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闹鬼
一直处于绝望中的人,终于看见一丝希望的时候,哪怕那希望渺茫,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尤其是事情还涉及到自己孩子的话就更是这样。
小盛氏已经完全无法保持理智。
朱元的话在她脑海里飞一般的闪过,她想起自己昨天晚上中的毒,想起自己吃的粪水时候屈辱和痛苦,心里的怀疑像是野草一般疯长。
是啊,一开始的儿子是没事的。
当年的事发生了以后,陈均尧跟疯了一样的要找冯家的麻烦,幸好她去求父亲和姐姐,最后才压制住了陈家。
为了不让儿子被陈均尧那个疯子所伤,他们把儿子关起来了一段时间。
直到那之后儿子都还没什么事。
好像是从冬天去了温泉别庄休养过后,儿子才慢慢的出了问题.......
而那时候她为了留在京城照顾姐姐,所以并没有跟着去,去的只是女儿和儿子。
儿子回来之后就跟平常不同了,神情呆滞目光发直,叫他也是呆呆傻傻的不知道回应。
现在想想,会不会真的是女儿动了手脚?
女儿向来都怪他们偏心,说是他们只顾着儿子却忽略了她。
他们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只当孩子说的孩子气的话。
可是现在看来,女儿真的孩子气吗?
她都敢下毒了!
小盛氏从自己的思索中回过神来,忽而觉得有些冷,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抬起头看着朱元,问她:“那朱姑娘有什么办法?”
“有的。”朱元勾起一抹笑,轻声道:“只要夫人舍得。”
舍得吗?
小盛氏问自己,却问不出个答案来。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知道一旦真的查出来是女儿,该要如何面对这手足相残的结果。
可是冯世泽却很快替她做了决定。
男人总是比女人要理智多了。
在他们看来,能传续香火开枝散叶的都是男丁,儿子当然比女儿重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从前他对女儿也足够宠爱,是她自己不知好歹。
何况,现在在他眼里,一想起女儿就想起了昨晚自己的惨状,实在是怒不可遏。
发完了火,冯世泽又交代妻子:“小皇子出去了,说是要去拜访天师的一个道友,虽说之前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是你再去仔细将底下人都敲打一遍,可别叫人在我们这出了什么差错。”
皇后和恭妃眼见得是把这个皇子当成了心肝儿肉,但凡出了一点儿差错,对盛贵妃和盛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小盛氏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就道:“说起来,宝儿之所以做错事,只怕也有......那次我看姐姐的信并没有避开她,她只怕是知道了,姐姐打算把前头那个原配生下的女儿送给小皇子的事.......”
冯世泽很八年且情绪激动:“所以便能办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来?!你瞧瞧她都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我差点儿就没命了!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我的官位没了,冯家的前途没了,你们盛家的名声也毁了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查!如果真的跟她有关系,那就当没生过她,要是没关系......”
小盛氏一脸担忧。
冯宝嘉在屋子里拍桌子摔东西,将整个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从出生以来,她就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尤其是竟然还被父母亲都打了,还是当着朱元的面打的!
现在这个时候!
楚庭川都来了的时候!
她愤怒不已,等到晚上了也不要人来守夜,把嬷嬷和丫头都骂了出去,一个人窝在房中生闷气。
父母会如此对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觉得有了个朱元来了,觉得儿子肯定能治好了所以有恃无恐?
儿子好了,她这个女儿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冷笑了一声,拽紧了身边的床幔。
想都别想!冯琨的存在简直就是家里的耻辱,当年的事被说出来的话,那她就再也别想嫁给楚庭川了。
夜里的风有些凉,她的窗户没关,冯宝嘉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窗户一眼,不由怔住了,瞳孔放大猛地往后仰了仰。
什么东西?!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从来连梦境里也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
冯宝嘉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会的,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呢?陈信安当天佩戴的那个荷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赤着脚下了床,鬼使神差的朝着窗边走过去,细细看清楚那个东西,不可置信的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
真的是!
真的是那个荷包,那个她用来引诱冯琨去了后院,去了陈信安换衣裳的房里的荷包!
份报价吞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等到看见荷包不见,听见窗户边传来的拍打声,不由得就转身猛地要跑。
不会的,肯定是在做梦,肯定是气糊涂了,她摇了摇头,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会这样?!
她拍着门,不断的含着嬷嬷和丫头的名字,可是却无济于事,不由得就懵了,心里的恐惧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有鬼!
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
不行,放她出去!
她她不要呆在这里!
屋子里到处都是烟雾,她恍恍惚惚什么都看不到了,被呛得难受,弯着腰捂住嘴忍不住害怕得哭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从前也没有经过什么事,一直都在父母的护持下一帆风顺,要说真正遇上什么不可控的事,那是没有的。
恐惧更多的总是来自于未知。
多年之前的东西现在出现在面前,而且房间烟雾弥漫如同迷雾之中,这已经超出了她认识的极限,她呜咽了一声蜷缩在床边上,连眼睛也不敢露出来。
在外头看着的小盛氏有些难过,忍不住看向朱元。
朱元却面色平静且冷淡,等了等,伸手在冯琨头上拍了几下,一把将冯琨推进了屋子里。
似乎是听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冯宝嘉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弹了起来,警惕的望向了门口。
一百三十五·旧事
房间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冯宝嘉捂着口鼻如同置身梦境,直觉得自己直直的沉进了湖底,面前都市一眼望不到头的水境,想逃也找不到出口。
怎么会这样?
她狠狠的垂下头来捏了自己一把,直觉得钻心的痛。
可这痛并不是让她崩溃的原因------这痛代表的不是梦境是现实的事实更叫她惊恐。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人怎么会在不做梦的情况下碰见这样诡异的事呢?
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在寂静的夜里跳动的声音,捂住耳朵好一阵儿,才觉得有些眩晕,扶着床柱勉强站起来,想要再去试一试能不能打得开门。
也许一切都是误会,也许是她被父母亲打了,所以太伤心太难过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不会的,就像是多年以前就已经完了的人不可能出现,父亲母亲也不会放弃她的,只要她好好的走出去,只要她抱着父母大哭一场,一切都还会回到原来的。
到时候她一定不会再让朱元蹦达。
都是这个口口声声能治好冯琨的臭丫头在坏她的事。
都是这个臭丫头不知好歹,非得闯进她的家里来,如果这个臭丫头运气不那么好,吃了自己放的毒药死了,那现在这些事情都不会有。
朱元为什么就不去死呢?!
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这样的人死了都不会有人给她收尸的。
可是自己却不同。
自己是名门贵女,天生就高高在上,一根手指头都要比朱元的贱命尊贵。
这么一想,她又不那么害怕了,颤颤巍巍捂住了口鼻想要拨开浓雾走出去。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真的是太诡异了,她拿手扇了扇风想要扇走一点儿雾,结果便看见了直挺挺站在距离不远处的冯琨。
她的脚步一顿,面色以惊人的速度变差了。
为什么?!
怎么会这么巧?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前一刻看见了当年陈信安的东西,立即紧跟着就看见了冯琨!
冯宝嘉没有欣喜只有害怕,朝着冯琨皱起眉头发疯一样的吼:“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冯琨手放在嘴巴里,歪着头看着她呵呵的笑。
冯宝嘉觉得自己要疯了,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涌上了脑海,忽而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和怨气,扑到冯琨身上猛地扇了他几个耳光。
在夜里这声音格外的清脆和明显。
冯世泽看的面色僵硬,差点儿忍不住了,手搭在门上想要推门进去。
这个不孝女!
原来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哥哥。
以后他们还能指望他们死了以后让这个不孝女关照自己的哥哥?!
小盛氏也心疼不已,张嘴想要喊人。
朱元却一把拉住了她,见冯世泽也看过来,便面色淡淡的说:“再等等,现在进去的话,正惊吓冯公子,只怕冯公子真的就彻底痴傻了。”
冯琨被冯宝嘉打的毫无脾气,冯宝嘉又气又怒又恨,手摸到桌上的杯盏,毫不迟疑便猛地将他们摔在了冯琨的头上:“你这个一点儿用也没有的软蛋!如果不是你无能,事情根本不会搞成这样儿!你弄成这样,根本不关我的事,都要怪你自己咎由自取!”
小盛氏和冯世泽如遭雷击,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绝望和冲击。
一直以为只是娇纵了一点儿的小女儿竟然这么恶毒!
他们作为父母却一直不知情。
现在看来,冯琨变疯变傻都跟冯宝嘉脱不了关系!
可是为什么,冯宝嘉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机到了,朱元微笑着看了一眼小盛氏和冯世泽的表情,拍了拍手。
这清脆的把掌声没有对气急攻心又惊又惧的冯宝嘉造成什么影响,可是冯琨却应声抬头,目光渐渐的变得清明了起来。
朱元弯了弯唇角。
什么开坛做法,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她早几天开始就已经天天替冯琨施针刺激他的记忆,到现在正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冯宝嘉双眼赤红,看着冯琨的眼神不是看着哥哥而是像看仇人,见冯琨越靠越近满头是血,尖叫了一声猛地扬手又要冲冯琨打耳光。
她的动作像是练了无数遍那样自然顺手。
冯世泽心疼的红了眼眶。
他好端端的儿子,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还得受妹妹的欺负。
看冯宝嘉这个样子,分明是没事就打冯琨练手的。
这个不孝女!
冯宝嘉要是知道冯世泽竟然这么想,一定会气的晕过去,她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冯琨诶油存在感的时候,她还懒得打呢!
可是现在冯宝嘉已经没有空去想这些事了,她眼看着冯琨握住了自己的手,完全怔住,懵懵的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疯子竟然会还手了?!
不对......不是的,冯宝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在颤抖-----这不是那个傻子哥哥,他好像恢复清醒了。
可是......这怎么会?!
冯琨眼睛里有片刻的茫然,握住冯宝嘉的手皱眉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还有些疑惑。
是的,疑惑。
这么多年,他没有用过脑子,现在回想起从前的事就有些吃力。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忽然醍醐灌顶一般,从前的记忆在脑海里飞一般的掠过,所有的事都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
“你暗算我。”他捏住冯宝嘉的手腕,眼神冷淡带着些不解和愤然:“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你把我推下池塘的,我的头磕在了湖中的石头上,我还跟你求救......可是你无动于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宝嘉要崩溃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一个本来都已经彻底傻了的人竟然还真的能恢复正常。
小盛氏一瞬间面色雪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痛苦。
儿子恢复了,儿子恢复记忆了,这本来该是一件好事,可是现在,她看着疯狂的女儿,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整个人如遭雷击。
一百三十六·报应(求月票)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吗?
