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章·送信
他早知道使团会来的事,但是带队的到底是谁,这他却管不着了-----来了草原之后,他的情报网也早不能跟在大周境内同日而语,很多消息都不通,见了张显麟,他却下意识想到了母亲来信说的事,不由得咳嗽了一声。
张显麟却自然的很,从容的上前来跟着葛阁老他们一道上来拜见楚庭川。
葛阁老兴奋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看着楚庭川的眼神活脱脱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发光的宝物,只差要把楚庭川当成天神了,冲着楚庭川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口里喊着太子殿下千岁。
楚庭川当然知道他为的是什么,使团来了一段时间了,听说前天文峰还刚刚给他们办了接风宴,想必葛阁老他们是已经知道了文峰有心向大周称臣的事,所以态度才会这样热切。
他笑了一声,平易近人的将葛阁老给搀扶了起来:“阁老辛苦了,为了我的事,您这样大的年纪还要千里奔波,如此劳碌,真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葛阁老接话接的格外的快,当即就摇头:“殿下才是真正卧薪尝胆,能人之所不能,我等跟殿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天大的功劳在跟前,葛阁老嘴里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冒,听的众人都有些想发笑了,若木里挠挠头,他是听不懂葛阁老说什么的,就去问张显麟,张显麟自然含糊过去,说葛阁老正问候太子殿下。
若木里哦了一声,有些糊涂,觉得大周人真是太麻烦,问一句好的事情也得弄的这样啰嗦,这都说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还在喋喋不休。
好在楚庭川很快就打断了葛阁老的称颂,转过头看着若木里:“若木里,劳烦你去禀报大王一声,就说我的事情已经办成了,到时候会亲自去跟他道谢。”
若木里应了一声,他听不懂那些文臣说话?呆在这里也觉得没意思?立即就撒丫子跑了,楚庭川这才带着葛阁老他们往使团所住的帐篷去。
葛阁老跟在他背后亦步亦趋?还很关心楚庭川跟卫敏斋之前去格桑部抓人的事,问他们到底抓的是什么人。
说到这里?卫敏斋也已经把徐管家给带来了,楚庭川就似笑非笑的看了徐管家一眼,轻描淡写的把徐管家的身份说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
连徐管家也勃然色变,他一直还不知道楚庭川卫敏斋具体的身份,只以为他们是锦衣卫,直到火鹤部把他交给格桑部,他才知道了这草原已经变天了。
徐家一直都把在草原的关系当成是一条后路安排给后代走,徐管家作为徐家的心腹?对于草原的局势非常清楚。
一听说新王登位,并且已经得到了活佛的承认和祝福,他当即心里就冷了半边,再听说什么天神降世的太子帮了这个新王,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心里就又后怕又觉得毛骨悚然。
楚庭川作为一国太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潜伏在草原做下这么大的事!
他的震惊直到真的见到楚庭川时还是没有丝毫削减半分?再听楚庭川说了怎么到的草原,他才知道原来楚庭川什么都心中有数。
那看来卫敏斋当时威胁他的话也没说错,徐二少爷根本就已经自身难保了。
葛阁老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了楚庭川的意思,深深的看了这个徐管家一眼,目光中露出些不屑和讥讽:“秋后蚂蚱,卖国求荣,这样的人,殿下还留他一条狗命,甚至去亲自把他抓回来,那是给他留了脸!”
事已至此,大家心里最后对楚庭川的芥蒂都没了----楚庭川已经把当初行宫遇刺的事情查的明明白白,自己不仅逃脱了追杀和陷阱,还反过来给徐二少爷他们挖了个坑,并且超常发挥的给大周顺带还把帖尔其给收拾了。
这样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去哪里找。
说句不该说的话,太子殿下可比现在在上头坐着的那位还要厉害的多,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有了这等成就.....
葛阁老还想再跟着楚庭川做个几十年了。
说话间楚庭川已经让人把徐管家带下去了,原本让徐管家过来被众人见一见,也是想让使团里怀着别的心思的人都安分一些。
他既然这里什么都有数,也没有任何能被抓住的把柄,那么怎么回大周,如何跟瓦剌谈,这主动权,就全都仍旧要在他这个太子手里了。
葛阁老当然立即就意识到了太子殿下的目的,身为阁老,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一流的,等徐管家一走,帐篷里只剩了使团高层和楚庭川卫敏斋,他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文峰说的投诚的事儿,试探着问楚庭川:“不知道殿下以为这件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楚庭川也没让葛阁老失望,看着葛阁老眼里冒着亮光,知道他是被这事儿给激的起了立功之心,就给了他一句准话:“正如阁老之前分析的那般,这件事,可行。到时候我们会跟瓦剌大王商定章程,而后让他写下国书,盖上大印,到时候跟他们瓦剌的使团一齐带回京城。”
众人都忍不住欢呼,又七嘴八舌的商量起了如何安置使团,何时上路等等事务。
等到人都散了,张显麟才有机会跟楚庭川单独说上一会儿话。
张显麟是朱元的朋友,这一点楚庭川是知道的,因此等到人一散,他立刻便问张显麟,是不是朱元有话让他带到。
他走的时候,张显麟已经是翰林待诏,可以入宫侍讲,这可不是普通的翰林可以得到的待遇,可见他的父皇对于这个臣子得看重。
这么个心腹,竟然会担任副使跑来瓦剌,肯定是有缘故的。
张显麟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抽出那封信恭敬的递上去:“殿下,这是太子妃托我给您带的亲笔信,我原本还想着,这封信送到您手里只怕不那么容易,可没想到殿下却已经把这个难题解决了。”
二百九十一·回程
楚庭川什么也听不大见了,只听见说这封信是朱元托了他带来的亲笔信,就觉得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
他其实小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了,哪怕是流落到草原来,也从不觉得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一直都在想尽办法解决。
但是唯有一件事让他挂心忐忑,那就是朱元的安危还有朱元的心情。
可是当初还在大同边境的时候尚且好些,他那个时候尚且未曾跟杨玉清他们失去联系,还能让杨玉清带个平安的口信回京城去,可是后来,随着他被截杀落进了帖尔其手里,为了撇开帖尔其,也为了避开徐二的这个死局,他竟然连传消息回去的机会都没了----唯一可能帮他传消息的卫敏斋也跟着他一道来了草原。
这些天,他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忍不住会想起朱元。
他知道朱元坚强聪明,但是却总觉得心有愧疚,他原本的打算是要护好这个姑娘一辈子的,但是他却把最难的关卡都留给了她。
心潮澎湃之下,楚庭川都顾不得张显麟还在场了,径直拆开了书信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朱元在信里说了徐二少爷利用齐三老爷等人挑拨威胁王太傅的事,也说了恭妃娘娘和太后的事。
她分明用的都是很简单的字眼,叙述的语气也始终都很平淡,但是楚庭川不知道为什么,仍然很彻底的红了眼眶,想到他的妻子是如何的在宫中挣扎求生,护住他在意的人之外还要关心他的安危,替他扫除障碍,他的心口就隐隐作痛。
恭妃糊涂他是早就知道的,从小时候起,她就一直都是个拎不清的人,所以恭妃这次害了太后而被人当成是弃子灭口,他竟然并不觉得如何吃惊。
他已经尽力护着她,尽力的替她挣到了她要的荣耀,可她要的永远更多,有这一天是迟早的事。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他呼出一口气,将信纸紧紧地攥在手里,直到心里那股悸动已经平复了,才嘶哑着声音对张显麟道谢:“张大人,多谢你。”
张显麟摇摇头,仍旧是那副从容的样子:“殿下言重了,昔年太子妃帮我良多,如今我也不过是有机会回报一二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何况,殿下也早就心有成算,这一番回去,太子妃也能苦尽甘来了。”
这真是一个极为敏锐的人,难怪嘉平帝那么倚重他,楚庭川将信妥帖的收起来?朱元在信中也给他指出了一条路?让他带着信物去找文峰,若是可以,可用当年的情谊请文峰帮忙。
楚庭川差点要为这句话红了眼眶。
他知道朱元其实一直是一个极不喜欢挟恩求报的人?可是为了他?她宁愿把当初救下文峰和文杏的交情拿来当成一桩交易。
这份心意......
