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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仙太白     地府供货商txt下载     地府供货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一动不动

    他一忽抓耳一忽挠腮,时不时又数落小二两句,以此来发泄自己的烦躁。

    但还没等理出头绪,他忽然抬起头,原本愁眉苦脸的表情已忽然舒展开来,变作了一个阳光和煦的微笑。

    之前还一直被骂的小二见掌柜如此神情,顿觉有种说不出的渗人感。但片刻后,他脑中忽一个恍惚,便再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了。

    有个和颜悦色的掌柜还不好?想那么多做什么?于是他低下头,继续擦起了桌椅。

    而掌柜便这样微笑着看向外面不算热闹的人流,微笑着点头对稀疏的顾客迎来送往,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想要和气生财的寻常掌柜,却又处处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但他毕竟只是一介凡人,就算显得奇怪了些,也没有修仙者会在意,而那刚才还是头等大事的账本,似乎已被其抛在了脑后。

    直到时间过去好一会,平白起了一阵大风,一直刮到柜台处,吹得账本纸页哗啦啦乱响,掌柜似乎这才注意到手边有这么个东西。他随意瞥了两眼,微笑一时僵硬。

    而后他低下头,开始在账本上涂抹勾画起来。

    “这世上竟有不通算术也能开下去店的掌柜……”屋中,元听雨突然低声喃喃一句。

    方州马上警觉起身,传音道:“六师姐刚才说什么?可是有什么异状?”

    “没有……”元听雨没想到自己随口之言竟会引起对方如此戒备,愣了一下后并未用传音,淡淡开口道,“只是见到了些有意思的事而已。”

    “原来如此。”听了对方的回答,又知道对方生性淡漠,应该没有在这种关头分享乐子的兴致,方州微微颔首过后过便不再多问。

    倒是薛从烟一双大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了转,一副好奇的样子,却终是知道此时不是凑热闹的好时机,没有细问。

    等待的时间沉默枯燥到有些尴尬,方州便随口向元听雨问起了自己对此行的一点疑惑。

    “对了,方某一直有些

    疑惑。按师姐之前所说,此次邪修的整体修为也不过稀松平常,何必在我们天鼎峰一脉没有后期修士的情况下,请来三位后期修士呢?”

    结果邪修都还没遇到,先让人反客为主惹出了几波摩擦。

    “是担心对方还有隐藏的高手?”

    “这确实是一方面,修为高些,总归更加稳妥。虽然正邪高阶之间隐约有着默契,正道不对魔宗赶尽杀绝,而那些老魔也不得以大欺小,荼毒七宗小辈,但万一对方也有后期修士长期潜藏不出怎么办?”

    “二来,我刻意请了平日里相互不会聚首的多位年轻俊杰,就是希望他们心生攀比之意,争先拿出本事做那探路之人。毕竟此次带了你们这两位师弟师妹,不容有失。”

    随后她顿了顿,似是怕方州误解,又多解释了几句。

    “我知道师弟你资质非凡,如今与我同是筑基中期,虽修炼时日短了许多年,但真打起来神通说不定还在我之上。”

    “只是行走外界毕竟不同于擂台较技,有许多平日不会用的招式器物,比如付出巨大代价临时提升法力,甚至拉人同归于尽的邪招等,到了生死关头却是没人会再藏着掖着,着实是防不胜防。”

    “原来如此。”方州虽然之前就存了任由他们争锋,自己省些力气的念头,却没想到元听雨也是一般考虑。

    至于这位师姐的一番嘱咐言语,对他这个本就谨慎之人来说虽显多余,出发点却也是一片拳拳之心,他自是领情的。

    现在看来,引霞峰和万符峰那两位之间已暗暗较上劲,还真是如师姐所料了。

    倒不是说他们就这么好算计,只是到了如今这个情况下,就不由得他们不争。

    如果一开始三人皆是如那万极峰许师兄一般,至少维持表面上最小限度的低调随和,听凭元听雨调度,那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敬重发起者,也就是个同门之谊。

    可是万符峰那位后期修士生性自负,日常言行皆是颇不客气。其他人若

    不争,任他主导,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这方有些弱势。

    另外几峰倒也罢了,引霞峰可是诸峰之首。而这一脉的天骄邵启英,多少就算是代表了此峰的颜面,又怎么可能坐视对方在自己面前如此吆五喝六,于气势上压倒诸峰呢?

    所以,只要万符峰这位言行失当,二人就必定会杠上。

    方州听对方稍说了两句,已明白此中道理,不由心中暗叹先前还是有些小瞧这位师姐,继而诚心夸赞称谢几句。

    一连好几天,客栈中都是平静如常。

    中间虽因几次异动产生了些小风波,结果却都证实是虚惊一场。倒也不是说外面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都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直到十几日后。

    有了前些日子有惊无险的经历,三人都已放松了许多。毕竟,如果真的被邪修发现端倪盯上了且对方有意对他们动手,多半不会拖如此之久,给他们熟悉此地的时间。

    是以三人虽仍然行事谨慎,却也不像之前初到此处一样如临大敌,像随时准备要跟人动手斗法一样。

    此时的方州早已取下佩剑放在一旁,拿了一册书卷在学习妖族的语言,薛从烟坐在元听雨所布禁制边缘,百无聊赖地靠窗向外望着。

    这客房再大方精致,比起杨子石那洞府还是差得太远了。一直闷在这么个屋子里,就连一向最能来事的薛从烟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也唯有两人的六师姐,始终不为所动,仍在一边专心致志地探听外面情况。

    中间方州觉得她这样太费心神,曾提出过和对方轮换,却被对方婉言谢绝了。

    毕竟这是属于她元听雨的复仇之战,这种尽量不想假手他人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而且,她前面也明白表示过,自己身为师姐要确保他和薛从烟二人安然无恙的意愿。

    是以方州并未坚持。

    元听雨垂眸端坐于红木椅上,左手汲取着一块灵石,右手掐诀,一动不动。

第六百五十三章 内疚感

    其一贯淡漠的气质并未稍减容色的妖娆,就连那种隐约间似乎在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也时常因这种反差矛盾反而引来其他男子的好奇、探究。

    忽然,她皱了下眉,轻“咦”一声。

    方州马上抬头看来,问道:“可是外面又有动静了?”

    “嗯,街上起了不小的骚动,也不知是发生什么了,等我再看看。”

    此无名小城的城主不过筑基初期修为,没有高阶修士坐镇,执法修士更是清一色的普通炼气弟子,威慑也不大。

    这些顶多约束一下修为不高的炼气散修。

    真有路过的筑基修士,甚至哪怕只是炼气高阶修士做了什么不合规矩之事,只要不是直接针对赤阳派的,那些巡街的城主府之人往往都只会装作没看见。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各种因没拘束好灵宠或私人恩怨等原因引发的纠纷争斗屡见不鲜,三人也都是有点见怪不怪了。

    元听雨正要操控外面的掌柜前去查看,却听旁边的方师弟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是不用了……动静已经自己来找我们了。”方州向外面望去,看着远处一个不足巴掌大小的东西越飞越近,轮廓越发清晰。

    待其变到木盆大时,已可看出那是只红黑色的秃头怪鸟,其背上还有个七旬老人。

    但这红黑色却并非怪鸟原本的颜色。

    怪鸟明明是一只相当于筑基修士的二级妖兽,此刻却披伤浴血,一路疾飞,随其拼命挥动双翼的动作,血花和被法器烧焦了的翎羽不要钱一样四散洒落。

    此鸟发出的尖利嘶鸣,早已响彻城中街道,令凡人和修为较低者心神剧震,耳膜中不住流出鲜血来。

    方州他们也是因为身处禁制中,才得以隔绝其嘶鸣声,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状。状

    而怪鸟所载的那老人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处受伤,浑身血肉模糊,有的伤口已是深可见骨。

    尽管有着筑基初期修为,他却气息不稳,周

    身灵力亦是驳杂混乱,显然是短时间内吞服太多丹药的结果。

    按理说,他此时最应该做的事就是静息打坐,好好将四窜的药力控制住,再徐徐想办法看如何化解。

    就像方州当年试用太阿剑以致气血两空,病急乱投医地大量服用丹药后一样。

    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时间。

    因为就在离此地不足三里处,正有五道遁光同样冲进了城中紧随其后。

    这些追逐者皆是筑基修士,其中四个是同老者和怪鸟相仿的初期境界,最后一人却是有着中期修为。

    以这一人一鸟的修为,在重伤之下还能逃出如此远不被追上,也是全靠这怪鸟灵宠身为妖禽一类有些天赋,天生飞遁速度不凡。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老头嘴里不断念叨着,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那怪鸟的。

    他没招谁没惹谁,就被这几人盯上追杀了一路。眼见逃脱无望,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路线转而向这最近的城池飞来,希望能路遇其他筑基修士,以求得援手。

    或者换个更直白一些的说法——祸水东引,让追兵和旁人争斗起来,以求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继而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而作为一个在外多年的散修,入城以后,他显然也很清楚该往哪里去最有机会拖其他筑基修士下水。

    城主府中当然多半是有那筑基期城主在的,但是,城主府禁制严密,肯定也不是自己一时之间能打破的。

    而看看眼下这五人追杀的阵仗,以及那边毫无动静的城主府,总不能是大街上凡人都注意到自己这边了,唯独城主还没发现此事吧!

    不想可知,对方必是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根本不可能主动为他出头,就算他找上门去也只会装死罢了。

    如果说那城主只是个毫无身份背景之人,还可能因为担心这伙追杀自己的修士事后不放过他而被逼出来。

    但再怎么说,他能执掌此处,等于是有赤阳派作为

    后台,若只是一心想息事宁人的话,身后这几人也不太可能赶尽杀绝,贸然结下仇怨。

    到时,他可没办法揪此地的城主出来替自己挡灾。

    而其他长居此地之人,也是类似道理。且不说,找上门去不知对方修为如何,光一般筑基修士住处所用的防护阵法,就不是老者短时间内能奈何得了的。

    生死关头,就是至亲道侣都说不定要各自飞,又怎能指望他人出于一腔正义来管自己的瓦上霜?

    所以他几乎没怎么多犹豫,就直接盯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客栈。

    虽然看似撞到筑基修士的可能性比不上城主府和修仙大族驻地等处,但这里才是最有希望出现转机的地方。

    寻常客栈中,就算有阵法的房间也是以禁断类的为主,以隔绝气息、神识、声音等,起防护效用的那些,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毕竟大部分开设这种小客栈的人,基本上不是凡人就是炼气修士,要拿出足够灵石给每个房间都配备足以抵挡筑基修士攻击的防护阵法,再想盈利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快点,再坚持一下!”尽管他心知自己的灵宠已是不顾代价地在透支潜力了,却仍是不住催促着,同时内心懊悔不已。

    当然,这懊悔并非出于怜惜自己灵宠的内疚感。

    起先对方只是要他留下那怪鸟,说是需借其妖丹一用。他自然也知道这借肯定是没的还了,但总是比如今有陨落之忧要好得多!