当年陈均尧曾经指天发誓说过一定会让他们冯家得到报应。
当时他们嗤之以鼻,可是这么些年,儿子将他们的精神都给拖垮了,他们也曾经心里暗自神伤过,怀疑真的是遭到了报应。
现在小盛氏这样的想法变得更加的浓烈了。
难道他们真的只能有一个孩子是正常的,注定不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回到从前了吗?
冯世泽惊喜不已,根本没有心思再顾忌冯宝嘉,伸手就要推门进去拥抱儿子。
太好了!
太好了!他的儿子的病治好了,儿子又是个正常人了,百年之后,他也不用怕去地底下见祖宗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
跟这个相比,冯宝嘉的事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是养着也好是送出去家庙也罢,反正他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对着一看见就会想起屎来的这个女儿。
可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动,就听见冯宝嘉崩溃一样的在里头大喊:“还不是怪你自己是个猪脑子!父亲母亲费心保全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名声,可是你这个蠢货,你这个脑子坏了的猪,竟然想要去娶陈信安回来,还要跪在她面前认错!”
陈信安!
这个名字许久不出现了,可是盛氏和冯世泽还是被这个名字震得有些腿软,想起当初事情刚刚闹开的时候左顺门的场景,冯世泽毫不迟疑的推开门大步而入。
小盛氏紧随其后也跟着进门,先跑到儿子跟前抱住儿子,不管不顾的呜咽着哭了起来。
冯世泽站在儿子身边,指着冯宝嘉怒气冲冲:“你给我闭嘴!你这个不孝女!若是早知道你既然如此蛇蝎心肠,父母兄长竟然也敢下手,我早就该在你生出来的时候就掐死你!”
父亲还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冯宝嘉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是朝着冯琨下手了不错。
可是她什么时候朝父母亲下手了?她是最希望冯世泽和小盛氏长命百岁的好吗?!
屋子里的雾气越发的浓厚了,冯宝嘉咳嗽了几声恢复清醒,看着父亲母亲抱着冯琨爱不释手的样子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这种废物,也只有你们会爱不释手的把他当成一个宝贝!”
冯琨恼怒的回头看着她,放开了母亲的手:“就因为我想要去陈家赔罪道歉,所以你要动手杀了我?!”
这多么不可理解!
冯宝嘉冷笑了一声,被小盛氏和冯世泽的眼神刺激的头脑发沉:“你这个废物!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有接近陈信安的机会?!”
冯琨喉咙动了动。
小盛氏瞪大眼睛看着女儿,想了想窗外的朱元,怒道:“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冯宝嘉指着冯琨发出讥诮的笑:“这个废物一心一意爱慕陈信安,看家当他是什么?!人家当他是狗啊!恨不得碰见他都绕道走!要不是我劝这个废物打起精神来,要不是我告诉这个废物生米煮成熟饭鸭子就飞不了,要不是我趁着宴会的时候叫人弄脏陈信安的裙子带错路让陈信安去了内院,他能够得偿所愿?!”
来了。
当年的真相终于要浮出水面来,朱元移动步子跨过门槛,看着一团浓雾里互相指责的冯家人,微微牵了牵嘴角。
上一世就算陈均尧做了一切的努力,陈信安还是在几年之后自尽而亡,陈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也没有扛多久也去世了。
这一世真相终于到来,公道也终于要来了。
冯宝嘉没有顾得上朱元,她满心都是愤怒:“你们好不容易才把车念压了下去,才把这个废物救了,可是这个废物......”
她指着冯琨冷笑了一声:“可是这个废物,他竟然觉得陈信安太惨了,看京城的人都指责陈信安是狐狸精,竟然想要去给陈信安正名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废物!”
他要是承认了,那么她下了药害的陈信安倒霉,她故意做局陷害陈信安的事实不就被天下人所知了吗?!
她还怎么嫁给楚庭川?!
她还怎么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小盛氏面色惨白,拽住儿子的胳膊,对冯宝嘉怒道:“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这些陈年旧事,还说它做什么呢?半点意义也没有。
当年的事就让它留在当年,现在孩子反正也已经好了,陈家也已经没有了踪影,他们又远在南昌,所有的事都不会传回京城。
到时候他们收买朱元,或是杀了她,让她永远闭嘴,这些秘密便会永远尘封下去,过几年她还能劝冯世泽消气,再给女儿一个好的前程。
她希望女儿能明白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可是冯宝嘉却被父母这两天的态度气的发疯。
不该是这样的,冯琨这个废物就不该醒来。
气氛有些压抑,冯宝嘉痛苦的发出一声呜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们眼里根本看不见我!只有这个废物!”
小的时候,明明做同样的事犯同样的错误,可是每个人都只会嗔怪的说让她以后不许再撺掇哥哥去背黑锅。
好像她天生就该是更坏的那个一样。
也好像她天生就是个附属品。
连父亲也表面上疼她内心却偏心哥哥,让她不许跟楚庭川走的太近却给哥哥安排进宫当太子伴读的事。
她不甘心。
为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全都得不到?
可是陈信安却可以得到。
陈信安是真正的被爱环绕的女孩子,娇弱可怜偏偏又受大家的欢喜。
连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也喜欢她,让陈家的人经常带她进宫陪着公主玩耍。
说是陪着公主,可是大家都传说是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替五皇子看重了陈信安。
凭什么?
冯宝嘉直到如今也是如此想。
凭什么陈信安什么都能有,她偏得让陈信安跌的惨痛。
事实上她也真的成功了,陈信安现在完全已经成了一堆没人要的破烂,不知道在哪离发臭发烂。
一百三十七·公道
一片沉默里,朱元笑了一声踏进了屋子。
众人齐刷刷的朝着她看过来,尤其是冯宝嘉,眼神简直像是淬了毒。
朱元没有理会,自顾自坐下了,绿衣立即便倒了杯茶递给她,一面看向冯琨他们,眼巴巴的等着继续看好戏。
冯琨面带困惑,看着朱元一时之间没有反应。
这个丫头是从哪儿来的?
冯世泽最快反应过来,见朱元垂下头喝茶,皱着眉头便道:“朱姑娘,多谢你妙手回春治好了犬子的病,时候不早了,朱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今天的事一定不能传扬出去。
也是他们因为儿子好了所以太过激动了,竟然忘了朱元的存在。
不过也还来得及,一切都能补救。
只要把朱元给摁死在冯家,所有的事都传不出去。
至于朱元有几个在外头的下人?
那也没什么关系,南昌城可都是他的地盘,难道还有人能逃得过他的追捕吗?正好就说他们是奴大欺主,杀害主人掠夺财物,朱元的死也能有个交代了。
真是完美。
他咳嗽了一声。
朱元淡淡的皱了皱眉头抬眼看他一眼:“虽然听说过有人过河拆桥的,可是现在河才过了一半儿,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亮出刀来,是不是也太早了?”
怎么是才过了一半?
儿子的病分明已经彻底好了。
冯世泽不想跟朱元废话,冷然走到门前想要张嘴喊人。
可是这一张嘴不要紧,他看见了浓雾彻底散尽之后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惊得连惊呼都忘了,杵在门口一时竟然没有动作。
这安静也来的太过诡异了,小盛氏有些不安,狐疑的看了朱元一眼便拽住儿子的手往门边走,一面扬声问:“怎么了?”
冯世泽已经魂飞天外,根本听不见妻子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明明说是出去寻找师傅的道友的小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而跟小皇子站在一边的那个人,不是陈均尧又是谁?!
陈均尧是怎么来了南昌的?!他不应该如同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带着孙女儿东躲西藏吗?!
为什么竟然还敢找来冯家?!
刚才冯琨和冯宝嘉的那些话,他们又听进去了多少?
冯世泽的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该要如何遮掩过去。
小皇子是个病秧子,又一心向道,应该很好糊弄.....关键还是陈均尧。
这个老狐狸!
他灵机一动,在陈均尧开口之前,就已经抢先说道:“殿下!这是一个阴谋,这个姓朱的女孩子,肯定是陈均尧找来陷害我们的!这个女人医术高明邪门的很,肯定是她给我儿子吃了什么怪药,所以我儿子才胡乱说话......”
小盛氏也紧随其后指着陈均尧大表愤怒:“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阴魂不散不肯放过我家?!当年的事我们已经澄清过了都是一场误会!根本不是我儿子的错,你们却还是处心积虑的找上门来,还趁着给我们推荐大夫的功夫安插了一个奸细过来,给我们下毒!”
绿衣目瞪口呆。
啧啧啧,冯家这闺女养成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不是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现在看起来,冯家的上梁就已经歪了啊!
朱元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声气。
冯家的人怎么又来这一套?
他们永远是白莲花,犯了错那都是别人勾引的,做了恶事那都是迫不得已的,反正错都是别人的,好都是自己的。
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楚庭川皱着眉头呵呵了一声。
他要是没有在襄阳和青州见过朱元,还真的要被冯家夫妻这情真意切的模样说服了呢。
朱元好端端的上门来南昌找麻烦?
就算是找麻烦,她用得着给人下毒还治好冯琨?
冯家的人是觉得他身体不好,脑子也不好使吗?
楚庭川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的冯琨和冯宝嘉,目光里含着审视和疏离,片刻后又一脸沉闷的道:“陈大人来请我的时候我还觉得荒谬,冯琨分明已经痴傻多年,当初冯家还说是陈家所为,以至于陈家避走他乡,怎么能又好了......”
他淡定后退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讥笑:“现在看来,陈老爷子所言不虚,当年的事果然另有玄机啊。”
冯世泽拱手下拜,仿佛又是惭愧又是委屈:“殿下!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陈家竟然会抓住我儿子是痴傻这一弱点,来如此设计陷害我等......”
小盛氏忙不迭点头,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尖叫道:“是的殿下!谁都知道,我门为了儿子的病,到处寻医问药,这些年我们受了多少苦头找了多少人?!陈均尧一定是对我们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找了个丫头来说成是神医,对我们栽赃陷害!实际上他们不过是教唆我儿子胡乱按照他们的意愿来说话......”
