第五百六十八章 恶客(三)
闵媛目光一转,又落在孩子身上,故作欢喜地笑道:“你们两个将孩子抱过来,让我这个表姑母也抱一抱。”
两个乳母下意识地看向顾莞宁。
到现在为止,所有登门的女眷,都是凑到孩子身边看上一眼。主动要求抱一抱孩子的,闵媛还是第一个。
这也足以看得出,闵媛是何等不知趣。
刚出世的孩子,最是娇贵难伺候。看一看也就罢了,抱在怀里,若是不小心摔着碰着了怎么办?
顾莞宁淡淡说道:“赵五少奶奶喜欢孩子,看上一眼也就是了。”
乳母们听了这话,便将孩子抱到闵媛面前,让她看一眼。
闵媛心里本来就在泛酸,现在就更不痛快了,忍不住说道:“表嫂何必这般小气。我不过是想抱一抱孩子罢了,又不是将你的孩子抢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闵大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闭嘴!
来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又想求人,又说风凉话,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要不是屋子里人多,闵大夫人恨不得拧着闵媛的耳朵,好好地训她一顿。
闵媛被瞪得不敢再多嘴。
闵大夫人连连陪笑:“太孙妃切勿见怪。媛姐儿自小就被我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说话失了分寸。却没存着坏心。还望太孙妃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顾莞宁瞄了闵大夫人一眼,随口笑道:“舅母严重了。我岂是那等小鸡肚肠之人。”
闵大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又冲闵媛连连使眼色。
闵媛不太情愿地张口道:“表嫂如此宽宏大量,委实令我羞愧。”
顾莞宁目光一闪,漫不经心地笑问:“说来也是奇怪。赵五少奶奶怎么没和赵大夫人她们一起登门,倒是和舅母一起来了?莫非赵大夫人赵三夫人今日不打算登门?”
闵媛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和羞恼,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遮羞。
闵大夫人的面上也有些不自在,干巴巴地笑道:“此事确实有些内情,待会儿我再和太孙妃细细分说。”
说来凑巧,刚提起赵家女眷,便有宫女来禀报:“赵大夫人赵二夫人登门道喜。”
……
闵大夫人笑容顿时一顿。
闵媛的眼中闪过恼恨。
太子妃顿知有异,微微皱眉。照此看来,赵家和闵家必有龃龉。闵大夫人领着闵媛登门,也有求助之意。
今日是孩子的洗三礼,她哪有闲心过问这些。不过,赵家也是京城有头脸的人家,若是不让两位夫人进来道喜,未免失了礼数。
太子妃心念电闪,很快说道:“请赵家两位夫人进来吧!”
过了片刻,赵大夫人赵二夫人进了屋子。
妯娌两个都收拾得端庄体面,脸上浮着得体的笑容。只是,这份笑容在看到神色不忿的闵媛之后,各自有些僵硬。
赵家的儿媳,竟跟着闵家人一起登门道喜。这种行径,和昭告众人婆媳不和没什么两样。
赵大夫人城府更深,很快便恢复如常,只当没看见闵媛,笑着上前给太子妃和顾莞宁行了礼。
赵二夫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奉承顾莞宁几句,又将两个孩子夸赞一通。
闵大夫人冲闵媛使了个眼色。
闵媛再不乐意,也不敢当众不搭理自己的伯母和婆婆,走上前行了一礼:“闵氏见过大伯母,见过婆婆。”
赵大夫人眼皮跳了一跳,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二夫人将心口的窝囊气咽下,挤出笑容道:“闵氏,你回娘家小住也有几日了,也该回府了。”
闵大夫人立刻接过话茬:“亲家母说的是。女婿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照顾着哪行。等今儿个回去,我就让人将媛姐儿送回去。”
赵二夫人笑道:“我让阿文去接闵氏吧!哪有让娘家送儿媳回婆家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这个做婆婆的,哪里还有脸面出去见人。”
“这样也好。”闵大夫人笑着应道:“夫妻两个,到底还是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好。那就劳烦阿文辛苦一回了。”
赵二夫人和颜悦色地说道:“这算什么辛苦。接自己的妻子回府,也是应该的。”
闵媛总算称心如意,暗暗舒出一口气。
……
太子妃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对赵家也没了好感。
闵媛有再多不是,总是她的娘家侄女。赵家当日高高兴兴地求娶,不过两三年光景,就将闵媛磨搓到了这份上。
说到底,赵家是没将闵家放在眼底,也没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原本的大好心情,也因此事扫了几分兴致。
顾莞宁倒是无所谓,只当是看了一出好戏。如果不是怕太子妃颜面不好看,她早就出言讥讽了。
过了一会儿,宫里的赏赐到了。
王皇后的赏赐颇为厚重,孙贤妃这次颇守规矩,比照着王皇后的赏赐减了两成。其余各宫嫔妃也都有厚赏。
李公公也送来了元佑帝的赏赐。
“这是皇上特意命奴才送来的长命金锁。”李公公殷勤地呈上锦盒:“金锁上刻的名字,是皇上亲自书写的。”
顾莞宁不能下榻,太子妃代为谢了隆恩,接了锦盒。
锦盒里别无他物,只有一对长命金锁。一只金锁上刻着萧天奕,另一只金锁上刻的是萧明珠。
然而,这对金锁,却是今日最贵重的赏赐。象征着圣眷,也象征着这对龙凤姐弟独一无二的地位。
站在一旁的王敏,定定地看着那对金锁,心里几乎被嫉恨填满。
当日玥姐儿的洗三礼,元佑帝半点赏赐都没有。直至满月了,才赐名萧明玥。
今日这对孩子的洗三礼,元佑帝大张旗鼓地命人送了长命金锁来,上面的名字还是元佑帝亲自写的……
萧天奕也就罢了。
萧明珠又是何意?萧家的明珠吗?她的女儿明明才是第一个曾孙女。元佑帝实在是太偏心了!
王敏心中咬牙暗恨,傅妍和林茹雪的心情也颇为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暗暗叹息。
有这对孩子珠玉在前,她们两个就算一举得男,也是远远不及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风光
众人心思各异,面上都是一派喜庆,口中赞誉之词不绝。
屋子里太过喧闹,阿娇很快哭闹起来。阿奕倒是老实的很,乖乖躺在乳母的怀里睡觉。
乳母有些为难地看了顾莞宁一眼,低声道:“要不然,还是奴婢抱着下去喂一喂吧!”
屋子里这么多人,顾莞宁总不便给孩子哺乳。
顾莞宁却道:“将孩子给我。”
乳母一愣,也不敢多问,立刻将阿娇抱到了床榻边。
就见顾莞宁微笑着说道:“我要喂孩子,烦请诸位到正厅里稍候片刻。”
众人:“……”
屋中所有的女眷都是一怔,齐刷刷地看向顾莞宁。
女子谁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和身形?她们也都习惯了孩子由乳母喂养。没想到,顾莞宁竟会亲自喂养孩子。
其中,尤以王敏的目光最复杂。
顾莞宁的手中抱着的是女儿……
顾莞宁到底是真的疼爱女儿,还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做戏,借机奚落羞辱她?
心里的怨怼不甘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她一看到玥儿,就会想到自己满心的希冀落空,想到自己受尽丈夫冷落。明知道不应该,她总是不自觉地迁怒到了小小的女儿身上。
玥儿已经有八个月了,她这个亲娘很少抱孩子,更别说喂养孩子了……
太子妃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对众人说道:“大家伙儿别见怪,先随我去正厅里等上片刻。等莞宁喂了孩子再举行洗三礼。”
众女眷自不会扫兴,各自笑着应了。
王敏垂下头,心中愈发自怜自苦。
她生了女儿,公婆心中俱都不喜,只打发人送了些孩子用的东西来,对她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瞧瞧太子妃对顾莞宁的亲昵劲儿……人比人,气死人啊!
……
满屋子的人很快退了出去。
阿娇早已哭得小脸通红,眼角边挂着两串泪珠。
顾莞宁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揪紧了,忙解开衣襟,将孩子哇哇哭喊的小嘴堵住。孩子嘴里多了想要的东西,立刻停了哭泣,心满意足地吮吸起来。
一阵阵刺痛袭来。
顾莞宁轻轻抽了口凉气,忍着疼痛,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小小的女婴丝毫不知自己令亲娘疼痛不已,用尽所有的力气吮吸个不停。
没等喂完阿娇,阿奕也醒了。
阿奕的哭声比阿娇要小的多,断断续续地,更惹人心怜。
顾莞宁低头看看闭着眼睛张着小嘴的女儿,再看一眼乳母怀中正哭闹着的儿子,忍不住苦笑一声。
现在她算是明白,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了。
等阿娇吃饱了,才轮到阿奕。阿奕哭闹了许久,一伏到顾莞宁的怀里,立刻停了哭泣,张着红润的小嘴到处找。
顾莞宁轻笑不已,只觉得一颗心都被融化了。
阿奕,这一世,娘亲一定好好疼你爱你。
顾莞宁心中默念着,俯下头,在阿奕白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
洗三礼过后,众女眷一一道别离府。
太子妃忙了大半天,也不觉得疲惫,依旧精神奕奕。一会儿抱着阿奕,一会儿抱着阿娇,亲亲这个,抱抱那个,别提多欢喜了。
顾莞宁笑着说道:“今日辛苦母妃了。让乳母们抱着孩子,母妃还是回雪梅院里好好歇着吧!”
太子妃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精神好的很,半点都不累。倒是你,才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得安心做月子养身子。亲自喂养孩子是好事,和孩子也更亲密。你想亲自喂养,我不拦着你。不过,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
句句都透着关切。
顾莞宁心里暖融融的,笑着应了。
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是太孙回来了!
顾莞宁和太子妃不约而同地弯起嘴角,一起看了过去。
今日登门的不止是女眷,也有一些极熟悉的亲眷男客。太孙一直在前院招呼客人,直到此时才得以脱身。
“阿宁,”太孙大步走到床榻边,迅速地打量顾莞宁一眼:“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
顾莞宁确实有些疲倦。
生孩子最伤元气。她又坚持要亲自喂养两个孩子,时不时地总要抱上一会儿,胳膊酸,腰也酸。
当着太子妃的面,顾莞宁不好意思显露出来,此时太孙张口询问,便点了点头:“确实有些累了。”
“快些躺下歇着。”太孙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扶着顾莞宁躺下,又转头对太子妃说道:“母妃也回去歇着吧!”
太子妃最听儿子的话,立刻笑着应了。
太子妃走了之后,太孙一转头,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短短片刻,顾莞宁竟已经睡着了。
……
再次睁开眼,天已近傍晚。
太孙不知何时也上了床榻,闭上双目,睡得香甜。
这几日,她辛苦,他也未能清闲。要么陪着她,要么抱孩子哄孩子,连着几晚都未睡安稳。
顾莞宁不想惊醒他,便未动弹,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静谧安宁的时光并未延续多久。
门被轻轻敲响,琳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太孙妃,顾福在外求见。”
顾福?他不在普济寺里伺候顾谨言,怎么跑到太子府来了?