他压下心里的情绪起伏,摇摇头也很坦诚的道:“不?这只不过是侥幸罢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文峰主动求和,这是托了元元的福?他其实还有很多选择?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给我增光添彩,让我回去之后能够不被为难。”
张显麟笑了笑:“殿下多虑了,瓦剌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做出这个选择?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我想,也是殿下您有意促成的结果,不过殿下说的有理,如此深情厚谊,殿下还是该好好谢过瓦剌王。”
这是在让楚庭川去辞行了。
他们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把楚庭川迎回去,虽然现在不必和谈了,但是局势这种东西向来千变万化,人心更是难测,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始终不得自由舒心,总得先回自己的地方才能说其他的事。
楚庭川第二天就去跟文峰辞行。
文峰彼时正看他大婚的章程,闻言看了看若木里,就把东西仍旧交给了若木里,转头看着楚庭川:“是使团不放心,所以要提前回去吧?”
楚庭川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坦荡的默认了,才道:“也是我自己的意思,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我也很想快些回去,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
他一说起家里,文峰也有些怅然,许久之后才抿了抿唇,神情复杂的说:“我让人安排下去,派使团跟你们一道回去,才刚若木里还和我说,想去见识见识你们大周的繁华,就让他也跟着一道去吧,他反正年轻,正是该长见识的时候。另外,回去了,帮我和妹妹跟姐姐问一声好,也问景先好。”
他们之前一直都跟着朱景先一样喊朱元姐姐,其实就算是到现在,也仍旧还当朱元是他们的姐姐。
楚庭川有些动容。
接下来的事情都进展的很顺利,文峰接过草原的事物之后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又借着火鹤部和格桑部的力量,借故就收拾了几个阳奉阴违的部落,以至于现在他俨然已经有了真正跟帖尔其叫板的势力,因此他说要派使团跟大周议和,也只不过短暂惹起了一阵风波之后就平息了----大家现在都依附了王庭,当然知道现在跟大周结盟有利于对付帖尔其。
因此楚庭川等人回去大周的事也有意被淡化了。
若木里倒是高兴的很,除了跟在卫敏斋跟前,就是在张显麟身边来来回回的跑,对什么事都很好奇。
到了五月底,一切事物都已经准备完毕,文峰正式帮他们设了送行的宴席。
葛阁老心中的大石彻底落地,人都年轻了好几岁,直到出了王庭,还在马背上回不过神来,他竟然就这么把一件分明不可能得事情完成了。
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老沈那些家伙该多么羡慕他。
想到这里,他又美滋滋的看了楚庭川一眼。
殿下是这么好的殿下,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明主了,也不知道出来了一趟,殿下有没有想通,如果殿下不再跟从前那样死心眼,那么葛家就算是冒着得罪太子妃的风险,也得送个姑娘进宫去------经过这件事,楚庭川的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了,当皇帝的,哪里有不三宫六院的?
二百九十二·病倒
葛阁老倒不是想跟朱元作对,毕竟谁会嫌自己的命太长啊,谁都知道朱姑娘难惹,一路干掉自己亲爹后娘上位的,这心肠得狠成什么样儿?
连王太傅都败在她手里。
看看跟她作对的,顾家盛家冯家,反正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可不是又有一句话说了么?此一时彼一时,每个人在每个阶段所思所想都是不同的,都会跟着当时的环境而变化。
葛阁老觉得朱元和楚庭川也是一样的。
楚庭川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了,经过这么多磨难,难道他还不能看清楚吗?就像是这一次一样,楚庭川但凡是在草原有个意外的话,那么他还剩个什么?连个儿子他都没生下来,他这一脉到他这儿可就断了根了。
就连朱元,身为一个死了丈夫的太子妃,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葛阁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想是这么想,到底事情是怎么样,这还得看他们两口子的心思,他现在想这么多都是虚的,到时候再说吧。
众人一心一意要快些回去,生怕迟则生变,赶路就一直都很急,鲜少会在路上留宿的,眼看着一路过了好几座城池,眼看着过了前面的地界就能入关了,大家都忍不住精神一振。
这一路咬牙坚持下来,连葛阁老那样老迈的身体都强撑着坚持着,大家都没说过要休息的话,但是眼下却终于都有些坚持不住了,葛阁老身边一个书吏率先坚持不住病倒了,紧跟着就是另外几个身体不好的文臣也病了。
这一次他们来草原,原本是抱着吃苦的心思来的,但是没想到殿下不仅没让他们吃苦,还让他们在草原上都整享受了一番高官的待遇,这次回去眼看着也是大功一件,他们就没人给殿下惹事的,虽然赶路很累,也都坚持了下来,这次一病,还都惦记着快点回去,都没人跟楚庭川说。
以至于楚庭川知道的时候,有一个才二十几的文臣都已经连马都骑不了了。
楚庭川亲自去看过,见人都病的已经有些昏沉,立即就下令停下来?又让斥候去前面探明了路?去前面定了客栈?让众人整顿休息。
一到客栈?楚庭川头一件事就是让人去请大夫。
其实之前葛阁老来的时候,身边也是带着太医的,但是很不幸,太医吃不住草原上的吃食?竟然在到王庭之前就先没了?回来的时候大家也就没想到这回事。
主要是王庭那边的大夫也不怎么样?有跟没有一个样。
只好临阵磨枪。
幸亏这个地方是两国之间的交界处?多有商人把这个地方作为中转站?所以这个地方比草原许多地方都要繁华的多?该有的东西也都应有尽有,没一会儿?去办事的人就把大夫给请回来了。
大家都忙着让楚庭川先看,楚庭川就忍不住皱眉:“胡闹!我病了没病难道自己还不知道?!捡着需要的去看?快去!其余人都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不要再有累病了的?你们为了我深入草原犯险?我已经是万分感激,若是连累你们还没了性命回去?我怎么好跟你们的妻儿老小交差?!”
没想到殿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哪怕是葛阁老都忍不住面露感动?急忙答应下来,这才去安排人看病抓药修养了。
楚庭川让承岚去周围打探,又让人去大堂要了几桌饭菜。
如今已经是在大周境外不远了,这里多的是大周的商人富户,会来吃走私这碗饭的,哪里没见过好东西?能招待她们的客栈也不多,这客栈的吃食已经能赶得上大周繁华地界的酒楼了。
楚庭川都捡着好的点,也不让人特意到大堂去吃,都分到各自房里去了,大家都忍不住吃的满嘴流油,草原上的吃食那真是不合人口味,直到此刻,他们才都觉得自己活了。
气氛轻松了下来,但是卫敏斋他们却并没这个胃口,在楚庭川的房间里坐着,根本没有动筷子的打算。
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卫敏斋还没开口,门先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张显麟神情凝重的推门进来,随即就又小心的把门给关上,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之后就摇了摇头说:“的确不对劲。”
卫敏斋挑眉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楚庭川,压低声音冷笑了一声。
他就说,这一路都太过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不寻常,看来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楚庭川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嗯了一声就很平静的问他:“说说,怎么回事?”