小盛氏仿佛是哭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还叫我们空欢喜一场......”
呀?这两口子变脸的速度和能耐挺快啊,朱元啧了一声。
是不是真的好了,是不是神志清醒,他们心里没点儿数吗?倒打一耙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不过还没等到朱元开口,陈均尧已经如同一阵风似地卷了进去,猛地抡起了拳头擂到了冯世泽的脸上。
冯世泽没想到他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毛病不改,当着皇子的面也敢打人,发出一声闷哼就倒在了地上。
他这才想到从前在左顺门被陈均尧蹲守打了一顿的恐惧,急忙双手抱头闪避。
紧急时刻,冯琨猛地挣脱了小盛氏的手挡在了冯世泽跟前,又挨了陈均尧重重的一掌。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楚庭川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们一眼:“这不是好好的么?都已经知道保护父亲了,看来是真的好全了。”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抬起那双不笑似乎也带了几分笑的眼睛朝着冯琨投过去一瞥:“说说吧,你们之前争吵的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陈家可一直都在等一个公道。”
一百三十八·官府
冯宝嘉睁大眼睛,喊了一声殿下,目光如泣如诉,眼含热泪无法呼吸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襟:“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
该死的,也不知道楚庭川到底听去了多少。
虽然已经隔了很久没有相见,可是冯宝嘉心里清楚,楚庭川一直喜欢的都是清清淡淡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跟陈信安成为玩伴。
陈信安!
想起这个名字,冯宝嘉嘴角的笑意有些扭曲,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冯琨,深呼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里的不爽。
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一辈子都被毁了,再也没有什么将来,的确是挺惨的。
曾经高高在上的名门闺秀,最后却要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生活。
可是怪谁呢?
这要不是陈信安不自量力,竟然想要越过她在宫中当公主的伴读,甚至染指五皇子,她怎么可能会去设计陈信安?
说到底,怪就要怪陈信安自己,不知好歹,半点都不懂树大招风的道理。
冯琨没有看向妹妹,他跪在陈均尧和楚庭川面前,朝着陈均尧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陈均尧面色紫涨,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凸出来,忍无可忍的朝着冯琨猛地扇了一个巴掌。
他力气大,冯琨又因为这么多年都是痴傻的疏于锻炼,被他一巴掌打的歪向一边,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小盛氏尖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儿子,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陈均尧满脸都是怨恨:“你这个老匹夫!当年的事情都是你情我愿,我们都已经说过要么一床锦被遮盖这件丑事了,是你们自己脑子转不过来不肯,现在又要里找我儿子的麻烦,这算是什么道理?!”
冯世泽双拳紧握没有说话,他也想蹦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陈均尧一顿的,可是事到临头,他看着楚庭川的脸,还是没敢动手。
陈均尧这个阴险小人,竟然趁着楚庭川在的时候发难,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他缓过来,一定要让岳父大人好好的收拾他!
从前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宽容了,竟然让陈均尧还有反扑之力,以后不会了,他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
陈均尧目眦欲裂,看着这家子人心里只觉得厌恶,猛地啐了一口就怒极反笑:“你们竟然也有脸觉得委屈?~这么多年了,我们家安儿跟着我们东奔西走,受着别人的流言蜚语,多少次差点死了?!连家里的人都不肯信她是真的无辜,都觉得这件事乃是她主动勾引做出来的丑事!你们就这么毁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竟然还有脸振振有词的辩解?!”
绿衣哼了一声附和:“可不是,你们还要脸不要脸!”
陈信安的惨状绿衣是瞧见过的,她不屑的往冯宝嘉和冯琨身上吐了口唾沫,吐着舌头嘲讽:“你们一家子真是坏到一起了,男盗女娼,一个个的都不做好事!上头的纵着小的胡闹,小的敢给大的下毒杀人,简直是阴沟里的臭虫!”
真是阴沟里的臭虫没说错,陈均尧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嗯,这位朱姑娘真是太好了,不仅人好,连带着身边的丫头也这么会说话。
冯琨面色难看,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好了,抬起头看着陈均尧面带期待的问他:“陈大人,不知道信安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吧?他还记得自己之所以会出城被送到别庄去休养就是因为陈信安寻死,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候他良心上过不去,打算去坦白自己的过错负荆请罪。
可是却被妹妹推进了湖里头撞上了石头,一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
现在却不同了,冯琨有些激动:“陈大人,从前的事都是我错,我心甘情愿,不管您怎么打我骂我都好,只要您能让我补偿信安......我愿意娶她为妻!”
娶一个已经失去了贞洁的女人为妻?这又跟当年不同,当年事情还未闹开的时候可以一床被子遮盖所有的丑事,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两家都撕破脸了,陈信安都被大家误以为是主动勾引人的狐狸精了。
冯琨脑子里在想什么?
小盛氏忍不住呵斥了他一声。
她才不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回来当儿媳妇。
陈均尧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对着冯琨一顿猛捶。
娶你娘个头!
“娶你娘去吧!”陈均尧再也顾不上是不是失态,打的冯琨鼻青脸肿也不肯收手:“老子除非是死了,不然天底下的男人就算是都死绝了,老子也不会把孙女儿嫁给你这种祸害!”
冯琨有些呆滞。
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他虽然强行侮辱了陈信安,可是他也没有不负责啊,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以盛家的身份后台,他这么做不是已经很合乎情理了吗?
陈均尧为什么不过来感恩戴德,反而还勃然大怒?
冯宝嘉已经不知道自己哥哥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看着楚庭川皱着眉头露出一丝嫌恶,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为什么要让楚庭川看见这么不堪的一幕?
为什么家里人要把这么多年之前的秘密重新翻出来?
还有父母,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把这个废物给治好?这个废物除了拖累家里,还会干什么?!他们脑子坏了吗?有这样的儿子跟没有到底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他们放着一条可以靠着女儿登上青云梯的路不走,非得要把这个蠢材给治好,反而给家里招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
冯世泽看着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有些忍耐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打的挺好的。
竟然还想娶陈家的闺女儿,他都有些怀疑这傻子到底是病好了还是没好了,这么蠢的话哪里是人说的出来的?!
陈家都跟冯家势不两立了,他还想娶人家的女儿!
楚庭川哎了一声,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看着陈均尧道:“老爷子不要过度激动,既然这事关大案,自然该由官府来审问。”
一百四十章·谈情
冯世泽愣住了。
小盛氏茫然了。
冯宝嘉和冯琨也不约而同的诧异的抬起头来,不明就里的看着楚庭川。
报什么官?
去什么官府?
他们家就是南昌城最大的官老爷了,楚庭川竟然还想让他们家的人被官府审问?!
这岂不是荒谬至极?!
陈均尧噗通一声朝着楚庭川跪下了,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无法开口。
冯世泽心里嗤笑了一声,放心了。
是啊,这件事对于陈家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丑闻,他们巴不得这件事永远不被人知道,怎么可能希望这件事被人重新提起来?
楚庭川真是高高在上太久了,根本不懂得别人的心思。
冯世泽咳嗽了一声,见楚庭川和陈均尧都看过来,就说:“当年的事,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也说不上谁对谁错,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我就表个态,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同意让陈姑娘进门......”他看着陈均尧要扑上来打人的样子,急忙改口:“要不然,我们便多多赠送补偿,这件事,为了陈姑娘的闺誉,也不可太过闹大。”
小盛氏心里不甘,这个时候却也只能跟着劝告:“是啊,陈老爷子,不管怎么说,这种事说出去总是对小姑娘的名声没好处的,本来大家现在都快忘了,要是旧事重提的话,只怕到时候陈小姐没法儿做人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元发出一声轻笑。
众人都朝着她看过去。
冯宝嘉牙齿都快咬碎了,看着朱元没好气的冷笑:“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现在我们家这样子,你很开心吗?!”
楚庭川也朝朱元看过去,眼里含着一点儿微妙的笑意。
朱元在心里叹了口气。
冯宝嘉总是这么没有脑子且欺软怕硬,反正总能找着最软的那个柿子来捏,她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反问道:“我不该笑吗?听见如此可笑的话,为什么还不准人笑?”
“哦?”楚庭川轻轻咳嗽一声,仿佛身体的确不大好的样子,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看着朱元,问她:“不知道朱姑娘为何觉得可笑?”
“受害者倒好像成了罪人人人喊打,加害者却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施舍且高贵的一方,这难道不可笑吗?”朱元没有抬眼,声音越来越冷:“身为女人便是原罪?明明是被侮辱,最后却还要感恩戴德对方能够松口让自己过门?”
朱元嗤笑了一声,抬起眼睛来:“这是哪门子的狗屁规矩?!凭什么冤枉的被毁掉一生的该是受害的人!?凭什么受害者反而觉得告官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楚庭川看见她一双好看的凤眼里有光芒闪动,好似星辰跌进了她的眼睛里,叫这个姑娘整个人都在夜里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真是好看。
像极了他幼年时养的那只波斯猫。
嗯,不过眼前这只显然跟他家里养的那只不大一样,爪子看起来可锋利多了。
冯宝嘉气的咬牙:“关你什么事!?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陈均尧木然站在原地,朝着楚庭川一揖到底,语气诚恳而坚定:“多谢五皇子替臣作主,这件事,臣要请奏圣上,上报大理寺,求大理寺给我,也给我孙女儿一个公道!”
他红了眼眶:“这件事,最受委屈的便是我可怜的孙女儿,她分明是被迫的,可是却只能狼狈的被千夫所指,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不仅是外头的人,实际上,连我们自己也不敢完全信她,她天天跟我们说冤枉,却从来得不到回应,所有人都让她消停点,好似是她造成了我们陈家的衰弱和不幸......”
他情绪重新变得激动:“可是这根本就不该是她承受的东西!分明是冯家的人害了她,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有殿下在这里作证,老臣恳请殿下替我们作主,我们陈家,我孙女陈信安,想要一个公道!”
冯琨呆呆的没有反应。
原来陈信安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他吗?
可是为什么呢?
他分明已经赔过不是了,也分明是喜欢她的啊!
冯宝嘉已经快要气疯了,见楚庭川看向朱元的时候眼里带笑,便忍不住道:“殿下!这件事分明就是她苦心孤诣的来算计我们家的,她跟陈家是一伙的,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醒醒吧!
