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章·酬劳
走了?!
朱大老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盛氏也皱着眉头不耐烦到了极点:“好端端的,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明儿就回京了,她又去哪儿了?”
朱正松反应过来,虽然不耐却还是强忍着问他:“派人跟着了吗?是不是到苏家去了?”
朱元在青州也只有他们家能去了,朱正松没当回事。
朱大摇了摇头,急的满头大汗:“不是的,之前有人瞧见了,大小姐她,她带着姨太太和绿衣她们,坐马车走了!连行李都收拾了,看样子是要出远门啊!”
出哪门子的远门?朱大老爷想要骂人了。
他昨天都已经交代过了,让她们收拾东西跟去京城。
连带着他连苏付氏那个碍事的大姨子他都没嫌弃,朱元到底还想干嘛?
朱正松站了起来,怒气满面:“找人去找!把那个不孝女绑也给我绑回来!要是她不肯,就打断她的腿!”
越来越嚣张过分了,难不成真的当他这个父亲是死的?竟然敢这样目中无人,全家一起去京城,他都已经不计较她那些破事儿打算给她找条活路了,她竟还不知好歹!
盛氏啧了一声,不屑的牵了牵嘴角:“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在后山养大的,这样的丫头哪里知道什么规矩什么叫做体统,这样的,你还异想天开想献给皇后和恭妃娘娘?你当娘娘和皇子那儿是收破烂的,这样的货色也要?”
话说的很难听,可是道理却是真的。
朱正松想想朱元那个目中无人的蛮横样子,再想想她还动不动就让人屁股坐碎瓷片,不由抖了抖,满脸的怒气转成嫌恶,抿了抿唇便对朱大朱二下了命令:“让人去追,不许她出城,抓到了,径直绑了领回来交给我们处置。”
算了,看来这个死丫头是真的没那个好命。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好好珍惜,足见跟付氏一样是个不识抬举的傻子。
还是死了算了。
说不得这个死了,气运就全都聚集在付氏的另一个孩子身上了。
朱景先可跟朱元不同,从小就对他这个父亲言听计从,是个真正的孝顺儿子。
朱家急的人仰马翻,绿衣却和水鹤在马车上优哉游哉,水鹤从来没有出过门,绿衣却已经跟着朱元去过襄阳了,在马车上还跟水鹤说上回朱元去襄阳救人的事儿。
水鹤的姐姐已经被朱元提前让向问天送去一座庵里休养了,没了担心的事儿,她也变得活泼起来,见朱元正皱着眉头想着什么事,就低声问绿衣:“咱们是去哪里啊?”
前天她听见过大老爷吩咐,让人准备东西回京城的。
难道大小姐不跟去京城了吗?
那多可惜啊?
大小姐本来就是大老爷的嫡长女,按理来说本来就该在大老爷跟前的,现在大小姐岁数又已经不小了,正是该去京城叫各位夫人们眼熟方便以后定下一桩好亲事的时候。
看大老爷的意思,这回是愿意带着大小姐一同走的。
大小姐要是单独跑出来的话,大老爷肯定就再也不管大小姐了啊。
不过朱元显然没有这个担忧,她将目光收回来,见绿衣正叽叽喳喳的像是只放飞的小鸟,便忍不住笑了笑。
绿衣仰头看她,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姑娘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
她都已经出过一次远门了,跟着姑娘有吃有喝也不用担心被欺负,她什么都不担心,还跃跃欲试-----姑娘去的地方都有趣的很,说不定又有什么好戏看呢。
不过这次要去的地方似乎不是很远,因为绿衣才问完,就听见外头向问天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小姐,咱们已经到了。”
到了?绿衣睁大眼睛。
这么快啊,她们早上才出的门,现在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呢,就已经到了?
不过她也没有迟疑,见朱元起身,便急忙跟着动了,扶着苏付氏下来,转头有些诧异的啊了一声:“姑娘,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不是出了那个假和尚的地方吗?”
山门处广济寺三个大字正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绿衣站在朱元身后摸了摸下巴,见朱元稳步往前走,也就跟着亦步亦趋的走了几步。
向问天顾不得其他人,声音嘶哑看着朱元说:“大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朱元承诺过他,一定会帮他把家里的冤屈洗刷干净,让他们重新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世上的。
可是现在他却半点希望也没看见。
朱元明明都已经让朱正松和盛氏低头答应带她回京城了,却又忽然什么都不说的跑了。
这样一来,回京城的打算就要落空。
不回京城,她还能怎么帮他报仇?
朱元挑了挑眉,见他情绪激动很是不满,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想什么?还需要跟你说清楚吗?”
虽然这些人都有脾气而且有本事,可是朱元希望他们的脾气和本事都在适当的范围之内,如果他们总是做每件事之前都要质疑她的动机,那她养他们也太累了。
向问天有些恼怒,杨玉清却拽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正好这时台阶上快步走下来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众人行了个佛礼,念了声佛便询问的望着朱元:“姑娘是来礼佛的?”
“是来见主持大师的。”朱元微笑着,见小和尚客气的说主持不见人,便打断他:“那就请你跟主持大师说一声,佛像的主人来了。”
小和尚怔住。
什么佛像的主人?
难道是在寺里请了什么佛像吗?
他有些迟疑,可是看着朱元身后人数不少,其中有几个还凶神恶煞,便迟疑着答应了去了。
苏付氏也很茫然,握住朱元的手轻声问她:“什么佛像的主人?元元你什么时候寄存在这里的吗?”
存倒是没有存,不过这东西肯定时她的没错了。
朱元笑了笑,并没有卖关子径直跟苏付氏说:“这是我之前救了王嫱的酬劳,现在我来取了。”
一百二十一·主人
主持大师没有耽搁,很快就出来亲自见朱元了。
将别的人请去了禅房喝茶,主持大师请了朱元到了明间,不着痕迹上下打量她一眼,就轻声说:“原来就是姑娘看穿了普渡的身份,姑娘果然是有大造化的人。”
朱元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沉声道:“主持大师也懂看相?”
“不懂。”主持笑了笑看着朱元,一脸慈和:“不过施主异于常人,这一点很难叫人不看出来。”
一个寻常的小姑娘,能有这个本事,救了王嫱打倒了孟知府,然后竟然还能收服苏同知的同时顺带把朱三老爷给料理了,现在还能带着杨玉清这些人来广济寺要东西?
主持看着杯中的茶水,神情淡淡:“施主来历特殊,行为异常,若是想要保全自身,恐怕还须得谨言慎行啊!”
这老和尚倒是挺好的。
朱元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见他提醒,就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她并没有想要收敛。
有些事可以遮掩,有些事却不能。
她已经不是那个无知且懦弱的少女,想要装天真眼神也骗不了人。
何况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值得她还要装出另外一副面孔来骗人。
主持见她不置可否,也知道这不是一个能轻易说服的人,摇了摇头便让小和尚取来了一个盒子,慎重的当着朱元的面打开,让她看清楚了,才道:“这是当初的孟夫人在寺里请的佛像,说好了要带回去供奉的,既然施主如今带了孟夫人的小印来,这佛像以后就是施主的了。”
朱元点头,伸手接过佛像仔细看了一眼,站起身跟他告辞。
主持却忍不住站起来出声喊住她,看了佛像一眼,念了声阿弥陀佛,叹了口气道:“施主,这座佛像是孟夫人受人所托而请的......”
朱元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佛像一眼,微笑着哦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
所以她才跟王嫱要了这个佛像当作酬劳。
“所以又怎么样?她配吗?”朱元啧了一声看着主持,笑的有些玩味:“我听说佛家是讲究因果的,那么现在,还要为那样的人请佛像护持,这算是什么因果?原来佛法是保护恶人的吗?”
主持苦笑。
早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但是她说话之犀利还是叫人无法招架。
他念了声佛,闭上眼摇了摇头。
算了,朱元说的也是,凡事自有因果。
这佛像最后到了朱元手里,想必佛祖也是冥冥中不想保佑这样的恶人,他没有再说话,转过了头。
朱元便没有再耽误推门出来。
苏付氏急忙带着绿衣水鹤迎上来,见她捧着一尊佛像,不由得怔了怔。
之前从朱家急着出来,却不急着出城,原来是为了先来这里要这座佛像吗?
可是朱元根本就不是迷信神佛的人啊。
杨玉清也有些诧异,却也并没有多问,只是对朱元说:“朱姑娘,留在朱家周围观察的兄弟传信来,说是朱家已经派人出来找你了,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不回去。”朱元言简意赅:“你驾着这辆马车,引开朱家那些人的注意力,而后再赶来跟我会和。”
真不跟朱大老爷和盛氏一起上京了?杨玉清反应过来,追了两步就问:“那朱姑娘是要去哪里?”
朱元看了向问天一眼,微微笑了:“去给向家讨个公道。”
向问天被点到名字,有些诧异的直起身来,看了杨玉清一眼,再看看朱元,顿时有些懵,等到回过味来,他便急忙追问:“朱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等了这么多年,可是希望却越来越渺茫,现在朱元却说,给他讨回公道?
他给朱元办事算一算,总共也才一个月不到,朱元就说能给他讨回公道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朱元扬了扬手里的佛像,冲着杨玉清看了一眼,见杨玉清反应过来急忙走了,便对向问天道:“走吧,先去给你收个利息。”
苏付氏不明白,上了马车便问朱元:“元元,你到底是做什么?咱们要去哪儿啊?”
“去找一个人,盛氏是枝繁叶茂的大树,咱们便只能先从枝桠处下手了。”朱元靠在引枕上望着盒子里的佛像,缓慢的伸出手将盒子盖上,轻声笑了一声。
手里沾满了鲜血的人,现在想要回头请求神佛庇佑了,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
她缓缓摸了摸盖子底刻着的名字,面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冷下来。
苏付氏觉得她情绪不对,伸出手接过盒子来仔细看了一眼,有些诧异的念出了那个名字:“冯宝嘉?”
冯宝嘉是谁?
冯宝嘉是上一世朱元的噩梦。
她原本以为世上的女人表达厌恶的方式都该是盛氏那样,连跟你说一句话都嫌脏了舌头,可是冯宝嘉让她见识到,什么叫做嘴巴会杀人。
这个女人挺狠的,怪不得跟朱曦是表姐妹。
同样面甜心苦,手辣心黑。
她嗯了一声,见苏付氏还是不大明白,便轻声说:“我答应了替向问天讨回公道的,现在不能拿盛家怎么样,却总得让他安心,所以......”