“一开始是许翰林病倒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毕竟许翰林是个瘦弱书生,坚持了这么远,生病也是难免的,但是后来我却发现事情似乎不对,许翰林病了是没错,但是他的马好像也不对,黏答答的没什么精神......”张显麟心细如尘:“然后紧跟着,就又有几个人病了,似乎是有人算准了路程,要让我们在这里停下来的。”
是啊,这时机挑的可是太准了。
卫敏斋冷哼,他倒是一开始就觉得不对了,因为他们长期出门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坐骑,许翰林的那匹马不对劲,其他病了的人得马也多少开始都不对劲,虽然没别的什么症状,但是就是不大精神。
卫敏斋自己就是锦衣卫出身,他很明白这种情况是不对劲的。
“让我们留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再往前走就是蓟州,他们不敢在那里动手,这里是他们的最后机会,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卫敏斋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冷峻:“这样一来,我们现在住下来了,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就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张显麟握着拳头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为难,过了片刻,才迟疑着问:“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殿下和卫指挥使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尽可当没听见。”
二百九十三·下毒
卫敏斋立即就意识到了他想问的问题是什么,就直言不讳的问:“你是想问,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文峰做的?”
他说着,不等楚庭川表态,就先摇头:“他没必要这么做,如果想要我们的命,早在草原他就多的是机会,何况后来还多了你们,那个时候他做这件事只会更加简单,一推二四五,全都推说是草原战乱,不长眼的那些势力杀了我们就是了。现在出事,谁都会往他头上想,那才对他更加不利。”
再说了,还有一件事卫敏斋没说。
文峰对于朱元是当真很有情分,他是不会在朱元心口捅刀子的,否则的话,也不会主动提出求和了。
张显麟嗯了一声,认可了卫敏斋的这个说法,也没有半点异样,径直就道:“既然这个可能排除了,那现在瓦剌使团的人没一个出问题的,是我们的人病倒了好几个,刚才大夫也已经来看过了,确定他们都是吃坏了东西加上赶路太过艰苦才病倒的,说明那些人是在暗处,不想引起我们的注意,用的是最温和最不显眼的法子。那么,我认为有三个可能。”
卫敏斋跟楚庭川都转过头看着他。
“其一,是瓦剌太师帖尔其,他跟你们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现在你们帮了新王夺位已经是草原人尽皆知的事,他恨你们入骨,想要你们死,又不想文峰跟朝廷结盟,所以他的可能性最大。其二,是卫指挥使还未来得及收网的那批人......”
张显麟说着,看向了卫敏斋。
卫敏斋勾了勾嘴角,直接给他补充:“徐二少,他之前就千方百计的搭上了帖尔其的线,想要杀了殿下祭旗,对于他来说,现在就更想殿下跟我死,他唯一的生路也就是在这里,他在草原有自己的势力,应当是徐家留给他的,能够打听到草原的事和我们的行踪,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张显麟点了点头。
楚庭川便紧跟着说:“那就只剩下第三了,第三个可能性?就是我们自己的人。”
这一句话一出?三个人都忍不住沉默了一瞬。
使团里若是也有内奸,那么的确能够做到最精准的挑选人生病的机会。
他们三人都忍不住沉默了一会儿,后来还是楚庭川最先道:“等承岚先回来再说吧?反正正如我们所想?这三种可能是最大的,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如今既然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他们也就不容易得逞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店里的小二就过来收盘子,楚庭川让人进来收拾了屋子?等到他一走?才问从里头出来的卫敏斋:“看出什么了没有?”
真要是有人故意设计,那么就时时刻刻都要小心,他们这里应当也有人盯着。
卫敏斋目光在关了的门上头定了定,过了片刻才轻声说:“这个小二.....会功夫啊。”
张显麟闻言就是一怔,他虽然也能骑马射箭?但是真正的武功却是平平,跟卫敏斋比眼力那就更不成,卫敏斋既然这么说,那他们就必定是真的有问题了。
“客栈里的小二竟然会功夫?”他皱了皱眉头,心情不是很好,语气也不好了起来:“糟糕了,我们恐怕比想象当中更早就进了圈套,现在葛阁老他们都已经用了饭了......”
他们三人是没吃,可若是所有人都不吃,那不现实,也绝对会叫人发现不对,所以哪怕他们三个一开始就有怀疑,却也没叫大家都知道的意思。
可这么一来,那那些使团的人恐怕也都用不上了。
张显麟的面色陡然变得难看。
如果对方人数很多的话,那么现在留在客栈里的人就等于全都废了,他们能够用的也就是打着买东西出去了的承岚等人,但是那人数也是有限的,只不过几个人罢了。
放在眼下,实在是不够看。
“怎么办?”张显麟跟卫敏斋对视一眼,都看向楚庭川:“殿下先走吧!”
他们出来就是为了保护楚庭川回去的,如果楚庭川出事,他们怎么有脸回去?
楚庭川却立即摇头:“不必想了,既然能做到这个份上,那么只怕我先走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只怕我出了这间客栈,照样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那还多此一举做什么?”
张显麟从来都很机智的人都有些忍不住了,有些焦急:“可现在我们留下来,也同样是危机四伏。”
楚庭川武功不弱,冲出去单枪匹马反而可能有一条生路的。
楚庭川却扬手打断他,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反而道:“事情也未必就那么糟糕,你们想想,如果真的有直接截杀的能力,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引我们到这个客栈来了,这只能说明他们的人手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充足。先别着急,想想别的法子。”
卫敏斋也很快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同意楚庭川的说法:“真是肆无忌惮的话,就不必用毒了,殿下说的是。”
“卫指挥使,你先走。”楚庭川侧头看着卫敏斋:“这里距离三十铺镇只有十几里地,那里就有我们的军队驻扎,是陈老将军部下,你先去那里求援。”
卫敏斋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可你们留在这里,如果他们今晚就要动手.....”
“不像。”楚庭川很冷静:“他们如果要今晚就动手,才刚承岚他们出去就不会那么顺利,而且当时我们一路走来,你也没发现几个身上有武功的,否则的话,你也不会直到刚才才发觉了,既然如此,说明他们的人手还没到齐,或是说,他们还没有把握凭借着这点人手就直接怎么样我们,这里到底是交界处,说是三不管,可其实不管是瓦剌王庭还是我们大周,都是有人在这里的,比如三十铺那里就有我们的人,我想,他们也是一样。”
张显麟立即就道:“既然这样,那刚才的可能性,恐怕第一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他们不能直接出现,只能先等机会。”
二百九十四·脱身
卫敏斋皱了皱眉头,也知道楚庭川说得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受制于人,已经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就一定更要有人出去通风报信才行,否则到时候折损了瓦剌王庭的使臣或是大周的使臣团,那也一样是损失惨重。
葛阁老还是个阁老呢,他死在这里的话,影响太大了。
张显麟对于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出岔子这件事表现的很镇定,也很平淡,主要是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来接人的时候他就想过了要面临的风险,眼下实在不算什么。
因此他分析完,见卫敏斋转过头来盯着自己,就轻轻的点了点头,对他道:“卫指挥使,去吧,如今我们身边也只有你一人,不管身份还是武功,都是最适合去做这事儿的,殿下这里,我们一定会尽力保全,哪怕赔上我的性命。”
他这个人,最可靠的一点就是很懂的知恩图报。
当年朱元的恩,他一直都觉得还未还完。
楚庭川也同样这么跟卫敏斋说,卫敏斋思来想去,知道也的确是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好咬一咬牙,就从窗口飞了出去。
夜色里整座客栈都安静了下来,二楼的走廊上挂满了红灯笼,看上去静谧又安静,他绕开了路,在院子里的树上躲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刚才的那个小二也进了楼下大厅,才挑了挑眉,从院子里扑了出去。
做锦衣卫的时候他练出了一身绝好的轻功,眼下要飞檐走壁,对于他来说也是手到擒来的事,一路上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从紧闭着大门的客栈外头走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的人声鼎沸----瓦剌使团向来都是闲不住的,他们聚在一块儿就能有说不完的话,每每闹到半夜才去睡是常事。
想必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客栈里的人才能忍住暂时不动手,只是下了叫人昏睡的药,说起来,他们顾忌的应当还是瓦剌使团-----相比较起大周百余人的使团来说,瓦剌使团可多的是身强力壮的草原摔跤好手。
不说别人,若木里手底下就还带了格桑部的几十个精兵。
这些都是阿琼桑的亲卫?专门是为了保护若木里的?放在哪里都是不好对付的。
他在心里把这些形势都给过了一遍?人却已经很快就隐入了巷子里----这座客栈周围竟然也还有眼线?才刚他分明听见了动静。
果然?他隐藏在一户商户的矮墙后没多久?就听见巷子里响起了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没过一会儿?有个男声就很不耐烦的响了起来:“我说老金?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我都说了?没事儿没事儿?里头也还有二三十人守着呢,若是真有人出来了?他们会不知道?”