分明自己才是五皇子的表妹,分明她才算得上跟五皇子青梅竹马。
五皇子为什么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帮冯家遮掩?!
楚庭川挑了挑眉,莫名其妙的看了冯宝嘉一眼,目光落在冯世泽和小盛氏头上,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既然被我碰见,实在没有不管的道理,冯大人,你如今身份尴尬,疏不间亲的道理想必不用我教你,你的知府还照旧当着,可是冯琨......就跟着我一道进京去罢,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想必大理寺会给出一个很公正的判决的。”
冯世泽倒是不慌。
他明白了,五皇子肯定是不想当着陈均尧的面来偏心冯家。
谁不知道大理寺寺丞乃是盛阁老的门生呢。
这有什么,哪怕是三司会审,哪怕真是罪名定了,难道还能定死罪吗?!
没有这个道理!
何况进了京城,能活动的范围就大的多了,有岳父大人在,有贵妃娘娘在,他的儿子还能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他神情微妙的看了楚庭川一眼,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五皇子殿下英明!殿下所言,下官不敢不遵,一切都遵从殿下之意。”
楚庭川知道冯世泽想的差了,不过没关系。
反正他也没打算解释,他微笑着看着冯世泽磕完头,拍拍衣袖站起身来要走。
冯世泽就急忙站起身来挽留,之前不是说好了,五皇子殿下是要住他们家的吗?
楚庭川笑了笑:“卿家事多,恐怕不好招待,还是不叨扰了。”
连住也不肯住了,冯世泽难免有点儿心里不是滋味,看了女儿一眼。
一百四十一·良心
冯世泽想要说事情不多,可是却在瞧见楚庭川身边那些人的脸色之后,还是没说出来,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眼看着楚庭川出了门。
没关系的,楚庭川走了也就走了,这个五皇子是很好说话的,不过是个病秧子,也整天不务正业喜欢到处去寻访道士真人,到时候再让岳父想想法子就行。
只是朱元却不能留了。
冯世泽看向朱元,眼里没有半点儿子被治好的喜悦感激,目光中闪动着冷漠。
这个小姑娘是真的邪门,也的确是有些真本事。
只是可惜她是为了陈家才来的,也是为了陈家才来治儿子的病的,这就不能忍了。
要不是朱元故意挑这个时间治好儿子的病,又让陈均尧引了楚庭川过来,这一切本来都不会发生。
他拿楚庭川没有办法,可是难道连一个女孩子也不能拿捏了吗?
陈均尧竟然敢用这个小姑娘来算计他,他就让陈均尧知道知道,算计他的后果!
是宰了好呢,还是送去人牙子那里卖了,让这个丫头生不如死好呢?冯世泽心里想着,目光冷淡的牵了牵嘴角。
等楚庭川走了,他就让朱元好看。
可是楚庭川走了一半,忽而停下了脚,咳嗽了一声转过身来朝着朱元微笑:“朱姑娘,夜深露重,你一个小姑娘单独回去怕是不安全,不如我送你一程?”
哇!绿衣眼睛里闪着星星,对于这位五皇子真是好感倍增。
五皇子人可真好,长得也好看,看上去也温和好相处。
“殿下!”冯世泽不等暴怒的冯宝嘉出声,疾行几步停在楚庭川面前,急忙道:“此女来历不明,身份可疑,极有可能是不知哪里来的奸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还是请保重自身,不要与此等可疑人来往。加上此女与此案也有莫大的关联,不如让她留在臣府内,臣自会严加看管。”
到时候再上报一个失踪,畏罪自杀。
然后说这本来就是陈家收买的奸细,意图对冯家不轨的,所以才形迹可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冯宝嘉愤愤垂下头。
父亲已经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她要是再多说,五皇子只会觉得自己咄咄逼人。
管他呢,等到五皇子走了,她多的是法子折磨这个贱人。
屋子里安静下来,楚庭川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多好笑的事,见冯世泽和小盛氏被笑的面面相觑,他才停下来问了冯世泽一声:“卿家糊涂了,来历不明?朱姑娘的来历再没比你们清楚的了啊。”
啥?!
谁了解她?!
小盛氏忍不住:“殿下说笑了,我们怎么会跟这等人为伍?”
“你们不是亲戚吗?”楚庭川面上笑容不变:“她是青州人士,论起来,还是你们的外甥女啊!”
什么鬼?!
小盛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冯宝嘉面露惊愕不敢相信。
这是谁外甥女?!
小盛氏嗤笑了一声正要反驳,转而想到自己姐姐嫁的人,面色不由得就僵硬了。
的确,自己认识的外甥女是只有朱曦和公主,可问题是,大姐她是个继室,她嫁的人之前已经生过孩子了。
她不由得有些麻木的怀着希望的看了朱元一眼:“你是......”
“家父工部侍郎朱正松,家母付氏。”朱元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继母正是盛氏。”
小盛氏想要骂娘了。
她姐姐在家里平时可厉害的,谁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没有脾气,连她们这些小的也都只能让着她。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姐姐竟然还没把这丫头给管制的服服帖帖?!
想到她姐姐之前有过把朱元献给五皇子的打算,她脸上的笑意就又更僵硬了一点儿。
所以五皇子为什么会认识朱元?
她姐姐提前把朱元介绍给五皇子了?
这么恶臭的吗?
这不是害死人是什么?!
冯世泽也无法接受,神情略有些呆滞的看了看小盛氏再看看朱元。
所以为什么小盛氏的外甥女会跟五皇子提前就认识了,而且还能千里迢迢从青州到这里来?
她到这里来到底是为啥?
就为了路见不平帮陈家打个抱不平?
这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吗?!
楚庭川似乎有些遗憾,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两边儿都是亲戚,竟然还见面不识了,既然都已经说清楚了,那冯大人,这小丫头我能带走了吧?”
小丫头?
朱元觉得有些莫名-----分明五皇子在她看起来才是个小破孩儿,可是他叫自己小丫头?!
不过算了,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这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
冯世泽心里呵呵了一声。
这摆明了是认识的,人家的底细五皇子都清楚的很,自己再上赶着说什么路引什么的岂不是不知好歹?
他默默退后了一步。
好吧,就当是暂时放过朱元了。
反正闹出这么大的事,到时候自己大姨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然这两家的亲戚还怎么做?
你的继女上门来把我们家给闹的乱七八糟让我们家在皇子跟前丢了大人,还把当年的丑事都挖出来,害的我儿子得进大理寺去。
你要是不给个公道说得过去吗?亲戚还能做吗?
楚庭川没有理会他们纠结错杂的内心,招了招手示意朱元跟上,像是在叫自己的小猫。
朱元跟在后头出了门,心里重重的给自己拍了几下掌。
她曾经发过誓不会叫自己再受冯家人的鸟气,到现在为止,这个愿望大概也算是实现了一大半了。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不是吗?
屋子里的空气沉闷,不知过了多久,冯宝嘉猛地扑向冯琨劈头盖脸的给了他一耳光:“都怪你!都怪你!你眼里除了女人还知道什么?现在一家人都被你害死了!”
冯琨梗着脖子不说话,他对着妹妹还算是忍让,这已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了。
倒是小盛氏开口呵斥了她一声,有些严厉的阻止了她继续胡闹:“你还有脸说你哥哥!若不是你自己胡闹,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女儿竟然有这个胆子,先是撺掇儿子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而后又为了掩藏事实而把哥哥推进湖里。
说来说去,其他的还都算了,这才是最叫人心寒的。
一百四十二·缘分
夜里的风很凉,锦常跟在楚庭川身后,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了书林一眼:“这位朱姑娘......眼熟的很哪?”
书林翻了个白眼。
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当时在襄阳几句话就把襄王给撸了的是谁?不就是眼前这位姑娘吗?
这位姑娘不简单啊,书林若有所思站住脚往前头看了一眼。
襄王在襄阳府弄的天怒人怨,可是太后和圣上总顾念着名声没把他怎么样,上行下效,底下的人也都知道襄王只要安分的呆着当他的藩王,地位便稳如泰山,便欺上瞒下,将他的事尽力都压下了。
可朱元这么一闹,直接就把襄王妃的娘家给闹的炸了。
自己女儿嫁出去多年没有消息,再有消息已经是个死人,这谁受得了?当即人家的娘便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和皇后了。
听说差点儿闹出人命来。
这么一闹,加上张家村的事的屎盆子也都扣在了襄王头上,一时之间朝野之间对襄王几乎是人人喊打。
宗正寺已经把襄王接去了。
这辈子不说还能不能娶王妃吧,反正是没那个命再出来当藩王了。
啧啧啧......
想一想襄王,再想一想现在的冯家,书林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朱姑娘这是要管遍天下的不平事吗?
这管的......挺宽的啊。
月色下楚庭川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朱元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微微有些出神。
这位皇子有些出乎她意料。
京城传言,五皇子是个病秧子,刚出生的时候太医甚至婉转的跟恭妃说让她不要抱什么希望,小皇子很可能活不过第二天。
恭妃原本只是太后宫里的一个宫女,机缘巧合得了圣上宠幸,便被撇在一旁被圣上忘了。
是太后因为她怀了身孕而替她请封,圣上才勉强给了恭妃一个名分。
圣上对中宫并不顾惜,唯一所宠爱的只有一个盛贵妃。
盛贵妃产下的孩子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她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几乎同时出生,圣上当即加封她为贵妃。
五皇子和恭妃几乎被遗忘了。
可后来五皇子洗三,太后替他加汤沐浴之时,已经三月多没有下雨的京城竟然落下倾盆大雨,而后一弯彩虹横跨恭妃宫门前经久不散。
前来恭贺的诰命们人人皆见,钦天监也都说五皇子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是祥瑞之兆,圣上才对五皇子格外重视。
因此这么多年,虽然恭妃早已经被圣上抛之脑后,可五皇子就算是个病秧子,也多有人前赴后继的想把女儿往他跟前送的。
想到这里,朱元垂下头。
说起来,五皇子到底是真的先天不足身体弱,还是因为盛贵妃母子的圣宠而不得不‘身体弱,活不长久’呢?
如果是后者,皇觉寺还有张天师又是为何愿意替他遮掩?
真有意思。
重活一世,能看见许多从前看不清楚的迷雾后隐藏的东西,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楚庭川忽然叫了她一声:“朱姑娘?”
