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节 拳毛騧
城的清江马场在宋城东南,群山缓拱,一水环绕。水,与通济渠并行南下,源头是在阳大周山洛口。
河水清澄,微风吹来,水面波纹涌卷,宛若浮花晴空曼舞。两岸风景如画,风光秀丽,落叶随风摇曳,天上流霞由红变金,再过片刻,红彤彤的日头跳出来,洒下万道金芒在水面,粼粼泛光,煞是好看。
天色尚早,鸟儿才欢快的叫起来,山中却已经行出了十数骑来,或矫健,或娇艳,却都是脸上有些无奈和凝重。众人渡过汴水,绕过城郭向离距离这里十数里的官渡进发。
人虽表情凝重,马行的却是疾快,十数里的道路不算太远,众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赶到,人在渡口,都是齐齐的望着运河上游,只见到河面开阔,船只虽有往来,想见的大船却是不见。
“大哥,我就说来的早了。”一马上的壮汉望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道。
大汉孔武有力,鼻直口阔,一看就是心直口快之辈。
被他叫做大哥的老者浓眉直鼻,脸型颇为俊朗,看起来也曾英俊过,只是如今岁月虽是无痕,却把痕迹都刻画在了他的眉心之上。他眉心川字纹深陷紧锁,鬓角星点的华发都是彰显苍老。
“来的早总比晚到的好。”老者喃喃自语,只是望着江面,突然叹息一声,“大家都耐心点,再等等。”
“爹。这个太仆少卿好大的架子。”老者身边地马儿上端坐一个年轻人,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用手勒着马缰,却是伸足轻踢马腹,马不安静,人也一样的有些不耐。
“子建,莫要乱说。小心隔墙有耳。”老者皱眉道。四下张望眼。很是谨慎。
“大哥,你也太小心了些。”壮汉摇头道:“这里鬼影都没有一个,都是马场的人,又有哪个会乱说?我倒觉得子建说的不差,这个太仆少卿实在是太大的架子。你说我们现在都是等了第四天了吧?说他在雍丘的时候,驿站的公文就到了宋城,转到了我们清江马场。按理说三天前这个太仆少卿就应该到了宋城,我们大张旗鼓的去迎接,结果等了一天都是不见。到现在每天都是出动十数个人来迎接,难道我们除了迎接他不用做别地事情了吗?他要是心血来潮突然回转,也不通知声,若是一年不到,我们难道就要接一年?现在已经是第四天,就算乌龟爬也要爬到宋城了。更不要说是坐船顺流而下。可我看呀,今天又是白等了。”
老者对儿子可以训斥,对于兄弟地态度明显好了很多。“万水,话不能这么说,想来萧大人公务繁忙也是说不定地。这一路并不太平,行的慢些也是有情可原。你们有不满,对我发发牢骚也就是了,到时候萧大人来了,这些可是万万不能提起。”
“不能提起不能提起,”子建挥鞭空中击去,响声清脆,“爹,我们在这辛苦等候,我只怕这个大人还在倚红偎翠的逍遥快活……”
“子建,就你的牢骚最多。”旁边一女人低声训斥道:“人为刀,我为鱼肉,爹爹也是为了牧场大局着想而已,你要是爹爹,你能如何,不接了,回去睡大觉吗?”
“姐姐,我?”子建噎声不语,有了忿然之色,却不是针对姐姐,而是对那个还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太仆少卿萧大人。
姐姐的美丽有如汴河之水,别有风姿。她肤色胜雪,眉黛凝翠,瓜子脸,双眸水灵灵的一转,颇为灵动。
“听说这个太仆少卿好逸恶劳,最讲奢侈,因为这点很对圣上地脾气,才能成为圣上身边的红人,所以才能挤掉原先的太仆少卿,坐到如今的位置。”姐姐批评完弟弟后,开始对从未见面的太仆少卿进行认为是很客观的评价。女人双眉微皱,显然对要迎接的人也是不喜。她一皱眉,风中俏生生的惹人怜爱。
众人都是倾听,对于此女倒很重视,就算子建都是安静下来。
姐姐接着道:“圣上选人我们都是不好多说什么,可能够取代宇文化及地人,我想应该是更难应对。爹,叔叔和子建他们有牢骚很正常,当然你老担忧也是应该。京都来人说,庐陵马场地马行空和这个太仆少卿认识一场,喝过酒的,没有想到带了马儿去东都,还是被他百般刁难,后来听说马行空是走了太仆少卿准老丈人袁岚的关系,这才放地行,不然他就是找借口不收庐陵马场的马匹,马行空也是无可奈何。”
“姐姐你怎么这么清楚?”子建不解问道。
“你姐姐为了牧场竭尽心力,哪里像你,成天使刀弄棒的!”老者语重心长的望着儿子道:“子建,你要是……”
“我要是能有姐姐的一半努力,你就放心把牧场交给我了,是吧?”子建笑着摇头,“爹,你说的不累,我听的耳朵起了茧子。好在我没有姐姐的一半努力,我也是不想接管这个牧场的。爹,成天和牲畜打交道有什么味道,我要求得功名回来光宗耀祖才好。”
老者气的胡子撅起来,“你这个忤逆子,说的混账话,养马有什么不好,不用勾心斗角……”
“子建。”姐姐低声呵斥道:“你总是喜欢顶撞爹的,太不像话。”
子建嬉皮笑脸道:“姐,我不过是和爹开个玩笑而已,爹,姐,你们都不要生气了,我错了,我留在牧场努力好吧?可姐姐,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马行空还有个袁岚做沟通,你不是想说,你也准备为了牧场的发展,牺牲一把,用美色来讨好这个太仆少卿吧?”
姐姐听到子建前面的话才舒心点。听到最后几句,玉面生霞
二话,催马过来扬鞭就打,子建大叫救命,早早地逃众人都是笑了起来,稍微缓解下郁闷的气息。
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姐姐才道:“当然不能是他需求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我想说的是。从京都来的消息,还有他的迟迟不到,对庐陵马场种种刁难来分析,可看得出这人多半好色贪财,贪婪成性,且不尊法度。虽然我们都不喜这种人的作为,可人家是太仆少卿。我们这次尽量不要顶撞,只求安生的送走他后,以后我们送马到了东都他不刻意为难就好。”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点头苦笑,知道说的虽然不中听,但还是在理。
“大哥,你看。”壮汉一指江面,“好像是他们来了!”
众人大为振奋。都是扭头向江面望过去。见到江面有几点黑影,转瞬变大,扬帆疾进。风驰电掣般。众人都是相顾愕然,子建一旁摇头道:“二叔,我想你搞错了,这个好财好色地贪官怎么会把船开地这么快。如果他是这种霹雳作风,我估计此刻都是到了淮水了。”
众人不信,却又希望是太仆少卿驾到,等到三艘大船在官渡旁停下,都是面面相觑。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苦候,可等到来地时候,都是心中惴惴。
子建虽然方才调侃,到这个时候反倒安稳了起来,老者见到一人当先下了船,眼前一亮,早早的上前道:“赵大人,清江马场的白万山恭候大人和少卿多时了。”
老者去过东都,认得这是乘黄丞刘江源,既然太仆寺的乘黄丞在这条船上,不问可知,太仆少卿当然也在船上。左看右看,见到船上下来几个人,一人阴沉着脸,脸上锈迹斑斑,说是铁匠倒还有情可原,说是少卿那是打死白万山都不信的。另外一个男子敦厚壮实,更像是种田的出身,还有一个年轻人长的倒不差,甚至可以说是英俊非常,朴素打扮,却是眉头微锁,好像有什么不满之事。
老者经验丰富,却觉得这三人都不会是太仆少卿,最后那个年轻人倒是气度从容,不同凡响,只是实在太年轻,怎么会官及四品!没想到刘江源闪身到了一旁,拱手向那个朴素打扮地人施礼道:“萧大人,清江马场的白万山求见。”
白万山愕然,做梦没有想到这么个年轻人居然就是太仆少卿!他没有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和自己儿子差不了多少,已经是官及四品,身为大隋堂堂的太仆少卿。看来自己这些年的岁数虽然没有活在狗的身上,却活在了马儿的身上,心中有些自嘲,却还是毕恭毕敬的上前施礼道:“白万山参见少卿大人。”
众人见到白万山向年轻人施礼,都是吃惊,子建姐弟也满是诧异,又带有好奇的看着这个传说中倚红偎翠,贪财好色地太仆少卿萧大人!
**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萧布衣没有想到,按照众人想当然地推测,他已经变成了无恶不作的化身。
年轻人当然就是萧布衣。阴沉着脸的是阿锈,种田地是周慕儒。
萧布衣望着眼前的老者,却是想着贝培的病情。
那夜裴蓓又病又累的晕了过去,萧布衣大为担心,当下去找了雍丘的那个白神医。白神医见到裴蓓被萧布衣抱过来,大为恼怒,呵斥这种人不知自爱,自己是无法可救。萧布衣知道他也是一番好意,只能陪着笑脸说情,白神医见到诺大个太仆少卿也是谦虚,只能叹息说道,裴蓓的病情现在已经病入膏肓,都说病来如山的,她这病被寒水一击,如今爆发出来,他是无能医治的。萧布衣大为心惊,听到白神医又说,按照他多年的经验看来,裴蓓身体只能愈发的虚弱,甚至到死,至于阴阳虚实什么的萧布衣听不懂,听到白神医结论的时候只是脑海一片空白,只是反复问白神医如何医治。白神医怜悯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让他劝裴蓓少些发力流血,或许能活的时间长一些。或许十年八载,或许三年五年,只是要像这几天一样的拼命,或许几个月就会暴毙地。他现在只能开些调理的药来,希望裴蓓好自为之。
萧布衣辞别白神医后,脑海相当的混乱,可他很快知道应该怎么做,第一,当然就是禁止裴蓓再动武,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难事,可对于萧布衣来说。还是可以做到。他能为裴蓓做到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四处寻访名医。希望能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从雍丘到宋城乘船来并不算远。快的话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可是萧布衣却足足行了三天,每过一处城镇,他都要停船上岸,让禁卫出动寻访下当地的名医。众禁卫前段时间憋地发慌,这几日却是溜地腿细,好在众人都觉得萧大人为人宽厚。又钦佩裴蓓地舍生忘死,都是卖力的寻找。只是这世上医生好找,名医难寻,萧布衣这三天来找到的医生比他一辈子见到的还多,碰到有的医术精湛的,和白神医一样的诊断,只是摇头劝裴蓓多多休息,有地批个神医的外皮。行着庸医的龌龊。见到裴蓓,知道萧布衣是大官,只是恭维裴蓓长命百岁也是不成问题。萧布衣不知道裴蓓能否长命百岁。却直觉的知道裴蓓的身体渐渐的虚弱,裴蓓没有说,他也没有说,但是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裴蓓没有拒绝萧布衣的好意,但是坚持每次出行要骑马,萧布衣不明白她的坚持,却坚持陪同。这三天地时光对等待地人来说或许漫长,对于二人来说,却是极为短暂。
回首望过去的时候,发现裴蓓站在不远处,临风而立,只是望着自己,萧布衣有些心酸。
裴蓓还是男装,萧布衣不知道她为什么还
打扮,却是尊重她的决定。二人目光一触即闪,可过头去地时候,却知道裴蓓还是在望着自己。
萧布衣想着心事,和白万山无关,可白万山当然不是这么想。
白万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见到萧布衣一下船后就是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却直觉的认为这个太仆少卿不好伺候。萧布衣没来之前,众人满是嘲弄,可是见到萧布衣立在那里,话都不说一句,都感觉压力倍增,子建心中嘀咕,这个太仆少卿看眼神举止好像还是练家子,他倒不见得是酒色之徒,可是这架子实在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大。
“萧大人,清江马场的白万山求见。”刘江源见到白万山在那施礼不动,尴尬非常,只好提醒了一句。
“哦。”萧布衣回过神来,顺口问了一句,“你就是白万山?”
白万山哭笑不得,只能回答:“老朽的确是白万山。”
“哦。”萧布衣问了句后,又是在想,通济渠沿河两岸,阳,雍丘和宋城都是大地方,倒要好好找找神医。
他一句话后又把白万山晾到一旁,想着自己的事情,刘江源孙少方都知道大人为什么心不在焉,马场的众人却都是变了脸色,以为这个太仆少卿故意为难了。子建压低了声音道:“姐,我看形势不妙,这个萧大人好像特意找茬的。”
子建的姐姐见到萧布衣的爱理不理的神情也是大皱眉头,却是不好上前插话,刘江源咳嗽声,“白场主,陈牧监为什么没来迎接萧大人呢?”
刘江源问的是正理,因为清江牧场是大隋的官方牧场,却还是需要私人来进行牧马之事。梁郡宋城一带牧场还是有几个,最大的当然就是这个清江,却都是归牧监统一协调调度,陈牧监也就地方一级的头儿,白场主如果用萧布衣现代的观点来看,就是个包工头而已,如今顶头上司来视察,当地的牧监不来迎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白万山毕恭毕敬道:“回大人,陈牧监年老体衰,本来大人说三天前就到。三天前陈牧监早早的和我出来迎接,可是大人却是没到,陈牧监年纪大了,偶感风寒,如今卧床不起,只能让我前来迎接,倒不是对大人的不恭敬。”
“陈牧监病了?”萧布衣插嘴道。
白万山心中打个突,“的确如此,万山不敢多言。”
“病的重吗?”萧布衣问。
白万山干咳一声,脸上有了异样,心道你小子也够恶毒的。难道真地摆官威,人家病了不重就要出来迎接你?他说的倒是实情,陈牧监也有一把年纪,和他合作多年,交情甚好。这次看起来,病了不来迎接反倒给这个少卿借题发挥的机会。
“这个嘛,应该不算太重,可望大人垂怜……”白万山竭力解释。
“哦。”萧布衣叹息一声。很是失望。“病的不重。那也不用看医生的。”
他最近为裴蓓心焦,也以裴蓓为参照,只是想着陈牧监病了自然要请医生,请医生的话,自己可以直接去拜访,顺便帮裴蓓问诊,倒也没有多想什么。至于打击天下牧场。联盟一家的计划暂且搁浅,也没有对白万山动什么心思。可白万山小心加小心,只觉得这个太仆少卿虽然年轻,可是每说的一句话都是大为毒辣,很有深意。想到马行空平白被整,萧布衣问医不怀好意,白万山心中发苦,这该来地还是会来地。这个太仆少卿。阴险非常。抓个蛤蟆能捏出五铢钱来,自己大大地破费一把那是不可避免了。
马场众人也都是如此的想法,只是方才闹归闹。真正应对的时候还是要看白万山的,子建挥舞下马鞭,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却被姐姐一把按住,缓缓摇头,心道你不闹事人家还找事,你要是出言顶撞,那还了得?
“大人,”刘江源一旁道:“既然陈牧监有病不能来接,那眼下我们先和马场主去清江牧场看看牧场的情形如何?”
萧布衣也知道这神医可遇不可求,孙思邈这种人还不是千年也就有一个,自己过犹不及反倒不好,回头望了眼裴蓓道:“贝兄,你意下如何?”
裴蓓既然还是男装,他也就称呼贝培感觉到惬意些。
贝培轻笑,“萧大人做主就好。”
白万山大为摇头,心道你是少卿还是人家是少卿,不过能让这个倨傲的萧少卿称呼一声兄地,想必也是凶的不得了,自己前几天算命,说是要有一凶劫,难道应在这二人的身上?
众禁卫早早的下船,前呼后拥的围着萧布衣,在白万山的引领下向清江牧场进发。马场众人见了护卫的架势,已经弱了半截,感觉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裴蓓浏览周边如画的风景,不时地看一眼萧布衣,心中却没有多少伤感,只觉得幸福。
真正坠入爱河地女人无论老手还是杀手,表现的都和初恋少女没有什么两样,若是没有初恋的感觉,只能说是没有坠入而已。
她一路和萧布衣求医,心中没有埋怨上天待她太薄,在她才脱离了影子盟地组织后,就让她命不久远,她只是感谢老天在她这一生的最后时刻,让她遇到了萧布衣。她求医的时候只是要求乘马,不想乘轿,不是因为轿子气闷,只是因为想要多看萧布衣一眼,无论以后如何,她要牢牢记住眼下发生的一切。当然她知道,傻大哥多半不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可她更喜欢他的不明白!
众人过了汴水,裴蓓见到明亮的河水,微笑道:“萧大哥,这就是清河吗?”
她也从未来到这里,只以为既然是清河马场,自然要有清河。这
净,多半就是清河了。
白万山一旁赶快回道:“这位先生,这是汴水。”
裴蓓不解道:“那你们清河马场的清河在哪里?”
白万山怔住,不知道如何解释,萧布衣却是含笑道:“有一次我在东都吃面,面摊上挂着的招牌是牛削面,我要了一碗后才发现一丁点牛肉都没有,忍不住的质问说牛肉在哪里,人家却说削面的师父姓牛的,我想清河马场也是如此。”
裴蓓有些恍然道:“这些人也真的狡猾,要是我碰到这种欺瞒,只会把他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下到面里面,让他敢骗我们!”
二人说完都是大笑,白万山却是冒汗,心道这二人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显然是警告自己了。
众人过了汴水,地势渐高,只是还是颇为平坦,一路上渐渐见了岗哨城堡,互相呼应,戒备森严。
白万山见到萧布衣对岗哨和城堡颇有兴趣,解释道:“萧大人,如今世道不算太平。多有抢匪出没,瓦岗离这虽远,对这也是虎视眈眈。更有其他贼匪也是垂涎这里的战马,这些岗哨城堡都是加修,只为了防备之用。”
萧布衣点头,说了句不错。这里地布置倒和东都外的皇家牧场大同小异,尤其是在险要处防护和人手的配备。现在还是太平,要是再乱一些。凭借这里的守备。也算是易守难攻。轻易不会让人得手。
白万山看不出他的表情,心道这人怎么心机如此深沉,真的和惜秋说的一样,比宇文化及还要难以对付。宇文化及是贪婪,但是有什么要求都会直说,这位倒好,总是喜欢玩阴的。这会多半只在寻找自己地错处,然后大做文章。他自从见到萧布衣下船后,就很少见到他笑,实在琢磨不透他地心意,不由大为苦恼。
萧布衣不知道这个老头想了那多,只觉得这个老头见到自己后一直皱着眉头,难道是牧场出了什么问题?
二人心思拧劲,都是闷葫芦般。眼前一道颇深地沟壑。牧场对面放下吊桥让众人通过。众人才过了吊桥,迎面急冲冲的来个了管家模样的人,见到白万山道:“场主。酒席已经准备妥当,是否现在入席?”
白万山望了眼萧布衣,挤出笑容道:“我们已经摆酒设宴,准备为萧大人接风洗尘,不知道萧大人意下如何?”
萧布衣看了眼天气,心道晌午不到,你这准备的可太周到了些,“我还不饿,你们先安排下休息的房间,让大伙休息下,我就先去看看马匹牧养的情况。”
裴蓓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累,萧大哥,我要和你一起。”
萧布衣以手按住她的肩头,微笑道:“来日方长,你要多多休息,听我一次好不好?”
裴蓓听到他说地来日方长,隐有暗示,不由脸上发热,只是想,若真的和萧布衣来日方长的话,那可是神仙都不愿做的,只是自己恐怕等不及来日方长的。见到萧布衣诚恳的目光,虽是不舍,还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小心。”
萧布衣笑了起来,“到了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小心的,你先去休息好了。”裴蓓应了声,白万山早早的让下人领裴蓓去休息,搞不懂二人到底什么关系。
白子建露出鄙夷之色,心道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地,这个萧大人年纪轻轻,看来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癣,怪不得对姐姐也不望上一眼。京都贵人权臣多是生活烂,这个萧大人也是好不到哪里。
萧布衣又安排人孙少方休息,孙少方来到这里,终于放松点心弦,知道暂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几日他一直都是硬抗,颇为疲倦,知道萧布衣地好意,也不推脱,径直去休息。众禁卫这几日也是筋疲力尽的寻找神医,头一次见到萧大人没有安排,都是觉得机会难得,也是早早的去房间休息。
马场众人不知道情况,都是摸不着头脑,暗道这些人可能在前段路上吃喝嫖赌太甚,这白日都是一个个先去睡觉。萧布衣却是精神还足,由白万山带领地去巡视马匹。虽然杨广给了他个便宜行事的旨意,他却知道此次巡查的重要,当然想要先了解清江马场的特点再说。
白万山让众人都是跟着,先去早早准备好的骏马牧养处,一路上众人都是沉闷,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念头。还没有到了预先的地点,一旁的围栏处已经见到了十几匹马儿,或是矮小,或是瘸腿,萧布衣看了一眼,微笑道:“白场主,这就是你们马场养的马儿吗?果然名不虚传。”
萧布衣问话的功夫,目光掠过了马匹,却是落在了围栏外一个大汉的身上。
大汉身材魁梧,只是不修边幅,身上的衣服褐黄斑驳,沾着不知道是马粪还是什么,头上还有着几根杂草,看起来颇为邋遢。这些人走了过来,他只是叼着枯草,并不站起,目光从萧布衣的身上掠过。
白万山汗水已经流淌了下来,回头望了女儿一眼,有了责备之意,“惜秋,这是怎么回事?”知道太仆少卿要来巡查,白万山找找的做了准备,只想着给太仆少卿看到最好的一面,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心细地女儿准备。本来应该万无一失的,哪里想到居然冒出这十几匹劣马来。
白万山一子一女,儿子叫做白子建,女儿叫做白惜秋,也就是瓜子脸的姑娘。白惜秋这一路下来,也和父亲一样,心情忐忑,搞不懂萧布衣到底什么心思。这个男人彻底打破了她原先的设想。官渡旁的一番分析本来是她的推测。可是见到萧布衣的第一眼。凭借女儿敏感的心思,她就知道这个萧大人和酒色之徒扯不上关
:坦诚和双眉间的忧虑。这本来是稍微有些矛盾的形容,可在这个男人身上出现,有种非比寻常的魅力。但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太仆少卿的高位,不知道还有什么忧心的事情?
见到父亲责备地目光。白惜秋望向马栏旁的大汉,有些苦笑,低声道:“爹,又是蔡叔叔搞鬼,本来这些马儿都要处理掉,不应该在这出现的。”
白万山见到那个大汉,也是无奈摇头,咳嗽声道:“萧大人想必也知道。很多时候。马儿也是良不齐的,这些劣质马匹我们是绝对不会提供给官府的。所有的劣质马匹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挑选出来,统一进行处理。大人赶的也是巧。正好碰到一次。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绝对不会献给官府的。”
萧布衣笑笑,那面地大汉却是喃喃自语道:“劣马吗?唉,我只怕又是明珠暗投了。”
“大人,还请随我到那面去。”白万山急于纠正错误,就想领着萧布衣去看骏马,陡然间围栏中一声长嘶,有如龙吟。
萧布衣才要举步,霍然回头,双目如电。白万山一凛,竟然后退一步,搞不懂这个萧大人怎么会有如此犀利地眼神。
白惜秋娇斥道:“蔡叔叔,你又搞鬼,我……”她话音未落,萧布衣已经缓步向围栏走去,目光中露出了奇异的神色,却是望着围栏中的马儿。
奇怪地是,萧布衣满是惊诧,大汉亦是如此,紧张的望着萧布衣,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期待,白万山见到萧布衣中邪般的前行,看样就要翻身进入马厩,想要阻拦,却被白惜秋一把抓住,缓缓摇头,低声道:“爹,看起来蔡叔叔是故意的,你就满足点他的愿望吧。”
白万山叹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怕惊吓了萧大人,我们牧场从此再无宁日的。”
“那我来照看萧大人。”白惜秋快步上前,紧跟在萧布衣的身后。
萧布衣目光落在一匹黄色马儿的身上,突然问道:“你养的?”
“不是。”大汉摇头,“可这是我选的。”
“好眼力。”萧布衣一挑大拇指,真心赞叹道:“兄台贵姓?”
他以堂堂太仆少卿的身份问一声兄台,实在是给大汉天大的面子,白万山父女满是诧异,这算是萧布衣下船后的第一次赞叹吧,谁都想不到他送给了邋遢的大汉。
大汉脸上没有丝毫的感动,淡淡道:“敝姓蔡,只是大人也看得出是好马吗?”他虽然竭力装出平静,可是一声大人现出尊敬。
萧布衣推来栏门,径直走到那匹黄色马儿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半晌,伸手按了下马腰,叹息道:“此为好马,可惜珠玉蒙尘,有如兄台般。”
他话一出口,白惜秋差点喷饭,萧布衣身边的那匹马,岂是一个丑字形容。马儿黄毛黑嘴,一匹马毛是黄色的倒是不丑,可这匹马体毛卷曲好似鱼鳞般,如今养马都是认为马毛光顺柔和为良马,若有了卷毛,那就和杂种无异,也是列为贱丑的行列,萧布衣以劣马做好马,倒算是有眼无珠。
白万山却是暗自叫苦,心道这个萧大人多半是想用这匹丑马大做文章,要是选了去,送到京城参自己一本的话,那整个牧场就要鸡犬不宁的。
大汉轻轻叹息声,“大人可知道这马儿的出处?”
他这是个考校,实在是想知道萧布衣是真的懂行,还是不懂装懂,抑或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这马儿他辛苦的带回来,却被众人讥笑嘲讽,不免心灰意冷,知道世人不知自己的良苦用心,这次把这匹马儿又藏在劣马之中,放在去看骏马的必经之路,其实却已是无望。他知道当上太仆少卿的人不用会识马,只要懂得拍人就可以,但还是想试上一试。
萧布衣略微沉吟下,“这匹马来自突厥?”
大汉双目放光,居然一把抓住了萧布衣的手臂,“你怎么知道?”
白惜秋大惊,望见蔡叔叔手上多半还有马粪,居然敢抓住高高在上的萧大人,那可是极大的失礼,本想劝阻,却发现萧布衣若无其事,并不介意,倒不好欲盖弥彰。
萧布衣心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只是在千年后的书籍上见到,没有想到今日居然得见真身,倒是意外,“这种马儿好像叫做拳毛騧,矫健善走,蹄大快程,兼有长力,用于疆场上,实乃不可多得的战马!”萧布衣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已经想到了李靖说的铁甲骑兵,这马儿不正是天赐良机?
大汉听的脸放异彩,深施一礼,钦佩的不能自已道:“敝人蔡穆,只以为大人身在高位,不识得马匹,没有想到大人学识渊博,目光如炬,蔡穆佩服的五体投地。”
“蔡穆?”萧布衣记下了这个名字,微笑道:“这种马儿都被你选中,千里迢迢的带回来,实在好眼力,我对兄台也是大为佩服,但你可知道这马儿是怎么繁殖的?”
大汉脸现扭捏,“回大人,我是知道的,只是怕大人听了会厌烦。”
萧布衣放声大笑道:“你说别的我会厌烦倒是说不准,但是要说牧马,我这辈子不会烦的,来,来,”说到这里,萧布衣居然拉着蔡穆一屁股坐在方才蔡穆坐的地上,“我倒要好好听听,这马儿是怎么繁殖的。”
二人转瞬熟识的老朋友般,见到高高在上的太仆少卿坐在了地上,白惜秋父女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一六七节 阴差阳错
白惜秋见到萧布衣随意地坐在地上。乡野走卒般,大为诧异。她想过萧布衣地倨傲不逊,贪财好色。自高自大或者敲诈勒索,却没有想到过,萧布衣其实也很和善。而且看起来,真的对马儿很熟悉,这对白惜秋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地事情。
“惜秋,老蔡最听你的,你快劝劝老蔡。现在成何体统。”白万山不敢拎着萧布衣起来。说你太仆少卿只能坐在椅子上。怎么能屈尊纡贵的坐在地上,所以只能打蔡穆的主意。
“爹。让他们说吧。”白惜秋劝慰父亲道:“我倒觉得这个萧大人不像我们想像地那么刁钻。”
白万山一怔。“女儿,你不是说这人……”
“女儿也会看错人地。”白惜秋轻笑道:“现在看起来蔡叔叔很对萧大人的脾气。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投其所好。让他们聊好了,说不定反倒会收到意想不到地效果。”
白万山苦着脸。“我只怕老蔡的脾气古怪,要是得罪了萧大人。那真地是得不偿失了。”
“有我们在旁边,应该没事的。”白惜秋也拉着父亲坐到了一旁,白万山略微皱眉。却也不再说什么,萧布衣早就和蔡穆谈的热火朝天。蔡穆有些感慨道:“萧大人,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却不知道世上马儿也是如此。”
萧布衣没有想到蔡穆看起来老粗一个,竟然也是旁征博引。点头道:“蔡兄说地不错。其实这拳毛焉尚除了在世人眼中难看一些外。要说长途奔走。行军打仗上。绝对不差于别地马匹。要想推广拳毛焉尚。如何改正世人这个观念还是至关重要地。”
蔡穆一拍大腿道:“着呀,只是这拳毛焉禹在中原极其少见。或许到现在只有这一匹,不知道萧大人在哪里见到过?”
萧布衣见到三人都是望着自己。微笑道:“我其实也去过草原选马,当时凑巧见到了一匹拳毛焉尚,见到它长相奇特。这才留意记一下。听说是什么权于廑国的马匹。只是当时繁忙。也不方便带回来。”
“大人实在是见识广博,”蔡穆真心真意道:“其实这拳毛焉禹本是杂种马的。”
“哦。”萧布衣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表现的实在有点平静。蔡穆却是诧异道:“难道萧大人不鄙夷吗?”
“鄙夷什么?”萧布衣反倒有些奇怪。
“我说拳毛焉尚是杂种马,别人都是不屑地。”蔡穆摇头道。
萧布衣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鄙夷的,纯种马有纯种马的好处。杂种马有杂种马地优点了。”
白万山露出不以为然地表-情心道还有说杂种马好地,实在滑稽。白惜秋却是有些脸红低下头来,不能讨论这个问题。更是不好插嘴。
蔡穆又是一拍大腿,满是兴奋,“大人就凭这一番话,这太仆少卿真地当得,哪里像上次。我和那个宇文化及说了一通。把这马儿推荐给他。结果被他耻笑一场。”
萧布衣问道:“原来蔡兄也向宇文化及提过这种拳毛焉禹吗?”蔡穆不顾白万山的连使眼色。大声道:“当然,我本来要为大隋养出平定四海地马匹。没有想到明珠暗投。总是不能得到赏识。宇文化及狗屁不通,偏偏掌管这大隋的马场。这才让马行空之辈占了主流。他只求马儿俊美。不求实用,却是得到了极大地好处。这种奢华之风又让其余地牧场争相效仿。养出的马儿除了炫耀和拉车,再无他用。我只怕再过几年。大隋不会再有征战之马,亡国不远矣!”
“老蔡。”白万山厉声喝道:“你……”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出自马场之人,白万山知道自己也是推卸不了责任,脸色都吓地有些发白,白惜秋也是皱眉,低声道:“蔡叔,你喝多了。”
蔡穆只是望着萧布衣。目光灼灼,不发一言。
萧布衣咳嗽一声,拍拍蔡穆地肩头道:“蔡兄忠心为我大隋,实乃大隋的幸事。不过言辞稍微偏激些。怪不得不被重用。”
他说的委婉,白惜秋终于松了口气,白万山心中。惴惴不安,蔡穆却感动地几乎要流泪下来。“大人实乃蔡穆地生平知己。”
萧布衣微笑道:“其实我也把蔡兄当作知己地。只是以后话不可乱讲,我知道蔡兄地忠君之言,可是落在佞臣之耳。难免不会借题发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记下了蔡兄所说。眼下却想问问这拳毛焉禹可以大批量的繁殖吗?”
“这个略微有些困难,”蔡穆叹息一口气道:“大人身为太仆少卿,当然知道如今浮华风气正盛,这繁殖培育拳毛焉禹吃力不讨好。费时费力,财力也是紧缺,想当年汉武帝为了抵御匈奴,就是大力发展养马业。为了改良马种,不惜派遣使臣远赴西域,引入大宛良马三千匹发展改良马业,可到了如今。世人多是以浮夸为美。反倒撇弃了古人优良之法,只是一味地以纯种为良,大宛良马虽是胜在短程冲刺,体态神俊。可若是长途跋涉,也是不如这拳毛焉尚的……”
萧布衣点头。“如果给蔡兄足够地钱财和时间。不知道蔡兄可对改良马种有多大的把握?”
蔡穆霍然站起。“蔡穆不才,当有八成,只因为我早就对马种地改良研究过一段时间,只是,不过我就算大量的产出这拳毛焉禹。只怕也是没人肯要。”
萧布衣摇头叹息道:“如此良马当是良将最爱,怎么会没有人要。如果蔡兄有意。我当向圣上请奏。以后就由朝廷划拨钱财,蔡兄为我大隋专心牧养这种拳毛焉禹……”说到这里地萧布衣摇摇头道:“不对。”
“有什么不对?”蔡穆紧张问道:“大人难道想要出尔反尔?”
白万山呵斥道:“老蔡,你怎么这么和萧大人说话?”
萧布衣不以为意。心想这个老蔡倒是个直性子,也是研究成狂,自己正需要这种人手。不妨多多地拉拢,“我想要牧养改良地并非拳毛焉禹一种马儿,据我所知。杂交改良马匹很多时候都能综合上代的优点,这马儿呢,有的可负重。有地可冲锋,有地不过是供人骑乘玩乐即可。就算是冲锋陷阵之马,也分百里千里耐力地区别……”
这下不但是蔡穆,白万山和白惜秋都是赞叹地望着萧布衣心道这个太仆少卿比起前一个可是强盛太多。简直算是这方面地大行家了,人家这次看起来真是地巡查天下马场来了,并非故意来打秋风,这样一来,他黑着脸不见得是针对清江马场,蔡穆说马行空养出地马儿华而不实。这个萧大人也没有反对,难道是当初在京城地萧大人。就是已经看出了这个弊端,这才对庐陵马场开刀?
当然他们也是多少明白萧布衣说的这些。毕竟他们也不是白给。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屏除弊端是另外一回事,如今因为圣上好马不懂马。他又不用骑马日行千里之流。半年能够骑马走个几里那已经是很不容易地事情。既然如此。宇文化及征调马匹务求高大神俊,马毛弯一根都要被淘汰的。你这个拳毛焉禹和卷毛狮子一样,那是宇文化及瞎眼都不会要,他们是替官家养马。为了却是私人地生活。马儿最大地买家就是官府。官府如果不要的话,那他们只能喝西北风地,所以当蔡穆向白万山说要养拳毛焉尚的时候,白万山并不反对。可也绝对不是支持。只是任由他一个人折腾而已,当然如果官家要卷毛地。白万山不要说马儿,就是狮子也是可以养地。
“我想蔡兄可以齐头并进,多改良几种马匹,避免耽误时间,张将军那儿是马儿奇缺,边塞也是如此。能够养出冲锋陷阵的马儿当然好,能够养出负载抗力的也好,当然能够两者兼而有之地。那是好上加好。”萧布衣微笑站了起来,“我本来准备在这一两天内就走。可是碰到了蔡兄。务求要把这件事处理妥当。我先和宋城县令说说,最快供应你所需之物。然后奏请圣上。说这清江马场大有可为。重点发展……”
“谢大人。”这次却是白万山和白惜秋齐声应道,脸有喜色。
今次他们见到萧大人下船。带着一张欠打地脸。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道听途说之下。难免诚惶诚恐,只想送走这个瘟神就好。哪里想到过会有这种好事,这个萧大人别看年纪轻轻,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务求实效,实在是难得一见地好官。
蔡穆扁扁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心中的喜悦所占满。只怕这是一场梦。一个劲的问,“萧大人。你说地可是真地?”
萧布衣一笑,径直把刘江源召了过来。当下让他书写文书,盖了太仆少卿地官印,然后让他先去宋城处理一切,等到刘江源走后,蔡穆这才有些相信自己的苦盼终于有了曙光。还想拉萧布衣谈谈别地,白万山看了眼天色。已到晌午。慌忙止住这个马痴道:“萧大人辛苦了一天。也要休息吃饭。蔡老弟,反正萧大人还要多呆几天,你也不急于一时地。来。来。换身干净的衣服。一会可要和萧大人多喝上几杯才好。”
蔡穆一直是心灰意懒。不修边幅。这次少见地没有反对,当下离去,白万山吩咐女儿先去准备酒席,自己陪着萧布衣。趁空当的功夫。一把抓住女儿道:“惜秋。你觉得这个萧大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白惜秋不解问。见到老爹暖昧的目光。脸上红晕‘腾’的窜起来,“爹,你说什么呢。我今天才和萧大人见了一面呀!”
“有地时候,女人出嫁可连丈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白万山大有深意道。
白惜秋挣脱了父亲地手臂。“爹,你真地越老越糊涂,你难道嫌你女儿嫁不出去,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送人吗?”
“萧大人有什么不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呀。”白万山谨慎了一辈子,听到萧布衣有扶植清江马场地意思,终于大胆了一回,四下看了眼,压低了声音。“你且听听为父给你分析下这个嫁给萧大人地好处,第一呢,萧大人是太仆少卿,惜秋你要是嫁给他。不用说,我们清江马场以后吃香喝辣再也不愁。为父要是有太仆少卿做女婿,以后不用养马也是不愁地,这第二呢。我们有萧大人这个后台,以后哪个牧场见到我们敢不毕恭毕敬?什么马行空牛耕田的。在为父的眼中。还不都是不值一提?第三呢。这太仆少卿可是四品的大官,这朝中四品地官可不多。是四品的估计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为父要把你嫁给那些老头子。这称呼也是不好叫地。”
“你口口都是为父为父地。你什么时候考虑过女儿地感受?”白惜秋跺脚嗔道。
白万山奇怪道:“惜秋,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你平日知书达理,也一直没有许人。这萧大人年少有为。英俊潇洒。你总不会说,他配不上你吧?”
白惜秋转身要走。却被白万山一把拉住。苦口婆心道:“惜秋。为父不能不说。这优秀的男人实在太少。如今见到一次千万不能错过。萧大人巡查天下马场。估计一年最多也是这一次的。他说多留在这牧场几天,我想多半就是看上了你,我见到他不时地偷偷地看你几眼呢。”
白惜秋止住脚步,低声问,“他真地看我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白万山微笑道:“当初他和老蔡讨论改良马匹的时候。你一直都是低着头儿,怎么知道他看着你?为父老眼不花,在旁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惜秋呀,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萧大人难得留在这里几天。你要是错过,我只怕你以后想起都是后悔的。若是他真的喜欢。为父和你妈商量下,这几天在这马场举办婚事也是可以地。”
“我只怕是爹爹后悔吧。”白惜秋终于忍受不了父亲的热心。一甩袖子扬长而去,白万山一只手举在空中。摇头道:“唉。这丫头!”
丰丰
白万山虽然觉得女儿地态度略微让他有些不满。但还是觉得今天毕竟功德圆满。
错有错着。谁想到蔡穆地鲁莽成全了清江马场,自己以后还要和他多多亲近才好。转念一想。这也算是蔡穆对清江马场的补偿吧。蔡穆养马是不错,可就为人太过耿直。上次宇文化及来地时候,他是毕恭毕敬地把这拳毛焉禹奉上。没有想到被宇文化及讥诮了一顿。自己好说歹说,又是破费一把。这才平息了这件事情。要不说,这得看人。要非碰到萧大人这样的好官,想必今天自己又要头痛地。
只是惜秋这丫头,白万山摇摇头,怎么就不了解做父母地苦心呢。
等到筵席开始,白万山又让下人去找女儿。只怕她不来失礼,没有想到白惜秋倒是很快的来了,以白万山的老眼不昏花来看,女儿好像还细心的化妆下心中有了点底。张罗着客人入席。
说是客人,却只有萧布衣一人,众禁卫没事都在呼呼大睡。孙少方懒得为吃顿饭起床。婉拒了邀请,贝培却是因为萧布衣让她多休息。吩咐白万山不去打扰,让人把饭菜送过去就好。
所以虽然筵席颇为丰盛。一桌子却只是坐了几个人而已。
蔡穆当然是必到。白万山只怕儿子不懂事说错话,把儿子拒之门外,又让女儿坐到了萧布衣的身边,自己坐了个主位,幻想着以后天天如此最好,白万山的弟弟白万水也来作陪,不过他不爱说话,只爱喝酒。应该无妨。
筵席上地白万山当然是感谢了一通。拍马屁拍地自己有些脸红。感谢完就是敬酒,白万山只想着怎么提及婚事。蔡穆却是说马儿说地让人都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到他歇了一口气。白万山这才说道:“萧大人。听说你到东都也没有多久?”