    虽然这么想有些对不起自己这只相伴大几十年的怪鸟,但死一个总比死两个要好。

    再说,双方经过滴血认主仪式后,他若是死了,这灵宠本也活不成,为他而死也算是本分。

    至于那几人会不会出尔反尔,以至于让他连依靠怪鸟遁速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似乎就被老者在悔不当初的心情中,下意识给忽略掉了。

    就在他暗自懊恼的时间里,怪鸟已载他冲到客栈前,毫不停留地振翅撞了上去。

第六百五十四章 横行无阻

    这怪鸟虽然遍体鳞伤,但毕竟是二级妖兽,哪怕房屋的檐角戳在其伤口上,都仿佛毫无所觉。

    “轰”一声巨响!

    客栈在怪鸟一冲之下,当即被碾压至四分五裂,像是被人用刀背斜着拍了一下的豆腐,渣滓横飞。

    此兽翼展足有近十丈长,又是二级妖兽的强横肉身,这一下俯冲有如泰山压顶,一些不算名贵的普通木石如何能抵挡!

    顿时,嘈杂声响成一片,混乱无比。

    有灵木承压后弯折、断裂的声音,有乱石穿飞、落地的响声,更有无数人惊呼哭喊之声。

    幸而多数人之前见到这怪鸟飞来,早已退去一边离得足够远,只受了些轻伤,不然光这一下就不知道要压死多少人了。

    而老者自然不会顾及这些,只勉强在鸟背上直起身子。

    向着某处急急喊道:“几位道友,实在抱歉!老朽无意冲撞几位,只是遭小人追杀至此,气力衰竭,实在无以支持,这才掉了下来!”

    虽然他是故意找过来的,但此时当然不能承认,不然别说劝对方联手对敌,前面的人怕是首先就要对自己敌视非常了。

    是以他心中虽窃喜不已,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此次虽是死马当活马医,但他的运气着实不错。就在刚才撞进客栈破掉禁制的瞬间,他神识清楚地探到了其中竟有三名筑基修士存在。

    利用得当的话,足可以拖延好一会时间了!

    说话间,他所望之处亮起一道微光,瞬间驱散了左近飞散的烟尘,露出其中的人来。

    虽然他刚才感到的是三是名修仙者,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两人。

    二者皆是女修,小的那个看起来只有二八年华,穿着粉色曳地裙,周身灵光朦胧有如九霄神女。

    大的约莫刚过双十,穿了身鹅黄衫,虽气质与前者截然不同,却也无疑是位千娇百媚的美女。

    但老者却无心欣赏,只在心里暗道一声怪哉!

    刚才的第三人呢?自己明明看到有三个人啊!

    难道是因为身受重伤加上情况紧急,刚才竟然搞错了?

    他心中疑惑,却也知时间不等人,嘴上不带犹豫,又指着身后五道迫近的遁光向那两女修道:“他们来了!二位仙子,这五人不知是哪来的贼子,皆是恶贯满盈的恶人!”

    两人就两人吧,现在身处绝境,哪还有他挑三拣四的余地。

    老者根本不需要花心思考虑如何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将来者视为威胁。

    因为那五人入城以来一路追着飞遁至此,但凡路上有人躲闪不及,就毫不犹豫地出手灭杀,如此杀性,自然用不着再多费口舌来分个正邪了。

    “为今之计,要么我们四散逃窜,落得狼狈被追杀至死的下场,要么就只有我们几个筑基修士合力一战,或有一线生,我倒不相信,这世上还能让恶人如此横行无阻了!”

    “此城的命运,你我的命运,唯有我们自己来把握!”

    忍着浑身疼痛,老者手舞足蹈、慷慨激昂地向二女劝说道。

    这一过程中,他注意到那女子竟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不禁更是兴奋了,只觉这是简直是上天对自己无辜被追杀的补偿。

    然而,女子听了他的话,只淡淡望过来一眼。

    那眼神中的冷淡漠然,让老者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好像都被看穿了一样,不禁心生忐忑,干笑着住了口。

    所幸那女子淡漠归淡漠,却没有就此一走了之的意思,而是和旁边的少女同抬头,望向前方即将飞至的几道遁光。

    这二女,自然是在客栈中住了数日,却突然被人带来无妄之灾的元听雨和薛从烟。

    只是,一直和她们在一起的方州不知为何竟不在左右的样子。

    眼见对方飞近,薛从烟神色微凛,忙抬手在储物袋上一拍,便有数道彩光从中飞出,化作古镜长绫,以及那在九则宗中大名鼎鼎的紫罗破元伞。

    古镜高悬,长绫环身,手握罗伞,本是一副绝美画景,可少女却面带煞气,小脸紧绷。

    但这二话不说已做好动手准备的强势姿态,却

    正是她心里没底的证明。

    毕竟,这将是她迈入筑基期后的首战。

    而相比之下,元听雨则显得镇静许多,单手自然垂在储物袋旁,冷冷地望向来者,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那五人虽然一路杀人横行无阻,但此时眼见追的目标不逃了,且又碰到并非可以一触即溃的几名同阶修士,纷纷遁光一敛地停了下来。

    两方隔着客栈废墟,互相打量、审视着。

    薛从烟以灵目一一辨认,见五人是四男一女,虽面貌各异,周身却皆笼罩着一股阴寒鬼祟的邪气。光是这么远远看着,就能觉出对方不是什么玄门正道之人。

    而元听雨看清对方面容后,则轻轻哼了一声。

    “中期修为!”

    来者中修为最高的筑基中期男子身穿皂袍,打量过二女后先是微见惊愕,似乎是意外自己竟能碰到位修为相当之人,旋即残忍一笑,阴恻恻地开了口。

    “虽然现在最缺的是妖丹,但这些修士拿来当做事成之后给圣子的滋补,倒也不会浪费!”

    接着他手一挥,自信之极地开口道:“我去杀了那个中期的,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看样子,他是根本不打算交涉什么。方才的片刻停歇打量,也不过是方便他这一方人定好各自猎物罢了。

    而对面的元听雨听闻此言,却是没什么反应,似乎完全没听出那五人是要动手了。

    她垂在储物袋边的手一动未动,只静静看着对方五人四散开后,突兀地开口说了一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就是他们。”

    就是那伙她盯上许久的邪修。

    皂袍男子本来刚拿出一幽绿灯盏正要动手,听到此话后怔了一下,随即大喊道:“小心!可能有人藏在……”

    话还没说完,他一位将飞行法器压得较低的同伴身边空气一震,无端现出一道人影来。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尽管没有感知到任何灵气波动,却在察觉到异样的第一时间向反方向闪身而去。

第六百五十五章 绝对的优势

    同时,他“哈”一声大喝,一双手掌上顿时覆了层乌黑的蛇鳞,显然是启用了某种神通术法。

    蛇鳞出现后,便开始自主地蠕动起来,向他身上爬动、扩散起来,似乎马上就能将他全身护住。

    但那人影还比他更快。

    黑鳞才蔓延至小臂,就见虚空中有寒芒一闪,他胸口处猝然出现了一小截剑尖。

    随后,这名邪修才感受到了那入体白刃的寒意与锐利,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痛。

    “啊啊啊!”

    转瞬之间,猎户沦为猎物,对陨落的恐惧令他双目充血、睚眦欲裂。

    “竖子尔敢!”耳边传来同伴鞭长莫及的惊怒声,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拼命伸出手,想将剑攥住,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呵……”

    紧接着,那剑纵向一提,直接将他自胸腹之上剖成了两半。

    领头那皂袍邪修手持的那幽绿灯盏本来已催发到一半,显然是想救人,此时见迟了一步,不禁一愣停下动作,任那灯盏的幽光又逐渐暗淡下去。

    而后他双眼微微眯起,神情冰冷地盯着刚击杀了自己同伴的那人。

    那是一个相貌俊秀、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修为跟他一般无二,也在筑基中期,正是一早以销形诀配合敛气功法隐匿在旁,准备雷霆一击的方州。只是那领头之人修为既高,高离得也远,他自忖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就选了最易下手的一人。

    “你找死!”

    片刻后,他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不找死,难道阁下就打算放过我了么?”方州闻言哈哈一笑,并不惧怕对方的威胁,甚至觉得对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如今对方折损一人,剩下一位筑基中期带三位初期,而自己这边是两名中期修士两名初期修士。

    就算那老者重伤之下无法作为战力,单从修为上看自己这边以三敌四也是处于绝对优势。

    对方放这一句狠话之后,就算转头就跑,他都不会感到有多意外。

    而这领头

    的邪修显然不喜欢他的俏皮话,没有一点跟着笑的意思,反而面色有些涨红。

    这位皂袍男子自是不知,这年轻人方才还把自己列为了待选的目标之一,此时只觉是方才一时疏忽,没有想到会遇有法体双修之人才吃了亏。

    毕竟若是法器出手,法力波动哪里瞒得过他!

    随后,男子似是怒极,猛一抬手,竟直接将那灯盏朝方州劈头盖脸地丢来。

    而另外三人也各展神通,将各种秘术法器向方州招呼了过来。

    方州见状,顿时一敛之前的嬉笑之意,神情微凝——明明被瞬间灭杀一人。

    此时竟然毫无惧意,真的要开打,也不知是这货邪魔外道行事偏激随心,还是自认实力不俗颇有几分自信。

    若是前者,可没道理能小心谨慎地横行这许多年。

    就在这转眼之间,那皂袍男子的法器已飞至他身前,原本冥灭的灯火骤然亮起,幽光大盛。同时,一股先前被灯身隐藏极好的阴邪气息猛然爆出,就欲直扑方州面门!

    果然那从半亮到掐灭,又到怒极之下劈手掷出的举动,不过是其随手耍个小心眼,故作误导罢了。

    这被其拿到明面上的灯盏法器,竟是一件长于隐藏气息的偷袭之物。

    但方州却连抵挡之意都没有。

    一道形如孩童的瘦小身影蓦然一闪,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晶光,同时发出一阵清脆却古怪的“咯咯”笑声。

    而后只听“铛”一声锐响,那灯盏莫名遭了重击,倒飞出去十七八丈远,那股阴邪气息及包裹其上的幽绿光影顿时成了无根浮萍,迅速闪灭。

    那瘦小身影随即在方州身旁浮现而出,却是个高不盈尺的木人傀儡。

    看面目,分明是个唇红齿白的童子模样,脸上雷打不动般带着个阳光和煦的微笑,每每发出的却是忽高忽低的“咯咯”怪笑之声。

    此童子傀儡周身覆甲,一手持刀一手执长戟,四肢关节皆为灵力化成的半透明丝线所牵,行动之时便有诡谲的晶莹光点闪动。

    这丝线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向了元听雨

    的方向,却是元听雨早有准备地出手,接下了这位中期修士的攻击。

    几乎在同时,旁边又传来一道惊雷之声,一抹从背后袭向方州的血色光芒被紫罗破元伞所降天雷击中,光华尽去,露出其中一把古朴飞剑来。

    下一刻,又有道落雷斜斜降下,直接将飞剑劈得灵性大失,掉落在地。

    操控此剑的女性邪修因心神与之相连,脑中顿时犹如针扎,不禁闷哼一声,面色微见骇然。

    而此人同时发动的另一手攻击,一颗漆黑映光的弹珠,也并不顺利。

    弹珠飞到半途,薛从烟头顶的古朴铜镜已陡然转向,射出一道濛濛黄光来。被照射之后,弹珠原先的惊人飞遁之势顿时停滞,一时如入泥淖,难进分毫。

    方州固然是法体双修的天灵根,二女却也是九则宗结丹峰主的亲传弟子,同样是身家不俗、修为精湛。

    正面接上手后,自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二人甫一加入战局,便已轻易缠住对手,让对方无法形成合围之势。

    之前见到方州瞬杀一筑基修士后,薛从烟还是不觉有何特异,只觉天灵根有此表现,实是理所当然。

    而元听雨心中的惊讶之意,可是一点不比对方几人要少。她原以为自己说这位方师弟实力或许在自己之上,已是足够高的评价,现在看来,倒还说低了!