卫敏斋心念一动。
那个他口里的老金已经冷哼了一声:“他们身边不乏高手?否则你以为我爹是怎么死的?”
他爹?
卫敏斋立即就想到了跟徐管家在一块儿的那个人,似乎是叫做金宝的,那人竟然是这个人的爹?
而当时徐管家分明跟他是一伙的,那么这一次这些人竟然也是徐二的人?
徐二.....
卫敏斋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当时出城的时候?分明身边大多数人都留在了城内,那么多人?竟然也没抓住一个徐二?
而且他们还有内线!
他皱紧眉头,更加放轻了呼吸声,等到外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再也没有声音,才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又从容从另一边走了。
而此时此刻,楚庭川推开窗户,看着外头浓墨一样的夜色缓缓地闭了闭眼睛,才又重新将窗户给关上,对张显麟说:“他们明天一早就会发现卫敏斋不在,看他们这样,分明是在等什么人,待会儿你想法子,我们得通知若木里一声。”
他说着,面色并不是很好看:“承岚他们恐怕未必能回得来了。”
这句话一出,张显麟都不自觉的觉得心悸。
他心里知道,承岚和书林几个是楚庭川的心腹,他们若真的回不来,对于楚庭川来说也是一件极坏的事。
楚庭川说完这一句却不再多说了。
已经是这样了,再多说什么怨天尤人都是没有用处的。
张显麟也答应下来,让楚庭川凡事小心,自己就先去了三楼瞧葛阁老他们。
葛阁老没什么事,他虽然老了些,但是身体出乎意料的好,比许多年轻人都更精神,此时他正盘算着回京之后如何不动声色的敲边鼓看看选妃的事情能不能有操作的余地,见了张显麟进来,不由得笑容满面。
他看得出来张显麟跟东宫关系匪浅,当初也是张显麟在圣上跟前一力促成使团出行的事儿,所以对张显麟格外的客气。
张显麟顺势跟着他坐下,见他忙着,便跟他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
葛阁老一开始还很是给面子的跟他聊,到后来却渐渐的有些困了,可是向来都很知情识趣得张显麟却不知道怎么就是不动脚,他忍不住就有些烦躁了,咳嗽了好几声。
张显麟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哎呀了一声说原来这么晚了,这才站了起来。
葛阁老巴不得让他快走,也立即站了起来要送他出去。
张显麟便趁着这个时候一把抓住了葛阁老的手:“阁老,往后回了京城,可要多多关照,晚辈有许多事都要仰仗着您呢。”
葛阁老一僵,看了张显麟一眼,但是面上却很快就道:“这有什么?你这一次出力最多,我们都心中有数,放心,放心。”
一面送了张显麟出来。
张显麟站在葛阁老门口,还是不厌其烦的跟他说回了京城之后希望多多关照的话,直到葛阁老在里头都不耐烦了,才摸了摸鼻子下楼去。
他一走,隔壁房间里不一会儿就有了动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貌平常的中年人转过拐角出现在葛阁老房门口,稍微停顿片刻,无声无息就跟着张显麟的脚步下楼去了。
二百九十五·无路
葛阁老吓得浑身发颤。
他怎么也没想到刚才张显麟会塞给自己一张纸条,上头写着的内容更是叫他心惊胆战----中毒乃有人刻意为之,万事小心。
中毒?
葛阁老是个人精,一看中毒两个字,立即就想到了使团当中病倒的几个人。
原来他们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可这么一来,张显麟又这么小心翼翼的,岂不是说这个客栈就有问题?
他想到晚上自己吃下去的东西,顿时有些想吐,却又忙忍住了。
他们使团出行,身边总不能不带着药物,一些解毒的药也是必然带在身上的,既然张显麟示警,他立即就从包袱里把东西翻出来,一股脑儿的吃了好几颗,才坐在床沿上发呆。
这个时候会来找麻烦的,除了瓦剌太师应当就还有那一撮余孽了,挑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也的确是最好的时机了。
不过这些人只给点药让他们中毒而后困他们在这里,又是在等什么?
等能动手的来?
他们身边应该人手不是很够啊....
葛阁老摸了摸下巴。
张显麟已经下了楼进了大厅里,大厅里人声鼎沸,若木里领着一帮人在吃酒,他们这一路都赶路赶得太急,以至于这些汉子们都憋得难受,好不容易休息下来,当然是好酒好肉都要上。
楚庭川下午的时候才说过把饭都送到房里去吃,但是若木里他们跟大周的使团又不同,他们喜欢聚在一块儿,后来楚庭川也就随他们了。
现在若木里一见了张显麟,当即就大喜,冲上去叫了一声师叔,拉着他就要往那边桌子那边去:“师叔,你向来玩这些最厉害的,你快过来给我看看,这帮孙子,赢了我好多头牛!”
张显麟顺势跟着他往前走,果然见一帮人聚在一块儿摇色子,喊拳,这还是张显麟当初教给他们的,他们觉得有意思,就常常在一块儿玩,若木里最喜欢,但是却总是输,这一次也不例外?几乎输的精光。
张显麟就笑着上前,跟他们围在一起玩。
旁边的楼梯上,一个穿着短打的不起眼的人静静的看着他们,眼里也带着笑?看着他们玩,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闹了许久,若木里又喊了一声要酒?那个人急忙就答应了一声,说了一声就来,就急忙转身去准备了。
张显麟回头状若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聚精会神的玩起了骰子。
若木里在他边上?也闹腾的厉害。
等到半夜三更了?这帮人都还没散去的意思。
小二抱着腿在边上靠着打盹儿,没过一会儿?厨房上说热水烧好了?他就又抹了把脸,起身去了后厨。
一进后厨?他就忍不住骂了一声:“草他娘的,这些蛮子真是能闹腾?这么好的精力!可惜他们都在一块儿?否则到时候全都药倒了?他们也不知道。”
他说着?见十几个人都围了过来,就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帖尔其那边到底靠得住靠不住?”