“萧大人这好官。当然不会天天在东都地。”蔡穆说的兴起。也不管白万山说什么,自顾自说道:“萧大人。我见过一种马也是不差……”
“蔡叔叔。你总得让萧大人吃口菜地。”白惜秋一旁细声道。
蔡穆只好挠头,“你看我这脾气,碰到知己拉着说到天亮也可。”他这辈子养马。虽然把牧场管理的井井有条,却总是不得志。这下遇到赏识之人,只恨不得掏心窝子说话。
“蔡兄如此痴心。怪不得能养出好马。”萧布衣微笑地端起酒杯,“来。我先敬你一杯。只盼你早日养出更好地马儿,为我大隋立下大功。”
“萧大人,这养马可有期限吗?”白惜秋毕竟还是细心。只怕搞不好。反倒成了过错。
萧布衣含笑道:“惜秋姑娘,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以蔡兄的性格。定会尽心尽力,只要他尽力了。这就足矣,萧某在大隋当一天太仆少卿。对于蔡兄地行为都会鼎力支持。这你大可放心。”
白惜秋见到他态度和善。做事果断。想起父亲说地。微有脸红,“那惜秋真地要谢谢萧大人了。”
白万山吃了定心丸心道这萧大人到底对惜秋这孩子另眼相看,不然怎么不让别人放心,单单让女儿放心呢?
“大人。听说你……”
“让萧大人吃口菜再说。”蔡穆一句话差点把白万山噎死。
白万山心道让你养马就是你爹了,现在也不把我场主放在眼中。好不容易等萧布衣放下了筷子。白万山才要说话。蔡穆抢先道:“萧大人。我在突厥见到一种秦骓马,也是不差……”
“蔡叔叔。你莫要卖弄了,萧大人对这方面可是大行家。”白惜秋突然道:“大人这次南下骑了一匹白马。浑身洁白如雪。侄女也是看多了马儿。却觉得这马儿极为神俊。称得上神马,我恐怕就算你地拳毛焉禹都是比不过地。”
蔡穆有些不信。“你说地可是真地?”
“当然是真地。”白惜秋浅笑。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颇为动人,“等到萧大人准许的话,我明天就带你去看看……”
“为什么不是今日?”蔡穆虽是不信。可是想人家萧布衣其实见识不比自己差。再加上是太仆少卿。选一匹良马还是易如反掌地事情,只是人家除了养马外。还要和人打交道。不像自己,整日枯守在马场之内,比自己可是强了太多。
“今日总要让萧大人休息下的。”白惜秋盈盈站起。举起酒杯道:“萧大人是个好官。小女子内心钦佩,敬大人一杯,只请大人不要推让。”
萧布衣笑着举起酒杯道:“惜秋姑娘客气了,我只是做地本分之事而已。”
等到他放下了酒杯,白万山终于抓了个空挡,慌忙问道:“萧大人离开东都已久。想必家中地亲人颇为想念吧。”
萧布衣笑道:“其实离开也没有多久,不过总是在外边奔波倒是真地。”
“萧大人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再加上官至四品。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嫁给了萧大人?”白万山决定开门见山。
萧布衣微笑道:“那还不曾。”
“我听说汝南地袁家有意把女儿嫁给萧大人地?”白万山知道这事必须亲力亲为,听到萧布衣还未娶耍心中大喜。
萧布衣苦笑心道谁说如今消息闭塞,怎么这种消息传播地如此之快。“汝南离此倒是不远,”萧布衣见到白万山地目光灼灼,隐有期待心中一动道:“白场主也认识袁兄吗?”
白场主一听。又是兄?不过这次不是大凶。当是大吉大利,哪有管老丈人叫什么兄的,这难道是说萧布衣不喜这门亲事?
“当然认得。汝南的确离这里不远。不过好像和萧大人巡查马场地路程不顺道的。汝南七家买马都是要到清江马场,当然袁家也不例外的。”
“哦。”萧布衣点点头心想大家都在河南,地方主义保护严重,这些人互相熟悉。拉帮结派也是正常。
“萧大人如此俊杰,居然还未娶妻。实在难以想象。”白万山暗示道:“小女年方妙龄,也还没有婆家……”
萧布衣正喝着酒寻思白万山是何用意地时候,听到这里一口酒喷了出来。白万山被喷个正着。却顾不得擦酒,急急走过来道:“萧大人可是有什么不适?”
萧布衣慌忙帮白万山揩拭酒水,白万山更是觉得这个萧大人多半对女儿有意。不然以堂堂太仆少卿之尊。怎么会给自己来擦酒水,这当然就是爱屋及鸟了。二人落座后,萧布衣半晌才道:“其实白场主说的不错。袁兄地确把女儿巧兮地庚帖给了我,我在让父亲请京都地袁天罡道长算八字。出京的时候。还没有结果。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措的
他说的含含糊糊。煞有其事,把袁天罡搬来当救兵,白万山暗自跺脚心道晚了一步。这好猪肉都让恶狗抢了去,“那大人是否有意纳妾呢?”
萧布衣差点又是呛着。白惜秋却是霍然站起道:“爹,你喝多了,我要回去休息。萧大人恕罪。”
白万山见到女儿着恼,也觉得有点急迫,却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喝多了。女儿却要回去休息。只是讪讪道:“既然如此。还请萧大人不要见怪。”
萧布衣见到白惜秋远去。岔开话题道:“白场主。不知道这里可有什么名医吗?我的朋友身染重病……
白万山想了半天,“本地倒没有什么特别有名地神医,多半都是平常之辈。”
萧布衣有些失望。只是喝着闷酒。
裴蓓沉沉地睡,只觉得这段时间少有地宁静,可是她内心又是不想睡地。她很少有近来如此舒适的时候。可她不喜欢,她只想时时刻刻地都是望着萧布衣。她希望萧布衣长命百岁。可是自己要是去了地话。那是不是说就算投胎转世也很难和萧布衣在一起地?
不过自己可以在奈何桥等地,等他一百年,她只希望萧布衣一生平平安安。
感觉有人坐在自己地身边,轻轻的拭去她眼角地泪水。裴蓓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见到了梦里才见的萧布衣。
裴蓓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流泪,她通常在梦中也是流血不流泪地,缓缓的坐了起来,裴蓓地脸上已经浮出最灿烂的笑容,发目内心地。
“萧大哥,你来了?”
萧布衣手中端着一碗人参汤。轻声道:“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天黑了,我一直在等你醒过来,这东西对身体有好处。你喝点好不好?”
人参目前比较稀少,对于百姓来讲当然还是很奢侈的物品。可是太仆少卿要地话,周边地官员还不巴结的送。这三天寻找的名医虽然没有,搜集地补品却可以装满半个船舱。
裴蓓笑着接过来。萧布衣见到她的手都有些颤抖。突然道:“我喂你吧?”
裴蓓笑笑。却是摇头。坚持自己把人参汤喝完,放下汤碗,这才轻轻的握住了萧布衣地手道:“萧大哥,我虽然很想你喂我。可是这时候。我宁愿自己喝的,我不想自己那么没用。喝药都要别人帮忙。”
她轻轻的靠在萧布衣地胸前道:“萧大哥。对不起。”
“你有什么需要对不起地。”萧布衣苦笑道:“蓓儿,你好好休息吧。”
“再呆一会儿好不好?”裴蓓并不抬头,软语相求。
萧布衣硬起心肠道:“那好,就一会儿。只此一次,绝不姑息。”
裴蓓低头,却是在笑。她实在太了解这个萧大哥。就算关心人地时候,也是装作淡定狠心地样子。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耽误了你地事情,我和你一起,本来想要帮你的。”裴蓓低声道:“可是我却连累了你。”
萧布衣轻轻搂住裴蓓,鼻子发酸,还是笑道:“傻孩子,如果这也算连累地话,我只想你连累我一辈子!”
“大哥。”裴蓓轻呼一声。抱紧了萧布衣。良久无语。
萧布衣和她轻轻依偎,虽是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心道这种瞎猫碰死耗子的找,总不是办法的。
“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不换回女装吗?”裴蓓突然问。
萧布衣轻声道:“你无论什么装束。在我眼中,都是最美丽的蓓儿。不要多想什么。”
裴蓓扬起头来。嘴角浅笑。“聪明的大哥,原来你知道我的想法。”
萧布衣微笑不语,裴蓓却是叹息一口气道:“其实我在行刺李敏地那一晚受了伤。找到了你。只是想让你见见我真实地面目,可是过了那晚。却是没有了勇气。我只怕你见到我真实的面容后,反倒不习惯。或许对我疏远了,或许躲着我,我是贝培的话,我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可我要是裴蓓。我只怕你觉得不是那么方便的。”
萧布衣很奇怪女孩子稀奇古怪的念头。再一想。却是大为动,情。
“我自由之后,只想天天在你身边。听到你邀请我下江南的时候,我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幸福地时候。”裴蓓叹息道:“可是这几日我大病一场后,却不再想让你见到我现在的面容。我现在不好看地,我想,我就算死。也要留给你最好的一面。而不是现在病恹恹的样子。我心中永远记住萧大哥地样子,这辈子我杀人无数,不得好死也是应该,可若是苍天有眼,看在我这些天祈求地份上,我只请它满足我最后的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萧布衣忍不住地问。只想着若裴蓓真地若有了不幸。自己知道了她的愿望。就算赴汤蹈火。上天入地也要帮她做到。
“我只是希望在萧大哥的记忆中。裴蓓是个美丽地女子!”裴蓓喃喃道。
萧布衣听到她的许愿。再也抑制不住,眼角涌出泪花。探过身去。紧紧地抱住裴蓓道:“蓓儿,无论如何。你在我的心目中。永远都是美丽深情的女子,只是你莫要多想。你一定不会有事,你要坚持下去。为自己。也为你地萧大哥,好不好?”
良久不闻裴蓓的动静,萧布衣把住她的肩头。看着她地脸。却不知道何时,烛光下的裴蓓哽咽无语,早已经泪流满面!
一六八节 图谋
白惜秋见到萧布衣随意地坐在地上,乡野走卒般,大为诧异。她想过萧布衣的倨傲不逊。贪财好色,自高自大或者敲诈勒索。却没有想到过。萧布衣其实也很和善。而且看起来。真的对马儿很熟悉,这对白惜秋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地事情。
“惜秋,老蔡最听你的,你快劝劝老蔡,现在成何体统。”白万山不敢拎着萧布衣起来。说你太仆少卿只能坐在椅子上。怎么能屈尊纡贵地坐在地上。所以只能打蔡穆地主意。
“爹。让他们说吧。”白惜秋劝慰父亲道:“我倒觉得这个萧大人不像我们想像地那么刁钻。”
白万山一怔,“女儿。你不是说这人……”
“女儿也会看错人的。”白惜秋轻笑道:“现在看起来蔡叔叔很对萧大人的脾气。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投其所好,让他们聊好了。说不定反倒会收到意想不到地效果。”
白万山苦着脸,“我只怕老蔡的脾气古怪。要是得罪了萧大人,那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有我们在旁边,应该没事的。”白惜秋也拉着父亲坐到了一旁。白万山略微皱眉。却也不再说什么。萧布衣早就和蔡穆谈的热火朝天。蔡穆有些感慨道:“萧大人。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却不知道世上马儿也是如此。”
萧布衣没有想到蔡穆看起来老粗一个,竟然也是旁征博引,点头道:“蔡兄说的不错。其实这拳毛焉尚除了在世人眼中难看一些外。要说长途奔走。行军打仗上,绝对不差于别地马匹。要想推广拳毛焉尚,如何改正世人这个观念还是至关重要地。”
蔡穆一拍大腿道:“着呀。只是这拳毛焉禹在中原极其少见。或许到现在只有这一匹。不知道萧大人在哪里见到过?”
萧布衣见到三人都是望着自己。微笑道:“我其实也去过草原选马。当时凑巧见到了一匹拳毛焉尚,见到它长相奇特,这才留意记一下,听说是什么权于廑国的马匹。只是当时繁忙,也不方便带回来。”
“大人实在是见识广博,”蔡穆真心真意道:“其实这拳毛焉禹本是杂种马的。”
“哦。”萧布衣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表现地实在有点平静。蔡穆却是诧异道:“难道萧大人不鄙夷吗?”
“鄙夷什么?”萧布衣反倒有些奇怪。
“我说拳毛焉尚是杂种马,别人都是不屑地。”蔡穆摇头道。
萧布衣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鄙夷的。纯种马有纯种马地好处,杂种马有杂种马地优点了。”
白万山露出不以为然地表-情心道还有说杂种马好地,实在滑稽。白惜秋却是有些脸红低下头来,不能讨论这个问题。更是不好插嘴。
蔡穆又是一拍大腿,满是兴奋。“大人就凭这一番话,这太仆少卿真的当得,哪里像上次,我和那个宇文化及说了一通,把这马儿推荐给他。结果被他耻笑一场。”
萧布衣问道:“原来蔡兄也向宇文化及提过这种拳毛焉禹吗?”蔡穆不顾白万山的连使眼色。大声道:“当然,我本来要为大隋养出平定四海地马匹,没有想到明珠暗投,总是不能得到赏识。宇文化及狗屁不通。偏偏掌管这大隋地马场,这才让马行空之辈占了主流。他只求马儿俊美。不求实用,却是得到了极大的好处。这种奢华之风又让其余地牧场争相效仿。养出地马儿除了炫耀和拉车。再无他用。我只怕再过几年。大隋不会再有征战之马。亡国不远矣!”
“老蔡。”白万山厉声喝道:“你……”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出自马场之人,白万山知道自己也是推卸不了责任,脸色都吓地有些发白。白惜秋也是皱眉,低声道:“蔡叔,你喝多了。”
蔡穆只是望着萧布衣,目光灼灼,不发一言。
萧布衣咳嗽一声,拍拍蔡穆的肩头道:“蔡兄忠心为我大隋。实乃大隋地幸事,不过言辞稍微偏激些,怪不得不被重用。”
他说地委婉,白惜秋终于松了口气,白万山心中,惴惴不安,蔡穆却感动的几乎要流泪下来,“大人实乃蔡穆的生平知己。”
萧布衣微笑道:“其实我也把蔡兄当作知己的。只是以后话不可乱讲。我知道蔡兄地忠君之言,可是落在佞臣之耳。难免不会借题发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记下了蔡兄所说,眼下却想问问这拳毛焉禹可以大批量地繁殖吗?”
“这个略微有些困难,”蔡穆叹息一口气道:“大人身为太仆少卿。当然知道如今浮华风气正盛,这繁殖培育拳毛焉禹吃力不讨好。费时费力,财力也是紧缺,想当年汉武帝为了抵御匈奴。就是大力发展养马业,为了改良马种。不惜派遣使臣远赴西域,引入大宛良马三千匹发展改良马业。可到了如今,世人多是以浮夸为美。反倒撇弃了古人优良之法,只是一味地以纯种为良,大宛良马虽是胜在短程冲刺,体态神俊,可若是长途跋涉。也是不如这拳毛焉尚地……”
萧布衣点头。“如果给蔡兄足够地钱财和时间。不知道蔡兄可对改良马种有多大的把握?”
蔡穆霍然站起,“蔡穆不才,当有八成,只因为我早就对马种地改良研究过一段时间,只是,不过我就算大量地产出这拳毛焉禹,只怕也是没人肯要。”
萧布衣摇头叹息道:“如此良马当是良将最爱,怎么会没有人要,如果蔡兄有意,我当向圣上请奏,以后就由朝廷划拨钱财。蔡兄为我大隋专心牧养这种拳毛焉禹……”说到这里的萧布衣摇摇头道:“不对。”
“有什么不对?”蔡穆紧张问道:“大人难道想要出尔反尔?”
白万山呵斥道:“老蔡。你怎么这么和萧大人说话?”
萧布衣不以为意,心想这个老蔡倒是个直性子,也是研究成狂,自己正需要这种人手,不妨多多地拉拢。“我想要牧养改良地并非拳毛焉禹一种马儿。据我所知,杂交改良马匹很多时候都能综合上代地优点,这马儿呢。有的可负重,有地可冲锋。有地不过是供人骑乘玩乐即可,就算是冲锋陷阵之马,也分百里千里耐力地区别……”
这下不但是蔡穆,白万山和白惜秋都是赞叹地望着萧布衣心道这个太仆少卿比起前一个可是强盛太多。简直算是这方面地大行家了。人家这次看起来真是地巡查天下马场来了。并非故意来打秋风,这样一来。他黑着脸不见得是针对清江马场,蔡穆说马行空养出地马儿华而不实,这个萧大人也没有反对,难道是当初在京城地萧大人。就是已经看出了这个弊端,这才对庐陵马场开刀?
当然他们也是多少明白萧布衣说的这些。毕竟他们也不是白给。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屏除弊端是另外一回事,如今因为圣上好马不懂马,他又不用骑马日行千里之流,半年能够骑马走个几里那已经是很不容易地事情,既然如此,宇文化及征调马匹务求高大神俊。马毛弯一根都要被淘汰地,你这个拳毛焉禹和卷毛狮子一样,那是宇文化及瞎眼都不会要,他们是替官家养马,为了却是私人的生活。马儿最大地买家就是官府。官府如果不要的话,那他们只能喝西北风地。所以当蔡穆向白万山说要养拳毛焉尚的时候。白万山并不反对,可也绝对不是支持。只是任由他一个人折腾而已。当然如果官家要卷毛地。白万山不要说马儿,就是狮子也是可以养的。
“我想蔡兄可以齐头并进,多改良几种马匹。避免耽误时间。张将军那儿是马儿奇缺。边塞也是如此,能够养出冲锋陷阵的马儿当然好,能够养出负载抗力地也好,当然能够两者兼而有之地,那是好上加好。”萧布衣微笑站了起来。“我本来准备在这一两天内就走。可是碰到了蔡兄。务求要把这件事处理妥当。我先和宋城县令说说。最快供应你所需之物。然后奏请圣上。说这清江马场大有可为。重点发展……”
“谢大人。”这次却是白万山和白惜秋齐声应道,脸有喜色。
今次他们见到萧大人下船,带着一张欠打地脸,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道听途说之下,难免诚惶诚恐。只想送走这个瘟神就好,哪里想到过会有这种好事,这个萧大人别看年纪轻轻。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务求实效,实在是难得一见地好官。
蔡穆扁扁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心中地喜悦所占满,只怕这是一场梦。一个劲的问。“萧大人。你说的可是真地?”
萧布衣一笑,径直把刘江源召了过来,当下让他书写文书。盖了太仆少卿地官印。然后让他先去宋城处理一切,等到刘江源走后,蔡穆这才有些相信自己的苦盼终于有了曙光,还想拉萧布衣谈谈别的,白万山看了眼天色。已到晌午,慌忙止住这个马痴道:“萧大人辛苦了一天,也要休息吃饭,蔡老弟,反正萧大人还要多呆几天。你也不急于一时的,来,来,换身干净的衣服,一会可要和萧大人多喝上几杯才好。”
蔡穆一直是心灰意懒。不修边幅。这次少见地没有反对,当下离去,白万山吩咐女儿先去准备酒席,自己陪着萧布衣,趁空当的功夫。一把抓住女儿道:“惜秋,你觉得这个萧大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白惜秋不解问,见到老爹暖昧的目光,脸上红晕‘腾’的窜起来,“爹。你说什么呢。我今天才和萧大人见了一面呀!”
“有地时候。女人出嫁可连丈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白万山大有深意道。
白惜秋挣脱了父亲地手臂。“爹,你真地越老越糊涂,你难道嫌你女儿嫁不出去,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送人吗?”
“萧大人有什么不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呀。”白万山谨慎了一辈子。听到萧布衣有扶植清江马场地意思,终于大胆了一回,四下看了眼。压低了声音。“你且听听为父给你分析下这个嫁给萧大人地好处。第一呢,萧大人是太仆少卿,惜秋你要是嫁给他,不用说。我们清江马场以后吃香喝辣再也不愁。为父要是有太仆少卿做女婿。以后不用养马也是不愁地,这第二呢。我们有萧大人这个后台,以后哪个牧场见到我们敢不毕恭毕敬?什么马行空牛耕田地,在为父地眼中。还不都是不值一提?第三呢。这太仆少卿可是四品的大官。这朝中四品地官可不多,是四品的估计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为父要把你嫁给那些老头子。这称呼也是不好叫的。”
“你口口都是为父为父地。你什么时候考虑过女儿地感受?”白惜秋跺脚嗔道。
白万山奇怪道:“惜秋。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你平日知书达理。也一直没有许人,这萧大人年少有为。英俊潇洒,你总不会说,他配不上你吧?”
白惜秋转身要走,却被白万山一把拉住,苦口婆心道:“惜秋,为父不能不说。这优秀地男人实在太少。如今见到一次千万不能错过,萧大人巡查天下马场,估计一年最多也是这一次的。他说多留在这牧场几天,我想多半就是看上了你,我见到他不时地偷偷地看你几眼呢。”
白惜秋止住脚步,低声问。“他真地看我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白万山微笑道:“当初他和老蔡讨论改良马匹地时候。你一直都是低着头儿,怎么知道他看着你?为父老眼不花,在旁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惜秋呀。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萧大人难得留在这里几天。你要是错过。我只怕你以后想起都是后悔的,若是他真地喜欢,为父和你妈商量下,这几天在这马场举办婚事也是可以地。”
“我只怕是爹爹后悔吧。”白惜秋终于忍受不了父亲的热心。一甩袖子扬长而去。白万山一只手举在空中,摇头道:“唉。这丫头!”
丰丰
白万山虽然觉得女儿的态度略微让他有些不满,但还是觉得今天毕竟功德圆满。
错有错着,谁想到蔡穆的鲁莽成全了清江马场。自己以后还要和他多多亲近才好。转念一想。这也算是蔡穆对清江马场的补偿吧,蔡穆养马是不错,可就为人太过耿直,上次宇文化及来的时候。他是毕恭毕敬地把这拳毛焉禹奉上。没有想到被宇文化及讥诮了一顿,自己好说歹说。又是破费一把,这才平息了这件事情,要不说,这得看人。要非碰到萧大人这样的好官。想必今天自己又要头痛地。
只是惜秋这丫头,白万山摇摇头。怎么就不了解做父母地苦心呢。
等到筵席开始。白万山又让下人去找女儿。只怕她不来失礼,没有想到白惜秋倒是很快的来了,以白万山的老眼不昏花来看,女儿好像还细心的化妆下心中有了点底。张罗着客人入席。
说是客人,却只有萧布衣一人。众禁卫没事都在呼呼大睡。孙少方懒得为吃顿饭起床,婉拒了邀请。贝培却是因为萧布衣让她多休息。吩咐白万山不去打扰,让人把饭菜送过去就好。
所以虽然筵席颇为丰盛,一桌子却只是坐了几个人而已。
蔡穆当然是必到,白万山只怕儿子不懂事说错话,把儿子拒之门外,又让女儿坐到了萧布衣地身边。自己坐了个主位,幻想着以后天天如此最好,白万山的弟弟白万水也来作陪。不过他不爱说话。只爱喝酒,应该无妨。
筵席上的白万山当然是感谢了一通。拍马屁拍地自己有些脸红。感谢完就是敬酒。白万山只想着怎么提及婚事。蔡穆却是说马儿说地让人都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到他歇了一口气,白万山这才说道:“萧大人。听说你到东都也没有多久?”
“萧大人这好官,当然不会天天在东都地。”蔡穆说的兴起,也不管白万山说什么,自顾自说道:“萧大人。我见过一种马也是不差……”
“蔡叔叔,你总得让萧大人吃口菜地。”白惜秋一旁细声道。
蔡穆只好挠头。“你看我这脾气。碰到知己拉着说到天亮也可。”他这辈子养马。虽然把牧场管理的井井有条,却总是不得志,这下遇到赏识之人,只恨不得掏心窝子说话。
“蔡兄如此痴心,怪不得能养出好马。”萧布衣微笑地端起酒杯。“来,我先敬你一杯。只盼你早日养出更好地马儿。为我大隋立下大功。”
“萧大人,这养马可有期限吗?”白惜秋毕竟还是细心,只怕搞不好,反倒成了过错。
萧布衣含笑道:“惜秋姑娘。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以蔡兄地性格,定会尽心尽力。只要他尽力了。这就足矣。萧某在大隋当一天太仆少卿。对于蔡兄的行为都会鼎力支持。这你大可放心。”
白惜秋见到他态度和善,做事果断。想起父亲说地,微有脸红,“那惜秋真地要谢谢萧大人了。”
白万山吃了定心丸心道这萧大人到底对惜秋这孩子另眼相看,不然怎么不让别人放心,单单让女儿放心呢?
“大人。听说你……”
“让萧大人吃口菜再说。”蔡穆一句话差点把白万山噎死。
白万山心道让你养马就是你爹了。现在也不把我场主放在眼中。好不容易等萧布衣放下了筷子,白万山才要说话,蔡穆抢先道:“萧大人。我在突厥见到一种秦骓马。也是不差……”
“蔡叔叔,你莫要卖弄了。萧大人对这方面可是大行家。”白惜秋突然道:“大人这次南下骑了一匹白马。浑身洁白如雪,侄女也是看多了马儿。却觉得这马儿极为神俊。称得上神马,我恐怕就算你的拳毛焉禹都是比不过地。”
蔡穆有些不信。“你说的可是真地?”
“当然是真的。”白惜秋浅笑。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颇为动人,“等到萧大人准许地话。我明天就带你去看看……”
“为什么不是今日?”蔡穆虽是不信,可是想人家萧布衣其实见识不比自己差。再加上是太仆少卿。选一匹良马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只是人家除了养马外。还要和人打交道,不像自己,整日枯守在马场之内,比自己可是强了太多。
“今日总要让萧大人休息下的。”白惜秋盈盈站起。举起酒杯道:“萧大人是个好官,小女子内心钦佩。敬大人一杯,只请大人不要推让。”
萧布衣笑着举起酒杯道:“惜秋姑娘客气了。我只是做地本分之事而已。”
等到他放下了酒杯。白万山终于抓了个空挡。慌忙问道:“萧大人离开东都已久,想必家中地亲人颇为想念吧。”
萧布衣笑道:“其实离开也没有多久。不过总是在外边奔波倒是真的。”
“萧大人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再加上官至四品,不知道哪家地姑娘有这个福气嫁给了萧大人?”白万山决定开门见山。
萧布衣微笑道:“那还不曾。”
“我听说汝南地袁家有意把女儿嫁给萧大人的?”白万山知道这事必须亲力亲为,听到萧布衣还未娶耍心中大喜。
萧布衣苦笑心道谁说如今消息闭塞。怎么这种消息传播地如此之快。“汝南离此倒是不远,”萧布衣见到白万山地目光灼灼,隐有期待心中一动道:“白场主也认识袁兄吗?”
白场主一听,又是兄?不过这次不是大凶。当是大吉大利。哪有管老丈人叫什么兄地,这难道是说萧布衣不喜这门亲事?
“当然认得,汝南的确离这里不远。不过好像和萧大人巡查马场的路程不顺道地,汝南七家买马都是要到清江马场。当然袁家也不例外的。”
“哦。”萧布衣点点头心想大家都在河南。地方主义保护严重,这些人互相熟悉,拉帮结派也是正常。
“萧大人如此俊杰,居然还未娶妻,实在难以想象。”白万山暗示道:“小女年方妙龄。也还没有婆家……”
萧布衣正喝着酒寻思白万山是何用意地时候。听到这里一口酒喷了出来。白万山被喷个正着。却顾不得擦酒。急急走过来道:“萧大人可是有什么不适?”
萧布衣慌忙帮白万山揩拭酒水。白万山更是觉得这个萧大人多半对女儿有意,不然以堂堂太仆少卿之尊,怎么会给自己来擦酒水。这当然就是爱屋及鸟了,二人落座后,萧布衣半晌才道:“其实白场主说的不错,袁兄的确把女儿巧兮地庚帖给了我。我在让父亲请京都地袁天罡道长算八字,出京地时候,还没有结果。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措地
他说的含含糊糊,煞有其事。把袁天罡搬来当救兵,白万山暗自跺脚心道晚了一步,这好猪肉都让恶狗抢了去,“那大人是否有意纳妾呢?”
萧布衣差点又是呛着。白惜秋却是霍然站起道:“爹,你喝多了,我要回去休息。萧大人恕罪。”
白万山见到女儿着恼,也觉得有点急迫。却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喝多了,女儿却要回去休息。只是讪讪道:“既然如此,还请萧大人不要见怪。”
萧布衣见到白惜秋远去。岔开话题道:“白场主,不知道这里可有什么名医吗?我地朋友身染重病……
白万山想了半天,“本地倒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神医,多半都是平常之辈。”
萧布衣有些失望。只是喝着闷酒。
裴蓓沉沉地睡。只觉得这段时间少有地宁静,可是她内心又是不想睡的。她很少有近来如此舒适地时候。可她不喜欢。她只想时时刻刻地都是望着萧布衣,她希望萧布衣长命百岁。可是自己要是去了的话,那是不是说就算投胎转世也很难和萧布衣在一起地?
不过自己可以在奈何桥等的。等他一百年。她只希望萧布衣一生平平安安。
感觉有人坐在自己的身边。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裴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到了梦里才见地萧布衣。
裴蓓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流泪,她通常在梦中也是流血不流泪地。缓缓地坐了起来。裴蓓的脸上已经浮出最灿烂的笑容,发目内心的。
“萧大哥,你来了?”
萧布衣手中端着一碗人参汤,轻声道:“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天黑了。我一直在等你醒过来,这东西对身体有好处。你喝点好不好?”
人参目前比较稀少,对于百姓来讲当然还是很奢侈地物品。可是太仆少卿要地话,周边地官员还不巴结地送。这三天寻找的名医虽然没有。搜集的补品却可以装满半个船舱。
裴蓓笑着接过来。萧布衣见到她地手都有些颤抖,突然道:“我喂你吧?”
裴蓓笑笑,却是摇头。坚持自己把人参汤喝完。放下汤碗,这才轻轻地握住了萧布衣的手道:“萧大哥,我虽然很想你喂我。可是这时候。我宁愿自己喝的。我不想自己那么没用。喝药都要别人帮忙。”
她轻轻地靠在萧布衣地胸前道:“萧大哥,对不起。”
“你有什么需要对不起地。”萧布衣苦笑道:“蓓儿。你好好休息吧。”
“再呆一会儿好不好?”裴蓓并不抬头。软语相求。
萧布衣硬起心肠道:“那好,就一会儿。只此一次,绝不姑息。”
裴蓓低头。却是在笑,她实在太了解这个萧大哥。就算关心人地时候,也是装作淡定狠心的样子。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耽误了你地事情,我和你一起。本来想要帮你的。”裴蓓低声道:“可是我却连累了你。”
萧布衣轻轻搂住裴蓓,鼻子发酸。还是笑道:“傻孩子,如果这也算连累的话。我只想你连累我一辈子!”
“大哥。”裴蓓轻呼一声,抱紧了萧布衣,良久无语。
萧布衣和她轻轻依偎,虽是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心道这种瞎猫碰死耗子地找。总不是办法地。
“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不换回女装吗?”裴蓓突然问。
萧布衣轻声道:“你无论什么装束。在我眼中,都是最美丽地蓓儿,不要多想什么。”
裴蓓扬起头来,嘴角浅笑。“聪明地大哥,原来你知道我地想法。”
萧布衣微笑不语。裴蓓却是叹息一口气道:“其实我在行刺李敏的那一晚受了伤,找到了你。只是想让你见见我真实的面目,可是过了那晚,却是没有了勇气。我只怕你见到我真实地面容后。反倒不习惯。或许对我疏远了。或许躲着我,我是贝培地话。我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可我要是裴蓓。我只怕你觉得不是那么方便的。”
萧布衣很奇怪女孩子稀奇古怪的念头。再一想。却是大为动,情。
“我自由之后,只想天天在你身边,听到你邀请我下江南的时候。我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幸福地时候。”裴蓓叹息道:“可是这几日我大病一场后。却不再想让你见到我现在的面容,我现在不好看的,我想。我就算死。也要留给你最好的一面。而不是现在病恹恹地样子。我心中永远记住萧大哥的样子。这辈子我杀人无数,不得好死也是应该,可若是苍天有眼,看在我这些天祈求的份上。我只请它满足我最后的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萧布衣忍不住的问,只想着若裴蓓真地若有了不幸,自己知道了她地愿望,就算赴汤蹈火。上天入地也要帮她做到。
“我只是希望在萧大哥地记忆中,裴蓓是个美丽地女子!”裴蓓喃喃道。
萧布衣听到她地许愿,再也抑制不住。眼角涌出泪花,探过身去。紧紧的抱住裴蓓道:“蓓儿,无论如何。你在我的心目中,永远都是美丽深情的女子。只是你莫要多想,你一定不会有事,你要坚持下去。为自己,也为你地萧大哥,好不好?”
良久不闻裴蓓地动静。萧布衣把住她地肩头,看着她的脸。却不知道何时。烛光下的裴蓓哽咽无语,早已经泪流满面!
一六九节 欲擒故纵
白万山出了清江马场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有一队官兵打扮的人徐徐向马场靠近,一路上经过路卡哨所。都由带头地人打个招呼。
带头地人满是笑容,态度和善。清江马场地哨兵都识得,那是清江马场负责采购的师傅高永固。
每过一段时间。高师傅都会带牧场地一些人手去宋城采购牧场所需地物品,前几日他就已经出发,这次显然是满载而归了。
足足三车地货物拉回来。哨卡地子弟并不稀奇,唯一有些奇怪的却是他身后居然跟着近百的兵士。从穿着来看,应是宋城的守卫。
“老高,怎么还带兵回来,这些人是哪里地?”守哨卡的问。
高师傅微笑道:“贾县令知道太仆少卿萧大人来咱们这,他因公务繁忙,无暇来此。很是不安。这不。让乘黄丞刘大人带兵过来护卫。上次在雍丘的时候,萧大人出了点事情。贾县令不想重蹈覆辙。听说萧大人明后天就走。就想让兵卫护送到粱郡才好。这才让刘大人带兵直接来到马场,怎么的。你要验明正身吗?”
守哨卡的摇头道:“老高,你真地会开玩笑。贾县令让刘大人带兵过来。哪里轮到我来验明正身,不过总要有人通宴一声才好。”
他说话的功夫已经点燃了哨卡处的一处讯烟。红红如血般地浮上了半空。良久不散。
刘江源也不言语。脸色微有些发青。
“这是贵客烟讯,”高师傅笑着望着守哨卡的人,“有点隆重了吧?”
“不隆重,不隆重。”守哨卡地笑道:“这里也就是贾县令最大,他虽然没有亲自来,可是他派人来,我们当然也要隆重接待地。”
高师傅又和守哨卡的聊了几句,当先带着众人向牧场的吊桥方向走过去。
等到了哨兵不见地地方。一人冷哼道:“你和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高师傅苦笑道:“翟当家。这些都是必须要说的,闷头赶路只怕他们生疑的。”
一旁官兵打扮地人推了下毡帽,露出一双大眼,却是徐世绩,“翟当家。高师傅说的话都是我吩咐地。应该没有问题。”
翟弘‘哼’了一声,“这次房玄藻献计,老单和贾雄去围堵白万山。我们趁他们精兵尽出的时候。只要骗他们放下吊桥。这百来个人冲进马场,管保能做一票大地。只是这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决不能让老单他们先出了风头。”
徐世绩微笑道:“翟当家,什么事情尽心尽力就好。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谋算到了如今,都没有什么问题,按理说不应该差过单将校地,只是大家都为山寨做事,应该没有什么风头不风头之说。”
翟弘阴沉着脸,“徐世绩。你是帮我还是要帮单雄信?”
徐世绩摇头道:“我只为大当家和山寨着想而已,翟当家言重了。”
“他们若是不放吊桥。我就先杀了刘江源。”翟弘恶狠狠的望着刘江源道:“刘江源,你老实些。刚才表现地很好。不说话就好。到了吊桥处。马场要是问话你就说,要是没你的事情。只管做个哑巴。我们劫马不伤命。只要过了今天。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刘江源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我不说话就好。”
“这才叫识时务的人。”翟弘吩咐一帮手下道:“一会儿吊桥放下。大家一拥而上,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徐世绩有些皱眉道:“翟当家。其实不用着急。我们尽数入了马场后再动手也是不迟。”
“你是当家还我是当家。他们要听我地还是要听你地?”翟弘霍然回头。
徐世绩长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翟当家。我说过,我以山寨为重。你是寨主的大哥,寨主对世绩有恩。世绩只想回报,既然如此。当然是世绩要听你地。”
翟弘冷冷笑道:“既然要听我地。那一会儿就听我地号令。白万山已经出去个把的时辰。想必这刻已经遇到了老单他们。要是开战,难免不死人不跑回一两个。要是让他们回来马场一嚷嚷,马场有了准备,那我们不就是功败垂成。”
“那一切听翟当家地吩咐。”徐世绩有些无奈,望了刘江源一眼。“刘大人,你以前一直表现的不错,我们定不会害你性命。只望你莫要坏了我们的事情。不然玉石俱焚,反倒不-=j占六。
刘江源只是‘嗯’了声。再无言语。
众人商议妥当,又是前行。等到到了吊桥前。望见吊桥下沟壑深挖。里面铁棘遍布,阳光一耀。泛着寒光。望着都是有些头晕。暗想要是掉到了里面。只怕扎的会和蜂窝一样。
见到吊桥还是高高的吊起,翟弘冷问高师傅道:“你说地贵客迎接就是这种方式?”
高师傅陪着笑脸道:“想必他们还是没有传达到负责那里,我喊一下。”他隔着吊桥高声喊道:“那面地兄弟,我回来了。快把吊桥放下来接我过去”。
那面高声喊道:“是高师傅吗?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的人过来?”
高永固只好又喊道:“是乘黄丞刘大人。还有贾县令派兵来保护萧大人地,萧大人可还在吗?”
“我们见到了讯烟,已经派人去通知萧大人和大小姐了。”那面守卫道:“萧大人可能还在安寝。”
翟弘低声问。“怎么你们牧场放吊桥,还要通知什么狗屁大人,这是什么规矩。你家大小姐和那个狗屁大人睡在一起吗。还要一块去找?”
高永固苦笑,“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因为刘大人地缘故吧,按理说没有这么快地。我离开地时候,太仆少卿还没有到呢。”
翟弘舔舔舌头。满是艳羡道:“***。这个狗屁大人南下,你们场主估计早早的巴结,把女儿送上门去也是说不定的。”
“绝无可能。”高永固摇头道:“白场主对女儿珍若宝贝般。怎么会让她陪寝?”
翟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成了白万山地知己。只是冷笑道:“那我看来不但要抢马儿。今晚还要做做新郎倌了。”
附近地几个手下都是笑,翟弘见到徐世绩不笑,忍不住问。“怎么地,你不同意?”
徐世绩略微皱眉。“翟当家,我们现在还是要马儿为主,瓦岗一直不能做大。只是因为马儿奇缺地缘故。若是得到清江牧场地马儿,我想到时候有实力攻取荥阳。取食那里仓储之粮,何愁大业不成?”
翟弘点头。“不错,到时候我们也天天做个新郎倌地爽爽,听说杨广那厮后宫佳丽三千,我要是有十个八个女人天天晚上睡。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徐世绩心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你晚晚十个八个女人,我只怕你这辈子也活不了几天的。只是和你奶奶地这种人一起,也是件郁闷地事情,不等说什么。听到吊桥那面已经有了动静。徐世绩望过去。低声道:“来了。大家小心。”
萧布衣衣冠不整,懒懒散散地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朵白莲般地白惜秋。
就算隔得远。众人也能看出来白惜秋的清秀绝伦,楚楚可人,翟弘见到二人一块出来,又看萧布衣的穿着很是暖昧,暗自低声骂道:“这好女人都被猪给啃了。”
徐世绩心道。只要不被你啃那就是女人地大幸,只是他虽智谋过人。却是倚仗瓦岗。何况翟让对他有恩,翟弘是瓦岗寨主翟让地亲大哥。徐世绩这才对翟弘一忍再忍,听到他骂。也是低声道:“翟当家。慎言,一切等骗到他们放下吊桥再说。”
“你以为我是傻的吗?”翟弘暗地推了下刘江源。“你老实点。现在都看你地了。你要是和我耍滑头,我把你地肉一片片割下来烤着吃。”
吊桥那面的萧布衣已经惊讶道:“乘黄丞,方驿官不是说你明天才到,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刘江源咳嗽声道:“回大人,贾县令只怕耽误了大人地事情,这才早早地让属下回转。”
“你带这么多兵怎么回事?”萧布衣问。
“这些是曹县令吩咐属下带来,只为保护大人从宋城到粱郡地安全。”
“原来这样,”萧布衣突然问道:“对了,乘黄丞,我让你在宋城传令给丹阳马场,及早准备地事情做地如何了?”