    虽然有偷袭的成分在,但这种混迹在外的筑基修士就算功法不够精纯,但行事上又有几个省油的灯,怎会没点提防。

    能在偷袭中一击灭杀让对方连施救的时间都没有,这本身就足以说明其手段的强大了。

    但惊讶归惊讶,之后她眼见邪修们出手,自然也不会任对方围攻自己这边的人,主动和对方那中期修士交上了手。

    想来以这位方师弟的战例,只要拖住这位修为最高之人一时半刻,方师弟那边是不难击溃其余几人了。

    而眼见二人牵扯了大部分攻击,方州也收尚方入鞘,抬手祭出九宫琉璃剑迎上最后剩下的两位初期修士。

第六百五十六章 铺天盖地

    一时间,空中灵光大作,爆响之声不绝于耳。

    元听雨在对敌之余,又分心向那老者传音道:“我师弟实力如何,你也看到了!若道友还有一战之力,不妨尝试缠住他们一位初期修士,如此一来,想必他翻手之间就可再斩杀一名邪修,到时自可轻易得胜。”

    “姑娘说的极是……”那老者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见战局虽还在僵持,但邪修那边明显已处于下风。

    三人里那修为最弱的少女虽然看起来斗法经验有限,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那古镜和罗伞却着实威能强大。两者一个护身一个引雷,竟足以将对手打得无计可施。

    饶是她所对敌的邪修智计百出,这少女只消闭着眼睛一道天雷下来,对方也不得不收招退避,根本不敢硬扛。

    而刚才偷袭灭杀一人的那筑基中期青年,此时凭一手琉璃飞剑以一敌二,也是稳稳地占了优势。那两人联手之下,不过苦苦支撑,被漓彩剑光逼得节节后退。

    而且,那青年看起来似乎颇为游刃有余的样子,甚至看向两名邪修时,目光还微微闪动。给他的感觉像是此人还保有余力,只待对手露出破绽便会展露厉害杀招一样。

    那女子所言非虚,就这伙邪修现在自顾不暇的样子,如果他帮忙牵制一人,对方对显然很快就会落败了。

    想到这,老者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激烈的战局,眼睛转了几下,招手唤过那怪鸟。他勉力一跃,跳到了怪鸟的背上,心念一动,已向自己这灵宠下了个指令。

    随后,怪鸟展翅而起,似乎要前去帮手,却又令人意想不到地在空中猛然一个转身,飞速逃离了正邪两方交战之处。

    无独有偶,眼见这边打得激烈、无暇他顾,远处城主府中也有一道遁光飞起,在远处稍稍观望了一下,即向城外逃去。

    薛从烟见老者的逃跑之举,再回想起他先前义正言辞要联手抗敌的样子,不禁有些摸不清状况。

    方州和元听雨则只是看了一眼,便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一副毫不意外

    的样子。

    于对方而言,他们三人眼下也只是因面临强敌而被迫站在同一阵营。真实秉性如何,是否良善之辈,还未可知!

    如此一来,这老者又怎敢真等自己这边分出胜负,将性命寄希望于他人。

    何况,老者将这些人引来,说什么联手抗敌的冠冕堂皇之言,存的自然是拉人下水、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龌龊心思。

    真要算起来,显然是大大得罪了他们,当然就更不敢久留。

    这人想要的,只是一个浑水摸鱼的逃跑契机罢了,又怎会真心相助某一方。

    而那为首的皂袍邪修见状,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还道是什么侠义做派,原来是一群被人利用完就扔掉的蠢人罢了!”

    随即他笑声戛然而止,微不可查地稍转下头,向白河岛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森然道:“但既然害我们跑失鲜活妖丹,延误了圣子复苏,你们就拿命谢罪吧!”

    此人不知有何底气,似乎丝毫看不出自己这边情况的不利,尤自放着狠话。

    “阁下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小命吧。”元听雨冷哼一声后,法诀急催,童子傀儡的嘴角顿时又往上扬了一点,“咯咯”怪笑之声不止,来去之间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而且傀儡除了以刀戟劈刺外,更加上了头撞牙咬等拼命招式,令皂袍男子好一阵手忙脚乱,根本顾不上说话。

    ——数百里之外,一座风景秀丽的海岛上,正有三个妍姿俏丽的女子沿着一条河边向下游走去。

    三女相貌一般无二,又皆着宫装长裙,只能凭裙装那蓝白绿三色加以区分,却是初登岛不久的沧澜峰三人。

    此时三位陆姓女修离了人前,一路上有说有笑,哪还有半点先前矜持少言的样子。

    行至半途,原本走势和缓的水流陡然生变。

    她们刚刚走过的上游方向,传来了雷鸣般的轰响。

    “来了?是‘河白观浪’?”其中的蓝裙女子叫陆采莲,在三姐妹中行二,算是私下里

    性子最为活泼的一个。

    她双手合在身前,满脸期待,喜道:“听岛上人说,此景少则一两月,多则三四月才会出现一次,没想到,我们一来就能见到,运气是真的不错!”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那轰响已越来越近。

    少顷,上游一片数丈高的雪白浪花,沿着河道直扑向下!

    但这只是第一印象。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浪花,而是无穷无尽堪称铺天盖地的雪白色小鱼。

    这些小鱼互相挤压在一起,堆叠到足有数丈之高,在河水的推动下一边向下游流动一边本能地翻滚扑腾,这才形成了这特殊的巨浪。

    “二姐说的是啊……”身着白色宫装的,是三人中最小的陆采梅,她一望见此景,顿时入了神,呆呆愣愣地看了一会,低声感慨道:“还真是有趣呀,简直像谁施了法术一样。”

    “小妹又怔住了?”采莲见状,笑着出言调侃道,“修道修了这么些年,还是这么傻傻的。”

    “随着修为渐高,见识增长,有时真觉得人心如此险恶,修仙都不知为何而修。”

    绿裙的陆采兰身为长姐,似乎比两位妹妹都要更稳重些,开口感慨的,也是个更为大气的话题,但旋即话锋忽转,“也只有看着小妹犯傻的时候,才觉得世事并不都是烦扰。”

    小妹白了那蓝裙女修一眼,没有理她,又向陆采兰道:“怎么连兰姐都取笑我……”

    “只有我们笑你就不错了,之前你盯着引霞峰那位邵师兄发呆那么久,要不是我偷偷拉你,怕是整个鸣鹤舟上的人都要笑你了。”

    她二姐似乎是被其无视惯了,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礼举动,出言抢道。

    “这,没有……”这个平素被调戏惯了的小妹神色微赧地否定了半句。

    随即又变了心思,“没有那么明显吧……但邵师兄他修为既高,人又风度翩翩、举止不俗,令人神往不已,我觉得是……是二姐的良配!”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不了了之

    “去去去,你自己思春就思春,干嘛还带上我?”采莲笑骂一句,在其凝脂般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长姐采兰看着二人嬉闹的样子,不禁轻笑一声,而后道:“其实要我说的话,万极峰那位许师兄倒是不错……”

    “姐姐你也有倾心之人了!”一听这话,陆采莲顿时放过三妹,惊讶地张大了嘴,“许师兄,难道是那个一身懒骨头的闷葫芦?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窝囊……”

    “不敢跟那个姓冷的争锋也就算了,就说这次登岛,明明天鼎峰元师妹他们才是修为最弱的一批,他还厚脸皮地要最后来。姐姐千般好万般好,怎就这眼光如此不好的?”

    她们自小修炼合击功法,关系极为融洽,是以她说起话来也毫无忌讳。

    “我感觉他都没怎么说过话……”小妹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这人除了个姓氏以外,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你们想哪去了。”绿裙女修也察觉自己说的很容易让人误会,轻轻摇了摇头,“我是觉得,这个许师兄恐怕很厉害。”

    “姐姐是说他懒得厉害?”陆采莲笑问一句,小妹虽未说话,但神情也颇为疑惑。

    见二人皆不能理解,陆采陆兰沉吟一下,徐徐道:“我之前和你们说过,这次师父准我们出来,多少是有历练之意的。”

    “包括我们在内的另外几峰,来的都至少有中期修为,再不济也是薛师妹这种名声在外、资质惊人,又有一身罕见至宝的初期修士。”

    “只有万极峰的这位许师兄,却是带了两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初期修士。而且,还始终表现出一副撒手不管的样子,更不可能指望有什么同出一脉的荣辱与共感了。”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直觉上,我总感觉那两个初期修士,才是万极峰想要派来历练的。

    而那位许师兄,更多起到的是照看之责。所以他故意放手,就是要让他们多经磨难,学会自己在外处事。”

    “姐姐是说……他就像一个托底的,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出手?”身穿蓝色宫裙的采莲有些理解了她话中意思。

    “嗯,所以我觉得,恐怕他的实力远非另外两脉的后期师兄可比,来做这种任务已是没什么意义的大材小用,所以才格外超然,什么都不想管。

    与其把他算作一同前来进行任务的伙伴,倒不如说是考察他那两个师弟表现的巡管使者了。”陆采兰微微颔首。

    小妹歪着头,道:“这样想的话……好像天鼎峰那位新晋的小师弟也很是低调,听师父说,咱们沧澜峰的那位薛师叔祖,之前还有意让门下的盛师姐和他结成道侣,但后来不知为何又不了了之了。”

    “盛师姐!难道是那个盛师姐?”她二姐面现讶然,似乎盛师姐是个极为有名之人,旋即向一旁的绿裙女修求证道,“姐姐,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确有此事,而且就是你想的那个盛师姐,那个修炼神速、美若天仙,就连其余六宗的元婴门下俊杰都常来讨好,希望能得她垂青的那个盛师姐。”

    陆采兰点点头,旋即面露疑惑之色。

    “不过不知道为何,那位苏缘方师弟最后竟然没有接受,所以此事也就没怎么传开了。”

    “没有接受?这还用想,肯定是杨子石那个老不死自己整天板着个脸没人要不甘心,也想让门下弟子当和尚,这才从中作梗。”采兰想起薛从烟整天巴巴地在天鼎峰守着,不禁有些愤愤不平。

    “要我说,这个方师弟恐怕自始至终就不知道这些事。”

    “二妹慎言!虽然在外没人管束,也不能对宗中长辈太过不敬了。”长姐采莲摇了摇头,对其迁怒之言极不赞同。

    “好吧,不过这位方师弟既能得师叔祖看重,又和那许师兄一样行事低调,莫非他……”

    “这你可能就想太多了。”见她一脸好奇探究的样子,绿裙女修不禁莞尔。

    “方师弟入道时间尚短,除去诸脉会武的时候打赢了一些平平无奇的内外门炼气弟子,拿了个第二外,倒

    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

    “这点成就,真要说起来实在也没什么,只要不是像薛师妹一样,运气不好恰巧遇上姬景明这种同辈劲敌,谁还拿不到个魁首之位了?”