顾莞宁有些意外,身子稍稍一动,太孙便醒了过来:“怎么了?”
顾莞宁轻声应道:“阿言身边的小厮来了,不知是有何事。”
“你好生歇着,我出去看看。”
太孙立刻起身下榻,出了屋子。过了片刻,便回转。手中多了两块小小的檀木平安符,还有一封信。
“这是阿言给孩子的洗三礼。”太孙低声笑道:“阿言倒是有心了。”
顾莞宁目光一柔,接过信,拆开看了一遍。
顾谨言的信写得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姐姐生了龙凤胎,我做了舅舅,心中不胜欢喜。可惜今日不能亲至,这两个檀木平安符,是我亲手做的。还望姐姐不要嫌弃礼物简薄。
那两块平安符,雕刻得颇为精致。绝不是三两日之功。很显然,顾谨言早就开始准备这份礼物了。
一个十岁的孩童,行事如此细心周全,委实令人赞叹感动。
第五百七十章 满月
当天晚上,顾莞宁便将两块平安符戴到了一双孩子的脖子上。
绵软细长的红绳被遮在衣物下,只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顾莞宁看着一双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失了神。
太孙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低声道:“阿宁,现在不便让阿言见两个孩子。等日后孩子大了,你就带着孩子去普济寺烧一回香。”
顾莞宁回过神来,冲太孙笑了一笑:“好。”
两人心意相通,不需多言,便已明白对方的心意。
太孙看着产后更见丰润白皙的顾莞宁,不由得情动。
可惜自两个孩子出生之后,身边时刻有乳母和丫鬟伺候。他们夫妻两个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想说句私密一些的话,都得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想有点亲昵的举动,时间更是难寻……
太孙的目光这般热切,顾莞宁岂能察觉不出来。
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神色淡然地吩咐乳母:“你们将孩子抱着歇下吧!明日清晨再抱过来。”
乳母们应了一声,各自抱着孩子退下。丫鬟们也很快退了下去。
屋子里总算清净了。
太孙咧咧嘴,舒展手臂,将顾莞宁搂进怀中。
女子产后不宜沐浴,免得虚寒入体。
顾莞宁生**洁,琳琅便每日用温热的毛巾,仔细地为她擦拭身子。身上自是没什么异味。只是长发不便清洗,有些油腻。
太孙倒是半点都不嫌弃,伸出手轻轻抚摸。
顾莞宁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
那只大手,滑过她的后背,然后悄然摸索到她的胸前,掂了掂,然后低低地笑道:“如今倒是丰满了许多。”
顾莞宁:“……”
顾莞宁脸颊滚烫,迅疾将他的手挪开。
太孙厚颜无耻地继续攀上来。
顾莞宁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我现在身子虚弱的很,哪里能乱来。”
太孙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是想着给你多揉一揉,奶水也下得顺畅一些。”
顾莞宁:“……”
小夫妻的亲密笑谈,不必一一细述。
……
孩子的洗三礼过后,顾莞宁便开始了幸福平静的生活……才怪!
有两个整日嗷嗷待脯的孩子,哪里还能清闲得来。
每天一睁眼,顾莞宁就让乳母将一双孩子抱到身边。她没力气抱,就时不时地看一眼孩子。睡觉之前还得依依不舍地再看两眼。
奶水不够两个孩子吃饱。每日便让乳母各自喂两次,她自己也给孩子喂上两回。
她一边要静心坐月子,精心养身子,一边还要腾出时间精力来照顾两个孩子。
阿奕憨厚些,吃了就睡。阿娇却是个难伺候的,稍不如意就哭闹不休,得一直抱在怀中才行。
哪怕有四个乳母六个贴身丫鬟,太子妃每日也都来梧桐居,顾莞宁也依然整日忙忙碌碌。无暇风花雪月伤春悲秋,逮着闲空便小憩睡上片刻。
顾莞宁因怀孕丰润了一圈的身形和脸庞,迅速清瘦下来,恢复了少女时的模样。
到了孩子满月这一天,顾莞宁终于可以沐浴了。
在温热的澡桶里泡上小半个时辰,将身上积存了一个月的污垢清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清爽干净。
“我简直像脱胎换骨了似的。”顾莞宁笑着叹了一声:“这一个月,可把我憋得够呛。”
整日躺在床榻上,不能轻易下榻走动,不能沐浴,不宜开窗吹风……好在有两个孩子天天在身边,倒是半点都不闷,只恨一双手不够用。
琳琅一边伺候顾莞宁更衣,一边笑道:“小姐今日出了月子,以后想什么时候沐浴都无妨。”
更衣梳妆后,顾莞宁揽镜自照,满意地扬了扬唇角。
玲珑笑着赞道:“小姐比往日更美了几分。”
顾莞宁容色倾城,气质傲然,不管站在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是,往日容颜稍显稚嫩,如今生了孩子,眉眼间多了一丝成熟的风韵,愈发美得恣意耀目。
顾莞宁笑着说道:“我美不美倒是不要紧,我只盼着阿娇长大后出落得水灵些。”
“小姐说这话奴婢可不乐意听。”琳琅笑道:“小小姐现在就水灵得很。”
玲珑立刻张口附和:“就是,奴婢看着,小小姐又机灵又可爱,天底下可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了。”
顾莞宁哑然失笑:“你们两个就爱说这些好听的来哄我。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模样,难道我这个当娘的心里还不清楚么?”
孩子满月了,容貌也渐渐长开。
阿奕还像前世一样,颇为秀气好看。
阿娇这个做姐姐的,眉眼五官却不及双胞弟弟。不算丑,也说不上好看。从目前看来,并未承袭顾莞宁和太孙的好容貌。
不过,在亲娘的眼底,自己的孩子不管长什么模样都顺眼。
顾莞宁也是如此。
就连太子妃也时常夸赞阿娇生的可爱……做祖母的,看自己的孙女自然也是越看越顺眼的。
……
主仆几个正说笑,太孙走了进来。
看到焕然一新身姿动人的顾莞宁,太孙的眼睛亮了一亮,深情款款地说道:“阿宁,你今日真美。”
琳琅玲珑默默地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神色镇定地退了出去。
太孙走上前,捧起顾莞宁宛如桃花般娇艳的脸庞,俯头印下一吻。
顾莞宁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动人的红晕:“今日是孩子的满月礼,不知有多少客人登门。你不在外面招呼客人,怎么回屋子来了。”
洗三礼时来的都是亲眷。
满月礼这一日,几乎全京城的官员都闻风而动。
最妙的是元祐帝,今日在早朝上就笑着对百官说道:“今日朕的一双曾孙曾孙女满月,诸位爱卿少不得要登门道喜喝酒。不如早些散朝吧!”
这番风趣幽默的话,搏得百官一笑。也更令众人清楚这一双龙凤在元祐帝心目中的分量。
有不少人还没出宫就打发随从回府,将送到太子府的贺礼再添几成。
太子府这一日设的满月宴,也格外隆重。男女各开了一百席。大小管事全部都忙得脚不沾地。
第五百七十一章 帝临(一)
太孙怡然自得地笑了一笑:“我找了凛堂弟烈堂弟他们代我招呼客人。正好让他们提前锻炼锻炼。”
顾莞宁随口问道:“二弟也出去招呼客人了吗?”
这一年多来,萧启在府中不声不响,宛如一个隐形人。存在感也越来越稀薄。
太子往日最疼爱这个幼子,如今却颇为冷淡。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萧麒萧麟这对双生子的身上。
如今又多了一双孙儿孙女,太子就更无暇过问萧启了。
太孙目光微闪,淡淡说道:“他当着众管事的面主动请缨,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不能太过小气,便应下了。”
这也是萧启的聪明之处。
他处处伏小做低,弯腰低头,摆出诚心悔过的模样来。明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在明面上也挑不出错处来。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他想露面,就随他吧!”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失势之人,想再翻身,谈何容易。
夫妻两个很快便扯开话题。
……
太子府这一日宾客盈门,热闹至极。
太子妃很快发现,之前设好的两百席酒宴,根本不够。只得立刻命人再准备一百席。好在之前酒菜准备得足够,只是忙乱了些。
怀着身孕的韩王世子妃林茹雪和魏王世子妃傅妍,挺着孕肚帮着招呼女眷。齐王世子妃王敏也不便闲着,哪怕满心不情愿,也得随着一起招呼客人。
就在此时,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在内堂门口响起。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孙妃来了!”
众人齐齐转头。
就见一个身着绯色罗裙的少妇盈然而立。美丽明媚,风姿绰约,眉宇间少了往日的冷然,多了为人母特有的柔和。
别说是男子,就是身为女子,也看得呼吸一窒。
这个顾莞宁,生了孩子之后,竟比少女时更明艳了几分。
傅妍和林茹雪心中暗暗艳羡,王敏默默咬紧了牙关。
顾莞宁身侧站着太孙殿下。
太孙平日喜穿素色,今日却配合着顾莞宁穿了一身绛色锦袍,映衬得眉目温润如玉,格外俊美。站在顾莞宁身边,如一双璧人,风采逼人。
这样的日子,太孙没到外面招呼来客,反而陪在顾莞宁的身边。这么一个体贴温柔又深情的夫婿,怎能不让众人艳羡嫉恨?
太孙陪着顾莞宁一起迈步进了内堂。
此时的内堂里,全都是女眷。太孙身为唯一的男子,站在其中着实惹眼。奈何太孙殿下丝毫不以为意,就这么微笑着站在顾莞宁身侧。
无需任何话语,这样的举动,已经足以表明太孙对顾莞宁的深情。
众人心中各自唏嘘感慨,克制着自己的艳羡嫉恨,一一笑着上前向顾莞宁行礼。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顾莞宁也一改往日的冷凝,颇为和气地和众人寒暄说话。
过了片刻,乳母们将一双孩子抱了出来。
如今已是春日,天气暖融融的,两个孩子都用大红锦缎制成的包被裹得整整齐齐。眉目清秀憨态可掬的是皇曾长孙萧天奕,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格外灵动的是皇曾孙女萧明珠。
“奕哥儿生的真是俊俏!”
“是啊,和太孙殿下真是一般模样。长大以后,必然也是聪慧无双。”
“那还用说。奕哥儿瞧着就是聪明模样,看着真是讨人喜欢。我还从未见过这般讨喜的孩子。”
一堆妇人围在阿奕身边,将阿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阿娇身边的人就少得多了。只有定北侯府众人和太子妃。
顾莞宁看在眼里,既为女儿不平,又有些无奈。
世人皆重子嗣,轻贱女子。
可笑又荒唐的是,就连女子们也大都这么想。
这一屋子全是女眷,一个个都围到阿奕身边,看重的无非是皇曾长孙的身份。哪怕阿娇更机灵更可爱些……也无人在意。
太孙见顾莞宁眉头微蹙,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略略低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的女儿,我们两个多疼她一些就是了。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顾莞宁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
众人一起看了过去,就见太子领着几个世子大步走了进来。
太子眉宇间跳跃着激动和振奋,声音也不自觉地比平日高了几分:“闵氏,阿诩,顾氏,父皇待会儿就要到府里来,快些准备迎驾。”
什么?