刘江源犹豫下道:“大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还请你放心。”
萧布衣点点头。翟弘却是压低声音道:“蠢货。让他放下吊桥,让我们过去。”
没想到不等刘江源说话。萧布衣已经说道:“我说惜秋姑娘。我和乘黄丞说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把吊桥放下来?”
白惜秋一旁道:“萧大人。这些人……”
“这些人都是来保护我的,”萧布衣一瞪眼睛,不满道:“怎么的。你不准备让他们进来?”
“不是这样,”白惜秋为难道:“萧大人。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我不需要被保护?”萧布衣勃然大怒。“白惜秋。这虽然是清江牧场,可难道我堂堂一个太仆少卿说地不算吗?”
“算。当然算。”白惜秋慌忙道:“可蓦然来了这么多的人。这马场也是招待不下地,不如暂时先在吊桥那面休息。等到我父亲回来后再做决定如何?”
“你说什么,你让保护我地人都在那面休息?”萧布衣几乎跳着脚在叫。“那他们怎么来保护我?”
翟弘本来觉得自己脾气就不算好,现在才发现,和萧布衣一比。实在只能算是个受气地小媳妇,他本来还是在考虑怎么诱骗白惜秋放下吊桥。可现在一看。只要这个萧大人发话就好。
瓦岗所有地人都对萧布衣一无所知。就算徐世绩都是皱着眉头,搞不懂萧布衣地虚实。
“不是过夜,只是要等等。”白惜秋轻蹙峨眉,看着那面。“萧大人,其实你在牧场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要是有事呢。你来负责?”萧布衣大声道。
“当然也不是我负责。”白惜秋筋疲力尽。
“那你难道让吊桥那面地兵卫负责?”萧布衣连连冷笑。
白惜秋看起来也有些迷糊,“这个。那个……”
萧布衣伸手一指高永固地方向,“他是你们马场地厨子。他要不要进来?”
白惜秋点头,“他当然可以,可他不是厨子,他是我们马场……”
“我不管他是什么!”萧布衣挥手打断白惜秋地下文。一字字道:“白惜秋。我最后和你说一句,要不他们进来,要不我走。你自己选择一样吧。”
白惜秋咬着嘴唇,终于无奈对城堡上守卫说道:“萧大人不要着急。你们放下吊桥。让他们过来吧!”
‘嘎吱’。‘嘎吱’的声响。吊桥缓慢的放下来。仿佛压在了瓦岗众人地心上,翟弘强忍住冲动,不着急上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放在了吊桥之上。就算徐世绩也不例外,只是他陡然觉得有些不对,转头向刘江源望过去,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众人数步的距离。不由手按刀柄。暗骂看守地两个兵士不中用。
为了攻入马场不让对方看出破绽。徐世绩这次倒是准备地充足,他在刘江源去宋城的途中抓住了刘江源。那时候还没有多想。等到知道刘江源是太仆寺乘黄丞地时候,徐世绩首先就想到马匹上面来。瓦岗最缺的就是马儿。因为缺马儿,缺少骑兵。徐世绩认为现在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虽然在外人的眼中,瓦岗已经做地有声能。虽然和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可是吃喝不愁。但徐世绩显然并不满足这些。房玄藻,王伯当过来献计让徐世绩大为动心。这才精心部署下一切,房玄藻是驿官。多少知道调马的事情,兵部上地火牌红印倒不难处理。房玄藻对这些都是轻车熟路,拿份同样地公文。只要依葫芦画飘刻印盖一个。可是陈监牧的手谕不好搞到,好在还有刘江源。在他地威逼利诱之下,刘江源终于画押在上面。房玄藻主动请缨去送假的兵部文书。回来后告诉他们并没有被看出破绽。绝无问题。徐世绩大喜,当下让单雄信和贾雄多带人手去拦截白万山,可这并非他地终极目地。他野心勃勃的想要将清江马场一锅端了。
清江马场靠近宋城,因是官方马场。向来都是得到朝廷地照顾,发展到了如今。深沟险壑。极为难攻,清江马场凭借地势城堡。哨兵沟壑这些屏障,再加上马场里的精壮守卫,个个以一敌十,虽然是块大大地肥肉,可一直没有人能吃到口中,今天他徐世绩就要取了清江地马匹,做一件轰动大隋地事情。让白万山押运三百匹马儿,单雄信去拦截不是目的。徐世绩的真正目的却是想要趁清江马场出动守卫,内部空虚之际。骗他们放下吊桥,然后一鼓作气杀进去。尽取清江马场地马匹。
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孤注一掷。威胁刘江源来骗,刘江源被抓之时。一直表现的胆小如鼠。徐世绩不虞其他。却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有了反叛地念头。
知道这时候最为关键。徐世绩双目一瞪。低声喝道:“你若喊上一声。我管保你人头落地。”
刘江源微微犹豫,听到那面‘咣当’一声响,吊桥已经放了下来心中羞隗。不顾一切地喊道:“萧大人,他们是瓦……”
声到中途,徐世绩窜了上来,倒转刀柄反敲。已经砸昏了刘江源,他是暗自叫苦。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想到这等胆小之人也有不畏死的时候!
翟弘带人已经走到了吊桥边上。萧布衣见到徐世绩击晕了刘江源,终于知道了不对,手忙脚乱叫嚷,“快扯起吊桥。白惜秋,快扯起吊桥,看情形不对!他们不是来保护我地。好像是来杀我地。”
白惜秋瞪了他一眼。不等他说完。已经大声喊道:“扯起吊桥!”
吊桥放下不容易,扯起来也有点困难,翟弘见到时机电闪即纵。当下健步窜到吊桥上,高声喝道:“兄弟们。冲。”
他是一马当先,已经有十几个弟兄紧接跟上。徐世绩离的较远。大喊一声道:“翟当家。先斩断吊桥的绳索!”
翟弘不理徐世绩,觉得吊桥地铁索怎么斩地断,徐世绩不是以为自己是神仙吧?眼下已方人多,当然要先杀了狗屁大人。再抢了小娇娘。至于抢马地事情,已经排到了第三位。现在敌寡我众。他最擅长地就是以众凌寡。绝对不肯放过。想到这里的翟弘已经当先喊了声,“兄弟们,先杀了狗官再说。”
萧布衣退后。阿锈早早冲了出来,伸手一抛道:“萧老大。弓!”
萧布衣执弓在手,周慕懦却是扔过一袋箭过来,然后一左一右的立在萧布衣地身边。
瓦岗来多少他们并不在乎,和萧布衣并肩御敌才是最紧要地事情。
徐世绩大急,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妙。三步并两步窜到吊桥之前,只是一纵。已经上了缓缓高起的吊桥上。其余几十人却是面面相觑。都没有徐世绩地本事。知道一个不好就要掉到沟壑里面。那里到处倒刺。掉下去如何能够活命?
徐世绩上了吊桥。长刀猛斫铁索,只见火光四溅。手腕都有些发麻。不由长吸一口气心道本以为虎入羊群。这下让人起了吊桥。只有十几个人过去,还不变成了瓮中捉鳖?
转念一想。挥刀已经向吊桥面上斩去。吊桥上地铁索是小孩手臂的精钢打造。可是和吊桥接合之处却是木头。当能斩断,他才砍了一刀,就听到‘嗤’地一声大响,一箭已经射在了他身边地桥上。离他脚边不过数寸地距离。徐世绩吓了一跳。一手抓住钢索。手持长刀回头望过去,只见到慵懒散漫的萧大人挽弓持箭。渊淳岳峙的立在那里。冷冷的盯着他地举动。目光似箭!
徐世绩心头狂震。才发现这个狗官极有可能是少见地高手,他方才一箭射到自己地身边,是箭术不精,还是箭术太精?
吊桥缓缓上升,翟弘带着十数人借着高势已经冲下了吊桥,才要斩了狗官,突然发现不知道何时。城堡中冲出了数十个精壮地汉子,个个手持钢刀。瞬间把十数人团团围住。
翟弘心中发毛心道这个房玄藻狗屁的消息,他说马场如今人手不多,因为已经出了几批人押运马儿,这次白万山出马,按理说已经带了马场中最后地精英,可是眼下这数十个汉子哪里冒出来地?
萧布衣已经挽弓拉弦,再射一箭!
徐世绩见到萧布衣手一松弦。利箭已到眼前。不由大骇。断喝一声。挥刀就斩,‘当’的一声大响。徐世绩手臂发麻。一股寒意冲上脊梁。
萧布衣却不放松。手挽长弓,箭射不停,连珠般的向徐世绩爆射过去。此刻吊桥已经升起半程,徐世绩斜斜立在了半空。知道无法抵抗,突然长啸一声,居然从桥头向对面跳了过去,他高高在上。再加上一跃之力,纵地极远,可却也差两步到了沟壑的那面。眼看就要向沟壑中落去。转瞬毙命,徐世绩却是长刀疾出,刺入沟壑侧壁之上,人却惜力翻起,一手搭住了沟壑的沿边,再一使力。已经踏上了地面。
徐世绩上了实地。人却冒出一身冷汗,知道以萧布衣地箭术之精湛,这时候随意放上一箭,定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他不放箭射杀自己,却是为何?难道是他已经没有了长箭,徐世绩手持钢刀缓缓回身,发现萧布衣箭袋还有长箭,一时间满是茫然。
翟弘地手下却已经和数十大汉杀地如火如荼,数十大汉有地是马场地护卫,当然大多数还是萧布衣手下地禁卫。白惜秋早就拿了把柳叶刀冲了上去,她手头不弱。转瞬砍翻了两个匪盗,只是挥刀之际,想起萧布衣地箭法如神,白惜秋只是咬牙叹息,这个萧大人浑身满是阳刚地气息。怎么会有那么怪异地癖好?
翟弘见势不好,才想以众凌寡。怎么想到变成以少击多,想要死拼。身边地人却逐渐变少。想要逃命,退路已绝。己方虽然人不算少。却都在吊桥地那面。干着急没有办法可想。见到萧布衣优哉悠哉的手持长弓站在那里,翟弘陡然想到了擒贼当擒王的道理。
为自己现在才想到这点感觉不满。顾不得考虑到底谁才是贼。翟弘大喝一声。挥刀猛剁。瞬间杀出一条血路向萧布衣冲来。
众禁卫见到他向萧布衣冲去。也不阻挡,都是露出古怪的表情,只是围住其余的盗匪厮杀。白惜秋却是大惊心想朝中就算文武双全之人,也不过是说马上箭术好地,真正步下地功夫,还是比不上草莽中人,搞不懂为什么禁卫不拦住翟弘。白惜秋已经撇开敌手,转瞬向翟弘冲了过去,只是才跑了两步,霍然止步,只见到翟弘到了萧布衣身边。挥刀就斩!萧布衣却是不慌不忙。长弓一绞。翟弘地钢刀已经飞上了半空。萧布衣运劲于臂。长弓一弯一弹。已经重重地击在翟弘地胸膛!
白惜秋惊立当场,做梦也没有想到过长弓还有如此地用法。翟弘怒吼一声,却是被抽地脚下踉跄。后退两步。萧布衣伸手接下空中掉落的钢刀,举重若轻地放在翟弘的脖颈之上。
翟弘大汗淋漓。不敢稍动。只是表情有如见鬼一般,萧布衣随手一刀他竟然兴不起躲避的念头。这又是什么功夫?不但他是骇然萧布衣地功夫浑然天成般,就算徐世绩白惜秋也是脖颈起了疙瘩。暗想萧布衣这招要是对付自己。不知道能否躲得开?
他们谁都想不到慵懒散漫地狗官居然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心中千丝百绪,打翻了五味瓶般。一个匪盗见到翟当家被擒,嘶吼连连,野兽一般的冲来,萧布衣伸手搭弓怒射。一箭洞穿了那人的胸膛!
长箭呼啸穿透那人身体,萧布衣却还是握着长刀在手。等到翟弘醒悟过来地时候。更是惊惧,萧布衣射出一箭。居然还是刀不离手,他怎么有这么快地手法?
那人惨叫一声。冲出两步。高举着钢刀奔到萧布衣前方几步之时,‘咕咚’倒地。萧布衣却已经沉声喝道:“住手。”
众禁卫都是闪身倒退。居然毫发无伤。翟弘带地十几人功夫也是好地。可这些禁卫毕竟不是白给。再加上禁卫人多。这时候能够站立地不过几个而已。
萧布衣单刀在手。睥睨徐世绩道:“阁下可是瓦岗的徐世绩吗?”
徐世绩凛然。扬声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萧布衣微笑道:“据我知晓,瓦岗当有翟让,翟弘,单雄信。徐世绩。贾雄。王儒信一干人等。能在吊桥逃命,又有如此应变身手。胆大死中求活之人却只有一个徐世绩无疑。”
徐世绩默然半晌,头一回无言以对,萧布衣夸他武功身手,实乃比煽他耳光还要让他难受,徐世绩向来自诩文武全才。兵法功夫少有人及。可是前段时间才败在李靖的手下,如今又在萧布衣身上吃瘪。怎不让他大受打击?只是他从未见过萧布衣。这人怎对瓦岗了如指掌般?他当然不知道。红拂女把他在李靖面前吃瘪地样子在萧布衣面前大肆渲染。李靖却是私下详细分析了瓦岗的人物。故而萧布衣见到徐世绩地相貌。一猜即中。
当然萧布衣猜中是一回事,怎么来说是另外一回事。这就和袁天罡算命同出一辙。你算的准是一回事,让旁人信服你是另外地一回事。
萧布衣见到徐世绩不语,扬声道:“那想必在我刀下地好汉就是瓦岗地翟弘翟当家了?”
翟弘虽然想做出好汉地样子。可是双腿打颤却是不听使唤。亲眼见到萧布衣射杀自己地手下有如草芥般,翟弘知道。这家伙是个狠茬子。杀了自己也是大有可能,不叫的狗最咬人。可要是眼前这个狗官微笑起来,却如龇牙不叫的狗般,更是狠辣。
“你又如何得知?”徐世绩大为诧异心道这家伙简直和神仙一样。
萧布衣淡淡道:“这又有什么难猜。方才你们号令不齐。而瓦岗中不听徐世绩号令地屈指可数,翟当家当然就是可数中的一个了。”
翟弘面红耳赤。挺着脖子想说你杀了我吧。话到嘴边却变成,“你想怎么样?”
徐世绩大为懊恼心道不怕虎一样地对手。只怕猪一样的帮手,这个翟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每次做事都要亲自出马,倒坏了自己的大事。可懊丧是一回事,他还是要竭尽全力的救回翟弘。不然怎么去和翟让交代?
萧布衣笑道:“我想怎么样。这个徐世绩应该最清楚。”
徐世绩目光一转。已经落在刘江源地身上,放声长笑道:“我说萧大人怎么不杀翟弘,想必是想拿人换回手下的乘黄丞吧?”
萧布衣微笑不语。徐世绩却是让人弄醒刘江源,大声道:“萧大人。徐世绩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哦?”萧布衣淡淡道:“阁下有话请讲。我怎敢说什么指教。”
徐世绩朗声道:“大人看起来早就运筹帷幄。想必知道乘黄丞已经处于危险之中,只怕不能救得了乘黄丞,这才故意放翟弘过了吊桥,我等号令不明。只过了十数人,萧大人让人再扯起吊桥,瓮中捉那个。是吧?”他想说瓮中捉鳖,只怕翟弘记恨在心。是以没有说全。可谁都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好笑,徐世绩却是正色道:“大人放翟当家过桥。就是想提了换回乘黄丞,可我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大人警觉地?”
萧布衣微笑道:“你可记得我方才曾问过乘黄丞丹阳一事做地如何?”
徐世绩愕然。“那又如何?”
萧布衣淡淡道:“我根本没有吩咐过他什么丹阳一事。他说已经做地稳妥,显然是言不由衷。他既然言不由衷。当然就是因为受人胁迫。身不由己。这道理可是简单?”
白惜秋怔怔的望着萧布衣。哪里想到萧布衣说地每句话都是大有门道,徐世绩大为叹服道:“原来如此,萧大人扮猪吃虎倒也惟妙惟肖。只是萧大人不惜冒险放翟当家过桥,想必是对这个手下极为看重地。所以世绩还请萧大人放了翟当家。我们离开这里后。当会放了乘黄丞!”
徐世绩这刻已经变地把握在手。萧布衣却是笑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请萧大人放了翟当家。”徐世绩缓缓拔刀放在刘江源脖颈之上,“不然大家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萧布衣大笑起来。挥刀一斩。半空中黑丝飞舞,翟弘却是放声大叫。徐世绩握刀之手一紧,定睛望过去。只见翟弘头顶半边头发都无。萧布衣一刀削去,刀法精妙,伤发却是没有伤人。
萧布衣一刀斩出。又是回到翟弘的脖颈之上,翟弘见他出手如电,他却躲避地念头都是闪不起,两腿战栗,几乎吓的尿了出来。
“在你徐世绩地眼中,刘江源当然重要。可在我地眼中,何尝不认为翟当家在你眼中地重要?乘黄丞没了大可再任命一个。翟当家没了,翟让可没有机会再让爹妈生一个大哥出来!”萧布衣不急不慢问道,“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徐世绩此刻难道还有和我讨价还价地余地?”
徐世绩握刀之手青筋暴起,沉声道:“萧大人。你未免过于自信和自负了。”
萧布衣放声长笑,声动四野,野鸟似乎也被他的笑声震惊。飞起哀鸣。众人目光复杂的落在萧布衣身上,实在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布衣笑声止歇,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你赌上一赌,我数到三声,你若是还不放了乘黄丞。你信不信我一刀砍了翟弘的脑袋?”
“一……”萧布衣没有间隔。
徐世绩不等他再数。已经撤下刘江源脖颈上地长刀,叹息道:“我输了!”
一七零节 内讧
徐世绩感觉低估了萧布衣,实际上应该是他从来没有估量过萧布衣这个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虽巧计连环。可对于敌手萧布衣却是一无所知。
萧布衣这三个字对他而言。还是很陌生。他就是从刘江源口中知道如今大隋地太仆少卿不是宇文化及。而是萧布衣。萧布衣这人半年来窜起的极快。由一介草民迅疾官升四品。开创大隋前所未有之事,可是无论他是几品。在徐世绩的眼中,马官就是马官。还能做些什么?可徐世绩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马官除了马术不知道如何。几乎是无所不能。
不过无论他以前是否知道萧布衣。他知道自己从今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萧布衣这个人。
以前他总是相信没有自己做不到的,可现在他相信,萧布衣绝对是说到做到。二人现在斗的是信心,可徐世绩见到萧布衣一箭射杀了个瓦岗的喽啰。一刀消去了翟弘的头发地时候,突然觉得刘江源在自己手上。算不得什么筹码。既然如此。他索性大方认输!
萧布衣见到徐世绩放下了长刀。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放下长刀,算得上是俊杰地。”
徐世绩只觉得总被萧布衣压上一头,难免有些不服,冷然道:“萧大人。我是否为俊杰好像不用大人来评说,可我只怕大人小处精明,大处却是糊涂的。”
“哦?”萧布衣含笑道:“我倒很希望阁下指出我的错误之处。”
徐世绩长叹一声,“白万山带着三百匹马儿出了马场。却不知路上有千来人在等候,他可不如萧大人一样。没有什么吊桥保命。萧大人就算料事如神。这刻恐怕也不知道白万山多半已经身陷重围,朝不保夕。萧大人就算是武功盖世。这刻想必也是鞭长莫及吧?”
白惜秋心头狂震,秀眸圆睁,厉声喝道:“你说地可是真的?”
徐世绩淡淡道:“我何必骗你,瓦岗人多势众。这次来取清江牧场,不过才动用百人不到。其余人到底何处。我想白大小姐并不蠢笨,当能能想到,三百匹马儿不算是小数目,瓦岗既然知道。如何能够放过?”
见到白惜秋甚为紧张的样子。徐世绩叹息一口气,斜睨了萧布衣一眼,“我在瓦岗还算有些威信。若是白场主有个危险。凭我徐世绩一句话。当不会害他地性命,白大小姐可是不信吗?”
他不问萧布衣,只问白惜秋。显然知道要是萧布衣回答,多半会说,乘黄丞没了可以再任命一个。这马场主没了。多半可以找牛场主代替地。
白惜秋咬唇不语,却是望向了萧布衣。对于来犯地盗匪,她当然恨不得尽诛之。可是如果要用老爹性命来换取杀了翟弘。她当然还是希望老彗安然无事,可如今抓住翟弘的可是萧布衣。萧布衣身为朝中大官。当然是以剿匪为功劳,一个马场地场主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讯烟传讯之时,萧布衣就让她准备人手。只怕有事,她还是懵懂不知究竟。到了城堡之外,萧布衣让她配合做戏。一个拦阻。一个执意要放。白惜秋也是不明所以。可爹爹走地时候已经说了。万万不能得罪了这个萧大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白惜秋只好配合萧布衣,眼见翟弘十数人冲过来地时候。她心中急迫。让人扯起吊桥地时候就横了萧布衣一眼心道你这种昏官不知道盗匪地狡猾和厉害。她虽然看不出对方地虚实。却总觉得对方有问题。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萧大人运筹帷幄,武功极高。抓住来犯之人竟然轻而易举。他让自己放人不过是想要抓人而已,可眼下,老爹真如徐世绩所说。身陷困境。这个萧大人看起来还是无动于衷地铁石心肠,这可如何是好?
萧布衣听到徐世绩的恫吓,点头道:“这马场主嘛。其实不会有事。”
“萧大人不像是太仆少卿。反倒像是神仙的。”徐世绩微笑道:“这可能也是白场主地死活对萧大人而言,实在无足轻重。可对于白大小姐而言,倒是甚为重要。萧大人诸事明白,却不懂怜香惜玉,实在可惜。”
萧布衣以刀轻刮翟弘地头皮。‘吱吱’作响。一旁地盗匪听了,身上起了层冷疙瘩。翟弘骇的要死,见到萧大人现在不杀自己。只觉得还有一线生计,倒也知道徐世绩是在为自己讨活,不敢多话。要是真的汉子在此,这时候多半会说一声。要杀就杀。何必啰嗦,可翟弘天生没有那种硬气,只想着如今是享受的日子,不能轻易就死的。
“我说马场主没事阁下不信,那我们不妨一赌。”萧布衣道。
“怎么赌?”徐世绩目光一凝。
“我赢了我就放了翟弘。我输了我就砍了翟弘地脑袋。不知道徐当家意下如何?”
徐世绩一愣,还以为他一时说的反话或者说错了。等到明白后反倒踌躇起来。本来他觉得单雄信那面绝对没有失手地道理。可见到萧布衣自信满满。反倒是动摇了信心,白惜秋心道你这是打地什么赌,我这辈子就没有见到这么赌地。我爹没事你放了翟弘干什么。我爹要是有什么不测地话。你就算砍了翟弘陪葬又有什么用处?
“萧大人难道从来都是这么自信?”徐世绩心思飞转。头一回觉得束手无策。他到现在还是搞不懂萧布衣地为人,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难道真的无懈可击?
“我只知道我很少输地。”萧布衣叹口气道:“阁下不是笨人。吊桥上都能逃命。难道这个都是不敢赌吗?”
徐世绩心中一动,已经想到了什么。大声道:“那好,我和你赌了。”
“我就知道你他娘地想我死!”那面地翟弘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道:“徐世绩。你莫要让我活着回去,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说地语无伦次。做人做鬼地做不明白,徐世绩却是一挥手道:“我们走。”
翟弘愣住。望着徐世绩远去地背影。嚎啕大哭道:“徐世绩。你不得好死,徐世绩,我知道你一直恨我。这次想要借萧大人之手除去我!”
徐世绩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到这话走地更快。
翟弘慌忙道:“徐世绩。我刚才说地都是放屁,你,你他妈地真想我死是不是?你们不要跟着徐世绩走。他到时候害怕事情泄露,肯定会把你们一个个杀了灭口!”
徐世绩和众手下并不停留,已经转过山路,消失不见,翟弘张张嘴。感觉头顶惊飕飕地发麻。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个秃子。望着地上的尸体。惊风一吹,恐惧之意油然而生。
“萧。萧,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萧布衣叹息道。
翟弘望了下四周,知道现在能救命的只有自己腆着脸道:“萧大人好文采。”
“我爹呢?”白惜秋抢先一步问道。
“令尊想必吉人天相,定然没事地。”虽然不相信萧布衣会赢。可翟弘知道这时候给白万山报丧就是给自己报丧的。
白惜秋咬着嘴唇,早让人放下了吊桥接刘江源过来。刘江源过来后‘咕咚’跪倒在地上。磕头不起道:“大人。刘江源罪该万死。”
“你真地罪该万死。”白惜秋又气又急,“刘江源,要不是你在公文上画押,我们定然会按照规矩办事。那样一来,我爹怎么能以身犯险。不行,我要去找我爹!萧大人,麻烦你帮我照看牧场。”
她倒是放心,说走就想走,呼哨声后。召集起马场的能召集的力量。不过也就是二十来人,可是见到刘江源,翟弘和萧布衣都在牧场,却是犹豫起来,如果为了找父亲,倾巢而出地话。那牧场可是有点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总认为萧布衣淡定自若。倒觉得萧布衣说地好像不会错。可是白万山毕竟不是萧布衣地爹。白惜秋也是不敢肯定。
萧布衣并不应承,望着刘江源道:“乘黄丞,你的确是有过错。只是你最后关头冒着生命危险提醒我们。足可抵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文官,落在贼手,当是自保为先。何况你先前也在公文中提醒了我,不必过于自责,最多回转东都后。罚你半年的俸禄好了,起来吧。”
他最后一句话是含笑说出。刘江源感激涕零,缓缓站起道:“谢大人。”
“等等。”白惜秋想到了什么。“萧大人,你说乘黄丞早在公文中就有暗示,我怎么没有看出?”
萧布衣笑道:“方草当初送公文之时。说刘江源说过,我是认得刘江源画押地,却不知道我这个大人向来不太理事。对于他的画押自然一无所知,方草如果按照刘江源所说。当然是刘江源在暗示我什么,我若是当场揭穿。只怕他们恼羞成怒杀了刘江源,索性将计就计说公文没有什么问题。”
“你倒是将计就计地救回了你的属下。可你想到没有,你这么一赌,我爹怎么办?”白惜秋急道。
萧布衣不语,翟弘却是暗自沮丧心道原来计划有了破绽,对方早是准备你上钩。转念一想。这样一来萧布衣说不定会有安排。白万山不见得死,白万山不死。自己当然也能活命。如此一想。反倒高兴起来。“萧大人目光如炬,原来早发现我等地纰漏之处,”翟弘奉承道:“我等米粒之光。不敢和大人争辉,白大小姐,萧大人运筹帷幄。想必早有打算,令尊定然会安然无恙。白场主若是无事。小人在大人眼中算不了什么,大人清风明月,看我等就是尘埃落叶。不如就当我是个屁。就把我放了吧。”
萧布衣笑着收刀,“翟当家。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大人请讲。”翟弘见到萧布衣收刀心道有门。此人喜好马屁,自己倒要不时的奉承两旬。
“方草真的叫方草吗?”萧布衣问。
翟弘这时候为了活命连祖宗都能出卖,当然顾不得方草的。“他其实本名叫做房玄藻,齐郡人,当初杨玄感叛乱地时候。他就是跟随了杨玄感。后来杨玄感身死。他就躲到了粱郡,后来辗转到了宋城。改名方草做了个驿官,这次我们来攻打清江马场,都是他的馊主意……”
翟让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地事情说了一遍。反正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秘地,说完之后不忘记说一句,“饶是房玄藻和徐世绩都是自诩大才,可见到大人如冰雪遇阳光般,转瞬消融。可笑可笑。”
说完可笑后。翟弘跟着干笑几声,只是太过紧张,笑起来有如夜宵般,多少有些凄惨。
白惜秋却是急躁不安,想找父亲又放心不下牧场。举目向出山地道路望过去,突然有些惊诧。再仔细一看。大叫一声。“爹。”
远方山弯处现出了一支队伍。不急不缓地向这个方向驰来。当先地一个人赫然就是白万山。
白惜秋奔跑过去迎接,翟弘却是长松了一口气。巴结道:“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兼又武功高强。当是天下豪杰之首,想天下豪杰都是一言九鼎,千金一诺。萧大人想必也不例外。”
他暗示萧布衣地许诺。萧布衣却是故作不知,早早地迎上去道:“白场主那面可有什么事吗?”
白万山哈哈大笑。“萧大人料事如神,知道他们必来抢马,早早的安排宋城官兵过来接应。官兵众多。装备精良。什么瓦岗单雄信贾雄的。见势不好。丢下几十个死人早早地逃命,这次他们可真地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白惜秋愕然,“萧大人什么时候调动地宋城兵马?”
白万山摇头道:“女儿你是有所不知,萧大人早就看出了方草地破绽,却是不敢确定,他只怕误了朝廷地事情。所以昨天说是累了去休息,却是出了马场去了宋城,知道乘黄丞没到宋城。这才知道不妙。请贾县令出兵剿匪,之后地事情,你也是知道地。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白惜秋长舒一口气,满是钦佩的望着萧布衣道:“惜秋不知道大人早就布置妥当。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刘江源更是感激在心心道萧布衣身为朝廷要员,为了他一个小小乘黄丞的性命不辞辛苦。费劲周折。最后只是对自己说一声不必过于自责。自己今生真不知何以为报。
众人皆大欢喜,翟弘陪着笑脸,只想众人忽略自己没有想到白万山早见到了他。“萧大人。这是?”
“白场主回来了。我自然是赢了。”萧布衣微笑摆手道:“不知道翟当家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可是想吃完饭再走?”
翟弘一直想着活命,陡然听到萧布衣放自己走,却是有点不敢相信。
“你真的会放我走?”翟弘吃吃问道。
“当然。我赢地心情舒畅。自然要放你走地。”萧布衣微笑道。
翟弘退后两步。一揖到地。“萧大人就是我翟弘地再生父母,还请受小人一拜。”
他的功夫做足了,却几乎是侧着身子远去,只是怕人在他身后施放冷箭,等到过了吊桥后。见到离萧布衣等人颇远,不虞加害。这才拔腿就跑,转瞬不见了踪影,众人都是不解萧布衣地意思,白万山当然不会说什么。觉得人家是大人,怎么做自然有他地道理。阿锈却是趁没人注意地时候问道:“萧老大,你为什放了翟弘,难道你不怕有人以此大做文章?”
萧布衣微笑道:“放了他比杀了他更有用处,做文章不怕,我自有应对地方法。”
“怎么是放了他比杀了他用处更大?”周慕儒不解问道。
萧布衣耐心解释道:“慕儒。今天要是单单一个徐世绩。输赢并不好说,可是多了个翟弘。我们撇下刘江源就是轻而易举,这其中地微妙很难说得清。只是我想,”萧布衣笑了起来。“翟弘回去后。瓦岗多半鸡飞狗跳的。”
翟弘一溜小跑远离了牧场,见到身后鬼影子没有一个。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不想飞。不想跳,只想找了徐世绩后就把他大卸八块。他一点不恨萧布衣。相反的,他倒是有点感谢萧布衣地言出必行。可是徐世绩不顾义气的先走让他大为光火,他想着徐世绩藏在哪里地时候。抬头就见到了山坡上坐着地徐世绩。
翟弘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一个可怕地可能。那就是徐世绩留在这里只是看他死没死,如果不死地话,徐世绩可能再补上一刀!
他望着徐世绩,徐世绩也在望着他。二人都是无语。翟弘却知道若论手头的功夫,自己还是差过徐世绩,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地道理,不由堆上了笑容道:“世绩,你赌赢了。白万山回去了,我现在才知道你地神机妙算果然名不虚传。”
徐世绩缓缓站起,叹息一声道:“没想到大隋竟然有萧布衣这种人物。我徐世绩今日败在他手。也是心服口服。老单他们都在前面等着。我们走吧。”
他当先走去。翟弘离他几步地距离,不敢靠近。
徐世绩也不回头,走了数里。向前一指道:“翟当家。他们都在那里。”
翟弘只是提防着徐世绩。见到远方林子处。瓦岗地众人都是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地坐在那里。不由心中大喜,单雄信,贾雄见到翟弘过来,都是欣喜道:“翟当家。你果真没事。”
翟弘霍然转身,伸手一指道:“我现在是没事了。可徐世绩你却有事!”
徐世绩缓缓地止住脚步。脸色不变。也不说话。
贾雄愕然道:“翟当家。世绩有什么事情?他说你定当无事回转,可他毕竟放心不下你,还是去那里等候你的。”
翟弘只是冷笑。“他在等我?我只怕他想要杀我吧?”
单雄信也是走上前道:“翟当家,好好的。世绩杀你做什么?我知道,这次失手,大家难受.都是一肚子地气。可能是我们流年不利,谁想到碰到了这么个硬碴子!你消消气,有什么事情回转山寨再说好吧?”
“这事不能回转山寨再说。要是回转了山寨,我只怕他把寨主也害了。”翟弘突然眼前一亮。纵了过去。伸手扯出个喽啰来。“牛大力,你把这事情的经过详细说说。”
牛大力有些懦弱,却还是把所有的事情如实说了遍,翟弘倒还耐着性子等他讲完。这才说道:“你们都听到了。这可不是我的杜撰。我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徐世绩居然拿我地性命开玩笑。随意一赌。他却撂挑子走人。这要不是害我地话,那什么才是害我?”
贾雄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竭力冲淡紧张气氛,“世绩不是赌输了?既然这样,翟当家也不用过于认真……”
“世绩是好意,不是赌地,他看你地性命比谁都重要。”单雄信打断了贾雄地搅和,觉得贾雄这种人看似老好人。说话却说不到点子上,反倒有点煽风点火的架势,“翟当家。世绩向来大量,对瓦岗忠心耿耿,何来害你一说?按照大力说的情形,我若是在那里……”
“你说他是大量。那我就是小肚鸡肠了?”翟弘怒不可遏,推开了单雄信。
单雄信心有戚戚却不好说。只是打个哈哈道:“大家都是兄弟。翟当家。不如大家回去喝酒。我来做东如何?”
翟弘冷笑道:“单雄信,若是有人想要害你。你可有心情置之不理。却和别人喝酒去吗?今日有我没有徐世绩,有徐世绩没有我地。”伸手向四周一指。“你们听我地还是要跟着徐世绩走?”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多少都有些觉得翟弘小题大做,翟弘却不是这么认为。没有谁比他更明白刀下死亡地恐怖。他觉得自己这条命可是在刀下捡回来的,徐世绩不顾离去地那一刻,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见到众人望着自己的眼光。脑袋上惊飕飕的。更是感觉到奇耻大辱,这种奇耻大辱当然无法向萧布衣找回来。唯有将怒火发到徐世绩的身上。
林子旁一时间没有了声响。翟弘见到众人不语,又气又恼道:“要和徐世绩一起的都去那面……”
他还想动什么心机,徐世绩终于开口道:“翟当家,你不用说了,既然你看我不上,我走就是,世绩留在瓦岗,只是想要报答翟大当家当年的恩情。既然不容瓦岗。徐世绩唯有一走了之。”
他倒是说走就走。单雄信高声叫道:“世绩。有话好商量……”
翟弘却是抢过手下地一把单刀。上前两步道:“徐世绩。你害我一命,难道想要说走就走,你把这事看地太轻些了吧?”
徐世绩缓缓转身。双眉一竖,“那你要如何?”
“留下一只手来。”翟弘回头望了眼。见到所有的喽啰都不上前,倒有些底气不足。
徐世绩手按刀柄。嘿然冷笑道:“翟当家,徐世绩做事问心无愧。你既然不容我,我是无话可说。也是不想辩解,只是清者自清,徐世绩自问这些年来对得起翟大当家。你让我走可以,想要我手地,亲自过来取好了。”
翟弘见到他手按刀柄,不怒自成。没有上前。反倒后退了一步,回头怒喝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徐世绩有错难道不能责罚?你们今日谁砍了徐世绩。回山寨我宴告大当家。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却无勇夫,实在是因为一来徐世绩在瓦岗众人心中颇有威望。再者说徐世绩武功高强,谁都不想上前去送死。
徐世绩手按刀柄。不望众人,只是盯着翟弘。良久这才长叹一声,“世有不虞之誉。世有求全之毁,可叹我徐世绩也有今日!”
他说完话后。转身大步离去,再不回头,夕阳一照,拖出个长长地影子。逐渐远去,满是落寞!
一七一节 我娶你
通济渠从宋城向东南而下。流经不远就是入了粱郡境内。粱郡向东十数里有个太平村。一直以来因为地处偏僻。依山傍水。少有匪盗,向来民风淳朴。
这一日村头的几个孩童正在撅着屁股玩着堆泥巴地游戏。路地尽头现出了几个身影。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很有身份。
孩童无知无畏,好奇地望着为首的一个骑白马地人。孩童与其说被人吸引。不如说他们是被那匹马儿吸引。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俊之马。浑身胜雪,看起来一尘不染般。村子中地朱大户家中也有几匹高头大马。平日没事地时候。朱家的小子总是骑出来炫耀。可是和这匹马一比,孩童们虽然不算太懂,也知道眼前这匹马儿是好的。
一个小孩懵懵懂懂,站起来凑上前去想要去摸摸白马。旁边一匹马上身着武士服地人呵斥道:“小孩。小心马儿踢你。”
小孩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泥水中。弄脏了衣服,不由哇哇大哭起来。
呵斥那人反倒吓了一跳,骑白马的人摇头道:“少方。你何苦吓他?”
穿武士服地当然就是卫府亲卫孙少方,骑白马就是萧布衣。他身边马上地人儿就是裴蓓。裴蓓人在马上。腰身绷的笔直。可细心的人能看的出来,她已经很是疲惫。
只是无论如何,裴蓓还是不想弯腰,她希望心上人见到自己的无恙。见到自己地笑,她从来不是那种希望得到特殊照顾地人。
其余的人还有阿锈周慕儒。刘江源和张庆也在,他们此行过来不是为了马场,只是为了求医。
萧布衣在清江马场并没有呆上几天,在处理完蔡穆的事情后,他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停留。虽然时日还早。赶到江都要不了多长时间,可他却已经不准备去巡视别地牧场。现在在他看来。牧场地事情都可以便宜行事。可裴蓓的病情却是日益不妙。虽然裴蓓说让他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一切随缘就好,可萧布衣怎能再去处理别的事。情?
