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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零五·去做

    她先是发抖,根本听不见边上的梅夫人和陈庆在说什么,到后来干脆就晕了过去。

    陈庆又气又急,恨不得拔刀去杀了杨玉冰了事,但是却又撒不开手,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还是梅夫人让人把马车给驾了过来,让陈庆帮手把陈信安扶着上了马车,然后才放下了帘子,语气十分沉重的道:“先回去再说吧,别再闹了。”

    再闹下去对陈信安没什么好处。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对女子总是格外的苛责的。

    哪怕刚才杨玉冰都差点儿踩死人了,百姓们分明也知道他素来不做好事,恶贯满盈,但是对着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害怕。

    可陈信安呢?

    陈信安平时可没少做好事,乐善好施,在大同是出了名的好人,可百姓们一听杨玉冰说的那些话,就开始指指点点。

    这就是人性,哪怕活不下去了,但是也喜欢听一听别人的听起来猎奇的事,好让自己的人生不那么无聊。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里很是烦恼。

    陈信安如此,她当初还不是一样被这些流言蜚语逼得几乎无处容身?

    可她是想开了,知道人该为自己而活,所以熬了过来。

    陈信安却到底是个女孩子,一直活在祖母祖父的保护之下,没有见识过这些吃人的世道,她担忧的摸了摸她的脸。

    陈老将军和老夫人都希望她能够在这里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可是现在看来何其艰难?

    现在还有老将军夫妻在,杨玉冰那样的人尚且毫无顾忌。

    等到老将军人走茶凉,只怕情况要更加糟糕。

    陈庆也一直耷拉着头,显然是提不起精神被打击了。

    承岚慢慢跟在他们后头,眯了眯眼睛。

    等到了陈家,陈庆领着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去,然后才出来,对着承岚叹了口气:“我真是惹事精,若是我忍住了,妹妹就不会平白无故惹来这一顿羞辱,她若是犯病了,我一定不能原谅我自己的。”

    承岚就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他知道陈庆这个人,嫉恶如仇,可如今他竟然会为了自己出头而后悔,可见是难受到了什么地步。

    关键是他还根本没有做错。

    他们这些做好事的人在这里忍受折磨和拷问,但是始作俑者却能轻轻松松就擦了屁股就走。

    正好陈老将军那里已经让人过来叫了,陈庆蔫头耷脑的塌了肩膀要过去,承岚就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陈庆苦笑一声:“没事的,我大爷爷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也不是怕挨骂或是受罚?只是我终究连累了我妹妹,心里难受而已。”

    “我也不是因为怕你受罚要跟着过去的。”承岚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冷的道:“只是有些人欠教训,那我们就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从此彻底闭嘴!”

    听见承岚竟然这样所?陈庆一时有些吃惊,看了他一眼狐疑的问:“你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承岚的,性子稳重,什么事都要在心里再三思虑之后才会做决定,是个最谨慎的人。

    而且承岚也跟锦常完全不同?他很会做人,素来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现在看他这样子?好像是准备管这件事。

    他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别逞英雄了,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复杂的很......”

    “没什么复杂的。”承岚把玩手中的一个戒指,冷冷的道:“是你们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个纨绔而已?他父亲是厉害?但是也不是什么事儿都兜得住,你先去见老将军,我还有事,待会儿过来找你。”

    陈庆总觉得他似乎是话里有话,但是猜不出他要做商业那么,只好低声跟他说:“那你可别胡来!”

    这才去了。

    承岚静静的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去找了楚庭川。

    楚庭川正跟卫敏斋在一起下棋,听见承岚回来,看了卫敏斋一眼,才问承岚事情办好了没有。

    承岚点头,又把今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庭川跟卫敏斋都沉了脸。

    杨御史这个人,实在是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他又是个有能力的人,他做巡城御史,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在陈老将军带着士兵出城的时候,大同空虚,帖尔其曾经带着军队来过,是杨御史站在城楼上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守城杀敌,并且势要跟众人同生死。

    有这样的功劳在,陈老将军对他也要顾及几分。

    何况杨御史很对嘉平帝的胃口。

    他跟嘉平帝少年相识,是嘉平帝的亲信,也是嘉平帝的伴读。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杨玉冰才那么肆无忌惮,他心知肚明,他的父亲是个什么地位,也知道他犯一些错误根本不能影响到他父亲。

    甚至他今天辱骂陈信安,那也只是他嘴贱。

    说到哪里去都不能说他有罪。

    承岚给他带的那些帽子都太高了。

    卫敏斋扔了手里的棋子,啧了一声:“这个人很嚣张啊,当初跟你失踪的事情脱不了关系,现在还敢这么肆无忌惮,是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他今天当街就对承岚恶声恶气的,只怕也是因为他知道他爹的态度是什么样的,怎么,你得罪过杨御史?”

    楚庭川当然没有得罪过这个杨御史。

    他都不知道这位杨御史干了什么。

    但是这不妨碍他现在知道了。

    杨御史这个人......

    他转头看承岚,见承岚也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的样子,就问他:“怎么,你有想到办法对付这个人?”

    承岚不是个多事的人,如果不是忍无可忍,是不会到自己跟前来要话的。

    看这样子,承岚是打算出手教训杨玉冰了。

    承岚点了点头,没有犹豫:“我想让他吃个教训,所以过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楚庭川就笑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我没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没什么可顾忌的。”

    他的态度从没什么顾忌五个字里已经透露的明明白白,这意思分明就是不管承岚怎么闹,哪怕闹出人命来都没关系。

    可见楚庭川也是对杨玉斌厌恶无比了。

三百零六.出气

    承岚心中有了数,转头就出门去了。

    卫敏斋等到他出去,挑了挑眉很是感兴趣的啧了一声:“你这个亲卫,向来都是个老成持重的性子,要是不看他的脸,我都得以为他要七老八十了。没想到原来他也有这样热血的时候啊。”

    年轻人么,一点年轻人的样子都没有,就太死板无趣了。

    楚庭川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个道理,说实在话,我看你也是看七老八十的人一样的,你这个人,半点儿人气都没有,若不是你还顾念着大夫人,我都以为你要超脱物外了。”

    卫敏斋瞪了他一眼,他们在草原相处的时间很久,也曾共患难过,关系比在京城的时候又更亲近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很多话从前不能说,或是觉得没必要说的,卫敏斋觉得也能说了,因此他就径直道:“从小就是练就的这么个脾气,殿下有事就说事吧,别这样敲边鼓了。”

    楚庭川笑了一声,将棋子扔回棋篓,沉声问他:“我听说你接到卫大夫人的信了,那你应当是知道了卫大夫人想给你提亲的事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卫敏斋有些没好气,见楚庭川竟然还真的很好奇的样子,就忍不住皱眉:“殿下怎么对我的婚事这么感兴趣?”

    “只是问一问么。”楚庭川摇了摇头:“卫大夫人可求到元元那儿去了,元元也说,这位张姑娘是个十分有趣的姑娘。”既然有趣,那就说明是个很好的。

    楚庭川也觉得卫敏斋是时候把婚事给定下来了,他趁着卫敏斋发飙之前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你这回又再次立下大功,皇后娘娘肯定是极想给你促成好事的,我劝你,若是心中有看得上的喜欢的人,不如就早些把婚事定下来,也省的有心人钻了空子,不是吗?”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楚庭川跟卫敏斋交情已经不错,也不想卫敏斋到时候被这种事给折腾。

    卫敏斋沉思了片刻才嗯了一声:“我明白了,等回了京城再说吧。”

    喜欢不喜欢的,得到了京城见到了人才知道。他跟那些盲婚哑嫁的人不一样,也不想跟不喜欢的人相处一生。

    楚庭川有一件事是提醒了他?他的确是应该要好好的考虑自己的婚事。

    另一头承岚除了门就去找了伯晨跟小二?先把上午发生在街上的事情说了。

    小二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如果不是这样,对这些为富不仁的纨绔子弟最深恶痛绝了?听说杨玉冰那么过分?他立即就冷声道:“这种人就该给他一点教训尝尝!你怎么就这么放过他了?”

    伯晨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小二继续往下说,而后才抬起头看着承岚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直说吧,我们能帮得上什么忙?”

    承岚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就道:“我听说杨公子很喜欢赌。”

    伯晨挑了挑眉。富家子弟都有些怪毛病,斗鸡走狗这些爱好已经见怪不怪了,喜欢赌的也不少。他只是觉得承岚说这话别有深意?就道:“是怎么个赌法?”

    说起来杨玉冰还真是有些本事?他喜欢赌石。别人都在斗鸡走狗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事情是围着那堆石头绕圈,为了这个爱好?听说他还专门去找人学过。

    承岚把他喜欢赌石的消息说了,就道:“正好?今天城中就有一家金玉坊要卖一块石头?我想着,请你们帮个忙。”

    帮忙?但是赌石他们都不懂啊。

    小二眨了眨眼睛,实话实说:“我们总不能让他买了之后打劫吧?”

    伯晨也是这样想的,承岚脸上鲜少有了一点儿讥讽的笑意:“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快走罢。”

    那边的陈庆已经失魂落魄的出来了.正如同他说的那样,陈老将军是讲道理的人,哪怕最疼爱的孙女儿因为他的鲁莽出了事,问明白了缘故之后,陈老将军也没有责备他,只是让他以后要谨慎一些。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难受。大爷爷对他这么好,可他却不能保护好妹妹,让妹妹受这么大的委屈。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咬牙切齿。正好承岚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是他,又松了口气:“你来了?”承岚见他无精打采的,就问他:“想不想出一口气?”

    出气是自然想出的,陈庆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就没如此厌恶过一个人。

    刚才大爷爷并没有训斥他,但是他心里却比被骂了一顿还要难受。

    听见承岚这么说,他捶了捶自己胸口垂下眼睛冷笑了一声:“想啊,怎么不想?可我想又能如何?”

    这不是想不想的事,那个家伙的确是让人厌恶,但是只要杨御史还在大同当巡城御史,他们就得投鼠忌器。

    就连楚庭川也是这样。谁让杨御史虽然教出个儿子简直天怒人怨,可他本身挑不出错处,也和圣上十分亲近。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陈庆苦笑了一声,压住心里的烦躁:“你要是真的有心,还不如陪着我去喝酒。”

    “没用的人才想着用喝酒解决问题。”承岚目光定定的看着他,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无非是怕会给陈老将军惹麻烦,但是做事只要计划想的周全了,就大可没必要担心。”

    计划周全?听出承岚话里的意思,陈庆来了兴趣,就转头看着她,目光亮亮的:“你什么意思?真有办法?”