朱元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我们是不是挺有缘分的?”他微微一笑:“从襄阳到南昌,这中间的路程和时间可不短,我们竟然还能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方,这是不是就叫做......”
朱元叹了口气,诚实的说:“倒不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是臣女早就知道了您会来这里,所以才让陈老爷子去堵您的。”
咦?
书林在心里疑惑的咦了一声-----这个时候难道不该顺着皇子的话说下去,说自己真的是无心的,这一切都是巧合,真是缘分啊心有灵犀啊什么的吗?
朱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绿衣有些骄傲的瞥了他一眼。
傻了吧?
我们姑娘就是这么神奇,早就已经知道你家皇子要经过这里,所以提早就让人准备啦。
楚庭川停下了脚,他虽然身体不好偏于清瘦,可是个子却比同龄人高得多,站在朱元跟前,足足比朱元高了一个脑袋,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微风阵阵,楚庭川忽而板着脸问她:“朱姑娘知道窥探我的行踪是个多大的罪名吗?”
“知道。”朱元仰起头看他,仍旧很诚实的弯起眼睛笑了笑:“可是我并没有窥伺啊,当初在襄阳的时候,曾听皇子跟前的侍卫说起过,你们是出来寻医的,我想着,江西既有闻名天下的龙虎山,也是胡太医师傅的隐居地......”
锦常在背后挠了挠头。
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了吧?寻访名医啊,他们遍地都能去,为什么非得来江西?
哼,就是个骗子。
果然像极了他家里的那只波斯猫,既可爱又狡黠,时时刻刻准备着亮出自己的爪子。
楚庭川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笑眼,也跟着笑起来,转头对着陈均尧道:“陈老爷子,您不要太难过,虽然公道迟到了,可是对于陈姑娘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陈均尧忍住泪,立在他们不远处转过头来,神情悲痛:“是,五皇子说的是,虽然这公道来的很迟,可是它到底来了。虽然迟了,可是天底下的人都将知道,孰是孰非,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作为受害者,东躲西藏,背负着骂名和心理上的压力,活的每一天都痛苦无比。
可是从今以后,他们都不必再背负着这些骂名活着。
他们堂堂正正,他的孙女儿也堂堂正正。
有错的是冯家,有错的是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冯琨,他们才该是被千夫所指的那一方。
楚庭川立在原地看了他半响,才点了点头,说:“陈姑娘受了许多委屈,当年......”他停下话头,想了想,说:“我会上报皇祖母和母后,还陈姑娘一个应有的公道。”
陈均尧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陈信安的一生几乎已经被毁了,现在所能称为称心的,不过是加害者得到报应罢了。
楚庭川觉得他没懂,正色道:“陈公,前路漫长,请不要太为前事气苦了,陈姑娘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百四十三·误解
陈均尧被楚庭川的话震得耳膜发麻,他怔怔站在朱元跟前,半响才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竟然还不如一个如此年轻的孩子想的通透。”
是啊,怕什么。
只要自己心怀坦荡,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还怕什么将来?
只要他们还活着,陈信安就不会活的太差。
他想通了这一点,豁然开朗,忍不住朝着朱元郑重的道谢:“当初我还怀疑你是冯家故意派来耍我们玩的......”
朱元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笑着朝他摇了摇头:“这没什么,我说过的,是跟陈老您谈了个交易,我们是各取所需。”
陈均尧浑身一震,拱了拱手诚恳发誓:“但凡朱姑娘有什么吩咐,老朽万死不辞!”
绿衣看了看朱元又看看陈均尧,心里有些替自家姑娘觉得自豪。
嗯,短短一段时间里,除了现在的陈老爷子,还有杨蔼然、杨玉清,这些人都说过要替姑娘万死不辞呢!
“不必如此。”朱元笑着摆了摆手:“陈老爷子,你已经替我完成心愿了。”
啥?
陈均尧满心的悲愤和多愁善感通通没了,茫然看着朱元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他干了啥?
他啥也没干啊,为什么忽然就已经跟朱元两清了?
朱元微笑不语。
陈老爷子便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位朱姑娘真是,她根本就是早已经就想对付冯家,找到他,不过是因为想要借着陈信安的事来攻击冯家。
而他,则是她握在手里的利剑。
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要给朱元什么回报,那就该对冯家有多狠。
他郑重的抿了抿唇,道:“老朽明白了,朱姑娘放心!”
绿衣看着他大踏步走了,忍不住挠了挠头问朱元:“姑娘,陈老爷子明白什么了?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听懂?”
朱元自己也没怎么明白。
她的意思是,陈老爷子什么都不必做了,因为这件事闹到楚庭川这里就够了,接下来的事,自有楚庭川会去跟圣上说,冯家自然倒霉的。
陈老爷子不欠她什么了。
不过陈老爷子领会的是什么也不重要,她嗯了一声回过头去问她:“杨玉清回来了吗?”
向问天领着陈老爷子去找楚庭川,杨玉清就被她打发出去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老街上还有零星的摊贩正准备收摊,绿衣有些饿了,眼巴巴的看着朱元,正要说话就忍不住眼睛一亮:“姑娘,您瞧!”
朱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也朝着她看过来的楚庭川。
......
如果她说,这回真的是意外碰见,是缘分,也不知道楚庭川信不信?
不过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楚庭川已经笑起来了:“真巧,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见了,不知一道吃一碗云吞?”
这么随意的吗?
朱元看了锦常和书林一眼,心里有些茫然。
她好歹也是当过王妃的人,虽然跟着襄王常年在封地,可是皇家有多讲究她是知道的,襄王就从来不吃任何府外做的东西,哪怕是酒楼大铛做的也是一样。
更别提其他皇子王爷们了,上一世朱元曾经因为要招待路过襄阳的三皇子愁得掉了一大把头发。
楚庭川真是一朵奇葩。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却很自然的坐了下来,对着老板要了三碗云吞。
锦常默默看了她一眼。
看着挺瘦的,还挺能吃啊?
朱元已经又对楚庭川笑了:“皇子殿下不介意我带着我的丫头一道坐吧?”
锦常急忙上前。
这怎么行?
他们作为侍卫都不敢,朱元这胆子也太大了。
“行啊。”楚庭川点了点头,熟练的将桌上调料放到了她们跟前。
锦常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
嗯,行吧,反正小皇子怎么说怎么算好了。
楚庭川已经回过头去招呼锦常跟书林一道坐下了。
而后他才淡定看着朱元道:“朱姑娘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没有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可以只身一人带着这么多人出门,还能保持人心稳定,且从襄阳到南昌,干翻了一个王爷加上一个知府。
碗里的云吞发出诱人香味,朱元将两碗推到绿衣面前,转过头看着楚庭川同样也笑了:“彼此彼此,小皇子殿下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病弱不能自已的......病人。”
楚庭川哦了一声:“听胡太医说,朱姑娘医术极好,那么照朱姑娘来看,我还能活多久?”
朱元伸手搭上他的脉,片刻后垂下眼睛。
脉象当真是乱的很,且心脉肺脉都是极弱的......
难道真是有病?
是先天不足且活不长久的脉象,若是让她来开方子,倒是能够延长些寿命。
可是上一世她可没给他开过方子,而他照样熬死了所有人。
这人......
她收回手来,若有所思:“小皇子吉人天相,乃是有大气运的人,自然有神仙庇佑,只要跨过眼前的关坎,自然会长命百岁的。”
她遥遥看了一眼知府衙门的方向,那条街道正有一人一骑朝着城门处飞奔而去。
楚庭川笑容不变的点了点头。
另外一头的冯家完全不知道朱元跟楚庭川两只狐狸达成了什么默契,冯世泽手抖的给岳父大人写好了信,星夜叫心腹送出去了,自己疲惫不堪的在床上躺下来幽幽叹了口气。
小盛氏也正好推门进来,有些疲倦的往床沿一坐。
冯世泽往里缩了缩,下意识闻了闻自己袖子。
小盛氏的脸就僵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记得粪水的事儿?!
不过她也忍不住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有些不自在的站了起来坐到南窗下的贵妃榻上,掩住口鼻道:“我已经写信给姐姐了,这丫头肯定是私自跑出来的,看到时候姐姐不给她好看!”
与此同时,截获了冯世泽送去京城的信的楚庭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冯家竟然以为自己是故意放他们一马,还打算把女儿嫁给他。
他们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怪不得这么多年哪怕是有盛阁老的扶持,冯世泽还只能当个知府。
一百四十四·心急
向问天已经对朱元心服口服。
他曾经也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竟然对一个黄毛丫头的话深信不疑,可是到今天为止,他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好迟疑犹豫的。
若是朱元也不能帮他,那么注定向家再也不会有能洗清冤屈重新做人的一天。
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花厅,向问天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朱元跟前,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姑娘说这趟就能替我们洗清冤屈,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去求小皇子?”
楚庭川对朱元简直出乎意料的和善。
只要朱元开口,楚庭川一定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苏付氏还来不及问朱元是不是一切都好,听见了这话便怔住了。
小皇子?
这回朱元又跟小皇子遇上了吗?
朱元放下茶盅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求小皇子帮忙了?”
向问天有些茫然。
废了这么多的心思,联合了陈家打掉了冯家,不就是为了让小皇子看清楚盛家如何嚣张势大,如何胡作非为吗?
难道朱元让陈均尧去找楚庭川,不就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让他帮忙?
不然朱元还打算怎么办?上哪儿去借比小皇子更大的力呢?
除了小皇子,又还能有谁敢帮这样的忙对上盛家?
朱元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让陈均尧找小皇子,为的就是陈家的事。现在这件事已经完了,我们也应该走了。”
走?
向问天不明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皱起了眉头有些无法接受:“姑娘!现在如果不说,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有楚庭川在,这就已经是绝好的时机了啊,为什么不趁着现在求了楚庭川把盛家的丑事都给说出来?
他有些激动:“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该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对五皇子也有利。盛贵妃跋扈,甚至对中宫都不恭敬,根本不把中宫放在眼里......”