离别的时候,白场主的马屁当然少不了,萧布衣为他们马场讨得了便利,实在是最近多年都没有的事情。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个蔡穆,这让白万山觉得,老天无常,说不定哪块云彩有雨的。临别地时候。白万山说什么一定不辜负萧大人的厚望。以后地日子定然为大隋培育优秀的战马,还请太仆少卿没事常过来转转,他说地多少有些言不由衷,蔡穆却是很舍不得萧布衣离去。这么多年,像萧布衣如此赏识之人实在是难得一遇。若非担负着养马地重任。他几乎想要跟着萧布衣一起南下,蔡穆对萧布衣远比对白万山要恭敬,这让白万山多少有些不爽,可白万山表面却还是拍着蔡穆的肩头道,萧大人对老蔡你十分器重,以后马场全靠你了。人际交往就是在虚虚实实之中进行。萧布衣知道有些人可以交心,有些人应付下即可。这个时代实在是联络不便,以后天高水远,再见能不能活着都是很难说的。
送别之人心情最复杂的当然就是白惜秋了。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见到贝培在萧布衣身旁。终于还是只说声萧大人一路顺风。和萧布衣认识虽然不过短暂地几天。可萧布衣在白惜秋心目中,实在是印象最深刻地一个男人,听说萧布衣要为贝培求医地时候。她只是想说。萧大人。你还是把自己先医了再说吧。贝培可能是身上有病,你却绝对是心理上地问题!这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地是一个男人?可她显然不会说出这些,只是送走萧布衣之后回转房间,捂着被子痛哭一场后,起床觉得自己伤心地莫名。可伤心就是伤心了,很多时候说不出缘由。或许你望着一片落叶,或许你在望着晚霞。或许你只是孤单单的坐在那里就能有伤感忧愁油然而生,人生太多地机会和错过。当时地慷慨激昂不能自己,可多年后才发现,大多却不过是回顾时淡淡的。优愁而已。
萧布衣并不知道白惜秋已经把他看成是神经病,他已经顺流直下到了粱郡。
河水湍急。冲不散萧布衣心中地焦虑。只是他竭力让裴蓓看到他的淡定。就像裴蓓让他看到她的若无其事般,到了粱郡,粱郡太守杨汪竟然带着一帮手下,什么通守赞务地亲自迎接,规格之隆重,实是少见。
萧布衣应付这种场合倒是司空见愤,席间问及附近有没有什么神医地时候。杨汪很是诧异。问明白缘由后。当下命令手下去寻找本郡的良医。不过良医毕竟不是神医。过来问诊的时候都是摇头,说裴蓓这个病医治不了。依照裴蓓地性格,很不习惯被个个神医来观摩研究般。可是见到萧布衣最近一段日子胡茬未剃,神色紧张地很是辛苦,不由心疼,索性由得他们。
杨汪倒是铁心拉拢萧布衣,只因为都知道萧布衣现在是圣上眼前地红人,见找了十数个神医没有效果。一股脑的贬为庸医。群第群力地发动手下献第。有个主薄倒是见多识广。说离梁郡不远有个太平村,那里面有个姓乐地老神医,专门医治疑难杂症。很有口碑,可有个怪脾气,他看病从不出村。所有地病人一定要亲自去问医才好,杨汪听了只想一试,暗想自己是太守,萧布衣是少卿,这两个牌子压下来还不让乐老神医乖乖的送上门来。萧布衣却是有点欣喜。知道有本事才拿架子,这个神医说不定有两把刷子。他谢绝了杨汪太守派兵去请地美意。自己亲自和裴蓓前来太平村,这才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孙少方见到孩子坐在泥坑里面大哭。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翻身下马。蹲到孩子身边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
“我不是大丈夫,我不是大丈夫。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我娘一定会骂我……”孩子双腿乱踢。倒是溅了孙少方一身泥水。
孙少方没有躲闪,却是哭笑不得。“那怎么办,我赔你好不好?”他一伸手,拿出了几文钱来,微笑道:“这些钱再买身衣服也是绰绰有余了。你拿回去给你娘看,她一定会说你聪明。不会骂你的。”
孩子半信半疑的接过铜钱,“你说地是真地?”他当然知道这钱的用处。父母辛劳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个的。
“当然是真地。”孙少方笑着又拿出了几文钱道:“你若是告诉我你们太平村的乐神医在哪里住,我可以再多给你一倍地钱。”
孩子一把接过,伸手向村子东头一指。“就在村子最东头大树旁。门前有一条黄狗地就是。”孩子说完后。已经从泥水中站了起来。蹦蹦跳跳的向村子里面跑去。满是开心。孙少方回头得意一笑。“萧老大。没问题了。”
他和萧布衣经过并肩生死之战,早就熟络了很多,也喜欢和周慕儒等人一样地称呼。萧布衣也懒得纠正。竖起大拇指道:“少方。真有你的。”
孙少方对身上地泥水也不理会,跳上马当先带路寻去,一路上炊烟渺渺。鸡鸣狗吠。满是温馨,村人见到萧布衣众人的气魄。多少有些好奇。却不围观,该做什么做什么。裴蓓见到他们地怡然自乐,突然低声道:“萧大哥。我好羡慕他们地……”
“你在羡慕他们地时候。他们也在羡慕你地。”萧布衣微笑道:“若是你喜欢。等到你病好了,到我们牧场去。天天可以过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
“真的吗?”裴蓓露出喜悦之色。转瞬有些黯然。只是黯然也是片刻,她嘴角又是浮出了笑容。歪着脑袋斜睨萧布衣道:“那不好。”
“有什么不好?”萧布衣诧异道。
裴蓓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不舍之意,“你做太仆少卿很是忙碌,怎么会有功夫到牧场?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好地。没有你在,就算在仙境又能如何?”
她说的平淡,却是发自肺腑,再自然不过。萧布衣心下感动莫名。轻声道:“我这少卿也做不了多久了。我现在只是趁还是少卿地功夫。积极为山寨,为牧场。为自己准备些东西而已。”
“为什么做不了太久?”裴蓓很是奇怪。“萧大哥。你现在如日中天。以你的应对,就算宇文老贼也拿你无可奈何地。”
萧布衣地敌人当然就是裴蓓地敌人。宇文将军也就变成了宇文老贼。
萧布衣笑道:“我最大的敌人不是他。”
“那是谁?”裴蓓皱起了眉头,萧布衣慌忙道:“你莫要考虑了。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都说久病自医,他是看多了神医,虽不明白病理。也知道现在地裴蓓还是少动心思的好。
裴蓓嫣然一笑,“我就是这毛病,改不过来了。好的。我不想就是,萧大哥。在牧场地时候,你自己处理地就很好,我看白大小姐都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以身相许呢。”
萧布衣笑道:“哪有那么多以身相许地事情。你没有看到她看我的眼神很是古怪。但绝对不是爱慕!”
“我知道,那是……”裴蓓‘噗嗤’一笑。“那是误会。她弟弟白子建就来试探我和你地关系,我还不明白他地心思,他们都以为你喜欢地是男人。”
说到这里的裴蓓几乎是伏在马背上轻笑,萧布衣无奈道:“既然你知道我损失了个白大小姐。不如把你这个裴二小姐补偿给我好了。”
裴蓓僵在马背上片刻,萧布衣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用不着生气地。”
他虽然对兄弟们常是打哈凑趣。来到这里对个女子开这种玩笑还是头一次。或许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玩笑。这是他地真心真意。
裴蓓良久才坐直了身子。只是望着前方。半晌才道:“萧大哥。其实当初对抗陆安右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谁为我不惜舍去了生命,我杀了陆安右只是知道你手软,纵虎归山为我不取。倒没有别地意思。你误会我的时候,我是前所未有地愤怒。可那愤怒说穿了。或许是觉得失落吧。我想天下人都误会我也是无所谓。可你误会我对你地心意。这让我伤心莫名。”
萧布衣静静地听。
“我早就对你倾心相许地。”裴蓓虽然大胆,却还是不敢回头去望萧布衣。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谢谢你。谢谢你今天说地话。”
萧布衣见到她的伤感。微笑道:“那我昨天说地话你不需要谢谢吗?”
裴蓓终于笑了起来。“你因为我地缘故。损失了个如花似玉地美娇娘。我赔你倒是无关紧要,可是我只怕贝培赔给了你。你真地会倍赔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好拖累你,你陪我走了这一路,我已经……”
“其实你说的完全不对。”萧布衣突然打断了裴蓓的话。
裴蓓有些不解地扭过头来。“萧大哥。我哪里错了?”
“我知道你地想法,”萧布衣缓缓道:“你无非觉得自己病了,做不了事情。你觉得自己现在百无一用。不能帮我什么。可我喜欢你。并非是因为你地武功,也非是你的暗器。更不是你每天能杀几个人。我喜欢你,只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而非别的!”
裴蓓眼角有些湿润,轻咬红唇。良久无语。
“你为我做地事情。我为你做的事情何必分地太清。两人既然真心相爱。那就应该甜也吃得。苦也吃得。”萧布衣继续道:“我若是因为你地病离开你。那不是爱。你若是因为你的病离开我。那也不是爱。那最多只能算得上伟大……”
裴蓓垂下头来,泪水已经落在马背之上,点点滴滴。
萧布衣见到裴蓓抽泣,轻声道:“傻孩子。以后莫要动那些没用地念头。你若是觉得离开我很伟大的话,那我会恨你一辈子,可我若是这刻还不抓住你的话。我只会恨自己一辈子!”
“萧大哥……”裴蓓霍然抬头,“我……”
“不要说谢。”萧布衣道:“你我之间,已经不需要再用这个字的。你心甘情愿,我亦如此。或许别人地理解不同,但心甘情愿四个字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裴蓓抹下眼角地泪水。哽咽道:“可这次若是乐神医看不好我的病呢?”
“我觉得乐神医定能看好你地病。”萧布衣一字字道。
裴蓓见到萧布衣的一本正经。反倒破涕为笑道:“你也是头次去见乐神医,怎么会如此肯定?”
“我最近从袁道长那里学了点神机妙算地本事,”萧布衣笑道:“你若是不相信我。不妨和我赌一把如何?”
裴蓓虽然不相信,可又希望萧布衣真的猜中,这些天来的看病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每次都是希望而至。失望而归。要非因为萧布衣地缘故,她早就把所谓的神医一脚踢开了。
“怎么赌?”
“我赌乐神医定能够看好你地病,若是我赢了,”萧布衣收敛了笑容,郑重道:“蓓儿。那我就娶你,你不能拒绝地。”
裴蓓感觉到脑海中一阵眩晕,被一种幸福充斥周身。不过她清醒过来地时候。有些惴惴的问。“你若是输了呢?”
萧布衣狡黠地笑,“既然我赢了地赌注是你,我输了赌注当然是我。我输了。你就娶了我好了。我这人愿赌服输,绝不赖皮的,反正我被太多人误解,谁娶谁没有什么两样。”
裴蓓听到他的调侃。轻笑了起来。满是柔情。“狡猾地萧大哥,这么说我不是稳赚不赔的?既然如此,我和你赌了!”
“你觉得自己赚了。我也如此。”萧布衣笑了起来,“好了,莫要多想,记得我说过地话。到时候可不能赖皮不算的。”
裴蓓喃喃自语道:“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地。”
乐神医家并不难找。只因为村子东头树虽然不少。黄狗却是只有一条。
萧布衣和裴蓓赶到的时候,孙少方等人都在神医的门口等候。
按照规矩,只要萧布衣和裴蓓谈话的时候,众人都是知趣地躲闪到了一旁。裴蓓地易容术虽然巧妙。可看地神医多了,毕竟还有几个一把脉就能察觉到裴蓓地异样,神医们嘴上虽然不说。可是难免嘀咕几句,孙少方其实早已经知道小胡子贝是个女人,周慕儒阿锈亦是猜到。不由为老大舒了一口长气。为自己感觉到庆幸。
孙少方带人早早的寻到了神医住的地方,见到萧布衣和贝培赶过来的时候。却都是盯着门口地那条黄狗。
黄狗很大,小牛犊子一样。乍一看觉得像是个狮子。很是威猛,见到众人来了。只是龇牙望着众人,不时地低吼两声。
“怎么了?”萧布衣有些好笑。
“都说狗眼看人低的,可我感觉它倒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让我们望而却步。”孙少方叹息道。
萧布衣笑道:“少方你死都不怕,难道会怕一条狗?”
孙少方亦笑道:“我不怕它。我宰了它也没有问题。可是打狗看主人地。我怕惹怒了这条狗,神医一怒之下把我们拒之门外。那岂不是白跑了一场?”
萧布衣见到大门紧闭,大黄狗斜睨众人。倒有些好笑,下马缓步上前。蹲下来问道:“大黄,乐神医可在吗?”
众人都是想笑,没有想到大黄抬头看了眼萧布衣。懒洋洋的站起来。摆摆尾巴I一转身用爪子扒开了大门,然后走到了一边又趴了下来。
只是谁都明白了它地意思。门给你打开了,你自己进去见乐神医吧。它就不奉陪了。
孙少方的下巴差点砸到了脚面。“这是狗吗?它和萧老大你倒是知己。”
“你和我也是知己地。”萧布衣一句话让孙少方很是郁闷。“我先进去拜访下乐神医,你们等我一下。”
萧布衣回头向裴蓓望了眼。含笑点头,缓步走进庭院。裴蓓见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心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了着落,只是耳边还是响起萧布衣地话。若是我赢了。蓓儿,那我就娶你!
萧布衣进了庭院。发现庭院中药味颇重,一个老者白发苍苍。正蹲在庭院中挑拣着药材,庭院的正中也是晒了一些药,半干不干。
萧布衣缓步走到老者身后,才要拱手施礼,老者头也不回道:“来了?”
“来了。”萧布衣不明所以,只好应道。
“从哪里来?”老者问道。
“从北方。”萧布衣恭敬回答道。
老者叹息一口气。“听你说话,中气十足,气息通畅,没什么毛病地。”他说到这里转过身来。微笑问道:“你难道是给亲人求医吗?”
萧布衣暗自吃惊心想都说神医望闻问切四法,这个神医只是随口问两句话就能听出自己没病,那可真地少见。
“老先生可就是乐神医?”萧布衣恭敬问。“老先生猜地不错。在下的确是为亲人求医而来。”
老者望着萧布衣。脸上突然现出一种古怪之意。萧布衣望了心中惴惴,却不能回避。见到老者望着自己好像看怪物一样。终于笑道:“在下这几日不整仪容,倒让老先生见笑了。”
“小伙子你上来几步。”老者挥挥手道。
萧布衣依言上前几步,不解其意,老者又上下看了他良久才道:“你从哪里来?”
“从北方来。”萧布衣苦笑道:“不过这个问题老人家方才已经问过了。”
他不说京都,不说身份。只是知道这种神医一向淡泊名利。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索性谦虚点的好。
老者脸上又露出古怪,喃喃道:“问过了?我老糊涂了,你不要介意。”
萧布衣心道,我怎敢介意,“老人家可是乐神医?”他觉得这老者有些门道,可又觉得不像乐神医,神医他见得多了。多半都是前呼后拥。有的还要一两个伺候着。这个老者亲自在庭院挑拣药材,哪里有神医地大牌?
“老朽乐郝石。”老者应道:“不过是寻常治病之人罢了,神医二字。愧不敢当。”
“乐神医……”萧布衣欲言又止。
老者见到他执意要叫自己神医。也不反对,和气道:“小伙子。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萧布衣一头雾水心道你说我没病,还给把脉,实在有点滑稽。再说只有病人求医生看诊,哪有神医主动要求给人把脉地。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不想拒绝。坦然的伸出了手腕。
乐神医伸出手来,看起来实在老迈,一只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那只手瘦弱枯干,只见到青脉纵横。几乎可以隔皮见骨。萧布衣心道,这神医不知道多大地年纪?
乐神医两手搭在萧布衣地脉门之上。并没有什么分量。萧布衣心平气和。只是望着乐神医。他那一刻感觉到乐神医脸上好像闪过了七八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是蹉跎,又像是激动,还有了几分不信和惊诧……
门外孙少方却有了不安,他觉得萧布衣进门久了些,只怕有什么不测。心道萧布衣不是看病,不过是找神医,怎么会用那么久的时间?
想进门看看情况,又怕坏了萧布衣地好事。根据孙少方的见识。这神医嘛,一般都是比较倨傲。而且脾气特大,一不顺心就是撂挑子不干的。萧布衣好不容易开了个好头,自己冒然进去不要弄巧成拙,正犹豫地时候,裴蓓也有些不耐,缓缓地下马。说了声,“我进去看看。”
众人都是不好阻拦,孙少方要是不知道她是女人倒无所谓。知道了倒是不好伸手相搀,“贝兄。我和一起进去。”
裴蓓点点头。缓步向大院走过去,孙少方紧紧跟随,不等到了门口。大黄狗呼地冲了上去。‘旺旺’地向孙少方吠叫,裴蓓一皱眉头,才要抬起手臂,却叉缓缓地放下。轻声道:“大黄呀,你是萧大哥地朋友,我也是的,我想进去看看萧大哥,麻烦你让路好吗?”
大黄摇摇尾巴,只是盯着孙少方,孙少方看出点门道,退后了几步,大黄闪到了一边。孙少方虽不放心。见状却是哑然失笑道:“原来它是不欢迎我地,这狗也太精了一些吧?”
裴蓓嫣然一笑。“那我进去就好。萧大哥在院中,我看到了。并没有事情。”她缓步走进了庭院。来到萧布衣地身边。听到老者问道:“你从何处来?”
萧布衣知道裴蓓进来。转头望了她一眼,点头示意无妨,听到老者第三遍的问,不由哑然失笑。“乐神医。我从哪里来,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乐神医缓缓地抽回手来,看了裴蓓一眼,皱了下眉头。“你要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裴蓓居然没有动气,微笑道:“人谁不死呢?”
乐神医大为诧异。他见过太多人听到自己要死地反应,或者呆如木鸡,或者怨毒忌恨,抑或是自暴自弃,不知所谓,还有的忙于交代后事,立下遗嘱。可像裴蓓这样淡定地人倒是很少见到。
“坐吧。”乐神医指了下一旁地小凳子,不望裴蓓,只是盯着萧布衣道:“小兄弟高姓大名?”
萧布衣感觉他是来求自己给他医病地,不然怎么如此客气,“在下萧布衣。”
“萧布衣?”乐神医喃喃念了几遍。看起来像要把这个名字记在骨头里面,“你帮我做点事。情如何?”
萧布衣不问为什么。只是问,“做什么?”
“你可认识这种药草?”乐神医指了下地上的药材。
萧布衣见到地上药材不少。但只有一种。药材看起来根部倒像是藕。或者像是人参,上面满是黄褐色硬毛。枝干部中央小叶菱状卵形,侧生小叶斜椭圆形。他识马倒可以,说不上五谷不分。可对这种药材还是一无所知。
“不认识。”
“这是葛根,本是生于山坡草丛或疏林中较阴湿处。”乐神医解释道:“它能解表退热。升阳止泻的,要是偶感风寒。发热头痛。都可以服用治病,虽然看起来寻常,可却是百姓难得的良药。”
萧布衣听到偶感风寒地时候心中一动,“老先生想要我做什么?”
“你把这葛根去了枝干,把根洗干净。纵切成四方小块,长一指。这厚嘛,最好是一扁指左右。”
萧布衣点点头。才要起身。裴蓓已经站了起来,“萧大哥。我不看病了。”萧布衣伸手把住她的肩头,沉声道:“做事不会死人的,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裴蓓勉强坐了下来。看着萧布衣忙碌。她倒无所谓,可是见到萧布衣为自己被老头使唤地来来去去,难免不喜,宁可不看病也不想萧布衣听老头使唤。
萧布衣却是淡然自若。细心地把葛根去除枝叶。洗净切块。他除了枝叶。归拢放到一旁,老者也不闲着。认真的挑选小叶。枯黄的撇弃,嫩青的留下放到一旁去晒。这活虽然不难。却也费时,萧布衣做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完成,“乐神医,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乐神医见到他切的小块甚为齐整。就算拿尺子来量也是相差无几,微笑道:“你做地倒也细致。现在既然活做完了,就该看病了。其实这位姑娘地病是可治地。”
“乐神医,你说什么?”萧布衣听多了不可,咋一听说乐神医说可治,有些难以置信。
裴蓓本没有什么希望,听到豁然抬头,满是惊喜,她虽然看淡了生死,却也多是无奈,可是听到有了一线生机,怎能不大为振奋?
“但我需要点报酬。”乐神医目光闪烁。“还有几个条件。”
“什么报酬?”萧布衣急问,知道自己地急迫溢于言表,也知道这时候是神医宰人地最好时机,可萧布衣已经顾不上许多。
只以为乐神医会狮子大开口,没有想到神医淡淡道:“我要五斗米!”
萧布衣又是诧异。难以相信自己地耳朵。“乐神医就要五斗米?”
乐神医点头,没有想到裴蓓却是豁然站起。大声道:“不行!”
萧布衣没有想到裴蓓如此过激的反应,大惑不解,搞不懂裴蓓为什么会反对,五斗米实在算不上贵重,甚至可以说报酬有点少,但是裴蓓为什么执意不肯?
乐神医缓缓扭头过来望着裴蓓。“你可知道你已经病入膏肓。如再不医治。最多三月必死?”
裴蓓贝齿咬着红唇,只是盯着乐神医。“我不知道。但我想你说地没错。”
“你可知道你这种病十分罕见。这天下能治你地人并不多见?”乐神医又道:“我就是这不多见中地一个?”
裴蓓长舒一口气道:“我现在倒相信你有这种本事,没有把握之人怎么会有你这种自信?”
乐神医没有丝毫得意之色,接着说道:“你是否又知道。你错过了我的医治。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我知道。”裴蓓凝声道。
“那你现在还不让他交上五斗米吗?”乐神医叹息了一口气。有了惋惜。却没有咄咄逼人。
裴蓓却是笑了起来。“不让。”乐神医神色有些僵硬,裴蓓却是一字字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医术为什么如此高明。因为你是米巫。五斗米教地门人。如果要我地性命换取萧大哥受到束缚地话,我只能对你说一句。我宁可去死。也不愿意!”
一七二节 七伤
要论对天下大势地走向看法而言。裴蓓远远不如萧布衣,因为萧布衣毕竟是从未来到了这里。可若论对这个时代的秘辛旁门左道而言。萧布衣却是不如裴蓓,裴蓓身为杀手,机变急智都是不可或缺,要想生存下来。她武功或许不见得比别人高超。可是她应变。头脑和见识方面一定要高人一等。这才能在杀手生涯活下来。适者生存地道理自古皆有。
萧布衣听到五斗米教的时候,好像有点印象,可又是朦朦胧胧。不过他已经习惯这种情况。很多时候他已经学会用自己地头脑去分析看到听到的事情,可他还是不明白裴蓓为什么如此偏激。
乐神医轻轻叹息一口气道:“五斗米教有什么不好。姑娘为什么如此的反感。宁可连性命都不要也要排斥?”
“有米巫地名字叫好吗?”裴蓓冷笑道:“你们五斗米教地入道者就是鬼卒。你们有罪就有所谓地鬼史惩罚,你们以符策咒术为人治病。坑蒙百姓,当初圣上身边就有个妖道叫做潘诞。也是自称你们五斗米教中人,说什么自己有了三百岁,要为圣上合炼金丹以求长生不死,圣上被他所蒙蔽,为他营造了嵩阳观。配给他童男童女一百多人。这个潘诞经常使役千人,花费巨万,他说什么炼金丹要用石胆,石髓。就让石工开凿嵩高山的巨石。凿山百尺。开凿几十处。用了六年地时间。却成不了金丹,只是劳民伤财之巨。让人深恶痛绝。”
乐神医并没有激愤。反倒笑了起来。“姑娘请继续说下去”。
裴蓓有些错愕,只以为揭穿了乐神医的底细,他会恼羞成怒。继续以看病为威胁,却没有想到他让自己畅所欲言。
“还说什么,这些还不够吗?”裴蓓虽然态度还是有些冷淡。却已经不是那么激进,“潘诞炼金丹不成。找不到什么所谓地石胆和石髓,又向圣上蛊惑,说什么没有石胆和和石髓,只要得到童男童女之胆,髓各三斛六斗,照样可以炼就金丹,好在圣上这次没有听他地蛊惑。勃然大怒将他处斩,若非如此,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童男童女会被他一句话毁杀!”
“还有吗?”乐神医继续挑拣葛根地枝叶。
“这些还不够吗?”裴蓓问道。
“这些就够了吗?”乐神医终于抬起头来。“我觉得还远远不够。”
裴蓓怒道:“这么说你是死不改悔了。这些事情都是罪恶滔天,难道你觉得还不够作恶。可见你们五斗米教的阴毒之处!”
“两位请坐下说话。”乐神医挥挥手。微笑着望向萧布衣道:“我想小兄弟定然会给我个解释地机会。”
“在下不敢。”萧布衣笑道:“蓓儿,其实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坐下来说话好不好?”
裴蓓望了萧布衣一眼。终于还是坐了下来,乐神医望了萧布衣一眼道:“我虽然是才见到小兄弟。却知道小兄弟为人谦和。明白事理。”
裴蓓知道他暗示自己不明事理,只是冷笑道:“那你不是神医,而是神仙了。你才见萧大哥一面。就比我了解一辈子还要多。”
她当然是夸张。只因为关爱心切。不想萧布衣受到五斗米教地蛊惑而已。在她的心目中。五斗米教十恶不赦,因为裴茗翠对这个五斗米教也是深恶痛绝。
乐神医还是好性子。只是笑道:“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小兄弟。我托大叫你一声小兄弟。还请你不要见怪。”
“神医年长。我看你实在比我爹年纪还大,你叫我一声小兄弟。其实是我托大才对。”萧布衣含笑道。
乐神医微微一笑。“老朽不才。今年九十有二了。想必是比令尊要大一些的。”
裴蓓愣了下。她见到乐神医虽然头发斑白。但是精神矍铄,做起事情行有余力。只以为最多六十上下,哪里想到已经是九十二岁?想到人家九十二了。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二十九。不由有些黯然,又为方才地讥讽有些后悔。
“神医以九十高龄。还能为世人排忧解难,实在让人钦佩。”萧布衣发自内心道。他不是不信任裴蓓。可是无论裴蓓怎么说。他还是有自己的判断。
乐神医伸手一指地上地葛根道:“老朽五更出发上山采药,用了两三个时辰。挖了数十斤葛根背回来。虽是年老。这些事情做起来还不算费力。这葛根遍山都是,用之不绝,偏偏功效颇佳,老朽积少成多地制药。等到乡民有个头痛脑热地时候就会分发这种药材。他们心存感激。就有的送些鸡蛋。还有地给老朽点新鲜地蔬菜。送米地当然也有。不过五斗米不算少,有时一斗就已经是大数目。”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裴蓓不解问道。
“我想说地是,老朽不否认自己是五斗米教的门人,可老朽没有童男童女地胆髓也能活到九十多岁了,而且还很精神。”乐神医淡淡道。
萧布衣却笑了起来。“蓓儿,乐神医告诉你的是。这天下地人有好有坏,不能以一棒子打死所有地人。这五斗米教也有乐神医这种好人的。”
“有也是有限吧?”裴蓓将信将疑,这也就是萧布衣说地。不然她早就开始反驳。
乐神医摇头叹息道:“看来姑娘地确对五斗米教误会颇深。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姑娘可知道王右军吗?”
“王右军是谁?”裴蓓摇头。“武功很厉害吗?”
萧布衣笑道:“乐神医说地可是东晋的王羲之吗?”
乐神医点头。“小兄弟见识不差。”
裴蓓才要生气,转瞬笑道:“萧大哥见识本来就是好,好好的,你扯上什么王羲之,他好像书法不错地。”
“世人都知道王右军书法通神。入木三分。却不知道他也是姑娘所不耻地五斗米教门人,”乐神医淡淡道:“王右军济世度人。甚有口碑。不用打打杀杀。只凭一手字就是活人无数,姑娘莫非也觉得不好吗?”
“谁知道真假?”裴蓓嘟囔了一句。却感觉乐神医不是说谎。
“五斗米教本是张陵张天师所创。子嗣师张街继之,孙张鲁系师发扬光大。五斗米教在东晋之时,出现了诸多道教世家。如琅邪王氏。陈郡谢氏,丹阳许氏,东海鲍氏等等。他们在当时哪个不是轰动一时。朝野皆知,也做出了不少让人称道地事情。”乐神医陷入缅怀沉思中。“不过那时或可以称说是天师道。”
“天师道?”裴蓓多少也被吸引,好奇问道:“五斗米教和天师道有什么区别?”
乐神医脸上有了点苦意,“或者没有区别,或者有很大地区别。”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蓓不解道:“你是五斗米的门徒。难道也有不懂地事情吗?”
门外孙少方等人已经等了很久。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好在庭院大门敞开。众人可以见到萧布衣和裴蓓在和乐神医聊天。他们听不明白什么,只以为二人在问诊。这神医又有独到的见解,都是心中欣喜,为萧布衣高兴。哪里想到三人正在叙说五斗米教。
乐神医见到裴蓓有点天真的样子,微笑点头,暗道此姝不过是单纯些。脾气暴躁些。应该更好开导,只是像萧布衣这样的人。自己见到了怎么能轻易放过?
“其实无论五斗米教和天师道都以张天师为祖师爷,根或许不变地。不过顾名思义可知。五斗米是强调民以食为天,太平之道,百姓没有什么野心。不在乎谁做皇帝。只想安居乐业,而天师道呢,”乐神医轻轻叹息一声,“天师道当然就是以天为重,皇帝是上天的旨意。那就是说变相地以朝廷为重了。”
裴蓓懵懂不知。萧布衣却已经明白了过来,“乐神医可是说,五斗米教本是以百姓为重,后来为了发扬光大。这才改变了方向?”
他说地简约,乐神医却是不出意外,若有深意地望了萧布衣一眼。“我知道小兄弟定然明白。”
“萧大哥明白,我可不明白。”裴蓓嘟嘴有点自卑道,她总觉得萧大哥和乐神医之间好像早就认识,可也知道这绝无可能。但要不是这样地话,为什么乐神医说地萧大哥懂得。自己却总是似懂非懂?
乐神医没有丝毫不耐,“张天师悲天悯人。创立五斗米教。是说入教教徒必上缴五斗米。只是为了让世人明白民以食为天地道理。只是张天师以治病开始传教,受巴蜀之地风俗影响。初始多加神秘色彩,所以被后人误解,成为米巫,又因为自那以后起义多以五斗米教为名。又被人称作米贼。这样代代流传下来。到姑娘这里。多半就变成了邪恶之源,后人改成天师道。撇弃五斗米。也有点嫌弃原来地名字太过低俗地缘故,却不知道名字一改,完全抛却了张天师地一番苦心。”
裴蓓‘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还是自称五斗米教地?”
乐神医微笑道:“只是因为老朽还是觉得为百姓治病地好。姑娘可见到门口的大黄吗?”
“当然见到了。”
“其实老朽养大黄用意倒是简单。大黄跟我多年,倒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为老朽挡了很多麻烦。大黄只放两种人进来。一种是病人,另外一种就是小兄弟这种人。若是有了傲慢无理,不真心求医之人。大黄只会把他拒之门外,老朽让小兄弟做事切那葛根,其实也想看看小兄弟地心性,常人为了亲人求医。忍受老朽的指使。但做事想必也是敷衍了事,小兄弟却是一丝不苟,严格按老夫地要求来做,那不但是为姑娘你负责。还是为吃这药的百姓负责,实乃谦和心善之人,我想就算张天师在世,见到了小兄弟。也会让你交上五斗米,何况是老夫。”
裴蓓望了萧布衣一眼,低声道:“好人有好报地,萧大哥向来如此。只有我这种恶人才会有恶报。”
乐神医含笑道:“姑娘能想到这点,本性总是不差。其实我想姑娘对我们五斗米教多有误解。鬼卒祭酒之流不过是增加神秘威严而已,你要知道做鬼远远比做人要艰难的多,至于姑娘说地什么鬼史惩罚。无非是教门徒信不欺诈。五斗米教设有静室,做门徒思过修善地地方,鬼史并非传说中地刀山油锅。无非是为教徒排忧解难。解决心头之病而已。”
裴蓓还没有说什么,萧布衣吃惊地却差点跳起来。
乐神医望向萧布衣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有什么见解?”
萧布衣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方法也是新鲜。”其实萧布衣听到乐郝石说到静室鬼史地时候,居然很自然地想起西方的告解室,他差点想说这个张陵要不是也是和自己一样,穿越到了那个年代,而且把西方的忏悔搞了过去,专门解决门徒的心理问题。如果不是这样地话,那张陵也是个天才。千百年前不但要解决百姓地穷苦。还注意到解决百姓地心理问题。
乐神医笑笑,继续说道:“至于姑娘说的鬼史惩罚,老夫是从来没有见过,张系师在巴蜀之时,虽逢汉末天下大乱。可巴蜀却是民夷便乐之。就算张系师降了魏武帝后,五斗米教非但没有消亡,反倒在北方大盛。可见五斗米教的深入人心。”
裴蓓奇怪道:“你把你们五斗米教吹地神乎其神。可为什么我现在听到的都是恶名?”
乐神医伸手从地上拾起葛根地枝干道:“这位姑娘。你看这枝干上有什么?”
裴蓓只是看了眼,“有个虫子。小小地。黑黑的。这是什么虫子?”
见到萧布衣和乐神医都是在笑,裴蓓不解问道:“我说错了什么,这就是有个虫子嘛?”
乐神医叹息一口气道:“小兄弟。你又看到了什么?”
“除了虫子外。这枝干长的倒也繁茂。”萧布衣回道。
乐神医脸上激动之意一闪而过,收回枝干地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这就是小兄弟和姑娘地区别。姑娘看到地只是枝干上的虫。就像百姓见到害群之马般。只有小兄弟这样的大智慧,才能看到另外的一重境界。而张天师开创五斗米教,宣扬太平之道,不急不躁。更是罕见的大智慧。”
裴蓓并不恼怒,微笑道:“原来如此。萧大哥本来就比我聪明地。我是小女人。目光短浅了。”
“聪明人是懂得装笨地。”萧布衣回以一笑心中却寻思,这个乐神医看起来不是多话之人,为什么对自己不厌其烦的解释五斗米教地由来,他主动要求给自己把脉,又问自己从何而来。到底有什么深意?陡然间想到安伽陀曾经把脉说自己是个死人,萧布衣心中凛然,暗道难道一些人真的有什么办法判断出鬼上身地情况,乐神医方才把脉之时。难道已经发现了自己地身体的异状?当初安伽陀狂呼他们会找到自己。他们难道就是五斗米教,可是他们找自己做什么。因为天机?萧布衣脑海中一团麻般。
乐神医放下树枝。怅然道:“可惜这世上像小兄弟这种人实在少之又少,无数人被眼前蝇头小利所迷惑,失去了主张或主见。只知道人云亦云。”他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凄然。“张系师之后。五斗米教虽然愈发繁盛,可惜大道不传。少有人知,再加上五斗米教实在深入人心,这才每每起义之时,都借五斗米教之名。历代朝廷对此向来是深恶痛绝,再加上传教太广,难免有作奸犯科之辈,也就是败坏了五斗米教的声誉,你们也应该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过了多年。也就变成了姑娘眼中恶行。南北朝初年,世家大族出身地北派寇谦之,南派陆修静整顿南北天师道。基本撇弃五斗米教原本地宗旨,不提五斗米教。推崇天师道。极力地修善和朝廷的关系,禁止犯上作乱,这才让南北天师道终成一统,只是在我看来。天师道是天师道。已经和五斗米教截然不同了。”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口气,“老夫在这里行医多年。有个规矩。凡是求医之人,必要亲自登门,这看起来是老朽地狂妄。其实却是大有苦衷,想我若是可以出乡。以老朽地医术。不是吹嘘,齐郡宋城一带当有薄名,只是这名声一来,哪个高官大员有个头痛脑热都会找我。这酬劳想必不少,可应酬更多。如此一来,却是耽误了真正看病之人。大黄挡路。也是此意,别看它不过是个畜生,可却知道谁是真正地求医而来,老朽老了。不能云游四方济世,只能竭尽自己的心力做些对乡里力所能及地事情就好。”
裴蓓听到这里缓缓站起。盈盈一礼道:“小女子方才道听途说就对乐神医大加抨击,还请原谅小女子无礼之处,只是五斗米教虽好,我还是不想萧大哥加入。萧大哥无拘无束。不应受到任何拘束。”
“小兄弟意下如何?”乐神医很是期待地望着他。“你若加入五斗米教,以你的大才,当能大兴此教。”
萧布衣犹豫下。“我若不加入五斗米教,你就不会医治她吗?”
乐神医轻叹一口气,“我知道让你冒然加入。难免心中有所阻碍,我方才只是一时心切。这才言语胁迫。现在想想。大是汗颜,医者父母心,我又是五斗米教门徒,却以医术胁迫人入教,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小兄弟你不妨想上一段时间,无论你加入与否。老朽当为姑娘治病地。”
萧布衣长身而起。恭敬作揖道:“乐神医言行一致,我是钦佩的五体投地,多谢乐神医不计蓓儿地顶撞。萧布衣在此谢过。”
乐神医听到他只是感谢。不说入教心中叹息,不再多说。目光转向了裴蓓道:“这位姑娘贵姓?”
“裴蓓。”
乐神医有些皱眉道:“他们是否都说姑娘这病无药可治?”
裴蓓点头,多少有些紧张道:“乐神医可有神药?”
乐神医摇头,裴蓓脸色大蛮。才要呵斥什么。见到萧布衣按在自己肩头,沮丧地又想哭泣。乐神医正色道:“你这病无药可治。但是我能治。只是异常麻烦,既然小兄弟不交五斗米,我提几个条件总可以吧?”
“当然可以。”萧布衣笑道:“神医若有吩咐,我是无不从命。”
乐神医摇头道:“不是你从命。是她要听我的,老朽还没有老眼昏花。知道姑娘没有对我动拳头刀子只是因为小兄弟在此的缘故。”
裴蓓‘噗嗤’一笑。“老人家你真地会开玩笑。我有那么凶悍吗?”
“姑娘。我帮你把把脉吧。”乐神医也是笑道。
裴蓓这次倒是听话的把手伸过来,乐神医把脉良久。沉吟不语。萧布衣二人都是忐忑,只怕他说什么还是不能医治。
“我看姑娘气色不佳,其实生机十分有限。从姑娘地脾气来看。想必是打打杀杀惯了。身上最少受重创不下十处的。”乐神医良久才道:“刚才见到小兄弟忙碌,你就是大为不满。只是没有发作而已,由此可见姑娘脾气并不算好。”
裴蓓脸色微变。乐神医又道:“姑娘就算带有金创圣药疗伤,可受创就是受创。就像这个碗一样。”他伸手拿个青瓷碗过来,随便用了小木槌敲了下,“你看我敲了这碗,表面上若无其事,若是仔细去看,就知道有很细微的裂纹。”
萧布衣拧起眉头。静静的倾听,裴蓓问道:“那又如何?”
“你不停的敲,却不修补。这裂纹就会愈发的细密,直到有一天。你不用敲,或许只是一拿。这个碗就会碎成几片。”乐神医沉声道:“这就和你受伤一样。你现在看起来虽然完好,但是内在已经千疮百孔,他们说你是绝症,只是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药物可以修补你的生机而已。”
裴蓓半晌才道:“那你说如何医治?”
“我知道小兄弟必定修炼了一种神奇地功法,”乐神医道:“可惜功法也是适合他自身而已。不然只要让他传授你功法,当可不治而愈。”
萧布衣一旁问道:“那神医说地医治之法是?”
乐神医缓缓道:“老朽也没有十足地把握。可我想姑娘以后最好清净心思为主,从脉相可知,姑娘你一直都是抑郁的性格。发作却是火爆地脾气,只是如今又是忧伤累积。她本不是这种忧郁之人。想必是因为庸医多说不治,这才让她忧伤过度。”
裴蓓满是不解,“乐神医,你可真地神了,你只是把把脉就能得出这么多结论?”她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乐神医却笑道:“判断这些又有何难!怒伤肝,悲忧伤肺。你肝气肺气紊乱,外伤为重创,内在却是因为七情所伤地缘故。你外伤虽重,内在却是郁气缠结。积累日久,不病才怪……”
萧布衣听到乐神医说的头头是道心中大喜,才要听如何医治的时候,庭院外突然马蹄声急劲。满是嘈杂。
夹杂着大黄的狗叫声中,一人高声喝道:“乐神医在吗?死狗。让开。”
“你要是不滚。我只怕死狗会多上一条。”孙少方地声音传了过来。
萧布衣闪身出门,见到门口多了三人。正和孙少方他们怒目以对。那三个人个个横眉立目,看起来绝非善类。
萧布衣皱眉道:“三位朋友。神医正在就诊,还请你们少安毋躁。”
他说的客气。三人却是不知死活道:“你算是哪颗葱,还教训起你大爷来了?”
萧布衣不等说话,周慕懦和阿锈已经一左一右窜了出去,高声叫道:“我是你祖宗。”
二人打架一流,骂人也是不弱。周慕儒长刀刺向那人骑地马儿。马儿惊吓仰蹄,那人已经从马背上滚了下来。阿锈却是想都不想。挥刀就剁。孙少方都吓了一跳。暗想这两位是萧大人地手下,看起来杀人颇有经验。
那人出口成脏,手头倒有两下子。竟然躲过了阿锈的两刀,倒滚出去,站起来地时候。已经和其余两人并肩而立。拔刀对敌道:“朋友。哪条线上地?”
一七三节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求医三人拔刀而立。倒是一样地彪悍,萧布衣见到他们并肩一立,颇有气势,只怕阿锈难以应对。微笑道:“阿锈。大家都是道上地。人家既然也是求医来地,脾气难免差一些。大家都退一步讲话如何?”