    他笑了一声,猛地伸手锤了一下承岚的肩膀:“好兄弟,只要这次你能够帮我收拾了那个贱人,我保证从此以后都跟着你混,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我要你跟着我做什么?”承岚失笑,已经抬脚往外走了:“真想报仇,那就快点跟着我,过了这个村,那可就没这个店了。”

    陈庆毫不犹豫就追上去了,一面追着他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三百零七.人命

    陈老将军问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便进了后院。

    梅夫人也正跟陈老太太一样焦急的在陈信安的院子里等着大夫诊治,见了他来,梅夫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喊了一声义兄,就摇了摇头。

    陈老夫人就激动的多,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陈老将军,丝毫不客气的数落起了杨玉冰的恶毒:“他一个男人,怎么嘴巴贱成这样?非礼勿言的道理他都不懂,还当街纵马,这件事我听阿梅说过了,全然不关别人的事,就是他自己无礼,难道我们就这么忍了?!”

    陈信安的委屈难道就咋么白受了不成?!可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陈老将军知道她着急,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也别太过激动,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说,安安的情形怎么样了?”

    陈老夫人愤怒不已:“怎么样?能怎么样?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儿,这下又去了半条命。我还不知道她醒了以后怎么安慰她,您还说让她留在这里,以后怎么也不用再跟在京城那样受人议论,可是如今这么一闹,还说什么以后不以后的事?眼下我们都护不住她!”

    不由得陈老夫人不生气,陈老将军也明白,他摇了摇头,见大夫刚好出来,也顾不得先安抚老太太了,急忙问陈信安的情形。

    这个大夫是家里用惯了的老大夫了,他的童儿提着药箱出来,他就一面对着陈老将军道:“大人,咱们还是外头说罢。”

    陈老将军也点头,跟着他一道出了门,才问:“是不是她的情形不大好?您别瞒着我,直说就是。”

    老大夫语气不是很好:“陈姑娘向来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后来又落下了心疾,好好将养着,寿数或许还能长些,可这一次显然是又动了怒,我观她心脉衰弱,这一次也就罢了,用了药还缓过来了,可下次若是缓不过来呢?老大人,您别怪老朽说话直,往后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啊。”

    陈老将军默然半响。

    陈老夫人已经进去看陈信安了。

    刚刚醒来的陈信安靠着引枕,面色发白的坐着,见了老太太进来,一时竟然没什么反应。

    陈老太太心如刀割,抱着她只觉得心都是痛的,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安安:“你怎么样?”

    陈信安摇了摇头,刚刚醒来,她像是在水里泡了一天?整个人都沉重又虚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可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慰老太太:“已经好多了,没什么事,您别担心。”她顿了顿?才又说:“我知道我不是他嘴里说的那样的人,那些事不是我做的?连皇后娘娘也夸赞我,我不会为了这个难受的?您别担心了。”

    她不说还好,一这么说,陈老太太当即就忍不住哭了。

    作为一个祖母她哪里不知道陈信安这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这么久了,陈信安一直不能忘怀当初的伤害,本来她就要不断跟自己的心魔抗衡?过的已经够辛苦了?现在却还要被人揭开伤疤再撒上盐嘲笑,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陈老太太把她抱在怀里,心痛的根本说不出话。

    陈老将军将这番话听的清清楚楚,面沉如水的在屏风后头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出了门。

    是他错了,一味的忍让有什么用?他还是大同的守将?人家就敢肆无忌惮的污蔑他的孙女儿,还指望以后?今天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给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

    陈老将军去了一趟知府衙门。李知府正好写完了奏章,听见说是陈老将军来了,就有些意外,急忙让人去请进来。

    大周文武官员泾渭分明,文臣隐隐都是看不起武将的,不过大同这里不同,陈老将军德高望重,又是为了守城奋不顾身的,李知府向来对他十分尊重,从来不跟他为难。

    哪怕杨御史跟陈老将军不和,李知府也是尽量的在中间调停。

    这一次一听说陈老将军来了,他请了陈老将军在花厅中坐了,就问陈老将军的来意。

    陈老将军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沉着脸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御史身为巡察御史,应当更加谨言慎行才是,可是我看他的儿子却似乎不懂这个道理,若不是我那侄儿出手,他就那样横冲直撞,怎么也要出人命的,这也太过了,按照律例,这也是该当受罚的,我看,大人也应当问一问这桩案子。”

    问案?李知府愣了愣,没想到陈老将军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他忍不住有些迟疑,思虑半响之后,才小心的问:“老将军,最终还是没有伤人.....若是他毁坏了商贩的财物,按理来说也只需要照价赔偿就是了,您的意思......”

    他们就算是真的把他抓起来,最后还不是一样只能放了?陈老将军拳头捏的紧紧地,他也知道李知府的意思,可他仍旧不甘心。

    李知府见他脸色铁青,又看他都不顾杨御史径直要抓起杨玉冰来,就知道杨玉冰是肯定还有另外得罪了陈老将军的事。

    可是问题是,如果就眼前这个程度的话,当真是奈何不了杨玉冰,他有些迟疑和踌躇。

    正为难间,他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声,紧跟着他的师爷就急匆匆的进来了,行了礼就急忙跟李知府禀报:“李大人,不好了,金玉坊出事了!闹出了人命!”

    什么?李大人皱着眉头站起来,一面急忙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杨御史的公子,好好的买着石头,他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说人家骗他,跟人大打出手,竟然当场把金玉坊的掌柜给杀了!”师爷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金玉坊的伙计们见掌柜出事,全都涌上去帮忙,跟杨公子的人打成一团,最后场面失控,双方都有死伤,粗略估计,只怕是死了六七个人......”

    六七个人!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李知府腾的一下拍了一下桌子:“简直胡闹!”

    边上的陈老将军也有些震惊,没想到峰回路转,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怎么会这样?

三百零八·稀客

    杨玉冰整个人都还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他平生没什么爱好,父亲杨御史虽然只有他一个儿子,对他也予取予求,但是却从来都对他要求极高,别的事情他不管,但是只要你做了威胁他仕途的事儿,父亲是头一个翻脸的。

    所以在京城的时候,杨玉冰也不大跟那些纨绔子弟来往。

    可他还有一个爱好。

    就是赌石。

    虽然同样沾了一个赌字,可是赌石按照如今流行的话来说,那是风雅之事,根本跟那些下九流不沾边,人人都只靠着眼力吃饭。

    他迷上这个,杨御史也没说他什么,只是任由他折腾。

    久而久之,他就越发沉迷于这个唯一的爱好当中。

    后来来了大同,虽然因为离京城远了,父亲对他的管制也放松了,但是他这个习惯却一直没改,还是十分喜欢爱好赌石。

    金玉坊是大同城内最出名的赌石的地方,这里汇集了边境各地的玉石贩子,就连邻国也有人不远万里过来的。

    杨玉冰也一直都在这儿光顾。

    这一次金玉坊早在之前就打过招呼,一直在造势,说是有人从邻国带来一批极好的石头,若是运气好的,开的出极品的翡翠。

    做这一行的人但凡有点儿年头的,都知道这极品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金玉坊虽然是在大同这看上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那是因为这里是边境,收购玉石方便,做些不大能在繁华处做的生意也方便,所以金玉坊的地位在这些喜欢赌石的人里头绝对是高的。

    这一次金玉坊都这样大张旗鼓的挂出了牌子说是极品,一时之间客似云来,大同城里都比平常要热闹了许多,以至于客栈都有人满为患的危险。

    之前杨玉冰之所以在街上会控制不住马,也是因为最近人太多的缘故。

    杨玉冰等金玉坊卖这一批玉石已经等了许久了,因此哪怕是在跟陈庆他们闹了一场,起了争执之后,他都顾不得理会怎么善后,也不想在家里呆着,收拾收拾,留了个人在家里等着父亲回去之后禀明情况,自己就带着银票往金玉坊来了。

    金玉坊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里头是镂空的,修建成了大的戏楼的样子,四面都用来隔坐了包间,第一层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台,通常珍贵的玉石都摆在那里供客人观赏,而四周就都是座位,只是这里的座位通常不是最好的-----虽然是一层,隔得近,可是要说看的多清楚,却实在不见得。

    反而二三楼四面全都是垂了帘子的雅间?隔成了一个个的包间?外头都悬挂着铃铛,只要人一拉线,就知道是要叫价了。

    杨玉冰是金玉坊的贵客?一来就被安排到了平常坐惯了的二楼天字号包间?他才刚坐下?小二就已经殷勤的捧出了他平常最爱喝的大红袍,笑着道:“今儿杨公子怎么来的这么晚?您要是再晚一些,这包间我可就留不住了,您瞧瞧,这些可都是捧着银子都没地儿去送的主儿呢。”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扫?杨玉冰就看见一楼的确是涌现了许多生面孔。

    他嗤笑了一声?人人都想挤进这个行当来,但是这哪儿是那么简单的事,干这一行?那得是有本事的人才行。

    笑完了,他喝了口茶,目光忽然顿住?而后嘴角就挂上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真是有趣,有趣,看着多清高自傲啊,陈家人不是都极为洁身自好吗?那陈庆这是做什么来了?

    他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看着仿佛是乡下人进城手足无措的陈庆跟他身边的承岚,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装的那么道貌岸然,这种地方还不是一样喜欢来。

    见他们在底下跟下头的堂官争执,似乎是因为没有位置而在不满,杨玉冰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就扬声冲跟过来的小二吩咐:“去,不必告诉他们,给他们安排一个二楼的位子,就我隔壁吧。”

    他来这儿,通常是要两个包间,因为他来这里父亲是不管的,这也意味着是他短暂的放纵的时间。

    所以隔壁包间,一般来说是用来办一些别的事。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听他这么说,小二丝毫没有多问,急忙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不一会儿,下头的承岚跟陈庆就拿到了一个包间。

    他们似乎困惑了片刻,但是随即却都高兴起来,飞快的上了楼。

    杨玉冰笑了笑,等到听见隔壁有动静了之后,就示意自己的随从将门给关上了,而后伸手拿起一只杯子,驾轻就熟的放在了墙壁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在大同好几年了,他从来没见过陈庆来这种地方,今天按理来说刚闹了不愉快,陈庆按理来说应当更没心情来这里才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却破天荒的来了,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隔壁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陈庆就似乎骂了一声:“操蛋的杨玉冰,今天险些因为他坏了我们的事!我回了家被大爷爷好一通痛骂,骂我不该跟他们起争执,可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鸟气?杨玉冰如今越发得不要脸了,纵马行凶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要不是因为他有个好爹,什么事都能给他兜住,我早打他一顿了!”