所以就要劳烦盛家的另外一个女婿先倒一倒霉了。
苏付氏明白过来,却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冯宝嘉是盛家的外孙女,为什么王姑娘会替她求佛像?”
“王嫱本身跟他们没什么交情,广济寺在湖北出名的灵验,所以冯家求到了孟家门上,孟符答应了,王嫱也就顺手做了个人情。”朱元将盛着佛像的盒子交给绿衣,眉头紧皱,心情不是很好。
苏付氏却忍不住怔住了。
朱元救王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将来会遇见向问天,就已经提前跟王嫱要了这座佛像了?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也太邪门了点吧?
何况她总觉得朱元说是要替向问天去收什么利息是假的,真实缘故是只怕这些人本来就得罪过朱元,朱元是去收拾人的。
不过没关系了,苏付氏在心里这样想,反正事情对于朱元来说不会比住在后山一辈子被当猪养更糟糕了,那就往前走,总归是一条不同的路。
一百二十二·报仇
出了青州城,空气便忽然似乎清新起来了。
路边开满了黄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山上有开的晚的桃花还未凋谢,田野里满是金黄的大片的油菜花,如同是一副叫做春天的长画卷,慢慢展开在了眼前。
苏付氏心里堆积的那些郁闷一扫而空,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好春光缓缓勾了勾唇角,握住朱元的手,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朱元抬起头,也冲着她笑了笑,见苏付氏开心,她想了想:“姨母,以后等到我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来。”
绿衣在旁边听见,便忍不住笑起来了:“到时候还要搭一座秋千架,姑娘心心念念很久了。”
那是孩提时候的愿望,朱元总是在后山歆羡的看着朱家姑娘们在花园里玩耍。
那个世界明明触手可及,却又离她千万里遥远。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朱元收起笑容,眉间染上一抹郁色,正好便听见赶上来的向问天喊了一声姑娘。
“查到了!查到了!”向问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见朱元转过头来,便急忙道:“姑娘让我去查这周围一个姓陈的,已经查到了,的确是有这么个人,如今正在桃园镇住着,姑娘,我们是过去吗?”
苏付氏有些怔住,不是说去冯家吗?
为什么又成了什么陈家?
她不由问向问天:“桃园镇?咱们出了青州如今也六七天了,如今到了哪儿了?”
向问天流利的回:“姨太太,咱们现在已经是要出湖北地界了,再往前去,就是江西地界了。”
江西?!
朱元嗯了一声,没有迟疑放下了帘子,径直道:“那就去吧。”
陈家大门空空。
向问天敲了几次门都一无所获,不由得有些茫然:“姑娘,里边儿好像没人啊,看着到处都破破烂烂的,里头还有没有安置好的行李和东西......”
好像是才搬家来的。
要不是因为这家人也是当官的,提前递了名帖跟当地的里正打了招呼,向问天还真问不出这么一户人家来。
朱元驻足门口看了片刻,正要转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绿衣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辆马车一辆牛车停在不远处的枣树底下,就急忙说:“我们是来找人的,老丈,您知道这里头住着的人去哪儿了吗?”
“找什么人?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人!”赶车的老头儿有些不耐烦,瞪了他们一眼,自己跳下车来,冷然道:“快走罢,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老头儿好凶啊,绿衣忍不住吐舌。
向问天却按住了腰间的刀,有些紧张的跟朱元说:“姑娘,这人身上杀气很重......肯定是杀过人的......”
战场上当过兵的人杀过人的人的感觉向来都是很敏锐的,向问天见朱元若有所思,就压低了声音:“习武之人,通常动作都比寻常人要轻便的多,这个老人是有功夫在身的。”
当然了。
朱元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就感觉有一股大力猛地朝着自己袭来,她顿时站立不住,一下子和绿衣被推下了台阶,倒在了地上。
绿衣被压得痛,哎呀了一声看着那个老人,愤愤然怒道:“你怎么推人啊?”
这力气还大的很。
向问天不着痕迹的护在朱元跟前,眉头却忍不住紧紧皱起来。
他还小看眼前这个老者了。
这个老者哪里只是有些功夫在身,分明还是个厉害的高手。
老人家转过头来,脸上沟壑愈发显得他历经沧桑又憔悴,看了一眼正被丫头扶着站起来的朱元,他冷冷的道:“不管你们是谁,这没你们要找的人,趁着我心情还好,你们快走,迟一些,别怪我不客气。”
绿衣气的跳脚,苏付氏也从马车上下来检查朱元有没有受伤。
朱元却立着没动,见那个老头儿转身要进门,就拔高了声音喊了他一声:“陈均尧!”
陈均尧?!
向问天僵立着没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朱元,又看看那个同样惊讶转过了头的老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老人竟然就是当初的掌管上十二卫的陈均尧陈将军。
陈均尧蹙眉,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转过头来恶狠狠的望着朱元,戾气毕现。
他才刚搬来这里半月不到,连东西都还未完全理清,会知道他在这里的人,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且肯定都不安好心。
连向问天也忍不住觉得脚底一软,被陈均尧要吃人似地眼神看的有些慎得慌。
朱元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能迎着陈均尧的目光立的笔直,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真不是普通人,怪不得敢连宗族也不放在眼里,说出来也就出来了。
“陈老爷子,桃园镇是不是真的世外桃源?”朱元立在枣树底下,对上陈均尧阴冷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微笑问道:“您没听见陈姑娘说吗?她说她是冤枉的,别人不信她,为什么连您也不信她?”
陈均尧目眦欲裂,望着朱元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果然!
他就说这世上的事没有巧合,这些人果然是知道了秘密来嘲笑讥讽他们的,陈均尧闭了闭眼睛重新又睁开,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同样的话,老子不想说第二遍,你给老子滚,听见了没有?!”
再不走,就再也别走了。
就算是孙女儿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也该偿还够了,这些人还想要来猎奇看热闹的,他已经无法再忍了。
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
朱元没有动,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陈老爷子,您苦心孤诣的找到了这么个地方想要安心度日,可是您有没有静下心来认真听您孙女儿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没有做错过,您听不见吗?”
“你宁愿花费这么多心血四处躲藏,隐姓埋名,都不愿意拿出一点信心来相信你孙女儿,相信她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然后去帮她报仇吗?”
这小姑娘真是无知又愚蠢。
报仇?
拿什么去报仇,又去哪里报仇?
有些苦果是自己种下的,那就只能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一百二十三·谁弱
陈均尧的耐心到了极限。
孙女儿孙女儿,他的孙女儿是他的梦魇,这么些年了,他到处东躲西藏四处搬家,无非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淡忘他们一家子。
孩子总是还小,总还得过日子。
以后的日子还这么长,天天让她顶着那么不堪的名声过日子吗?
这些人却还总来窥私!非得要他们把那些陈年旧伤疤揭开给别人看。
他恼怒的扬起巴掌狠狠的朝着朱元打过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你知道什么?!”
向问天早有防范,看着他面色越来越差就知道他大概是怒极了想要动手,见他一动便急忙挡在了朱元跟前。
苏付氏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朱元面无表情的瞧着陈均尧要吃人的面色,啧了一声就问他:“老爷子能杀了我,也能堵住我的嘴我身后的人的嘴,可是老爷子能杀了你的孙女儿,能当这件事不存在,能让天下人都当这件事不存在吗?!”
陈均尧目光赤红,看着朱元愤然冷笑:“你懂什么!?遇上了这样的事,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为什么没有法子?!”朱元从向问天身后走出来,立在陈均尧跟前寸步不让:“为什么但凡是出了事,就都是女子的错?为什么你宁愿带着家人东躲西藏,也不愿意听一听你孙女儿说的她是冤枉了的话?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陈均尧勃然大怒,连颈上的青筋也凸出来,指着朱元颤声道:“你知道什么?!讨回公道,你轻飘飘的吐出这四个字,就以为这天下真的有公道了?自从前朝以来,多少女子因为失贞而被沉塘?这天底下的人对待女子失贞的偏见,就因为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改变?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她的母亲急病而亡,祖母也一直病重在床,人家转头就另外娶了清流淑女,风把她衬得不堪......”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
陈老爷子和朱元到底是在说什么?
还是向问天略有所觉,皱起眉头来想了想,忽而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是......是盛家的事吧?”
什么盛家的事?绿衣看向他,有些不明白。
向问天就啧了一声:“这事儿当初闹的挺大的,听说好像是哪家侯府办了茶会,许多公子姑娘都去了,可就在茶会上出了事儿,盛家的嫡次子和当时的亲军十二卫陈大将军的孙女儿闹出了些不大好听的事......”
的确是不大好听。
宴会举行完毕,盛家和陈家却久等自家姑娘公子不到,一去找,才发现出了事,这两人竟然在待客的厢房里衣衫不整。
盛家公子一口咬定是两情相悦,自己是被陈家姑娘勾引的。
陈家姑娘却哭的当即要去跳湖,说自己是被一个面生的丫头引着进了那间房间,而后喝了一杯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的。
报仇?
陈均尧苦笑了一声。
他是受委屈的性子吗?当场他就信了自家孙女儿的话,拿了刀要去杀人。
什么盛家?
哪怕盛贵妃站在他跟前,只要盛家那个畜生是真的逼迫了他孙女儿,他也敢手起刀落杀了那小子。
可是偏偏盛家那小子一口咬定他跟陈信安是两情相悦,甚至连陈信安的贴身玉佩都拿了出来。
有这样的前提在,连圣上也只是让他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皇后也做和事佬,让他们干脆让两个孩子成婚。
可是妻子刚从宫里出来,陈信安便一根绳子上吊了,要不是发现的早,早就已经一命呜呼。
她哭着闹着喊着,说自己根本不曾跟盛家那个人有任何牵扯,也从来没有做过违背礼教有辱名节的事,如果他们不信,她就以死明志。
陈均尧满脸苦涩,看着朱元冷冷的牵了牵嘴角:“你以为我不想讨个公道?可是哪怕是我知道她冤枉,又能怎么样?事情死无对证,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什么证据都没有,我难道还真的能去杀了他们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陈家其他人怎么办,以后又该如何立足?
陈均尧愤怒不已,痛苦的抿着唇看着朱元发出一声彻骨的冷笑:“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天真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两句流言,就假作正义的前来兴师问罪,自以为是正义和抱不平,其实根本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让别人再揭开伤疤痛一次来满足你那虚伪的同情心罢了!你这样的人......”