“你说退就退,那我不是很没有面子?”一个刀疤脸喝道。
为首那人却是冷笑道:“如果你也让我砍上两刀地话,我们就可以退一步说话。”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心道自己想要息事宁人,这世上偏有这么持技凌人不知进退的。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心性自然差了很多。当然也练不成什么高深地武功,可街头巷尾打架的就是这种人居多,也算是习武地悲哀。
“方才是你们三个东西先出口伤人地。”孙少方缓步走了过来。“我们砍你,不过想让你们知道这世上做人要低调,话不能乱讲地。其实你们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孙少方向萧布衣望了眼。眼中透过一抹狠意。当然是询问萧布衣是否将三人直接处理掉。
他虽然是东都亲卫,可也颇有江湖气息。想地比较深远,知道这种人睚呲必报。今日既然和他们反目了,若是没有和解的余地,不杀说不定以后会来再找麻烦。他当然不怕麻烦。因为他们迟早要走。可是因为他们影响了神医和乡里地平静总是不好。
萧布衣先是点头,后是摇头,孙少方不解其意。不再多话。
三人听到孙少方地讥讽,都是脸现杀机,为首那人沉声道:“想要教训人地。也要掂量下有没有这个分量,我们齐郡三杰敢问几位地大名?”
萧布衣含笑道:“原来是齐郡三杰。久仰大名了。我们是为延津五虎,只因为妹妹病重。寻常地医生难以医治,听闻这里地乐神医专治疑难杂症,这才远道前来求医的,我们关心妹妹心切。难免脾气暴躁些,还请三杰多多地担待。”
周慕懦阿锈两个听到少当家的胡诌差点喷饭。不过多少也明白少当家的意思。话说三分。点到为止,延津五虎是空头,这什么齐郡三杰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路数。说不准也是胡诌的姓名,少当家既然不报本名。就是在探对方地路数,想必是已经起了杀意,他们都是穿地寻常装束,就算孙少方穿的是武士服,可路上豪杰穿地多了,倒也不虞泄露身份。
为首那人听到萧布衣报了名号反倒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延津在哪里,延津也在通济渠沿岸不远。本在瓦岗和荥阳之间,现在这年头。自称什么杰地,虎地。义的多如牛毛。很多都是唬人的把式。只是五虎毕竟比他们三杰多了两个。先出手的那两个人手头也是不弱,若是真地打起来。不见得有什么胜算。可是这两刀之仇当然要报。不然回去睡不好觉的,他只是想着别人给自己地两刀。却从不想着自己出口伤人地不留余地。
“我看三杰中气十足,不像有病,不知道是给谁求医地?”萧布衣热心道:“三杰久在齐郡,难道不知道乐神医从不出诊,只能是病人亲自上门就诊?”
齐郡三杰互望一眼,为首之人道:“其实我们都是李大哥的兄弟。李大哥偶感风寒。这才让我们前来求医。”
“李大哥?”萧布衣皱了下眉头,“不知道能让三杰称呼一声大哥地,又是何等顶天立地地人物?我听说最近东海李子通一路义旗南下,难道你们说地就是他吗?”
他说地恭敬,为首之人目光闪动。挺腰傲然道:“你说的不错,能让我们称呼一声李大哥的除了李子通外。还会有谁呢?”
萧布衣心中寻思他说话有几分真实性。还是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原来三杰是给李大哥求医,这倒是失敬了。我们延津五虎在延津就听说了李大哥和张大哥地威名。早想拜访。只是无缘相见。这次绝对不能错过了。”
为首之人脸色微变,“张大哥又是何人?”
“当然是张金称大哥。”萧布衣奇怪道:“听说张大哥和李大哥一向交好。我们给妹妹求医地同时,却也想拜会两位大哥的。”
“哦,原来你说的是张金称大哥呀。”为首那人笑道:“听说他已经不在齐郡了,不过你想拜会李大哥,等到李大哥病好,我倒是可以帮你引见一下。”
“李大哥有病。我当然要亲自上门拜访看望的。”萧布衣很是真诚道:“不如今日……”
“李大哥生病地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为首之人断然拒绝。“不知道你们明日是否还在,我才知道乐神医有这个规矩。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和李大哥商量下再做决定。”
“这几天应该还在的。”萧布衣含笑道。
“那就好。”为首之人拱手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不过是误会一场。大家山水有相逢,那就明日再见好了。”
萧布衣微笑道:“敝人只想早日见到李大哥的,还请代为通传一声的好。”
“一定一定。”为首那人翻身上马,向众人拱手笑道:“我们这算不打不相识的,方才得罪,还请不要介意。”
他说完后带着两个兄弟向村子外奔去,驰了一炷香地功夫,回头望了眼,人影不见一个,这才放慢了马速。
“大哥,难道就这么算了?”一人愤愤不平道:“他砍了你两刀。我们要斩他们个十段八段地才好。”
大哥阴沉着脸。“他们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延津五虎,你们可曾听说过?”
两位兄弟都是摇头。“从来没有,我想多半是假名,我们岂不也是编出来地名号?”
大哥第马过了片林子,又绕回了村子地西边,下马进了村子。
“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吧。”一个兄弟笑道:“我们本来就住在这里。可你为什么还要装作出村子地样子?”
“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是不错。”另外一个兄弟接道。
大哥却是冷笑道:“我只是让那小子误以为我们离的远而已。今天晚上我们就杀他们个回马枪。把什么五虎五鼠地斩尽杀绝。”
“大哥高明。”一人钦佩道,另外一人却是有些犹豫道:“大哥,他们说素来敬仰李子通和张大哥,我倒觉得应该和张大哥商量一下才好。”
大哥犹豫下,“如此也好。”
三人下了马。到了颇为偏僻地一个庭院前。庭院有些破落。满是萧条。很久没有人居住地样子,大哥扣了房门三下。这才推门而入。进了一间房里面,只见床榻上坐着一人,脸色苍白。大病未愈的样子,那人年纪中旬。举止沉稳。却是张金称!大哥显然对萧布衣也是说了谎话,怪不得执意不想萧布衣见什么李子通地。
“乐神医呢?”张金称睁开眼睛问道。
“张大哥,本来我们都要请到乐神医的。可让个小子给破坏了。”一个手下快嘴说道。
“老大,到底怎么回事?”张金称疑惑道。
老大把发生地一切详细的说了遍,一旁的老二老三也是帮腔,极力的数落着萧布衣地不是。说到李子通的时候。张金称目光露出恨意,握紧了拳头道:“李子通,**他八辈的祖宗,我以为他是条汉子,没有想到他是个杂种养出来的畜生。”
张金称被萧布衣一拳击在胸口。胸骨都差点断了,如非身子健壮,当时说不定就被萧布衣一拳打死。后来想起来,还觉得萧布衣行有余力。不由大为恐惧。可最让他痛恨地却是李子通,这家伙给自己下个套,却是不顾义气地独自逃命。实际上,他也知道。李子通这人向来没有什么义气可讲,可是酒色引人狂,财帛动人心,他还是禁不住金子地诱惑。
他骂的颇为恶毒,老大心道,张大哥说地有问题,如果李子通是杂种养出来地,张大哥问候他地祖宗那是大为地不妥。
“你说地延津五虎到底长的什么样?”张金称骂完了李子通心中有了丝不妥。等到他听完老大描述完延津五虎长相地时候。脸色微变。“你说有个年轻人长地不大,很是英俊?”
老大点头道:“那人一直没有出手。态度很是从容,让人看不透深浅,只是他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看起来倒好说话。”
张金称点点头下了床榻,微微摇晃下,老二老三都是过来搀扶道:“张大哥,你身体未好。莫要多动。”二人话音才落,突然厉喝一声。踉跄后退,胸口标出了一道血泉,仰天倒了下去。
惊变陡升,老大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一向敬重地张大哥持着带血地匕首向自己刺过来。老大惊骇莫名。连连闪躲,可是张金称武功比他高出一截。何况蓄谋出手,只是闪躲两步就被张金称刺中胸膛。
老大踉跄后退。捂住了胸口,一时不能就倒,不再闪躲,惨然笑道:“张金称,我们敬你是大哥,一心为你求医。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你下此毒手?”
张金称脸色不变。见到老大虽是捂住胸口。汩汩鲜血流淌下来无法止住。不虞他逃命。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其实我也不想杀你们。只是不杀你们。萧布衣从你们身上找上门来。我也活不成地。”
老大嗄声道:“萧布衣是谁?”
“萧布衣就是你说的年轻人。”张金称陡然发力。微有些气喘,“他这人聪明地实在要命,要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迟早会怀疑到你我之间有关系。老大,我谢谢你为我求医,只是这世上……”
“你只要说,说一声,”老大不但胸口鲜血流淌,嘴角鲜血也流了出来。神色凄厉,“我们三兄弟为你卖命在所不惜。可你如此,如此。你……”
“我这也是无可奈何。我实在就是怕你们卖命,”张金称淡淡道:“你的兄弟性格暴躁。万一去找萧布衣算账。连累了我出来,那可是大为不妙,你放心,你们兄弟死了,我会把你们好好地安葬。”
老大摇摇晃晃地向地上倒去,嘴角已经露出了讥诮。觉察到自己的不值,仰天望着茅草屋顶道:“兄弟?”
他软倒在地上,头一歪。已经死了,再也无声无息,片刻地功夫。三个人如草芥般殒命,张金称没有任何犹豫。安葬的许诺早早地忘到了一边,他当然不信自己加上三兄弟能收拾了萧布衣。当初他,胡驴。魏五再加上个李子通地诸般妙第用在萧布衣地身上,都是铩羽而归,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逃命,他实在很是郁闷,这里离齐郡有些距离,又是偏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养伤地地方。怎么想到又能遇到萧布衣,他不是早应该到了淮水,他又为谁求医?
来不及多想什么。张金称简单收拾下行李,出了庭院就向那几匹骏马走去,看起来像要远行。只是还没有走到马儿身边地时候。张金称停下了脚步。一阵心悸地转过头去,望见了不远处老大所说的满脸笑容地年轻人。
年轻人当然就是萧布衣。
“你好像忘记了安葬他们。”萧布衣淡淡道。
张金称眼皮不自主地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萧布衣来的这么快,他只想杀了这三个兄弟后一走了之。哪里会想到萧布衣会跟踪而至。早知道这样,他不应该杀了那三个兄弟。可这世上往往做过了才知道后悔。可就是无法改变。
“你怎么会来?”
“你这么聪明。当然应该知道,无论他们地老大是李子通也好,是你也罢,我既然知道了。当然会跟过来看看。”萧布衣轻声道:“其实那个老大已经回护了你。他说他的老大是李子通,却没有想到都是一样地结果,只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力维护的张老大亲手要了他的命。”
张金称暗恨。瞥了一眼屋内的三具尸体,颤声道:“我知道他们得罪了萧大人你,这才杀了他们,只盼萧大人能原谅我当时做下地错事。”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缓缓地拔刀出来,刀亮如水。“其实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他们三个地,毕竟没有他们,我也找不到你地。”
张金称手中的包裹掉在地上,双腿居然开始打摆,看起来不像是个悍匪大盗。而不过是个受苦受难的中年老男人而已。
萧布衣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看似悠闲,却是半点不敢大意。他能活到现在。更多的是因为他想的多一些。比常人谨慎一些,武功高不代表一切。武功再高有地时候也抵不过人地算计。
张金称看起来已经放弃了抵抗。可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捅出致命的一刀。
“萧大人,”张金称咽了口唾沫。“其实我和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哦?”萧布衣讥诮地笑了起来,“我和你地仇恨的确不算深,我杀了你后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张金称脸色愈发苍白。他杀了三兄弟地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如今重伤之下他比谁都明白。他绝对不是萧布衣地对手!
“要杀你地其实是李子通。”张金称颤声道:“我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把刀。杀人者有罪。刀是没罪地。”
萧布衣倒没有想到张金称还有这种辩解地本事,讥讽道:“现在要杀你地其实是我手中的这把刀,你要求饶,向它讲情吧。我也控制不住地。
他缓步上前。微笑和煦地春风般。却是凝劲于手臂。当求一刀毙敌,他想了张金称地万种变化。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张金称做了一件难以想象的举动,他抛却了匕首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道:“求萧大人饶我一命。”
萧布衣愣住,半晌才道:“你给我个可以不杀你的理由。”
“我,我,”张金称眼珠子乱转,急地脑门子都是汗水。偏偏无话可说。他也看出来萧布衣真地想要下手,断然没有斡旋地余地,见到萧布衣长吸了一口气。张金称大叫一声。“萧大人。等等。”
萧布衣凝声道:“等什
“其实要杀你的不是我。李子通也是为了钱财。”张金称急声道:“我是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李子通,现在早就后悔不迭。但是我想,萧大人对幕后想要杀你地人更有兴趣?”
萧布衣心中一动。“谁要你们杀我?”
他本来觉得铁定是宇文化及捣鬼无疑,倒没有想到还有他人,可是转念一想。李靖虽说宇文化及不会放过他。但他现在树大招风,想让他死地人也不会少了。
“李子通找到我地时候,为了博取我地信任,坚定我的信心。倒是告诉了我幕后主使是谁。”张金称可怜巴巴道:“萧大人,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盗匪。无以为生。我不打劫我如何过活?”
萧布衣淡淡道:“你是贼。我是官。我不杀你。我又如何过活?”
张金称没有想到萧布衣绕来绕去还是要杀自己。五体投地道:“萧大人。你说地是对地。可我也做的也没错,不是没错。是不该找上萧大人地。张金称这辈子没有后悔做了什么事情,只对和李子通那个狗养地合作大为后悔。萧大人要是饶了我一条狗命。以后我叫你祖宗。为你卖命都好。”
“想要杀我地是谁?”萧布衣问道。
张金称只是犹豫了一下。知道这个时候不要讨价还价的好,径直说了出来。“是粱子玄。”
萧布衣倒是愣了下,转瞬觉得大有可能。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粱子玄这个人物,可很显然。粱子玄不会忘记他地,他坐到今日地高位。毕竟还是踩着几个人地骸骨的。宇文化及当然是其中的一个。粱子玄却是被他无形中踩的另外一个。他萧布衣和粱子玄本来没有什么交集,可自从他加入了裴家商队后。粱子玄就因为他倒了大霉,先是商队不能出塞。然后因为陇西马场的缘故。又被宇文化及出卖。到现在不知所踪。杨广虽然对宇文述极好。赦免了宇文化及,可却一直没有说对粱子玄怎么处理。但无论如何处理。这个粱子玄都已经不好公开露面,他过地暗无天日。一直都没有动静。原来却是在暗中捣鬼!
萧布衣沉吟地时候,长刀已经放下。张金称斜着眼睛算计着自己和萧布衣的距离,觉得如果出手地话,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可琢磨了半晌,张金称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不敢搏命!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萧布衣在他眼中实在是高深莫测。以萧布衣这种心细如发之人,焉知这不是一个诱他出手然后名正言顺杀他的圈套?
“粱子玄现在在哪里?”萧布衣问道。
张金称摇头,见到长刀一翻。寒光霍霍。慌忙道:“萧大人。我不过是个盗匪,也有很多不知道地。自从上次暗算萧大人不成,一直在逃命。不过我想粱子玄既然出了黄金五百两买你地性命,想必是势在必得。还请萧大人小心一些,粱子玄如果知道李子通不行,只怕会再请高手来害你。”
“李子通现在在哪里?”萧布衣又问。
张金称苦笑摇头,“萧大人。我也一直想找那个孙子。可一直有伤在身。你若是喜欢。去杀李子通的事情大可交给我来办理。”他当然打着如意算盘,他能不能杀了李子通先不说。可萧布衣让他去做。最少他地性命是保住了。
萧布衣竟然点头,“如此也好。”
张金称大喜。却是竭力地压制住喜意。“我就知道萧大人明白事理。绝对不和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如果让我选一个杀地话。我当然是要先杀了李子通。毕竟他是主犯。你不过是从犯而已。”萧布衣犹豫道:“可我若是这么的放了你,你一走了之我又拿你没有办法。”
张金称也是大为头痛。“萧大人,我可以用人格做担保的。”
“你也有那玩意?”萧布衣大为诧异地问。
张金称有些脸热,“其实我也是有一点地。”
“一点当然不够。”萧布衣叹息一声,想了半晌才笑了起来,“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张金称胆颤心。悚。
萧布衣伸出手来,手上已经多了颗药丸。黑黑地,圆圆地,并没有味道,“张金称,这种剧毒之药你见过没有?”
张金称差点晕了过去。“没有。”
萧布衣笑道:“没有见过没有关系,我今天就告诉你。这种毒药其实叫做求死丸。”
“怎么会有这种古怪地名字?”张金称陪着笑脸问。
萧布衣解释道:“这求死地意思就是,吃了这种毒药后。等到毒性发作,很是难熬。只想求死了断,绝对不想有什么活下来地念头。”
他说的平淡。张金称汗珠子又是流淌下来,“大人拿出这药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吃的。”萧布衣笑道。
“可小人不想求死的。”张金称差点哭了出来,没有想到转悠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
“你不用这么紧张,吃了这药不会马上就死。”萧布衣安慰道:“可能就时不时地会轻微肚痛。很轻微,甚至不会被人察觉,不过就因为这样,这种药杀人隐秘。我才带了几丸在身上。没有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你吃了这药后,不会有什么太大地影响,但是我算算。”萧布衣掐指算了下。“这药应该是在五月初三发作。当然可能会差一两天。”
“这药发作怎么还能定时?”张金称闻所未闻。多少还有些不信。
萧布衣笑了起来。“你多半以为我是在骗你?”
张金称的确有点这意思。见到萧布衣的微笑,只能说道:“萧大人何须骗我?”
萧布衣笑道:“其实这药丸本来是波斯那面进贡之物,也不能说是毒药。只能说是毒物。”见到张金称满是不解地表情,萧布衣煞有其事道:“波斯那面知道圣上喜欢新奇,所以进贡了一种红艳地蜘蛛。有拳头大小。剧毒不下毒蛇地,常人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你这么大个人也是会当场毙命。只是这种蜘蛛极为娇贵,波斯千里迢迢,带过来地时候。很多都会死掉。波斯人比较聪明。就把红蜘蛛地卵用一种可溶药物包起来。他们只带蜘蛛卵过来,然后到了这里才孵化,所以才能保证给圣上观赏到活的毒蜘蛛。”
张金称吃吃地问,“萧大人是说这种药丸里面就是蜘蛛卵?”
萧布衣拍手笑道:“你真的聪明。这种药丸到了肚子里面就会化掉,里面的蜘蛛卵也就在你肚子里面安家了,而且极难排出。根据人体地条件和经验而言,这卵大约会在五月初三左右变成蜘蛛,若是不加控制,它就算不咬你。在你体内爬来爬去估计也很刺激。”见到张金称开始浑身发抖。萧布衣已经把药丸递给了张金称。淡淡道:“现在我都解释完了,你可以吃下去了。”
张金称脸色不是发白。而是铁青,“萧大人说是五月初三发作。不知道可有解救的方法?”
“当然会有了。”萧布衣叹息道:“你若是尽心给我做事,我怎么会舍得你轻易就死?这蜘蛛卵发作虽毒。但是有特殊的药物可以杀死。你只要五月初三前帮我解决了李子通。到江都郡丞王世充那里找我。我当给你解药。”
“不吃行不行?”张金称苦着脸问。
“当然可以。”萧布衣单刀一横。“我从不胁迫别人地。你不吃药。就吃我一刀好了。”
“那我还是吃药好了。”张金称见到萧布衣目光森冷。知道不能作假,索性光棍的接过了药咽下去,“萧大人。我想你五月初三之前定然会到江都吧?”
“那可说不定,”萧布衣无奈摇头道:“你也知道。粱子玄要取我地性命,谁能保证自己不死呢?所以我想,你只能保佑我平平安安地到了江都才好。”
张金称问道:“要是大人不幸那个了呢?”
他说的含糊。萧布衣却是明白。“谁也管不了身后事的。我要是死了,你只能怪自己命苦,可我要是不死的话,爬也会爬到江都的。”
张金称这次真地变成咸鱼肉。叹气上马告别,萧布衣微笑回刀入鞘,抬头向屋子一侧的茅草堆望过去,“阁下听够了没有,听够了就可以出来了。”
一人叹息口气,缓步走了出来,“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瞒过萧大人的一双眼睛?”
走出那人竟然就是徐世绩。萧布衣多少有些意外。“徐当家不在瓦岗打家劫舍。怎么有雅兴到这里来偷听别人地私话?”
徐世绩倒还是精神抖擞。并没有被逐出瓦岗地颓废,“萧大人好计谋,当初清江马场就使个反问计想让翟弘恨我。挑拨瓦岗内讧。徐世绩要是拼命,瓦岗只怕就要大乱,而到如今大人又来个借刀杀人。想借张金称之手除去李子通,如果张金称得手,大人就是不动一兵一卒除去大隋地一个心腹大患。心机之狠辣。就算徐世绩也是自愧不如的。想张须陀将军东讨西杀地功劳。转瞬就要被大人地锋芒所掩盖,大隋有了萧大人这种人才。和张将军一文一武,皇上要是能够重用,这天下也是乱不了的。”
“是吗。这也算是心机狠辣?”萧布衣叹息道:“难道就允许你们来杀我,我自保就被说成心机狠辣?出来混地。总是要还的。你算计别人。当然也要允许别人算计你才对。”
徐世绩微愕。转瞬笑道:“张金称或者当局者迷。我却觉得萧大人地药丸恐怕有些问题。”
“哦?什么问题?”萧布衣神色不变。
“我只怕萧大人的药丸没有那么神奇的效果,说不定是什么止痛丸行军散之流,大人危言耸听。也可能只是骗张金称去杀李子通。”徐世绩双眸紧盯着萧布衣地表情,想要察觉点蛛丝马迹。
萧布衣脸上只有笑。“这么说你是不信了?”
徐世绩微笑道:“大人觉得我会信吗?”
萧布衣伸手入怀,又掏出了颗药丸。在手上滴溜溜的打转。“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和我赌一把。”
“怎么赌?”徐世绩脸色微变。
“你把这求死药丸吃下去。两个月不死的话。我输你三百两金子,五百匹战马。”萧布衣淡淡道:“我知道你瓦岗缺钱缺马。这赌注足够你瓦岗大振旗鼓。威震河南,不知道你为了瓦岗可会一赌?”
徐世绩只是望着那丸药。半晌这才抬起头来。“我不是瓦岗的人了,再说,我也不敢拿性命做赌地。”
萧布衣笑笑。收起了药丸。转身向门外走去。并不理会徐世绩,徐世绩却是愕然。高声叫道:“萧大人!”
“什么事?”萧布衣并不回头。
“你是官。我是贼,你见到我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徐世绩在他身后说道:“大人可知道徐世绩这项上人头价值几何?”
萧布衣并不回身。面对大门道:“你徐世绩地脑袋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徐世绩放声笑道:“没想到我徐世绩自诩大才。运筹帷幄,在萧大人眼中竟然一文不值。”
“你值钱的是你地头脑,而非你的项上人头。”萧布衣缓缓道:“可是这天下乱不乱由不得张金称李子通之流做主。当然,你徐世绩也不行。
“难道这天下之乱就掌控在大人地手上?”徐世绩沉声道。
萧布衣沉默良久才道:“掌控又能如何?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徐世绩也好。我萧布衣也罢。不过是在天地烘炉间地炽热之铜而已。至于究竟如何。看造化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已经离去,徐世绩却是怔立在当场。喃喃自语道:“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萧布衣。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地又是什么?”
一七四节 二分明月
“葛根要熬粥地话,米要用清水先浸泡一晚,然后把米和葛粉搅拌均匀的下锅,这种粥熬出来后,不但软滑适口,还能清香沁脾,调理身体地……”裴蓓说到这里。‘噗嗤’一笑,摇头道:“我也记不得许多。”
萧布衣面前就是放着一碗葛根粥,喷香扑鼻。他有点不敢相信这碗粥是裴蓓熬出来地。
裴蓓实在不像是熬出一锅粥地女人,她更像搅成一锅粥的女人,可是这些天来。她实在变化了太多。她变化的让萧布衣几乎认不出她来。
她还是没有除去化妆,但是变成了另外普通地装束。还是男人,但是毕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虽然她知道萧布衣不是那种注重女人外表地男人。可她还是不想让萧布衣见到她憔悴地样子。
“你怎么不喝?”裴蓓惴惴不安问道:“可是觉得我手艺不行吗?”
“我,我在闻味而已。”萧布衣拿起了汤匙。喝了一口粥后。微笑道:“我这辈子也没有喝过这么美味地粥。”
裴蓓笑的花儿一样灿烂,“萧大哥。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熬粥还有这么多地门道,我也没有想到过。煮粥也很开心地。”
萧布衣慢慢地喝完了那碗粥后,含笑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一碗粥要就让你从昨天就开始准备,我也没有想到过。喝粥也是很开心的。”
裴蓓见到萧布衣喝完了粥后。又为了他盛了一碗,萧布衣并不拒绝,又是喝了下去,裴蓓却没有盛第三碗,望着萧布衣道:“吃饭最多八分饱就好,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你以后要记住。”
“真的看不出来。你以后不当杀手。也可以当个厨子地。”萧布衣拍拍肚子笑。
“天气虽然暖了。可晚上还是有些惊。你看起来细心。对自己从来都是粗心大意,”裴蓓又道:“这点你要多注意下。”
萧布衣地笑已经有些了勉强。裴蓓无视他的笑容。又想了半晌。苦笑道:“我不知道还需要嘱咐你什么。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地,我一会就要出门去跟乐神医挖药材。虽然还是没有去除病根,但是我最近感觉好了些,可以做些简单地事情,乐神医对我很关心。一直教我养生地道理。循序渐进。我现在还是不能爬山,但是走地路程却是越来越远。不再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让我跟着采药。却是锻炼增强我地体质,我这次出门采药。要晌午才能回来。”
“我等你。”萧布衣终于道。
裴蓓眼中有了泪光。嘴角却是挂着微笑,“你不用等我的,你应该出发了。”
萧布衣默然。裴蓓走过来帮坐着的萧布衣整理下衣领,左看右看半晌。“你陪我已经太久,现在都过了四月。你五月初一定要到江都。你不能再耽搁的。”
“或许可以再待几天。”萧布衣笑道:“我舍不得离开你。”
裴蓓扬起头来,幽幽叹息一声。再次低下头地时候,终于抑制住泪水。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我在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之后,我只想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裴蓓轻声道:“我知道我很自私。因为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可我也真地舍不得离开你地,我只是在想,这是我最后地一次自私吧。”
萧布衣握住了裴蓓地手。“没有谁不是自私的,我也如此,不过事情天天都有。要做的话,永远都是做不完。”
裴蓓也是握紧了萧布衣的手。“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天天吃的是粗茶淡饭。做的是平日眼中的琐屑杂事,但是能感觉到身体一天好过一天。我相信自己会好。所以我就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告诉自己,裴蓓今天不会哭,萧大哥,这碗粥是我昨夜准备。今天为你熬的送行粥。有些事,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做到。我祝你一路顺风。”
她说到这里还是望着萧布衣,眼眸中虽是不舍,却有决绡,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萧布衣缓缓地站了起来。“那你多保重,记得,我打赌赢了,我说过要娶你。你可不准赖皮。”
裴蓓纵身扑到萧布衣怀中,紧紧地搂住萧布衣,低声道:“绝不赖皮。”
萧布衣搂住裴蓓地娇躯心中感慨。他已经在这个太平村呆了半个多月,不能不走。可他没有想出是裴蓓提出让他走,裴蓓说她不会关心人,他却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心细。
不知过了多久,裴蓓轻轻从萧布衣怀中离开,轻声道:“萧大哥。我该走了。”
她不说萧布衣地走,只是背了个采药地小箩筐在身上,转身出了院门,但离开地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的回头望了眼。见到萧布衣一直望着自己。裴蓓嫣然笑道:“萧大哥。你我再见地时候,就是你娶我地时候。”
萧布衣见到裴蓓终于不见,这才缓步踱出了院门。才回到住地地方。就发现孙少方等人都是收拾准备妥当。出远门的样子。
“做什么?”萧布衣奇怪地问道。
“贝兄昨日说我们今日会启程。”孙少方也有些怅然道。“萧大人,我们也是地确应该启程了。”
“萧老大。一切都收拾好了。”阿锈一旁道。
萧布衣已经明白。裴蓓不是心血来潮地说离别,而是早有了准备,“走吧。也是该走地时候。”
“萧老大不用太过担心。”孙少方安慰道:“我虽然不会看病,可这半个多月来,贝兄一天好似一天也是有目共睹地,他现在安心养病就好,等到我们从江都回转,那时候管保是个活蹦乱跳地贝兄。”
萧布衣轻舒一口气道:“谢谢你地安慰。少方,我们走吧。”
周慕懦和阿锈早把一切准备妥当,众人骑马出了太平村,萧布农人在路上,下意识的回头向不远处地小山望过去,那是裴蓓和乐神医经常采药的地方。他目力敏锐,竟然见到小山腰处俏生生地立着一人。向这面凝眸远望。
萧布衣圈马回旋。只是摆了下手。继续纵马前行。孙少方等人都是不解其意,萧布衣却是知道,爬上山腰对现在体弱裴蓓意味着什么!
裴蓓山腰上远望众人出了村子。终于消失不见。这才坐了下来。虽然额头有了汗水,表情却有了喜悦和轻松。
“你今天其实不应该爬这么高。恢复切不可急劲。”乐神医一旁微笑的望着裴蓓。
裴蓓也不回头,只是问道:“乐神医。你都可以当我爷爷了,可你尝试过爱一个人地无法遏制吗?”
乐神医微笑起来。轻轻的捶打一株药材根部的泥土。喃喃道:“谁都有过年轻的时候,我当然也是如此,所以我对你不过是劝说,而不是劝阻……”
萧布衣在太平村逗留颇有一段时间,反正他也是便宜行事,谁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为杨广还愿的事情。毕竟少有人知。更多的都以为他不过是南下打秋风而已。
回转粱郡后,萧布衣并不耽搁,继续乘船向东南而下。
萧布衣没有见到杨广经常从大运河南巡,却知道这开通地运河极大地方便了他地南下。
大运河地开通是利用了天然河流和旧有渠道,就像秦始皇的长城般。多少继承了以往地基础。运河是以洛阳为中心。向东北通到涿郡,往西南延展到了余杭。
通济渠是从洛阳西苑开始。引觳、洛两水达于黄河,然后是疏通茛荡渠故道入了淮河。途经荥阳。雍丘和粱郡各地,萧布衣一行人由通济渠到了淮水两岸的山阳。却没有下马,直接顺淮水而下。转入了邗沟,邗沟是运河四段之一,本是春秋时吴王夫差所开,杨广进行了疏导和扩展,径直地将淮水和和长江贯通,萧布衣顺邗沟南下地尽头就是江都,不过运河到了江都还没有完结,继续从京口引长江之水直达余杭。入钱塘江才算完结。
萧布衣远望扬州城廓渐近,有感一路行程。颇为感慨。
洛阳到江都的运河施工足有两千多里。永济渠地长短也是相若,再加上邗沟和江南河。大运河可以说是自古未有的壮观奇迹。运河四段连接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地五大水系。经由如今地河北。山东。河南,安微。江苏。浙江的六大地区。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南北交通的大动脉。
萧布衣一路南行。就是沿着大动脉到了江都郡的扬州城。
扬州城矗立在大江之旁,默视城外忙碌,城内繁华。扬州城隶属江都郡。实乃是大隋除洛阳,长安外最为繁华地都市。
因从扬州顺长江而下,可去海外琉球,倭国,以及南洋等地。带回中原难见地奇珍异宝,比如犀角,珠玑,象牙。勃利诸如此类,利润颇大,而商人用来交换地不过是大隋地寻常之物。所以这里向来和张掖般。也是商人云集之地。
杨广素来重视海外贸易。大业初年之后就常派使者出访赤土南洋等地,以丝绸。绫绡,丝绵等大隋寻常之物和海外各国进行交易,鼓励各国回访交易。扬州水利便捷。是为大隋对海外最为重要的贸易前沿。
萧布衣到了扬州城外官渡口的时候。江边码头早就泊满了大小船只。有官有私。繁华忙碌中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战乱地征兆。
三艘大船停稳后。早有码头地接待官员上前问询。官员虽是傲慢。对江上来往船只盘查甚严。可见到大船的规模就知道来的非同寻常,早就换上了恭敬的面孔。
当得知是京都来地太仆少卿地时候。接待官员只差没有去舔萧布衣的大脚趾。萧布衣不想惊动太多地人心道自己也算是微服私访。改个墓地风水也不必人人皆知,低调就好。他自从听说陈宣华为人节俭,也劝说过杨广节俭。对她倒是好生地尊敬。
在这个男尊女卑地年代。很多女人不过是货物礼品罢了。就算士族阀门地女人也不例外。不然什么长孙无垢。李采玉,李媚儿加上自己的那个萝莉准老婆袁巧兮也不会成为拉拢年轻才俊的筹码,陈宣华虽然自身不幸。却为天下人做了件好事,就算自己都被惠及,不能不说是少见地女人。
萧布衣觉得还是按照规矩做事的好。陈宣华不喜铺张,他也如此,当下和接待官员客气了几句。早早地和孙少方,阿锈等人悄然进了扬州城。
他跟随的护卫实在不少,全部由孙少方约束,去扬州城官方地行馆先安顿下来,萧布衣却是早早地给他们点零花钱,让他们莫要惊动百姓,不然坏了自己地事情,圣上动怒,他也是无能为力。
萧布衣考虑地周到,众禁卫轰然称是。都说谁要给萧大人闹出事来,不用萧大人过问。大伙都会把他扔到长江去喂鳖,萧布衣知道众禁卫也憋地狠了,让孙少方带着众禁卫出去耍耍。自己却带着周慕懦和阿锈来游历下这千古之都。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想着这些千古传诵地名句,萧布衣对古时这个二分明月之地满是向往。
二分明月是古人对扬州地赞美。缘来自唐代徐凝地一首忆扬州,徐凝称赞扬州的月夜。这才说什么,‘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后人对扬州由此向往地如梦如幻,多以二分明月代替扬州。
到了城中。萧布衣才发现古人多半喜欢夜生活。所以对明月推崇备至,自己白天来看,只见到车水马龙。日头高悬,桥上没有神仙。满是和自己一样想看神仙的俗人,明月不在,玉人不知道上哪里教谁吹箫去了。也是影踪全无。
不过扬州和萧布衣久在地东都倒有相通之处,就是城中河道纵横,水系颇为发达。
二十四桥不过是虚指而已。这里河道上地石拱桥不下百计。居家依水,两岸琼花。萧布衣突然茇现,人虽然还是俗人。花却是仙花。
他赶的是个好时候。正是扬州琼花浪漫的季节。
琼花千古名花,不以颜色迷人。不用浓香醉人,只是它盛开在河道两岸。淡雅独特无谁能比。
微风一送,清馨之气扑面而来。花枝摇曳。宛若清纯少女的风姿绰约,清秀淡雅。
琼花洁白如玉,端是‘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惟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萧布衣望着两岸琼花摇曳,蝴蝶戏珠般地起舞。一时间也是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东都的雪他见过,却没有想到南下扬州看到了另外地一场雪。
丈高地树上缀满洁白玉花。乍一看漫天宛若瑞雪笼罩,细一看却比瑞雪多了丝光彩。胜了分晶莹。
萧布衣吸吸鼻子。没来由地叹息声。沉醉在美景之中。暂时忘却了一切,阿锈和周慕懦也是陶醉在琼花碧水环绕之中。久久无声。
不过就算是仙境。在一些人眼中,见地久了,也和茅草屋别无两样。
三人都是望着两岸琼花。市井之人却只是嘈杂喧嚣。望着我手中地货物。你手上地铜钱。对于身边的美景早就司空见怪,多半恨不得这琼花化作面粉更好一些。
突然城中几声铜锣响。陡然间街头巷尾都是‘哄’地一声响,所有的人都像被一股无形地引力吸引向东方涌去。
萧布衣三人暂时脱离了仙境。向世俗望过去。不明所以。
“萧老大。什么事?”阿锈低声问。“难道是百姓暴动?”
萧布衣摇头,“你以为我是神仙,什么都知道?”他向旁走了几步,来到一个摆地摊地小贩身旁问道:“敢问他们赶去做什么?”
“买东西吗?”小贩若有期待。
萧布衣心道这两岸地琼花。无尽的河水看来也洗涤不了你的市井之气。什么近朱者赤看起来不见得全是正确,掏出几文钱扔在地摊上。捡了个小孩哨子般地工艺品。这才笑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小贩终于涌上了笑容,“是要杀人了。”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杀人有什么好看?”
“杀人怎么不好看。”小贩双眼放着光,“客官。我要是不是守着这个摊怕丢了东西。我也去看杀人了。你不知道。那刽子手地刀比屠夫地砍刀还要锐利,这刀背可比手掌还要厚。一把刀最少能有几十斤吧。一刀砍下去。人头落地,鲜血一下子就溅了出来,有地都能窜上几丈远……”
“杀人没什么好看地,我们成天都在杀人。”阿锈一旁道:“萧老大。不如吃饭去吧。”
小贩听到阿锈说成天杀人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变地苍白,噤若寒蝉般不敢多言,仔细打量下阿锈。见到他脸上锈迹斑斑。好像杀人后残存鲜血地凝结,更是后悔自己地吹嘘。
很多人都是生活太过平淡。有炫耀自己与众不同之时当然会表现一把,小贩就是见到三人看起来外地来地,本来想要用杀人地事情吹嘘把,没有想到碰到了杀人地行家。
萧布衣笑道,“虽然我们成天杀人。可杀人这么多人围观还是头一次碰到。不知道要杀的是谁?”
小贩见到萧布衣微笑地望着自己。好像考虑要从哪里下刀,哆哆嗉嗦的说。“要,要杀地就是原来地江都总管,现在地宫监张街张大人。”
萧布衣微有错愕。喃喃道:“原来是他。”
小贩看不出萧布衣地心意,不敢应声,阿锈却问道:“老大,你认识什么江都总管张街吗?”
萧布衣摇头道:“不认识。”
见到小贩被吓的不轻,萧布衣带着两兄弟走远了些。这才说道:“我虽然不认识这个张街,可我倒知道他得罪了圣上。又被王世充诬告。没想到他还能活到现在。”
萧布衣当然知道江都的宫监张街,当初王世充在进京地时候。就已经摆了张街一道,说什么他做事偷工减料,拿杨广地东西收买人心,杨广当初地勃然大怒萧布衣也是看到地。他本来以为以杨广地心性。会让人马不停蹄地把张街处死,却没有想到如今已过四月。张街才被处斩。
他远非当初到东都时候地懵懵懂懂,知道这个张街其实也大有来头。当然杨广也做总管地时候。和几个人颇为交好,杨素。宇文述,还有这个张街都算为他得天下尽心尽力的人,杨广能够当上皇上。这个张街也是功不可没。本来这个张街也做过御史大夫的。颇为得杨广的信任,可就是一心为皇上着想。忘记了拍马屁。所以径直说什么连年劳役繁多。百姓疲惫。希望圣上注意些,稍微地减少一点劳役,杨广听了不高兴,就当面对群臣说,张街这小子以为劳苦功高,总觉得是他地策划才让我得到地天下呢。杨广说完这句话后。就把张街外派榆林做个太守。那里总要防着突厥,气候苦寒,明显就是在整他,之后又是一贬再贬,让他来监督营造江都的宫殿,没有想到王世充这个马屁专家火上浇油一把,说张街收买人心。那就是想把张街置于死地了。
萧布衣想到这里。不由感慨伴君如伴虎都是明白。怎么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别人看到圣上地威严。是因为不知道圣上地底牌。可你张街连杨广的内裤都看到了。不用说,杨广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这世上有难同当地他见地多了。可有福同享的他萧布衣并不多见,杨素劳苦功高的有病都不治,只想早死。宇文述向来都是话都不多说一句,杨广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这才活到了七十多岁,这张街却是只怕命长,这才在杨广身边不停地进谏地。
有些意兴阑珊,萧布衣见到河道地对面有一酒楼。颇为豪阔宽敞。看看时间也到了晌午,不想去看砍头。只是说。“吃饭去吧。民以食为天。”
阿锈和周慕懦都是欣然赞同。周慕儒敦厚。话很少说,这次也是忍不住道:“老大,我听说扬州就是美食和琼花最为有名,这琼花我见到了,果然美的不得了,老大就破费次,请我们好好吃一顿如何?”
萧布衣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慕懦。你要求倒是简单。”
阿锈一旁笑道:“他也就那点出息了。”
周慕儒红脸道:“那你有什么出息。说出来听听?”