    “我就没拿到啊,都被兰姐你和二姐拿了……”采梅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那位长姐声音顿了顿,随后装作没听到地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这位师弟再怎么前途无量,也是往后的事了。

    要说现如今的话,约莫也和一般的中期修士没什么区别,现下在我们这一行人中,多半只能算稀松平常吧,二妹若是……”

    但她话说一半,却忽然被自家小妹的喊声给打断了。

    “兰姐,快看!”白裙女修指着河面,面现惊艳之色。

    原来三女交谈间,那由无数白鱼堆出的巨浪已悉数拍过此处,往更下游滚去了。

    而跟在这巨浪后的,却仍是数目可观的庞大鱼群,令这看似恢复平静的水面完全不复正常时的清澈。

    无数雪白小鱼在水波之下结队穿行,密密麻麻一片,令整条河都呈现出了纯粹的白色。

    日光下照,竟将整条河衬得有如一个巨大的白玉盘,阳光映照之间,又似有光芒闪动、银灿生辉。

    “这景观果真令人赞叹,也难怪整座岛都以白河为名……”采莲感慨一句,凝视眼前白河,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而其小妹却在片刻后又指向另一边,奇道:“这也是‘河白观浪’奇景的一部分吗?”

    另外两人顺着看去,见极远处天上正有各色光霞闪动不已。

    “这哪是奇景,这是先前上岛的万符峰跟引霞峰同门,不知和什么人交上手了!”其长姐只看了一眼,秀气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我们快去看看吧。”

    白河岛某处无人平原上空,两拨人正遥相对峙。

    一方是九名周身泛着阴寒邪气的黑衣筑基修士,而另一方自然是以邵启英和冷文昊为首的九则宗门人。

第六百五十八章 防备偷袭

    他们中间的空地上,还有残存的灵气波动,以及斗法留下的种种痕迹。

    虽然黑衣人这边数量占了优势,此时却一个个眉头紧锁,和对面六人的从容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刚才他们本在藏身处正各忙各的,却突然有一个同伴所留的本命魂灯熄灭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此次派出的修士中竟有一人陨落了!见此,这一众黑衣人自然坐不住,当场就点了人手,要前去帮手报仇。

    结果他们刚动身,就被这几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拦住。他们本不是什么善类,见此自然直接毫不犹豫地出手。结果初交手之下,竟是吃了个小亏,自然很是忌惮。

    当然,之所以急着去援救,也是因为同行有五人,魂灯只灭了一盏初期修士的。

    假若是五盏同时熄灭,或者是其中最强的那位中期修士陨落的话,这些人也就要从长计议了。

    “几位道友,这是何意?”片刻的静寂后,其中一个黑衣人沉声道。他周身的邪气明显比旁人强出几分,竟也是一位跟邵启英、冷文昊二人境界相同相的后期修士。

    “何意?哼!我等好好站在这里,你们飞过来不由分说就出手,倒反过来问我等何意?”冷文昊瞥了一眼邵启英后,抢着答道。

    “阁下何必故意颠倒黑白!”黑衣人闻言,面色愤然,“我们兄弟几人不过赶路经过此处,若非你等恶意阻拦,我们又怎会动手的?放眼整个修仙界,哪有心无歹意之人无端端拦别人去路的道理?”

    “歹意?呵呵,你身上这邪异之气都浓得要冒出水来了,还和我说歹意?”

    “邪异又如何?机缘不够,得不到玄门正宗功法,难道还不能修炼些旁门左道吗?”这黑衣人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就算是此地真正的霸主九则宗,向来也没说过要严令禁止一切修炼过邪功之人前来吧!还是说,阁下自认有能耐,要替七宗立一条新的规矩?”

    “冷兄有没有能耐替七宗立规矩,我说不好。但诸位的伟绩就挂在

    敝宗引霞峰主殿的玉璧上,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邵启英接口道,虽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对这些邪修却无异于惊雷入耳,令他们略带惊惶之意地对视几眼,暗自传音了起来。

    那黑衣人默然半晌,才缓缓道:“原来如此……你们是九则宗的人,难怪各个功法法器不俗,倒是我白费心思和口舌了。”

    话说到这一步,他当然已明白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彻底歇了巧言避战的侥幸心思。

    漠然扫了一眼对面两名后期修士后,他冷冷道:“但我们在此苦心经营多年,凭你们几人想吃下我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话音刚落,天边忽然飞来一道三色虹光。

    那虹光的遁速,远远看去竟比一般筑基后期修士还快几分的样子。

    黑衣人看着那遁光,神情有些惊疑:他十分清楚,自己这方没有人的飞行法器祭出后是如此模样。莫非对方还有筑基期大圆满的高手在?

    邵启英见此却是微微一笑,心知这是陆氏姐妹三人联袂而至,便即负手道:“谁说就我们几人了。”

    无名小城之中,客栈废墟旁。

    皂袍男子额头微汗,在和元听雨的争斗之中抽出时间又向白河岛方向看了一眼,神情隐隐有些焦躁。而他的三名同伴,饶是不求伤敌建功,只一心自保,也早已是险状频出。

    薛从烟身前,紫罗破元伞缓缓转动,化出一道道天雷,将对手打得狼狈不堪。只是她斗法经验毕竟浅了些,虽然占尽优势,自己却看不太出,不知如何速胜,只知继续远远压制对手,等对面在勉力周旋之中法力被耗尽,或者护身法器直接被破去。

    稍远一些的地方,方州的九宫琉璃剑飞出其六,上下翻飞间,卷动灵气、映出流云璃彩,将联手抵挡的两名初期邪修逼得手忙脚乱、节节后退,甚至身上都已多处受了创伤。

    另外三柄琉璃剑则被他祭出在身边,以防备偷袭。

    甚至哪怕看到对方露出破绽时,他也只是催动千重水攻击一下,始

    终留有余力。

    初次与这些邪修交手,状况尚不够明朗且对方底牌未明之下,他既然可以稳扎稳打占据上风,取胜便只是时间问题,自然无意太过贪功急进暴露杀招,多种特殊手段都未动用。

    突然,他对敌的其中一名邪修一时态势调整不及,被三剑连斩之下一个踉跄。

    见此,方州指尖一弹,一道深蓝水波发出,瞬息即至,转眼已将其护体灵气破去,而后他又抬手虚指,顿时六剑空悬,向中一合,将这名邪修彻底湮没在了剑光之中

    血雨撒了满地!

    另一人是个身着蓑衣的大汉,此时眼见同伴身死,顿时吓得魂出天外,身体忍不住打起了摆子,发出了蓑草相互摩擦的奇怪声响。

    以二对一尚且不敌,何况这名邪修现在只剩一人?虽说他也知道自己这边是在等人来援,可他也得有命等到才行!

    但想到自己的本命魂灯还在别人手上,且不说面对眼前的年轻人能不能逃得掉。

    就算真的成功一走了之,日后这些昔日“同伴”也能凭本命魂灯中寄宿的一缕命魂追索折磨,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念及此,他心下发狠,双手接连向袭来的六柄飞剑抛出数件法器,随即连结果都不看,直接转身,不管不顾地向皂袍男子飞去。

    “圣使大人!帮手迟迟不来,再不想办法,就真的完啦!”他连传音都顾不上用,直接嘶声叫喊,想引起对方注意以求庇护。

    结果他这句话一出,反让九则宗的三人戒备起来。

    于这几个邪修而言,援兵是迟迟未来。但对方州他们来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对方的帮手此时本应该已到了,随时可能有新的敌人出现。

    至于那邪修口中的圣使,也即那位明显是首领的皂袍男子,虽然在跟元听雨一对一的争斗之中同样处于劣势,可毕竟压力还不像另外几人这么大,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他的眉头一时皱起。

第六百五十九章 想对策

    皂袍男子如何不知,以这名属下的修为神通,如今孤身一人根本不可能再去周旋拖延那接连灭杀了两人的对手。但这援手迟迟不来,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除非,尝试用圣族的那招……

    虽然会抽取圣子的力量影响其复苏,但只要把眼前这些人都杀了带回去作为新鲜血食供奉,自然可以弥补一二。

    至于因承受其力量对己身造成的影响,就只有之后再慢慢想对策了。

    想到这,他眉头舒展开来,似乎一切难题都已迎刃而解。

    随后,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飞出后,瞬间爆散成一团血雾,而他的脸色则一下苍白了几分,似乎消耗极大。

    但这圣使表情未变,右掌向血雾一拍,便凭空从中结出了一个数人高的大掌印。

    掌印赤红如血,其中隐有泛光的纹路,却又散发着和血红完全不搭界的冰寒气息,看起来就给人一种邪气凛然的感觉。

    紧接着,他轻喝一声,左手前推,那血掌印便飞射而去,迎向元听雨和其傀儡,竟逼到二者不得不退一时。

    借着争取出的这点时间,他回身迎向投奔自己而来的蓑衣大汉,一把拉住了大汉的手臂。

    “圣使,我们撤?”大汉饱含希望地望向对方,以为皂袍男子下一秒就会说个“走”字带他逃遁。

    然而圣使开口之时,说出的却是一整句话。

    “伐人为牲,敬于鬼神。”

    虽然大汉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却不妨碍他轻易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瞬间汗毛倒竖!

    这是一句人祭的祭词!

    而要伐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

    意识到不对后,大汉如坠冰窟,立时欲抽手退走。来的时候他有多迫切,这会内心就有多遑急。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完全不听使唤,就连法力都已瞬间凝固,全然无法运转。

    你!