今上幼年登基,一直由太后和辅政大臣教养长大,凡事都不得自主,亲政之后便脾气有些执拗。
总喜欢和太后对着干。
因为皇后是太后替他定下的缘故,他对皇后向来冷落,而对恭妃也不过是因为看在五皇子的面上才册立了妃位罢了,也没什么情分。
唯有一个盛贵妃。
圣上自始至终对她都是不同的,盛贵妃头一个产下的还是个小公主,圣上便下令从太常寺拨款十万两替小公主操办周岁宴。
而小公主不久之后便夭折,也丝毫没有影响盛贵妃的地位。
盛贵妃紧随其后又生下了一个公主。
哪怕这仍旧是个公主,隆庆帝也仍旧没有减轻欢喜,反而还说这是失去的女儿重新回来了,给这个公主早早拟定封号,对盛贵妃母女恩赐极隆。
这宠爱更在盛贵妃又诞下四皇子之后,走到了顶点。
盛贵妃仗着圣上宠爱,太后避让,在宫中几乎横着走。
幼年时的五皇子受了她不少的算计。
传闻中盛贵妃设宴宽待五皇子,恭妃和皇后叮嘱五皇子不可食用盛贵妃宫中食物,惹得盛贵妃大怒。
向问天抿了抿唇,看着朱元有些哽咽:“朱姑娘,我求您了,求您帮我这个忙。”
家里的人都指望着他,他天天都在噩梦中辗转难眠,总梦见祖父和父亲临死之前看着他的眼神。
这种事应付不好就容易出事的,苏付氏忍不住有些担心的看了朱元一眼。
这些毕竟都是土匪出身半路跟着朱元的,忠心不够也不是家生子,脾气一上来说不得就敢做出背主的事儿。
苏付氏对着朱元使了个眼色。
绿衣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虽然她也知道自家姑娘厉害,可是这些土匪的确不是好对付的。
朱元咳嗽了一声,没有受到影响,面不改色的让向问天起来:“我知道你为家里报仇心切,可是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说是不是?”
向问天张口想要反驳。
不是的,从前没有希望,能活命就已经觉得是很好的事,可是人一旦有了希望以后,便会变得很患得患失,他总想把这件事尽快做好。
朱元已经看着他垂下了头:“依你看,这位小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向问天没有想到朱元这么问,迟疑了一瞬才说:“回姑娘的话,我陪着陈老爷子一同去找这位小皇子的......他似乎......和传闻当中的不一样。”
朱元哦了一声,笑着问他:“哪儿不一样?”
“世人都说五皇子病弱,可是我看他......似乎身怀武功。”向问天思索着措辞:“而且武功还不弱,但凡是陈老爷子表明身份的时间晚了那么一点,只怕我们已经没有性命回来见您了。”
说起这些,向问天才有些明白朱元的意思,不由得坐在椅子里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的确,五皇子根本不是传闻当中的那么病弱又软弱,看他答应陈均尧出头到在冯家言语糊弄,叫陈均尧和冯世泽都觉得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盟友,就知道这是个极为擅于揣度人心的人。
这样的人......
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利用当枪使?
“凡事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朱元见向问天明白过来,不再多说挥手让他下去:“我们跟五皇子的交情,还不到揭露这件事的时候,他不会冒着跟盛家彻底撕破脸的风险来帮我们的忙,你心里应该也清楚。”
向问天说不出话来。
朱元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向问天,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先是大女儿,现在是小女儿,我们算不算做是......各个击破?”
向问天忍不住眼前一亮。
被朱元这么一说,好像又挺有道理的?
先前的激动已经平缓下来,他定了定神,就点头:“我知道了,朱姑娘放心吧,我不会再这样了。”
这些人本来就是有情有义的人,有杨蔼然这条线在,最起码他们的忠心是可以保证的,朱元从没有担心过这一点,她看了看向问天,缓缓绽出一个笑:“你放心,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让你失望。”
一百四十五·上门
苏付氏松了口气,见向问天退下去就坐在朱元身边:“你这回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只带着绿衣和陈老就住在了知府衙门,我还担心你出事。”
绿衣放下正在喝的茶,听见苏付氏这么说急忙插话:“本来就出事了,姨太太你不知道,知府千金可真是恶毒,她在姑娘的饭菜里下毒呢!要不是姑娘机灵,把这饭菜让知府和知府夫人吃了,现在我们可就倒霉了。”
啧啧啧,想起当时冯家夫妻喝粪水的模样绿衣就觉得心有余悸。
真是太惨了。
苏付氏听的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惊:“你得罪他们得罪的这么惨,现在他们岂不是恨你入骨?”
想到这里,苏付氏忍不住担心的站了起来:“元元,五皇子能护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你这么得罪他们,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绿衣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姨太太,他们都不是好人,陈姑娘被他们害的太惨了。姑娘这是替天行道,那些人不敢怎么样的!”
真是个傻丫头,苏付氏忍不住更加着急。
朱元知道苏付氏担心,握了握她的手就笑了:“姨母放心吧,我早就已经想过了,苏玉清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待会儿就动身走。”
动身走?
苏付氏没有反应过来。
连带着绿衣也忍不住怔住了,满脸茫然的看着朱元问她:“姑娘,现在可是大半夜,城门都关了,我们要走去哪儿啊?!”
姑娘不是还有五皇子撑腰的吗?再加上姑娘之前没有五皇子也把冯家夫妻整的都找不着北了啊,为什么要走?
“这个客栈住着不是那么舒服,我们找个更舒服的地方去住。”朱元将手里的松子扔回碟子里,伸了个懒腰狡黠的弯起了眼睛:“我已经找好借住的地方了。”
亥时三刻,街上已经杳无人烟,家家户户都已经进入梦乡,绿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站在二楼窗前朝着对面看,一面还不忘记问朱元:“姑娘,说好了借助,结果就是从对面的客栈搬到这家的民宅来吗?”
这两者不过就是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到底跟不搬有什么区别?
连苏付氏也不大明白朱元在做什么了,抱着被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催促坐在桌前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朱元睡觉:“天不早了,快些睡吧,有什么事也等明天再说。”
绿衣哦了一声正要转头,就听见房门被砰砰敲响,不由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冲着她点了点头,绿衣便疾步过去将门打开,见杨玉清一头汗闯进来,忙跟在他身后。
“姑娘!”杨玉清奔到朱元跟前不远处,朝着朱元拱了拱手:“果然跟姑娘预料的一样,知府衙门半夜有人出来,潜入了咱们原先住的地方。”
苏付氏便不由得一惊。
什么意思?!
他们想做什么?
“挺好的。”朱元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将手里最后一枚棋子落下,搅乱了棋盘站起来:“既然冯大人这么看得起我,那你们一定不要让他们失望。”
杨玉清面上带笑的应了,转身脚下生风的出了门下楼,拽下腰间的信号烟花拧开,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的摇了摇头。
真是蠢。
都已经输了,难道还看不出来朱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还想着私底下杀人灭口。
朱元要是能被杀人灭口,还用得着小盛氏和冯世泽出手?
他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渐渐升起烟雾来,遥遥转头看了一眼二楼朱元的房间,想象着朱元此刻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悚然而惊。
不过这情绪去的很快,毕竟他现在是朱元的人,眼看着对面渐渐有了动静,他忽然扬声喊起救火来,等到四周和那家客栈都纷纷亮起了灯,就喊着我家小姐还在里头,客栈失火了的话,飞奔着进了门。
掌柜的早已经被惊醒了,这么多年了他的客栈还没失过火呢,听见起火了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带着人什么也不顾的下楼准备逃命。
楼下的烟雾已经很浓了,熏得掌柜的眼泪都快下来,好不容易捂住了口鼻准备要逃,就被人给撞了一下差点儿从栏杆处滚下去。
人在慌乱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求生,他慌乱中扒住了对方的大腿,死活不肯放,求着他带自己出去。
失火可是大事,这条大街上到处店铺林立,但凡是一家失火,那就整条街都可能被烧着,逃命都是难事。
掌柜的把救命稻草抱的更紧了。
被抱住了腿的冯管家有些绝望。
苍天啊,他不过就是按照知府大人的交代,过来探个虚实踩个点,顺便在朱姑娘的吃食里下点儿药的,可是为什么竟然这家客栈竟然起火了?!
南昌城的治安好的很,管理火具也很严格,对客栈这些地方的管制向来都是出了名的,早不失火晚不失火,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失火?
他急忙伸脚去蹬掌柜,慌乱中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他娘的,再不逃走被人看见了,他半夜三更的出现在这里可就说不清了。
掌柜的被他给踩的几乎脸都要烂了,忍不住也来了脾气,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扭打在了一起,一起滚下了楼梯。
地面被烧的滚烫,冯管家刚一落地就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却顾不得其他的赶紧踹开了掌柜的就要跑。
他也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对了-----起火是起火了,可是按理来说这客栈里头人也应该不少的,为什么竟然没有多少动静?
不过现在顾不了那么多,逃走才是要紧事,他拉开了门想要先跑为妙,一拉开门就险些被明晃晃的众多火把晃瞎了眼睛。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衙门的人都来了?!
冯管家睁大了眼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想低头都来不及,一扭头就被对面的人认了出来,不由得有些呆滞的立在了原地。
我的亲娘咧,为什么来的还是同知衙门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掌柜的就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哭出了声:“救命,救命!”
一百四十六·阴谋
什么火灾,根本就没有火灾,掌柜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各位大人们,快救命!这个歹徒竟然故意放了许多识得柴火点燃,想要趁机谋财害命!”
什么?!
冯管家心里忍不住呵呵。
他的确是想害命,可是根本就不想谋什么财好吗?
论有钱,谁能有他们夫人家里有钱,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也是吃的满嘴流油的那种,他们还用得着谋财害命?
不过他也知道事情肯定出了问题。
什么湿柴火?
他根本就没点柴火,天杀的,他才刚摸进来想要行动,就发现外头起了浓烟,呛得他鼻涕眼泪都下来了,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怕惊动了人,所以才想摸着黑开溜。
可是没想到却被这个笨手笨脚的掌柜给拦住了。
更没想到外头已经有了这么一大堆人等着。
冯管家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瞬间冒起来了,对着喊自己名字的王推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是正常的笑:“王推官,您怎么在这里?”
......?