旁边的马车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陈均尧愤愤然住了口,转身往马车走去,一面还不忘警告朱元:“识相的便立即给我滚,我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付氏勉强听清楚了,有些惊住的握着拳头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老头儿,轻声问向问天:“这位便是因为打了盛阁老一顿所以被罢官了的陈将军?”
朱元还说他毫无血性。
这哪里是毫无血性的人啊?
盛阁老某一天在上朝的途中,被他拦在左顺门暴打了一顿,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床啊。
为了这事儿,陈均尧的官才当不下去了的。
向问天卷着手咳嗽了一声,眼里有些痛快:“是啊,就是这位老英雄,把盛阁老给打了一顿,从那之后,陈将军就被罢官了,后来搬出了京城,去了老家,又不知道为什么,在老家也呆不下去......”
不过,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行踪?
多少人想找陈将军问一问当年的旧事,问一问他是怎么痛打盛阁老的,可是都找不到。
朱元一直生活在青州城,她连青州城都没出过,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均尧掀开帘子,面色有些差的叹了口气,正要上车,就觉得身边一阵轻风袭来,紧跟着朱元便身轻如燕的跃上了马车。
这小妮子!
陈均尧出离愤怒了,这小丫头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大手一挥就要伸手拉她下来摔她个半死,朱元却蹲下身来麻利的搭上了陈老太太的手腕,皱了皱眉说:“幸好还来得及,最近是不是已经开始咳血了?”
一百二十四·成全
陈均尧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有些尴尬又有些稀奇的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神情古怪。
怎么回事?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而且好像还知道很多事。
原本以为又是盛家那些人的无聊手段,从哪儿找了些无聊亲戚来刺激人,或是谁家的好事的自以为正义的小姑娘。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两者都不是。
看着她认真的上下翻飞的在陈老太太身上下金针的模样,陈均尧眯起了眼睛有些无所适从。
这丫头看起来......是个大夫?
可是听她之前的那些话,又好像.....是个神棍?
他晃了晃自己的头叫自己清醒一些,不敢高声再惊吓了朱元怕她手下有什么闪失,却忍不住低声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没经过我的允许,怎么能给人擅自施针看病?”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夫。
陈老太太剧烈的咳嗽声已经收住了,朱元的动作很快,等到陈老太太身上舒服了一些,便迅速的收针,扶着陈老太太坐了起来:“情况有些复杂,恐怕得多施几次针才能对病情有所改善。”
有所改善?
陈均尧面色变了变,含着希望却又有些狐疑的看着朱元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老太太握住朱元的手,喘息着急促的道:“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这个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道理,你说的是,我带出来的孙女儿,我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是因为这个,我儿媳妇才气的早逝......”
陈均尧怔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老太太,又看看朱元,才怔怔的问:“老太婆,你能说话了?你能说话了?”
陈老太太咳疾厉害,从半年前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始咳血,一开始只是带着血丝,后来便更加严重,这大半年来,陈老太太只要一张嘴说话就觉得喉咙发痒,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家都说这是得了肺痨了,一个个的离得老远,生怕被传染。
加上陈信安的情况更加的坏,陈均尧才又另外找了地方想重新安顿下来。
没想到现在陈老太太却能开口说话了,他不由得重新审视朱元。
陈老太太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喜的看了朱元一眼,握住了陈均尧的手:“是啊,我喘得过来气了,我能说话了......”
朱元微笑,见陈均尧一脸震惊,便轻声问:“现在,我们能进去好好说话了吗?”
虽然院子里还是一片狼藉,不过屋子却早已经收拾出来了,陈均尧看着坐在下手的朱元,终于没有忍住问她:“你姓朱?是哪家的姑娘?”
朱元却摇头否认:“陈老爷子听说过商丘付家吗?”
陈均尧微愣。
陈老太太却灵光一闪,福至心灵的问:“难道......付氏,是那位替太后治病的那个付氏吗?!”
“没错。”朱元好整以暇的喝了口水,轻声说:“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曾经治病很厉害的付氏,我是她的女儿。”
这就难怪了。
陈均尧和陈老太太都有些感慨和释然。
付氏的医术的确是很好的,朱元如果是付氏的女儿的话,那会治病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
陈均尧和陈老太太对视了一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朱元的娘是付氏,爹不就是朱正松?
可是朱正松不是在付氏死后娶了盛家的姑娘吗?
想到盛家,陈均尧觉得自己的牙又开始痛了,目光带着点憎恶的骂了一声看着朱元:“你该不会是听你那个继母说了些什么,才跑来的吧?”
他们已经躲得够远了,为什么盛家就是阴魂不散不肯罢休?
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到底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陈老太太嗔怪的喊了他一声,阻止了他继续说不大好听的话,温和的看着朱元笑了:“我倒是觉得,朱姑娘不可能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便听什么的人,盛家人的手段,这么多年来,我们算是领教过了,朱姑娘想必也是如此?”
所以才来找盟友来了吧?
她比陈均尧可要脑筋清楚得多了。
自来后母继子女之间因为争宠生存而生出的血案一摞摞,盛家那种人家,唯我独尊惯了,养出来的孩子肯定也都是骄纵跋扈的。
朱元在他们手底下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样一来,也难怪朱元会来找陈家了。
还有谁比陈家更厌恶盛家呢?
她倒是不介意当朱元的盟友,尤其是朱元的身份,是盛氏的继女,说不得她就知道什么了不得的内幕。
不然她为什么一来就直指陈信安是被冤枉受害的一方?
陈老太太看她还挺顺眼的,便放下了茶杯打断了陈老太爷的话,很客气的问朱元:“朱姑娘来找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是互相帮忙。”朱元喝了口水,望着陈均尧和陈老太太缓缓笑了笑:“陈信安需要一个公道,你们也想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活着,我能够给她这个公道。”
是吗?
陈均尧看着这个女孩子皱了皱眉:“朱姑娘,凡事不要只是夸夸其谈,你到底知不知道盛阁老是什么人?”
又知不知道盛贵妃独得圣宠在宫中可谓风头无两?
这里头的事要是真的那么容易的话,他还能毫无脾气的东躲西藏这么多年?
“我都知道。”既然目的都已经透露了,朱元也就不再废话:“我知道陈老爷子是个很聪明的人,反正你自己也说事情不会更糟糕了,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试一试,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了,不是吗?”
陈均尧沉默了许久。
还是陈老太太率先发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上我们,我们素不相识,你总不至于,真的是因为好打不平,所以才来施以援手?”
陈均尧也抬起头看着她。
朱元就挑了挑眉:“实话跟二位说,我帮你们一个大忙,也希望你们到时候帮我一个大忙,所以我才说,我们这叫做互相成全。”
一百二十五·上门
陈均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凭空就冒出来,而且就算是朱家人,和盛氏有仇吧,她一个小姑娘,到底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他的行踪也不定,大家都找不着他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找到了。
这难道只是巧合?
陈均尧不是一个喜欢相信巧合的人,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朱元半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憋屈。
虽然是怀疑朱元别有用心,虽然总觉得这件事太过离奇荒谬,可是更荒谬的是,他居然放下了妻子和孙女儿,真的跟着朱元出来了。
忍了又忍,等到终于进了南昌城,他就忍不住问朱元:“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点儿谱?到底该怎么做你可没告诉过我,我跟你说,冯世泽这个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你筹谋得半点不对,只怕到时候就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也不难理解。
盛阁老是阁老,盛阁老的女儿是贵妃,盛阁老的外孙子是皇子,还是皇帝极为喜欢的一个皇子,小小年纪就即将被封王,这样的人家,谁都得卖他们几分面子。
尤其是冯世泽还是正经的盛家女婿,仔细算起来,还能算是皇帝的连襟呢。
本事大偏偏又挺有能力的人,又有靠山,傲一点儿不把人命当人命一点儿,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朱元啧了一声,见车停在了路边,皱了皱眉头就问外头跟车的向问天:“那里是什么地方?”
向问天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挠了挠头想了想,才道:“我多年没有回过洪都了,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此地最繁华的酒楼,叫做洪楼。”
洪楼?
朱元下了马车,看了这座三层大楼,再看看倚在廊桥上头或慵懒或娇媚的女孩子们一眼,微笑着说:“咱们上去瞧瞧吧。”
啥?!
陈均尧面色僵了僵,忍了又忍才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姑娘,搀和这个做什么?”
可不是,向问天也在心里附和了一声,劝道:“姑娘,这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该?
洪楼上一世是冯宝嘉的嫁妆,听说冯宝嘉光是靠着这一座酒楼,每年便能进项一二万两的银子。
这种地方,难道不该去瞧瞧吗?
朱元没有理会快步上楼,在二楼拐角处便被拦住了,小二客气又不屑的打量了她一眼,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啧了一声就忍不住发笑:“姑娘,你们这儿来的可够齐全的啊?这是一家子都到齐了吧?也真是够新鲜的,一家子逛酒楼狎妓?就是您这.....进错了门了吧?”
朱元有些不耐烦,见小二张嘴就是不干不净的话,甚至还要拿手过来说什么先看看货之类的混帐话,便面无表情的往他手上一戳。
小二哎哟了一声,低头就看见自己手背上插了一根明晃晃的针,自己手又麻又痛像是不听自己的使唤不停在抖,不由得就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怎么回事?
陈均尧看了朱元一眼。
向问天也看了朱元一眼。
还是绿衣哼了一声冷笑:“我们姑娘也是你能调戏的?活该!”
小二的手不断往自己脸上打,只觉得手背麻的厉害,脸上火辣辣的痛,知道这是遇见了狠角色,不停的哈腰道歉赔不是,终于引来了围观的。
早已经有机灵的人进去通报了,鸨母摇着扇子出来,见了这场景皱皱眉,再看一眼朱元和她身后那群人,皮笑肉不笑的冲着小二扬了扬下巴,自己便对着朱元道:“姑娘,你知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吗就来闹事?这可不是你能瞎胡来的地方,我劝你,识相的还是自己滚,别叫待会儿闹起来难堪。”
这种小姑娘她见的多了,无非就是家里有些银子或者是有些当官的亲戚,就想出来到处晃晃看看没看过的东西。
就是吃饱了撑着的。
她冷哼了一声,扇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嫌恶眼神:“快些家去吧,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陈均尧了然又有些无奈。
这分明就是一个看事事都好奇的小女孩儿罢了,他怎么会相信这个小女孩儿是不同的是真的有能力的呢?