    杨玉冰在心里哂笑了一声,丝毫没有因为被人在背后痛骂而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人就是这样,有本事的人才不会只在背后生气,早就已经当面把场子给找回来了。

    再说陈庆越生气,只能说明他心里越生气。

    啧啧啧,能占尽便宜还让陈庆吃瘪,他心里可舒服的很。

    承岚的声音随后也跟着响起来了:“好了,你也是,陈老将军都已经忍了这么长时间了,还在乎这么几天吗?你若是刚才真的打了他一顿或是闹到官府去,那怎么收场?咱们的事还办不办了?你看,现在咱们不还是来了吗?若是闹起来,可就没那么便宜了。”

    办事?

三百零九·玉玺

    听他们的意思,来这里竟然是有目的的而不是只是单纯来玩见世面的?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对着随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陈庆咕哝了一句什么,就气冲冲的道:“他那张贱嘴,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嘴巴给撕了!让他知道厉害!”

    承岚啧了一声:“怕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现在嚣张,无非是因为杨御史是他爹,杨御史又是圣上的心腹,可一旦等殿下登位,你们的位子可就要掉个个儿了,到时候他要怎么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杨玉冰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原来太子是真的知道当初他们跟徐二少爷的事,或者说,就算是没有证据,但是猜疑也是一定的。

    也是,等到太子登基,只怕头一件事就是回过头来处置他们家。

    毕竟谁能忍受得了被人出卖?

    他脸色不大好看,连心情也变得很差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跟父亲可怎么办?

    偏偏现在朝中唯有一个太子是成器的,而且如今因为草原王的事情威望大增,谁都不能奈何的了他,要是任由太子上去了,下一个灭顶之灾的就是他们杨家了。

    他忧心忡忡。

    陈庆却已经在那边拍掌大笑了:“该!老子就等着那一天,老子只要活得长,活得久,还怕等不到那一天吗?只要殿下能够平安无事,那我一定要让杨家断子绝孙!”

    这话骂的太狠了,杨玉清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可他只是愤怒了不长的时间就很快冷静下来。

    听他们的意思,来这里似乎是带着某种目的。

    这个目的应当很重要,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说出不该闹出事来节外生枝的话。

    可这不过就是一个玉石交易的机会罢了,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哪怕今天真的开出极品的石头,那对于一国太子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

    有事。

    他下了结论,皱着眉头希望对面能多说一点儿。

    而对面却安静下来了。

    他忍不住就有些烦躁,底下却已经开始敲锣了。

    按照规矩,这是开始拍卖了。

    论理来说,太好的东西他们不会头一个就拿出来,都是由坏到好,由低到高,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掀开帘子看了看,也没有参与竞价,就放了帘子。

    隔壁房间里的陈庆和承岚显然也是如此,半点反应都没有。

    过了不知道多久,隔壁房间才又开始有了动静?他挑了挑眉,也顾不得外头了,急忙又贴上去听。

    是陈庆在抱怨:“这一块一块的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要的那块石头?太折腾人了。”

    “别着急。”承岚显然就要比他镇定的多了,听见他抱怨,就笑了一声:“你也太不能等了,都说了,这里头有人不识货?从月氏把失传多年的玉玺给找到了,只要咱们能够把这东西拿到手?到时候可又是大功一件?别说是你们陈家了,就连殿下也只有数不清的好处!”

    玉玺?!

    杨玉冰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有些不可置信。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承岚是不是在说玉玺?

    月氏.....月氏.....

    杨玉冰的脑子飞速的在转动,过了不知道多久?才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飞快的跳动?都已经快要跳出胸腔。

    是了,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个人嘴巴里的所谓的玉玺,指的是当初大周第三代成宗领兵亲征北方鞑靼之时而失落的那枚玉玺。

    那玉玺是前朝的?为了表示君权神授,天命所归?大周的第一任皇帝就直接用了前朝的玉玺?可是成宗在亲征之时却把那玉玺给弄丢了。

    虽然成宗用了个借口杀了好几个侯爵和公爵?说他们办事不力,把责任推在了他们头上,但是这件事一直都是大周皇室心中的一根刺,只要提起来就刺痛。

    这么多年以来,其实大周边境的守将也全都无一例外的打听过这件事。

    谁都知道这玩意儿难找,能找到无异于是祖坟冒青烟了,但是谁也不能拒绝这种诱惑-----只要拿到了这个东西,那么就是大周朝廷的功臣,甚至是能记录史册的!

    就连杨御史得闲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事儿,暗暗地让人打听过。

    没想到陈家不声不响的,打的却也是这个主意!

    可陈家哪里来的消息?!

    想到承岚,杨玉冰又有了几分了然。

    楚庭川可是在草原打滚了这么大半年的人,他还认识了草原王,并且是扶持草原王登上了王位,如果说这玉玺还有人知道消息的话,那也应该就是这个草原王了。

    而草原王肯定是把消息透露给了楚庭川。

    难怪楚庭川独独在大同停这么久,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心脏跳的飞快,想明白了这些原委,就希望隔壁能够说的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好在隔壁的人显然也没想到还有人偷听,过了一会儿,陈庆就道:“可不是么,要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哪里忍得住?那个混蛋可是侮辱了我妹妹!我恨不得能够把他给大卸八块扔去喂鱼算了!”

    “好了!”承岚训斥了他一声:“你总是这么沉不住气,可怎么办事?这一次的消息来之不易,是从草原王庭传来的消息,月氏那个大商人自己都不知道那平平无奇的是个什么东西----草原新王说过了,当初这玉玺是到了一个部落首领手里,可那个首领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雕着龙很是威风,就收在库房了,后来这个部落首领被人灭了,这玉玺又失踪了,传来传去,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月氏那个大商人的手里,那也是因为那个月氏商人之前想要送给帖木儿,正好打仗又被破坏了。但是那东西,却被殿下认了出来......”

    楚庭川见多识广,他能认出来那帮粗人认不出的东西当然是肯定的。

    而金玉坊虽然是赫赫有名,但是谁能想到这里能出现所谓的玉玺呢?

    叫人想破天都不敢往这方面想,到时候拿出来,大家也只会当成是假货.....

三百一十·较劲

    杨玉冰在心里这么分析,脑子从来没有这样的发热过,仿佛是有一股东西在从脚底往心里涌,他忍不住都要发出大笑声了。

    老天都来帮他!

    连老天都在帮他!

    太子?

    只要能够拿到这个东西,只要能够抢在太子前头,凭借父亲对于圣上的了解,还有圣上对父亲的宠爱,那杨家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甚至连楚庭川这一次在草原的那些事,都不能掩盖父亲的功劳!

    到时候太子还敢对杨家怎么样?!

    简直是笑话。

    他聚精会神,连拳头都忍不住攥起来了,一动不动的坐着,听隔壁的人说出了最关键的那几个信息。

    然后他嘶哑着声音吩咐一边看着他的情绪转换都看蒙了的随从:“去打一盆水过来。”

    随从觉得他好像是疯了,什么也不敢问,急忙转头就跑,飞快的去打了一盆水来,放在他跟前。

    杨玉冰洗了一把脸,忽然问他:“我们能动用的,有多少银子?”

    随从更诧异了。

    从前杨玉冰可从来不问银子。

    他在这大同就是个活招牌,哪家店都知道他是御史的公子,谁跟他要现银?都只是让他写了条子就是了。

    怎么现在却这么问?

    可虽然是这么说,随从却还是尽职尽责的说:“我们出来,身上带的银票大约是五千两......”

    这已经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不是问这个!”杨玉冰眼睛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如何,冷声道:“我是问,我们家里,我能用的,是多少银子?!”

    随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犹豫迟疑的道:“若是说您自己能支领的银子,大约是......二三万两......”

    这已经是一笔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由此可见杨御史是多么宠爱儿子。

    否则按照他的俸禄,一辈子也不能拿这笔钱给儿子。

    但是这不过是杨玉冰可以动用的银子罢了。

    杨玉冰却很不满意,非常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问:“上次那五十万两银子.....不是说过凭印鉴就可以去通兑吗?印鉴呢?”

    随从一下子惊得脸色煞白,急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左右,好在这里是他们平时就用惯了的包间,否则的话,他是当真要觉得少爷失心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的话,怎么可能问的出这样的话?

    那五十万两银子,那是能用的银子吗?!

    那银子是徐二少爷给的!

    这一次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杨御史急的连饭都吃不下也睡不着,天天担惊受怕的,不知道怎么处置这烫手的山芋。

    徐二少爷为了让他们给个方便,透露楚庭川的行踪,给了这五十万两,但是这五十万两一直都在地下钱庄,得寻个合适的机会变白了才能用。

    可现在怎么能变白?

    徐二少爷还被卫敏斋给抓住了?会不会供出他们来?现在都还是未知数。

    最近杨御史为了这件事险些都快着急的白了头发,少爷却还提起这笔银子.....

    他有些警惕的压低了声音:“少爷?这东西不能碰的!只要我们不碰这笔银子?那就算是那边松口了,我们也能矢口否认-----他们找不到银子,印鉴在我们手里藏的死死地?谁都不能说我们就是那笔银子的主人?可我们一旦用了.....”

    一旦用了?那到时候若真是被查出来了,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也绝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们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他们跟徐二少爷没有关联。

    杨玉冰的脸色阴晴不定。

    随从想到的这些?他当然也想到了?有一瞬间他烦躁的厉害,恨不得劈手就把手里的东西给砸了。

    银子银子银子!

    分明他爹做什么都需要银子?但是偏偏这笔银子动不了。

    现在他也急需要这笔银子?只要有了这笔银子?这块玉玺就是他的了。

    楚庭川费尽心思?都一定要得到这块玉玺?可见这消息可靠......

    陈家在大同经营了许久,本身打仗又是发财的机会,要说陈家没积攒下银子,他是不信的,傻子才真去做什么清正廉明的。

    这一次陈庆跟着承岚过来,肯定是带足了银子,也是势在必得了。

    他若是手里没银子,拿什么跟人家争?