王推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冯管家大约是脑子坏了。
不过这毕竟是上峰家的大管家,王推官皮笑肉不笑的说:“接到百姓的求助,说是客栈失火,且有可疑人物在客栈周围盘旋,怕是有土匪进了城,所以急忙赶来了。”
王推官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毕竟大家也都知道,福建沿海那一片遭遇倭患,因此涌了许多流民来我们这里,城里向来管控是很严的,一到时辰便有宵禁。”
冯世泽很想在南昌做出一番事业来然后调进京城。
而他岳父给他的那些幕僚们也的确很聪明,把南昌治理的很好,只要这一回再顺利处置好流民风波,将那些可能成为匪患的流民们妥善安置,他就可以再上一层,平调或是升迁进入京城。
这些极为森严的规矩都是冯世泽定下来的。
百姓们也向来都很遵守。
王推官看了痛哭流涕的掌柜一眼,再看看形容瑟缩的冯管家,也扯了扯嘴角,很是客气留面子的问冯管家:“冯管家深夜出现在此,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冯管家不大想说话。
都说无事不等三宝殿,这个时候她出现在这里,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之前看着王推官觉得还挺机灵的一个年轻人,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怎么老往不该问的地方去问呢?
王推官也很为难。
他这回接到的可是百姓们的举报,说是最繁华的洪都大街上起了火,且有不明身份的人形迹可疑。
现在他一来就带着大批百姓把冯管家撞了个正着,他也很无奈啊。
冯管家也是,要做事要买凶杀人也别做的这么明显嘛,做的这么明显,让他们这些想要替他开脱的人也为难的很哪。
王推官一句话还没说,掌柜的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个客栈是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的经营的,虽然已经换了知府,可仍旧是欣欣向荣,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而且纵火的人竟然还是知府衙门的管家。
现在他也顾不上眼前的人来头到底有多大了,只知道自己祖业都被人给毁了,拉住冯管家对着对面的王推官怒吼:“王大人,您可是看见了,这么多父老乡亲也都看见了,这个人鬼鬼祟祟想要烧死我们!”
冯管家觉得有口难言。
他哪里想烧死这么多人,最怕事情闹大引发注意的就是他们了好吗?!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就是想把朱元给毒死罢了。
想起这个,冯管家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变得僵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时掉进了别人已经挖好了的陷阱。
王推官咳嗽了一声,卷起手看着面前的冯管家,催促他:“冯管家深夜来此到底所为何事,还请给个准话儿,这些人说的也是,您这身份地位,何故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呢?”
冯管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掌柜的便瑟瑟发抖,指着冯管家认定冯管家就是这次纵火的真凶。
实际上王推官自己也是如此认定的。
不然怎么解释王推官出现在这里而且不能解释自己出现的缘故呢?
既然冯管家解释不清楚,掌柜的又一口咬定自己抓住的就是冯管家,王推官咳嗽了几声,让手底下的人先将冯管家给收监。
而得到了消息的冯世泽不由得就瞪大了眼睛,骂了一声娘。
冯管家做事向来都算得上是可靠的,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还要纵火啊?!
小盛氏拧着帕子忍不住就骂起来了:“真是晦气,这个老奴怎么就做事这么不不牢靠,分明都已经叮嘱过的,这件事务必要办的低调才好,可是他还是闹得这么大!”
知府衙门的管家被当众给抓住了,这是怕百姓们不多想是吧?
小盛氏气的面色发白,见冯世泽望着窗外发呆,便人不租户问:“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冯世泽脸色很难看,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有些恼怒的说:“还能怎么办?!这奉命就是我们落入人家的陷阱了!那个朱元,真是邪门的很,她肯定是早就已经料到我们会杀人灭口,所以早早的就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这个丫头,是我小看她了!以至于竟然让她钻了空子,守株待兔等着咱们上钩!”
小盛氏面色忍不住也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真的如同冯世泽所说,朱元早有预料并且挖坑等着他们跳,那这个女孩子的心机重很是深不可测。
可是问题是,现在朱元显然是敌非友。
跟这样的人斗,真是有些令人伤脑筋。
小盛氏喝了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头让自己能够聚精会神,才问冯世泽:“老爷,现在冯管家已经被抓住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毕竟......毕竟小皇子还在咱们这儿呢。要是小皇子不站在咱们这边......”
一百四十七·哪边
要不是顾忌小皇子,哪里还用得着让冯管家私下去下毒呢?这事儿本来就是个绕不开的难题。
冯世泽定了定神,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小盛氏道:“你也先别这副样子,事情还到最糟的一步呢!就算是咱们落入了他们的陷阱,这事儿也别以为那么好解决!”
冯世泽嘴唇紧抿露出一丝冷笑。
朱元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想要打抱不平,却也不低头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就算是她真的抓住了冯管家的现形又怎么样呢?
冯管家是他们冯家的家生子,一家子的性命前程都把控在冯家手里,也就是他冯世泽手里,难道冯管家还敢招认出他来不成?
何况,官字两个口。
别的地方不说,可是江西这个地方,冯世泽还是有自信说了算的。
他可是知府,又是盛家的女婿,谁不知道他不好惹让自己几分?
冯世泽站了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哂笑道:“你别这么慌慌张张的,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黄毛丫头罢了,自以为凭借知道一些旧事就妄图把我们怎么样,我就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一手遮天。”
见他这么镇定自若,小盛氏也忍不住跟着松了口气,亦步亦趋的上前给他披了一件衣裳,缓和了紧张的情绪道:“老爷这么说我也就放心多了,这个丫头显然是来者不善。依我看,肯定是她趁乱跑出来的,否则我姐姐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疯丫头放出来。您也不要太着急,先把她给扣住,到时候交给姐姐处置就是了。”
别人不知道,可是小盛氏却清楚的很,盛氏的手段究竟有多么变态。
当年姐妹之间有什么争执盛氏都不会手下留情,何况还是原配留下来的眼中钉呢?
朱元肯定是钻了什么空子私底下跑出来的。
到时候该叫姐姐教教她怎么做人。
想起自己吃过的粪水,小盛氏皱起眉头万分厌恶,追到门前叮嘱冯世泽:“老爷!您是长辈,该教训的还是不要手软,想必到时候姐姐姐夫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怪我们。”
冯世泽点点头,可是到了同知府,却觉得有些牙疼-----这个死板的同知竟然不肯让他见冯管家。
这叫冯世泽很有些恼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官已经说了,冯管家向来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知法犯法的事儿,你竟如此冥顽不灵?!”
同知皱了皱眉头据理力争:“到底事情如何,还是该等审问的结果出来,知府大人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些。”他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这一次的纵火事件,导致客栈有十三人受伤,有一人险些丧命,酒楼隔壁的许翰林家也被烧毁了一间库房,这可不是小事!”
毕竟许翰林家还是跟他是连襟呢。
冯世泽仗着自己岳父家是盛家,可没把他们这些官员放在眼里过,他们这些年受的欺负也够够的了。
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冯家的把柄,同知并不肯轻易松口,不顾冯世泽的反对,坚持对冯管家用了刑。
这一用刑,审出来不少事。
比如说,冯管家说,自己是要去对住在客栈中的朱元下毒的。
又譬如说,从冯管家身上还搜出了同一类型的毒药,已经交由大夫验过,确定跟冯管家所提供的口供没有出入。
冯世泽拿着这些纸张手都有些颤抖,一把将这些纸都给扔了,怒气冲冲的道:“混账!”
怎么回事?!
这个同知竟然如此不给他们冯家和盛家脸面!
不过就是一张嘴就能压下去的事,可是这个同知竟然敢不帮他们,而且还口口声声的站在朱元那边。
简直岂有此理!
冯世泽忍了又忍,实在已经忍无可忍,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如此诬陷本官?!”
冯世泽占据了同知的位子,同知站在底下敢怒不敢言,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清朗声音:“怎么,本宫竟不知道,这天底下什么时候原来已经改姓冯了?”
冯世泽怔了怔。
同知也同样怔了怔,却立即就反应过来,疾步从案后绕出来跪在了地上,山呼皇子殿下千岁。
怎么又是楚庭川?!
冯世泽心里咯噔了一声,隐约觉得有些不好,却没敢耽误急忙也下来跪在地上,请过安以后就陪着笑道:“不过是些微小事,既然发生在下官任内,下官自然会妥善解决,竟然惊动了小皇子,实在是下官的罪过了。”
“的确是你的罪过。”楚庭川没有再留任何情面,冷然看他一眼,大步越过他上了主位坐下,拿起卷宗看了一遍,便扔在一边,冷冷问他:“冯世泽,你们冯家的管家大半夜出现在人家客栈里纵火且下毒,到底是什么缘故?”
冯世泽吞了一口口水。
听这语气他总觉得小皇子的语气不大对。
可是小皇子向来都是软弱又病弱的啊。
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改变。
是有什么不同了?
冯世泽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楚庭川猛然冷笑了一声:“昨夜孤才因为陈家的冤情而斥责了你们,没想到你们不仅不曾反省自身罪过,还变本加厉,竟然想对证人朱元下手!”
冯世泽终于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他原本以为小皇子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不管是因为不想得罪盛贵妃还是不想得罪盛阁老,按理来说,小皇子都该偏袒冯家才对的。
可是现在看小皇子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冯世泽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
楚庭川已经呵了一声:“孤曾经说过,让冯大人千万要记住谨言慎行,看来冯大人是忘了。为了杀人灭口,冯大人竟然将南昌城百姓的性命至于不顾!你可知道,若是那客栈出了问题,有多少百姓将死于睡梦之中!甚至不止是百姓,还有许多南昌府的官员,也都会无辜牺牲!你清除异己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引发无法挽回的后果?!”
冯世泽目瞪口呆。
说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一百四十八·帽子
冯世泽觉得自己冤枉。
说到底那客栈不是最后也只是浓烟滚滚而无什么厉害的明火吗?分明就连隔壁的屋子都没熏黑,现在就说引发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百姓们都在公堂外边轰然大笑,一个一个的指着冯世泽指指点点。
完了。
冯世泽心里想,整个人的脸色难看的如同刚在水里泡肿了又被捞上来,尸白而无人色-----他怎么忘了,南昌城的百姓出了名的彪悍。
当初他刚刚上任的时候,因为民风的问题吃了不少的哑巴亏。
从前因为没有做错过事,所以也不觉得这民风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现在自己也行差踏错,他才深刻的感觉到了害怕-----在一地百姓中风评如此之差,他还怎么继续往上爬?还怎么依靠岳父的帮助继续往上攀登啊?!