“差不多了。”另外一个人露出脸来,赫然是一直跟着徐二少爷的黑子,他也骂了一声娘,踢了一脚躺在灶边动也不动的掌柜的,脸色很差的说:“没办法,这些人精明的跟什么似地,下毒都只能一个个慢慢来,酒菜里是不敢动手脚的,他们身边有锦衣卫,那是行家里手,一旦被发现了就更是前功尽弃了。”
这倒是,大家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路跟上来也不容易。
黑子擦了擦脸,眼神阴狠:“不过也就忍这一会儿了,二少亲自去的银狼部,也一直跟我们有消息来往,他既然说已经说通了帖尔其,那就必定不是假的,帖尔其也对这些人恨之入骨了,我们现在不能动手,是我们人数不够,上去也只能送死,但是等到帖尔其的人来了,那可就不同了。”
大家的脸色都随着这句话缓和了下来。
是啊,帖尔其现在最恨的人一半都在这里了,不管是楚庭川还是若木里,都值得他冒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帖尔其虽然损失惨重,可是要对付总共加起来也才一千多人的使团,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帖尔其无所顾忌----他早跟大周闹翻脸了,多不多杀一个太子,实在无所谓。
眼下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他们一行人在大周就跟老鼠一样到处逃窜,但是却往往根本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徐二少爷身边的人也从一百多人到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他们十几个人。
其他的人,都被抓了杀了。
想到那些人,众人都有些沉默,眼里泛着冷光。
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报仇雪恨的机会。
甚至杀了大周的太子和瓦剌的使团之后,他们或者还能靠着帖尔其再寻一条生路,天下这么大,也不是非得就在大周才能活下去。
他们去了草原,说不得也能经营出一番事业,到时候天高任鸟飞,鬼才理会中原这一摊子烂事。
想着这些,黑子啧了一声,让众人都醒醒神:“待会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盯紧了!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那往后我们也就没往后了,跟那些死了的兄弟一样,死后连个全尸只怕都落不下,都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都是一惊,急忙应了是。
没过一会儿,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窗户忽然被人拍响。
黑子离得最近,登时被惊得一个鱼跃就从地上起来,警惕的问:“是谁?!”
“是我们!”老金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黑子松了口气,打开窗户,见老金跃了进来,才问:“外头没什么事吧?有消息了没有?”
老金走到灶边暖手,一面不忘回话:“放心吧,我们都盯着,没人进出,消息传回来了,二少不久之后就到。”
那就好,黑子哦了一声,想到什么又急忙转头:“那我们这里呢?继续等着?”
“等着呗。”老金呵了一声:“到时候等到草原那里来了人,谁还敢干什么不成?在这里混的都是有眼色的,大不了两不相帮,不会得罪人的。”
二百九十六·反客
这里是边界地带,也是俗称的三不管,谁都知道在这儿闹事只要不过分就没什么事,当然了,过分的话,只要你有绝对的实力,那也不算过分了。
帖尔其若真的带着大队人马赶来,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杀完人,拍拍屁股就能走了。
众人这一次都是背着背水一战的决心来的,也是实在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根本顾不得什么,反正不成功就成仁。
一行人都安静下来,黑子忽然又揉了揉眼睛问:“那那边儿的呢?大厅里有动静没有?”
那些瓦剌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看起来就不好对付,他们的意思是,最好还是把他们给先放倒了算了,可是眼下这情形,要放倒这么多人也不那么容易....
正这么想着,厨房的门又被拍响了,众人都是一愣,警惕的竖起了耳朵。
“谁啊?”老金对着黑子示意了一下,就招呼剩下的人望里面躲一躲,这地方的客栈要招待南来北往的商队,常常一个商队就有一二百人,因此厨房建造的极大,此刻他们各自躲藏的躲藏,忙碌的忙碌起来,看着倒也只能像是那么回事儿。
“哦!我们来要点儿水!”外头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有人喝醉了吐了我家大人一身,你们这儿不是每晚都还烧着热水的吗?快些,也给我们一点儿,我们急着要!”
是要热水的,黑子看了老金一眼,见老金点点头,就语气轻快殷勤的应了,让他稍等:“来了来了!”一面说着就把门打开了,见外头立着的是那个文臣,一直跟着楚庭川进进出出的,就又舒展了一下眉头-----他看的出来,这人纵然有些功夫在身,那也是有限的,而且还是个年轻的文官,应当是没什么要紧的。
他说着就笑着道:“您稍等,我待会儿就给您送上去,如何?用不着您亲自动手。”
张显麟状若无意的推开他往里头走:“不必了,省的麻烦,那些人把我们大人的衣裳糟蹋成那样,我们大人晚上怎么还睡得着,别忙了,快把热水给我,我自己提上去就是了。”
他说着,一面往灶边走。
黑子急忙想转身跟着:“有热水,有热水,我给您装.....”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哗啦啦涌进来一群人,一下子把厨房都快给挤满了。
黑子这才察觉出不好,立即就出声喊了一声,然后顺手就把离得最近要来抓他的人给甩开了,泥鳅一样的溜了开来,想从窗户里跑。
来了这么多人?肯定是哪里不对?他知道肯定是来者不善,这些天他也算是在逃亡生涯里积累了经验,知道该跑的时候就一定得跑,只有跑了活下来?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可是他才从窗户翻出去,腰才支起来,就听见耳边一声轻笑。
这一声笑让他如遭雷击,全身僵硬的立在了当场,然后他就见到了两个老熟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震惊的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二跟伯晨两人立在他跟前,面上还带着冷笑:“当然是找你们来的了,你们也真是够大胆的,这个时候还不顾着逃命,竟然还敢对殿下不利!”
当初伯晨跟小二装成柳大夫和申大夫,就是为了抓住徐二少爷,后来他们也的确几乎做到了,他们摸索出了商会跟徐二少爷的关系,带着人去了徐二少躲藏的地点,差点儿就把徐二少爷给抓住了。
只可惜那时候又传出瓦剌退兵了的事,以至于锦衣卫中间断了联系,被徐二少爷抓住了机会给跑了。
他们一路追,徐二少爷身边的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个个对他忠心耿耿,竟然也让他给跑了。
好不容易,他们顺着老金查了过来,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一追到这家客栈附近,见到了承岚,才知道了承岚他们护送着使团也在这里。
两厢一会面,大家都不必多说,就知道发生什么了,承岚急忙领着他们俩去见楚庭川。
恰好楚庭川也正在想着该如何破局,从小二跟伯晨这里得知了他们的情况和现在暂存的实力,当即就猜到了他们不敢动手的原因----一定是在等援兵。
至于要找的是什么援兵,他们略微一猜,就能猜到了。
特意要在这种三不管地带留住他们,肯定是因为再往前就做不到了,那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帖尔其最有可能。
一想到这个,楚庭川跟张显麟就决定先出击,控制住了这些人再说。
至于帖尔其那边,卫敏斋那边也已经去请援兵了,再说,他们只要控制住了这些人,自然可以来个请君入瓮。
黑子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冷哼了一声就朝着伯晨和小二吐了口口水:“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话好说!你们非得赶尽杀绝,我们当然也不能就引颈就戮,大家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
小二嗤笑了一声,觉得他实在是自大的有些可笑,冷冷道:“你有什么好杀,只可笑你们实在是太蠢了,竟然还敢自投罗网。”
这个计划漏洞百出,半点都不周详,看来也是因为他们实在无路可走所以才只能铤而走险了。
里头张显麟领着若木里他们也很快就把场面给收拾好了,那些人的身手虽然也很厉害,但是若木里他们到底天生高大,人手又占了极大的优势,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控制住了,转过头来问张显麟该怎么办。
正好伯晨小二也拎着黑子回了厨房,大家把人都堆在一块儿,数了数,这里头一共十七个人,就都拿了绳子给捆住了,就跟他们之前捆住真正的掌柜小二他们一样,都给扔在了一堆。
若木里摸了摸下巴,问张显麟:“师叔,那这些人怎么办?我看他们真是半点都不怕死,竟然还敢给我们下毒,要不然就扔进锅里煮了吧!”