真是自己魔障了。
他嗤笑了一声,准备转头离开。
别说有没有本事,这种在办正事途中还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来插一脚的人,他是绝不喜欢的。
更不相信她能办成什么大事儿。
绿衣有些生气,见鸨母看着朱元的眼神不善,忍不住便道:“你们开店不就是为了让人进来的吗?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又不是不给银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朱元笑了一声拦住她,看着鸨母眼睛亮亮:“错了,我来这儿的确是不想给银子,我是来找人的,让冯世泽出来。”
冯世泽?!
正准备走的陈均尧动作一顿,看着朱元有些迟疑。
向问天也有些震惊。
为什么会跑到洪楼来找冯世泽?
洪楼难道是冯世泽的产业吗?可是他在洪都也算是呆过一阵,当时洪楼好像跟冯世泽没有什么关系啊。
鸨母也有些震惊,骇然看了朱元一眼便矢口否认:“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认识知府大人?”
“不认识?”朱元微笑看着她,退后一步动作迅捷的躲开她伸出的手,脸上笑意不减半分:“现在冯大人应当是在里头宴请茅山道士吧?你就去跟他说,找谁都不如找我,他家里的事,是,只有我能解决。”
什么事?
陈均尧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朱元,眼里燃起了熊熊火光。
难道这丫头真的就这么邪门,真的什么都知道?
不会吧?
他难道倒霉了这么多年之后真的就遇见了救星了转机了吗?
鸨母神色大变,手中的扇子放下来露出全脸终于正眼打量了朱元一遍,而后才谨慎的问她:“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你怎么知道知府大人如今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要是你胡乱说话,在这里得罪了人,到时候下场可不会太好的。”
一百二十六·跳楼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尸骨都已经被沉进赣江里如今不知道去了哪儿了。
鸨母恢复镇定从容,看着朱元缓缓勾了勾嘴角,看着她身后那些人又有些了然-----肯定是她身后另有高人,这丫头不过是被推在前头的傀儡。
可能背后的人并不想露面。
这也是常有的事,装神弄鬼抬高身价。
她哼了一声懒懒的抱住双臂居高临下俯视朱元,飞了个白眼:“我没这么多功夫陪你们在这里胡闹,到底是哪个人要求见知府大人,你们又是什么身份,趁早明说。若是真是有几分本事的,姑奶奶我给你们一条路,让你们飞黄腾达,若是装神弄鬼,那就趁早给我滚!”
滚吗?
这些人鼻孔朝天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冯宝嘉。
朱元有些倒胃口,看了她一眼冷笑出声:“待会儿冯大人家里怕是要出大事,你还是让冯大人趁早回家吧。”
趁早回家?
开什么玩笑?鸨母嗤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朱元已经毫不迟疑的带着人转身走了,她一口骂人的话还憋在喉咙里没发散出去,不由得面色阴沉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
真当她是被吓大的?连门都不敢进,肯定就是真的装神弄鬼向来骗些钱罢了,这种货色她看的多了,转头看见一脸苦相不断还在打自己巴掌的小二,她怔了怔不耐烦的往他肩膀上猛地一拍:“没完了是吧?!手不听使唤了吗?”
小二忍不住哭出来:“姑姑!真是不听使唤了!脸都给自己打肿了,我就是停不下来,您快,快给想想法子,我这都快痛死了!”
鸨母一怔,转头看向楼下,刚才那些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回事?”她问,一面看见了侄子手背上那根金针:“这玩意儿弄得?快拿下来。”
“别别别!”小二哭出声来了:“我从前在医馆当学徒的时候听说过,金针不能随便动的,要是不小心弄到了什么穴位,我这手就废了!姑姑你快想想法子,找找刚才那姑娘!”
鸨母皱起眉头来:“什么大不了的,找个大夫来也就是了,那小丫头会点儿旁门左道便胡来,我一定叫她好看!”
看他们样子不是南昌本地人,也不会说本地土话,反而一口官话,应当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冯家的事儿想来骗点银子使罢了。
不过现在得罪了她,就别妄想了,她冷哼了一声,决意找些人去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她安慰几句痛的还在哭的侄子,便皱眉道:“先去找大夫吧,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急着从一楼冲上来的人打断了。
她晃了晃差点儿没站稳,等到看清楚了人之后就又吞咽了一口口水,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堆笑问:“原来是您,您怎么来了?”
冯家的内管事来不及跟她闲话,喘着粗气急忙道:“你快,快去将大人叫出来!就说,就说少爷不好了!”
啊?
鸨母愣愣的,恍惚想起之前那个丫头离开之前说冯家就要出大事了让冯世泽出来的话。
不是吧?
真就这么邪门儿?!
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嗯了一声急忙进去跟冯世泽说了。
冯世泽就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不耐烦又很慌张的叹声气,出来跟管家急匆匆的说了几句话,便往家里赶。
客栈里头刚安顿好的陈均尧却没法儿就静下心来,见朱元真的就直接从洪楼出来便不再有动作,他实在忍不住,冲上去敲了朱元的门,见朱元开门,愣了愣才问她:“你到底想怎么做?为什么转头就走?我们连在哪儿落脚都没告诉人家!”
这样人家就算是找,也不好找啊!
朱元微笑看着他,见他着急,就好脾气的说:“陈老爷子别担心,洪都是他的地盘,若是他都找不到我们,那谁还能找着我们?你放心吧,很快了。”
陈老爷子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小丫头虽然行为古怪乖张,可是看她行事,分明又每一步都算计好了的,这样步步为营的人做什么事都肯定不会胡来,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回了房间。
绿衣见他走了,就在他身后有些不明白的问朱元:“姑娘,您到底要为他报什么仇啊?”
有个这样的丫头真好,从来不必跟她解释什么,朱元微笑着纵容的摸了摸绿衣的头:“他很可怜的,他的孙女儿......也很可怜。”
绿衣似懂非懂,见朱元这么说,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哦了一声说:“那真是要报仇,姑娘您帮帮他吧。”
苏付氏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着朱元,让绿衣出去打水,便自己跟朱元所:“你这个丫头可真是,但凡是你要做的事,哪怕再千奇百怪,她也只当死应该的。”
是啊,朱元感叹的道:“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她一辈子都这样,永远不用去想任何难过的事。”
只要好好的,开心的活着就很好了。
苏付氏爱怜的摸摸她的肩膀,见她坐下来,才问:“今天的事......你是要去冯家吗?”
“是。”朱元喝了口茶,觉得嗓子不再干涩,才看了一眼窗户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我要冯世泽亲自来接我。”
我要冯家的人亲自来接我进冯家的门,亲自把她这个去报复的人接进去。
冯世泽已经快气疯了,他冯家一脉单传,只有一个儿子,可是这个儿子还疯疯癫癫的,他真是气得要吐血了。
尤其是这次儿子又爬上了家里的三层小楼要往下跳,他费了无数的心神才把人给哄回来,当场就忍不住骂人了。
怎么会这样?
他辛辛苦苦一生,经营的这么好,如今好不容易什么都有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儿子变成了这样?
小盛氏眼泪就没有停过,听见他骂骂咧咧,便忍不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大夫换了无数个,该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为什么就是半点用都没有?为什么孩子还是这个样子啊!”
一百二十七·能人
这么多年了,他们因为孩子真的已经心力交瘁了。
冯世泽见她哭,心里烦闷不已,可是却又没有发脾气的理由,只好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只好找法子解决,哭哭啼啼的,也不是办法。”
小盛氏更加难过了:“还有什么办法呢?一开始说是得了病,到处给找大夫治病,可是收效甚微,等到后来,又说是中邪了,找了多少高僧和道士,最后也没什么用。要我说,实在不行,我们带他回京城去......”
回了京城,好歹盛家总能找找法子。
小盛氏见冯世泽没有吱声,便道:“到时候请我父亲去求求张真人,说不得张真人会有法子,到底是道门的宗师啊!”
道门领袖,那是只替圣上一个人负责的,其他人都指使不动,冯世泽有些动心,旋即又压了下来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当年的事还没完,大家都知道我们跟陈家的恩怨,要是现在带着孩子回去,孩子是这个样子,以后别人心里怎么想我们?又怎么想岳父他们?”
再说了,现在孩子还疯疯癫癫的,时常说些疯话。
小盛氏快要崩溃了:“这也不是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看着琨儿这样,任由他疯疯癫癫的吗?这次差点儿就从楼上摔下来,下次谁知道......”
小盛氏哭的尖利,冯世泽忍不住恼怒起来,两个人互相指责,一时之间连冯家的老人和孩子们都惊动了。
只披着一件薄绢披风就赶来的冯宝嘉眼睛红红,拉着小盛氏看着冯世泽哽咽着道:“父亲,您也要体恤体恤母亲的心情,哥哥他现在成了这样,大家都心痛......”
“我还能怎么办?!”冯世泽额头青筋爆出:“我也烦得很,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我死了我都对不起地下的祖宗!我难不成不想救他?!可是现在也只能慢慢来!”
正闹成一团,内管事从外头进来,急匆匆的赶到屋里,朝着冯世泽跪下请了安,急忙又站起来道:“大人!有件奇事儿得跟您说!”
奇事儿?
冯世泽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让他说,自己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茫然和疲倦。
管家咳嗽了一声,顾不得小盛氏和冯宝嘉也在场,将今天在洪楼的事情说了,末了就道:“晴娘说,这丫头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她那个侄子的手,去找了大夫,大夫说拔不了,说是下针地方刁钻又古怪,他要是擅自拔了,还不知道手能不能有用呢!”
冯世泽眼睛亮起来。
还有此事?
这人真的听起来是个奇人!
连小盛氏也擦干净了眼泪睁大眼睛问:“当真如此神奇么?难不成真是个有本事的?”她看着冯世泽:“这丫头听起来确实奇怪,而且说一开始就是来找的,莫不是......”
冯世泽抬手打住她:“这么些年,我们在道门中也找了不少人,她应当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找来的,这倒是不足为奇,不过看她还会医术,这倒是真的......”
冯世泽眯了眯眼睛:“人在哪里?”
管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晴娘说,她听说那个针不能找别人拔掉之后,便去找了,倒是找着了,可是......可是人家不肯见,说是,说是得让您亲自去接!”
这么大胆?
冯宝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人如此狂妄无礼,就算是有些本事,也是惹人嫌恶的,何必管她?”