同知松了口气,找回了自信高高在上看着冯世泽皱着眉头:“冯大人!你竟然敢唆使属下纵火烧屋,这岂是一地父母官该做的?!你此举简直丢尽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冯世泽牙齿咬的咯咯响。
从前没看出来,这个同知还挺会给人带高帽子的,现在给人扣屎盆子也是一扣一个准。
“我没......”冯世泽还想挣扎,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可是他一个没字还没完全说出口,边上被提溜上来的冯管家已经噗通一声跪下哭的惊天动地:“青天大老爷啊!我是冤枉的,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小人都是受人指使,小的都是听我们家老爷的啊青天大老爷!”
楚庭川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还以为还得费些功夫才能定冯世泽饿的罪呢,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
同知也挠了挠头。
之前还怎么都不肯说呢,怎么现在忽然就改口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肯改口就是好事,同知讨好的望了楚庭川一眼。
跟堵在点头妨碍升官发财的上峰比起来,讨好小皇子显然就实在多了,何况上峰出事,一半来说,都是底下的副手顶上去的。
之前青州不就是吗?
孟符出事,转瞬苏万州就顶上去了。
啧啧啧,谁还没当知府的雄心壮志了怎么地?
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啊,哪怕只当个代理知府,那好处也是数不尽的啊!
同知拍了一下惊堂木,见冯世泽在底下几乎跳起来,便冷然道:“大人,本没有低阶官员审上峰的道理,可是既然小皇子金口玉言,下官也只好得罪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希望大人如实招来,不然,可别怪下官僭越无礼了!”
这真是......欺人太甚了!
冯世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
真是的!
以为有楚庭川撑腰,这些人就不把他给放在眼里了吗?!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算是有楚庭川又如何?
现在圣上让楚庭川当太子了吗?
皇后和恭妃斗过盛贵妃了吗?!
没有!
恭妃和皇后在盛贵妃跟前也得退避三舍。
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是盛阁老门生?
这些人想跟他斗,真是不自量力。
冯世泽不愿意再忍,冷笑了一声看了看楚庭川,目光放在同知身上:“现如今本官已经定罪了?”
同知愣了愣,老实的摇了摇头。
冯世泽便再问:“你已经将本官的罪名上告朝廷,朝廷已经下令免去本官的职务了?”
同知心里咯噔一声,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冯世泽便疾步上前站在了同知面前,居高临下气势十足的睥睨众人:“既然都没有!本官便还是这南昌城的知府!除非巡抚大人或是朝廷有令,否则就算是皇子殿下在此,也无权过问本官任内的事!”
他朝着惊呆了的同知抿了抿唇,眉毛一挑无限嘲讽:“怎么?同知,你还有什么意见?”
意见当然是有,同知挣扎了片刻,咳嗽一声:“大人,您毕竟涉及此案......怕是该避嫌吧?”
“本官清白之身,何惧什么流言蜚语!”冯世泽气场全开,见朱元也站在人群之中,便更是来劲,指着朱元沉声吩咐左右:“来人!给我将这个妖女拿下!”
他娘的,他还就不信了,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和权势,竟然会收拾不了一个小女子!
要不是朱元挑起了这一切的事端,本来半点事都没有的!
还有这回冯管家受命去下毒,为什么朱元他们都不在客栈?
为什么客栈会无缘无故失火,而且根本就没有着火只是起了浓烟?!
不必想也知道肯定都是朱元的手笔!
这个女人来路不明,跟他大姨子又有深仇大恨,来者不善,早早解决为妙。
绿衣啧了一声挡在朱元跟前,有些害怕却又觉得有些兴奋:“来了来了,姑娘,他们要抓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付氏没跟着来,朱元退后一步任由杨玉清和向问天上前,目光看向了楚庭川。
真正的盟友有时候就该在适合的时候抛出结盟的诚意,不是吗?
同知有些踌躇的站在原地,他是不是拍错马屁了?
为什么小皇子好像没什么反应?
这个时候小皇子不该拍案大怒,主持公道的吗?
难道真是自己领悟错了小皇子的意思,其实小皇子根本就无心现在便跟冯家开战,得罪冯家?
惨了惨了,那自己岂不是就成了炮灰了?
他握着拳头还没有来得及再想出怎么补救,就听见一片沉寂中楚庭川忽而笑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天上惊雷炸响,众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同知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到底是盛贵妃厉害,所以小皇子已经打退堂鼓了吗?
“冯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楚庭川悠闲自得,伸手拿起惊堂木在手中端详片刻,目光落在冯世泽身上:“百官见亲王,都该伏地拜谒,不敢直视,父皇虽还未给我封王,可是作为皇子,莫非就在你眼里不那么值钱了?”
他啧了一声,目光逐渐冷淡下来:“所以,冯大人到底是不把我看在眼里,还是不把我父皇看在眼里?”
一百四十九·告示
啥?
怎么还跟看不起皇上挂上钩了?
冯世泽想要开口辩驳。
可是楚庭川已经不给他机会,向来发怒也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冷冷淡淡的,看也没再看冯世泽一眼:“如今冯大人牵扯进此大案中,你若是还来审案,只怕有包庇之嫌,百姓们只怕也不会服气,因此,这案子,我看,冯大人还是不要再审了。”
堂下的百姓们都起哄起来。
谁不想看着当官的倒霉呢。
尤其是冯大人的确不算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他的女儿彪悍的很呢,至少每次去庙里头上香,都得提前几天清场封门,闹得每回百姓们都得空走几趟。
何况这回冯世泽还涉嫌指使底下的手下去烧人家的店呢。
冯世泽不可置信看了楚庭川一眼,不明白楚庭川怎么竟然会有胆子现在跟自己撕破脸,他忍不住看了楚庭川一眼:“五皇子,您固然是天潢贵胄身份贵重,可是俗话也说,身份越高,便越是该谨言慎行。殿下自来养在深宫,恐怕不曾见过人间险恶,您如此贸贸然插手政事,甚至任意罢免官员,难道不担心引起公愤吗?!”
他的威胁丝毫没有遮掩。
现在也不需要遮掩了。
冯世泽现在觉得楚庭川也是恶意满满。
不然为什么陈均尧谁都不找,找的就是楚庭川呢?
不然为什么这回一烧了客栈,楚庭川立即就出现,而且显然还是站在自己对立面呢?
分明就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等到以后一定要让岳父大人和贵妃娘娘多个心眼,看来一直都不放在眼里的病弱皇子,如今也已经不是个病秧子了。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我只知道,冯大人为官不正,私下纵容恶仆纵火烧人,桩桩件件都不配做一地父母官。何况冯大人,昨晚的事,您这么快就忘了吗?”楚庭川挑了挑眉:“令公子如今身上也背着一桩案子呢,令千金也涉险下毒害人,你们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正常的,你让我如何对你放心?让百姓如何对你放心?”
这话说的就太重了,百姓们面面相觑。
同知心里却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忍不住有些想笑。
真是,这么多年受够了冯世泽的鸟气,终于有出口气的时候了。
朱元也在心里啧了一声。
没想到楚庭川骂人的本事这么厉害。
冯世泽说不出话来。
直愣愣的看着楚庭川有些错愕。
楚庭川没有再给他脸面,轻描淡写的站了起来:“我若是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就没有坐看你嚣张跋扈的道理,你这个知府,我看就不必再做了,先把你身上的案子查清楚吧。”
他说着,对着同知冷淡的一挥手。
同知已经飞快的应了一声是跑到了他跟前:“听凭五皇子吩咐!”
“冯大人的案子,就交由同知大人好好审理了,务必要审出个明白。”楚庭川微微一笑:“好到时候给江西巡抚和巡按御史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该如何上报朝廷。”
这就是在堵冯世泽的嘴了,叫冯世泽知道,他还打算走正常的程序,让江西巡抚和巡按御史来参与此案。
这样一来,楚庭川也就不算是正面插手了官员任免。
到时候就算是盛阁老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冯管家面如死灰。
朱元没有再看,见楚庭川越过人群后朝自己炸了眨眼,便从人群里脱身出来,跟上他的脚步有些好奇的问他:“小皇子就真的如此信得过我,毫不迟疑便跟盛家对立吗?”
楚庭川站住了脚,见朱元眼睛亮的惊人,便微笑着转头看了锦常一眼,等锦常退后,才轻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跟盛家对着干了?我本来就是天生正义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很合情合理的嘛。”
绿衣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觉得小皇子真是个大好人。
朱元却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便对楚庭川告辞:“殿下,臣女该跟您辞行了。”
要在南昌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她也是时候走了。
楚庭川哦了一声,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片刻,才问她:“听闻如今朱大人已经发出告示,说是自己大女儿已经遭遇山贼死于非命,不知道朱姑娘打算以何种身份回去朱家呢?”
绿衣皱起眉头。
难怪昨天晚上杨玉清回来跟姑娘说了些话以后,姑娘和杨玉清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原来老爷竟然这么做了吗?!
老爷真是太狠了!
他这么一做,等于是断了朱元的生路,就是毫不迟疑的在让朱元真的去死。
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等同于流民。
而没有户籍没有身份的流民,以后该有多艰难?
朱元就算是想回朱家,只要朱正松一口咬定朱元是假的,真的朱元已经死了,也回不去了。
......
朱元沉默了片刻,紧跟着又笑起来:“这挺好的。”
什么?
锦常皱了皱眉头看了朱元一眼,心里有些不明白这位朱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叫做挺好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宗族和家庭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啊?
别说她只是一个女的了,就算是男的,脱离了宗族,被家族所不容,能做的事也都是非常有限的,几乎前途就算是彻底毁了。
何况朱元还就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楚庭川却没有取笑只是有些可惜似地:“那岂不是浪费了朱姑娘这么好的命格了吗?”
绿衣看了他一眼。
什么好命格?
姑娘的命格好吗?
大家分明都说姑娘的命格是主刑克,命很硬的啊。
朱正松也拿这个当借口冷落姑娘把姑娘扔回老家的。
为什么小皇子不担心姑娘以后怎么办,反而只是说可惜了这个命格呢?
“不会浪费的。”朱元面色镇定,看不出被抛弃被死亡的恐惧和惶恐,垂下眼睛笑了一声:“这个命格挺好的,以后正好用得上,殿下,以后我们,京城再见了。”
楚庭川立在原地,看着风吹动朱元额前的碎发,直直的看着她问:“不知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