    随从惊讶的发现他记得团团转,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又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少爷,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把他们当成两只臭虫,任由他们闹,再说了,您看上的东西,他们也未必买得起......何必为了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杨玉冰心里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冒。

    买不起?!

    陈庆身后有陈家,他身上却只有这么两万多银子!

    这两万多银子够干什么用的?!

    那东西,要是是别的东西那也就算了,但是那是玉玺,那是前朝留下来的,被成宗丢失了的玉玺!

    若是落在他的手里.....

    杨玉冰目光通红,眼里冒着熊熊火光,咬了咬牙,忽然对着随从吩咐:“你去,帮我把印鉴拿出来!”

    杨御史对这个儿子爱若珍宝,还有个原因就是他跟妻子恩爱甚笃,是患难的少年夫妻,他的东西向来都是交给妻子保管的。

    而能够收服他母亲的,当然是他这个得来不易的宝贝儿子了。

    杨夫人对于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哪怕他现在都快要成家立室了,在杨夫人眼里,也还是个小孩子。

    杨夫人对他比杨御史对他还放纵。

    随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心里怀疑公子怕是疯了,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执着?

    眼下是非常时候,印鉴本来就该有多隐秘藏的多隐秘,可公子偏要动用.....

    底下的拍卖已经进行了好几轮,从一开始的没开出多好的翡翠来的石头,逐渐到了有年头的物品和看上去就知道有机巧得石头。

    到后来,还有商人拿出了一件宝贝-----据说是当初草原的大妃所带着的一颗巨大的宝石,那宝石引得人人争抢,到后来拍出了十万两银子的天价。

    十万两银子!就买一块号称滴血石的宝石......

三百一十一·对上

    杨玉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的跳,也听见了随从的劝阻,然后他站了起来一脚就把随从给踹翻了,万分不耐烦的冷声道:“我让你别废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拿印鉴!”

    随从跟着他这么久了,很知道他的脾气,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得去取印鉴来了,他现在脑子就是不清醒的,只能听他的,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他要闹出什么事,他亲自去也是可能的。

    被逼的实在是没有法子,他应了一声,想着得先回去跟大人讨个主意。

    可谁知道他回去了一趟,却发现杨御史并不在家中-----他跟着陈老将军带着兵马出城去巡查了。

    这也是常事,陈老将军防备着这个巡察御史,杨御史也凡事都怕被落下,对于大同的一切都希望掌握在手中,两人出去巡查通常都是一道的。

    他跌足,杨玉冰是个急性子,如果他不快点把印鉴拿回去,待会儿他就派别人回来了。

    思来想去,他最终去了后院找了杨夫人。

    杨夫人却比他干脆多了,听见是儿子要的东西,立即就亲自去取了匣子出来,交给了他,让他给杨玉冰。

    随从就忍不住愣住,迟疑着道:“夫人,事关重大,这印鉴可......”

    杨夫人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东西是儿子要的,既然是儿子要的,那当然就得给儿子送去。

    她摆了摆手,没当一回事,皱着眉头道:“这有什么?既然阿冰要用,那就拿去便是,我们的什么不是他的?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她都这么说了,杨玉冰又急着要这东西,随从还能怎么说?只好应是,带着印鉴又回了金玉坊。

    杨玉冰早就已经等的头顶冒烟了,生怕他赶不及在那个月氏的大商人拿出东西来之前回来,见了他回来,杨玉冰才觉得两边发热的脸冷了一些,冷冷的伸手接过了那只匣子,拿出了里头的印鉴。

    那印鉴做成了一只豹子的形状,底下刻着几个字,这是徐家的东西。

    当初英国公出征在外,他的帅旗就是绣着豹子的。

    不过现在已经归他了。

    他吐出一口气?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陈庆正好声音激动的喊了一声:“承岚!是不是那个东西?!他们来了!”

    杨玉冰顿时提起了浑身的精神?掀开帘子往楼下仔细的看了一遍,发现的确是来了一个头上带着奇怪帽子的金发碧眼的人,此刻正捧着一只中等大的箱子?跟掌柜的说些什么。

    是那个东西!

    杨玉冰眼神狂热。

    好?只要这个东西到手,一切就都解决了?他从此也能飞黄腾达。

    他眯着眼笑了笑,听见底下的人都开始起哄-----他们对于这些邻国的大商人也都是很看好的,知道他们带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好东西。

    掌柜的也很激动,跟那个商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兴冲冲的点了点头?而后站在了台上,敲响了锣。

    全场都静下来了。

    通常掌柜的亲自上场,那就说明今天最重要的重头戏来了。

    杨玉冰听见隔壁承岚在劝陈庆一定要冷静,不可太早就下重本,嘴角就翘了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东西,很快就要是他的了,陈家经营的再久,几十万两银子,他们能一下子就拿出来?!

    他今天就陪着这些人玩玩儿!

    掌柜的已经示意小二将锣鼓收起来了,笑了一声就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谢罪:“打扰了各位的兴致了,实在是如今最重要的宝物已经来了,眼看着大家也都等不及了,我们如今就请上今天最大的一件宝贝。”

    最大的一件宝贝!

    杨玉冰心中热血沸腾,紧紧地盯着那个大商人。

    那个大商人周围还围着好几个人保护着,显然是在护着他跟他怀里的箱子,那个大商人自己也死死地把那个箱子抱在怀里,丝毫不肯放松。

    掌柜的说完,底下就有人起哄,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快些拿出来。

    大商人倨傲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开了箱子。

    一时之间全场寂静无声。

    杨玉冰伸长了脖子去看,看见里头露出一块极为罕见的绿色的方方正正的盒子,不由得就怔了怔。

    不是玉玺吗?

    怎么外头还套了个翡翠盒子?

    他立即就拿了杯子又去听隔壁的动静。

    陈庆也正在问承岚:“你说当初那个部落的首领打了个翡翠盒子把玉玺套进去了,就是这个了吧?也怪不得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这里头的秘密,谁能想到啊,这外头的翡翠盒子已经是价值连城了,但是真正的宝贝竟然还在里头。”

    他语气感慨。

    承岚也很激动:“是啊!你看这翡翠盒子,种水已经是万金难求,雕工也是精致绝伦,可就这个盒子,也不过是个幌子.....这一点,这个大商人自己都不知道....好了,准备准备,别出了什么乱子,我们一定要一击得手!”

    陈庆情绪激动的应了一声。

    底下的人已经开始叫价了。

    一楼的人开价普遍都是五六千两的底价,那个大商人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显然是觉得这些人很不识货。

    掌柜的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这可太低了些,不说这东西本身,就说它的来历,那也是有来头的东西了,诸位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二楼随即有一个叫价五万两的。

    众人一时都怔了怔,紧跟着三楼有个叫价八万两的。

    那个月氏的商人却还是有些不高兴,把箱子抱得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着退走。

    杨玉冰攥紧了拳头,还没决定,就听见隔壁间的铃铛响了,紧跟着隔壁传出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十万两!”

    十万两!

    一楼的客人都有些哗然,纷纷回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杨玉冰却松了口气,十万两,跟陈家慢慢耗就是了,他手里还多的是银子,不信陈家能够从地上直接捡钱。

    掌柜的显然并不意外,安抚的看了那个大商人一眼,就大笑着烘托了气氛,喊道:“十万两了,十万两了,还有没有识货的客官?”

三百一十二·拼命

    第一层的客人忍不住都哗然起来。

    “怎么回事啊?”有人窃窃私语,一面还不忘记回头去看看楼上那些叫价叫的这么厉害的到底是哪个疯子,这么有钱拿出来撒吗?

    之前那颗卖了十万两银子的宝石,那是因为是鸽血石,又是当年草原第一美人做过草原王大妃所亲自带过的,意义非凡,所以才能卖得出这么高的价格。

    但是现在这个人拿出来的这个翡翠盒子。

    论种水当然是无可挑剔了,看那雕工也知道的确是出自大家之手,但是也不值这么多银子吧?

    十万两了啊!

    “可不是,十万两银子买一个这么小的盒子,卖给谁去啊?”别的人也同样不可理解,啧了一声就摇头:“今天我看这金玉坊可要笑的合不拢嘴了,啧啧,光是这抽成的佣金,只怕今天也够一二万两了吧?”

    底下说什么的都有,杨玉冰得意的听陈庆那个蠢货在隔壁嗤笑了一声:“我就说,十万两银子足够了,那个大商人虽然知道这是个宝贝,还是个有秘密的宝贝的,但是他知道的不多,听说是因为祖祖辈辈传下来,以至于中间丢失了许多信息,他最后只知道这是中原王朝的宝贝,其他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可不是天助我也!”

    承岚似乎是在让他冷静,让他不要吵嚷出来,隔壁一时之间乱成一团。

    就在这嘈杂中,杨玉冰拉响了自己这边的铃铛。

    整座金玉坊都沉静了下来。

    铃铛响了,意味着还有人要另外出价。

    竟然有人要出比十万两银子更高的价格?!

    疯了吗这是!?大家都震惊不已的去看楼上。

    但是他们当然什么也看不到,隔着帘子,谁都不知道帘子后头的是什么人。

    掌柜的笑了一声,朝着楼上拱了拱手:“多谢各位捧场,多谢各位捧场,请出价。”

    杨玉冰朝着随从做了个手势。

    随从吞了吞口水,心中觉得为难,他总觉得少爷太过冒险了,但是见公子对这东西这么势在必得,他也不敢说什么扫兴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在帘子后头报出了一个数:“十二万两!”

    十二万两!

    金玉坊顿时一片哗然,哪个月氏来的大商人显然也有些喜出望外,惊喜的朝着二楼那个出声的包间看了过去。

    汇集了所有目光的包间里,杨玉冰舒服的听着隔壁的陈庆在跳脚,嘴角得意的勾了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那可就太不经摔打了,他这里还多的是银子呢。

    沉默半响,还没等到掌柜的报数,他隔壁的铃铛又再次被拉响?陈庆几乎是有些失态的气急败坏的大喊:“我出十五万两!”

    疯了!

    所有人脑海里都忍不住浮现出这一句惊叹?不明白这个翡翠盒子到底是有什么蹊跷?竟然能引动这么多人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

    十五万两?

    杨玉冰嗤笑了一声?懒懒的做了个手势。

    随从都忍不住有些木然了,动了动手?抿唇道:“十七万两!”