小盛氏却有不同看法,拽住女儿的手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有本事的人原本就更有脾气些,她难道不知道若是摆出这么大的架子治不好会是什么后果?既然敢来,肯定就是有谱儿!”
现在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
她好好的儿子,总不能就这么毁了。
只要能治好儿子的病,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愿意付。
冯宝嘉眼神阴郁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冯世泽点了点头觉得小盛氏说的有理,压下心里的一丝不安,嗯了一声就说:“准备些礼物,我去就我去,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南昌城里最大的客栈素来人来人往不缺客人,可是知府大人降临还真是头一遭,小二和掌柜都慌忙迎出来,等到听说是找朱元一行人的时候,又挠了挠头:“可是,可是这位姑娘出去了,说是去逛一逛滕王阁了!”
冯世泽有些不耐。
摆架子可以理解,可是过分了就很惹人厌烦了。
忍了忍,他让掌柜收拾出了一间雅间,等到了下午,总算是等到了朱元回来,不由得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让人去拦了朱元,自己立在门前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动了动眉毛便问:“是你要找我?”
朱元立在楼梯上,见了他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行礼:“之前是,现在应当是大人您要找我了。”
冯世泽不想跟她打哑谜卖关子,见她这么说也不反驳,径直问:“你说你知道我们家里有事,你还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比如说冯公子的病,比如说怎么治......”朱元抬脚越过他站定:“不过,得看冯大人的诚意如何了。”
冯世泽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年纪小小却灵气十足,一双眼睛像猫又像狐,飘渺得不像是世间人,便鬼使神差的问:“你要我有什么诚意?”
朱元天生是一双凤眼,笑的时候眼尾上挑像极了猫儿,见他这么问便笑了:“很简单的,冯大人一定给的起。”
那是当然了,他是一地知府,难道还有付不起诊金的道理?
冯世泽挥了挥手,让那个脸已经被抽肿了的小二上来,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明白他的意思,眼疾手快往小二手上一掠,那小二的手终于不抖了,不由得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朱元,又惊又惧的道谢。
我的亲娘啊,差点儿这只手就真的给废了,现在他的手都还没有知觉呢!
众人都目瞪口呆,被她露出来的这一手给惊住了。
一百二十八·开坛
动作真快!
冯世泽眼睛一亮,转头看了朱元一眼,心里不知为什么就升起了些希望。
看着丫头是个真的有本事的,说不定真的能治好儿子的病。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这些年他已经因为这件事烦不胜烦,差点儿要急疯了。
现在如果能治得好,那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身份地位都有了,儿子要是也好了,那就完满了。
冯世泽心甘情愿的将朱元请回了家,听说她还有几个下人,便一口都包圆了,说是让他们都住进知府衙门去。
不过被朱元拒绝了。
朱元说还有些事要等这些人去办,只要带一个丫头一个外头跑腿儿的就行了。
他也没说什么。
反正一个小丫头罢了,有本事是一回事,可是这本事难不成还能做别的?他半点儿都不担心。
小盛氏一早就听说了朱元用一根金针就让店小二自己打自己打了无数巴掌的事儿,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朱元有本事,等到朱元一来,上下打量她一眼,便先问她是从哪儿来的,语气极为和善。
朱元微笑回答了自己的姓名,见小盛氏只是不断点头,也没有当回事。
毕竟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尚且快不记得她的名字,这种本来就算不上亲戚的人上人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了,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倒是冯宝嘉抬起头多看了朱元一眼,没什么好声气的问她:“你年纪小小,竟然说会看病,那你说说,你都会看些什么病?”
冯宝嘉态度不怎么好,正眼也不看朱元一眼,转过头去跟小盛氏咬耳朵。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小盛氏却觉得朱元很好很合适,伸手拍她一下嗔怪的摇头:“你怎么谁都瞧不起?她不过就是一个治病的大夫,要你喜欢做什么?只要能治好你哥哥的病,别说喜欢不喜欢的了,就算是八抬大轿娶她进门,我也是乐意的啊。”
想起儿子小盛氏便觉得心塞,见朱元坐在下手,就轻声问她:“我们家孩子的病,想必之前管家也已经跟你详细说过了?你可有什么对策?”
冯宝嘉紧盯着她,见她抬头,就又目光复杂垂下头去。
朱元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微笑:“回夫人的话,还是先让我见见公子,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我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可是还是得先看过人以后才能下结论。”
是的,看来是有谱的了,小盛氏只觉得心中的巨石被搬开了一半,喜不自禁的站起来:“是的是的,这是应当的,你随我来。”
冯宝嘉紧跟在后头,看了朱元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倒是绿衣觉得冯宝嘉不对头,悄悄跟朱元说:“姑娘,那个冯姑娘好奇怪,她又不认识咱们,为什么看咱们好像很不顺眼似地,气冲冲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朱元摸了摸绿衣的头:“不必管她,先去后头。”
冯家公子冯琨住在后院单独的一间院子里,此刻正被人捆着往葡萄架底下抬,因为跳楼不成,冯世泽和小盛氏怕他再闹出意外来,就索性让人从早到晚的看着他,只是固定的时间带着他出来望望风。
这样的日子倒是挺好的。
不愁吃不愁穿,疯疯癫癫的做了任何坏事都不会有心理负担,永远都不知道内疚和难过是什么滋味。
朱元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冯琨,扯了扯嘴角。
小盛氏和冯世泽觉得这是报应,这是孩子倒霉,朱元却觉得这实在是便宜了这个小公子。
一个不知道羞耻不知道喜怒的人,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多么荒诞的事,这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小盛氏急忙奔过去把他身上的束缚解开,温和的问他是不是认识自己是谁。
冯琨一把甩开她跌跌撞撞就往前冲。
冯宝嘉嫌恶的尖叫了一声就要躲开。
从前冯琨好的时候是不同的,他是个好哥哥,对外头人再混账,对她这个妹妹也宝贝的很,冯宝嘉跟他关系极好。
可是冯琨疯了就不同了。
冯宝嘉唯恐别人也会觉得自己也会被传染疯病,对他避之惟恐不及。
冯琨呵呵的笑,也不知道自己是讨人厌的,急冲冲的又要往朱元和绿衣的方向闯过去。
绿衣吓了一跳急忙去拉开朱元。
朱元倒是镇定的很,站在原地不躲不闪,见了他过来还在楼梯上弯下腰来,捏住了冯琨的手腕。
她居然没被甩开,小盛氏惊讶又欢喜的立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冯宝嘉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朱元的眼神又惊又惧。
朱元没有理会,冯琨乖乖的站在跟前,她就伸手撑开冯琨的眼皮,略看了看,才转过头去对小盛氏道:“这不是病了,这是中邪了,三魂七魄少了两魄,怎么会不痴傻?”
这些话也有很多道士说过了,小盛氏倒是并不觉得吃惊,只是道:“已经请了不知多少高僧和道士瞧过,可最后都收效甚微。不知道小姑娘你有什么好的法子么?”
朱元点了点头:“法子倒是有,先起坛做法吧,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这里兴风作浪。”
冯宝嘉越听越觉得不对,扑哧一声冷笑出声来,看着母亲道:“你听听这话,肯定又是哪里来的骗子罢了!”
怎么会是骗子呢?小盛氏不信,看着朱元捏住了冯琨的手之后就没动弹过的冯琨,啧了一声拍了一下冯宝嘉的背,嗔怪着让她不许乱说话,自己问朱元是否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朱元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大堆要用的经幡和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又道:“寻个好一点儿的日子,我看明天日子便不错,便是明天了吧,另外,属兔属龙的不能在场,容易冲撞。”
她说的头头是道,小盛氏更加相信了几分,应了一声连女儿也没来得及顾上,急忙回过神去准备了。
冯宝嘉却站在原地,驻足看了朱元一眼,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一百二十九·喜欢
绿衣不喜欢冯宝嘉瞧人的眼神,见她走了,朝她背后吐了吐舌,才转头跟朱元告状:“姑娘,她肯定没安好心,对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绿衣反应过来觉得奇怪:“这不是她哥哥吗?为什么您能治好她哥哥的疯病,但是她却半点儿也不领情似地,跟知府老爷和知府夫人的态度差多了。”
刚才小盛氏只差殷勤的给朱元亲自端茶倒水了,看起来可急切的很。
可是冯宝嘉却如此冷淡,还听见朱元有本事便越发的生气似地,这难道不奇怪吗?
朱元当然知道是什么缘故。
有些人就是如此,自私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是改不掉的。
说到底,冯琨出事跟冯宝嘉脱不了关系。
她当然不会希望冯琨好起来来拆她自己的台。
这也是冯宝嘉一贯的作风了,但凡是挡在她跟前的,不管是谁,该舍弃的一律她都会舍弃的,半点犹豫都不会有。
她的确算得上很熟悉冯宝嘉了,冯宝嘉一回屋就猛地摔了桌上的一整套杯子,跟在后头伺候的丫头想哭不敢哭,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生怕自己会惹来麻烦上身。
整个家里就没人不知道冯宝嘉是不能惹的这一点。
冯世泽虽然身居高位,可是并灭有那些大官拈花惹草的臭习惯,身边自始至终唯有一个小盛氏,再加上两个通房伺候。
他对待女色一道向来是看的很淡的,但凡是家里有爬床的,最后都完了,还不是小盛氏亲自出的手。
因为对待女色很淡,自然而然的他也就没什么子息。
到现在为止,他总共也才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疯了,那自然女儿就更是宝贝中的宝贝,龙肝凤胆中的龙肝凤胆了。
冯宝嘉要是想摘天上的月亮,冯家的人就不敢去摘太阳。
连京城的盛阁老夫人,对待这个小女儿唯一的女儿,都是万分的宠爱的,每年给送来的东西加起来恐怕十几车都是算少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加上小盛氏和冯世泽也都对她纵容有加,她的性子养的便不是那么好。
此刻冯宝嘉果然嘟了嘟嘴,往后去看了一眼跟着丫头:“还不快去将这些东西都给收拾了?!”
丫头松了口气,急忙跪在地上亲自将碎瓷片收拾了叫人拿出去,自己又绕到她身后去给她捶背捏肩。
冯宝嘉一腔怨气不散,咬了咬牙:“这个时候了,父亲和母亲居然还顾着那个疯子!也不想想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时候难道叫皇子们来看我们一家的热闹不成?!”
主要是冯琨也实在太拿不出手,从前就是个浪荡公子哥,现在更不必说,直接就疯了。
楚庭川的性格她还不知道吗?