元佑帝竟然要驾临?
众人皆是一惊。
太孙和顾莞宁倒是并不意外。前世阿奕满月的时候,元佑帝便亲自驾临太子府。虽然只来看了一眼,对曾长孙的宠爱却彰显无遗。
这一世顾莞宁生了龙凤姐弟,是祥瑞之兆。元佑帝亲自驾临也在意料中。
不过,这显然大出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料。
太子妃听闻元佑帝要来,也是一阵激动,连忙准备迎驾。
天子亲临,除了龙子龙孙们有资格迎驾,其余的百官及其女眷却要回避。
太子太子妃为首,太孙顾莞宁紧随其后,然后是齐王世子夫妇魏王世子夫妇韩王世子夫妇。还有一些皇室宗亲,诸如安庆王之类也一同迎驾。
齐王世子目不斜视,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前方那个穿着绯色罗裙的窈窕身影。
王敏悄悄瞄了齐王世子一眼,又扫了前方的顾莞宁一眼,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然后垂下头。
齐王世子的心里,当然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自顾莞宁有孕之后,一直在府中养胎,从未出过府。为了避嫌,他也从未登过太子府的门。
顾莞宁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只是,这一年来,他从未见过她一面。今日重逢,他陡然惊觉,她已经变了模样。
她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倔强高傲目光凌厉的少女。
如今的她,更美丽,更从容,更自信,也更夺目。
她的唇角扬着喜悦的弧度,她的眼中闪着幸福的光芒。这是被心爱的人全心宠爱才会有的模样。
那个对她百依百顺几乎将她宠上天的男子,是他的堂兄萧诩。
而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错过了她。
再不复当初。
第五百七十二章 帝临(二)
元佑帝今日驾临,摆出了天子出宫的全副仪仗,显得格外隆重。由此也可见元佑帝对曾长孙的看重喜爱。
太子领着众人一起跪迎圣驾。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元佑帝龙目一扫,含笑说道:“都平身吧!”
众人一起谢了隆恩,然后起身。
这等场合,有资格说话的,不过寥寥几人。
太子第一个张口笑道:“儿臣没想到,孩子的满月礼竟然惊动了父皇的圣驾。若是早知父皇有意来府中,儿臣早就进宫迎驾了。”
元佑帝心情极佳,看太子也比往日顺眼得多,笑着应道:“朕也是临时起意,之前并无此打算,所以便未言明。”
众人:“……”
临时起意还会摆出全副仪仗吗?
分明是有意为之。故意来个出其不意,想给太孙夫妇一个惊喜吧!
偏心的皇祖父!
齐王世子魏王世子等人各自默默地撇撇嘴。
太孙舒展眉头,拱手笑道:“皇祖父今日驾临府中,孙儿代阿奕阿娇谢过皇祖父。”
元佑帝饶有兴味地问道:“阿奕阿娇都是乳名吗?”
太孙笑着应了声是。
“曾孙叫阿奕,是因为朕赐名萧天奕。”元佑帝笑着打趣:“朕给曾孙女赐名萧明珠,这乳名为何叫阿娇,不叫阿珠?”
阿珠……
众人不约而同地扯了扯唇角。
顾莞宁微微一笑,张口道:“这是孙媳起的乳名,孙媳觉得,女儿应该精心娇养,捧在手心娇惯着,所以给女儿起了乳名阿娇。”
元佑帝看着第一得意的长孙媳,笑容中满是赞许:“莞宁言之有理。”
众人再一次被酸倒了牙。
这一声莞宁称呼得实在亲昵。
顾莞宁颇有些宠辱不惊的风度,微微笑道:“皇祖父赐的名字寓意极佳,掌上明珠,孙媳和殿下都很喜欢。今日正好当面谢过皇祖父。”
元佑帝被这一记马屁拍的身心舒畅,原本打算先看曾孙,现在却道:“将阿娇抱过来,让曾祖父看上一眼。”
抱着孩子的乳母站在一旁战战兢兢,惧于龙威,根本不敢上前。
太孙便亲自去乳母身边,将女儿抱了过来。
太孙动作十分熟稔,又轻又柔,显然平日常抱孩子。满脸满眼的疼爱怜惜之色毫不遮掩,还有为人父的骄傲和自傲:“皇祖父,你看看孙儿的阿娇,是不是又漂亮又聪明?”
元佑帝笑着打量一眼。
阿娇正好打了个呵欠,小嘴张得老大,将一张小脸挤得像个小肉包子一般。看不出漂亮,倒是有点丑丑的。再细一看,又丑得颇为可爱。
元佑帝一见之下,倒也颇为喜欢,笑着赞道:“确实是个伶俐的模样。”
太孙喜滋滋地接了一句:“我也觉得阿娇格外聪明伶俐,又长得格外好看。”
太孙这般夸赞自己的女儿,众人少不得要看上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就这也叫格外好看?!
明明和齐王世子的女儿萧明玥差不多……
当然了,还是有诸多不同之处。譬如说,齐王世子夫妇对女儿都不太上心,当着众人的面极少提起,更少夸赞之词。
太孙夫妇对女儿的疼爱却是显而易见。
这么一想,众人看向齐王世子和王敏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微妙。
齐王世子面容冷峻,看不出心情如何。王敏的面色却忽红忽白。
看过了曾孙女,元佑帝又笑道:“将朕的曾孙也抱过来吧!”
顾莞宁笑着应了一声,从乳母的手中抱过了阿奕。
阿奕一亮相,便惹来了一片赞叹的目光。论相貌,阿奕确实生的更清秀好看。姐弟两个放在一起,并不特别肖似。
元佑帝细细端详片刻,然后笑道:“依朕看,阿奕这相貌,倒是和太子幼年时一般无二。”
太孙:“……”
顾莞宁:“……”
这样的夸奖,不要也罢。
他们可不愿儿子像祖父。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世阿奕幼年登基,小时候还算温顺听话,长大之后却优柔寡断处事犹豫不决,实在不算什么贤明天子。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和太子颇有相同之处。
顾莞宁忍不住和太孙对视一眼。
夫妻两个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下定了决心。
这一世,一定要精心教导长子!
……
元佑帝亲自到太子府来,看了一双孩子之后,又命人将赏赐抬进来。金银玉器不必细说,还各赏了两千亩的良田。
众人艳羡嫉妒的心情不说也罢。
按理来说,看过孩子就该回宫了。
太子张口笑道:“父皇难得驾临,不如在府中用了午膳再回宫吧!”
这显然是客气地挽留之词。没料到,元佑帝竟欣然应了下来:“也好。朕已经很久没在宫外用过午膳了。今日就在太子府中用了午膳再回去。”
太子既意外又振奋,忙笑道:“儿臣这就命人安排。”
元佑帝随口笑道:“不必另外安排地方。朕今日就在梧桐居里用膳。今日来客众多,你和闵氏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让阿诩他们四个陪朕就行了。”
元佑帝点名要四个皇孙相陪。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早就被遗忘的安平郡王萧启。
安平郡王站在角落处,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往日,元佑帝口中的皇孙也有他一个。而现在,他已经无人问津,只能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兄长萧诩出尽风头无限风光。
心中嫉恨的火苗熊熊燃烧,炙烤着他的胸膛。
这一年多来,他受尽冷落,忍辱负重,饱受委屈。他伏小做低,折腰低头,极尽卑微。本以为能换来父王的怜惜和心疼,却没想到,父王对他愈发冷淡。原来一个月能去看他一两回,这几个月,却是连一回都没有了。
就连那个卑贱的舞姬郑美人生的两个儿子,也比他得宠的多。
更不用说,如今顾莞宁生了一双龙凤,太子太子妃的心思都挪到了这一对孩子身上。更无暇过问他。
为什么他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老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他不服!
他不甘心!
……
第五百七十三章 意外(一)
太孙和齐王世子等人陪着元佑帝在梧桐居里用膳。
顾莞宁等一众孙媳,没有伴驾的资格,便在梧桐居里另开了一席。几个郡主也一同入了席。
高阳郡主连着吃亏数回,如今也老实多了,不敢再随意挑衅顾莞宁。
不过,她到底不是安分的主儿,不敢对着顾莞宁,便挑一个“软柿子”来捏。
“衡阳,你总算是露面了。”高阳郡主语带嘲讽:“想来你的病也该养好了吧!”
衡阳郡主眼皮跳了跳,故作镇定地应道:“多谢大堂姐关心,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是阿奕和阿娇的满月礼,我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不能不露面。”
她装病躲过和亲一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不过,她病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暗中生出疑心揣测的也不在少数。
高阳郡主天生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儿,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你这一病,真是可惜了。竟错过了乐阳出嫁。”
益阳郡主忽地插嘴道:“是啊,乐阳堂姐出嫁的时候,实在是风光至极。吐蕃国的太子殿下,也生的十分英俊呢!可惜姐姐在病重,无缘一见。也好在姐姐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不然一定会心生遗憾。”
最后一句,分明是若有所指。
衡阳郡主微微变了脸色,想反驳回去,可惜既无底气又无急智口才,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顾莞宁淡淡地扫了阴阳怪气的益阳郡主一眼,语气同样淡然:“没出阁的姑娘家,说话还是含蓄矜持一些的好。一张口就是男子生的英俊心生遗憾之类的话,传出去,只怕于侧妃在九泉底下,也会被人耻笑教女无方。”
益阳郡主的脸瞬间通红,目中满是恼恨,恨不得立刻扑上前撕了顾莞宁的嘴……当然了,她有这份心,也没这个胆。最多就是心中想一番泄愤罢了。
衡阳郡主感激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好在顾莞宁为她解了围,不然,她实在是无颜再待下去了。
高阳郡主三番五次想张口说话,硬是又按捺住了。今日元佑帝就在梧桐居,万万不能再冲动行事。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宗人府了!
……
酒宴一直进行到午后。
元佑帝摆驾回宫后,官职不高的官员及家眷也一一离府,关系亲密的亲眷好友,自是要留下热闹一番,顺便等着吃了晚宴再走。
府里养着一大堆乐师和歌姬舞姬,此次也派上了用场。众人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随意闲聊,气氛颇为热闹。
顾莞宁并未陪着众人说话,因为两个孩子午睡醒了,都张着嘴哭闹要吃。
她只得匆匆回了梧桐居,伺候一双儿女吃饱喝足,换了干净的尿布,再换了干净的衣物抱被。忙活了半天,还没消停,就听噗嗤一声……
顾莞宁俯下头,女儿阿娇睁着一双纯净的小眼,津津有味地吮着大拇指。
“真是个淘气包。”顾莞宁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好笑又无奈:“刚换过衣服,怎么又闹腾。”
一旁的乳母笑道:“孩子小的时候,大多是这样的。要么睡,醒着就是吃喝拉撒。一天不知要折腾多少回。”
另一个乳母也道:“太孙妃今日劳累了半天,奴婢们伺候就是了。太孙妃歇上一会儿。”
顾莞宁也确实有些疲惫,点了点头。
两个乳母将阿娇抱下去换洗。
阿奕对自家长姐的动静一无所知,歪着头睡得正香。
顾莞宁微微侧过头,静静地凝视着儿子。
每日两个孩子在一起,阿娇肯哭闹,她便顾着女儿多一点,对老实听话的阿奕倒是疏忽了一些。
说来,前世母子两个关系疏远,也不是一两日造成的。
阿奕还在蹒跚学步,就遭逢乱世。她领着儿子逃出京城,一路逃亡,心中惶惑难安,要忙于安抚身边的人,要殚精竭虑地应付追兵仇敌。哪里还有闲心细细地教导抚育儿子?