    底下的人也都有些麻木了,照着这样下去?他们都做好了能听见这翡翠盒子卖到二十万两甚至三十万两的准备。

    到底是这竞价的两方有仇,非得给对方一点儿教训?还是这翡翠盒子当真有什么秘密?

    一时之间金玉坊空前的热闹了起来,气氛全都被炒热了?月氏大商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抱着他那个箱子像是抱住了一个什么宝贝。

    陈庆那边显然是把桌子都给推翻了?杨玉冰挑了挑眉,听见陈庆似乎跟承岚起了争执,两人似乎是意见不一致?就啧了一声。

    看来陈老将军也不是很想把全副身家都搭上给楚庭川铺路嘛,瞧瞧?这才十几万两银子,就不想再出了。

    十几万两银子,楚庭川现在却偏偏拿不出来。

    他有些得意。

    过不多久,掌柜的就在地下铛的一声又把锣给敲响了,一时之间人人都聚精会神,掌柜的就开始报数:“十七万两了!十七万两了!还有没有客官出价更高的?若是没有,这个翡翠盒子就归于天字第一号......”

    隔壁的帘子重重的拍打了一下窗户,紧跟着隔壁的铃铛也响了起来,承岚近乎是嘶吼的道:“有!我们出二十万两银子!”

    真的是出到二十万两银子了!众人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这些人要说不是疯子都不可能,正常人谁会花这么多银子买一个盒子?!

    疯了,疯了!

    掌柜的也怔住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个月氏大商人,似乎是在思索,过了许久,他才重新堆起满脸的笑意,冲着周围和楼上拱手:“承蒙大家厚爱,也承蒙诸位看得起,把这个这么大的生意让给我们来做,小店承蒙错爱,不胜感激。可小店素来有个规矩,那就是超过了二十万两银子之后,我们须得跟客人先确认一下.....”

    这的确是金玉坊的规矩。

    否则的话,价钱叫到这么高,最后却不付了,那金玉坊岂不是鸡飞蛋打?

    这大家都是能理解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谁这么财大气粗,一下子把二十万两都给带在身上,哪怕不是银票,也得有足够的可以抵押的东西,那才能继续叫价。

    掌柜的说完这句话,随从就紧张的去看杨玉冰。

    他们的印鉴怎么能够让人看见?

    可是现在不拿出来,根本无法叫价了,这么大笔的数额,不是开玩笑的,哪怕金玉坊知道杨玉冰的身份,也绝不会通融。

    杨玉冰皱紧了眉头。

    过不多会儿,果然有小二上来,先去了隔壁,隔壁不知道是怎么了,耽搁了许久,直到过了不短的时间,似乎才解决了,小二紧跟着敲响了杨玉冰的房门。

    杨玉冰点了点头,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小二站在外头,恭恭敬敬得,神色还带着讨好,喊了一声杨公子,才道:“才刚掌柜的话,想必您也听见了,这也是我们这里的老规矩了,请问您今儿可带足了东西?”

三百一十三·不对

    杨玉冰还没说话,他身边的随从率先呵斥出声:“废话!你什么意思?!我们公子这么些年在你这儿光顾了多少,你们心里没点儿数吗?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公子既然敢出价,当然就是绝对能给得起,你有什么怀疑不成?!”

    小二点头哈腰的,半点儿也不为他的训斥羞恼,只是陪着笑道:“这哪儿能呢?谁不知道杨公子的名声?但是我们这儿有我们这儿的规矩,实在不是为难杨公子,不瞒您说,才刚来的几位客人,还有刚才叫价的那位贵人,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也都是给亮了银票,或是给了够抵偿的东西.....”

    底下嗑瓜子的人都已经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了,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魔力引得这两拨人跟疯了一样叫价。

    杨玉冰隔着帘子都能听见他们的议论声。

    他脸色肃然,没过多久,就皱眉吩咐小二:“叫你们掌柜的上来!”

    小二早就已经处理惯了这样的情况,一听见吩咐就明白是有些话不能跟他们这样的人说,得找能做主的,就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急忙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掌柜的摸着额头上的冷汗上来,笑意盈盈的对着杨玉冰拱了拱手:“公子,恭喜您今天又碰上了可心的东西了。”

    他说着,目光炯炯的道:“好些年没碰见这样的场面了,公子真是好魄力!”

    杨玉冰懒得搭理他这讨好的话,只是冷冷的问:“要验我的资产?我家老头子的名声也不行?”

    掌柜的圆滑的笑了一声:“公子最是能体谅我等了,应当明白我等也都是在替人办事,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是小店的规矩,我也不好破例,若是公子能够体谅,我等感激不尽。”

    杨玉冰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这老货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但凡是能够通融,他早就已经明说了。

    不过这也说明这东西的确紧要,所以才会如此费周章。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招手把掌柜的叫到跟前来,又关了门窗,才亮出手里的那东西,给掌柜的看了一眼,冷冷地问:“认得出来吗?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掌柜的顿时眼睛都直了,一时之间挪不开目光。

    杨玉冰只是晃了一下就把那印鉴给收起来了,淡淡的道:“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彼此心里都清楚,别管这东西是怎么得来的,但是这东西既然在,那就少不了你们的银子,你心里有数了吧?”

    他也不担心掌柜的出去胡说。

    毕竟杨御史还在大同呢,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在这里做生意?不管是掌柜的还是他背后的人,都不会得罪杨御史。

    再说?金玉坊鱼龙混杂,做这种生意?自己身上也不是没有漏洞?他们只要有银子赚就行,不会管你的银子是哪儿来的。

    果然,掌柜的立即就笑起来:“够了够了,杨公子放心,我们这就下去。”

    杨玉冰摆了摆手。

    隔壁间许久没动静了。

    底下重新又开始叫起了价格?顺着刚才的二十万两银子,掌柜的再问了一遍是否还有人继续出更高的价格。

    隔壁陈庆几乎已经是声嘶力竭了:“想个法子啊!你不是说除了我们没人知道这玩意儿的价值吗?但是我们现在已经赔上了你我两家所有身家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哪里还抢得到?!”

    掌柜的已经再叫了一遍二十万两。

    杨玉冰牵了牵嘴角?随从就按照他的意思,冷冷的道:“二十二万两!”

    全场又是一声惊呼。

    隔壁却是一片死寂。

    杨玉冰牵了牵嘴角?他就知道?他们身上顶多也就只能再拿出几千或是一万两银子来,叫二十二万两就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隔壁说不出话来?随即就响起了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

    还是这种声音最好听?仿佛是能听见敌人心碎的声音。

    杨玉冰笑了笑?听见掌柜的一遍一遍的重复二十二万两的数字,直到第三次报数完毕,掌柜的再一次敲响了锣,声音雀跃的道:“好!恭喜天字第一号的客人,这翡翠盒子是您的了!”

    众人都发出巨大的惊叹声。

    在这惊叹声里,那个月氏大商人终于交出了手里的箱子。

    掌柜的啪嗒一声把那东西盖上,谨慎的将箱子交给了自己身边的二掌柜,而后就开始去跟月氏大商人商量事情去了。

    过不多会儿,杨玉冰听见隔壁传来了陈庆压抑的哭声,就啧了一声。

    都说过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看,能怪得了谁呢?

    他高兴了一会儿,听见敲门声,就得意万分的让随从开了门,见外头二掌柜和小二捧着箱子进门来,就姿态悠闲的让他们把箱子给放下,然后就把印鉴给了随从,对他耳语了几句。

    随从应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罢了,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东西,现在东西得到了,也没闹出什么事端来,只要用印鉴兑好了银票,交给掌柜,也不会出什么事。

    他跟着二掌柜的正要出门,忽然听见杨玉冰咦了一声,急忙转过头去喊:“少爷,怎么了?”

    杨玉冰顾不得理会他,翻来覆去的把那个翡翠盒子拿在手里,仔细的上下翻检了一番,才气急败坏得问:“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怔住了。

    随从也愣住了。

    这东西不是他自己死活要抢过来的东西吗?

    怎么他现在好像不认识了?

    小二和二掌柜也变了脸色,像是无法理解,互相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二掌柜攥紧了手里的印鉴。

    杨玉冰却已经风一样的跑出来了,抓住了二掌柜恼怒的问:“你们这是什么?!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掌柜再怎么精明也忍不住现出了一脸的惊恐。

    怎么了?杨公子是不是疯了还是糊涂了?

    他跟人抢了一晚上,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他困惑的皱眉:“公子怎么......”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杨玉冰已经双眼血红的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

三百一十四·斗殴

    二掌柜睁大眼睛,只觉得屁股都好像是被摔成了两半,顿时就有些恼怒,杨公子是疯了吗?价格是他叫起来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人逼着他没有人骗他,他自己要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

    怎么现在跟疯子一样纠缠不清?

    他也忍不住来了脾气了,攥紧了手里的印鉴扶着小二的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杨公子到底什么意思!?这东西就是您亲自拍下来的东西,现今有这么多的人见证,底下也有您拉响铃铛的次数,报的价钱,怎么的,杨公子这是想赖账了吗?!”

    杨御史是能耐,但是金玉坊在大同这么多年也不是浪得虚名。

    谁背后还没个人了?!

    杨玉冰今天要是敢让吃白食让他们白高兴一场,他们金玉坊就敢闹的杨御史也灰头土脸!到底谁怕谁啊?!

    随从也觉出不对了,急忙走到他身后拉住了他,表情凝重的喊了一声公子,就低声问:“是怎么了?这东西不是您要的东西吗?”

    但是不可能啊,他刚才看的清清楚楚的没有错,那个月氏的大商人抱着的就是这个东西,当时公子也应当看见了才是,怎么现在却又好想是上当了的反应?

    他看了一眼二掌柜,有些狐疑。

    可金玉坊在大同做生意也这么多年了,没道理设套来坑杨玉冰,他们应当也没那么大胆子才是。

    杨玉冰目眦欲裂,根本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声音嘶哑的嘶吼了一声让他闭嘴,就质问二掌柜:“我的东西呢?!这里头的东西呢?!你们竟然敢私吞我的东西!”

    什么私吞?

    二掌柜的脸色变了,见杨玉冰跟疯了一样,就一脸茫然的问:“谁跟您说了里头还有东西?这就是一个翡翠做成的盒子,哪里还有别的东西?!当时在台上,我们也是把东西给诸位看的清清楚楚的,根本没说还有别的东西,杨公子,你莫不是在耍我们?!”