    他在内心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当然不是说,一个中期修士仅凭一句话,就能彻底锁死他这只落后一个小境界的修仙

    者。只是,他们这些人早已交出部分命魂,成为某种秘法的一部分。

    在这种秘法的影响下,上级对下级有着绝对的掌控力。这位圣使,显然就是借这种秘法对其施加了影响。

    皂袍男子在此时笑了笑,旋即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把短柄铜戈。

    此戈形制古朴,锈迹斑斑,头柄之上又遍布黑红二色,却是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的干涸血迹。蓑衣汉子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对方捏起短戈,向自己腹部轻轻一划。

    没有半点疼痛,只从对方以铜戈划过的地方有一种些微的酥麻感在逐渐扩散开来,袭向全身。他无法动弹,也就低不下头,看不到受伤处的情况。

    只能听到一片“哗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去。

    尽管本能地知道情况不对,意识也在逐渐模糊朦胧,那种酥麻感却让他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安详之意。

    就好像他不是要去死,而是会自此不朽不灭,共天地以长存、拥大道而永生。

    得道长生,这一修仙者为之忙碌拼搏,乃至勾心斗角、相互厮杀的终极意义,此时正唾手可得。

    ——只要舍弃这一身多余累赘的血肉,成为某个无上存在的一部分。

    不远处正勉力抵挡薛从烟的女修瞥见这边异变,先是悚然变色,旋即略一思索后,又神情微松。

    血祭只需一人,这样一来,至少她是不用去做那个祭品了。

    而一路追击大汉的方州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神情凝重地停下了脚步。

    本来看到那被称作圣使之人一把抓住蓑衣汉子的手臂,又以一柄短戈将其肚子划开后,他也不过是略感意外而已。

    但只过片刻,他发现那汉子的肠子内脏等流出后,却不坠地,反而绕着这位圣使周身分成几堆,围成个圈。

    仿佛是有几个无形的托盘盛放了这些血肉,又被人供在了看不见的桌案上。

    而那圣使本人,则放开大汉收起短戈,两眼微闭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一种方州从未听过的语言,既非人类日常所用,也不是他略有接触的妖族语言

    这是方州从未遇到过的事,处处透着诡异。

    但不管对方要做的是什么,对自己这方一定不是好事。无需想太多,方州就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判断。

    他随手一挥,便有六道琉璃剑光一闪,凌空斩去。

    悄无声息。

    看见这一击的结果,方州轻“咦”一声,神情有些困惑。

    六剑离那圣使尚有五丈距离,便骤然停住,似被什么东西所阻不能寸进。可无论如何分辨,都看不出有阵法禁制的存在。甚至,方州连一点灵气波动都没察觉到。

    就好像琉璃剑无缘无故地便停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喃喃自语一句后,他将飞剑招回,抬手一点,便施加了天剑术,令其涨大到了数丈长。

    而后他又弹出几滴千重水滴,随风而涨,将诸剑裹在其中,再一掐法诀,千重水便于琉璃剑上流转起来。

    波纹潋滟之中,又有锋芒的杀机隐现。

    而后他心念一动,开启了龙凤佩的护身光晕,旋即再不留手,九剑齐出,连珠而去。

    劲风卷地、木石飞舞。

    客栈旁那些原本还完好的屋宇,此时也被九宫琉璃剑的剑气所卷动,寸寸碎裂纷飞。

    相比起先前未经加持的六剑,此番攻击的威势何止倍增!

    兔起鹘落之间,九剑首尾相接,华光闪耀之间连成长线,会于一点。

    风波顿息。

    尽管未被任何东西所阻,甚至连那令人炫目的漓彩剑光与千重水的波纹都闪耀依旧,但九剑就是停了下来。

    悬在空处,又不见任何波澜。

    “这到底是什么?”方州面色骇然。

    若是他的攻击打在了什么禁制光幕上发生碰撞,甚至被轻易弹开,他都可以理解,也完全可以接受,修为不到家罢了。

    可眼下这一幕,却是完全超乎了他的理解范畴——剑落之处,不见有异,且他神识与剑相连,也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阻挡了琉璃剑,偏偏九宫琉璃剑就是攻不进去。

第六百六十章 绞尽脑汁

    他绞尽脑汁,试图认清发生了什么,但只觉自己有些词穷。

    “——像是,那个所谓的圣使,与其周围的区域,都不存在了。”

    念头急转后,他总算有了一个还算接近的描述。

    虽然看得见,却也仅限于能看见而已。虽然不知道为何,但那片空间此时已不存在了,就像是此界在这个地方断裂了一块,被人填补上了一块虚假的投影。

    既然是此界不存在的地方,他当然也就无法到达,更无法触及那一片投影。

    这是怎么做到的!方州心中惊疑万分,只觉比自己还是个凡人,看到种种仙家手段的神妙之事还要匪夷所思。

    用符宝?他心生此念头,却又马上将其否定掉了。

    又不是杀伤力不够大的问题,连碰都碰不到,符宝有什么用?

    眼见一时拿皂袍男子没有办法,他回望了一眼刚破掉血色掌印,正飞身前来准备查探情况的元听雨,传音道:“这家伙有古怪,先把碍事的解决了,再想办法。”

    说完,方州抬手一招,九柄波光闪动的琉璃巨剑便飞回他近前。

    但他却没有将九宫琉璃剑璃收起的意思,而是并指如剑,斜斜向远处还在和薛从烟交手的女修一点。

    听明白他意思的元听雨也在同一时间指作兰花,牵动手中灵气丝线,控制着童子傀儡方向一转地向那最后一名初期修为的邪修飞去。

    可怜这邪修尽管已发现不对,但在薛从烟的压制下却根本无法可想,此时又被两名中期修士一个合击,直接便一声不响地陨落在了剑光之中。

    随后,方州便将二人带到那邪修圣使近旁,简单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师姐见多识广,可知道眼下这是怎么一回事?”眼下他只能寄希望于入道时间更长,且追查了这伙人多年的元听雨对此有些头绪。

    “我也不知道……”薛从烟顺口回了一句,随即意识到对方指的是六师姐,忙伸手捂住了嘴,表明自己不是有意捣乱的。

    而元听雨看着血肉围绕中,那皂袍

    男子颂念不知名咒文的一幕,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片刻后,她突然开口,却没有轻松之色,“但我知道也没有用,这不是我们能破解的。”

    “这么棘手?是超出我们境界了还是什么?”方州听完对方如此直接的论断,不禁倒吸口气,又追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像是某种邪法所需要的仪式?”

    但元听雨却没有具体解释这是什么的意思,只默然片刻后,道:“总之我们现在插不上手,只能静等他蜕变完成,时间不会很久。”

    声音微顿后,她又道:“不过,事情虽然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可能会十分凶险。我希望,你二人可以先行离去。”

    女子转头看了看身后。

    虽然城中之人先看到那群邪修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又眼见他们筑基修士斗法,早已退避三舍,但还不够远,只是能保证不被众人的战斗波及而已。

    如果这东西成形之后凶性大发,无人牵制之下乱杀一气,那这些凡人和普通炼气修士除非能瞬间遁出其追索范围,不然多半难逃厄运。

    有她在,至少可以拼命将对方引去城外。

    所以她是不打算走的,虽然看起来或多或少有些天真。

    尽管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变化,方州却可以听出这字词间的沉重之意。

    “既然如此,不如从烟师姐先离开吧。”他微微一笑,似乎根本听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面无惧意,“我和元师姐随后就来。”

    如果对元听雨来说都只是十分凶险,但并非没有转机,那他自认手段不少,当然更不会轻易退缩了。如果实在事不可为,多个人也有照应。

    “此地危机四伏,周边情况不明。”薛从烟眼睛一转,复述起了二人之间跟她说过的话,“还有哪里比跟在你们身边更安全呢?”

    方州见她那狡黠的神态,不禁轻笑出声。

    而元听雨却没有说笑的心情,只呓语般地重复道:“十分凶险。”

    “真的十分凶险……”

    她声音有些迷离,似乎只是本能地在重复这句话,根本没有上心。

    因为就在三人交谈期间,中间那圣使处已发生了变化。

    他周身环绕的祭品像是被谁猛然间攥紧、扭动,榨出了汩汩鲜血。而这些鲜血洒落一半,尚未落地,却又诡异地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虚空里猛然激射出丝丝血线,层层叠加将圣使彻底包裹住,形成了一个丈许高的血肉之茧。

    这些血线时而涨大时而缩紧,似乎正一鼓一鼓地将什么东西输送到血茧之中。

    随时间推移,茧中出现了渐次增强的心脉搏动声。

    方州和薛、元二女见此,神情越发凝重。

    白河岛上,某处深入地下的岩洞之中,一人默默向深处走去。

    一片死寂。

    两旁石壁上,有无数鹅蛋大小的黯淡萤石,散着微微的红光。

    路径直通向下,极见幽深。不知是否错觉,明明左近萤石的排布始终一般无二,但越往下走,却越会觉得周围阴暗了下来。

    最深处,几乎已伸手不见五指,就连神识似乎都受到限制只能离体数尺。

    因视野极差,听力就好似变得灵敏了些。他耳边传来无数的嘈杂纷乱之声,有尖啸、有低语,细碎难辨、如梦似幻。

    此人屏气凝神、极尽努力,才终于在一片混沌之间,模糊辨出某团黑气的存在。

    他面朝黑气,跪了下去,额头磕在交叠触地的双手上,竟是对这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在顶礼膜拜。

    “圣子,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长久的寂静,他却不敢追问,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垂首等待着。

    而后在一切真假难辨、似有若无的响动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道无比清晰真实、锐利到直插入脑的声音。

    一个婴儿的凄厉哭嚎。

    岛上岩洞外,战斗已接近尾声。

    虽然黑衣邪修这边暂时只陨落了两人,但大部分都已面露疲态,而九则宗众人最多不过带些轻伤,却是越战越勇。

第六百六十一章 生吞活剥

    原本万符峰和引霞峰两脉的修士就已在斗法中稳占了优势,而后又有沧澜峰三女前来支援,这场争斗打一开始就是一面倒的。

    若非顾忌本命魂灯还在他人手中,恐怕黑衣人这边早有临阵脱逃的了。

    当年为入伙而交出一丝命魂之时,他们何尝不知此举名义上是为了不让他们陨落得不明不白。

    实际上更多是为了监视、控制。只是,作为资质不算顶尖,又得不到多少修仙资源的散修,这很可能是他们结丹唯一的希望了。

    而掌握众人生杀大权的那为首之人,虽在和邵启英的争斗中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却不见有什么异色,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正处于劣势之中,大有可能陨落。

    ——反正,带众人前来此地的不过是个分身而身已,他的本体正在地下,在圣子的修养之所,安全得很。

    诚然,损失这具分身对他来说不可能毫无影响。但圣子复苏在即,到时以圣族之法为他灌体。

    让他直接冲上结丹,说不定都不在话下。相比之下,再花上数十年时间攫取材料祭炼一具分身,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更何况,眼下又并非真的绝境。

    以圣子如今恢复的情况,他完全可以牺牲一人发动一次圣祭。到时,他这具分身就可以扛下绝大部分压力,困局自解。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也不过是因为他还在权衡罢了。

    权衡这些工具,是否值得他损伤圣子的元气出手救助。

    这犹豫的时间里,又有一筑基中期的高瘦男子在冷文昊一方红木雕印的攻击下法器被破,情况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如果少了这些人的话,似乎还是颇有些不便的。”他无声呢喃一句,继而无视正和自己斗法的邵启英,连陷入缠斗中的法器都不管,直向那高瘦男子冲去。

    邵启英这边虽占了上风,却万没料到对方会有弃置法器这种饮鸩止渴般的愚蠢举动,不禁跟得慢了一步。

    而这带头邪修冲出后,当即启用了一种秘法透支这具分身的潜力。他双目立即变

    作血红,又接连施展遁术。

    几个闪动间已到得那身陷险境的高瘦男子身边,右掌挥出,暂时托举住了那从半空砸下的大印。

    那高瘦男子本已脸色灰败,此时好不容易有此空隙,忙先趁机服下一颗丹药,而后才开口道:“多谢……”

    但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对方左手一伸,直接插入自己胸膛。

    “你!”他只来得及惊呼出这一个字,眼前之人已单手在他身体里一搅,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接着,高瘦男子就再生不起抗拒之心了。

    “你这是要施什么邪法!”一旁的被插手斗法的冷文昊心知,魔道修士多有借伤天和来换取强大力量的手段,见此不禁心生警惕,抬手将空中一丈见方的木印召回,挡在自己身前,冷冷说道。

    “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领头邪修狞笑一声,完全不打算向敌人,尤其还是一个将死的敌人多解释什么。

    但冷文昊当然并不是真的要他一个回答。

    随那一声喝问,九则宗其他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除了原本就追击而来的邵启英外,剩下的人互相传音商量一下,便各自分好了工。

    万符峰和引霞峰的那四位中期修士全力出手,迎上了其余所有邪修。

    而陆氏姐妹三人则迅速祭出一道轻纱环绕三人,又两两之间手掌相合,联袂施展遁术,顿时化作一抹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三色虹光冲至冷文昊那边。

    而邪修那边原本被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压力稍减,却是如蒙大赦,加上对这“圣祭”有所了解,也没有过去帮手的打算。

    一时间,九则宗一方战力最强的几人皆是神情郑重。他们呈包围之势,谨慎之极地望向场中,那刚杀了一名同伴的黑衣邪修。

    像是恨不得将对方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看清楚。

    而这名邪修则视他们如无物,自顾自闭目掐诀,以不知名语言念起了咒语。

    祭品盘绕,血线横生,转瞬间就要结成茧。

    然而就在

    此时,邪修突然双眼圆睁,脸色惊恐万状。就连之前他几次险些被邵启英斩杀时,都未有如此表现。

    毕竟前来的只是分身,分身被灭杀虽然麻烦,可在这个圣子即将复苏的节骨眼上,他也不太在意了。

    可现在,出问题的是本体!