待到后来一切平定下来,阿奕已经有七八岁。母子两个已经有了隔阂。再后来,她忙于政事,对他要求愈发严苛,动辄训斥指责。阿奕对她的敬畏远胜过亲近。之后,母子更是渐行渐远……
纷乱的往事掠过脑海。
顾莞宁心中涌起阵阵唏嘘,忍不住俯下头,在阿奕的额上亲了一口。
母亲温柔的亲吻,对孩子来说,是世上最幸福的依赖。
阿奕动了动身子,吧嗒吧嗒小嘴,睡得更香甜了。
顾莞宁忍不住弯起唇角。
就在此刻,琳琅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小姐,麒小公子不见了!太子妃娘娘心中着急,却未声张,命人在府中四处寻找。”
……
顾莞宁笑容一敛,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身边有嬷嬷和宫女看着,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此事一定另有蹊跷!
琳琅也皱眉道:“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今日府中来客众多,诸事都要问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忙得分身乏术,约莫是疏忽了两位小公子。没曾想就出了差错。”
孩子这么小,绝不会跑得太远。
这府里,处心积虑要接近麒哥儿的人,会有谁?
顾莞宁思忖片刻,才吩咐道:“此事不要声张。你叫玲珑过来。”
琳琅应了一声,迅速叫了玲珑进来。
顾莞宁低声嘱咐玲珑几句。玲珑点点头,很快退了下去。
顾莞宁又吩咐乳母一声看着孩子,然后亲自去了雪梅院。
太子妃面上还算镇定,目中却满是隐忍的怒意。见了顾莞宁,太子妃再也按捺不住,低声怒道:“这些个奴婢,真是没用。竟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要是麒哥儿有个差池,我一定饶不了她们。”
顾莞宁轻声安慰道:“母妃不必着急。麒哥儿是个听话的孩子,或许是贪玩被人引到了僻静之处,不会有事的。”
顾莞宁的冷静镇定,感染了太子妃。
太子妃稍稍平静下来,苦笑着叹了口气:“麒哥儿和麟哥儿自出生之后,就一直在雪梅院里。若是麒哥儿出了事,就像戳我的心肺一般。”
第五百七十四章 意外(二)
养只小狗小猫在身边,都会生出感情来。何况是两个白胖可爱的孩子?
太子妃又是个心软的人,这一年多来,对麒哥儿麟哥儿都极好。时间久了,和亲生的也没太大差别。
麒哥儿只走丢了一个时辰,太子妃便心慌意乱至此。
真出了事,怕是更无法承受。
“我已经让人去郑环儿的院子里去找人了。”太子妃眼眸中闪过冷意,咬牙道:“如果是她捣鬼,我绝不会放过她。”
郑环儿生产时大伤元气,在床榻上养了大半年才勉强能下床榻走动。
两个孩子被养在雪梅院,是孩子的福气。郑环儿纵然满心不舍,也知道养在嫡母名下的好处,倒也没吭声。只每日都到雪梅院请安,希冀着能偶然见孩子一面。
每隔上几日,太子妃就会让人将孩子抱出来,让郑环儿见上一面。
平心而论,太子妃真的不算刻薄了。
换一个厉害的主母,大可以去母留子,永除后患。太子妃没要郑环儿的性命,还时不时地让郑环儿见见孩子,这般宽厚的主母,着实少见。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郑环儿如今失了太子欢心,想翻身,唯一的依仗就是孩子!
如果她生了异心,趁着今日人多,将孩子哄到身边,再到太子面前哭诉一番。以太子的好色和糊涂,说不定就会心软……
太子妃越想越恼火,断言道:“一定是那个贱人偷偷引走了孩子。”
“这倒未必。”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说道:“郑美人是个聪明人,知道孩子养在雪梅院更好,为了麒麟两个哥儿的前程,不会有异动。我觉得,从中捣鬼的,一定另有其人。”
太子妃一愣。
就在此刻,前去郑美人院子的几个宫女回来了,果然是一无所获。
一同前来的,还有满脸仓惶的郑环儿。
郑环儿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一边哭一边磕头:“求求娘娘,一定要找回麒哥儿。求求娘娘……”
郑环儿的伤心焦虑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是一个母亲在惊闻儿子丢失后最直接的反应。
太子妃直直地盯着郑环儿:“真的不是你引走了麒哥儿?”
郑环儿抬起泪眼,声音里满是凄然:“当日我难产,是娘娘和太孙妃救了我的性命。娘娘又不辞劳苦,将两个孩子养在膝下。我郑环儿虽然身份卑微,却也是知恩感恩之人。心中对娘娘一直十分感激敬爱,怎么敢做出这等举动来。”
太子妃神色一缓。
顾莞宁却神色淡淡,并不为所动:“此事总得查个清楚明白。你既是来了,就这儿候着。等找到麒哥儿再说。”
郑环儿的身份虽未能确定,十之**都和齐王有关。顾莞宁一直命人暗中盯着郑环儿的一举一动。
今日麒哥儿走丢,确实和郑环儿无关。
郑环儿一直待在院子里,根本没出来过。她身边的人,也无一人出过院子。
到底是谁带走了麒哥儿?
太子府占地数百亩,园子也极大,想藏一个一两岁的孩子,易如反掌。一个时辰,也足够一个孩子出任何“意外”了。
只是,看太子妃一脸焦灼急切,顾莞宁这番实话便不忍心说出口了。
……
又过了片刻。
玲珑快步走进了内堂,神色间有些沉凝。
顾莞宁心知有异,立刻问道:“可有麒哥儿的下落?”
太子妃立刻看了过来。
玲珑应道:“是,奴婢领着人去了益阳郡主的院子附近查找。在假山旁找到了麒小公子。”
太子妃既惊又喜,霍然站起身来:“麒哥儿人呢?”
郑环儿也停了哭泣,满脸希冀地看了过来。
玲珑轻叹一声:“找是找到了。可小公子从假山上摔下来,满身是伤,身下都是鲜血,呼吸十分微弱。奴婢不敢乱动小公子,已经请了徐大夫前去诊治。”
太子妃全身一颤,怒火混合着心疼,面色难看至极。
郑环儿更是泪流满面,哭得声嘶力竭:“麒哥儿怎么会从假山上摔下来。他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可能爬得上假山?一定是有人在害他!”
太子妃咬牙道:“先别声张。今日是阿奕阿娇满月的好日子,这等事情宣扬开来,总是不光彩。”
太子妃虽然喜欢这一对双生子,不过,孙子孙女更重要。
郑环儿再着急,也无可奈何。
顾莞宁神色冷冽。
果然是益阳郡主!
这般粗糙急切的手段,显然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所以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太子妃也不是蠢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玲珑,你怎么想到去益阳郡主院子外去找人?”
“是我让她去的。”顾莞宁接过话茬:“今日午宴的时候,益阳出言不逊,被我教训了几句。只怕是怀恨于心,找不到机会对阿奕阿娇动手,就迁怒到了麒哥儿身上。”
太子妃眼中闪着怒火,胸膛起伏不定:“来人,去将益阳叫过来,还有她身边所有的宫女嬷嬷,也一并都带过来。一个个给我仔细审问。”
……
事情很快被查的一清二楚。
一切正如顾莞宁所料。
益阳郡主自觉受了羞辱,怀恨于心。没机会对阿奕阿娇动手,正好见到麒哥儿在园子里玩耍,一时冲动,便悄然引走了麒哥儿。
麒哥儿和益阳郡主常有见面的机会,对这个二姐也不陌生,笑嘻嘻地便跟着走了。
却未想到,笑眯眯的二姐,到了四下无人之际,就变了脸色。神色阴冷地命人将他抱到假山上,然后推他摔落下来。
动手的,是益阳郡主身边的两个嬷嬷。
“奴婢也是奉郡主之命行事,求娘娘开恩,饶过奴婢一条贱命。”
“是郡主吩咐奴婢做的,娘娘饶命啊!”
两个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益阳郡主面色惨白,因为惧怕全身发抖,却不肯承认做过的错事,张口辩解:“我只是和三弟开个玩笑。谁知道两个嬷嬷竟失手将他摔了下来……”
啪地一声!
满脸铁青的太子妃,一巴掌挥了过来。
第五百七十五章 狠毒
“你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歹毒!”
太子妃满脸怒色,目光如刀锋:“麒哥儿才一岁多,连话还说不完整。你怎能对一个无辜稚儿下如此狠手!”
益阳脸上火辣辣地,泪珠在眼中打转。
透过迷蒙的泪眼,她看到满脸愤怒的太子妃,看到一脸冷然的顾莞宁,心中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如火山一般汹涌而起。
麒哥儿无辜,难道她就不无辜吗?