    到底谁耍谁啊?!杨玉冰冷笑了一声,根本都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一脚把他踹了个底朝天,当即就大叫起来:“让你们的掌柜出来见我!快点!”

    这上面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底下早已经有了消息,掌柜的吩咐好了底下的事,就蹬蹬蹬的亲自跑上来,见了这场面一时有些发怔,但是却又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满面春风的问杨玉冰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妥当,惊扰了您?您别着急,有什么事儿就跟小的说,小的一定让您消气。”

    他看着杨玉冰手里那个盒子,就又笑道:“杨公子求仁得仁,既然已经拿到了心仪的东西,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计较?”

    他不说还好,一说杨玉冰顿时就又疯了,他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表情狰狞的冲了过去,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了掌柜的脖子,恼怒的问:“你他娘的给我闭嘴!我问你,我的东西呢!?老子要的东西呢!?这翡翠盒子里的东西呢?!”

    他听的清清楚楚,这个翡翠盒子是那个草原王不懂行情,拿来套住真正的宝贝的,他花了这么多银子,难道就为了买这么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是珍贵,但是怎么可能值得二十多万两银子?!

    他又不是疯了!

    这些人到底把玉玺给弄到哪儿去了?!

    掌柜的被他给掐的喘不过气来,瞳孔放大,双手死死地掰住了杨玉冰的胳膊,但是杨玉冰是在盛怒之下,自然用上了十分的力气,他一时竟然掰不动,不由得就脸都涨的通红,险些就要直接断了气。

    袄在这个时候小二他们也都反应过来了,急忙扑上前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杨玉冰给拖开了,掌柜的骤然得救,就是一阵猛咳,险些当场呼吸不过来就厥过去了。

    他也忍不住来了几分脾气。

    大爷他见的多了,但是这么冲的还真是头一个,怎么的,就因为他爹是御史,就真的谁都不放在眼里,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着明码实价的买卖,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照规矩走,可杨玉冰却这样暴躁嚣张。

    他的脾气忍不住也上来了,站起身缓缓的冲着杨玉冰道:“杨公子,今儿这事儿,您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没有您这么办事的!我们都是按照规矩来,您要这东西是您自己的主意,出的价钱也是您自己的决定,怎么,现在您反悔了,就想翻脸不认账了!?我们虽然店子小,但是却也不是那等随意任由您反复无常的地方!”

    交代?!

    杨玉冰被随从拉着,险些跳脚:“你他娘的贼喊捉贼,给我装糊涂是吧!?老子要的是这盒子里的东西!你这盒子空的,盒子里的东西呢!?”

    “什么盒子里的东西?!”掌柜的瞪大眼睛,气不打一处来:“我们从头到尾卖的就是这个盒子,什么时候跟您说过这盒子里有东西了?底下那么多客人都可以作证,还有胡商.....”

    对了,掌柜的立即吩咐:“去把胡商带上来!”

    小二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不一会儿就把那个月氏大商人给带了上来。

    掌柜的就大声的问他:“你卖的是什么,告诉这位客人!”

    胡商有些茫然,挠了挠头就用不大标准的大周话解释:“就是这个盒子啊!这个盒子乃是我们国王送给王后的礼物,也是月氏的宝贝,我们卖的就是这个!”

    谁他娘的要月氏的宝物?!

    他们那等穷酸国家,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些宝石翡翠了。

    杨玉冰额头上的青筋噌噌噌的跳,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都在沸腾,似乎都在叫嚣。

    这让他的脑子不能保持绝对的清醒,他一拳就朝着那个胡商砸了过去:“你他娘的放屁!快把东西给老子交出来!”

    胡商被打的应声而倒,一下子鼻血就从鼻腔里喷出来,顿时整个人都吓蒙了。

三百一十五·设套

    他呜哇的乱叫了起来,捂着已经被打的都黑青了的眼睛看着掌柜的要说法:“你们这个客人是不是疯了!?他要买我的东西,现在又要打我!他是不是不想做这笔买卖了?!”

    他带来的那些护卫也都围了上来,随时都准备找麻烦的样子。

    掌柜的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是实在没碰上过这等事。他都有些怀疑今天杨玉冰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否则的话,怎么就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安抚了胡商几句,他冷冷的看着杨玉冰,恼怒的道:“够了!杨公子,我不管你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弄错了,总之这件东西是你亲自开口要的,价钱也是你亲自开的,这件事已经成了,文书等物也都已经准备妥当,您是亲自牵过契书的,可别闹出别的事来,请罢!交割清楚了,您就可以走了。”

    随从也完全摸不准杨玉冰到底是怎么了,拽着他不让他继续动手,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您不能再闹下去了,咱们的印鉴还在人家手里,再说,您也知道,金玉坊背后可是......您别闹了。”

    杨玉冰却没办法冷静下来。

    他怎么能不闹。

    他娘的,东西到底是被弄到哪儿去了?

    还是这些人合伙算计他?!

    他咬牙切齿,隔壁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原本应该气急败坏的陈庆跟承岚微笑着走出来,看见了他,似乎有点惊讶,随即就笑起来了:“原来是杨公子啊,我们说呢,谁这么财大气粗,竟然这么有银子,花二十多万两抢一只翡翠盒子,原来是杨公子,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真是恭喜恭喜了!”

    杨玉冰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些人算计他!根本没什么玉玺,根本就不是什么玉玺。

    从进门开始,承岚跟陈庆就设了个套等着他钻,他们分明就是在演戏给他看,让他上钩,好让他吃瘪的。

    他一时气愤,跳起来准备扑过去找他们拼命。

    陈庆却啧了一声,很是不屑的看着他们:“干什么?杨公子难道是疯了吗?我们又没怎么样你,也没抢赢您,怎么,就这样,你还不依不饶,是看我们好欺负吗?!”

    他说着,摸了摸下巴,有些夸张的道:“还是杨公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失了理智?您别生气啊,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就是出来玩玩,还是杨公子您有魄力,这么贵重的东西,说要就要了,啧啧啧,这翡翠盒子看起来真不错,真不错,恭喜恭喜了啊!”

    真是这些人故意设套算计他!

    杨玉冰气疯了,他双目血红的跳起来:“我要杀了你!”

    陈庆和承岚却都是身手敏捷的人,哪里可能会被他给扑到,一下子就躲开了。

    陈庆站在楼梯上啧了一声,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原来制住了疯狗是这样快意。

    掌柜的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但是他只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今天他们做成这笔生意不容易,再说胡商的银子他们都已经提前给付了一半了,若是拿不到杨玉冰的银子,就会鸡飞蛋打,损失惨重。

    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问杨玉冰:“杨公子,到底怎么样,您还是给个准话吧。”

    他跟别人怎么闹他不关心,但是钱却是一定要给的。

    杨玉冰却气急攻心,他哪里顾得上给银子?!他一定要弄死陈庆和承岚。

    承岚跟陈庆已经下了半截楼梯,他着急的要追上去,但是掌柜的和二掌柜却全都拦在了他跟前,小二也伸手去帮掌柜的拽住他的胳膊。

    他顿时气急攻心,猛地伸手拂开了二掌柜,二掌柜一下子被甩飞在了楼梯上,脑袋磕出一个大包。

    他气的要命,忍不住喊起来:“来人啊!这里有人赖账!”

    掌柜的更加怒极,伸手要去拉人,杨玉冰顿时被他们闹的心浮气躁,猛地大吼道:“闭嘴!”

    掌柜的哪里听他的,一时跟他纠缠不清。

    两人顿时缠打在了一起,胡商看的目瞪口呆,同时又茫然不已。

    他也不是没在金玉坊做过生意,但是闹的这么不体面的,这还是头一次,实在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大家劝架的的劝架,上来帮忙的帮忙,一时之间闹的不可开交。

    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至极,杨玉冰满心都是被算计了的愤恨,恨不得要杀人,见陈庆跟承岚却越走越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一直拉着他的掌柜的也恨之入骨。

    在他看来,金玉坊一定是跟陈庆他们串通了的,因此盛怒之下,他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就抽出了一直防止在袖袋里的匕首,一把扎进了掌柜的小腹。

    直到血已经流出来染红了他的手,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

    掌柜的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嘴角流血的顺着他的手倒在了地上。

    二掌柜杀猪一样的大吼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杨公子杀了我们掌柜的!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随从千辛万苦的从人堆外头挤进来,护住了杨玉冰,也很惊慌:“公子,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冰脑子已经乱成了浆糊,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忽然就到了这个地步的,只是刚才鬼使神差,他只想着快点摆脱掌柜的这个麻烦去追到陈庆和承岚要个说法,又觉得掌柜的跟人做局害了他,所以他一时忍不住......

    金玉坊的伙计和打手全都上来了,二楼挤得水泄不通,二掌柜的蹦起来让人抓住杨玉冰,但是随从哪里能让他们扣押杨玉冰,顿时怒吼着也喊人上来,双方都是在气头上,就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一时间打成了一团,连许多客人也都被波及了。

    承岚出了金玉坊就让人去知府衙门报官。

    陈庆扶着他的肩膀,只觉得心中舒坦的很:“好,这回总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三百一十六·知府

    承岚见他眉飞色舞的,跟一开始被杨玉冰弄的灰头土脸的样子判若两人,就啧了一声:“看到了吧,要解决问题不一定非得喊打喊杀,动动脑子,照样能达成目的。”

    已经出了心口的恶气,陈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事实上,他现在觉得神清气爽,从来都没这样兴奋过,啧了一声就道:“这回他可是损失惨重啊!二十二万两,哪怕是放在整个杨家,也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他拿得出来吗?!就算是拿得出来,杨家也要放血了,也不知道杨御史是不是能够受得了儿子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

    这可真是,戳破了杨家的天啊。

    承岚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陈庆拉着他就要回家去,去告诉陈信安这个喜讯,虽然说不能补偿妹妹所受的委屈,但是总算是恶人有恶报了。

    承岚却伸手一把拉住他:“先不要着急,后面还有好戏可看,我们在对面茶楼上先等一等吧。”

    还有好戏可看?

    陈庆一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但是他也知道承岚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这么说了,后面就肯定是还有事情的,他摸了摸下巴嗯了一声,跟着承岚上了对面的茶楼,要了一个雅座,就坐在二楼处伸长了脖子看对面。

    对面的金玉坊乱作了一团,一时无数的人涌进去,一时又许多人跑出来,来来回回的热闹的很。

    一直到有官差开道,这里的混乱总算是才平息了一些。

    不一会儿,大同知府李知府从轿子里下来,才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痛。

    他实在是不怎么想得罪杨御史,奈何没法子,事情都发生了,总得进去看看,想到这里,他转头看着陈老将军,客气的道:“老将军既然来了,就一道请进去瞧瞧?”