    跟圣子同处一地,本应是万无一失的本体!

    他周身的血线骤然消失不见,那些被作为祭品的血肉失去了支撑,无声落地。而他的气息,也因本体的陨落而在瞬间衰弱了下去。

    圣……子……

    这名邪修张了张嘴,却因极度虚弱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表情就此定格,双手垂落、双眼逐渐无神。

    死了。

    至死,此人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过借取一次圣族之力,竟会让圣子因过度虚弱,而不满到把本体当成补品一样给生吞活剥了。

    原本听过他猖狂言语后,正严阵以待的邵启英、冷文昊,以及陆氏三姐妹,此时不约而同地一愣,旋即把这当成了对方施法的一部分,愈发提防。

    “会寄身阴魂?还是……”邵启英皱眉猜测着,充满戒备之意地四下打量,不知对手会从什么方向,以什么存在形式攻过来。

    “会不会是以命换命的招式?类似诅咒之类没有实体的存在?”冷文昊神色冷峻,以神识内视自身,尝试寻找身体里有没有被种下什么古怪。

    沧澜峰三女中的长姐陆采兰心存疑虑,示意两位妹妹站近些,又联手施了一个颇为不凡的护身法术。

    然而过了好一会,仍是没有任何异动出现。

    五人心中的困惑越来越重。

    ——总不能,是真死了吧?

    刚才那一番对同伴毫不手软的惊人之举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这邪修那一句“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此时仿佛尤在众人耳畔回荡。

    看他暴毙?

    无名小城中,九则宗三人分站三方,各执一张厚韧符箓对准了中间的血茧。

第六百六十二章 没有异议

    只不过,方州手中的符宝并非阴阳珠,而是太清道剑。

    哪怕方州和元听雨的符宝都不是什么普通货色,但跟这枚元婴修士赐下的符宝显然还是差得远了。说这是三人最大依仗,也丝毫不为过。

    考虑到他修为更高,且有过催发此符宝的经验,元听雨便提出,太清道剑由他来动用显然是最为合适的,薛从烟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而当前的情形如此诡异,方州自然也不会优柔寡断多推辞什么,从善如流地和薛从烟换好了符宝。

    少顷。

    “咔”的一声,一只手五指成爪,悍然从那血肉铸就的茧上破开一个洞伸了出来。

    那圣使作为人类筑基修士,本也是经过了驱除体内杂质、改善体魄的一步,肉身不说晶莹如玉,至少也是偏白皙的。但此时,他显露出的皮肤却显出一种黑沉的沉暗色。

    但,却也不给人污秽浑浊之感,望之只觉犹如铁铸,浑然不似人体。

    且从指掌到手臂,皆有淡金色纹路裹身。隔着还有不少距离,都能感受到那纹路上所散发出的阵阵强大气息。

    薛从烟修为稍弱,一望之下,竟顿时生出心悸之感。而方州和元听雨这两位中期修士虽还能维持镇定,却也不由面露忌惮之情。

    随后,那手在茧上猛地一撑,圣使便从中飞跃而出。

    此时的他通体暗色,裹覆金纹,周身更是无端浮现出漆黑如墨的雾气环绕。那黑气虽尚不知有何用,却给人以不祥之感,四散飘洒、似无穷无尽。

    最为诡异的是,圣使此刻头生双角,身后拖了条长尾,不知是否就是先前他所说的“圣族”的模样。

    尽管修为仍是先前的中期水平,且双目紧闭,他却已给三名筑基修士带来了有如实质般的压迫感。

    “魔气,果然,是投了魔族以后,进行的魔化仪式……”虽早有预料,元听雨此时神情还是变得难看。

    “魔族?”方州猛然听到这么个字眼,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意思并不难理解,望文生义也不可能会错。但这个

    说法,却极少被人提到。方州修行入道以来,从未从别人口中听过所谓的“魔族”,最多就是魔道、魔修、邪魔外道等。

    甚至他平日里没少跑藏书阁,但以九则宗的藏书之丰,也从没见几册提到这个说法的。

    人族、妖族、天精地怪,甚至虽然轮回之说未有定论,却也不乏对鬼魂之流的记载介绍,却唯独没有专门提到过魔族。

    此时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世人虽定下了何为魔,也知世间有魔,却没有谁真正见过魔行走世间一样。久而久之,魔似乎更多指的是一系列不那么正派的功法。

    ——所以我的运气真就这么凑巧,遇到了如此世间罕见的存在?

    但是,元师姐看起来,对所谓的“魔”又并不是全无了解。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筑基修士,在这方面的见识还能胜过无数撰写书录的前辈高人不成?

    是碰巧她对此有所钻研,还是……还是另有原因?

    尽管暗自疑惑,方州却并未追问出口。

    他见那黑气翻滚,又想起之前元听雨对此事语焉不详的样子,心中顿时闪出一个同样蹊跷、神秘的东西。

    落玉山中的“不可说”!不知,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一闪念的功夫里,那变化后的圣使猛然发出一声怒吼,竟瞬时间卷起风暴,袭向四方!

    “就是现在!”元听雨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却不惊反喜。

    这东西能对他们造成影响,反过来也就可以被攻击到。对方那不可侵犯的仪式,显然已经告破!

    三人早已蓄势待发、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此时心念一动,便毫不犹豫地激发了各自符宝。

    霎时间,这一片区域灵气涌动。

    那圣使空无一物的背后,倏然现出一片黑白,而后微光闪动,二色相互交融,抱阴而负阳,顷刻间已化作一副水墨太极双鱼图。

    却是薛从烟发动的阴阳珠符宝。

    太极图成形后,那邪修圣使顿时身形一滞,行动变得异常缓慢起来。

    而那太极图本

    身,则开始徐徐转动。

    肉眼看去转得似乎不快,且发出一种异常刺耳的声响。

    若靠近了仔细看去,便可发现这邪修铸铁般的肉身如遭重压,此时正随着太极图的转动而不断生出凹陷来。

    如果换了普通筑基修士这样暴露在太极图之下,早已被碾碎成末了。

    身处太极图正中的圣使似乎已丧失了表述人类语言的能力,此时吃痛之下,又是一声怒吼!

    随这一吼顿时,其身上的金色纹路活泛起来,光芒灿然的同时在其体表疯狂地流转游动,肉身上的凹陷处又吹气般一个个猛地鼓起,很快即变得与先前无二。

    竟是彻底抵消了符宝的攻伐之力。

    虽然其身躯仍受阴阳珠所困,动作迟缓,但已完全不惧怕太极图转碾的伤害了。

    便在此时,圣使猛然睁眼,露出一双奇诡之极的异色竖瞳,冰冷漠然地盯住了正催动阴阳珠的薛从烟。

    那眼神浑然不似人类,倒像是什么天生的掠食者在暗处打量着一无所知的猎物。

    虽然外形大抵还有些像之前那个邪修、那个人类,但他的内里似乎完全被改变了。

    明明身在战局之中,也对各种威胁早有心理准备,但少女一惊之下,仍是没来由地感到一种仿佛随时就要陨落般的惊惧,似乎自己的心都漏跳了半拍。

    只被看了这么一眼,她竟是浑身发软,差点连手中的符箓都拿不住了。薛从烟心下骇然,忙开口道:“小心,看到他的眼睛会被攻击心神!”

    两位中期修士皆是稍一颔首,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符宝的操作。

    随元听雨伸手向场中一点,一葫芦形的珐琅壶便即飞出,高悬在那圣使头顶。

    “且看你有多硬。”她淡然自语一句,猛然加大了注入符箓中的法力。

    珐琅壶顿时微微晃动一下,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响,继而稍稍斜着倾下了漫天红沙。

    细细密密的红沙如泼头般降下,滚落在那邪修身上,顿时化作一簇簇小火苗。

第六百六十三章 陨落之危

    尽管小到不起眼,但因着数量的无穷无尽,这些火苗瞬间就爆发成熊熊烈焰,将其整个吞没在了其中。

    其中有些红沙,甚至顺着这邪修孔窍深入体内,而后才由内而外爆出火焰,杀伤力自是更上了一层!

    然而,不知是因为这圣使身形被阴阳珠所桎梏倒不下去,还是其强大足以抗衡这两件符宝,他的身形在太极碾磨和烈火焚身交加之下竟是巍然不动。

    像是个在原地静静燃烧着的火球。

    而此时,天地间已多出一道通天彻地的青绿色剑形虚影,衍生出磅礴的清灵之意。方州掌中亦握有一剑,通体青光璀璨、模糊不清,隐然有意韵流韵转其上。

    他深吸一口气,引剑过顶,奋力一挥!

    身后剑形虚影随之牵动,散出无边剑芒,向圣使斩落!

    一时间,天地之中仿佛无处不是太清道剑所带来的肃杀之意,无边青光如涛似浪,瞬间将那火球湮灭其中。

    风吹云起,聚散无定。

    光华闪逝,遗落剑痕满地。

    四方哗然。

    三人以符宝联手一击的声势何其浩大,城中各方皆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大部分人到底不明事情始末,更不知三人留下硬扛的原因,只骂骂咧咧地道是有厉害人物不知为何大打出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一定要躲更远些。

    毕竟,就连那位平素对他们而言高不可攀的城主都逃了,他们哪还有不顾惜自己小命的道理?