于侧妃被毒酒赐死后,兄长萧启也没了往日的风光,父王对她们兄妹不闻不问。往日的宠爱风光,转眼成了过眼云烟。
一夕之间,她从人人追捧的尊贵郡主,变成了丧母之庶女,无人问津。妹妹丹阳还小,感受远不如她深刻。这其中的巨大落差,足以将一个少女逼疯。
在她的心里,顾莞宁是害死生母于侧妃的仇敌,太子妃则是同谋。
可恨她人小力微,又失了父王这座靠山,别说报仇雪恨,在府中的生活都是憋憋屈屈颇为难熬。她不得不低下头,试着卑微讨好太子妃和顾莞宁。
太子妃没有过分为难她,顾莞宁也从未将她放在眼底。
她不但没释然,那把仇恨之火反而燃烧得更旺盛。
今天的举动,既是一时冲动鬼迷心窍,也是被压抑得太过的缘故。
“我只是和三弟嬉闹,绝无害他之意。”益阳郡主忍着脸上的刺痛和羞辱,一口咬定了是姐弟之间的玩闹。
太子妃冷冷说道:“人证摆在眼前,任凭你再抵赖也无用。现在府中宾客众多,我暂且不发落你。一切交由你父王做决定。”
说完,便命人将益阳郡主和两个嬷嬷及宫女都关押起来。
益阳郡主费力挣扎,口中胡乱叫嚷:“快些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一块帕子塞进了她的口中,她再挣扎也无用,被两个身高力壮面无表情的嬷嬷拖了下去。
太子妃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用力地深呼吸,双手用力握成拳,然后又缓缓松开。
“母妃,今日之事,事出突然,怪不得任何人。”顾莞宁轻声安抚道:“谁也没想到益阳会突然生出歹意,伤了麒哥儿。”
正因为益阳是临时起意,所以她也毫无防备。
太子妃脸上满是自责:“到底是我没照顾好麒哥儿。”
“哥哥,哥哥在哪儿?”麟哥儿跌跌撞撞地迈步,口齿倒是颇为清楚。
太子妃心如刀割,俯下身子,抱起麟哥儿:“哥哥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
麟哥儿摆动着小手,闹腾起来:“我也去玩。”
郑环儿用手捂着嘴,泪水哗哗流了下来。
……
出了这桩意外,太子妃心情恶劣,顾莞宁也没了说笑的兴致,心里沉甸甸的。
婆媳两个强自镇定,应酬招呼府里的女客。一直到天黑之际,众客人才全部散去。一直惦记着麒哥儿的太子妃,立刻回了雪梅院。
顾莞宁紧随在太子妃身边,一起去看麒哥儿。
徐沧正守在床榻边,见了两人,忙起身行礼。
太子妃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急切地看向床榻上的小人儿。待看清麒哥儿此时的模样,太子妃鼻子顿时一酸。
麒哥儿一张俊俏的小脸如纸一般雪白,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胳膊和腿上也到处都缠着纱布。像个破败不堪的布娃娃。
顾莞宁看在眼里,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转过头,轻声问道:“徐大夫,麒哥儿的伤势如何?”
徐沧素来实话实说:“小公子从高处摔下,身上多处受伤,流血过多。这些皮外伤倒是好治,只怕脑子里受的伤难治。”
太子妃眼中闪出水光,将头也扭到了一旁。
顾莞宁定定神道:“这些日子,有劳徐大夫多多费心,住在雪梅院里照顾麒哥儿。”
徐沧应了声是。
顾莞宁又吩咐一声:“立刻请父王和太孙殿下到雪梅院来。”
……
毫不知情的太子和毫无预备的太孙,见到满身是伤的麒哥儿,俱是震惊不已。
太子对这一双幼子一直颇为疼爱,此时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麒哥儿?闵氏,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太子妃本就伤心难过,被太子这般厉声叱责,心中愈发苦涩,泪水顿时涌出了眼角。
太子又急又怒,见太子妃垂泪,愈发不耐,声音也严厉起来:“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你命人动手伤了麒哥儿?”
没等太子妃出声,顾莞宁已经冷冷应道:“母妃素来心软善良,视麒哥儿麟哥儿如亲生。这一年多来,一直精心照顾他们。父王也都看在眼底。现在麒哥儿出了事,母妃心中不知多难过。父王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怪罪到母妃身上?”
被顾莞宁这么一说,太子妃越发觉得委屈,泪水落得更急。
太子被噎了一回,神色也颇为难看:“孤问她,她一字不说,只会哭泣。你让孤怎么想?”
太孙皱眉:“父王一上来就发火,母妃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
三个对一个!
太子满腔的怒火,被接连泼了冷水,不得不按捺下来。
太子妃还在落泪。
顾莞宁张口,三言两语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太子气得脸都白了,声音里满是怒意:“这个益阳!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恶毒!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气死孤了!”
太子妃擦了眼泪,声音里犹有鼻音:“臣妾已经命人将益阳关了起来,如何发落,但凭殿下心意。臣妾是不管了。”
太子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孤这就亲自去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顾莞宁走到太子妃身边,轻声安慰道:“父王绝不会轻易放过益阳,母妃也该宽心了。”
太子妃转头看了床上奄奄一息的麒哥儿一眼,顿时又悲从中来,哽咽不已:“可怜的麒哥儿,还不知能否安然无恙。我哪里能宽得了心。”
说着,又落了泪。
顾莞宁和太孙轮番劝慰一番,太子妃才勉强停了哭泣。
第五百七十六章 内应
太子妃精神不济,却不肯回屋休息,坚持要在麒哥儿的床榻边守着。
顾莞宁也不再多劝,只叮嘱太子妃:“母妃照顾麒哥儿,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太孙也温和说道:“母妃若是熬得病倒,就没人陪着阿宁一起照顾孩子了。”
一提起孙子孙女,太子妃的精神顿时振作了几分,点点头道:“你们两个放心,我知道轻重。”
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禀报:“启禀娘娘,郑美人跪在外面哭个不停,求娘娘让她见小公子一面。”
可怜天下慈母心。
哪怕顾莞宁对郑环儿从无好感,此时也有些恻然。
太子妃更是心慈手软,闻言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进来吧!”
很快,郑环儿便进来了。
郑环儿不知哭了多久,满脸泪痕,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狼狈不堪。
进了屋子,郑环儿扑通一声跪下了,给太子妃连连磕头:“多谢娘娘仁慈,多谢娘娘仁慈。”
太子妃悄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起身吧!你到底是麒哥儿的生母,他如今这般模样,你心中挂念也是难免的。”
郑环儿感激涕零地谢了恩典,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待看清麒哥儿此时的模样,心中一阵绞痛,泪水哗地涌出眼角。
可怜的儿子……
顾莞宁一直默默地看着郑环儿,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忽地张口道:“郑美人,母妃待麒哥儿如何,你都看在眼底了。若是麒哥儿麟哥儿养在你身边,你根本无力护住他们。”
郑环儿垂泪道:“太孙妃说的是,婢妾一直感念娘娘的恩情。”
顾莞宁淡然的声音在郑环儿耳畔响起:“你若真感念母妃的恩情,就不该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历。”
郑环儿:“……”
郑环儿哭声一顿,霍然抬头,目中满是骇然惊惧。
顾莞宁为什么忽然会这么说?
她知道了什么?
顾莞宁冷然的目光和郑环儿惊恐仓惶的目光相对:“你该不是以为,你的出现真的毫无破绽天衣无缝吧!”
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眸,宛如一面光滑的铜镜,照亮她心底最深的阴暗和隐秘。
郑环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太子妃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张口说话,顾莞宁迅速看了她一眼。太子妃立刻就住了嘴,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这个郑环儿不是宫中的舞姬吗?还有什么身份来历?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孙,也缓缓张了口:“郑美人,你原本出身官宦之家,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却不料你父亲贪墨渎职,被革职下狱,之后又被问斩。你这个千金闺秀,也入了贱籍,成了舞姬。”
“那一年,你已有十二岁,因为生的美丽,被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员看重,欲纳你进府。这个官员姓曾,最喜凌虐幼女。进了曾家,等待你的绝没有好下场。在你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暗中救下你。将你安置在一处安静的院子里,命人教导你舞技和魅惑男子之术。”
“你从未见过这个主子,却心存感激,唯命是从。所以,这个主子命你进宫做舞姬,伺机接近父王,你便应下了。”
“皇祖父的寿宴上,你是有意魅惑父王。本只想在合适的时机曝露出来,令父王名声受损,为皇祖父厌弃。却未料到怀了身孕。你主子又暗中命宫中的郑婕妤为你掩饰。”
“你得陇望蜀,生出了做太子侧妃的野心,所以听着主子的吩咐,进了太子府。是也不是?”
郑环儿面色惨白,再无半丝血色。
原来,太孙和太孙妃早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临盆难产之际,他们大可以袖手旁观,任由她横死。
为何还要救下她?
顾莞宁冷眼看着心神已乱的郑环儿,淡淡说道:“我们救下你的性命,让你安稳地待在内宅里。母妃待你的一双儿子犹如亲生。如果你知道感恩,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顾莞宁没有语出威胁。
然而,这样的话语,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惊胆寒。
郑环儿呼吸紊乱,面色变幻不定。
太子妃听得面色变了又变,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和愤怒,怒喝一声:“郑环儿!”
骤起的怒喝,令郑环儿全身巨震,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事实俱在,她早已被人查清底细,根本无从抵赖。
她现在该怎么做?
难道真的要直认不讳,供出主子是谁?
……
就在郑环儿六神无主心神俱乱之际,床榻上忽地有了动静。
麒哥儿醒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经历了被摔下假山的恐惧,现在全身又都疼的厉害。一睁眼就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喊着“母妃”。
太子妃心中一恸,再也顾不得郑环儿,立刻坐到床榻边,柔声地安抚麒哥儿。
麒哥儿抽抽搭搭地哭着,好在有太子妃陪伴在身边,倒也很快安静下来。
跪在地上的郑环儿,泪眼模糊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挖空了似地。
那是她怀胎十月拼尽了性命生下的骨肉。如今认别人为母,根本不认得她这个亲娘了……
可那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
太子妃心地善良,会善待她的儿子。她的儿子认在嫡母名下,得了嫡母庇护,长大之后也一定会有一份锦绣前程。
她这个卑微又不光彩的生母,是什么下场并不要紧。
郑环儿看向顾莞宁,一字一顿地问道:“我若肯招认,太孙妃是否肯保我一双孩儿一世平安?”
顾莞宁淡淡说道:“只要我和殿下安然无恙,麒哥儿麟哥儿一定会安然长大。”
郑环儿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婢妾一切都听太孙妃的。”
哭闹的麒哥儿,浑然不知自己的生母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
太子妃也未回头。
顾莞宁暗暗松口气,和太孙对视一眼。
他们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今日麒哥儿受伤,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女子做了母亲之后,最重视的就是孩子的性命前程。为了麒哥儿麟哥儿,郑环儿做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
第五百七十七章 疯了(一)
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太子浑然不知。
怒不可遏的太子,用力踢开门。
咣地一声巨响,门被踢开。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也如惊弓之鸟,猛地站了起来。
看到一脸怒容的太子,益阳郡主身子瑟缩了一下,小声地喊了声父王。
太子铁青着脸走上前,扬起手,重重地打了益阳郡主一记耳光。这一耳光,比太子妃的力道大得多。
益阳郡主脸上一阵剧痛,口中一阵腥甜。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当场摔倒。
“你为何要对麒哥儿下毒手?”太子咬牙切齿地怒问:“他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和你无冤无仇,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何如此狠毒,竟想动手要他的性命?”
益阳郡主还想争辩:“父王,女儿只是想和弟弟戏耍玩乐,并不是成心要伤了他。这一切都只是意外……”
啪!
又是重重一记耳光!
益阳郡主头脑轰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当孤是傻瓜不成!”太子冷厉的怒斥声似近似远,飘忽不定:“麒哥儿被你哄骗到假山上,然后推了下来,遍体鳞伤。现在就躺在床榻上,可怜至极。你这个亲姐姐,对自己的弟弟尚且下得了毒手,真是心如毒蝎,和你亲娘一模一样。”
心如毒蝎,和你亲娘一模一样……
原本还有几分理智的益阳郡主,听到最后一句话,忽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尖叫起来:“对,我是我娘生的,我当然和她一模一样。”
“麒哥儿不过是个卑贱舞姬生的,父王当他是宝,简直可笑。我只哄了两句,他就乖乖和我走了。若不是怕脏了我的手,我真想亲手掐死他。”
太子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益阳郡主:“益阳,你疯了!”