他一鸣惊人,众人都不由得惊悚的看向了他。
二百九十七·为主
就连黑子跟老金都是耸然一惊。
老金还好,他本来就有瓦剌血统,知道许多草原上的部落都不大把人命当命,闹的最厉害的时候,吃人的事也不是没出过。
但是黑子却是觉得悚然而惊,他对于这种要煮了人的想法可十分惧怕。
若木里挠挠头,见张显麟看向自己,就有些讪讪的:“我父亲说过的,反正这些人若是不听话的话,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煮熟了拿去喂我们的神狼,这还是他们的福气了。”
他说的理直气壮,张显麟摇了摇头,见黑子他们面如土色,忽而心中微微一动,就摸着下巴道:“这也不是不可行,反正如今这锅里的水都是烧热了的,把人扔下去,也不费什么劲儿,至于喂你们的神狼,那怕是不行了,离得太远了。可是外头的野狗想必是有的.....”
他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出这种最吓人的话,除了黑子跟老金,有几个人都被吓得要翻白眼。
张显麟看了他们一眼,忽而用手指着一个颤抖的最厉害的看起来年纪还不大的年轻人道:“就他先吧,看着这细皮嫩肉的,想必也最好煮熟,不费事儿。”
那个年轻人顿时杀猪一样的叫了起来。
尤其是在若木里毫不迟疑举起他做出要往锅里扔的姿势时,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哭着喊着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知道求饶。
其余人都是一脸惊恐。
张显麟在那人的脸都几乎要贴到锅里开了的水面了,才忽然喊了停,眼见着若木里把人扔在了地上,就微微蹲下来看着那个年轻人笑了笑:“怎么样,这种滋味好受不好受?”
那年轻人死命摇头,头发上还带着水蒸气,此刻正往下滴水。
张显麟唔了一声,就慢悠悠的道:“那这样吧?我看你这么年轻?也挺可怜的,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说说?你们的主子做什么去了?”
黑子红着眼睛立即喊了一声:“阿衡!你可别犯糊涂!”
阿衡闻言抖了抖?但是随即却抖得更厉害了。
出卖少爷?
不行的?他爹是徐管家,他爹都为了少爷出生入死什么都能做?他如果.....可是.....他看了一眼雾蒙蒙的锅?忽然就哭了。
可他也不想死!
这样颠沛流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抹了脖子的日子?他也真的是过够了。
他曾经也是京城的纨绔子弟?虽然是管家的儿子,但是仗着徐家的势力,也在京郊无人敢惹,从什么时候起?他到处摸爬滚打,逐渐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他忽然失声痛哭,在张显麟再次的催促下?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哭着说了徐二少爷的去向。
听说果然是去了银狼部找帖尔其?并且帖尔其应当最迟明早就能赶来,张显麟目光微微一动,看着这些人一时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张显麟吩咐几个人把真正的掌柜的厨师他们都给放了,让他们烧水做饭,而后就又挑了些人出来?换上了黑子老金他们的衣裳,最后领着徐管家的儿子阿衡出了门。
老金跟黑子又气又急,但是他们被困的死死地,根本动弹不得,厨师跟掌柜的被他们折腾了几天,也已经全然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根本就得不到半点逃走的时机。
张显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出了门领着阿衡上了楼,先去见楚庭川。
楚庭川正跟承岚说什么,见了他们来,目光在阿衡身上微微一顿,听张显麟说了阿衡的身份还有徐二少爷的打算,就问张显麟:“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张显麟点点头,就道:“反正如今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三十铺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以卫指挥使的脚程,只怕他们来的时间跟帖尔其差不多,到时候.....”
楚庭川心领神会。
到时候就趁机再给帖尔其一击。
也把徐二少爷给拿到手。
他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对着阿衡道:“你父亲如今也在我们手里,你想见见吗?”
阿衡睁大了眼睛。
他还以为他爹早就死了,毕竟这么久都没消息了。
可是传回来的消息都说老金的父亲已经死了啊,怎么现在却说他爹没死?
难道他爹也背叛了少爷?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张显麟笑了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看你父亲,不就能屈能伸?你若是配合,等到这件事一了,我们自然不必非得赶尽杀绝,到时候给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阿衡彻底没了别的心思,一个劲儿的点头:“好!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夜逐渐的退去,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忽然路边扬起大量的尘土,一群人从路的尽头飞奔而来,马蹄声将这地面都踏的微微颤抖。
徐二少爷握住缰绳,看着前面的人停下,就道:“就是这里了,我们的人在看着,只要有消息,就会报出来的。”
帖尔其目光阴鸷。
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吃过大亏,可接连两次,都是吃了大周那个太子的亏,以至于竟然败在了一个黄毛小儿手里,让人家夺了王位,他自己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他原本还以为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亏了,谁知道却转眼就有机会送上门来。
杀了楚庭川,杀了大周的太子还有王庭送去京城的使团,那么他就能挽回一些颜面,朝廷跟王庭的联系也会再次中断。
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想借着他来跟大周修好,别做梦了!
他勒住缰绳,指了指徐二少爷:“一切都没什么不对?”
徐二少爷对着自己身边一个人说了句什么,他身边的人就点点头策马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对徐二少爷道:“少爷放心,咱们的几个暗哨都还在,他们全程都是盯着客栈的,说是没有人发出有异常得信号,客栈那边应当是一切正常,没有出什么意外。”
他们沿途都是布置了人手的,客栈那边如果出事,再怎么紧急肯定也来得及发出信号。
二百九十八·遇伏
徐二少爷心中激动。
他跟楚庭川之间算起来本来没什么深仇大恨,跟卫敏斋就更加谈不上,但是谁知道家族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他这几年来被打压被追杀,心里早就已经把杀了楚庭川夫妻作为人生当中最大的目标。
这个念头成了他的执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尤其是楚庭川竟然在草原上还能翻身,反过来坑了他一把,让他差点全军覆没,他心里对于楚庭川和卫敏斋的恨意就更加强烈了。
帖尔其倒是没管那么多,这个地方他早知道,附近的确是有大周的军队镇守,不过那都是小部分的兵马,而且还要守城,真正能分出力气来这里管事儿的可不多,他也不怕他们半途出来坏事-----他没把大周那些散兵放在眼里。
至于杨将军陈老将军等人,他们也不可能分身。
“到底好了没有?”他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这次楚庭川跟卫敏斋实在是把他给得罪的太惨了,他是不会答应来这里冒险的,毕竟好歹也算是到大周边境了,一个不慎就容易阴沟里翻船。
徐二少爷立即就回过头来冲着他点头,态度很恭敬:“好了大王!”
自从帖尔其正式跟王庭闹翻之后,他也干脆不再自称太师了,银狼部既然已经独立出来,人人就都称呼他一声大王,现在徐二少爷自然也跟着这么叫。
帖尔其嗯了一声,点了自己的亲卫率领的两百多人先去前面探路。
虽然徐二少爷说是有人一直跟着监视那群使团,但是帖尔其生性多疑,他只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徐二少爷急忙招呼了自己的人也跟上,自己陪着帖尔其在外头慢悠悠的往里走。
徐二少爷身边的人跑的极快,很快就跟上了帖尔其的人。
天色已经亮了,可是街道上还是没有任何行人,跟平常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出现这一幕是为什么,大家都心中有数,徐二少爷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闪着晦暗的光。
他已经忍够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把楚庭川杀死在这里。
帖尔其都请来了,如果这一次还是让楚庭川侥幸逃脱,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是命运弄人,以后下去了,也有脸面去见祖父跟父亲,让他们知道他已经尽了力。
那边的先头已经到了位于这座镇子中心的客栈了,天光已经大亮,但是因为来了这么许多兵马,周围都是静悄悄的,连早点摊子都没有摆出来,才到了跟前?徐二少爷的人就站了出来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儿?里头传来同样节奏的敲击声,徐二少爷的人松了口气,又敲了两下?就见阿衡钻了出来?顿时就问:“怎么是你?不是老金跟黑子守着吗?”