    陈老将军跟着来,本来就有来看热闹的意思。

    正想着一定不能就这么憋着这口窝囊气,谁知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紧跟着就听说杨玉冰闹出了人命案,他当然要来看看热闹了。

    因此都不必李知府多说,他就大马金刀的进去了。

    李知府苦笑了一声,摇头跟在后头,一进门先看见了金玉坊的满地狼藉。

    他听说出了几条人命,就知道事情一定是闹的不小,但是也没想到场面混乱成这样,许多人横七竖八的躺在楼梯上、一楼的地上,看着不知道是生是死,周边也有不少血迹,被打砸的一塌糊涂的金玉坊已经完全没有之前富贵堂皇的样子了,碎瓷片和烂了的台子随处都是,都叫人无从下脚。

    他震惊不已。

    这已经算得上大案了,容不得他马虎,他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听见楼上还打的厉害,立即就气闷的吩咐官差:“快去阻止他们,不许再闹了!”

    这样怎么得了?!

    官差们也都知道这次是闹的太大了,有些不像,也不管是不是杨御史的公子了,顾不得什么,喝了声去开道,见人不让路就先打上几棍子,这样好不容易才挤上了二楼,这时候二楼栏杆边上都已经躺了好几个人了,首先看着已经翻了眼睛半点动静都没有的就是这金玉坊的掌柜、

    官差都吃了一惊,捕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是出人命了,这么大事,今天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呵斥了几声,先把打架还打的不可开交的两方给隔开了镇住了,这才去找杨公子,找来找去,发现杨玉冰自己已经被杨家的人护着躲在了一间包间里。

    门口也东倒西歪了几个人,还不知道死活。

    看样子杨家下人本身也有些伤亡。

    二掌柜跳脚跳的厉害,见官差来了,先一把攥住了捕头的手:“大人!您可千万要给我们做主啊!杨公子出尔反尔,自己拍得了宝物却又不肯履约,我们掌柜找他要说法,他竟然公然行凶,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们掌柜的!还纵容他的属下来打人!大人,您看看他都嚣张成什么样了?!您可一定要替我们作主啊!”

    李知府的耳朵嗡嗡嗡的响,他也的确是一时被这样的场景给震惊了。怎么也没想到杨玉冰能够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他竟然真把金玉坊给砸了。

    他站在楼下看着二掌柜对着捕头哭诉,忍不住就有些为难。

    这件事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先不说陈老将军今天才来告状说杨玉冰横行无忌,当街纵马,险些闹出人命,就光说金玉坊这是实实在在的就已经出了人命了,还不只是一条人命.....

    金玉坊哪里肯善罢甘休。

    他今天就算是想不得罪杨家,给杨家卖个面子都不能够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李知府反而松了口气,豁出去了。

    不然还能如何?

    这一切又不是他希望的,要怪也只能怪杨玉冰自己横行无忌,也的确是嚣张过度了。

    他冷冷的对着捕头点了点头。

    捕头就立即会意,也不为难了,得了知府的示意,当即就一马当先的踹开了包间的门,看着杨玉冰被一众人护在中间,轻声道:“杨公子,您跟我们走一趟吧,这里出了几条人命,总得查清楚的,您别让我们为难。”

    言外之意,这一次是不走也得走了,没人能帮的了他,是一定要给一个交代的。

    杨玉冰面色如同是罩着一层寒霜,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乌云,他冷冷的瞥了捕头一眼,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是钻了承岚陈庆设好的圈套,但是要他俯首认罪,他哪里能够甘心?

    何况现在还有更要紧的------印鉴还在二掌柜手中,那个蠢材真是要钱不要命,刚才那么乱的情形,他竟然也还能死死地攥着那枚印鉴,硬是没有让人有夺回来的机会。

    不能让二掌柜拿着那枚印鉴,否则的话只怕父亲也要牵连进来。

    只要父亲没事,那么他就不怕,犯下再大的过错,总有父亲帮他兜揽的,但是一旦牵连了父亲,那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三百一十七·认出

    他冷冷的站了起来,看了随从一眼,深吸了口气,跟着捕头出了门,立在了栏杆处看着咬牙切齿的二掌柜,面色淡淡的伸出手去对着二掌柜道:“东西给我。”

    二掌柜的现在对他哪里还有之前的好脸色,见了他就忍不住横眉冷目,当即就猛地把手给攥的更紧了,仇恨的盯着他,;冷哼了一声,讥讽的道:“怎么?杨公子现在还想反悔吗?!晚了!”

    为了这桩生意,金玉坊算是栽在阴沟里了,丢了掌柜的一条命不说,还死了两个跑堂的一个客人。

    可谓是损失惨重。

    以后还有谁敢继续来金玉坊做生意?

    那个胡商都被踩的半死,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被护卫护着在边上,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杨玉冰简直是个疯子!

    他让金玉坊损失如此严重,竟然还妄图把印鉴要回去。

    这绝不可能!

    二掌柜转身就走。

    杨玉冰眸色沉沉,看着二掌柜的背影仿佛是要杀人。

    倒是在底下一直看着他们的陈老将军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杨玉冰是怎么了。

    平常他也不是没见过杨玉冰,在他印象当中,杨玉冰一直还算是处事进退有度,不是一个没有分寸胡乱妄为的人。

    但是现在看来,杨玉冰却好像变了个人似地,简直是得了失心疯了。

    李知府也看的皱眉,见杨玉冰追着二掌柜下楼梯,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不好,急忙出声道:“拦住他!”

    捕头和一众捕快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急忙去追杨玉冰。

    但是却已经晚了,杨玉冰的手已经搭上了二掌柜的肩膀,他是学过一阵子武功的,身手也尚且算得上是敏捷,这么一扳住二掌柜,他就顺势把二掌柜给掰的转了个方向正对着自己,然后他目光阴沉如地狱饿鬼似地,冷森森的说:“我说!东西给我!”

    这一次的事情闹大了,他心里清楚,若是就这样进了衙门,到时候这枚印鉴一定会被拿出来作为证物的。

    但是到那时候,他们不能保证这印鉴的来历没人看出来。

    那岂不是说徐家跟他们的联系也要被发现?他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掌柜的有些意外,见杨玉冰面色狰狞目光通红,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的掌柜的,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扬起了手。

    不行,东西不能给杨玉冰,这里头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虽然他看不出来这印鉴的来历,但是掌柜的都亲自认可的,那就说明这印鉴一定可靠。

    他不能交出去!

    可是杨玉冰又在这里虎视眈眈,看样子只要他稍微再说一句拒绝的话,他就会狂性大发杀人泄愤。

    二掌柜思来想去,忽而福至心灵,猛地把手一扬,把手里的印鉴给扔了出去。

    杨玉冰目眦欲裂。

    看着他们的人也都满头雾水。

    唯有杨玉冰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一下子连命都顾不上了,疯了一样的从楼梯上猛地随着那块印鉴扑了出去。

    杨家的随从又惊又怕,顾不得反应,也都下意识跟着飞出去了

    那印鉴啪嗒一声,正好落在了李知府的面前。

    他怔怔的看了看楼上,又看看扑在地上眼看着摔的不轻的杨玉冰,有些发懵的伸手将印鉴给弯腰捡了起来,茫然的问:“这是什么?”

    看样子,就是这东西引得这些人大打出手甚至出了人命的,这什么玩意儿?

    他看着那只被雕刻成豹子的印鉴,满脸茫然。

    二掌柜逃过一劫,又恨又怕的扬声道:“启禀大人,这是杨公子的印鉴,他拍下了我们店中二十二万两的一个翡翠盒子,就凭这块印鉴付账,现如今他想反悔了,所以才杀了我们掌柜的和砸了我们的店,大人,这是证物,也是我们的东西了,大人,还请您替我们作主!”

    杨玉冰扑了个空,险些呕出血来,好在他自来习武,身子骨也不错,扑下来的时候也用了自保的姿势,因此没摔太重,他忍着痛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李知府旁边,这时候他的理智总算是回笼了,也知道李知府不比金玉坊的人,他老老实实的就抿着唇道:“李大人,还请您明鉴,案子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小子毫无怨言,也任凭您处置,至于他所说的二十二万两银子,现在东西不在我手中,翡翠盒子还在他们手里,我自然也该取回我的印鉴,退一万步说,也该等您先判了案子,我才该给他们银子,这东西是我的,还请您先归还给我......”

    李知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有些不大正常。

    不过现在人家也说了,案子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也没继续闹腾,他就迟疑着这东西是不是该交还给人家算了。

    好歹人家是巡城御史的儿子,也是他的同僚。

    他下意识看了陈老将军一眼。

    陈老将军却忽然咦了一声。

    这一声简直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杨玉冰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陈老将军却根本没有看他,疾走两步到了李知府跟前,表情严肃的道:“拿给我瞧瞧。”

    陈老将军少有这样十分命令的口气,李知府有些诧异,但是却还是伸手将印鉴递给他了,在他看来,反正只是看看而已,哪怕真的是杨家必不可少的东西,到时候也不是不还回去了。

    可杨玉冰却忽然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尖叫了一声,紧跟着竟然还朝着陈老将军都直接的扑过去了:“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

    不能让陈老将军看到,这个东西陈老将军竟然好似能认出来。

    他心脏跳的飞快,好想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像是一头困兽,一往无前的朝着陈老将军撞了过去。

    李知府看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在心里诧异之余又使劲儿摇头----真是疯了,真是疯了,杨玉冰是不是中邪了?!

    怎么就跟个疯狗一样的乱咬?

    陈老将军面色沉肃,皱着眉头看了状若癫狂的杨玉冰一眼,猛然道:“抓住他!不许容情!”