益阳郡主俏脸高高肿起,头发散乱不堪,扯起嘴角,露出恶毒的笑容:“我清醒的很。我就是要杀了麒哥儿。可恨那个顾莞宁太过狡诈,竟命人到我的院子外寻找。否则,再迟上一时半刻,麒哥儿就没命了。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无比刺耳。
太子太阳穴突突直跳,额上青筋毕露。
他若不强行忍耐,只怕现在就冲上前踹死这个孽障!
“我不止要杀了麒哥儿,我还要杀了闵氏,杀了顾莞宁这个恶妇。是她们合谋害死了我娘。”
益阳郡主状若疯癫,目光阴狠,口中说话倒是格外顺溜:“还有父王,你见死不救,任由我娘冤死。又对我们兄妹三人不闻不问。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太子被踩中了痛处,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用力踹了益阳郡主一脚。
益阳郡主被踹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迅速渗出鲜血,看着格外可怖。
益阳郡主似察觉不到剧痛,咯咯笑个不停:“父王是要亲自动手,杀了女儿吗?来吧!父王只管动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的太子,是一个弑杀亲生女儿的狠毒之人。”
她真的是疯了!
太子被气到极点,恨不得真的将她一脚踹死。不过,脑海中到底还尚存一丝理智。他是大秦储君,一个侧妃死了无关紧要,弑杀亲女确实为人诟病。
就在益阳郡主胡乱叫嚷之际,门口又多了一个人影。
……
“二妹,不得胡言乱语。”安平郡王迅疾闪了进来,俊脸上满是焦虑急切。他匆匆看了满脸鲜血狼狈至极的益阳郡主一眼,然后在太子面前跪了下来。
“二妹一时冲动,差点铸成大错。也怪不得父王如此愤怒。”
“求父王看在二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
一边求饶,一边不停地磕头。
益阳郡主依旧放声尖笑:“二哥何必求他。要杀要剐都随他!我如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也落个清净。”
安平郡王红着眼眶,怒喊一声:“二妹!你还这般年轻,怎么可以轻言生死!父王只是一时气愤,才怒斥于你。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父王心中岂能好过!”
可惜益阳郡主此时已经迷失了心智,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说。兀自笑着胡言乱语。
太子面色阴冷。
安平郡王心里一凉,陡然悲从中来。
隐忍蛰伏,却未换来太子的怜惜,而是日益的冷落忽视。如今,他竟是连自己的妹妹都保不住了。
安平郡王一狠心,用力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被磕破,溢出鲜血:“儿子愿意代二妹受罚!求父王放过二妹。”
太子终于看了过来,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阿启,今日之事和你无关。你立刻回自己的院子去。”
安平郡王心里一个咯噔,急急地说道:“父王,二妹还小,不是有意要伤三弟。而且,三弟也无性命大碍。难道父王真要为了三弟背上弑杀女儿的恶名?三皇叔他们一个个虎视眈眈,满心巴望着父王犯错。难道父王真要令亲者痛仇者快?”
听到齐王的名讳,太子旺盛的怒火果然平息了不少。
齐王野心勃勃,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打击他名声的机会。
他绝不能落个弑杀女儿的恶名!
只是,益阳郡主犯下大错,心肠恶毒,也绝不能轻饶。
太子心念电转,很快做出了决定:“益阳患了失心疯,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以后就在院子里待着,不要再出来了。”
安平郡王心中又是一沉。
太子这么说,益阳郡主不疯也得疯了。
不过,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就有翻身的希望。
“多谢父王仁慈!”安平郡王忍气吞声地谢恩。
益阳郡主的目中却射出仇恨的光芒:“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父亲……”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安平郡王扇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远不如太子妃和太子打得用力,益阳郡主却被打懵了,泪如泉涌:“二哥,你为什么也要打我。”
安平郡王心如刀割,面上却毫无表情:“你再这般胡乱说话,就别认我这个二哥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疯了(二)
安平郡王没有看益阳郡主委屈悲愤的脸孔,转头对太子说道:“夜深露重,父王早些歇下吧!儿子就留在这儿,陪一陪二妹。”
太子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门被咚地一声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狼狈不堪的兄妹两人。
“二哥,”益阳郡主哭喊道:“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安平郡王的身体紧绷僵直,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刚才父王已经动了杀意。如果我不这么说,你这条小命,根本活不过今天晚上。”
益阳郡主用力地咬着嘴唇,唇瓣上留下两道极深的印记,眼中射出愤怒的仇恨的光芒:“他不怕背负杀女的名声,就让他动手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蝼蚁尚且偷生。”安平郡王打断益阳郡主:“只要活着,就有翻身的希望。难道你甘心这般憋屈地死去?”
她当然不甘心!
益阳郡主想到即将到来的命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父王要将我关起来,将我变成疯子。我以后该怎么办?”
安平郡王深呼吸一口气:“以后你就待在院子里,做一个他人眼中的疯子。”
益阳郡主到了此刻才开始后怕,呜呜哭了起来。
“哭有什么用。”安平郡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益阳郡主一眼:“你真想杀了麒哥儿,就该动手利索些,别让人抓住把柄。现在哭还有什么用!”
益阳郡主满腹委屈,哭得更凶了。
……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
顾莞宁和太孙携手回了梧桐居。
忙碌了一整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饶是顾莞宁精力充沛,此时也觉得格外疲惫。可惜做母亲的,永远没有真正休息的时候。
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等着她。
太孙见顾莞宁一脸倦容,心疼地说道:“阿宁,今日就让乳母喂孩子,你好生歇上一晚。”
顾莞宁打起精神道:“孩子晚上是跟着乳母睡的,我在临睡前还是喂上一回吧!”
太孙拗不过顾莞宁,轻叹一声,将孩子从乳母怀中抱了过来。
照例是先喂阿娇。
阿娇个头大些,胃口也比阿奕大,吃了一边还不够,换了一边继续吃。
太孙看在眼里,不由得哑然失笑:“我们的阿娇怎么这么可爱。”
是啊!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顾莞宁抿唇一笑,由着阿娇吃饱了,才换了阿奕。可怜的阿奕,吃到一半,就没了奶水,委委屈屈地砸吧着小嘴。
顾莞宁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阵阵心疼。
太孙也无奈地笑了起来:“这样喂,少不得要委屈阿奕。要不然,以后两个孩子轮换着先吃吧!”
也不能总委屈儿子啊!
顾莞宁也笑着叹了口气:“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能总偏袒着阿娇。”
乳母抱着还没吃饱的阿奕下去喂奶,吃得饱饱的阿娇躺在亲爹的怀里,一副心满意足的小模样。
太孙爱煞了女儿的可爱,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让乳母抱了女儿下去。
夫妻两个也终于清静片刻,能相拥着说会儿悄悄话了。
“真没想到,益阳竟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太孙想到满身是伤的麒哥儿,心里也不是滋味:“对着这么一个孩子,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顾莞宁目中闪过冷意,低声道:“益阳心中存着怨恨,是想对阿奕和阿娇动手,只是他们两个身边伺候的人寸步不离,又一直待在我身边,益阳找不到机会。一时迁怒,才会对麒哥儿下手。”
太孙眼中顿时闪过怒意:“这次绝不能饶过她。”
一个人生出歹意,就像心中种了一朵毒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害人。
绝不能将一双儿女置于险境中。
顾莞宁淡淡说道:“内宅之事,不必你烦心。我不会再让她有动手害人的机会。”
太孙知道顾莞宁的手段,嗯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又说起了郑环儿:“这次倒是阴错阳差,令郑环儿张了嘴。”
“明日我就领着她进宫,向皇祖父禀明此事。”
顾莞宁点点头,随口问道:“要不要提前告诉父王一声。”
“不用了。”太孙目光一冷:“父王本就被蒙在鼓里,告诉他此事,只会令他恼羞成怒。说不定当即就会要了郑环儿的命。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让父王知晓。”
……
隔日清晨。
熬到半夜才入眠的太子妃,面色暗淡,精神不佳。
同样没睡好的太子,也来了雪梅院。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太子妃率先问道:“殿下昨夜没睡好吗?”
他怎么能睡得好?
一想到益阳郡主疯狂叫嚣的模样,他的心中就窜起一阵阵寒意和怒意。
太子没有多说,只道:“益阳患了失心疯,从今日开始,让她一直待在院子里,不要再出来见人了。”
太子妃也不多问,点点头应了下来。
太子又道:“麒哥儿如何了?”
“臣妾昨天守了他半夜,等到他睡了,臣妾才回房。今日清晨,臣妾又去看了他一回。”太子妃并不表功,语气颇为平静:“他全身都是伤,头上的伤势最重。徐沧说了,外伤好治,脑中的伤难治。只怕日后会落下病根。”
太子的脸色愈发阴厉。
乳母很快抱着麟哥儿来了。
麟哥儿最喜撒娇,平日见到太子,总要叫一声父王。今日太子脸色太过冷厉,麟哥儿被吓到了,不敢靠近。抱着太子妃的腿,小声说道:“母妃,我想哥哥。”
兄弟两个每日同吃同睡,习惯了一睁眼就看到彼此。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分离。麟哥儿自是不习惯。
太子妃打起精神,抱起麟哥儿,轻声哄道:“麒哥儿生了病,麟哥儿忍几天再去看他。不然,麟哥儿也会一起生病。到时候母妃会很着急。”
麟哥儿乖巧听话,太子妃这么一说,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太子妃心中不是滋味,哄了麟哥儿一会儿,便让乳母抱孩子退下。
太子目光一扫,张口问道:“阿诩人呢?”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处置
太子妃轻描淡写地应道:“阿诩有些急事,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有什么急事,竟不等他一起就先行进宫?
太子有些不快,皱了皱眉。
太子妃也懒得应付他:“臣妾还要去照顾麒哥儿,就不多陪殿下说话了。”说完,行了一礼,便先走了。
太子本想去看看麒哥儿,被太子妃这么一晾,颇觉得糟心。索性不去了,直接进了宫。
今日没有朝会。平日这个时候,太孙会在上书房里读书。太子则会在福宁殿里批阅奏折处理政事。
太子到了福宁殿外,就被李公公拦了下来。
“皇上正和太孙殿下说话,”李公公一脸为难:“还请太子殿下稍候片刻。”
太子:“……”
一个是他老子,一个是他儿子。
他们说话,为何不让他进去?
太子殿下一大早就窝了满肚子火气,冷哼一声,到偏殿里喝茶候着去了。
……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李公公很快来宣召他进殿:“皇上请殿下进去。”
太子喝了一肚子茶水,憋了一肚子闷气,进了福宁殿的正殿。
然后,太子惊愕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窈窕女子背影。女子跪在地上,听到脚步声,仓惶地转过头来,美艳的脸孔顿时映入眼帘。
郑环儿!