旁人都说这个小皇子体弱多病,生母虽然是恭妃却不受皇帝宠爱,他也该跟恭妃是一样的畏缩。
而事实上事情也分明就是朝着大家所预期的那样发展了。
楚庭川常年七灾八难的,大病小病不断。
甚至幼年时还被寺里的高僧们断过命,说是他甚至可能活不到成年。
虽然陛下的儿子少,可是谁又会在这个连长成都难的弃子身上下赌注呢?
那些皇子们身边的莺莺燕燕都不少,唯有楚庭川身边干干净净。
也没人上赶着非得把女儿送到这种短命鬼身边的。
可是冯宝嘉知道不是这样。
她自小就爱跟在楚庭川身后晃,哪怕是她有正经皇子表哥,贵妃姨母也并不对她亲近表哥表示警惕防备,她也始终懒得在别人身上下心思,一门心思的喜欢楚庭川。
如今楚庭川到江西来龙虎山求天师赐药,她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在他跟前展示一个好的,跟小时候不同的自己。
可是现在人还没来,事情就要糟糕了。
小时候冯琨就因为欺负宫女而被楚庭川整治的很惨,别说冯琨如今疯了,就是冯琨还好好的,她都不想楚庭川见到。
丫头垂下头不敢吭声。
这种话题哪里是她们这样的人能听的。
冯宝嘉哼一声,气冲冲的站起来,想了想,招手唤过她:“你去,就说最近我肠胃不调......”
丫头越听越惊惧,想要反驳劝解,对上她的眼睛又冷不丁打了个冷颤,不敢再说急忙转身去了。
冯宝嘉伸手推开窗。
清明刚过不久,天气还带着凉,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目光也变得更加冷淡。
当年的事就该停在当年。
冯琨疯了,陈家远走他乡,一辈子也不会再出现,这就该是最好的结局。
冯琨一辈子不会醒来,冯家的名声就一辈子都不会出什么意外,那这件事就会永远被尘封,虽然家里没有男丁是一件很烦的事。
可是她的外家可是盛家,姨母可是盛贵妃,谁能欺负到她的头上来呢?
再说将来她还很可能会成为皇子妃乃至王妃,谁敢踩到她头上里?
没有哥哥,冯家的一切就该是她一个人的,这样挺好的,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凉风吹的肩膀有些冷,她抖了抖环住自己的肩,想起楚庭川来,微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关上窗户叫来嬷嬷问她小盛氏在哪里。
她想去跟母亲说说话。
楚庭川要来龙虎山了,还会在他们府上住一段时间,这是最好不过接近他的机会了,自己一定不能错过,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该去做几身漂亮的衣裳,打几样好看新奇的首饰.......
还有,楚庭川似乎从前就喜欢温柔的姑娘,也该挑个时间,去施个粥......
这些都需要跟母亲商量。
嬷嬷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在她的催促下才咳嗽了一声:“夫人现在正在公子那边守着,听说今天晚上那位姑娘就可以做第一场法事,夫人和老爷一早就已经去那里等着了,连晚饭都说直接送到那边去,夫人交代过,让您好好休息就是。”
冯宝嘉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忍耐不住又摔了一套杯子。
嘴巴里说着很爱她跟儿子没有分别,可是一跟儿子比起来,他们就总是不自觉的比较出了个高低。
一百三十章·下毒
月上中天,冯世泽和小盛氏有些熬不住,看着在中庭里头站了半天到现在还没动静的朱元,有些忍不住了,小盛氏搓了搓冰凉的手,皱起眉头让人去问,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天气还是很凉,冯琨本来现在格外的敏感不喜欢见生人,朱元却让冯琨被捆着在院子里吹冷风,冯琨从吱哇乱叫到现在蔫儿了似的,让小盛氏心里很不安。
总觉得朱元不是在准备给儿子治病,反倒是像是在整治儿子似的。
冯世泽倒是没有多想。
这个小丫头的本事他是见过的,有本事的人本来就行为古怪,之前不是还让小二打了自己那么多巴掌把脸都给抽肿了吗?
现在让冯琨这样,他觉得朱元总是有朱元的道理。
只是一直没有吃晚饭,站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肚子是真的有些饿了。
旁边的小盛氏见他皱起眉头,就知道他的意思,咳嗽了一声让人去重新送饭菜来,问过朱元之后,见朱元不吃,便陪着冯世泽用了点。
绿衣眼巴巴的看着,有些饿却还是握着拳头忍着。
姑娘说了,现在不能吃冯家的东西,姑娘这么说就肯定是有姑娘的道理,她不能丢姑娘的人。
很快绿衣就发现了朱元这么做的真意。
冯世泽和小盛氏吃完了东西不久,就再也没有精神来追究朱元为什么还不继续给冯琨开坛做法招魂了-----冯世泽和小盛氏都躺倒了。
屋子里挤成一团,不断有人出来喊着找大夫之类的话,绿衣有些茫然看了挥挥衣袖站起来的朱元一眼,眨巴眨巴了眼睛问她:“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吃饭?是不是饭里有什么问题?”
厨房来送了两次饭了,头一次朱元说没什么胃口,后一次朱元说该看着时辰不能耽误吉时,都毫不犹豫的给推拒了。
绿衣才不信自家姑娘没看出不对会这么做。
姑娘可喜欢吃南昌的米粉了,方才厨子端上来的时候,姑娘眼睛分明亮了亮的。
嗯,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朱元伸出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很快就又整理了表情施施然的进了屋:“找什么大夫?”
她站在门边,看着里头场景,皱了皱眉头:“我就是大夫。”
众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大夫那你之前还在外头不进来?!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小盛氏虚弱的看了趴在桌上不动弹的冯世泽一眼,急忙招手:“快!朱姑娘,你快来瞧瞧,我们这是怎么了?吃过饭了便觉得不对......”
朱元抬脚走近他们,伸手往冯世泽手腕上一搭,而后皱起眉头来,神情凝重再握住了小盛氏的手,啧了一声立即便道:“这饭菜里有毒!”
啥?!
小盛氏惊得面色惨白坐了起来,强撑着精神问道:“不会吧?”
能掌管厨房的通常都是主子的亲近人,入口的东西哪一家都是不敢轻忽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大家族出身的人家就更不同,对吃食的要求格外的高。
好吃不好吃是另说了,但是安全干净那肯定是首要的。
怎么会有毒呢!?
除非这些家生子是不要命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做。
那就是另外有人在饭菜中做了手脚?
可是谁有这个本事?
小盛氏虚弱的啊了一声:“是什么毒,那现在该如何?”
“你中毒倒是不深,可是冯大人这......”朱元啧了一声,叹气道:“冯大人这却不好办啊,这是中毒很深的迹象。”
她看着面前的小盛氏,似乎是在迟疑,过后却还是道:“有件事我原本不想这么快说,怕影响您二位的心情,可是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公子他的病,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小盛氏瞪大了眼睛,撑在桌上问她:“朱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原本好端端的,就算受了大刺激,这喊魂也不那么难,您二位请了那么多道士高僧,竟然都没用,足以说明问题了。我看,公子这缺了的那几魄,应当是被人强行摄走的。幕后之人恐怕是图谋甚深,别有用心啊!”
什么?!小盛氏目眦欲裂:“谁要这么害我们!谁要害我们儿子!”
朱元摇了摇头:“原本我也不确定,可是看公子状态,我还夜观天象,发现原本的吉时有所改变,这是异象,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人发现了我能替公子治病,因而苦心孤诣的想来阻止了。”
小盛氏惊得面无人色。
不是吧?
谁这么丧心病狂?!
她想起前些年的那桩子事,再看看冯琨,心里已经是信了五成。
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家竟然还阴魂不散!
而且,而且陈家竟然如此过分,竟然人为的把儿子给弄傻了!
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过分至极!
当年的事已经完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儿子他也不是故意的......
陈家真蠢,是他们自己不肯一床锦被遮盖这些丑事,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现在竟然还有脸对他们使手段?
让冯琨成了这副痴傻的模样不算,竟然还要阻止别人来救,这些也就算了,还想下毒干脆毒死他们?!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盛氏怒急攻心,几乎吐出一口血来,立即吩咐身边嬷嬷:“去!让南昌府同知的夫人过来!就说我们这里出了公案,有人竟然想要谋害朝廷命官,一地知府!”
她小盛氏要是不让这些人知道仗势欺人这四个字怎么写,她就不姓盛!
非得让这些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有权有势不可!
朱元面带微笑:“夫人圣明。”
绿衣在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
果然听姑娘的话是对的,姑娘说这个饭不能吃,这个饭果然就是有毒的,是真的不能吃。
她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
姑娘说这个毒是谁下的?
怎么她总觉得好像姑娘的意思跟现在这位冯夫人领会到的意思好像不是同一个呢?
到底是谁在下毒?
一百三十一·凶手(干脆不要名字了盟主加更7)
朱元立即给小盛氏和冯世泽解了毒。
不过小盛氏解了毒之后更虚弱了,在床上已经起不来,连接待前来的同知夫人都是让身边的嬷嬷去的。
倒也不是这个毒性太强了。
而是她正忙着漱口。
朱元说这个毒乃是比砒霜还要烈的毒药,不是那么好解毒的,尤其是他们又中毒已深,所以只能用古书上记载的法子,先用金汁催吐,而后再施针逼毒。
她一开始不知道金汁是什么,听说只有这个法子能有效解毒,便二话不说就催促着朱元给用了。
结果她现在想想,觉得或许还不如中毒昏睡了舒服------所谓金汁,就是粪水!
小盛氏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旁边伺候的丫头嬷嬷们一大堆,纷纷掩着口鼻。
小盛氏喝了整整一大盆的粪水,才算是把那些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了,虽然她已经洗了无数次的澡,可是自谦喂给她喝金汁的时候那股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
以至于现在他们看见小盛氏,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鼻腔充盈着那股说不出的恶臭味。
不过小盛氏最讨厌被人揭短了,她们默契的面带着微笑,尽量面不改色的劝她:“夫人放心,您用的香料都是最好的,现在已经没有丝毫味道了。”
小盛氏的牙都已经出了血,可是她总觉得那股怪味还仍旧在喉咙里挥之不去,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又觉得一股恶臭涌上来,立即又面色苍白的翻身呕吐起来。
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想听到金汁这两个字了!
不过现在更要紧的还是抓住投毒的凶手!