“里头出了点问题。”阿衡面不改色,很是平淡的说:“那帮瓦剌人不好弄,老金跟黑子出面装成掌柜,才勉强没让他们起疑,现在他们也走不脱?不过你们放心,现在里面一切如常,瓦剌人还聚在一块儿喝酒赌钱?大周那些官儿们没醒的没醒?病了的病了?都被我们盯着,闹不出什么事来。”
他说着?见了这阵仗,就又有些欢喜:“人都来了?”
徐二少爷的人并没有起疑?毕竟阿衡是徐管家的亲孙子?这一路上都是忠心耿耿的一路跟着出生入死过来的,他嗯了一声:“都来了,我们在前面探路,太师亲自带着他的一千多人还在后头,既然你说没事,那么就算是踩也能把这帮人踩死了。”
这是真的,若木里虽然也带了几百人的使团,可是都困在这院子里,能够干什么的?而且他们还是出其不意。
阿衡嗯了一声,就又小声的道:“你们留一半的人在这前面,另外一半不如绕到后头巷子里去,去后门堵着,别叫人从后门跑了。”
徐二少爷的人听的有理,就转头去跟银狼部的人商量。
银狼部的人只当他们都是已经分配好了的,没说什么,点了些人出来让他们绕去后头,等到互相发了信号就动手。
等到那时候,太师也已经率着人赶到了。
一行人绕到了后头宽阔的巷子里,顿时把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发现有一股异常刺鼻的烧焦的味道传来。
这是.....火油!
他们都吃了一惊,都是在战场上拼杀的人,谁不知道这味道来的古怪蹊跷?可还没等他们想个明白,就发现巷子里两边的墙壁上忽然探出许多人头,而后有一支支点燃了的箭矢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巷子里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号声。
这哭号声就算是隔着这座极大的客栈,也仍旧传到了前头,还在等帖尔其跟上的亲卫官顿时觉得不对,恼怒问:“怎么回事!?”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徐二少爷的人也听的色变,不由问阿衡:“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声音?”
阿衡也皱起眉头来,急急忙忙道:“我进去看看。”
说着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徐二少爷的人和银狼部的亲卫官都惊讶的发现,随着阿衡进去,房顶上竟然出现了许多的人,此刻正不要命的朝着他们扔着砖头。
糟糕了!
徐二少爷的人心里顿时冷了冷,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阿衡刚才是故意拖住他们得!
他心里只觉得心惊,但是却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一面喊着后退,一面不断躲避这些无处不在的石头和砖头。
他们不少人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实在是被这阵仗给打蒙了,问题是,他们还根本顾不上去找那些屋顶上的人的麻烦,因为很快,从墙壁上又钻出许多人头来,抬着一桶一桶的热水朝着他们浇上来。
不被烫死的也都被浇死了,一行人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葛阁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极为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呸!你们这帮贱种也有今天!”
二百九十九·大败
葛阁老轻易不骂人,好歹是个阁老,总是要面子的,但是想到一条性命差点儿就要交代在这里,他就顾不上什么风度不风度的了。
再说了,本来就是非我族类,还有什么不能骂的不成?
他骂完了,见楚庭川立在二楼看着没有半点动静,就喊了一声殿下,等楚庭川回神,就问:“咱们杀了这些人,只怕也不够啊!他们至少还有千余人在外围等着围攻,现在动静闹的这么大,肯定是瞒不住外头的人了,那咱们.....”
这些伎俩只能拖住一时半刻,要说能真正解决,想也别想。
葛阁老也知道卫敏斋去请救兵了,可是问题是,这救兵到底能不能来得及时?
楚庭川也知道葛阁老的担心,朝着他安抚的摇摇头:“阁老放心吧,三十铺的守将是陈老将军的部下,不管怎么说,又有卫指挥使亲自前去,不会怠慢的,我们先坚持住。”
而在外围的徐二少爷和帖尔其也的确是已经发现了不对-----客栈那边浓烟滚滚,怎么看怎么不对。
帖尔其侧头去问徐二少爷:“这也是你们的人安排的?”
徐二少爷满脸狐疑。
他并没有安排这一出,主要是也用不上,这么多人,只要确定了客栈那边一切正常,那就只需要正常进去砍瓜切菜了。
可现在,他皱了眉头,心中顿时十分警惕,摇了摇头:“我们并没有纵火的计划。”
虽然难以启齿,但是徐二少爷还是没有骗人的意思,毕竟帖尔其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他没有必要撒谎骗他。
帖尔其冷了脸,立即就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徐二少爷顿时被打蒙了,直接被帖尔其给从马上打的栽了下来。
帖尔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是嗜杀的残忍。
正在这时候,后头的斥候赶上来,气喘吁吁的告诉帖尔其:“大王,不好了!后头来了不少的大周士兵!看那情形,只怕至少也有两千余人!”
两千人!
帖尔其顿时骂了一声。
虽然他们瓦剌的骑兵真的跟大周士兵打起来基本占据优势,能够一打三甚至一打五,可是如今他们到底是冒险进了大周的地方,而且他们前头有几百人还刚遭了埋伏?出师不利,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
越是想?帖尔其就对徐二少爷越是恼怒?忍不住挥鞭猛地给了徐二少爷一鞭子。
徐二少爷的衣裳顿时应声裂开了,整个人痛的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狼狈的滚落在边上。
“废物!”帖尔其冷冷的看着他?手里的刀举了起来?朝着徐二少爷就要捅下去。
在他看来?这人从来就没什么价值,别说现在是徐二少爷害他陷入了陷阱,就算这次徐二少爷让他成功杀了楚庭川卫敏斋,在他眼里也是能够随时杀掉的。
徐二少爷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他辛辛苦苦的逃亡了这么久?还以为总算是要翻身的时候?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看着帖尔其的刀要落下来?他一瞬间神魂俱丧的闭上了眼睛?一时之间有些后悔,一时之间又有些解脱的轻松。
可是他等了一会儿?却终究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不由得有些愕然的睁开了眼睛。
帖尔其已经顾不上他了?因为他们队伍中最末的那些士兵已经跟大周来的救兵打上了。
带队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一反从前大周士兵的软弱,竟然一碰面就来了个不要命的打法,冲上来用了白刃战。
并且他们似乎是料到了对手,竟然还用上了鸳鸯阵,钩马腿一勾一个准,很快末尾的那些骑兵就纷纷从马上栽了下来。
那些马发出连串的哀鸣,引得其他的马儿也躁动不安,让其余还侥幸躲过了钩子的士兵也都急慌慌的失去了分寸。
一时之间,帖尔其的骑兵竟然被打了个节节后退。
可他们一退,在前头准备让其余人掉头的帖尔其却又更难受了----前头的要转头去打,后头的却要掉头来逃跑,还没等真正接上大周那些骑兵,他们首先就被自己人给撞了个七零八落,一时之间,连帖尔其的一个外孙都摔在了地上,被马给踩死了。
帖尔其气的要命,只觉得一口血都已经含在了胸口,立即嘶吼着让前面的不许再退。