她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心里掠过浓浓的不妙的预感,来不及打量郑环儿,先拱手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坐在龙椅上的元佑帝,神色颇为冷凝不善,龙目扫过太子,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太子心里愈发觉得不妙,迅速看了站在一旁的太孙一眼。可惜太孙毫无反应,丝毫没有给他这个父亲使个眼色的意思。
元佑帝冷冷道:“太子,你可知道跪在地上的女子是谁?”
太子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地应道:“她就是郑环儿,父皇当日也曾见过她。”
元佑帝又哼一声:“果然是个为色所迷的糊涂虫!”
太子:“……”
太子就是再糊涂,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父皇此话是何用意?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言。”
“你确实愚钝。”元佑帝怒道:“竟不知道枕边人是别人派来的内应。”
内应?!
太子头脑空白了片刻,不敢置信地看向郑环儿。
她不过是个舞姬,怎么可能是内应?她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郑环儿此时反倒冷静下来,张口道:“太子殿下,其实婢妾是齐王殿下的人。”
“当日进宫,是齐王殿下暗中命人安排的。之后在宫宴上引~诱殿下,也是齐王殿下授意。怀孕一事,确实是意外。原本,齐王殿下只想令殿下担上秽乱宫廷的名声。后来得知婢妾有了身孕,便让婢妾伺机行事。”
“婢妾贪恋荣华,想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动了心想进太子府……”
郑环儿的嘴一张一合,将自己进府的原委一一道来。
太子僵直着一张脸,脑海中不停嗡嗡作响。
就如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两耳光,**辣地,无比难堪。
他享受了美色之余,也曾暗暗自得,一次欢愉,便有了一双儿子。万万没想到,他早已落入别人的算计中。
在他尽情地享受美人的伺候时,这个美人心里不知怎生地嘲笑他。齐王在背地里不知怎样嘲弄他是个糊涂虫!
他要杀了这个贱人!
太子狠狠地盯着郑环儿,目光中满是愤怒和杀意。
郑环儿凄然一笑:“婢妾今日进了宫,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婢妾该死,麒哥儿麟哥儿却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殿下的骨肉,求殿下不要迁怒于孩子身上。”
说完,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儿子。
太子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元佑帝:“父皇,儿臣想亲自处置郑环儿。”
元佑帝淡淡地瞥了太子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必你出手处置。朕会让人将她领到郑婕妤的寝宫。让她们姐妹两个好好聚上片刻。”
郑环儿是齐王的人,郑婕妤为郑环儿遮掩,显然也和齐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有逆鳞!
齐王暗中收买宫妃,已经深深地触怒了元佑帝。
元佑帝真正动怒的时候,并不形于外,反而显得格外镇定。越是这样,越是令人心寒。
太子应了声是,心中竟隐隐冒出一丝快意。
被齐王算计,确实狼狈又难堪。
不过,为了皇家颜面,元佑帝绝不会宣扬此事。而且,此事被揭露出来,齐王必然大失圣心。
……
郑环儿很快被带走。
经此一事,元佑帝也颇觉疲累:“朕要去休息片刻,你们父子两个在此,将这些奏折都批阅完。”
太子和太孙一起应了下来。
恭送走元佑帝之后,太子立刻看向太孙,语气中满是责备:“这么要紧的事,你为何之前不和孤通个气,直接领着郑环儿来了宫中?”
太孙神色不变,淡淡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皇祖父确信无疑。否则,只怕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万一皇祖父疑心是我们有意指使郑美人这么说,反而不美。”
面对理由充足的儿子,太子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轻哼了一声:“你如今是愈发不将孤放在眼里了。”
“儿臣不敢。”太孙拱手请罪:“请父王息怒。”
不息怒还能怎么样?
难道还能让事情重来一遍不成?
太子没好气地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太孙应道:“儿臣谨遵父王之命。以后有事,一定先和父王商议。”
上次这么说,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每次都是这样。
太子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他一共四个儿子,最小的两个就不用说了,十几年以后才能成人。两个已经成人的,萧启不为元佑帝所喜,生母死的不光彩,又有益阳郡主这样不省心的妹妹。将他心里仅剩的一点怜惜疼爱折腾光了。
当然还是太孙最沉稳可靠。
可惜,这个长子主见太强。他这个做父亲的,隐隐有些驾驭不住。
将来他若是做了天子,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储君,心里岂能痛快?
第五百八十章 香消
太子看着太孙,眼底的阴沉一闪而逝。
太孙似未留意到太子的异样,依旧温和恭敬地说道:“皇祖父命父王和儿臣将奏折批阅完,时间匆忙,儿臣现在便去看奏折。”
太子将心里纷乱的思绪按捺下来,淡淡说道:“孤也一起批阅奏折。”
奏折早已被分为两堆。其中一堆事涉朝政大事,由太子批阅。另一部分,没那么要紧,是特意留给太孙的。
其实,以太孙的年龄,批阅奏折委实早了些。太子也不过是在三年前才开始批阅奏折。奈何元佑帝对长孙十分器重偏爱,想着早日让太孙接触政事,平日常将太孙带在身边,亲自指导。
别说齐王世子等人眼热,就连太子也时常觉得不是滋味。
太孙坐下后,安静地看起了奏折。
太子今日心情纷乱,翻开奏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中不时地闪过郑环儿的脸孔,一会儿又换成齐王嘲弄的脸……
越想心情越恶劣,哪里还看得进去。
勉强看了两份奏折后,太子心浮气躁,霍然站了起来。
太孙也随之站起身来,体贴地说道:“父王心情不佳,不如先回寝室休息片刻。这里的奏折,就由儿臣代我批阅一回。若有不妥之处,父王再重新批复。”
太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也好。”
简短的两个字过后,太子便拂袖而去。
太孙看着太子的背影,眼里的恭敬之色渐去,嘴角边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太子还是和前世一样,既器重依赖他这个长子,又对他忌惮提防。
前世太子死得早,一天龙椅都没坐过。否则,必然会想着另立储君。
……
一个时辰后。
郑环儿和郑婕妤一同死在宫中。
郑婕妤年轻貌美,妖娆擅舞,颇得元佑帝宠爱。之前犯错被禁足,也未被彻底打入冷宫。过年时,元佑帝还颇有雅兴地命郑婕妤献舞一曲。
谁也没想到,郑婕妤竟忽然被赐死。
其中的缘由,连王皇后也不清楚。只知是元佑帝身边的李公公亲自端去的毒酒。
宫妃们俱都消息灵通,郑婕妤的死讯一传开,众嫔妃既惊又惧,暗中猜测纷纷,却无人敢私下议论。唯恐言行不慎,触怒元佑帝。
伴君如伴虎,此话半点不假。
得宠的时候将你捧上天去,失了圣心触怒天子,下场就像郑婕妤一般香消玉殒。
和郑婕妤一同奔赴黄泉的郑环儿,死得无声无息,并未惹来多少注目。
王皇后本不想过问,奈何后宫之事都归她这个皇后管。郑婕妤的身后事,总得有个章程才行。
王皇后斟酌片刻,便打发席公公去福宁殿。
过了片刻,席公公便回来了,苦着脸禀报:“皇上心情不佳,不见任何人。奴才只得斗胆询问李公公。李公公只说,这点小事,皇后娘娘做主就行了。”
这点小事……
王皇后心中顿时有数了,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当日就将郑婕妤简单下葬。皇陵是想都别想了,就在京城郊外挑一个合适的地点安葬。
郑环儿更简单,葬在郑婕妤的坟墓边,连墓碑都不必立了。
元佑帝知道此事后,未置一词。
王皇后便知自己做对了,暗暗松了口气。
如今元佑帝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她这个中宫皇后,也没了往日的安稳风光,时时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揣摩圣意。
……
“母妃,麒儿头痛。”
躺在床榻上满身是伤的麒哥儿,丝毫不知自己的亲娘已经香消玉殒。昏睡了大半日之后,醒来便捧着头喊疼。
太子妃心疼地哄了几句,又命人叫了徐沧进来。
徐沧仔细地为麒哥儿看诊,然后又为麒哥儿施针止痛。
麒哥儿一看到又细又长闪着寒光的金针,顿时变吓得哭了起来。太子妃温言哄了一番,才让麒哥儿安静了下来。
顾莞宁来的时候,麒哥儿已经再次睡着了。
太子妃坐在床榻边,默默地凝视着麒哥儿俊秀的小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太子妃转过头来,目中露出些许唏嘘之意,轻声道:“麒哥儿闹了半天,刚入睡,我们出去说话。”
顾莞宁点点头,随着太子妃一起出了屋子。
“郑环儿已经死了。”顾莞宁低声道:“殿下命人传了口信回来,宫中的郑婕妤也一并被赐死。”
这个结果,不出所料。
太子妃默然不语。
顾莞宁轻声问道:“母妃是不是觉得郑环儿死得可怜?”
太子妃叹了口气:“说来,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被逼无奈。如果不是为了一双孩子,她绝不会主动张口招认齐王。”
可怜天下慈母心!
顾莞宁倒是没什么唏嘘感慨,淡淡说道:“从成为齐王内应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现在死了,到底能保住她的一双儿子。”
郑环儿是个聪明女子,也窥准了太子妃的性情脾气。
她痛快求死,两个孩子没了生母,以后就是太子妃的儿子。太子妃没了后顾之忧,也会对麒哥儿麟哥儿更好些。
太子妃又沉默了下来。
“母妃是不是在忧心,等麒哥儿麟哥儿长大了,知道了生母被赐死,会对母妃生出怨恨?”顾莞宁目光如炬,对太子妃的心思也了然于心。
太子妃也不隐瞒:“是。他们现在还小,懵懂无知。日后总有长大的一天。这等事,总是瞒不过他们的。”
顾莞宁笑着安抚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做人若是这般瞻前顾后,哪里还能痛快度日。而且,我相信母妃,一定会用心教导他们兄弟两个。生恩怎能及得上养育之恩。”
这也有道理。
太子妃舒展眉头,心情也好了不少:“你说的对。我这是杞人忧天了。”顿了顿又道:“麒哥儿这般模样,离不得我。这几日,我得在雪梅院里多待着。你一个人照顾阿奕阿娇,得多辛苦了。”
顾莞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我能照顾得来。母妃只管放心。”话锋一转,又说起了益阳郡主。
第五百八十一章 后续
提起益阳郡主,太子妃的眼中闪出愤怒的火苗:“这个益阳,和她的亲娘一般无二,俱是心思狠辣之辈。对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也下得了狠手。”
顾莞宁目中闪过冷意,淡淡说道:“父王吩咐过,从今日起,益阳便再无出院子的机会。”
“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少女,说话行事都和常人不同。身边的人一时疏忽,被她逮着空闲往水池边跑,失足落了水。等下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溺毙。说起来,也是早夭的命,怪不得任何人。”
这么明显的暗示,太子妃想装着听不懂都不可能。
太子妃略一踌躇,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太过火了?只怕你父王心中会不喜。”
顾莞宁哂然一笑:“母妃多虑了。父王只会觉得痛快解气,怎么会不喜。”
太子生性凉薄,宠爱了多年的于侧妃死了,也没见他伤心几日。还不是转眼就另有了新欢?