要不是这个投毒的人,她也不会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小盛氏终于恢复了一些,苍白着脸色靠在枕头上,觉得鼻孔和喉咙都在冒烟,怒气冲冲的问:“同知夫人怎么说?让她一定要让衙门查个明白!”
这还得了,竟然想毒死他们夫妻,小盛氏想起来,又急忙追问:“老爷呢?老爷怎么样了?!”
朱元说冯世泽的情况还更加糟糕,比她情况还麻烦。
小盛氏急的不行,心里暗暗在想,一定会把凶手碎尸万段。
伺候的人面带难色。
冯世泽更加想死。
他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如此的没有风度失去仪态,竟然如同一头猪一般不断的被下人灌粪水呢?!
他羞愤欲死,一边喝一边吐,忍不住涕泗横流的晕了过去。
朱元挑了挑眉,拿着绿衣递来的手帕捂住口鼻,翻看了一下他的情况,懒洋洋的道:“好了,现在先给他吃解毒丸吧。”
伺候的管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是说先吃粪水吐出东西来,再用金针解毒吗?
为什么现在朱元有解毒丹?
有解毒丹的话,那之前这个粪水是不是本来可以不用喝的?
他神情呆滞了一瞬,见朱元已经将小瓶子放在了桌上,顾不得说其他急忙应是,强忍着恶心将冯世泽的嘴巴掰开,将药丸倒了进去。
朱元便点点头说:“好了,给大人清洗干净吧,我也有些累了,今天既然被这样的事情耽误了,自然是不能再开坛做法了,你们先让你们大人恢复了精神再说。”
管家还没来得及应是,就又听见朱元说:“只是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凶手竟然连知府内院也可以投毒,想必神通广大,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招.......”
管家打了个冷颤。
是啊,真是他娘的奇了怪了。
到底怎么回事?
知府后院,谁能手眼通天把手伸进这里来动手脚,竟然还真的把知府夫人药倒了呢?
朱元面色凝重的出了门下了台阶,正好遇见要走的陈老爷子,便面带微笑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陈老爷子是不能进内院的,但是因为朱元说过要留着陈老爷子跑腿,这回出了事,朱元说要陈老爷子进来看住冯琨,他命格硬的话,所以陈老爷子也全程在场。
他也全程围观了冯世泽和小盛氏中毒到解毒的全过程。
现在看见朱元的笑,他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怔。
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为什么偏偏会今天冯世泽和小盛氏中毒呢?
小盛氏嚷嚷着是陈家回来报复。
可是他就是陈家能作主的人,他当然知道小盛氏的话是在放屁。
可是既然不是他,难道是朱元故意做的这一场?
陈老爷子不自觉的冲着朱元也点了点头,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高兴。
当年盛家和冯家一口咬定是陈信安不要脸勾引了冯琨,弄得陈信安百口莫辩,陈家名声扫地,儿媳妇郁郁而终,陈家从此衰弱。
他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辈子都记得冯家夫妻是如何趾高气扬的站在高地,指责他们冯家没有教养,教出来的都是**。
冯世泽和小盛氏的嘴这么脏,他当年听见就怕,现在终于想笑了。
连粪水都喝过了,以后他们说再脏的话,他也只会觉得是粪水喝多了。
笑归笑,开心归开心,陈老爷子收起笑容来提醒朱元:“自己小心些,他们不是好对付的,要是抓到你的把柄,到时候你可能......”
毕竟冯家可是挂靠着盛家呢,权势煊赫。
朱元眨了眨眼睛。
她做了什么?
她不是一直都在尽职尽责的帮着冯家解决问题吗?
现在冯家夫妻中了毒,她当然是得替冯家夫妻把这个幕后指使找出来了。
不然一个随时都能在家里饮食上下毒的人,多么叫人不安和害怕啊?
绿衣跟在朱元后头,兴奋的问她:“姑娘,咱们现在去干嘛?”
“吃饭啊。”朱元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饿了这么久了,先去把肚子填饱吧。”
一众被抓去审问的厨子们一脸懵。
现在他们都是被怀疑投毒的对象啊,朱姑娘说啥?
朱姑娘要吃饭?!
她不怕被毒死吗?
不过他们实在感激涕零了------太好了!朱姑娘都说让他们做饭了,这就是说他们是清白的,他们真的没有下毒啊!他们怎么会那么蠢下毒去谋害自己的主子呢?又不是不要命了!
一百三十二·如何
冯世泽醒过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洗澡。
虽然管家保证说他已经洗过几次了,还是用了香料和香洗的,可是他就是觉得身上有一股洗不干净的臭味儿。
这可真是。
小盛氏赶来看他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对方身上带着扑面而来的香味儿。
可是看着对方,他们又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娘的,想到对方吃了屎总觉得对方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浓的气味怎么办?!
冯世泽气的要死。
小盛氏更是气的面色发白又发紫。
以后还让他们夫妻怎么亲热?!
看到对方就想起了屎啊!
以后还怎么相处?
冯世泽觉得自己有些绷不住了。
小盛氏也面色难看的转过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她终于想起一件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把牙齿都给崩掉:“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害我们的人!”
冯世泽咬牙切齿,向来温文尔雅的模样也端不住了,听见小盛氏提起这个,便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怒道:“竟然敢如此嚣张,等到查出究竟是谁,我一定要上奏朝廷,将此人抄家灭族!如此才能泻我心头只恨!”
先是儿子被弄傻,以至于他每年到了年节要去祭拜祖宗之前都心惊胆战,每晚噩梦,而后现在竟然连他都想害了!
肯定是陈家人!
他心里这么想,就听见小盛氏怒气冲冲的说:“这件事不必做第二人选,肯定是陈家做的!陈均尧这个糟老头子,肯定是对当年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敢这么折腾我们!你还记得吗老爷?当年陈均尧可是一直都在湖南的!”
湖南苗族的本事大了去了。
谁不知道这些人还会养蛊啊?
这些事当年他们可都听说过的。
陈均尧在那里呆过那么多年,肯定耳濡目染,或是认识一些人。
所以才能做到将冯琨弄疯,又来下毒。
“我先去衙门!”冯世泽站起来:“我就不信,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不管是谁,最后一定别让我抓住!”
否则他一定会把他们给千刀万剐了!
小盛氏嗯了一声,满怀希望的看着他走了,才忽然想起女儿来,紧张的回头问跟着的嬷嬷:“宝儿呢?我的宝儿没事吧?!”
今天宝儿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也不知道宝儿会不会也中了毒?
她吓得要命,急忙步履不停的往后院跑。
嬷嬷急忙跟在后头让她放心:“夫人放心吧,姑娘好着呢,我们早就已经差人去问过了,听说姑娘已经睡下了,就没有打扰。”
小盛氏的脚步停下来吁了口气。
是啊,女儿睡着了不喜欢被人叫起来的,这孩子性子娇惯,起床气很严重。
她疲乏的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问儿子。
底下的人都说已经回了房间了。
她想了想,便道:“我去瞧瞧。”
好好的法事被打乱了,现在儿子还是个疯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得去看看才能放心,顺便还得问问朱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既然吉时错过了,是不是还得想别的办法?
冯琨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又哭又叫的,下人们都被冯家夫妻中毒的事情吓疯了,一开始也没人顾得上理会他,后来才被拉着收拾了送去休息,现在整个人都是呆呆傻傻的,睁着两只眼睛在床头发呆。
小盛氏只觉得心里头发酸。
好好一个儿子,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她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才按捺住哭出来的冲动,怕会吓到儿子,叹着气出去找朱元了。
酒足饭饱,朱元正在窗下研究一把古琴。
冯家真是有钱,这样好的古琴竟然随意就安置在客房里,她感叹了一声,将古琴抱在怀里,有些欣喜的伸手上去爱护的擦了擦。
真是太幸运了,这一世我提早找到了你。
绿衣有些不明白朱元为什么如此开心,见她抱着这把琴不撒手,看了她一眼很不解:“姑娘,这把琴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知道朱元是很喜欢弹琴的。
当初在家里,朱元为了一把琴求了朱三太太和家里人很久,可是最终也没能拥有一把琴。没琴朱元就在茶林里的地上划线,假装自己是在弹琴,自娱自乐的看付氏留下来的琴谱跟着练习指法。
不过后来朱三太太踩过她的手指嘲笑过她以后,她就不再谈跟琴有关的事了。
绿衣以为她早就已经不喜欢琴了。
朱元有些感触,抬头看了绿衣一眼:“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她上一世跟襄王也得玩心眼,唯有对着这把焦尾的时候,才能平心静气。
说起来,这把琴还是冯宝嘉的嫁妆。
外头传来小盛氏气急败坏的斥责声,朱元将琴放下,见小盛氏进来,便主动说:“我已经仔细思考过了,再过三天,还有一次合适的时机,不过要快,如今公子的另外两魄离开身体的时间太久了,回来以后只怕也跟常人会有差异,要是再耽搁下去,就万劫不复了。”
小盛氏被吓得魂飞魄散,回去一整夜都没睡好,等到冯宝嘉来请安,还是浑浑噩噩的,抬头抚着自己的头才清醒了些,和煦的问她昨夜有没有受到惊吓。
惊吓?
冯宝嘉不知道自己该会有什么惊吓,她睡的很好,一睁眼都已经天光大亮了,她现在只想问昨晚朱元到底有没有吃那饭菜,是不是已经被赶出府去了。
调整了一下姿态,她咳嗽了一声就问:“那个丫头不是说一定能治好哥哥的病吗?现在怎么样了?”
小盛氏面色难看。
真不想提起这件事,好害怕儿子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冯宝嘉面上表情难看心里偷笑。
“就知道......”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嬷嬷敲门的声音,小盛氏叹了口气让人进来。
嬷嬷行了个礼,见了冯宝嘉在,面色古怪,等到小盛氏不耐烦的出口催促,她才俯身贴着小盛氏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小盛氏又惊又怒的站起来看了冯宝嘉一眼:“放他娘的屁!”
一百三十三·皇子
冯宝嘉脸色一僵。
母亲是名门贵女,怎么会口出恶言?
她咳嗽了一声看着小盛氏,睁大眼睛笑了笑说:“母亲不要生气,有什么话,暂且慢慢说。”
大约是朱元那里终于出幺蛾子了。
冯宝嘉微微一笑,眼里闪过戏谑的光。
名门贵族多少隐秘的事,一个毫无根基的黄毛丫头就敢随随便便的进来讨好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也不知道朱元说是会替人看相,有没有算过自己的命数会是不得好死呢?