    这些人的惊惧和退避皆被方州一行人看在眼中,却未对他们的心境产生丝毫影响。

    如果只是为了沽名钓誉,好让旁人感恩戴德的话,大可找些更安全稳妥的机会。

    对他们而言,现下那所谓圣使生死不知,这些帮不上忙的人肯自觉远离,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

    “成了么?”薛从烟看向中间烟尘激荡不息处,明显有些紧张。

    元听雨未发一言,却不自主地抿着嘴唇。

    一旁的方州运起元光眼,却发现对方刚才所散的黑气竟能隔绝自己灵目的探究,更不

    用说神识了。

    尽管大部分黑气已被符宝冲散,只残留了少许缭绕在侧,却还是令他无法直接窥探这圣使此刻的状态。

    略一沉吟后,他抬手取出招魂幡,从中摄出两道幽魂,遣去前方。

    “我来查看一下吧。”大敌当前,可不是敝帚自珍的时候。

    说话的同时,他心中默运法诀,已动用阴灵眼这一秘术,在识海中映出了那两道幽魂的视野。

    这两道幽魂相较他自己要稍矮,视角也因此令他有些不习惯。但在最初的一息不适后,他很快便调整好状态,控制两道魂魄盯紧了那圣使所在之处,缓缓前行。

    阴灵眼中的世界极为单调。

    只有黑白一片,其他一切色彩皆只能依黑与白的程度来区分。

    却不知这是法术本身的特点,还是人身死道消,堕入鬼魂之流后,所见的世界本就如此。

    两道魂魄没有受到太多阻碍便走入了中间尘烟浓密之处,透过黑气向其中望去。

    看起来,那圣使虽未在符宝的冲击下灰飞烟灭,却也至少可以说是四分五裂了。

    对方那仅看起来就强横无比的肉躯,此时已是遍体鳞伤,除开四肢尽断,只余下几根筋连在身上外,皮肤也几乎已完全被绞碎,露出其下损伤严重的裸露骨肉来。

    先前其身上那神秘强大、隐隐有抗衡符宝之力的金色纹路已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条条杂乱不堪、仿若焦痕般的黑线。黑线在其血肉间蜿蜒穿折,诡异到有些令人反胃。

    伤成这种模样,按说除非得了传闻中那些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稀世奇物,是绝无生机了。

    但方州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向薛从烟和元听雨简单说了一下对方状况后,却示意二女先不要轻举妄动。

    而后,他操控着那幽魂,猛地亮出一对乌黑鬼爪,向那地上的邪修抓去!

    地上原本一动不动,甚至连气息都没有的圣使此时猛然睁眼,一双左棕黑右朱红的异色竖瞳饱含怒意地瞪视向近在眼前的两个游魂。

    然而那目中的冰冷威慑之意,却是透过这两个魂魄直冲

    方州识海。

    但后者先前见薛从烟吃了亏,此时已是早有准备,周身瞬间浮现出龙凤佩的白色光晕,以隔绝这种附加的影响。

    光晕生效,他心神未受任何影响,但白光本身却猛然一阵晃动,狂闪不止,竟是瞬间已变得极不稳定。

    方州心下骇然,正要另想他法,光晕却又转眼间停了那波动,回归平稳,似乎那攻击也仅只这一瞬间。

    可方州却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因为就在方才这一眨眼的时间里,那圣使忽然就从他阴灵眼的视野里消失了。紧接着,两道幽魂几乎在同一时间受到重击,化归为阴气飘向招魂幡中。

    “果然还活着!”方州皱眉道,同时也是在告知二女。

    下一刻,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烟尘中一团黑气猛然冲出,部分身体被包裹其中的圣使以四足奔跑,长尾曳地,在地上拖拽出深深的沟壑。

    近乎被符宝斩落的四肢只凭几丝肉筋连在身上,狂奔时隐约给人一种要摇晃甩落之感,看起来好不诡异。

    可那速度却极为惊人。

    这意图再显然不过。

    吃过符宝的亏后,这邪修心有余悸,再不敢给三人安全催动符宝的距离,意欲近身缠斗,这样其他人就算想发动符宝,也不免瞻前顾后。

    这第一个尝试,是装死。而在装死引诱众人查看未成之后,他显然便只有强行突近这一条路。

    其首先选中的,便是方州这方向。

    原因无他,单纯是那张太清道剑的符箓威能最为强大,真正让其有着陨落之危。

    虽然这魔化后的圣使明显已受重伤,但方才已感受过对方强大实力的方州眼见对方来袭之势惊人,自是不敢轻视。

    他手一挥,九剑即应势而出,迎向对手,而方州自己,则足尖点地,飞身后跃,将黑幡留在了原地。

    身在半空,他又抬手抛出一染着斑斑血迹的白森森骨笛,旋即双手一阵飞快的变幻掐诀,让那骨笛倏地定在半空。

    而插在地上的招魂幡,也同时开始喷出阵阵鬼雾。

第六百六十四章 应对之策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轻按上剑柄,蓄势待发。

    稍远处,薛从烟和元听雨二人见状大急,匆忙催动法器来援。

    一时间,天雷晶光闪动不停,在这魔化后的圣使身上交荡不止。

    但圣使只是身体晃了晃,对两女的攻击睬都不睬一下,只一路狂啸着冲进了他和方州之间的鬼雾之中。

    竟是托大之极,不闪不避。

    后者见状,空出的左手轻手捏法诀,令雾气霎时间暴涨,内里传来阵阵鬼哭之声。同时,空中的骨笛微微颤动一下,发出一声悠远长音,荡出层层涟漪。

    二女看不见鬼雾中的情况,却能看到方州眉头微微皱起,显然鬼雾内的争斗并不顺利,不禁内心焦急如焚。但对手直接冲入了鬼雾之中,她们看不清状况,又不好出手。

    特别是薛从烟本想以紫罗破元伞相助,却被元听雨急匆匆拦下。

    开什么玩笑!天雷本就有辟邪之能,到时威能不足诛杀不了此僚,反而破了方师弟的招魂幡就有意思了。她内心苦笑,却也顾不上一一解释。

    而那边方州略一思索后,捏了捏手中符宝,却未动用,而上借对手仍身在雾中的时间,默运销形诀和归元敛息诀,身形渐渐淡去。

    仅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

    双角长尾的半魔之人从鬼雾之中窜出,凶悍之极地挥拳而上,而后不禁一愣。

    ——约莫是因为眼前竟空无一人,刚才那手中符箓给他极大危机感的贵公子不知躲去了何处。

    他跃得极高却又失去目标,在空中有些滑稽。

    但下一刻,这名圣使却面现残忍狞笑,猛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态势转身,旋即五指成爪,狠狠拍下!

    “铛”一声锐响!

    剑爪交击,火星飞溅。

    尚方剑下,方州面色骇然。

    他原本想隐匿声息,潜近偷袭。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表面迷茫,其实早已看破他的藏匿之法,只等他上钩靠近后,便是反手一击。

    幸而他反应足够快,及时抽剑

    招架。

    不然看这一抓的劲力,若被抓实了又没第一时间启用血玉纹等护身手段的话,只怕自己立时就要被开膛破肚。

    哪怕是他现在看似是堪堪格挡住了,却也双手手臂发麻,处于明显被压制的状态。

    ——倒是大意了,因为对方魔化后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只知乱吼,他便下意识将其等同于没有灵智的低阶妖兽。

    方州微微皱眉,尽管才对上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却觉剑上传来的巨力越发难以抵挡。

    “现下出门在外无法补充,还真不想动用啊……

    稍作迟疑后,他忽然如此叹息一句。

    略显晶莹的肌肤之下血色弥漫,突然晕开一圈圈血红波纹。

    而后,他“哈”一声轻喝,双手各举一端,把剑身斜向前推,硬生生靠瞬时间爆发的力量将面前魔化了的邪修逼退一步,继而收剑躬身,作势欲刺。

    圣使面无表情,抬手又是一拳轰来!

    至于抵挡这毫无威胁的一剑,则根本没有必要。底料虽还不错,未经妥善炼制也不过是凡铁一块罢了。以他魔化后的身躯,对此根本无惧。

    “刷”一声,红芒卷动、寒光瞬闪。

    这颇有气势的一拳,挥到了空处。

    挥到了空中。

    高高飞起,又远远落在了地上。

    却是他那靠几根筋藕断丝连般坠在身上的胳膊,受了一剑,被彻底斩断。

    “吼!”圣使惊惧退后,心中惊怒不已,不解那把凡铁是如何伤到自己的,旋即神识有所触动,才发现对方不光浑身血芒闪动,手中竟然还又多出了一把剑。

    左手上,是方才那把铭有七星、刻了蛟龙凤凰,徒有华美形制却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凡铁。右手上,却是多出了一柄如银如玉的长剑,此剑晶莹烁光,给人以说不出的清冷超然之意。

    原来却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方州剑交左手,右手则迅速摸近储物袋,从中取出了那白玉鞘长剑,挥出了奋力一击!

    虽然并未被催动,但这位圣使却能凭本能察觉到剑中所

    蕴的强大毁灭气机,给他带来的威胁感绝不在刚才那青绿色剑形符宝之下。

    若非遭符宝轰杀身受重伤,连神识都受损,他自是不会如此迟钝,大意之下被占了先机。

    可如今一步失,步步失。

    方州出其不意的一剑重创对方后,自不会再给其休整的机会。他将血玉纹催发到极致,全身红芒大盛,出招更是如骤雨扑面,一剑快似一剑。

    一时间,漫天寒芒如星。

    饶是此圣使魔化后肉身非比寻常,当下以残破身躯终究无法长久抵挡这法宝之利,只得一面勉力招架,一面寻机脱身。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对手作为一个修仙者,不光肉身不弱,而且近战搏杀的经验竟也是极为丰富。

    伸手切手,抬脚剁脚。

    根本不拘于招式章法,更不在意什么气质风韵,甚至都不追求伤其要害,只纯粹依靠那长剑之利,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追着他,朝着眼前最近的地方就是一阵猛削猛砍。

    当然,这般乱砍一气也并非就胜过了剑招剑法。只能说在当前情况下,如此做法有着奇效罢了。

    一时间,断肢魔血遍地。

    眼见形势逆转,自家小师弟反大占上风,原本正一脸遑急琢磨应对之策,既想帮忙又不知如何才能起到作用的薛从烟不禁目瞪口呆了起来。

    而元听雨原本已暗自准备施用损伤根基的拼命手段,此时也微微松了口气,只捏好符宝控住木人傀儡,在一旁紧张地观战。如有需要,也好第一时间看情况动手。

    二人这般近身激战,实在不是她们能帮上的。

    而方州手上招招抢攻之余,又抓空隙收了尚方剑,腾出左手掐动法诀,操控骨笛飞至对方身后。

    骨笛微微晃动,散出阵阵涟漪。

    片刻后,笛声响起,侵入了邪修识海。

    他竖瞳有片刻的烦躁迷离,旋即目光一凝地清醒过来。

    此魔受影响的时间,比方州当日对抗黄松之时,实在是短的太多了,显然他绝非只是肉身强大而已。

第六百六十五章 难以抉择

    单单对拼法力,他根本无惧。之所以先前选择近身缠斗,一来是想攻敌最薄弱的点,想当然觉得人类修士肉身必定是极差的。

    二来,也是因为此身的身家算不上丰厚,没有足够强大的器物来抗衡符宝罢了。

    只是,若在平时,这一下心神不定的功夫自然没有什么。但此时二者正近身激斗,哪容得他有一时半刻的恍神?

    只这耽搁的时间,剑光已递至眼前!

    “刷!”