太子妃想了想,终于咬牙下了决心:“也好,此事就留给我来处置。”
顾莞宁却道:“还是由我来吧!”
太子妃此次却异常坚持:“这到底是有损阴德的事,由我来出手。老天要报应,也报应在我身上。你安心照顾好阿奕和阿娇姐弟两个,不必过问这些。”
顾莞宁心头一热。
太子妃总会在不经意间说些暖人心扉的话。
“好,”顾莞宁没有拒绝太子妃的善意:“我听母妃的。”
太子妃这才笑了起来。
……
郑婕妤之死,不算什么隐秘的事。
当天晚上,齐王世子便知道了此事,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齐王临走前给他的名单上,便有郑婕妤的名字。还特地叮嘱过他:“郑婕妤的父亲是我的人,这颗暗棋,在几年前就已布下。她颇得你皇祖父的宠爱,以后说不得就会有大用场。所以,绝不能轻易动用这颗暗棋。”
齐王世子当时很郑重地应了下来。
没想到,还没等派上大用场,郑婕妤就已经一命呜呼。
元佑帝为何要赐死郑婕妤?
莫非是已经知道了郑婕妤的身份?
那岂不是也知道齐王暗中在宫中安插内应的事了?
想到和郑婕妤一同被赐死的郑环儿,齐王世子心中愈发焦虑着急。不过,他如今城府远胜从前,面上还算镇定。
齐王世子在书房里写了封密信,然后命人连夜送到齐王藩地。
忙完之后,已经到了子时。
齐王世子也有些困倦,打算在书房歇下。
就在此刻,书房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婢彩莹,奉世子妃之命,前来伺候世子就寝。”
齐王世子动作一顿,略略皱了皱眉。
王敏从身边挑了两个美貌的丫鬟,开了脸来伺候他。这个彩莹,便是其中一个。
身为男子,确实有**需纾解。因此,他并未拒绝这两个通房丫鬟。回府的时候,偶尔会召幸。
不过,这个彩莹,胆子倒是愈发了,现在竟敢主动到书房来。
“本世子今晚不需人伺候,退下。”齐王世子冷冷说道。
门外的彩莹碰了个硬钉子,满脸羞愧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因为这个插曲,齐王世子的睡意也没了,躺在床榻上,脑海中闪过纷乱的画面。一会儿是太孙自信从容的笑容,一会儿变成了顾莞宁冷艳明媚的俏脸……
越想越觉气闷。
胸口的位置,也在隐隐作痛。
齐王世子不愿再多想,逼着自己清空脑海,闭上眼睛假寐。
不知为何,另一张有些久远模糊的俏脸忽地浮上了脑海。那个美丽纤弱的少女,有着一双盈盈若秋水的明眸,足以勾起男子的怜惜……
齐王世子默默思索了许久,然后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趁着月色起身,又写了一封信,叫暗卫进来,将这份信送了出去。
……
同样的夜晚,王敏也是孤枕难眠。
她躺在宽大的木床上,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空荡荡的枕畔。不知不觉中,眼角边多了两道泪痕。
她还这样年轻,却和守寡无异。
齐王世子每隔数日才回府一回,来了院子里,只看一看女儿,便回书房。连留下用膳都极少,更别说留宿。
两个通房丫鬟,都是出嫁前母亲为她特意准备的。俱都年轻美貌。齐王世子果然未拒绝她的安排。只是,通房丫鬟也未能留得住他的心。
齐王世子依旧睡在书房。
她依旧独守空闺。
王敏低声地啜泣起来。
守夜的丫鬟听到了熟悉的低泣声,却不敢动弹,更不敢上前来劝慰。免得王敏被窥破了难堪的一幕恼羞成怒。
……
隔日清晨,齐王世子照例一大早就起床更衣,准备进宫。
王敏也依然早就在书房外等候。
待齐王世子出了书房,王敏立刻上前,温柔地说道:“我已经命人备好了早饭,世子用了早饭再进宫吧!”
今日是大朝会,至少要半日功夫才能散朝。
齐王世子脚步一顿,点了点头。
王敏眉间闪过喜色,顿时振奋了不少。
用早膳时,王敏坚持亲自伺候碗筷。齐王世子也未拒绝。
王敏沉郁了多日的心情,陡然好转,笑吟吟地说道:“昨日世子回来的时候,玥姐儿正在睡觉。我这就让乳母将玥姐儿抱来,世子看上一眼如何?”
齐王世子回府次数不错,见女儿的次数就更少了。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乳母很快将玥姐儿抱了出来。
玥姐儿已经十个月,正该是黏着母亲的时候。不过,平日王敏带的极少,大多是乳母带着。因此,王敏伸手去抱的时候,玥姐儿竟往乳母的怀里躲。
王敏笑容一僵,又是尴尬又是恼怒。
乳母轻声哄着玥姐儿,让玥姐儿到王敏的怀中。奈何玥姐儿就是不肯,一个劲儿地往乳母的怀中躲。
齐王世子看在眼中,心中顿生怒气,冷冷地扫了王敏一眼,便起身走了。
王敏有心追上去,却又不知该作何解释,忍不住又落了泪,更迁怒到了女儿身上:“快些将她抱走。”
乳母暗叹一声,将玥姐儿抱着退了下去。
第五百八十二章 质问
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俱有资格参加。今日的金銮殿上,站满了官员。比平日的小朝会热闹得多。
六部各官员有事一一启奏,科道言官们也格外活跃。
只是,元佑帝今日心情颇为不佳,怒斥了一个闻风而奏的言官。这个言官闹得灰头土脸,不敢再吭声。
接下来,朝堂上便安静了不少。
“有事启奏,无事便退朝吧!”元佑帝极罕见地提早退了朝。
百官们心中各自惊诧。
只有知道内情的寥寥几人,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太子一扫昨日的恶劣心情,暗暗冷笑一声。
元佑帝果然是动了真怒!可惜齐王远在藩地,没在京城。不然,少不得要被元佑帝怒斥一顿。
齐王世子心中也是一沉。
看来,他昨日的猜想成真。元佑帝果然知道了内情。
李公公恭敬地走上前来:“皇上有事宣召,请世子随奴才去一趟福宁殿。”
齐王世子定定神,应了一声。
待齐王世子走后,韩王世子凑到了太孙身边,好奇地问道:“大堂兄,皇祖父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不知是为了何事?”
有窦淑妃在宫中,郑婕妤被赐死一事,韩王世子岂能不知?
分明是装模作样,想从他这儿套话。
太孙的演技更是精湛,立刻无奈地笑道:“烈堂弟可算是问倒我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韩王世子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听闻昨日大堂兄领着府里的郑美人进了宫,后来郑美人和郑婕妤被一同赐死。这其中,想来有些缘故。”
太孙不动声色地应道:“皇祖父心情不好,看来是和此事有些关联。不如烈堂弟去问一问淑妃娘娘,娘娘身在后宫,消息肯定更灵通。”
韩王世子拐弯抹角地打听了半天,也没问出个究竟,悻悻地住了嘴。
魏王世子就聪明多了,明知此中有内情,心中也颇为好奇,却不多问。只对太孙笑道:“睿堂兄去了福宁殿,说不定今日会被皇祖父留下用午膳。不如我们三个也到福宁殿去等上一等。”
其实就是想去凑凑热闹。
太孙笑着点头:“凛堂弟所言甚是,既是如此,我们兄弟三人就一起过去。”
……
福宁殿里。
元佑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莫测,不辨喜怒。一双锐利的龙目,定定地落在齐王世子的脸上。
齐王世子心里阵阵发凉,后背悄然地渗出了冷汗,面色还算镇定。
元佑帝没张口,齐王世子便稳稳地站着。
元佑帝微微眯眼,冷不丁地问道:“宫中郑婕妤被赐死一事,你可知道?”
齐王世子早有准备,立刻拱手道:“后宫之事,孙儿极少关注留意,并不知情。”
回答得这么顺溜,连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就这也叫不知情?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元佑帝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缓缓道:“阿睿,你自小就聪慧过人,又心高气傲。和你父王年少时一般无二。”
齐王世子忙拱手道:“多谢皇祖父夸赞。”
“不过,你有一点不及你父王。”元佑帝冷冷地说了下去:“你父王最擅掩饰,哪怕做了错事,也绝不会在面上露出端倪。你就差的远了。朕还没到昏聩之龄,谁说真话谁在撒谎,朕一看就知。”
齐王世子哪里还敢再分辨,立刻跪下请罪:“求皇祖父息怒。其实,郑婕妤被赐死一事,孙儿昨晚就已经知道了。孙儿不是有意欺瞒,只是唯恐皇祖父以为孙儿窥伺后宫,所以才这么说。”
这个借口倒是像模像样。
元佑帝冷哼一声,直截了当地问道:“郑婕妤的父亲和你父王暗中有来往,此事你可知情?”
齐王世子心里猛地一跳,忙答道:“孙儿不知。”
元佑帝挑眉,继续追问:“你父王将郑婕妤安插进宫中,暗中扶持郑婕妤争宠一事,你可知道?”
齐王世子额上冒出冷汗,不敢抬头:“父王岂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一定是小人进献谗言,还请皇祖父明察。”
元佑帝再次冷哼:“在你们父子眼里,朕已经是个老糊涂了。哪里还能明察秋毫分辨真假!”
齐王世子心头巨震,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孙儿绝无此意,皇祖父息怒。”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元佑帝声音中透着冷意:“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朕,此事你是否知情?”
齐王世子一口咬定:“孙儿确实一无所知。”
元佑帝不再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齐王世子。
天子之威压,犹如千斤悬顶。随时都会落下来,将人压得粉碎。在这样的目光下,想维持冷静理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齐王世子额上冷汗涔涔,心跳急促紊乱。
不知过了多久,元佑帝终于张了口:“从今日起,你住在宫中,不得随意出宫。朕已经命人给你父王送了密信。朕此次倒要看看,你父王要作何解释。”
从京城到齐王藩地相隔千里,快马送信,一来一回也得十日。
也就是说,齐王世子将会被软禁在宫中。
齐王世子跪下领命。
……
太孙和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在福宁殿外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
心有余悸面色惨白的齐王世子踏出福宁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太孙温和如常的俊脸:“睿堂弟这是怎么了?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这件事,分明就是太孙从中捣鬼!
亏他还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
齐王世子心里的火气蹭地涌了上来,狠狠地瞪了太孙一眼,冷冷应道:“大堂兄何必明知故问。”
太孙依旧一脸无辜:“睿堂弟此话从何说起。
齐王世子冷哼一声。
魏王世子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
韩王世子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我们三个等在这儿,本想蹭皇祖父一顿午膳。没想到睿堂兄被撵出来。看来这顿午膳是没着落了。”
齐王世子咬牙忍下了这番奚落,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有事,暂且先行一步。”
说完,便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