阿锈想了半天才道:“我就是想跟着老大混。见识下天下,以后也不奢望什么三秦四妾,找个能生娃地婆娘就好。到时候给我生一堆娃。我这个当老子的日后能有点吹嘘炫耀地见识就好。”
萧布衣微笑地又拍拍他的肩头,“阿锈地要求好像也不难实现的。”
“那老大你地要求呢?”周慕儒和阿锈都是问。
萧布衣居然想了半天,“我也没有什么大志。只希望数钱数到手抽筋就好。”
两个兄弟都是笑,知道萧布衣又是在开玩笑。和他一块过河到了对岸。虽然是晌午吃饭地时候,可大多数食客都去看砍头,倒空出了不少座位来。
三人捡了个凭栏临河地位置。望着近在咫尺地琼花。闻着幽香暗传,不由心情大畅。
阿锈和周慕儒都是少到这种繁华的地方,进了这种酒楼。只觉得地面都是明晃晃的让人心慌,萧布衣毕竟是太仆少卿。比这豪阔百倍地也见过,当然不觉得什么,掏出锭金子放到桌面上道:“伙计。过来报报菜名。”
伙计见到萧布衣掏出锭金子放在桌面上,眼睛都有些发直。这时五铢钱流行,金银并不通用。可是这种大地方向来是不愁兑换。五铢钱虽然通用,但是并不方便,大户人家出来,为了摆阔,当然不可能拎着十来斤钱出来,这时候很多都是用金银代替地。
伙计见到三人穿着平常。却知道目前扬州官盐买卖都是用大块的金板进行交易。私下的盐枭也是如此。贩卖私盐暴利。却是砍头地罪名,一般都是穷凶极恶的帮派才做。暗道这三人难道就是贩卖私盐的?
只是有奶是娘。有钱是爹,伙计哪管萧布衣做什么地,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巴结问。“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萧布衣不等回话。楼梯口处嘈杂一片,转瞬哗啦啦的上来五六个兵卫。为首一人双目炯炯。横刀冷望萧布衣道:“你这厮好大地胆子,杀了人还在若无其事地吃饭。真地没有了王法不成?”
萧布衣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一七五节 我就是很嚣张
萧布衣见到兵卫冲上来的时候,只以为他们认错了人,只是见到楼梯口站着方才遇到的小贩,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们一直告诉别人话不能乱说。阿锈一时忍不住说了一句天天杀人。倒让这个小贩有所误会。
想是最近扬州附近盗贼日多。这举报盗贼也是有赏赐。不然这个小贩不至于放了热闹不看,专门来找他们地麻烦。
“我等才到扬州,这杀人一事又是从何说起?”萧布衣挥手让两个兄弟莫要冲动。
“你过来。”为首之人一挥手。小贩唯唯诺诺的过来,“队正,什么事?”
萧布衣知道队正只能算是各城兵卫中的小队长。也就统管五十人左右,见到他的正义凛然,倒是搞不懂是本性如此,还是假公济私。不过这个队正在他眼中实在算不了什么。倒也并不惊。慌。
“你说这几个人天天杀人?”队正问道。
小贩见到阿锈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忍不住有些胆怯。可见到四周都是兵卫。人多势众,鼓起勇气道:“不错,方才他们对我说。他们天天杀人的。”
队正望着萧布衣冷笑道:“你都听到了?”
“我听到了什么?”萧布衣故作糊涂。
“你是聋子不成?”队正见到萧布衣藐视自己地权威。勃然大恐。
如今世道不算太平,江都郡当然也不例外。河北山东等地盗匪最多,只是被张须陀打地东躲西藏,很多和萧布衣一块南下。李子通张金称之流就是在河北山东混不下去,开始南下发展。扬州城内倒还是戒备森严,可城外就是说不准地。队正当然没有胆子去外边剿匪,再说那也不归他管,只是要想领功就要捕盗,听到小贩说有人天天杀人。暗想这还了得,见到萧布衣长地白净,手中又是拿个孩童玩的哨子心道这家伙可能还拖家带口,给孩子买哨子,要不就是很傻很天真那种。已经想着就算不抓他回去,也要敲他一笔才好。
“我不是聋子,”萧布衣玩弄着手头地哨子道:“杀个人很了不起吗。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的来问?”
队正见到他地镇静自若。竟然倒退了一步。一挥手。其余地几个兵卫围上来。“好小子,你还很嚣张。”
萧布衣笑了起来。“我就是很嚣张。你能把我怎么样?”
队正差点没有噎死。直着脖子问,“这么说你对杀人地事情供认不讳了?”
都以为萧布衣虽然嚣张,但是这种事都会否认。没有想到他点点头道:“不错。我是不少杀人,前几天还杀了几个。”
酒楼上地食客见到队正气势汹汹带人上来地时候,都是扁着身子躲到了角落,听到萧布衣居然说杀人是常事。‘轰’的一声响,都是向楼下冲过去。这下官府捕捉悍匪,不问可知,肯定精彩,只是精彩是精彩。在一旁看着地可有性命的危险,有几个腿脚不算利索。叽里咕噜地已经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一时间哭爹喊娘地闹成一片。
队正没有唬住萧布衣,反倒被萧布衣唬地心慌,不顾食客的慌乱。只是让众手下扼守住要道,高声喝道:“官家拿贼,无关人等闪到一旁。”
萧布衣倒没有想到搞出这么大地阵仗,叹息一声,“我说队正呀。杀人地不见得是贼地。”
队正一愣。“你说什么?”
阿锈却已经拍案而起。厉声道:“不长眼的队正。你可知道眼前这人是谁。竟敢如此对待?”
他以前见到官兵都是躲闪地,这下摆摆官威,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队正错愕道:“他是谁?”
周慕懦见到少当家摆谱。阿锈发威。自然不想放弃嚣张的机会。一掌拍下去。桌上地东西乱跳。倒把阿锈吓了一跳。“这位大人就是朝廷地少仆太卿大人,还不过来磕头认错?”
周慕儒口拙。一激动说的反了。队正想了半天。忍不住问,“少仆太卿是做什么的?”
阿锈强忍住笑意道:“你看起来耳朵不好使。我们方才明明说的是太仆少卿。这位就是朝廷大官太仆少卿萧大人,官至四品,你一个小小的队正,什么将军都尉校尉地见到萧大人都要客客气气。你不知道官有没有九十品。居然还敢过来拿萧大人?”
队正脸上一时间颇为古怪,周慕儒被阿锈纠正,知道自己说错了,见到队正地诧异。脸红道:“怎么样,怕了吧?”周慕懦毕竟还是比较老实。说的虽然是真情。可欺负人地事情毕竟不如萧布衣做地顺溜。
萧布衣心想两位兄弟把自己地嚣张和台词抢了去。倒不着急摆谱,本以为队正会痛哭流涕的过来磕头认错,没有想到队正仰天大笑了几声,三人面面相觑,暗道邪门。
队正笑地很是开心。等到收敛笑容后脸色一扳道:“可笑可笑,实在可笑。”
萧布衣见到两兄弟不嚣张了。只能自己搭腔问。“何笑之有?”
“可笑你们做贼心虚地。”队正摇头叹息道:“你们只以为编个太仆少卿出来我就会放过你们,我呸。做梦!”
萧布衣也跟着叹息。“等等,你方才一句话最少说错了两点。”
“我说错了什么?”队正愕然。阿锈和周慕懦面面相觑心道自己虽然拍桌子怒喝的。可反倒不如少当家的沉声静气让人感觉到压力,有理不在声高,自己要摆谱,看样还要多学着点。
萧布衣微笑道:“现在不是你是否放过我们,而是我是否会放过你们。我这太仆少卿不是编出来地,而是圣上任命,你如果敢质疑地话,我只怕今天我又要杀人了。”
他说完后喝口茶水心道我对付徐世绩也没有像你这么麻烦。你小子还不认错的话,我就一脚把你踢到楼下去,哪里想到队正叹息了一口气。“你小子这般镇定,若是唬别人地话,多半早就被你吓倒,可是你千算万算多半不知道。我前两天刚见过太仆少卿大人。王郡丞请太仆少卿喝酒我也有幸见到地。你冒充朝廷命官。又有了杀人的罪名。我只怕这是你喝地最后一口茶了。”
萧布衣这次真地怔住,难以置信道:“你前两天见到了太仆少卿?”
队正长刀一摆,冷笑道:“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萧布衣不再说话,手腕一翻,碗中的茶水向队正泼了去。队正身手倒是敏捷。慌忙躲闪。还不忘记错步上前向萧布衣砍来。
萧布农人不起身,手指一弹,空中陡然发出尖锐的哨声,紧接着‘当’的一声大响。队正翻腕扬刀。骇然觉得一股大力击中了单刀。手臂有如巨锤击中,麻木不仁。单刀拿捏不住,‘瞠啷啷’的落在地上。
跟着单刀落下地不过是萧布衣方才手中玩弄的孩童哨子!
队正心下骇然。连连倒退。颤声道:“你敢拒捕吗?”
萧布衣叹息道:“你眼力不行。身手不行,难道脑袋也坏了?我要杀你地话。哨子就应该在你咽喉上地。”
他说话的功夫拿起了筷子。好像要掷出地样子。队正一声喊,当先滚下了楼梯。几个兵卫从未见过这种身手。见到头儿逃命,如何不逃。众人下楼和上楼一样地迅疾。萧布衣摇了摇头,皱眉道:“他不像说谎,那他见到地太仆少卿又是哪
“难道是宇文化及?”阿锈突然道:“或许江都这些兵士消息闭塞。并不知道老大你当上了太仆少卿,可宇文化及在这个位置多年,虽是免职。如果到了江都,说不准会让他们误会。”
“宇文化及也来了?”萧布衣皱了下眉头,“他来这里做什么。难免要和粱子玄一块算计我?”
“萧老大。我们快逃命吧。”周慕儒喏喏道:“那几个兵卫跑了,不用说,肯定是去叫人,我们寡不敌众地。”
萧布衣摇头。“不用,这扬州毕竟还是归王世充管辖。这人极为圆滑,就算暗地捅你刀子。也不会当面让你抓住话柄。我们是奉旨前来扬州,便宜行事,要是在这里出了问题。他吃不了兜着走的,他若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只怕会前来巴结。”
“巴结你还怕?”阿锈笑道。
萧布衣沉吟道:“阿锈。慕懦,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兄弟情深,当然可以掏心窝子说话,可王世充这人两面三刀。唯利是图。叫你祖宗。你们也莫要信他。我们不到扬州地时候,他就和宇文化及联系。我们当防他们使阴招。可不信是一回事。和他周旋交好是另外一回事,你们要记住我今天说的。不然被他卖了说不准还要为他数钱地。”
“也就老大你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周慕儒苦笑道:“以后我不说话就好。”
“不说话不行的。那会让他看出我们对他地戒备。”萧布衣微笑道:“你们和他平常说话就好。”
三人低声议论几句。萧布衣四下望了眼,发现伙计畏缩的躲在一旁。摆手道:“伙计,怎么还没有上菜?”
伙计慌忙上前,“客官,你还没点呢。”
“你还没报呢。”萧布衣笑道。
伙计实在佩服这家伙地胆大包天。把一帮兵卫打地落花流水。不想着逃命自保。还是想着吃饭。可是饿死鬼投胎?
“客官,还请你们去别家吃饭口巴。”老板一把拽开了伙计。苦着脸道:“我们小店经不起这种折腾。爷你在这儿吃饭,别的客官不敢上门地,再说我只怕一会儿闹起来。大家都是没好。”
萧布衣淡淡道:“你真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留下来是为你好地。”萧布衣话一出口感觉有点问题。好像吕洞宾这时候还没有出生呢。老板却顾不得问吕洞宾是哪个。只是哭腔道:“大爷。你留在这里我怎么有好?”
萧布衣叹口气道:“他们当我是贼。一会儿肯定过来捉人,要是我们走了,他们还不把你的酒楼给拆了?”
老板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让我安心地吃完这顿饭,然后你就没事了。”萧布衣安慰道。
老板想萧布衣说地也有道理。反倒怕他一走了之。吩咐伙计赶快准备上好地酒菜,人却不敢离开,提心吊胆的过了许久,酒菜上来。十分的丰盛。想是老板想用美食吸引萧布衣留下来。
桌上什么肥狗肉萋。烤兽脊肉片。鲤鱼鱼会地都是十分美味。萧布衣等人吃地赞不绝口。萧布衣端起酒杯道:“老板。我来敬你一杯。”
老板不敢得罪眼前这个悍匪,皱眉抬起酒杯,还不等说话。楼下一个宏亮地声音大声道:“你说地假太仆少卿在哪里?”
“王大人,他们方才还在楼上。”队正胆颤的声音传过来。
“那他们现在不在了?”王大人厉声道。
“应该还在。”队正慌忙应道:“属下派人监视,没有见到他们离开。”
老板手一软,酒杯已经落在桌子上,酒水洒了一身却还是茫然不知,“王大人来了。”
楼梯口‘蹬蹬蹬’地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人出现在楼梯口处。金发碧眼。身材魁梧,赫然就是王世充。他身后跟着几人,一个就是方才地队正。见到萧布衣还是坐着喝酒。大声道:“王大人。就是他们,保护大人。”
队正说到保护。挺身已经到了王世充地身前。没想到脑后挨了一巴掌。踉跄前冲,差点冲到了萧布衣的桌前。
队正见到萧布衣一张脸迅即变大,只觉得咽喉发痛。慌忙挺腰站稳,心中惊惶地闪到一旁。暗自琢磨自己刚才地马屁十足。却又哪里得罪了王世充大人?转念一想。恍然大悟。王大人也是身怀武功,自己这种马屁不是遮掩了王大人的光芒,也真的该打。
王世充一巴掌打开了队正,上前几步。身后地护卫亦步亦趋地跟随。王世充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沉声喝道:“退下。”
众护卫当即后退,王世充这才走到萧布衣的桌前,望了一眼掌柜。“这酒菜是你准备地?”
掌柜地暗叫不好。只以为这次和盗匪勾结的罪名逃不脱了,哆嗦叫道:“王大人。这。这……”
“这是我让他准备地。”萧布衣终于开口,拿起酒壶为王世充满了杯酒。微笑举杯道:“王大人,好久不见。”
队正地眼珠子差点爆了出来,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敢在王大人面前如此托大,却没有想到王世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苦笑摇头道:“萧大人。你小子真的不厚道。”
队正一颗心沉了下去。已经觉察到了不妙。能够让王世充叫声大人的不多,眼前地这个萧布衣何德何能,居然能让王世充如此恭敬?
“王大人此言何解?”萧布衣微笑问道。
王世充叹息道:“萧大人,我在京城之时就听说大人奉旨南下巡查牧场。只以为凭借你我的交情,定会到江都一叙,我于是紧赶慢赶的回到了江都。就在这扬州城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等萧大人前来。没有想到萧大人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可这一来就先给我个下马威,我身为郡丞,带出这种手下实属不该,这个无知之辈也是好笑,一双眼珠子倒是不小,可是分辨不出大人盗匪。还留着什么用处?”
队正越听越心寒。听到最后一句‘咕咚’已经坐倒在了地上,转瞬爬到王世充地面前。“王大人饶命,属下真的不知,属下……”
“来呀。把他地眼珠子抠出来。”王世充无动于衷。
几个护卫倏然上前。已经按住了那个队正,萧布衣这才叹息道:“王大人。你说我给你个下马威。我看是你准备杀鸡给猴看才对。”
王世充大笑起来。“你们这帮蠢材。萧大人发话了,还不放开这个蠢货!”
众护卫倒也听话。放开了队正,队正明白过来。慌忙跪爬到萧布衣的前面,哀声道:“萧大人。小人有眼无珠,你大人大量,还要宽恕小人才好。”
萧布衣微笑道:“你是王大人的手下。我怎敢责罚。只是以后要仔细些才好。”
队正磕头如捣蒜般,王世充却是一脚踢了过去,把队正踢到了一边,“萧大人饶了你。还不快滚?”
队正连滚带爬地下楼。王世充却是望了眼酒席,“萧大人。你来到扬州。却要在酒楼吃饭。这要是说出去。我王世充地脸往哪里放?”
萧布衣见到王世充地嬉笑怒骂皆是文章,只好道:“那不如将在场之人都斩尽杀绝。自然没有人说出去,你说好不好?”
王世充一愣,转瞬大笑道:“少卿大人真的会开玩笑,我是说萧大人总要到寒舍一聚,我听到那蠢材说什么有人假冒太仆少卿。早猜到萧大人会到,吩咐下人已经准备酒筵。还请万勿推脱。”
萧布衣含笑站起,“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世充大喜。也不客套,拉着萧布衣胳膊并肩下楼,见到萧布衣没有骑马,又让手下把自己骑地马儿牵过来道:“知道大人识马儿无双。这是我地寒驹。只请大人将就下就好。”
萧布衣才听到寒舍。又听到寒驹。倒是佩服王世充这人面子功夫做地极为周到。
王世充上酒楼只带着几个护卫,可楼下却有几百兵卫等候,远比萧布衣要气魄地很多。
和萧布衣并辔前行,王世充一路上指指点点,满是热情,扬州城的百姓见了。都搞不懂和王世充并辔而行的是什么人物,也是私下地指指点点。
前面兵卫鸣金开道,路上行人早早的回避,萧布衣暗自寻思。眼下看来。这扬州城当以王世充最大。俨然这里地土皇帝般,他摆了张街一道。显然是觉得张街碍他地事情。如今张街被他铲除。杨广又是一心只是想着征伐高丽。这个王世充在江都郡慢慢坐大。进攻退守。也是好棋。如此一来。张街被斩不过是王世充此人周密计划中地一步而已。
“萧大人在想什么?”王世充一路上嘻嘻哈哈。却总是留意着萧布衣的脸色。
萧布衣微笑道:“我在想王大人会给我准备什么可口的饭菜。这一路乘船下来,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我是粗人。就喜欢和萧大人说粗话。”王世充跟着大笑。满是豪气。
众人浩浩汤汤地来到王府,萧布衣见到王府地奢华之处实在不下京都地王孙贵族。不由赞叹道:“王大人的寒舍实在比我住地太仆府要好上太多,我只怕就算东都的重臣都是不如王大人的。”
王世充脸色微变,仰天打个哈哈道:“萧大人真地会开我地玩笑,大人觉得我这哪里好。我就让下人拆下来送到京都太仆府去。决不食言。”
二人相视大笑,一片和谐,等进了王府。王世充先请萧布衣去了客厅。丫环上了香茗。王世充让丫环退下后。这才叹息一口气道:“萧大人。你看我表面风光。其实我这郡丞也是不好做的。”
“哦?”萧布衣含笑道:“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世充倒有点佩服起眼前的这小子。最少这一路上。他根本不知道萧布衣在想什么,这让他多少有些戒备,他当然知道萧布衣是奉旨南下,表面上是巡视马场,可谁都不知道。杨广是否暗地里让他视察各郡的官员,他王世充苦心积虑多年才坐到了今日地位置心机之深不言而喻,可觉得这个萧布衣喜怒不形于色,也是个厉害角色。这小子每次询问赞叹好像都是不经意,可又像大有深意。
“萧大人,我王世充只有对敬佩之人才说这等言辞,还请萧大人勿要见怪。”王世充凝视萧布衣道。
萧布衣含笑道:“不知道王大人想说什么?”
王世充喝口茶,像是整理思路,开口就道:“宇文化及找过我。”
萧布衣脸色不变。“原来他也到了江都,不知道现在何处?”
“他应该还在江都。他在江都也有府邸。不过过夜地次数不多。”王世充郑重道:“萧大人。你可知道宇文化及找我何事?”
“这我如何知道?”萧布衣摇头道。
“他说萧大人恐怕要对我王某人不利。”王世充一字字道。
萧布衣端茶水的手也不抖一下。只是‘哦’了一声,慢慢喝茶。
王世充转瞬哈哈大笑,“萧大人果然是君子,可惜碰到了小人。不过好在我知道宇文化及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他忌恨你抢了他的位置。这才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却不知道你我本来就是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又怎么会被他那小子所离间?”
萧布衣晒然一笑,“王大人明白事理就好。有些事情,不用解释,有些事情,解释了也没用,我这次南下只是为了圣上,王大人若是一心为了圣上。任谁去说,我都是第一个会说王大人忠心耿耿地。”
王世充目光闪动,半晌才道:“萧大人这次到了扬州,不知道何时离开?”
萧布衣想了下,“应在五月之后。不知道王大人可有什么看法?”
王世充苦笑道:“看法倒是没有的,不过我倒希望萧大人早点回转圣上身边,不然我只怕若真地有奸佞之臣在圣上面前说你我地坏话,我们也是百口莫辩。”
萧布衣皱眉道:“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世充犹豫下才道:“萧大人莫非不知道。圣上已经带着宇文将军去了太原?”
萧布衣微愕。“圣上去太原做什么?”
王世充嘴角一丝异常古怪地笑容,“圣上想去哪里。谁都不敢问为什么,他出巡一次,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回转东都。不过我倒知道,这次圣上出巡,除了一帮大臣外。还带了李渊在身边,听说李渊已被圣上任命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倒是让人意外地事情。”
萧布衣又喝了口茶水。却已经皱起了眉头,沉吟不语。
一七六节 人至贱则无敌
萧布衣和王世充不过是见面不到个把时辰。平淡地交谈。却已经是几次交锋。萧布衣知道王世充一直在观察自己。而且不停的用各种方法试探。
王世充当然是个谄媚无耻之人,当初捧臭脚地事情都能做地出来,这让萧布衣很怀疑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但王世充又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总是喜欢让人见到他无耻的那面,却把精明掩藏起来。
萧布衣想到自己那个时代的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他一直冷眼旁观,却不能置身事外这场浑水,可王世充却已经把至贱发挥到无敌地境界。王世充让人抠出队正眼珠子的时候。萧布衣就知道王世充是在试探他。王世充在试探他萧布衣地心性,估计也想看看他萧布衣够不够狠,萧布衣觉得自己能忍。但是绝对做不到王世充那种残忍,王世充可以轻易的烧死千余名归降地武卫府兵士。他却不能。他萧布衣甚至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队正丢了眼珠子,王世充可以为了官位和势力诬告陷害旁人。他萧布衣也是做不到这点,王世充可以和宇文化及才把酒言欢后。转瞬骂宇文化及不是东西,他萧布衣也是一样无法做到。
有些事情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不是说他不能,而是因为他还是个人而已。
萧布衣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王世充为了权位势力却已入魔,在李柱国谋逆后,王世充残忍烧杀千余兵士当作赏灯,博得杨广地龙颜大悦的时候。萧布衣就知道。他和王世充不会一路,就算暂且地一路,也是注定要分开。
可这些不妨碍萧布衣和王世充虚与委蛇,和王世充交谈的时候,萧布衣一直讳莫如深,他说话地过程中要让王世充感觉到。他萧布衣来到江都是有圣上的授意。而且看起来要看看谁对圣上忠心,他这种暗示让一直察言观色地王世充很快地选择先拉拢他,宇文化及当然就是王世充出卖的筹码,王世充既然可以当着他地面出卖宇文化及。萧布衣就要考虑他是否会当着宇文化及地面出卖他地。
不过萧布衣没有想到从王世充那里得到了李渊地消息,尽管只是寥寥几句。
萧布衣觉得自己能忍。可比起李渊这个人来说,还是大大地不及。李渊现在忍地和神龟仿佛了。
李渊一直都不算得志。他虽然和杨广是表亲,可在杨广的眼中。他和个婊子没有什么区别。高兴地时候调戏下。不高兴地时候骂两句,根据萧布衣地消息。李渊在杨广上台后,也算是起起伏伏,他原先做过刺史。等到杨广上台后,估计要扶植亲信。让他做了荥阳太守,这其实是个肥缺,荥阳气候不错。粮储又足,战略位置也重要。可惜李渊做了没有多久就被派去了山西地楼烦做太守,那里比起荥阳可差了太多。地瘠天寒,杨广把他派到那里,只是因为李渊不会拍马屁,也不会感恩图报,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李渊养了几匹好马留着自己用,却没有给杨广,这让杨广极为地不爽。
李渊在楼烦做了几年太守,杨广又想起这个婊子一样的表弟,把他调到身边当个掌旗卫尉少卿,官是涨了。可实权更少了很多,杨广把李渊调到了身边来调教心情是一方面,更多地原因却是因为李玄霸和李世民的缘故。
就算萧布衣这个外来人来看。杨广和萧皇后对李玄霸和李世民都是非常的宠爱。视同自己地孩子。杨广对自己地儿子都没有这么关怀地时候,当初元德太子死了,杨广不过是掉了几滴眼泪。后来该是大业还是大业,可现在李玄霸死了,说自己想要葬在太原,杨广表面上无动于衷。可没过多久就出巡了太原,杨广的大业受到了阻碍。多半也是累了。大业地念头沉了下去,感情的羁绊终于浮了上来。对这个自己一直宠爱地李玄霸的死。他到底伤心不伤心,没有谁知道。可杨广地表现甚至让王世充之流都很是奇怪。以为圣上改了性子。
李渊也总算沾了李玄霸地光,升职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这当然比在东都掌大旗强了很多。
有些人虽然死了,可是影响都是颇为深远。陈宣华如此,李玄霸也是一样。
李渊能有今天的位置,和李渊的能忍有极大的关系。不然也不会东都李阀中人死地死,流放的流放。他这个酒色之徒却还是安然无恙。可李渊能够升迁,李玄霸实在功不可没。
想到历史在这个时候地转机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影响深远,萧布衣轻轻叹息了声。
王世充见到萧布衣叹息。只以为他是忧心宇文化及地算计。一旁道:“少卿。无论如何,我都是会站到你这边。圣上英明,对少卿也是颇为器重,我想少卿你也不用过于忧心。”
“多谢王大人地关心。”萧布衣回过神来。开始盘算自己如何应对眼前地事情。
“萧大人你实在太客气了。”王世充拍着胸脯道:“其实在我看来。圣上对萧大人也是颇为不差,萧大人又对圣上忠心耿耿,你我二人一样的忠心。有时候被小人嫉妒也是正常。可越是这时候。越需要你我同仇敌忾才对。”
萧布衣倒觉得王世充好像有点挑拨自己和宇文化及为敌地味道心中微动,暗想不会是宇文化及得罪了王世充。王世充拿自己当枪使吧?
二人见面次数不多,可眼下看起来倒和穿一条裤子的哥们般,又闲谈了几句,王世充见到萧布衣也是朦朦胧胧,知道要想和他再近一步还要下点苦功才行。站起来请萧布衣出了客厅。径直去了宴会厅。山珍海味早早地摆满了一桌子,阿锈和周慕儒都在。虽然方才吃了点,可见到一桌子的菜着都是闻所未闻,都是不由地食指大动。
王世充不但对杨广马屁拍地十足。真要是刻意拉拢一个人地话,手段也是无不用极。他早早的看出阿锈和周慕儒都是萧布衣地亲信,是以对二人也不冷淡,宴会厅只有他这个郡丞来作陪。一来是意味着这是私人之谊。二来也给足了三人地面子。
当然酒宴上歌舞是必不可少,几人喝地酣畅,不等王世充吩咐。早早地有歌姬表演助兴,阿锈和周慕儒哪里见过这种奢侈,吃饭一旁还有人给添酒和夹菜,一时间有了迷茫。似乎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萧布衣暗自警惕,却还是不动声色,王世充看在眼中心道你萧布衣铁板一块。无缝可循。但不是说你地手下亦是如此。想到这里。脸上浮出了笑容。
乐声一紧。一个女人已经舞了出来。那女人长地如何还不清楚。只见到火焰一般在桌前舞动。
两个兄弟见到女人舞技极为高难,都是不由的大声喝彩,萧布衣却是有些提防。想起了当初裴蓓以舞刺杀李浑地那一刻。
单论舞技。这女人舞地极好,可她举手投足并非柔软,而是刚劲。这就让萧布衣觉得她多半会点功夫,一个歌姬身怀武功。那就是让人诧异的事情。
他谨慎在心,却见到王世充自从那女人出来后,却是观赏的津津有味,不时地露出笑容。心中难免琢磨。王世充看起来认识这个舞女。而且很熟悉。
乐声渐急。舞姬倏然来去。双袖摆动如龙如蛇般,甚为飘逸。等到乐声再高地时候,舞姬陡然纵起,凌空向王世充扑来,阿锈周慕懦都是霍然站起,守在萧布衣的身边。萧布衣却是动也不动。只是因为见到王世充双手相迎,已经把那女子抱在了怀中,甚为亲捺。
王世充搂住舞姬,见到了阿锈和周慕儒的动静心想萧布衣武功深不可测,这两个手下却是护卫在他身边,倒可见兄弟情深。这个萧布衣拉拢人也是很有一套。
见到萧布衣询问地目光,王世充长身而起,拉着舞姬的手哈哈大笑道:“姬儿。来。来。你不是久仰太仆少卿萧大人地威名,整天缠着我要听萧大人的故事。这才正主儿到了。当要好好见见。”
女子穿着如火,看起来也是热情胜火,听到王世充说话。一双火辣辣地眼睛已经牢牢的盯在萧布衣地身上。满是好奇和惊诧。
王世充却牵着女人地手对萧布衣道:“萧大人。这是小女王姬儿。生性如此。不服管教,只是听说过萧大人的神威后,很是敬仰。一直缠着让我把萧大人变到她身边来,可是我哪里去变?其实我刚才说盼星星盼月亮,倒是被这个女儿逼出来的。我回到江都后让人一直留意萧大人是否会微服驾到。今日本来监斩张街地,听说有个假冒地太仆少卿,这才连张街都顾不得斩,赶过来找。说是左等右等,为自己等是有三分,为我这个宝贝女儿倒是有了七成。”
他说了一通,萧布衣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每句听起来总是那么舒服。不由暗自感慨这讲话也是门学问,比起白万山而言。这个王世充推销女儿地本事胜过了不止一两个档次,只是现在他好像有点疲于应付。每个人只要有女儿就会考虑到要嫁给他。倒让他大为头痛。
这倒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考虑到王世充这人不是商人,胜似商人,有利可图地事情。不要说是女儿。就是老爹都可能卖了。这次王姬儿先声夺人的出来。多半也有王世充的主意。
王姬儿听到父亲地话,捂着脸害羞道:“父亲,你就是乱说,人家不来了嘛。”
她说是不来,两脚和钉子一样地钉在地上。没有挪动的意思。
萧布衣见状只好道:“向来虎父无犬女,今日得见姬儿姑娘,也是三生有幸。”
他一语双关,说王世充会做戏。这个王姬儿也是丝毫不差,王姬儿顾不得害羞。双手一分,双目满是钦佩的光芒。灼灼地好似日光,“爹。你听人家萧大人说地多好。虎父无犬女,他是夸你。也是在夸女儿呢,萧大人说的真好,可比爹你这个老粗说地文雅地多了。”
王世充大笑道:“女儿外向一点不假,这才是见上一面就开始编排你老爹我地不是。要是再见上十面八面的那还了得?”
周慕懦一旁低声问道:“阿锈。老大说地话真地能让女人如此地心动。那我们可要好好学学。以后找婆娘也是不愁地。”
阿锈叹息道:“我觉得也是稀松平常。”
萧布衣几乎要被融化到王姬儿地热情之中。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王姬儿。
王姬儿一身红火样的服装,倒把她稍黑地皮肤衬托地颇为俊俏,此女杏眼桃腮,鼻子挺拔。依稀能见到点王世充地容貌。相对中原女子。倒很有些异域风情。
想起了这个异域风情地时候,萧布衣不知怎的想起了蒙陈雪,那也是个草原女子。却是看不出太多地别样,只是如今现在却是如何,江都的事情处理完毕。自己也应该再去草原了。
四月地草原。天是蓝的,草儿却还没有完全展露出娇美的姿态。只是春风送过地时候,大地仿佛一刻间染了青绿之色,有如心中的向往。
远方地山脉连绵起伏,融入蓝天。天高云淡,别有风情。
‘咩’地一声叫。一群白羊已经云彩般地从远处飘来,赶羊地姑娘眉黛春山,嘴角淡淡的浅笑。她挥鞭的姿态有些漫不经心。仔细看去才发现秀眉微蹙,锁住了忧愁。
蒙陈雪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她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萧布衣这刻想的正是她。她只知道自己闲下来地时候。就会想着那个占据她身心的男人。
她终于有了丝后悔。她不是后悔那夜发生地事情。她只是后悔没有跟随萧布衣。秋去春来,如今已经过了半年,可是梦中地男人再也没有出现。
可是这世上有地时候就算明知道会后悔。也要去做一些事情,就像她那样。
回转族中地她很让蒙陈族的族民喜悦和兴奋。她毕竟还是族长地女儿,更何况她父亲威望一直不错。虽然族落中不高兴她回来地当然也有,可是在可敦亲自到了蒙陈族,亲自指定蒙陈雪处理蒙陈族事务的时候,没有谁再敢多言。
女人在草原并没有什么权势,一直都是货物仿佛,但可敦是个例外。如今的蒙陈雪是第二个例外。
蒙陈族一直都在仆骨和赤塔之间游牧,虽然说是游牧民族多是居无定所,哪里草水丰美就会去哪里。可毕竟整个草原还是有着自己地势力范围。蒙陈族却没有。望着族人的贫困和无奈,蒙陈雪心中有些愤怒。可是她很多时候还是采用了怀柔地手段,她这半年来。慢慢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因为她有可敦作为后盾,又是积极地为族人争取权益,除了一些族中地叔父外,年轻人倒对她很有好感,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尊敬。
可蒙陈雪知道,族中危机还在。族中叔父还是在想着推翻自己,就算族中无事。族外地争斗也是让人心焦。
有地时候,她只是在想。把所有的事情交给男人去做吧。自己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生活,可是望着远方地青山白云,她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天地之大,却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女人,终究还是希望找个依靠。一生的依靠,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萧布衣。可是萧布衣忘记她了吗?蒙陈雪想到这里。微有心酸。轻轻叹息声。
“少夫人。亲自放羊呀。”身边不知道何时传来一声大叫。惊碎了蒙陈雪地幽思。
蒙陈雪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哪个。整个草原叫她少夫人地只有两个。其中地一个就是调皮捣蛋的莫风!
莫风一如既往地一脸坏笑,只是无论穿的衣衫。还是头上地毡帽来看,他都是很有草原人地气息。
莫风很聪明。这半年下来。突厥语竟然也学个七七八八。当着个心爱姑娘地面前说起赞美的话来,滔滔有如克鲁伦河般,每次见到莫风地时候。蒙陈雪都是很开心,因为她想起了在山寨地日子。
她现在相信萧布衣会来。因为草原有莫风!
“我不放羊那你来放吗?”蒙陈雪微笑的望着莫风。
莫风扁扁嘴。“少夫人。其实很多事情要你们族人去做就好,你人太好了,可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缺乏威严,不是个管治族人的好料子。”
蒙陈雪并不生气。轻声道:“我也不想管治谁的。现在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不过是小好而已。”莫风望着蒙陈雪的脸色,突然道:“少夫人,少当家快来了。”
蒙陈雪心中剧烈地跳动两下。很奇怪如此的声响别人没有听到,血液涌上来又如潮水般退下去。半晌才道:“哦。”你不高兴?”莫风奇怪道。
蒙陈雪不答,只是问,“他什么时候会来?”
“我不知道。”莫风笑道。
蒙陈雪难掩失望地表情,转头去望远山,半晌又道:“哦。”
莫风叹息道:“少夫人。少当家不是忘记了你,而是因为太忙。山寨那面前几天来了消息,说他现在已经南下了。”
蒙陈雪暂时忘记了萧布衣何时会来。关心问道:“他南下做什么,很危险吗?”
“谁知道,你还这么关心他干什么。”莫风扁嘴道:“我只怕他把我们都已经忘记了。”
“他或许忘记了我。但是不会忘记你的。”蒙陈雪安慰道。
莫风大是汗颜。倒觉得自己调侃大是不该。“少夫人。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了,他谁都不会忘记地,就是太忙了,他当了个太仆少卿,被皇上派到南方去,谁知道做什么。寨主已经去了东都,让他尽快的赶到草原,只是现在消息闭塞,说不定他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呢。”
蒙陈雪用笑掩盖内心地失望。“他是做大事地人。忙完了再来也是应该的。”
“什么做大事地。”莫风扁扁嘴,“他整日说着贩马。如今倒是做个马官。不务正业而已,等到他来了,我好好说说他。不能再这样东跑西跑,草原其实也不错。不如大家都到这安家好了。”
蒙陈雪忍不住的笑,“你和朵兰难道开始谈婚论嫁了?”
莫风漫不在乎道:“她。我,我才不想娶她。找个女人是累赘……”见到蒙陈雪的黯然,莫风意识到自己吹牛过头。慌忙补过道:“当然。找少夫人这样的女人是前世修来地福气。”
蒙陈雪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你说不想娶朵兰,因为什么呀?”
“她脾气大。没有少夫人温柔,”莫风抱膀说道:“要不是看在誊图老爷子的份上,我早就……”
蓦然间耳朵一痛。一个声音响在莫风的耳边。“要不怎么地?”
莫风‘哎呦’一声喊。捂着耳朵不敢挣扎,慌忙道:“要不是老爷子百般阻挠。我早就娶了你。”
拎着莫风耳朵的少女脸蛋有如苹果般,大眼睛,梳地大辫子光亮黝黑,整个人都是充满青春地气息。
“你刚才说谁脾气大。没有雪儿塔格温柔?”
“我不是说你。”莫风慌忙辩解,方才的大男人主义早就不见。
“好呀。原来你又有了别地女人。”朵兰气鼓鼓地问。“是谁?”
莫风一个脑袋有两个大,“朵兰,我的心中只有你,哪里还装的下别的女人?”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朵兰脸上已经现出幸福地笑容,莫风有些羞愧,“朵兰,我方才是说箭头找的女人……”
“我地女人怎么?”一个硬邦邦地东西顶在莫风地身后。
莫风吓了一跳,“你的女人是天底下最温柔地女人。”
“那我呢?”朵兰眼珠一瞪。
莫风已经闪到一旁,苦笑道:“你当然是最最温柔地女人啦。”
朵兰‘噗嗤’一笑,“油嘴滑舌。要不是有正事,我今天不会放过你的。”
“什么事?”莫风问的却是箭头。
箭头皱着眉头,“少夫人,到赤塔附近放牧地古伦特一直没有回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蒙陈雪听了也是皱眉。“古伦特为人一向稳重。最近我们和仆骨拔也古关系都是缓和。按理说应该没有事情的。”
她虽然是这么说。却是向朵兰问道:“朵兰,阿拉穆坦和巴尔图他们有消息没有?”
古伦特,阿拉穆坦和巴尔图都是蒙陈族的牧民,放牧的却是山寨地马匹,蒙陈雪心中已经有了不详之意。
“他们两个倒是回来了。”朵兰撅嘴道:“可最稳重的反倒没有了消息。很是奇-隆。”
蒙陈雪不等再说什么,莫风突然伸手一指远方道:“你们看。”
众人扭头向远方望过去。只见到远方慢慢跑来一匹马,马背上伏着一人,看不清面容。
莫风突然大叫了一声。“是古伦特。”
众人围了上去,都是惊骇莫名。马背上地果然就是古伦特,只是他双目紧闭。浑身血迹斑斑,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马儿本是青马,浑身上下也被鲜血几乎染成了紫色。
蒙陈雪虽然焦急,却没有乱了分寸,让莫风和箭头把昏迷的古伦特弄下了马背,自己取了筒清水,莫风按了按古伦特的人中。过了片刻,古伦特睁开了失神的眼睛。
“古伦特,怎么回事?”莫风当先问道。
古伦特转转头。望向了蒙陈雪。悲声道:“塔,塔格。马儿。被抢了。”
蒙陈雪早有预料。沉声问道:“是谁?”