母亲和父亲的性格她最清楚,误了治冯琨的病的事,足够他们两个对朱元深恶痛绝了。
“母亲,也别做的太过了,将人赶出去也就是了。”冯宝嘉啧了一声,见小盛氏脸色发白面色难看,便道:“不过她误了哥哥的病,也不知道哥哥以后是如何,也的确是太可恶了一些。”
小盛氏没有说话,看着女儿面色青了白又白了青,许久之后才扶着桌子踉跄了一下,看着女儿问她:“你昨晚上做了什么?”
冯宝嘉怔住。
为什么母亲会问这个问题?
她面带不解的扬起微笑看着母亲:“我早早的就睡了啊,是有什么不对吗?”
小盛氏忍了又忍,看看女儿再看看嬷嬷,最终皱皱眉头又问:“那秋禾呢?”
秋禾是冯宝嘉的大丫头。
冯宝嘉抿了抿唇看着她摇头:“秋禾自然是在房间里伺候我,到底怎么了,母亲,您怎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小盛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风刮进来的冯世泽就猛地举起手朝着冯宝嘉打了一巴掌,几乎将女儿打的站立不稳,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女儿看着她:“你还敢狡辩!我都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根本就是你吩咐秋禾去做的!你竟然让秋禾给我们下毒!”
小盛氏下意识想要阻拦,挡在女儿跟前又迟疑着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问她:“宝儿,你跟母亲说实话,你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夫妻一直都把这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从来也不曾大声呵斥过,哪怕是女儿再多不合理的要求,他们也都尽量满足没有说过不字。
可是现在,女儿竟然给他们的饭菜里头下毒想要毒死他们?!
这是何等恶毒的事?!
冯宝嘉已经懵了。
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怎么会是要毒死父母亲呢?
她摸着自己被打的红通通的脸,迟疑又不解的看着父母亲,想要试图出口解释:“不是的!娘,我怎么会这么做?!”
她只是想要教训教训朱元而已,怎么会是想要毒死爹娘?她又不傻!
“那秋禾说的是怎么回事?!”冯世泽气的手在发抖:“我已经审问过了,这毒药的来源也是你给的,你是让秋禾的哥哥在外头找了游方和尚买的,这毒药你预备用来做什么?!你一个闺中女儿,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冯世泽心都凉了。
女儿做的也太过了,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对待她难道不好吗?她竟然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冯宝嘉觉得百口莫辩。
这毒药的确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可是她当初没有想拿来毒人的,是想拿来药死通知家小女儿的狗。
那个丫头她横竖都看不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简直是厌恶至极,两个人相看两厌,所以她想毒死那条同知女儿最爱的狗,叫她难受。
她嗫嚅着解释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负气道:“我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父亲您怎么就是不信我?!”
信你?冯世泽看着她,目光冷淡。
信你我就是有病!
粪水的滋味到现在还让他几欲作呕,想到这个痛苦是女儿带来的,他就更加愤恨。
满心以为是陈家里复仇来了,他都想好了找到证据之后怎么叫陈家死的凄惨,可是结果查出来却是自己女儿!
这叫他如何接受?!简直觉得前天霹雳一般。
真是太气了,冯世泽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你简直太叫我失望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恶毒忤逆不孝的女儿!”
这话就说的很重了,冯宝嘉摇摇欲坠站不稳,哭着尖叫:“不是的!我根本就没有想毒死你们,我只是想对朱元......”
小盛氏已经不想听了。
她对女儿也的确是太失望了。
什么都拥有的人怎么还能如此的贪心不足?
不过就是哥哥会好而已,难道就足以叫她下定决心杀人吗?
不管这毒药是给谁下,总归是不想冯琨好的,这一点小盛氏很清楚,她看着女儿的目光也带着审视和疏离,沉默了许久,才闭了闭眼睛:“你先不要出门了,让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再说。”
冯世泽哼了一声,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怨气,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管家疾跑进来跪在地上说:“老爷,夫人!五皇子.......五皇子来帖子了!”
什么?
冯世泽站了起来,不确定的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这个时候五皇子来了?
他有些郁闷且不自信-----现在自己身上不会还带着臭味吧?若是把五皇子熏晕了,那可怎么办?
这位皇子可金贵的很啊。
小盛氏也是有些慌乱,急忙收拾了情绪劝冯世泽先出去:“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耽搁了迎接五皇子大驾,您先出去吧,这里的事有妾身呢。”
冯世泽看了女儿一眼,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重重的一甩袖出去了。
冯宝嘉便扑进了小盛氏怀里,哭的天昏地暗:“娘,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小盛氏冷冷的把她推开,上下打量她一眼就让嬷嬷把她领下去。
不是不爱女儿,只是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对哥哥如此冷淡凉薄,这感觉总不是那么美好的。
现在他们还活着呢,要是以后他们死了,冯琨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那么冯宝嘉能指望的了吗?
恐怕她只会早早的把冯琨送到地底陪他们。
这个认知实在是叫她心里堵得慌且难过,她不再看女儿而是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一百三十四·作孽
冷风一吹,冯宝嘉只觉得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痛,扒拉着门不肯动,她总算是想起了哪里不对,哭着喊着要母亲听自己解释。
她怎么会毒害父母亲呢?
哥哥的确是个拖累不错,可是爹娘却是她的依靠啊!
她呜咽着痛哭着,从来未曾如此害怕。
当然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子女,只是当需要做选择的时候,更不被宠爱的那个就会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从前她有足够的自信,父母亲不会为了一个疯子哥哥放弃自己。
可是现在却又不同了。
她也知道父母亲对自己好,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她以后能够照顾哥哥,在父母百年之后仍旧让哥哥活的尊贵体面。
现在冯世泽和小盛氏以为她下毒,要是真的如此的话......
冯世泽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冯宝嘉心里愤恨。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该是被朱元吃下去的饭菜,为什么最后会被父母亲误食了呢?
这个扫把星,一进门家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要是被关起来的话,那么岂不是见不到庭川哥哥了?!
嬷嬷见小盛氏头转向里头没有反应,就知道小盛氏是气的狠了,也是,任是谁遇上这样的事儿都免不了要生气的,毕竟吃了一盆子的粪水呢,这些贵太太们一辈子原本也不该跟这个东西打交道的啊。
她低声弯腰去劝解冯宝嘉。
正在这时,朱元走进来,嬷嬷急忙一把将冯宝嘉扯开,对着里头的小盛氏喊:“夫人,朱姑娘来了!”
小盛氏腾的站起来,顾不得女儿伸出手来想拉自己,越过儿女跨过门槛疾步到了朱元跟前,问她:“朱姑娘,事情怎么样?现在我家琨儿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得好?”
她抛下一开始的矜持,拽住朱元的胳膊猛烈摇晃:“朱姑娘,当我求求您了,你要是能把他给治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冯宝嘉噌的一下蹿过来,满心的火气都集中在了朱元身上:“你滚出我家!若不是你来了,我们家里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朱元敏锐的躲过她的推搡,弹了弹自己的袖子便啧了一声:“冯姑娘向来都是如此的恶人先告状吗?给父母下毒.......这是多大的罪名,多大逆不道的事,冯姑娘都干的出来!你可知道,若不是昨天正好有我在,你父母就已经死了?”
她轻飘飘的看着冯宝嘉,轻声却坚定给她的行为做了总结:“你实在是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冯宝嘉尖叫了一声,气的简直要晕死过去。
怎么会?
这种乡间来的小丫头,原本该没什么见识,这种四处讨生活的人,凭什么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
小盛氏面色僵硬的一把扯开了冯宝嘉,猛地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闹够了没有?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冯宝嘉被打蒙了,没想到就连母亲也对自己动手,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片刻,才捂着脸冲了出去。
小盛氏无奈且疲倦的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看了底下的人一眼,示意他们追出去,自己看着朱元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件事不必再提了,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现在也已经受到教训了,以后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谨言慎行了,还要劳朱姑娘费心教导。”
费心教导?
朱元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谁会费心去教导一条毒蛇呢。
上一世她救过冯宝嘉,可是冯宝嘉从来没有感激过反而还转过头来反咬一口,让她险些被朱曦陷害。
冯宝嘉不止一次的在京中宴会的时候当众讥讽嘲笑她。
这样的耻辱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是并不是。
冯宝嘉变本加厉,在朱正松寿宴的时候,朱曦从顾传那里受了委屈回了娘家,朱正松忙着安慰关心朱曦,家里乱成一团,盛氏非得拉着她让她去送走几个相熟的客人。
等她回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见了。
后来是在后花园的湖边乱石上找到的。
找到的时候三岁的孩子坐在石头上面色惨白,身上的衣裳都乱了,头发也被扯得散开,正在哇哇大哭。
她扑过去跟王府的奶娘一起把孩子抱上来,冷着脸要个说法。
好歹是王府公子,哪怕她不在,身边伺候的人手也是众多,怎么就会忽然不见了而且自己跑到后花园?
何况奶娘也说是被人支使开了。
那一次是她头一次摆出襄王妃的架子,朱家有些招架不住,连盛氏被气的摔了杯子也无济于事,最后终于查出来,是冯宝嘉所为。
冯宝嘉将孩子抱去湖边的石头上看乐子,哄着他逗着他往外边走。
可是孩子天生怕水,并不肯动,冯宝嘉便拿着鱼竿戳他,把孩子弄得摔倒在了最外的一个石头上,如果不是她及时找到,孩子就掉下水去了。
哪怕不出事,被惊吓了这么一场也不是好玩的。
她气的要命,当即打了冯宝嘉几个耳光,盛氏疯了似的出来拦也拦不住。
后来盛阁老的夫人和盛氏小盛氏一起登门问罪,襄王那个拎不清的竟然还想让她道歉。
这些旧事朱元都记在心里。
不过这一世冯宝嘉已经没有机会了。
教导?
她没有答话转开话题:“冯公子的事已经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只怕会更容易生变,到时候便不可挽回了。”
小盛氏没有再顾得上女儿,浑身一震看着朱元急切的追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我已经说过,冯公子的病乃是人为,之前我以为是谁在蓄意报复,可是现在看来......”她看了一眼小盛氏,见小盛氏忽而脸色尸白,就知道她是领悟到了,便摇了摇头说:“吉时被破坏,现在只能另想办法,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做法将冯公子的两魄驱走的人,自己出来,她说出到底是什么门派和如何动手的,这样我也有个方向,才能十拿九稳,否则的话,只怕冯公子就要一直蠢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