三百一十八·对峙

    陈老将军倒是丝毫不惊慌,他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却是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浸淫的人,他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杨玉冰这样的人在他跟前根本就不够看的,眼见着杨玉冰疯了一样的扑过来,他嗤笑了一声,猛地转了个身就让杨玉冰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

    说实话,他这一生行事奉行的准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能忍的他也基本全都忍了,从不曾主动跟谁为难。

    这一辈子也就是对着盛家,他无论如何都压不住心内的愤恨,见他们全族俱灭才算是消除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可这次杨玉冰着实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这人身为男子,却丝毫没有容人的心胸,而且不修口德,极为嚣张,对着一个弱智女流也能口出恶言,坏人名声。

    陈老将军本来就厌恶他,加上心里起了疑心,对他就丝毫不加客气,见杨玉冰竟然再一次挣脱了扑过去的官差要爬起来,就立即重重一脚踩在了杨玉冰的背上,把杨玉冰给踩的死死地,连脸都贴在地上。

    杨玉冰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哪怕是对着陈老将军,他也有些压不住心里的戾气了,恼怒的道:“你这个老匹夫,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李知府吓了一跳,哪怕再顾忌杨御史,他也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大胆!你竟然对老将军如此无礼!”

    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从官位上来说,杨玉冰都不该如此出言无状,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杨玉冰挣扎着听不进去,他艰难的转过头瞪着陈老将军:“还我!”

    陈老将军皱眉垂头看着他,心里的猜疑更加深了,这东西.....他攥在手里,冷冷的看着挣扎不已的杨玉冰,若有所思的问:“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他说着,把玩着手里那个印鉴,当着杨玉冰的面转了转:“这东西看起来倒是有些眼熟,是什么玩意儿?”

    杨玉冰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心中警惕心大增。

    不对,承岚跟陈庆设局,除了想让他赔钱之外,是不是还想套出他的印鉴?

    他心中发寒,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随时都可能脱弦而出。

    可是怎么会呢?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有印鉴,又会拿出来?

    他摇了摇头,一时之间只觉得头都快要爆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李知府见陈老将军深思不已,杨玉冰又如此暴躁,一时之间也觉得不对,就有些疑惑的问他:“老将军,怎么样,这事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说起来也的确是奇怪,杨玉冰看起来也不是一直都是疯子,从前办事也妥帖的很,没见出过这么大篓子,怎么就为了银子跟人家打得你死我活,还闹出这么多人命来了呢?

    陈老将军哈了一声,轻声在李知府跟前说了几句话,李知府顿时就如同是见了鬼,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了。

    实在也由不得他不吃惊,若是陈老将军说的是真的,那杨家这可就真是......

    说他们一句大逆不道也说的过去啊!

    他立即就道:“抓回衙门,严加审问!”

    陈老将军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他们还没动手将杨玉冰从地上提溜起来,外头就传来杨御史镇定又冷静的声音:“犬子无知,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说着,已经进门了,一眼先看陈老将军,而后才去看躺在地上的杨玉冰,挪开目光去跟陈老将军和李知府打招呼:“无知小儿,闯出了滔天大祸,实在是我管教不严之故,这案子该怎么就是怎么,二位大人不必看我情分上容情,现在就把这孽胎祸根带走,我绝不阻拦。”

    他说着,面色如常,还朝着两个人拱了拱手,目光最后定格在了陈老将军身上,轻声却恭敬的道:“老将军,只是这孽子偷走了我一样东西,您能否高抬贵手,把这东西归还?至于这孽子欠下了金玉坊的银子,我自然绝不搪塞,一定会照价赔偿。”

    他定定的看着陈老将军,目光中有暗潮涌动。

    回了家听说杨玉冰让人把印鉴驱走了,他就猜到是要出事。

    否则的话,怎么能动用上这要命的东西?

    等到杨家的护卫回家去报信,说是在金玉坊出了事,他就一下子就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对于儿子的嚣张早就已经明白,但是却没想到他能嚣张到这个份上,这一次的确是太过嚣张惹来的祸患。

    他恨不得直接掐死了这个儿子了事。

    可现在不是杀了他就能了结的,他面上镇定,其实心里早就已经火烧火燎了。这印鉴是徐家的,只要一被卫敏斋看出来,那他就完了!

    但是他又不能把这事儿直接推给杨玉冰-----杨玉冰不过就是个白身,无官职在身,徐家疯了才会拿印鉴给他。

    这印鉴已经漏了面,只要被认出来,那就是他的事。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提前拿回印鉴上头,因此语气放的越发的柔和:“这个孽子,竟然还在街上纵马,对陈姑娘不敬,我每每想来,恨不得没生这等没教养的玩意儿!实在是对不住老将军。”

    李知府就忍不住咋舌。

    这是连他自己都骂进去了,没教养,这可是极为狠辣的骂人的话了。

    他狐疑的看着杨御史,不知道杨御史怎么忽然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他记得以前杨御史在陈老将军面前可是从来都自觉高人一等的,这是文官的通病了。

    边上的陈老将军越发的镇定,看了李知府一眼,见李知府也回过神,就微笑道:“这恐怕不能了,杨御史见谅,这东西事关几条人命,是此案的重要证物,我们不能随意把它交给您,不过您也大可不必担心,东西在这里,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不见,若是查明了事实,到时候这东西自然是会毫发无损的还给您的。”

    李知府反应过来了,也不敢怠慢,急忙附和:“是啊是啊!杨御史,这东西暂时不能给您。”

三百一十九·撕破

    这东西如果真的是之前陈老将军说的那要命的东西,那就事关重大,当然绝不能让杨家的人要回去了。

    虽然同是文官,这几年相处的也不错,但是李知府不是傻子,他心里也是有一杆秤的。

    太子殿下如今立下大功,地位稳固,跟谁做对也不能跟太子殿下做对啊。

    他摇了摇头,接过了陈老将军的话,就发现杨御史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杨御史的确是心中又气又急,这个印鉴一定不能让卫敏斋看见,但是要审这个案子,肯定是不免会惊动他们的。

    他不能冒险。

    因此情急之下,他忽然伸手拦住了陈老将军,低声道:“老将军,从前是杨某得罪良多,我这个不孝子也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我们宁愿跟您认错,希望您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您看如何?”

    顿了顿,他转过身,郑重的对着陈老将军一揖到底:“我愿意以正妻之礼,跟您提亲,请您将孙女儿下嫁于我们杨家。”

    看不上杨玉冰没有关系,他还可以过继别的儿子。

    他也不想要一个之前被凌辱过的女子做儿媳妇,但是现在事急从权,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娶回去再说。

    只要能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让他度过这一关,不过就是一桩亲事罢了,日久天长的,总有能够如愿的一天。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陈老将军就觉得怒火冲天,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几声才能消气。

    到底什么玩意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搞的好像他们杨家多么委屈一样,真是荒唐可笑!

    在他看来,杨家这副愿意低头受委屈的嘴脸比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更加可恶可笑,他的孙女儿做错了什么?

    难道品质恶劣的人竟然还更加肆无忌惮高人一等吗?

    他嗤笑了一声,毫不迟疑,也根本不怕撕破脸了:“杨御史不必了!我们陈家庙小,容不下您家的大佛,至于做亲,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就更不必提了,我们自认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并不需要谁以婚姻做牺牲。”

    他说着,对李知府道:“李大人,您发句话吧,该怎么样?”

    李知府一时也觉得陈老将军的猜测十分有道理了。

    如果不是真的心虚,杨御史父子为什么反应都这么不寻常,杨御史还打算给儿子娶陈家的姑娘呢,要知道杨玉冰之前还对着陈家姑娘出言不逊。

    他不想再在这里耍嘴皮子,就清了清嗓子,对着杨御史歉意的拱了拱手,就道:“杨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现在本官要办案了,您能否回避一二?”

    他说的还算是客气的,杨御史却面色铁青。

    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都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愿意让陈家那个破鞋回家来做儿子的嫡妻了,陈家竟然这么不识趣。

    他脸上挂不住,但是却又不肯让那印鉴落在陈老将军手里,一时之间站在原地无法动弹,面色凝重。

    陈老将军跟李知府却不想再继续含糊下去了,事态紧急,若真是他们猜测的那样,那么杨御史就跟徐二少爷有脱不了的关系。

    杨御史背后恐怕还有旁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早就已经传了消息出去,到时候会再次对此事造成什么影响呢?

    他们达成了共识,李知府便率先开口道:“杨御史,现在本官在带人办案,还请您谅解谅解,若是您有什么事,大可之后再来旁听,可如今,我们要先带犯人和一干相关人等回去了。”

    杨御史觉得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真是太可笑了,防备来防备去,末了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给为难成了这样,他一时之间有些烦躁,以至于连脸面也顾不上了,恼怒的看着陈老将军和李知府,出言威胁道:“老将军,李知府,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二位如今是非得要赶尽杀绝了吗?”

    赶尽杀绝?

    陈老将军对着杨御史只想冷笑,楚庭川当初在大同出事,他就知道是必然有内奸,但是后来抓了几个大小官员,他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多想了,毕竟若是连巡城御史都居心叵测故意泄漏消息,那么这件事可非同凡响。

    这一次楚庭川从草原九死一生的回来,在大同城外的三十里铺附近还出了事险些又被陷害,他也并未多想。

    直到他看到了这个东西。

    这个印鉴上的造型,别人或许不认得,但是他怎么会不认得?

    这分明就是当年英国公家的帅旗上的那只豹子,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有这个东西?

    而徐二少爷勾结了草原的帖尔其陷害刺杀楚庭川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毫无疑问了,既如此,那拥有这颗印鉴的杨家怎么干净的了。

    就这样,杨御史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要说什么情分,说什么赶尽杀绝。

    他冷冷的看了杨御史一眼,面色冷酷,再也没有耐心跟他废话:“杨御史,不如我们先把这东西拿给卫指挥使看看吧,请他认一认这东西他究竟认不认识,我们再来谈是否赶尽杀绝的问题,好不好?”

    非得他把话说的这么明,那就直接挑明算了。

    杨御史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老将军。

    这个老狐狸向来做事就以谨慎出名,说是谨慎,其实倒不如说胆小更贴切一些,所以他才想最后趁着这个机会试一试,看看能否逼得这个老匹夫退步,把东西先拿出来。

    哪怕是暂时给出来半个时辰,他也有办法把这东西换掉。

    可现在,陈老将军分明是绝对不肯退步了。

    李知府也是一样的想法,他能容许杨御史弄权,也能容许杨御史的儿子嚣张,但是杨御史勾结瓦剌人,这一点却是万分难以容忍,这不是在陷害楚庭川一个人,这也是没有把大同的百姓放在心里,没有把大同身后那些百姓放在心里,他简直该被千刀万剐!

    因此他也冷冷的道:“杨御史,您若是无事,还是请让开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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