“一阵风。”古伦特眼中满是悲愤。“他们人多。我们拼死抵抗,最后只跑回来我一个报信。”
蒙陈雪变了脸色。一阵风不是说风。而是说一批人,草原地马匪。他们向来是来去如风,杀人劫财,无恶不作,有地时候甚至血洗小的族落,草原人无不对他们深恶痛绝。就算始毕可汗都是悬赏捉拿他们,可他们一直都在于都今山附近活动。谁又能想到如今绕过了大半个草原到这里来抢马
一七七节 纵横
一阵风吹过,箐火熊熊。火星四溅,仿佛魔鬼夜空狂舞,吐着血腥地舌头,想要吞噬世间万物。
围着箐火地都是些剽悍的男人,清一色的男人,红色的披风,看起来和红色地魔鬼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这里距离草原赤塔不远。群山环绕。甚为荒惊。向来鬼都懒的光临。这些汉子聚在这里喊破了天也不怕被旁人听见。实际上。他们也不怕被旁人听见,旁人要是知道他们在这里地时候。都是唯恐躲避不及地。
因为他们就是比箐火还猛烈,比魔鬼还要凶残的一阵风,春风吹起来能绿了大地,他们吹起来却能染红草原,他们狡诈狠毒,杀人如麻。很少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就算始毕可汗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始毕可汗可以统治整个草原,却抓不住草原上地这群饿狼。
山里除了他们一阵风外。还有几百匹马儿,每匹马都是神俊不羁。可是没有哪个马匪去看上一眼。
他们地马儿本来就不差,连年的劫掠。杀人和被杀,他们每个人骑的马儿都是属于脚程一流。他们地目地显然不是为了马儿。在草原,最不值钱地其实就是马儿,对他们而言。更需要地是金银珠宝,还有地就是。女人!
可他们做了这一票并没有什么怨言,因为是大头领让他们去抢马。他们就会去抢马,大头领让他们去杀人。他们就会去杀人,这次就是大头领让他们去抢马,所以他们就去抢马。顺便杀了护卫马儿的牧民,他们没有内疚,他们已经习惯这种血腥。这就和狼和羊地关系一样。羊注定就是被狼吃地,狼呢。不吃羊如何过活?大头领整日用毡帽前檐挡住了额头。用衣领挡住了脸。只露出鹰隼般地一双眼,让人望了心寒。
众人虽在喝酒吃肉。却是沉默地居多。每人都知道做他们这行,很多时候都是动拳头动刀子居多,动嘴地在这里通常没有饭吃。
不过不服管教地当然也有,财帛动人心。酒色引人狂,喝多了借酒发疯地永远都有。
“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一个剽悍的汉子霍然站起。拿着牛皮酒袋,倾泻的倒在头上。大声道:“大头领。这种鬼日子还要熬多久?我们好好地在于都今山逍遥快活,要女人有女人,要肥羊有肥羊。这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抢劫了几百匹马儿做什么?”
大头领只是望着箐火,脸却笼罩在阴影之下。
“大头领,你得给大家说个痛快话。”汉子发着酒疯。“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几天?”
大头领还是不说话,嘴角却露出了阴冷的笑意,有几人已经看出了不对。上前去劝汉子道:“古鲁,你喝多了,去睡吧。”
“我不睡,我不睡,我睡不着。我没有女人睡不着的。”古鲁大声地推搡着伙伴,径直冲到大头领的面前。“大头领。你带着兄弟们发财,大伙儿都服你。可你带着兄弟遭罪。却是目地都不说一下,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谁都不想稀里糊涂地跟着你混。兄弟们。是不是?”
他说到是不是地时候。众人没有相应。只是默然。大头领挥挥手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我地目地。”
古鲁摇摇晃晃的走到大头领身边。伸手去搭他地肩头,醉醺醺道:“这就对了……”他话音未落。陡然发出一声饿狼般的惨叫。踉跄向后退去。晃了两晃。却是栽倒在了地上。
大头领缓缓地收回了滴血的匕首,扭头去望箐火道:“这就是我地目的。”
古鲁两条大腿各中一刀。鲜血有如泉涌般,可是腿上的痛却掩不住心中地恐惧。酒早就随着冷汗和热血流淌出来,冷风一吹。古鲁已经醒酒了大半,不由放声狂叫道:“大头领,饶命,饶命……”
大头领也不回头。只是道:“挑了他地手筋脚筋,然后把他丢到深山去喂狼。他既然没有女人睡不着。以后也就不用睡了。”
古鲁连声哀求。大头领却是无动于衷,早有两个手下奔出,手中寒光闪烁。转瞬古鲁又是惨叫连连,手腕脚踝鲜血淋淋。二人拖着古鲁向深山走去,一路上唯有惨叫连连,哀声阵阵,说不出地凄厉心寒。
众人都是惊秫不已,大头领沉声问道:“还有睡不着地吗?”
没人说话,众人死一般的沉寂,夜中只听到枯柴‘噼啪’地响声。
“还有不明白我的目地地吗?”大头领又问。
还是没人说话。大头领终于道:“既然这样,那……”
“我不明白你的目地!”黑暗中一个声音说道。很是低沉。
众人诧异。扭头望过去,只见到黑暗中缓步走出了一人,宛如黑暗中的一部分般。
那人浑身上下都是黑色。脸上戴着个面罩,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是一双眼眸很是闪亮,灼灼地望着大头领。
众人诧异过后。霍然站起,这人并非一阵风中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大头领不再望着箐火。只是盯着那人地双眼,“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想问大头领一句话,也就是方才古鲁说地,你们好好的在于都今山逍遥快活。要女人有女人,要肥羊有肥羊,这次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抢劫了几百匹马儿做什么?”那人一笑。露出口雪白地牙齿。
“现在你是谁已经不再重要。”大头领沉声道。
那人笑道:“为什么?”
“因为死人很快就会被旁人忘记。”大头领低声喝道:“杀了他。”他喝声一出。手下已经围了上去,二话不说。挥刀就砍。
那人长笑一声,后退两步,抬臂架住了两人的单刀。‘当’的一声响后。夜空中火花四溅。众人都是一惊,没有想到这人的手臂竟然硬逾钢铁,抗地住钢刀。这怎么是人力所为?
大头领却是霍然站起道:“黑暗天使?”
那人片刻已经击倒两人。冲出一条道路。闪身没入黑暗之中。大头领却是厉声喝道:“莫要追了,上马!”
他喊声一出,追击地一阵风已然折回。显然是因为大头领的言出必行。莫敢有违。只是他们还没有奔到自己地马前。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撕裂夜空地声音。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箭射了过来。一阵风虽然剽悍,哪里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无声无息地摸了过来。他们行踪诡秘不定。才到了这里,怎么就会有人跟踪而至?
突如其来地利箭让一阵风也被撕裂,无数人闷哼惨叫。那一刻箐火前暗影穿梭,有如地下幽灵浮出了地面,大头领人到马前。知道不好。陡然沉雷般地喝了声,人是翻滚而出。手上用力一托马腹。马儿霍然飞了起来。重重地向箐火上砸了过来。
‘砰’的一声大响。紧接着就是马儿悲嘶之声。箐火炸开。空中蛇一般的乱舞。耀红了整个夜空。火光照耀下。大头领暗自心惊,周围不知何时,最少围过来数百地黑农人。个个都是黑暗天使一样地打扮,却是手持劲弓强弩,火光下寒光闪烁。一阵风他们都是马贼,经验丰富,有地时候伏地都能听到远方奔马来的声音,虽然是抢劫成功,多少有些麻痹大意,可对方居然能无声无息的围过来数百。这些人不是天使,却和幽灵没有什么两样,大头领心惊之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人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只是方才那人出现地目地,显然是要吸引众人地注意力。这才施展暗算无疑。
他们是黑暗天使?大头领脑海中闪过这四个字的时候。也是一阵心悸。和一阵风一样。黑暗天使也是一个代号,只是在牧民眼中来看。一阵风是邪恶地象征。而黑暗天使自然是象征着正义,谁都不知道黑暗天使是由哪些人组成。可谁都知道黑暗天使中的成员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他们自诩苍天天之使者。可向来都和一阵风并没有什么冲突。大头领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碰上他们。
大头领想不明白。手却并不停歇,也绝对不甘心束手待毙。他力道奇宏。身形敏捷,几个起落之下,数匹骏马纷纷飞起。前仆后继的扑向火堆,马地悲嘶中夹杂着利箭地破空声,黑夜中诡异非常,只是再过了片刻。陡然间天地间暗了下来。一股浓烈烧马肉的焦臭弥漫在空气中,有几匹马儿着了火,发魔般的向外围冲了去,火光一道渐渐远去。没入黑暗。说不出地诡异。
天地间暗下来地那一刻,所有人也是静了下来。大头领经验丰富,第一时间熄了箐火。避免被人当作靶子。马匪一阵风毕竟不是浪得虚名。见到熄了火焰。尽数伏在地上。凭借星月之光向外望过去。静等着大头领地吩咐。
黑暗天使也是停止了放箭。暗夜中无声无息,大头领判断敌势,暗自心惊,转瞬大呼几声,声音古怪,外人难以听瞳。伏在地上地一阵风们听到大头领的命令,霍然窜起,已经向东南方向窜去。大头领更是箭一般地杀到,黑暗天使四面围攻,虽然人多势众,东南地人数显然不及一阵风人多。只是放出第一轮长箭后就已经陷入了肉搏战之中。
双方都是狠角色。闷不做声。长刀砍肉。刀磨白骨吱吱咯咯地让人牙酸,只是片刻的功夫,双方最少倒了十数人下去。
只是黑暗天使已经挡不住对方地硬攻。被一阵风冲出个豁口。大头领又是厉声喝了几声,一阵风陡然转折,居然又杀了回去。
黑暗天使虽有预谋合围,却还是低估了一阵风地彪悍和狡猾,见到东南口抵挡不住,早是有人过去支援。没有想到一阵风杀了个回马枪,陡然从西北冲了出去。大头领才是冲出重围。就听到身后锐风疾劲。头也不回,霍然砍回。
‘当啷’声响,空中火花爆闪,大头领已经认出来袭之人正是最初露面地那人。
那人一剑被大头领挡开,手臂酸麻。也是心惊,长剑连晃,刹那间已经刺出数剑。大头领只是挥刀格开,借势后退,连退数步后一声长啸。已经纵身跃到一匹马儿地背上,那人见大头领要逃,疾步追赶,凌空一跃刺去,没想到大头领陡然一声断喝,人从马背上高高跃起,一刀霹雳般砍来。
那人大惊失色,没有想到大头领远比他想像还要难以对付,气势被压,只能挥剑横挡,‘当’地一声大响。那人地长剑已被削成两段,空中倒翻了出去,落地之时,衣襟全开,身后羽箭射出。直奔半空落下的大头领。飞蝗般地密集,大头领倏然落下,几个翻滚已经远去不见,众人要追。为首之人摆手道:“穷寇莫追。”
众人止步。显然也对那人言听计从。
“少主。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你方才何必以身犯险?”那人身后一人道。
被称作少主的紧锁眉头。惋惜道:“我们还是低估了一阵风,本以为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身后那人声音苍老,叹息道:“少主,一阵风纵横草原,岂非无因,我本来不赞同和他们对敌的,我们为了个蒙陈族,树立了这么个大敌,到底是否值得?”
“我们不是为了蒙陈族。而是为了自己。”少主沉声道:“一阵风在草原臭名昭著,我们黑暗天使若是把他们斩尽杀绝,定能得到草原人的拥护,对我们以后地大业有着诺大的好处。”
“可现在我只怕有人会埋怨。”身后那人提醒道。
少主摇头道:“你大可放心。既然是我地主意,所有地后果我来担当。”
身后那人轻轻叹息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少主沉吟半晌才道:“按照老规矩处理,不过马匹留下口P。”
蒙陈雪听说一阵风抢了蒙陈族地马后心急如焚,她没有想到本是风平浪静蒙陈族又起了波澜,族人有的惋惜,有地叹气。还有地质疑。
这批马儿本来是秋季运往萧布衣马场地一部分。想到这里地蒙陈雪当天就去见了克丽丝塔格。
克丽丝塔格和她倒讲义气,当下带着自己手下地数百女兵。再加上蒙陈族的勇士。一行数百人前往捉拿一阵风。
当然谁都知道。一阵风不可能留在原地等候他们的到来,蒙陈雪如此做,已经不是要找马儿。而是看看能否挽救几个残留地族人。
可是到了一阵风抢劫地地方。谁都为一阵风的残忍出离了愤怒。在场无一活口,一阵风吹过地地方。草还会有,活人却是一个都不会留下。
蒙陈雪埋葬了族人。第一次有了想杀人地冲动,众人第二天就得到牧民地消息。说赤塔西南群山有烧死地死马。蒙陈雪心动。和克丽丝带着众人赶到那里后。循着死马奔过来地方向寻去。又是难以想象的震惊。
这里明显经过一场惨烈地厮杀。死的居然都是一阵风地手下。
他们当然不知道,黑暗天使就算是死,也不会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所有的人都为有人能杀了一阵风的手下而振奋不已。
他们认得一阵风地人。只是因为一阵风的人都是红色地披风。倒是极为好认,现场除了死人外。居然还有被抢走的那几百匹马儿。
所有的人都是有了疑惑,蒙陈雪也是皱起眉头。不明白有谁拼死只为来杀一阵风,却对这些马儿无动于衷。
莫风一直跟随,四下张望。突然叫道:“我知道是谁做地。”
“是谁?”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莫风伸手一指北方山壁道:“你们见到那面山壁上的‘天’字没有?”
众人经他提醒,这才望见,朵兰也是高声的叫道:“我知道是谁了。是黑暗天使!”众人都是欢呼一片。纷纷道:“不错。我们早就应该猜到是黑暗天使。除了黑暗天使。还有谁能够杀败一阵风。却又一匹马儿都不取走?”
众人兴奋不已。蒙陈雪却是皱眉望着那个‘天’字,喃喃道:“难道是他?”
管涔山一带,森林密布,环境清雅。气候惊爽。向来是大隋皇帝狩猎和避暑地理想之地。
山上有池。池外有宫。气势恢弘地汾阳宫因池而筑。将管涔山的天池环在宫内。依水精建宫室台榭。殿宇楼阁都是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向山下望过去。一条笔直的官道直通到山脚。路地尽头就是太原西北地天门山。杨广为求避暑便捷。已经记不得自己哪年修筑的这条官道。
他这一辈子,修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点。
杨广凭栏而立。微缩着眉头问:“世民。你如何看朕?”
汾阳宫盈月池除了侍卫和萧皇后外。杨广的身边居然只有个李世民。
李世民毕恭毕敬的望着杨广的背影,目光复杂。听到杨广垂询,恭声道:“世民不敢说。”
“不敢说?”杨广缓缓地转过身来。神色有些落寞,“难道这全天下。只有萧布衣一人可以陪朕聊聊天了吗?”
李世民听到萧布衣三个字地时候。双眉一扬,“萧大人天纵奇才,对大隋居功甚伟,岂是世民能够望其项背?”
“天纵奇才。居功甚伟。”杨广喃喃念了几句,“你可是埋怨朕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吗?”
李世民慌忙道:“世民不敢,世民不是做大事之人,可自问对圣上向来忠心耿耿,萧大人亦是如此。根据世民观察,萧大人不求名利。只是忠心为圣上做事。实在是难得的良臣。”
杨广嘴角浮出一丝微笑,“那你父亲呢,你如何看待?”
李世民苦笑道:“回圣上。做儿子地怎么好评价父亲呢?”
杨广‘哼’了一声,再不言语。李世民心中惴惴。萧皇后却在一旁道:“圣上,世民说地也有道理,你倒有些强人所难了。”
杨广只是望着山下,良久才道:“玄霸那儿安顿好了吗?”
李世民眼固有些发红,哽咽道:“谢圣上关心,玄霸的后事已经处理妥当,他终于能够葬在太原,了却了心愿,世民代他在天之灵谢过圣上。”
杨广轻轻地叹息一声。听到了萧皇后的抽泣,转身皱眉道:“你又哭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萧皇后更是哭地伤心,“圣上,我们一直见着世民和玄霸长大。视同己出。这两个孩子也是乖巧。怎么想到莫名地就去了一个?”
杨广不好责怪,扭过身去,淡淡道:“这是谁都意料不到的事情。也非我愿,人谁不死,玄霸既然去了。我们帮他了却心愿也就是了,世民,玄霸还有别地心愿没有?”
他是为了安慰妻子所以询问,只希望李世民聪明些。随便说点什么,自己帮他做到。也算是变相的安慰妻子。
李世民却是摇头道:“圣上。世民不敢妄言,当初玄霸过世之时,伤势实在太重,只是说了几句话。我到现在想想还是伤心。”
说到这里。李世民声音也有些哽咽,萧皇后更是伤心,若是以往,杨广多半勃然大怒。只是最近也是多愁善感地多了,只是轻声叹息道:“世民。你们李家对朕很忠心。”
李世民哽咽道:“对圣上忠心本是臣下的本分之事,只是玄霸英年早逝。世民每次想起难免失态,还请圣上原谅。”
“没事地。”杨广摆摆手,仿佛要挥去忧愁。“朕任命你父亲山西、河东地抚慰大使。不知道他可否满意?”
李世民回道:“回圣上。家父只知道为圣上忠心做事。知道圣上地封赏,只感激皇恩浩荡,却只怕老迈昏庸。有负圣上的重任。”
杨广又‘哼’了一声,让人不知道什么意思,李世民心中惴惴,不敢多言。
一传臣疾步从远方赶来道:“启宴圣上。许恭公宇文述。御史大夫裴蕴求见。”
“宣。”杨广挥挥手道:“世民,退下吧。”
李世民躬身退下。萧皇后也是知趣地告退。宇文述裴蕴随后赶到,杨广不等他们施礼就已经问道:“李渊出发了没有?”
“回圣上。李渊已到龙门,击败来犯地龙门贼帅毋端儿。这是兵部地公文。”宇文述呈上道。
杨广翻看了眼。喃喃道:“这么说李渊还有点本事。”
“圣上慧眼如矩,先是破格提拔张须陀。又是选出了王世充。如今更是任命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实乃是千古明君才能做到地事情。”裴蕴一旁说道。
“李渊领兵向来不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表现而已。”宇文述一旁道:“只是圣上。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他年纪大了。又是两朝元:著,和杨广称呼倒是亲热。杨广不以为忤,沉吟片刻才道:“你们觉得李渊这人可信吗?”
裴蕴宇文述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杨广自问自答。“只可惜朕除了你们外。也少有再能相信之人,李渊做人是笨了点,可到底还是有点本事,朕用他来对付陇西贵族,只希望他能够不负朕的重托。”
宇文述道:“圣上,杨玄感叛乱后,旧阀子弟多有跟随,圣上怕激起天下大变,这才徐徐图之。如今东都心腹大患李阀已除。剩下地阀门就是以陇西一带最大,圣上觉得李渊忠心耿耿。想启用他来克制陇西阀门。逐渐铲除陇西各家,这才是稳妥的法子,可臣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杨广皱眉道。
“臣只怕陇西阀门不除。却又养虎为患了。”宇文述缓缓道。
杨广眉头紧锁。知道他是说李渊,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却是用了也是怀疑。怀疑地很少任用,“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总得有人去替朕铲除陇西诸阀,你们两个朕信得过,可是若是由你们贸然行事。只怕他们觉察。激成叛变不好收拾。萧布衣这人很是不差。少求名利。和你们一样的忠心为朕。朕本来想派萧布衣地。可是他又实在有点年轻,只怕难以服众。”
“老臣倒有个稳妥地法子。”裴蕴一旁道。
“讲。”
“圣上如是不放心李渊。大可找人来牵制他的。”裴蕴沉声道:“李渊李靖素来不和,朝廷皆知。圣上当初任命李靖为马邑郡丞,就有让他钳制陇西诸阀地意思,可毕竟没有明说,圣上其实可给李靖便宜行事带兵地旨意。李靖是为帅才,用兵老练。就算张将军都是赞不绝口。有他领兵,既可以和李渊联手铲除陇西诸阀,又可以互相牵制。李靖和萧布衣关系甚好,结义地兄弟,萧布衣又是忠心耿耿,不求名利,只为大隋。圣上可让萧布衣在江都一事了结后。借口如今中原马匹供应不足,委派他去突厥买马,顺道和李靖联手坐镇边疆。有李渊李靖地领兵之才,再有萧布衣的急智聪颖。即不怕李渊坐大,陇西诸阀又可指日可除。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杨广大喜,“裴御史果然好计第。既然如此。就先下旨意一道,让萧布衣做完江都一事,马上来到太原,到时候朕再让他带旨意给李靖,让他便宜行事,若有人谋逆。当诛不饶。”
杨广说地果断,裴蕴宇文述互望一眼。齐声道:“圣上英明。”
“突厥和亲一事准备地如何?”杨广突然问道。
“回圣上。万事准备的妥当,只是无忧公主她似乎有些不满。”裴蕴说道。
杨广冷哼一声。“这里还由不得她来做主,她身为皇室之女,要是有可敦地一半,就让朕心满意足了。”
裴蕴宇文述不敢多言。这毕竟涉及到宗室之事。身为人臣不好插嘴。二人都知道无忧公主和亲地建议是李敏提起,如今李敏虽死,可圣上对和亲地兴趣反倒更为浓厚,不顾无忧的哭闹,坚决要把她嫁到突厥去。可最关键地一点也是。圣上一心想要攻打高丽。可突厥却是日渐强盛。要成大患,圣上只怕再次攻打高丽地时候。突厥乘机南下,那可是首尾难以兼顾。是以想效仿当初长孙晟分裂突厥为东西之法。把东突厥再分成南北两个部分,让南北相互钳制。才能高优无忧的去征伐高丽。
“对了,萧布衣那面如何了?”杨广提起萧布衣地时候,多少有点笑容。
裴蕴又上了奏折,“回圣上。萧布衣倒是一切顺利。应是圣上的福将,出马无一不成地。只是谁都不知道。原来他也有领兵地才能。”
“哦?”杨广来了兴趣,“怎么的。他什么时候带兵了?”
“回圣上。萧布衣到了宋城之时,正赶上瓦岗盗匪侵犯宋城和清江马场,宋城贾县令和萧布衣联手破了瓦岗盗匪。杀地瓦岗溃不成军。这是宋城贾县令的奏折,还请圣上一阅。”
萧布衣当然没有去破了瓦岗军,只是自保而已。可贾县令深得为官之道,当然知道这种事情要算上司地一份。奏折中当然把萧布衣吹捧一番。当然了。如果有什么过错。也是萧大人顶着地。
杨广接过奏折。看的眉飞色舞,少有的高兴。放下奏折的时候,沉声道:“萧布衣果然不负朕地重托,裴御史。你要在萧布衣办完江都之事后。让他迅即来到太原。只是这事情定要在五月初五之后。不然只怕他不能尽心在江都做事。”
“臣遵旨。”裴蕴大为振奋,却没有注意到宇文述低下头来,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一七八节 盗图
最近萧布衣在做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这怎么可能。”问话的人皱眉道。
“那你准备让他做什么?我们总不能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去犯错吧?”回话的人笑了起来。
回话那人金发碧眼,身材魁梧,看似莽撞,眼中却时不时的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
问话的人鼻高眉重,双目炯炯,只是宽广的额头布满了皱纹,宇文化及这段时间已经苍老了很多,看起来比对面的王世充还要老。
忧心让人老,宇文化及最近就是心事重重,烦躁不堪。以往的他看起来总是风度翩翩,气度华贵,如今多数的时候都是愁容不展,看起来不过是个不得志的老男人罢了。
听到王世充的回话,宇文化及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不过现在的他没有什么资格和王世充端架子,因为他现在不过是个布衣而已。布衣可以变成了少卿,少卿当然也可以成为布衣的。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宇文化及心中都是忍不住的刺痛,可他对王世充还是要笑,他要让王世充知道,他宇文化及还是有底牌在手,他宇文化及输阵不输人的。
这次南下的宇文化及表面上是散散心,但他内心当然是为了萧布衣,他发现这个萧布衣是他命中的克星。
敌人有的时候比朋友还要更加关心你,宇文化及现在就是很关心萧布衣。
有些人就喜欢怨天尤人,宇文化及无疑是有些人中的一个。他从来不想自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锦绣前程,他只觉得自从这个萧布衣冒出来后,他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他现在惶惶的沦为布衣,完全是是拜萧布衣所赐,他并非不长教训之人,他觉得自己急迫了点。每次失败后宇文化及都是在想,其实萧布衣和裴茗翠好像不过是多算了一步而已,如果事情再能重来一次的话。自己其实也能想到。
不过这世上人的划分方法很多种的,有一种是事先就知,有一种是事后才知,当然还有一种是事后还不知的。
宇文化及当然不是那种事后还不知的,他也不认为自己事后才知,他只觉得自己不过是运气差一些,萧布衣和他比,也就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可运气总有到头的时候吧。宇文化及如是想,所以他在等待萧布衣运气变差的时候。
现在宇文化及多少聪明了些,这次他不准备和萧布衣针锋相对,那实在有点危险。很可能把命赔进去。所以他准备让王世充和萧布衣对阵,自己幕后出谋划策就好。当然宇文化及知道,王世充并不是傻子,要让王世充和他一条战线。必须给他点好处,再给他点压力,所以宇文化及轻车驾熟地说萧布衣来到江都是有密旨,很可能对王世充不利的。
唯一让宇文化及有点安慰的是。王世充好像对此深信不疑,拍胸脯说,他王世充永远会站在他的那边。
宇文化及也知道王世充的许诺和放屁一样。这种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他没有太多的选择。所以只能选择相信王世充的样子。
“萧布衣这小子看似木讷,却是狡猾非常。”宇文化及皱眉道:“圣上给他的旨意是巡视天下马场。可他却急不可耐地到了江都,而且赖了下来,我只怕他明里不做事情,却在暗地搜集王大人你的错处,到时候回转京都参你一本,你若不防备,到时候就悔之晚矣了。”
王世充也是皱眉,失色道:“少卿大人,那可如何是好?”
虽然已经被削职为民,可听到王世充没有人走茶凉,还称呼自己是大人,宇文化及满是舒服,“我想王大人定然早有打算。”
“我实乃是个粗人,杂种出身,”王世充自谦起来没边没沿,没羞没臊,“更不懂得什么勾心斗角,阴谋算计,还请少卿大人教我。”
王世充谦虚的没有脸红,宇文化及却替他脸红,半晌才道:“俗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想万事都是这个道理。”
王世充诧异道:“少卿大人难道是说,让我先下手杀了萧大人吗?”
宇文化及骇了一跳,慌忙摆手道:“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那少卿大人地意思是?”王世充皱眉道:“请恕我驽钝不堪,不解少卿大人的深意。”
“我觉得你可以留心萧布衣的一举一动。”宇文化及暗骂这个老狐狸,却还是诚恳道:“如果王大人能先下手收集点萧布衣的过失,等到他诬告王大人你地时候,你最少能有个准备。”
王世充站起来深施一礼道:“少卿大人说的极是,我这就多安排人手去监视萧大人。”
宇文化及皱眉道:“王大人,萧布衣这人奸狡如鬼,而且警觉极高,监视必须,可若是打草惊蛇的话恐怕不美。”
王世充左右为难,又是搓手道:“那少卿大人的意思是?”
宇文化及叹息一口气,“其实王大人远比化及要聪明太多,化及一番好意,却只能说是言尽于此,既然王大人和我并非真心合作,那化及告辞了。”
王世充一把拉住宇文化及道:“少卿大人何出此言,只是如果萧布衣是调查我地过失,我是一时间情急无计可施而已,何来并非真心合作之说?”
宇文化及轻轻的推开王世充的手,淡淡道:“王大人,有地时候,真心不只是靠嘴说地,还要有点行动才好。我还有他事,就此告辞。”
宇文化及走出王府后,脸上有了怒容,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憋屈地时候,看起来他现在不是太仆少卿,就算王世充这种小人对他也是应付了事了。
一辆马车疾驰过来,停到他身边,宇文化及上了车,上面还是坐着原先在马邑的那两个手下,一个黑脸,一个白面。
“去找梁子玄。”宇文化及吩咐道。马车在扬州城内行地不急不缓,宇文化及只是想着心事,却没有留心到后面跟着一匹马儿。也是不紧不慢。
**
宇文化及才走,王世充的笑容已经不见,走到另外的偏厅,早有个手下在等候。手下瘦小枯干,见到王世充到来,毕恭毕敬。
“季秋,萧布衣最近在做什么?”
叫季秋的恭敬道:“回大人,最近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萧布衣。发现他并没有做什么正经事。”
“他察觉你们的跟踪没有?”王世充沉声问道。
季秋一拍胸脯,“大人这点还请放心,我和那些派出人的跟踪之术绝对数一数二,萧布衣应该不会发现有人跟踪。”
“那你把他这几天所做的一切和我详细地说说。不要有遗漏。”王世充缓缓坐下来,倒是很有耐心。
等到听完季秋把萧布衣的行踪描述一遍后,王世充饶是镇定,也是大为诧异。“他这几天就做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季秋说的事情
蒜皮形容都是有些夸大,实际上这几天萧布衣除了吃没做其他的事情。
季秋苦笑道:“的确如此,不过他每天回转行馆都是准时。每晚都在灯下看个东西看很久,属下听闻萧布衣武功极高,倒不敢托大过于接近。只是远远的在树上通过纱窗暗影来观察。倒不知道他看的什么?”
王世充皱眉道:“能让萧布衣看很久地东西。绝非简单之物,莫非是……”
“莫非是什么?”季秋忍不住的问。
王世充眼中闪过狡诈。“莫非是圣旨?”
季秋没有看出王世充的欲言又止,皱眉道:“不像是圣旨。”他用手做了个比划,托着什么东西的样子,“我看萧布衣有时候把那东西托在手上对灯观看,我倒觉得是块布,而且布上画着什么。”
王世充眼中闪过激动之色,转瞬消失,拧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一块布,上面画着图,那又是什么?”
“大人真想知道,不如属下今夜冒险一观?”季秋跃跃欲试。
王世充摆手道:“不可,你千万不能冲动行事,以免打草惊蛇,只是他看地那块布是否放在他住的行馆之内?”
季秋摇头道:“他是随身携带,并不离身。”
“哦?”王世充觉得手心都有些发热,“我只怀疑那是圣上给他的密旨,既然如此,你我要想个妥善的法子取过来看看。”
季秋微笑道:“其实要取萧布衣身上之物并不难做,大人,我倒有一妙法……”他说到这里,凑到王世充耳边说了几句,王世充脸上倒是疑惑不定,“可行吗?”
“应该可行。”季秋踌躇满志道:“大人,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派出地人乔装打扮下就好,绝对不会让萧布衣看出是我们下的手。”
“取物即可,切勿动武。”王世充凝重道:“此人的武功极为怪异,我也看不出门道,最好派几个不会武的前去,说不定更容易得手。”
季秋点头,王世充又问,“萧布衣现在去了哪里?”
“大明寺。”
王世充这次真地愕然,“他去大明寺做什么?”
“鬼才知道。”季秋嘟囔了一句。
**
大明寺本在扬州城西北的郊外,初建于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故称大明寺。文帝在时,曾诏令举国三十州内建三十塔,以供奉舍利佛骨。其中一座就在大明寺内,寺从塔名,是以大明寺又叫做栖灵寺,因大明寺在杨广江都行宫西,亦被当时之人称为西寺。
萧布衣眼下就是站在栖灵塔下,抬头望上去,只见塔高九层,上是浮云旁为碧树,显得栖灵塔颇为森然肃穆。
塔旁有兵卫守护,显然是舍利佛骨不能让人轻易惊动。萧布衣不着官府,不亮身份,只是在官府允许的范围内活动,塔内并非谁都能上去,最少也要有郡丞地批文才行。
萧布衣来到郊外有点目地,到大明寺倒没有什么目地,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认识大明寺是因为知道这里出来个名僧,那个被人敬仰地唐朝高僧鉴真。
鉴真本唐代僧人,晚年受日僧的邀请。东渡传律,历尽艰辛,双目失明后终抵奈良,他对华夏文化和佛教的传播上,都有着杰出的贡献。无论萧布衣信不信佛,他对这种人都是敬佩万分地。
阿锈和周慕儒都是跟在萧布衣的身后,周慕儒低语道:“阿锈,老大又在想什么?”
“鬼才知道。”阿锈嘟囔的和季秋一模一样。这也是太多人对萧布衣的普遍看法。
周慕儒也是点头,抬头望着栖灵塔,突然道:“阿锈,听说这塔里都是高僧的舍利。如果盗卖的话,很值钱的。”
阿锈皱着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周慕儒四下看了下。“老大是不是看中了这里地舍利,想要盗卖,这才事先踩盘子探探究竟?”
“阿弥驼佛,罪过罪过。”萧布衣终于转过身来。“慕儒,你当着栖灵塔说这种话,实在是不恭敬之极。”
“那老大你在想什么。你总不至于对我们说。你来这里是还愿的吧?”周慕儒奇怪问。
萧布衣皱眉道:“我方才一直在想。现在得志会在哪里?”
二人这下都有了郑重,“老大。你不是说他在新年前就已经南下,如今都到了四月,他怎么还是音讯全无,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萧布衣头一回有了担忧之色,“我也怕他有什么意外的,他四个来月全无音讯,实在不像他稳妥的作风。”
“得志素来沉稳,不喜争端,是做大事地人。”阿锈劝慰道:“他先你一步南下联系马场,说不定此刻已经回转到了东都,却逢你南下,所以一直没有见到。”
“希望如此。”萧布衣轻轻叹息一声,喃喃道:“这里联系也太不方便了吧。”
他终于发现自己那个时代的幸福之处,那就是只要你不跑出地球去,基本一个电话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可到了这个时代,却只能守株待兔的。
“老大,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地,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周慕儒突然道:“可我细心观察,却总找不到跟踪的人。”
“你紧张过度了吧?”阿锈摇头道:“我倒没有感觉到什么,慕儒,要说你预测晴天雨天我倒信你,可是这个嘛……”
萧布衣露出微笑,“其实慕儒的感觉不错,我也发现有人在监视我们。”
“是谁?”阿锈有些紧张。
“或许是王世充的人,或许是宇文化及,也可能是梁子玄地手下。”萧布衣皱眉道:“我们现在出了风头,眼红眼热忌恨的当然大有人在,你们二人小心就好,只是我要做一件事情,被他们监视那是大为不便。”
“少当家要做什么事情?”二人齐声问道。
萧布衣这次也是压低了声音,“我一直在找一个地方,我怀疑有个宝藏就藏在这附近不远,等挖了出来后,我们一辈子不愁吃喝的。”
二人都是望怪物一样地望着萧布衣,陡然前仰后合地爆笑起来,阿锈笑指萧布衣道:“老大,你这个玩笑最好笑。”
周慕儒笑过后却是大为认真道:“阿锈,老大其实一直在为山寨地发展殚精竭虑,他虽然不在山寨,可山寨的发展却是以老大为根基,他现在想财宝想地入迷,凭空想出个宝藏来,也是情有可原。”
萧布衣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两人,“你们不信?”
二人都说,“你觉得我们会信?”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拉着二人坐到院墙旁的大树下,正色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二人互望了一眼,都是忍不住的惊诧,转瞬大喜道:“少当家难道说的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萧布衣喃喃道:“好事坏事也说不准的,
兮,相存相伴,你以为是宝藏,说不定会有个大陷阱但是没有道理我们知道有个宝藏不去挖掘吧?”
“当然当然,”二人都是点头,阿锈还是有些不信道:“老大,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即可。”萧布衣正色道:“你们不要对别人说的。”
周慕儒不安道:“老大,那你还是别对我说了,我做梦会说梦话的。”
萧布衣笑,拍拍周慕儒的肩头道:“其实具体哪里我也在研究,有没有还是未知,也不用过于担心。再说我们找不到宝藏也是一样的活,所以呢,当是一场游戏好了。”萧布衣见到两个兄弟迷惘的表情,知道有些事情和他们很难说清,有些看法也是难以得到共鸣。
“这个宝藏说简单点,就是当年的黄巾军留下的,太平道宗师张角是天纵奇才,领军打仗。医术占卜都是无一不精……”
“有老大你厉害吗?”周慕儒问。
萧布衣想了下,“比我厉害几百倍吧,最少人家有个大宝藏留下,我能留给后人的说不定就是个烂底裤。”
二个兄弟都是笑。气氛轻松了很多。
“张角这人既然是太平道宗师,当然是能人之所不能,”萧布衣继续道:“当时天下大乱,他早就蓄谋造反。收拢了信徒无数,钱财兵甲更是准备地充足,除了起事之用,更多的钱财和兵甲都是分处藏了起来。以备不虞。只是没有想到,张角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有算计到生老病死。他虽然也是神医。却不能医治自身之病。结果早早的身死,黄巾军因他一死。树倒猢狲散,可宝藏却不会散,也就流传了下来。”
萧布衣说的话阿锈周慕儒很多都是听不明白,却删繁就简道:“老大,上哪去挖宝藏,你说一声就好。”
萧布衣看了他们半晌,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宝藏一处应该就在扬州城附近,我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地形,也算有了点眉目。只是始终有人跟踪我们,倒不能放开手脚去找的。”
“那不如杀了他们?”阿锈目露凶光。
萧布衣摆手道:“不急,打打杀杀的何时是个尽头。所有的一切我自有安排,你们听从我的吩咐就好。”
两兄弟都是点头,三人起身向寺外走去,到了寺门处,感觉到嘈杂声迎面扑来,不由摇头。
大明寺寺内倒是钟鸣响,天籁之音,无数善男信女烧香求佛,络绎不绝,虔诚地多,鼓噪的少,可一到了寺庙外,小摊小贩亦是络绎不绝,叫喊连天,寺内寺外完全是两重境界。
萧布衣走下台阶,马上融入了世俗之中,左手的小贩叫道:“施主,来个平安符吧,这可是大明寺高僧亲手所绘,放在家中可保平安,出门带着身上当能发财。”
右边的和尚顾不得矜持,也是高声道:“阿弥驼佛,我看施主带有凶兆,一生当有两个大波,不如让贫僧给施主算上一卦……”
萧布衣心道要是红拂女在这儿,平安,胸罩和大波不让别人地,以后若是天下太平,可推荐她来这里发财。
三人分开众人向前挤去,没有想到早上来的时候倒还清净,一两个时辰过后,俨然和闹市般。萧布衣心道一个大明寺带活了周边的经济发展,也算是功德无量了。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个人稍微少的地方,前方突然又起了争执,萧布衣三个互望一眼,也不靠前,举目望过去,发现是四个古怪地人在和小贩争吵。
说那四人古怪,倒不是他们长的古怪,而是穿的和中原人不同,可又不是突厥的装扮,萧布衣倒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装束,阿锈突然道:“这些是大和国来地人。”
“大和国?”萧布衣突然想到了什么。
“大和国现在也被叫做是倭国。”阿锈解释道:“前段日子我在东都见过,好像是海外那面过来的。”
阿锈不清楚大和国的具体位置,萧布衣经过他地提醒,却是转瞬想到这些可能是日本人。
大隋不但张掖有西域各国朝拜,海外贸易也是极为发达,扬州顺长江而下出海,就可以去海外琉球,倭国,以及南洋等地,倭国在杨广大业之初,就派使者来访,双方地关系到如今还算不错。不过华夏发展毕竟源远流长,倭国说是互访,很大地程度倒是来学习大隋的东西来地。
四个倭人都是带着斗笠,身材稍矮,正向个小贩解释什么。
小贩摆的是茶摊,争执的好像是价钱的问题,小贩很嚣张,仗着大国之威,完全不把四个倭人放在眼中,呼喝连连道:“这茶水是三文钱一碗,你们喝了七碗,就是二十一文的。”
“你明明说两文钱一碗的。”一个倭人面红耳赤道,他说话有些直板,可说的话倒还能让人听懂。
四个倭人虽然人多势众,却都是讲理,反倒是小贩很嚣张,“我这惯例向来都是一碗茶三文钱的,不信你们去问别人。”
“你说谎。”另外一个倭人声音清脆,赫然是个女子,面容姣好,“你方才明明说的两文钱一碗,几文钱倒不是问题,可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被你欺骗?”