    圣使的头颅拉着长长的血线滚落在地,一双眼睛尤自大睁着。

    其异色的竖直瞳孔逐渐涣散,恢复了人类的样子。而受了重创的躯体,却不再复原,直接向内塌陷、崩毁成粉末状。

    像被推倒的傻子。

    环绕其身的漆黑魔气失了根系,俄尔消散。

    这一次,应该是陨落无疑了。

    方州收剑入鞘,长出一口气,回望正向自己跑来的薛从烟和元听雨二女。

    “小师弟!你没事吧!有哪里伤着没?”少女一惊一乍地围他绕着圈,看其身上多是些小擦碰,没有太过骇人的伤口,才放下心。

    “幸好方师弟神通广大,不然能否诛杀此僚还真是两说的事情。”

    元听雨后怕之余,因见了这位师弟斗法时的神通,表情有些复杂,“我刚才都已经准备用一门燃烧真元透支潜力的神通了……”

    随即她又面现内疚自责之意,继续道:“真没想到,我明明已明尽量先做了打探,还能横生出这种枝节来。早知如此,就不应和其他同门分散开了。”

    甚至还没登岛,半路上就已碰上如此险情。她原先为稳妥起见找的诸峰帮手各处一地,没一个能闻讯前来的。一番安排自以为万无一失,却差点害自己这边三人重伤陨落。

    一想到此,元听雨心境不禁微有波澜。

    “师姐不必如此,缘法一事本就是谁都说不清,也决定不了的。这次碰到这种棘手的家伙,也只能说是气运不佳而已。

    若改

    日我们逢上运道亨通,恰好碰到一株被遗漏的无主千年灵草,正好少了许多人来分,又怎么说呢?”

    “至于神通广大什么的,实在是愧不敢当。主要还是和二位师姐合力靠符宝重伤了他,不然方某绝非其敌手的。”方州摇了摇头,并无居功之意。

    “方师弟谦虚了,就算这邪修重伤,显然也不是我辈修士能轻易抗衡的。”元听雨说着又扫了一眼他手中那白玉鞘长剑,道,“师弟放心,关于此剑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她显然是看出了几分此剑的不凡之处。

    方州讶然失笑,这确实算是他在特殊情况下的底牌之一,但……跟另一把剑相比,还算不上绝对不可示人的秘密。

    “若我信不过二位,也就不会拿此剑出来了。”

    当时秘星中的那洞府,光是用看的就能猜出原主修为不俗。其随身佩戴的法宝,当然不会是什么简单货色。

    如果有除却眼前二女的外人在场,那他心有顾忌之下,说不得就要到别无他法的时候才会动用了。

    他原以为元听雨会故作不知带过此事,没想到竟还如此郑重地向自己承诺一句。

    而少女则略有些疑惑,还上手摸了摸那剑鞘,奇道:“这剑……这剑怎么了吗?”

    她见识毕竟相对元师姐少了许多,对杂学几乎没有涉猎。若是被人祭出的法宝,她固然可借神识的感应来粗略评判其强弱,但方州持剑劈砍,却又不在她熟悉的范畴之内了。

    元听雨闻言,不禁嘴角稍稍翘起一点,回道:“也没怎么。”

    随后她马上又道:“不过按他所说,对方还有帮手在赶来此处的路上。虽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耽搁了,但我们还是先退避一二吧。”

    虽然三人都没受什么伤,却也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不小的消耗,眉宇之间疲态尽显,就算还有些余力也不宜连战了。

    “也好。”方州微微颔首。

    虽然推测来看,有很大可能是被引霞等三峰的同门发现异状、出手拦

    住了,但毕竟无法确定。

    况且,邵启明一行人固然实力应该不会差到哪去,但这些人既具备魔化这种超乎想象的能力,会生出什么变化还未可知。

    如果邵启明等人已被邪修击溃,那他们留在此地,岂不是在坐等这波人的同伴前来围攻了。

    而薛从烟虽平日被骄纵惯了,但对二人都信任非常,更是深知自己既做不了主导,至少不应成拖累,在这利害当口上也是乖巧地听从元听雨的意见,未提出什么异议。

    如此一来,他们各祭法器,一路两转,向远离白河岛的方向一直迂回遁出两百多里,才在一片枝叶扶疏间找了处人迹罕至的山洞歇下。

    找到地方后,三人并未多说什么,简单布置了一些防护阵法后便各自争分夺秒地服丹药打坐了起来。

    恢复法力的、治疗伤势的、舒缓精神平心静气的,方州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元听雨都备足了量——约莫主要是考虑到薛从烟。

    半日过后,他们受的些小伤都已痊愈,人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不见什么疲态。

    虽因为时间太短,三人的法力尚未能恢复至巅峰,但若只是一般动手,而不陷入长期僵局的话,却是没什么问题。

    当然,不在自己洞府中,方州消耗近半的血玉纹却是一时间没法恢复了。

    “那接下来我们如何打算?”方州望向元听雨,看这位事主怎么定夺,“是现在就去白河岛,查看前面三峰同门的情况,还是再等几日,按原定时间上岛?”

    元听雨沉吟片刻,显然也有些难以抉择。

    按之前这伙邪修所说,他们本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援的,那白河岛那边多半已经得知这边的战斗了。

    其方法,多半是类似九则宗中命牌的手段,知道有人陨落并能追索大致方位,却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所以,如果驻在白河岛的邪修是因为其他缘故耽搁了,而不是直接和另外几峰的筑基弟子发生冲突,那可能到现在还无法确认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第六百六十六章 无可奈何

    毕竟,劫掠灭人碰上硬茬子,甚至隐藏修为的高阶修士,被反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自己这边三人杀完邪修后又马上前去,甚至只是靠近白河岛被发现,对方都可能会比平日里更警惕几分。

    现在已经不是打草惊蛇的问题了,他们这次应该属于走在路上直接一脚踩了蛇的尾巴,却还不能确定这蛇有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故意去踩的。

    于是,他们也就陷入了不知道该撕破脸继续踩上去,还是假装自己只是路过不小心踩了一脚,当做无事发生等一个打七寸的好机会。

    而假使那边真的交手了,那原本在九则宗那三峰弟子实力远胜于对方的时候,是一个顺藤摸瓜找出老巢的好机会。可如今,对方有魔化的底牌在,结果如何,就真不好说了!

    就算取胜,说不定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想到这,元听雨不由轻叹一声。

    “可惜了,我们用于联络的法器只能在百里之内生效,不然,直接找他们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就好。”

    希望他们都没事吧……女子请来这些修为不凡之人当然是希望他们多出些力,让事情顺利些,却也绝没有让那些人挡灾替死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忧虑。

    忧虑归忧虑,一番思索后,她还是说道:“这伙人行事残忍,却又做得分散隐蔽,我花如此多年的时间才凭一点一滴线索的堆积找上门来。

    若是此次出意外叫他们跑脱了,这些魔道修士必定加倍谨慎,让我们以后更难有作为。”

    “既然一开始已定下各自方针,此时又难以互通有无,还是不要随意改动计划了,我们再等待几日,然后按原计划登岛。”元听雨最后微微颔首,如此说道。

    大家都是作为筑基修士,来平等合作进行任务的。就算事情与预想不同,可在那边的九则宗弟子人数不少,修为神通又不弱,哪需要她去顾及那么多。

    他们天鼎峰这脉又哪有那么大能力,一力将难事都承担了?

    方州点了下头,回道:

    “嗯,其实方某也是这个意思。说不定,那边也是按我们三人照先前约定时间登岛在谋划,贸然前去,反而可能打乱他们布局。”

    然而邵启英等人并没有什么布局。

    他们在焚毁一众黑衣人的尸体后,收捡了一圈储物袋,又花了半个多时辰处理善后事宜。

    比如抹除现场斗法的痕迹,以及追索目睹到此事的凡人和修士。该抹记忆的就抹记忆,该立誓不外传的就让立誓。

    确定此地一时再看不出什么异常后,他们才顺着那些黑衣修士出现的地方寻去,一路破掉几处禁制,找到了这群邪修的藏身之所。

    一处地下岩洞。

    岩洞甬道狭长、内里开朗,又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石针石笋,虽千姿百态,却是一应的稀奇古怪。

    左右两壁上,大小不一的萤石色成七彩,将洞中映得万紫千红,倒成了一种独特景观。

    只是,一众九则宗弟子却不太有时间欣赏。

    因为洞中除了有景外,还有人,总数以数十计的炼气修士。

    这些人自是外面邪修的手下,平日里打些下手做做杂活,此时眼见那些筑基前辈们的本命魂灯一个个熄灭,早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连那些筑基前辈都是出去以后没多久就陨落了,他们自然更是不敢出去,只得开启全部禁制,缩在这里不敢妄动。

    见引霞、万符、沧澜三峰的众弟子前来时,他们退无可退之下,却也没有束手就缚,还尝试着反抗了一下。

    然而,若在外面开阔处,他们仗着人数众多或许还能围攻之下给筑基修士造成些麻烦。但在如今这种狭窄地形下,他们无异于待宰羔羊。

    九则宗几人只需占住甬道处,便只需应付一面的攻击,这对他们来说自然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而他们高了一个大境界之下,随手挥出的攻击,都是擦者即伤,碰者立死。

    如此一来,没过多久,这些炼气期邪修已尽数或伏诛或放弃抵抗,纳头拜倒。

    只是,万符峰的后期修士,那一直倨傲示人的冷文昊却没有半点留活口的意思,看着跪倒一片的炼气修士,眼底寒芒一现,手中一柄飞剑即飞射而出!

    “冷兄且慢!”见此,邵启英连忙出手,将其攻击架开,苦笑道:

    “冷兄何必赶尽杀绝呢?左右只要诛杀带头的那些筑基修士,一些炼气小辈在我们看守下也作不了什么恶,正是改邪归正之时。”

    “邵师兄说得有理,看这些炼气小辈的样子,多半也是被其他邪修强掳来当奴仆使唤的。他们修为低下,面对筑基修士的裹挟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白色宫裙女子,陆氏三姝中的陆采梅点点头,赞同道。

    虽然这三姐妹私下里笑闹繁多,争执不断,在这些同门面前却始终是矜持少言的。如今她一句话说完,另外二人心知她仰慕邵启英的风姿,自也不会驳斥什么。

    是以如果说邵启英和冷文昊各自代表了引霞峰三人和万符峰三人的话,陆采梅之言便可以算作是沧澜峰一脉的观点了。

    于是邵启英微微颔首,向其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却见对方原本望来的一双秋水刚与自己四目相对,便即不太自然地闪烁转开,似乎不敢同他对视一般。

    他身为诸峰之首引霞峰所培养的天骄,只要结丹成功,地位绝不仅仅等同于一般受供奉的长老,而几乎是注定要在宗中担一大梁。

    因此,邵启英所受的培养也远不止在功法神通这狭隘的几个方面,完全不会有什么情窦初开时那种懵懂而不安的揣测。

    于是,他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似乎被陆采梅这位矜持而羞涩的师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双眸子却极见温柔,还有一种似乎生自宠溺的无可奈何之色。

    “作不了什么恶?”那边冷文昊看不上陆采梅这名中期修士,直接无视了她的话,却也并未继续出手。

    哼了一声后,他对邵启英反驳道,“我们不过灭掉了迎头撞上的一批邪修,阁下就敢这么断言他们没有其余筑基修士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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