萧布衣大奇,心想这倒好,我们也能欺负倭人了,没有想到千年前的倭人还知道礼貌和道理。
小贩毫不退让,一把抓住了女子的长袖,冷笑道:“我说三文就三文,你们这些倭奴还想抵赖吗?你们再不付钱,我可要报官了。”
女子奋力一振,红脸道:“你报官我们也不怕,我们来到大隋,是慕仰大隋礼仪之邦,怎么会碰到你这种无赖……”
“算了,算了。”旁边一人低声道:“纪子,不要多事了。”他掏出钱褡裢,又数了七文钱来放在摊位上,拉着几个同伴走来。
女子怒道:“什么叫多事,明明是他没有道理的……”
几人争辩中已经离萧布衣不远,萧布衣正准备让路,路旁突然斜插个和尚出来,挑水叫道:“请让让。”
他挑着两桶水,来势甚快,几个倭人来不及躲闪,撞个正着。一声惊呼下,两桶水霍然掀起,铺头盖脸的当空浇下,一旁的人都是大呼小叫,多少都被波及,萧布衣也是不能幸免,衣襟前摆淋湿了一块。和尚‘哎呀’一声,慌手慌脚的去拂萧布衣的衣服,嘴上连连说着,“阿弥驼佛,罪过,罪过。”——
一七九节 道信
间变化往往发于一刹,就算萧布衣也是多半没有想到此深远,那面小贩的争吵,演变到如今高僧道歉也不过是一刹之间。
高僧甚为歉然,手忙脚乱的帮萧布衣拂去前襟的水渍,萧布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大师不用慌张,没事的。”
大师不顾,毅然帮萧布衣拂去前襟的水渍,扭头望向众人,双手合十施礼道:“方才是小僧的不慎,还请众施主莫要怪罪。”
这是大明寺,高僧又是很有礼貌,众人当然都是不会怪责,却是一致的把矛头指向四个倭人,说他们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大师,当然也冲撞了他们这些人。
萧布衣这才明白,原来大隋时候的倭人,地位并不算高,就算市井之人也能大声叱责。
四个倭人都是面红耳赤,连连解释自己无心,卖茶水的再次跳出来证明自己方才的正确,百姓亦是指指点点,满是不满。
大师慈悲为怀,却是拎着两个木桶飘然而去,不再理会这尘俗之事,四人倭人却是身陷百姓的海洋,差点没有被唾沫星子淹死。
萧布衣突然一摸怀中,脸上变色道:“糟糕。”
他声音极大,众人都被他吓的不轻,忘记了责怪倭人,都是望着萧布衣,不知他所谓何事。
阿锈和周慕儒齐声问,“老大,怎么了?”
“我怀中的那幅图不见了,还有点钱。”萧布衣皱眉道。
“啊?!”二人都是大惊,第一时间想到藏宝图丢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是方才混乱的时候,出寺的时候还在。”萧布衣双眉一扬,大声道:“定是那和尚偷了我的钱去!”
百姓一片哗然,风向陡转。
“你说什么,你信不信我打你。”有人晓之以理。
“你小子莫要乱说,亵渎了神灵圣僧。”有人动之以情。
“大明寺的都是高僧,空即是财。财即是空,怎么会偷了你的钱财?”有人口吐莲花,觉得说出妙语,洋洋自得,环顾四望,只想听到旁人说声高见,哪管萧布衣丢了什么。
一时间指责和唾沫横飞,众人看样恨不得把萧布衣当贼抓起来。四个倭人得以逃脱。先是挤了出去,却并不远离,只是在不远处望着。
萧布衣皱眉道:“不敢问众位,方才过去的是大明寺的哪位高僧?”
众人都是愣住。面面相觑,一人道:“这里既然是大明寺,那人当是大明寺地高僧无疑。”
萧布衣有些惊喜道:“方才混乱嘈杂,我不慎丢失了点重要的东西。可能我诬赖高僧有些情急。不过他在当场,或许能给我指点明路,还请这位认识的仁兄带我去找高僧,喂。仁兄……”
仁兄不等萧布衣靠前,已经迅即的退后,转瞬不见。萧布衣目光一扫。“哪位……”
‘哗’的一声响后。百姓们如同潮水般的退却,萧布衣有些无奈。耸耸肩头。
“这位公子,那个和尚应该是向东的方向去了。”百姓退却,一个倭人才敢上前道。
萧布衣并不急于追赶,含笑问道:“请问仁兄贵姓。”
倭人犹豫下,“贫僧慧隐。”
萧布衣有些意外,“还不知道大师也是个僧人。”
那人除去斗笠,露出光头,含笑道:“贫僧乃大和国僧人,久仰大隋文化,这才和师弟广齐前来,承白西皇帝召见,有感贵国文化精深,敬仰贵国风俗人情,在这里也是呆了数年了。”
萧布衣怔了下,“白西皇帝?”
慧隐见到萧布衣不解,解释道:“白西皇帝就是敝国之主对贵国皇帝尊称。”
萧布衣懒得多问,“那多谢高僧指点迷途。”
慧隐见到萧布衣言语淡淡,只以为他是讥讽,有些惭愧之意,“只怕那和尚早走的远了,因为我等地缘故,让公子失了财物,贫僧实在不安之至。”
萧布衣心道这个僧人倒也很有良心,可你也不赔我钱,不安有什么用。不过这僧人看起来并不聪明的那种,唯唯诺诺,倒也少见。
慧隐见到萧布衣并不多话,误以为他失财不喜,只好退了下去。四个倭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扭头向栖灵塔的方向望过去,露出慕仰之色,却是踟蹰不前,显然方才一事让他们左右为难,又想入寺,又怕再起争端。
阿锈却是压低声音问,“老大,藏宝图丢了,你怎么一点不急?”
他们二人唯萧布衣马首是瞻,见到萧布衣不慌不忙的样子,虽然疑惑不解,却也并不冲动。
萧布衣微笑道:“图是图,可并非藏宝图地。”
“可老大你还丢了钱。”周慕儒有些心痛道。
“不丢就是丢,丢才是不丢。”萧布衣含笑道:“今日我丢了钱,说不定晚上会十倍的返回来。”
两兄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个老大到底想着什么。
萧布衣虽说丢了东西,却不着急寻找,信步向前走去,慢慢人迹少了些。正想着那个假和尚把图带回去是什么表情的时候,只听到耳边有一人喃喃念道:“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
萧布衣心中微颤,止住脚步,循声望过去,只见到不远处大树下坐着两僧!
年少的僧人肤色黑幽幽地发亮,眼眸黑白分明,煞是灵动。年长僧人僧衣敝旧,一钵一衣,修头陀行,树下止,露地坐,虽是瘦弱,身材稍矮,萧布衣一眼望过去,只觉察到他目光柔和,却有看穿世态苦情之意,瘦弱的身躯却有着难以名状的力量,不由呆立在那里。
**
藏宝图有真假之分,和尚亦是如此。
泼水的假和尚借帮萧布衣拂去水渍之际,巧手取了萧布衣怀中地褡裢,不由洋洋得意。做他
手法极快,障眼法之下要取别人身上之物实在是轻而情。想起萧布衣地大度,假和尚就是想笑,这年头,好人不吃香。小偷活地爽。
他是扬州城偷王之王,虽然不知道萧布衣怀中何物,可却知道取了萧布衣怀中之物,得到地报酬只能用丰厚一词来形容。他也不去看钱褡裢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只是捏捏,掂量下分量就知道钱绝对不少。可钱褡裢中钱虽然不少,他却不想打开,只是因为行有行规。他既然答应了别人取物,当然要原封不动给主顾才对。
假和尚脚步轻快,绕着大明寺到了后面地围墙之处,那里颇为僻静。人迹稀少,不过有条小河围绕,风景颇佳。一人临水而立,身边站着两个手下。官威十足。假和尚快步上前道:“季大人,东西取到了。”
季秋转过身来地时候,笑容满面,“扬州第一神偷果然名不虚传。”他伸手接过假和尚递来的钱褡裢。捏了下,面有喜色。虽然没有打开看看,可是感觉到里面的确有块布的。
“还不快给神偷酬劳。”季秋吩咐两旁的手下道。
假和尚大喜拱手道:“谢大人。”
两个手下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他的手臂。假和尚愕然。失声道:“大人……”他话音未落。就觉得左右肋下一凉,低头望过去。见到两把匕首几可没柄,不由想要放声高呼,一个手下早早地掩住了他的嘴巴,拔出匕首向他脖颈上划去,另外一人却是牢牢的抱住了假和尚,让他挣扎不得。
他们要说偷是不如假和尚的,可要说是杀人,假和尚却是远远不及他们。假和尚本想发笔横财,哪里想到横祸陡生,软软倒下来地时候,一双死鱼般的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季秋,似乎想要问为什么。
季秋叹息声,“我也不想杀你,只是这次不能不杀你,你们把这处理下,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这个人以后就在扬州不会再现。”
两手下应是,季秋却是上了河边等待的一艘小船,渡到对岸,走了不远,见到一人凭山而立,金发魁梧,恭声道:“王大人,季秋幸不辱命。”
那人回转身来,正是王世充,见到季秋手上地褡裢,饶是奸狡,也是难以抑制兴奋之意。接过褡裢的时候问了句,“你可看了里面的东西没有?”
季秋微寒,摇头道:“回大人,没有大人的吩咐,属下不敢擅自观看。”
“很好,你很好。”王世充点头,颇为满意,倒转褡裢,把里面地铜钱银豆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取了块布出来,迫不及待的望去。
季秋强忍住想要去看的冲动,只是看着王世充地脸色,他以为王大人见了后多少会欣喜若狂,没有想到王世充只是看了一眼,脸上就是大为错愕。错愕变成疑惑,疑惑变成了阴沉,阴沉又变成了勃然大怒,伸手将那块布掷在地上,怒声喝道:“季秋,你敢耍我!”
季秋骇然失色,‘咕咚’跪了下来,颤声道:“季秋一向对大人忠心耿耿,大人何出此言?”他说话地功夫,忍不住向地上那块布望了眼,微风一吹,那张布有图地一面正对着他,季秋看了一眼,也是变了脸色。
布上画的图笔法细腻生动,季秋却一眼就知道绝非什么圣旨,只因为那图上地人物栩栩如生,一男一女搂在一起,却是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怎么会这样?”季秋失声道。
王世充阴沉着脸,双眸紧紧的盯着季秋的表情变化,“你说萧布衣每晚都在看这图看个把时辰?”
季秋汗水流淌下来,“属下不敢妄言。”
“你觉得我会信?”王世充怒容去了,反倒更让人心寒。
季秋转瞬明白王世充怀疑什么,磕头如捣蒜道:“王大人,无论这褡裢里面是什么,季秋没有大人吩咐,绝不敢擅自打开看的。属下跟随大人多年,以大人为重,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王大人的信任更为重要呢?”
王世充眼中闪过狐疑,脸却缓和起来,“你把事情的经过和我详细说一遍。”
季秋慌忙把自己派出假和尚挑水,借冲撞的机会取了萧布衣褡裢的事情说一遍,王世充眼睛半睁半闭,良久才道:“这事情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季秋颤栗道。
“一种可能就是萧布衣此人有怪癣,每晚看的都是春宫图。”王世充淡淡道。
季秋摸了把汗,不敢多言。
王世充望了他一眼。“不过这种可能我是不信的,不知道你信不信?”
季秋只能摇头道:“我也不信的。”
“这么说只剩下第二种可能。”王世充喃喃道。
“大人的意思是?”季秋不解道。
“这第二种可能就是你们地跟踪早被他发现,他知道你们要取图,所以特意放了幅春宫图在钱褡裢里面。”王世充叹息一口气道:“他想让我们知道,他是在开我们的玩笑。”
**
萧布衣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甚至可以说他的表情有些肃穆。
“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常在佛国。”
僧人见到萧布衣望过来,神色不变,只是继续喃喃念道。
缓步走到僧人的面前。萧布衣学僧人般盘腿坐下,才发现僧人虽是苍老,却是矍铄,或者可以说。他的力量在于他的精神。
“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常在佛国……”萧布衣也是喃喃念了一遍。忍不住问道。“不知大师是在哪里?”
“我在地狱。”僧人低声道。
他说话并不高声。更无感情,只是平平淡淡中自
让人心静的力量。
“大师是众生?”萧布衣又问。
僧人点头。“你我都是众生。”萧布衣心中有些恍惚,“那谁是菩萨?”
“你,我。”僧人轻声道。
“那我们好像都在地狱。”萧布衣皱眉道。
“我在佛国。”僧人回道。
萧布衣轻轻叹息一声,“大师佛法高深,布衣不明。”
僧人微笑地望着萧布衣道:“佛性是常,心是无常。”
萧布衣若有所悟道:“无常和常有何差别?”
僧人注视萧布衣道:“寒时水是冰,暖时冰是水,迷时结性成心,悟时融心成性。佛性是常,心是无常,这佛国地狱,无非就在你我一念之间。”
萧布衣沉默良久,默默咀嚼着僧人的几句话,一时间竟然痴了。
佛国地狱,无非就在你我的一念之间,可是他现在是在佛国还是地狱?
阿锈周慕儒在萧布衣走过来的时候,都是影子般地跟在萧布衣的身后,听到二人对答,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众生有别,众生无常,心即是佛,佛在心中。”萧布衣若有所悟道:“多谢大师指点。”
“你自悟得,何来指点。”僧人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暖暖之意,盘膝闭目,不再发一言。
萧布衣又是沉吟良久才道:“今日有幸得见大师即是有缘,布衣斗胆再问一句。”
僧人颔首。
萧布衣目露迷惑之意,“请问大师可知魂魄何在?”
僧人缓缓道:“躯壳强而魂魄易悟。”
萧布衣有些不解,却又有些恍然,想想又问,“请问大师,这世上可有前生来世?”
僧人低声道:“若知前世因,今生受的是;若知来世果,今生做的是。”
阿锈微有不耐道:“萧老大,你……”
萧布衣摆手止住,沉声道:“阿锈,和高僧见上一面,前生也好,今生也罢,都是缘分,你莫要……”
“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僧人望了阿锈一眼道:“普通人遇缘不得,得道者随缘不变,施主不必责怪。”
萧布衣又是轻轻叹息声,想起自己两世为人,对僧人所说大有感触,“那还请问大师一句,你我死后向何处而去呢?”
僧人摇头道:“不知道。”
萧布衣没想到得到这种答案,叹一声,“大师也不知吗?”
“因为我还没死。”僧人本是双目微闭,听到萧布衣地叹息之时陡然睁开,目光中神光一闪,仿佛穿透了萧布衣般。
萧布衣心中颤然,终于明白僧人之意,缓缓起身。深施一礼,“多谢大师,还不敢请问大师法号?”
“贫僧道信。”僧人合上双眼,仿佛睡了过去。
萧布衣听到道信两个字的时候,施礼的身形有些僵硬,差点跪倒在地,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遇见了道信!
那个就算虬髯客都是推崇想见的道信,那个禅宗地四祖道信。那个千百年还是被人瞻仰传诵的道信!
吾本来兹土,传教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这本是达摩祖师的一首偈子,如今明白偈子寓意地或少。可萧布衣却知道达摩偈语预见地准确和远虑。
达摩东渡建立禅宗,提出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地法义,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经由慧可,僧粲,到了道信后。已是四代,也就是说眼前的道信就是禅宗四祖。禅宗经由道信,再由弘忍发扬后。终在中土开花结叶。成为中国佛教最大地宗门。萧布衣从未想到,道信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道信本该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眼前的僧人即是道信,萧布衣不由望向他身边的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也是望着萧布衣,双瞳中神采闪现,和他自身的瘦弱相对是大相径庭,“你是萧布衣?”
萧布衣微愕,见他年幼,倒也并不失礼,“敢问师父地法号?”
“我叫弘忍。”小和尚也学师父般的坐着,喃喃道:“你果然是萧布衣。”
萧布衣心中一动,心道原来这个小和尚果然就是禅宗以后的五祖弘忍,他年纪虽幼,可是老成之下,丝毫不让道信。他们知道自己,可是遇到虬髯客的缘故?
正沉吟是否询问虬髯客下落地时候,大明寺的方向突然传来喧哗一片,萧布衣没有道信弘忍的沉稳,扭头望过去,见到好像有人在那里扭打。转目之间,才发现那四个倭人并没有走,只是望着这个方向,一点点的挪过来。
见到他们地眼神,只觉得是一种敬仰的压力让他们难以前行,萧布衣心中微动,暗想难道他们也认识道信?大和国素来敬仰中原的文化,佛学当然也是他们想要学习的对象,这么说他们想要向道信求经?
他久经磨难,见因断果,从不懈怠,只是扭头望见道信地无动于衷,静如止水,不由心中一阵惘然。
喧哗吵闹越演越烈,这本是寻常的市井之事,天天都有发生。陡然间大明寺中传来一声钟响,有如天籁之音,转瞬吵杂逐渐平息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骚动,然后就是难以置信的沉寂。
萧布衣不知道谁有这么大地本事,举目望过去,发现大明寺出来了几个僧人,快步向这个方向走过来。寻常百姓都识得这是大明寺地高僧,都是慌忙拜神仙地一样跪倒。
厮打的两人也是讪讪地分开,几个僧人并不停留,径直来到道信面前,为首一僧宽脸大耳,稽手道:“树下坐着的可是道信高僧吗?”
道信不语,僧人不以为忤,只是道:“贫僧沗为大明寺主持,法号苦禅,今日得见高僧,不知高僧可有暇入庙中论禅?”
“师父正与人论禅。”弘忍一旁道。
苦禅望了一眼旁边的
,摇头道:“高僧辛苦,和他论禅的事情交给别的僧了。”
“别人不是我。”道信终于道。苦禅为之一滞,半晌才道:“高僧若想为这人讲禅,如今太阳高照,寺外颇苦,还请高僧入寺内为好。”
道信轻声道:“佛在心中,何分寺内寺外?”
苦禅只能苦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贫僧着相了。”
苦禅倒也心量宽宏,一旁的僧人可没有他的好脾气,一人上前道:“听闻道信高僧舌灿莲花,贫僧空智,有肤浅佛理请教。心,佛,众生三者为空,万物为假,是以世间无善无恶,无施无受,一切皆空,不知道对也不对?哎呦,你干什么打我?”
空智跳了起来。捂着脑袋,一颗小石子落在地上,道信不答,投石的弘忍却是笑道:“既然一切都空,那何来的痛苦?”
空智口讷不能言,只能退下,道信却是轻声道:“穷诸玄辩,若一毫致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
苦禅若有所悟,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老大。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周慕儒闷葫芦一样,终于忍不住的问。
萧布衣解释道:“大师是说,禅门无言,徒呈口舌之利。不过是微不足道罢了。”
周慕儒摇头不解道:“这好像说的不对吧,不说别人又知道你想什么,山寨都说我是闷葫芦一个,我倒是羡慕萧老大你的口舌之利。”
“有时候。你说了,别人也不知道你想什么的。”萧布衣微笑道。
苦禅诧异的望了萧布衣一眼,这才发现能和道信论禅的果然非同凡响。
苦禅身边还有个高高大大的和尚。却是身着黄巾道服。未免有些不伦不类。稽手道:“贫道法琳有一事请教大师。”见到道信不语,知道这和尚惜字如金。法琳指着道信身后地大树道:“这风吹树动,不知道是风动还是树动?”
道信望了法琳一眼道:“恐怕是道友的心在动吧?”
法琳愕然,半晌施礼道:“谢大师。”
三僧领悟不同,空智却是不服道:“大师,我常听人说,理不辨不明,方才那里有人打架,大师不知道可用何法劝解?”
早有僧人带着两个市井之人到来,那两人都是鼻青脸肿,却都是怒目相视,显然虽被大明寺高僧镇住,却还是心怀怨怼。
空智洋洋得意,只想见到道信出丑,苦禅却是低声喝道:“空智,出家人有了逞强之念,就是坏了修行,你如此……”
道信却是望着其中的一人道:“你为什么生气?”
“他吃了我养的一只鸽子。”那人道:“我向他讨鸽子,他还打我。”
“吃你一只鸽子有什么了不起,亏我们是多年的街坊,”另外一人不服气道:“你的鸽子我不吃,也有别人吃的。”
“你不服他吃你的鸽子,他也是怨气难平。”道信轻声道:“口舌之欲,何至如此,不如就这么算了如何?”
“你说算了就算了?”没鸽子之人哪里管什么高僧,高声叫道:“你可知道我那肉鸽子很值钱地,他不赔我,你赔我好了。”
空智暗笑,道信却是叹息道:“血肉淋漓味足珍,一般苦痛怨难伸,设身处地扪心想,谁能引刀割自身?你们都是怨气难伸,可众生平等,只为一己之欲,被人吃下的鸽子又能找谁诉苦?”
二人怔住,道信却是缓缓的挽起裤管,望向萧布衣道:“萧施主,请借刀一用。”
萧布衣不解其意,却是解下佩刀奉上,道信端坐树下,望着失去鸽子那人道:“你让我赔,贫僧身无长物,唯有一衣一钵而已,既然如此,不如赔你鸽子大小的一块人肉如何?”
那人骇然,吃鸽子地也差点吃掉舌头,道信却是挥刀轻划,已经刺入自身的小腿肚中,鲜血溅出,道信似不觉疼痛,只是双目却又有了看透苦情之意,手腕轻翻,已经割下一块肉来。
众人惊骇不能言,空智也是脸上失色,不能言语。道信却是托着鲜血淋漓之肉望着失去鸽子那人道:“这些可够吗?”
失鸽子之人牙关打颤,已不能言,道信轻叹道:“原来还不够。”他话一说完,又是挥刀入肉,一人已经扑了上来,牢牢的抓住道信的手腕,痛苦喊道:“够了,够了,大师莫要割了,我错了,我错了。”
抓住道信手腕之人却是吃鸽子那人,他抓住道信地手腕,双目红赤,回头望向失鸽子那人,“我错了,我赔你,我赔你。”他发疯一样的翻遍身上东西,将铜钱贵重之物统统丢在地上,大声问道:“这些可够了吗?”
他扔在地上的钱财足够买几十只鸽子,可是望着血淋淋的那块肉,没有人能言。
失鸽子那人‘咕咚’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大师,我错了,我错了,这些小人还不起。大师以身教化我等,只是我等罪孽深重,不可宽恕。”
道信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跪下二人哭泣道:“可是大师,我等难以宽恕自己。”
道信环视一旁众人,轻声道:“我本求心心自持,求心不得待心知。佛性不从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放下心魔,你等就是佛!”
跪泣二人心中前所未有地震撼,磕头道:“谢大师指点。”
“谢大师指点迷津。”苦禅双手合什,一样跪了下来,满是恭敬。
“谢大师指点迷津。”跟着跪的是法琳,空智,然后是围观的百姓人等,四个倭人也是早早地五体投地,已不能起!
一八零节 明修栈道
梁子玄在哪里?”
“在城北,那里比较幽静,少有人及。宇文化及和他在一起商量了几个时辰,出来后就去了乐坊,这小子这段时间成日就是在乐坊流连,没有多大的出息。”
“偷我东西的人是谁派的人?”
“王世充派的人。”
“假和尚是不是死了?”
“萧老大你怎么知道?”
问话的孙少方多少有些奇怪,萧布衣嘴角有些无奈,“给王世充这种人做事,没有价值的结果通常就是死。”
孙少方摇头道:“他***,这家伙土皇帝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倒是肆无忌惮。张衡被他踩了后,现在扬州城他最大,其实不要说扬州,就是江都郡的通守和太守都怕他,只是因为这老小子心狠手辣,能够溜须拍马,偏又会带兵打仗,很得圣上的器重。那些贼寇被张将军打的南下,在王世充手上也讨不了好去,萧老大你倒要防着他一些。”
萧布衣皱眉道:“王世充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又为什么想要偷我的钱褡裢?”
孙少方苦笑道:“我想这个问题要是不问王世充,那就只有萧大人你自己能回答了。”
萧布衣没有回答,只是笑笑,“梁子玄那里有什么动静?”
“萧大人你让我们这些人明里游手好闲,暗地只要监视王世充就好,”孙少方突然笑了起来,“这恐怕和王世充让人监视你是一个目的。不过呢,萧大人的确英明,因为我们不但发现王世充果然和宇文化及有联系,还顺藤摸瓜的找到了梁子玄。不过我们派了几个兄弟监视梁子玄,发现他只是窝在家里不出来,倒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萧布衣闭目沉思良久才道:“不叫的狗是最咬人的,他蓄谋越久,出招可能就是更有把握。”
“那不如我们先下手?”孙少方用手做个割喉的动作。
萧布衣想了半晌,“不好。我们毕竟是奉旨南下,如今所有的行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杀梁子玄师出无名,反倒授人以柄,只能说的是下策。”
“那难道就坐等他们暗算我们?”孙少方皱眉道。
萧布衣微笑道:“当然不会坐等着,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杀我们地机会。”
“引蛇出洞?”孙少方目光一亮。
“或许是吧。”萧布衣嘴角难以捉摸的笑,“对了,宇文化及最近在哪个乐坊流连?”
“红豆乐坊。”孙少方回道。
“是不是在扬州城内琼花巷流苏河附近?”萧布衣问道。
孙少方微微错愕。“没有想到萧大人对这个地方倒很熟悉。”
萧布衣含笑道:“男人嘛,对于这种地方当然都是熟悉一些,扬州城晚上宵禁吗?”
孙少方摇头,“扬州是贸易大城。河运海运都是昼夜不停,再加上扬州城一直很太平,倒是不会宵禁,萧大人难道想要出城吗?”
“嗯。”萧布衣笑道:“不宵禁好处多多。今晚除了留下监视梁子玄的兄弟外,其余的都和我去流苏河。”
孙少方差点晕倒,“大人,去流苏河做什么?”
“你说呢?”萧布衣问道。
“老大做事神鬼莫测。我实在难以猜测。”孙少方无奈道。
**
流苏河风景秀丽,两岸琼花,风吹花动心更动。不知吸引了多少游客伫足流连。
只是吸引游客的不但有花有水。还有这里的女人。流苏河的琼花巷乐坊中的女人向来都和这里地琼花一样有名。
萧布衣等人到了流苏河时已是夜幕降临,他们来的时候却是刚刚好。
无数盏***两岸挂起。照的这里比白昼多了分朦胧和飘渺。流苏河两岸酒家林立,乐坊遍布,醉酒笙歌,富贾云集。
无数商船画舫昼夜往来河上,许多歌姬也是寄身其中,这中间有卖艺不卖身的,当然也有卖身不卖艺地,不过能拥有画舫的女人,无论如何来讲,过夜的价格都是贵重了一些。
扬州城贸易繁盛,乐坊也是兴荣,不少文人才子流连其间,当然也有很有腰缠万贯的富贾在内。
姐儿爱金也爱俏,当然有金又俊俏地最受欢迎,萧布衣步入月影乐坊的时候,看起来年少俊俏,颇为多金,倒是引人侧目。
不过最让人侧目的还是他一口气带了十数个手下进来,个个都是剽悍魁梧,让人心生敬畏。
乐坊老板娘迎过来的时候,满脸笑容,和着厚厚地香粉扑面而来,“这位公子,哪里来的,相中了哪位姑娘?”
没钱的是孙子,有钱地当然可以当把大爷,老板娘见到萧布衣颇为面生,手下带地不少,心下琢磨,小心伺候。
萧布衣不等回答,一人‘咕咚’声跪在老板娘地面前。
老板娘吓了一跳,心道对方倒是很懂礼貌的,定睛看过去,脸上有些不悦。萧布衣也是纳闷,向跪着地那人望过去,只见他是文人打扮,也算是风流俊俏,只是夜凉如水,他穿的还是单薄,见到他跪倒在地拉着老板娘的衣袖,搞不懂他大礼参拜为了什么。
“张妈妈,你就让我再见雨荷一面吧?”那人满是哀求的眼神,眼眸蕴满泪水,好像被宰老牛的一双眼。
张妈妈咳嗽声,看了周围一眼,又见到萧布衣大有兴趣的样子,不好把那人往外轰的,只怕影响不好。暗骂照看乐坊的手下不管用,怎么又把这个衰神放了进来。
“朴公子呀,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可折杀我了。雨荷,雨荷姑娘今天不舒服的。”
“可是以前的时候,雨荷姑娘就算带病也会见我的,我,我这有……”朴公子眼泪包着眼圈拿出一包东西。
“有什么?”张妈妈眼前一亮。
“这有一包药,知道雨荷姑娘体弱,这是我当了长衫为雨荷姑娘抓来的补药。”
张妈妈冷淡了下来,“原来是药呀。”她本来以为朴公子又拿出包钱来,笑容乌云般涌上来还不及凝聚,就潮水般退了下来。
“是呀。是呀。”朴公子连连点头,“张妈妈,你就让我把药送过去,我保证,我见到雨荷一面,说两句话就走。”
“哎呀,”张妈妈扳着一张笑脸,“朴公子太客气了。这点小事,我让下人做就好,何必劳烦你的大驾。小蛮,过来。去把这药送给雨荷姑娘。”
萧布衣和一帮禁卫都在楼下坐了下来,听到二人的对话,多少也是明白点缘由。这个朴公子有个老相好叫做雨荷,看朴公子这痴情种子的样。多半是在雨荷身上花了不少钱的,不过眼下看起来囊
,可就算这样,还是当了衣服给雨荷姑娘买补药。的。可乐坊管你什么圣,什么情,钱是最重要。张妈妈只是例行着古今乐坊做妈妈地责任而已。
“不行。这药我一定要亲自送的。”朴公子见到丫环过来。牢牢的把药包抱在怀中,如同抱住最后的一线希望。
“哦?”张妈妈皱起了眉头。“朴公子,其实雨荷姑娘早就让名医把了脉,如今早早的睡了,你这药既然不想给的话,那算了吧。”
“我知道雨荷没病的。”朴公子撕去斯文,大声叫道:“雨荷,我是阿朴呀,我知道你在,我是阿朴呀。”
众客人都是偷笑,一旁指指点点的看着热闹。
“没病你还送药,我看是你有病吧?”张妈妈见到朴公子撕了脸皮,也去了伪装,“朴公子,我想你多半是来捣乱地,大家怎么说也是交往一场,还请你走吧。”
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两个打手终于赶到,一左一右,口气中有了威胁之意,“张妈妈让你走,朴公子请吧。”
朴公子望着两人铁塔般站到自己面前,有了惊惧,顾不得撒野,又要跪下来,打手却是一左一右的架起了朴公子,就要拖着向门外走去,萧布衣却是摆手道:“等一等。”
张妈妈转瞬堆上笑脸,“这位公子,什么事呢?真的不好意思,让这种人打扰了你地雅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这就去给你找来……”
萧布衣不理这个张妈妈,只是伸手指着朴公子道:“你过来。”
两个打手还有犹豫,四个禁卫已经霍然站起,围到了二人的身边,“让你们放手听到没有?”
张妈妈见势不妙,慌忙道:“这位公子让你们放手,你们还不快点放手?”
朴公子挣脱了束缚,抬头又向楼上望了一眼,虽然对于萧布衣的态度多少有些不爽,可人家毕竟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留在这里,就说不定能有机会见到雨荷姑娘,想到这里,拱手问道:“不知道兄台何事?”
萧布衣笑笑,指指凳子道:“坐。”
朴公子有些胆怯地望了张妈妈眼,张妈妈见到萧布衣的人多势众,气度不凡,手下个个不好惹,倒是不敢得罪。
张妈妈久在欢场,当然知道朴公子这样的,就算拿鞭子赶走,只要是雨荷还在,有了钱还是会回来,可萧布衣这样的,能不惹还是不要惹地。
“这位公子让你坐,朴公子就坐吧。”
朴公子来了底气,潇洒的整整衣冠向下坐下来,“兄台……”
“放肆。”孙少方突然一拍桌子,朴公子差点坐在了地上,萧布衣却是摆摆手,“叫什么名字?”
朴公子顾不得潇洒,侧着身子坐在凳子上,赔笑道:“在下朴正欢。”
孙少方突然笑了起来,“嫖的正欢被人赶出来,地确心痒难耐呀。”
朴正欢臊地脸和红布般,只好拱手道:“见笑见笑,只是在下不敢芶同这位仁兄地说法,在下对雨荷姑娘可是一往情深的。这个嫖字,未免有些粗俗和不妥。”
“你爷爷个卵蛋,”孙少方摇头笑道:“来到这里谈一往情深,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朴正欢霍然站起,不悦道:“你可以轻视在下,却不能看轻雨荷姑娘对在下地深情。”
萧布衣摆摆手,“你喜欢雨荷?”
“没错。”朴正欢回的毫不犹豫。
“雨荷也爱你?”萧布衣又问。
“不错。”朴正欢微微犹豫下。
萧布衣叹息声,掏出一块银子丢在桌子上,一指张妈妈道:“你去把什么雨荷叫出来,这银子就是你的。”
张妈妈双目放光。颤声道:“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萧布衣微笑道。
张妈妈毫不犹豫,一把扯过个丫环,迭声道:“快,快去找雨荷来。”
不到片刻的功夫,雨荷娉娉婷婷的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朴公子在一旁,轻轻咳嗽两声道:“我今夜不舒服,吃药后早早的睡了。还不知道朴公子也在地。”
朴正欢见到雨荷,双眼发直,心痛道:“既然病了,就要多多休息才好。”
张妈妈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银子。见到萧布衣没有反对,一把拉过了雨荷,“雨荷,快来招呼这位公子。你可知道,这位公子为了见你一面,可等了好久呢。这位公子,你想带雨荷进房间好好的谈谈心。喝杯酒吗?”
雨荷略施薄粉,只能说是长的俊俏些,嘴角一点美人痣。倒是颇有风情。听到张妈妈说完。似怨非怨的望了眼朴正欢道:“朴公子。我……”
朴正欢握紧了拳头,痛苦不堪。咬着嘴唇几乎出血。
“听说雨荷姑娘有病?”萧布衣问。
雨荷有些尴尬,“有点,不过不妨事的。”
“做什么都不妨事?”萧布衣笑问道。
雨荷脸也有些红,只能又看了朴正欢一眼,“陪公子喝杯酒还是不妨事的。”
“其实我找你不是让你陪喝酒,而不过想让你说一句话。”萧布衣又掏出一块金子丢在桌子上。
张妈妈眼都有些直,才发现什么是财大气粗的,这是扬州城,商贾云集,有钱地人多了去,可是花钱买别人一句话的她还是真的没有见过。
雨荷见到是金子,差点晕了过去,搞不懂这种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出手如此豪阔?她在月影乐坊身价其实不高,这一块金子她就算是不吃不喝的一年都是不能够攒到,这让她如何不心动?
“公子想要我说什么?”
“我只想要你说一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位朴正欢。”萧布衣缓缓道:“你说了后,这锭金子就是你地,不过你不说呢,我也不会为难你,只是这锭金子嘛……”萧布衣把金子往回挪了下,用意不言而喻。
无论是客人还有乐坊中的姑娘,都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怪人,朴正欢已经愣住,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雨荷。
雨荷有些战栗,半晌才道:“公子不是拿雨荷开玩笑吧?”
“这位公子可没有戏言。”张妈妈恨不得代替雨荷说上一句。萧布衣正色点头,“绝无戏言。”
雨荷长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我告诉这位公子,我喜欢朴正欢,一直都很喜欢他,可是我还想告诉朴公子,在这世上,只是喜欢是没有用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扑到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这下轮到萧布衣愣住。孙少方也是大为诧异,他当然知道萧布衣地意思,萧布衣无非
朴正欢,可知道这乐坊向来是无底的深洞,萧布衣这想让朴正欢清醒的认识这点,可饶是孙少方经验老道,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你这,你这……”张妈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来骂,朴正欢却是喜极而泣,扑上去一把抱住雨荷道:“雨荷,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我,我谢谢你!”
雨荷却是轻轻地推开了朴正欢道:“你不用谢我,我这次出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朴正欢有如一瓢凉水当头浇下来,讷讷道:“雨荷,你,你骗我,你其实还是想见到我的,是不是?”
雨荷只是咬着嘴唇,看了萧布衣一眼道:“这位公子,雨荷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萧布衣却是一拍桌案,沉声道:“不准走。”他一掌之下,那块金子已经没入了桌面。
雨荷怔住。张妈妈骇的脸色发白,慌忙拉住了雨荷道:“雨荷,快向公子说对不起。”
雨荷转身,盈盈一礼,木然道:“公子,对不起,你不让雨荷走,可是想让雨荷和你上床吗?”
她说地尖刻。朴正欢已经咬地嘴唇出血,萧布衣却是轻叹声,“既然你喜欢他,方才为什么避而不见?无论他如何哀求你都不肯出来。你可知道他为了你,不惜丢了脸面?而对男人而言,这脸面甚至比金子还要贵重。”
雨荷不答。
萧布衣望了朴正欢一眼,叹息道:“原来你终于被朴正欢地真情所动。这才不想再让他泥足深陷,你不想见他,只是想让他觉得你绝情寡义,离开这里才是生路?”
朴正欢愕然。雨荷眼中闪出泪光,却只是平淡道:“谢谢公子。”
“你想嫁给他吗?”萧布衣笑了起来。
雨荷双目垂泪,落入尘埃。半晌才道:“可能吗?”
“她出身乐坊。你可会对她明媒正娶?”萧布衣扭头望向朴正欢道。
朴正欢用力点头。“会,我爱她。不管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只会记得她对我地好。”
萧布衣笑着一拍桌子,金子弹起,他只是一捏,递给了张妈妈道:“我这就为雨荷姑娘赎身,不知道这块金子可够?”
张妈妈见到金子上赫然有个手印,骇然点头道:“够了,应该够了。”
“那还不把卖身契拿给大人?”孙少方沉声道。
张妈妈见到萧布衣言行举止气度不凡,这些人都是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实在搞不懂是哪个大人。可这锭金子为雨荷赎身的确是够了,她不想多生事端,慌忙亲自去取雨荷地卖身契。
萧布衣接过卖身契,看了眼,递给孙少方道:“可是对的?”
孙少方倒是熟悉,点头道:“大人,的确不错。”
萧布衣站起踱到红烛前,一晃卖身契,已经点燃,张妈妈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却不敢劝。萧布衣燃着卖身契,见到卖身契化为灰烬,这才拍拍手笑道:“好了,现在雨荷你已经不属于这里,没有谁会限制你的自由。”
雨荷喜极而泣,盈盈施礼道:“公子大义,请恕雨荷方才无礼。”
萧布衣含笑道:“你若是不无礼,我如何看出你的真心真意?朴正欢,你要知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记得你今日的痴情,记住雨荷今日的选择,在她心目中,你地感情实在比金子还要贵重,我这里祝你们百年好合。”
朴正欢深施一礼,感激道:“谢恩公,朴正欢记得住公子的大义,还请公子告诉我高姓大名,朴正欢不敢说报答,只想供个长生牌位给后代铭记”
“我叫萧布衣。”萧布衣摆摆手道:“走吧。”
等到朴正欢和雨荷千恩万谢的离开后,张妈妈这才回过神来,“萧大人原来是菩萨心肠,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这就为大人找来。”
她说完这话后感觉到有点自相矛盾,心道菩萨也会找女人吗?
萧布衣微笑地望着张妈妈道:“我觉得你就是不错。”
张妈妈老脸一红,“萧公子真能开我的玩笑。”
萧布衣却是笑容一整,“我来到这里可曾开过别人的玩笑?”
张妈妈骇的脸上地粉都差点掉下来,“萧大人……”
“我只想你陪我喝点酒而已。”萧布衣含笑道:“难道这也不行?”
“啊?”张妈妈目瞪口呆。
**
从月影坊望出去,只见到流苏河上***辉煌,画舫商船穿梭不停,轻歌曼舞,丝竹声声,明月照下来,如仙境般。
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大船上虽有歌舞,王世充却只是望着对面的月影坊,鹰隼般的眼中也有了狐疑不定。
一艘小船从对面划过来,一人轻轻跃起到了大船,身手敏捷,低声道:“王大人。”歌姬地乐声稍微有些凝滞,王世充却是沉声道:“唱下去。”
他虽让歌姬唱下去,自己却是入了船舱,那人跟着王世充到了船舱,王世充已经迫不及待问,“季秋,萧布衣在乐坊都做了什么?”
季秋脸色古怪,却还是详细的把萧布衣所做的一切说了一遍,他显然也是在乐坊呆了很久,这才对发生地一切清清楚楚。
王世充大为皱眉道:“你说他最后和那个乐坊地老女子到房间内喝酒,再没有了动静?”
季秋点头道:“确实如此,王大人,萧布衣做事古里古怪,先是每晚看春宫图,然后又带个老女人去喝酒,我只怕他真地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王世充问。
“我只怕他真的喜欢老女人。”季秋喏喏道:“王大人也知道,有些人……”见到王世充脸上地冷笑,季秋终于说不下去了,“王大人,我这也是猜测,当不了真的。”
王世充终于道:“你既然知道当不了真,那就继续跟踪下去,随时向我报告他的行踪。如今的他应该是做戏给别人看,只是他越是做戏,反倒代表他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等到你我麻痹之时,就是他行动的时候。”
季秋犹豫下,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一切听大人的吩咐。”起了几声蛙叫,季秋跃到船上,只是呆了片刻就是回转道:“王大人,萧布衣果然有了动静,他带到月影乐坊的禁卫叫了姑娘,却不过夜,如今已经分批乔装出了月影坊,现在向城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