可是大周那些士兵却跟打了鸡血似地,越逼越紧,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话了,一时之间硝烟四起,到处都是厮杀声和哭喊声。
帖尔其骁勇无比,自己倒是没有受伤,还杀了好几个大周士兵,可是就算是如此,也挽回不了已经崩了的士气,大周那些士兵越战越勇。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还没等他们调整过来,若木里竟然带着瓦剌使团中的骑兵也从客栈的方向冲出来了,他们骁勇善战,又本来就是世仇,这个时候是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决心来的,帖尔其的骑兵队被前后夹击,顿时损失惨重,这宽阔的官道上到处都是死尸。
打到后来,帖尔其都不知道是怎么才突围开了一个口子,被护送着从一条小路逃窜出去了,他只记得若木里那个狼崽子的眼神,还有大周那个太子脸上的残忍笑意。
一世英名,竟然两次败在这个大周太子手里,还让他一手改变了草原的局势,帖尔其被后头的追兵追得根本不敢有任何时间停留,一口气逃到了银狼部才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他逃出来了,他的那一千多人却尽数折损,到最后只剩了二十几个人或者。
这一战让他引以为傲的亲卫队彻底损失殆尽了,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他才能重新训练出一只原来那样得骑兵队。
帖尔其顿时病倒了。
草原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而卫敏斋也终于得到了自己从北追到南方,又从南方追到北方的目标,抓到了活的徐二少爷。
让人把徐二少给抓起来,他望着一地的尸首,镇定的对来救援的黄将军道谢。
黄将军急忙说不敢,又带着人去给楚庭川请安。
第三百章·表功
这一次能够脱险,全凭了黄将军带人及时赶到,楚庭川对他很是礼遇,见他年纪不过四十,也忍不住感慨陈老将军慧眼识人。
三十铺这个地方位置刁钻,正对着瓦剌人,背面就是关口,十分紧要,从前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地方都不在大周的掌控中,还是从陈老将军驻守了大同之后,这个地方才又重新被夺回来,有了驻军镇守。
黄将军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能在这地方立足还站稳了脚跟。
黄将军却没什么功夫跟他们闲聊,光是打扫战场,清点伤亡都有的他忙的,楚庭川就跟葛阁老他们一道先回了客栈。
若木里还扛着他的刀在那群俘虏里头走了好几圈,搜刮了一圈之后有些失望,呸了一声,觉得这些人也忒穷,什么都没有。
弄的大家都哭笑不得。
张显麟忙着跟一道来的陶御史琢磨着如何写战报,如何给众人表功,实在没功夫搭理他,就让他干脆带着人去外头追一圈,若是能追到些残兵,也是再次立功了。
若木里果然欢天喜地的去了,卫敏斋就忍不住摇头失笑:“他倒是很听你的话。”
都说草原人狡诈蛮横,但是若木里却是个很憨直的人,也没什么心机,大家都挺喜欢他,张显麟也不例外,他笑着没说什么,只是问卫敏斋:“审一审徐二?”
卫敏斋摇头,他倒是没打算审徐二,微微眯了眼睛就道:“等回了京城再说吧,他这个人....或许到时候留着还能有些用处。”
听他这么说,张显麟就知道这是要带回去见嘉平帝的,也只是了然的点点头。
一行人等到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已经是五六天后了。
这一次他们抓了徐二少爷,杀了七百多银狼部的骑兵,还收了三百多匹战马,俘虏了二百余人,是一次十分了不得的战绩。
黄将军兴奋的脸都有些发红,毕竟他在这里练兵这么久了,虽然也遭遇过小股骑兵?但是却从来没有斩获过这么多人头,更别提还有战马了。
这一次的请功表上?张显麟和卫敏斋经过了葛阁老和楚庭川的允许,也把黄将军列在了第一位,他现在被人称呼一声将军只是客气,但是等这功劳真的报上去?那可就真是能货真价实的被人叫将军了。
楚庭川等到总算是顺利进了关,短暂的停留过后?他们就去了大同。
杨玉清和向问天当天就前来迎接了?见楚庭川平安无事?一颗心才算是彻底落地?他们俩都是朱元的心腹?对朱元也是忠心耿耿?而朱元跟楚庭川夫妻一体?若是楚庭川出了什么事,他们可真的没脸回去见朱元了。
陈老将军很欣慰的看着楚庭川?真心实意的朝着楚庭川行礼道谢:“殿下这一路辛苦了。”
他们真的没想到楚庭川能在草原上搅弄风云,把帖尔其给整垮?还带来了瓦剌的使团。
葛阁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很是自得。
倒是楚庭川自己还是一贯的谦虚?跟陈老将军说了会儿话,才往后头去。
陈老将军笑着跟葛阁老等人赔了不是?才引了楚庭川去后院,,一面道:“听说您来了,我家老婆子怎么都按捺不住,非得亲自跟您请安才能安心,真是对不住,殿下这样忙,我们还给您添麻烦。”
陈老夫人对朱元向来很亲近和关照,也是朱元尊重的长辈,这一次绿衣跟锦常成亲,陈老夫人说起来还是锦常的媒人,她们跟林家走的也比较亲近,楚庭川自然会给陈老夫人这个面子,听见陈老将军这么说,就微笑着摇头:“老将军说的哪里话?老夫人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跟着您驻守边疆,是我们大周的英雄,论理本就该我来拜见的。”
楚庭川的脾性真是一等一的好,陈老将军看了他一眼,心中感慨。
当初朝中因为楚庭川陷入瓦剌而争执不休的时候,他就觉得没什么好争得,楚庭川就是最好的人选,毕竟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
现在看来,事情也的确是如此。
陈老夫人早就已经等了半天了,一见了楚庭川,立即就从台阶上下来,朝着楚庭川颤颤巍巍的就要拜下去。
楚庭川疾走几步,虚虚的搀扶了一把,和气的道:“老太太千万不可如此,您是老寿星,在太后娘娘那里也是有座位的人,哪里能这样行此大礼?快起来罢。”
陈老夫人就吐出口气,有些哽咽的摇头:“太子殿下说的哪里话?君君臣臣,我们向您行礼是应当应分的,您从我们这里出去出的事,原本都是我们的责任,可您和太子妃量度大,竟然都不曾提过此事,我心中实在是不安,这一次也幸亏是您吉人天相,洪福齐天.....否则,我这个老婆子死也没脸去见太子妃了。”
陈老夫人对朱元感情深厚,对楚庭川自然也算是爱屋及乌了,楚庭川笑着摇摇头,听见陈老夫人留他吃饭,也答应了。
陈老夫人擦了擦眼泪,这才想到身后还站着人,急忙又道:“对了!快来,信安你快过来!”
陈信安?
楚庭川眯了眯眼睛。
他当然记得陈信安了,这个女孩子非常可怜,年少的时候被冯世泽的儿子给侮辱了,然后一直都有些毛病。
朱元花费了不少心力在她身上,她才好了一些。
可是后来陈老将军去了任上,陈信安在京城呆了一段时间以后也跟祖母一道来了边境,所以一直没了消息。
楚庭川还好几次听见绿衣跟朱元提过这件事,似乎是在担心陈信安的身体和精神有没有完全恢复。
上次他在大同呆了几天就急着要走,也没有在陈老将军这里逗留,所以更没有见过陈信安,这一次听见名字,他下意识的怔了怔,才看向陈老将军,轻声问:“就是那位.....姑娘?”
陈老将军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再跟从前一样担心和为难,笑着朝着陈信安招手。
三百零一·想念
陈老夫人已经把陈信安拉到身边了,兴冲冲的对陈信安叮嘱:“快!这就是你朱元姐姐的丈夫,也是咱们大周的太子殿下,快来拜见!”
陈信安低垂着头,看不清楚面上是什么表情,但是身体却十分的顺从她祖母的话,当即就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要给楚庭川磕头。
楚庭川急忙让陈老夫人扶她站起来:“不必如此!”
陈老夫人却很固执:“要的,要的!她有今天,全都是因为太子妃娘娘慈心,再怎么谢都不为过。”
楚庭川只好看着她磕了三个头,才皱了皱眉头急忙让她起来。
这一站起来,楚庭川才看清楚她的脸,惊奇的挑了挑眉-----这姑娘确实不同了,他还记得当初在京城的时候看见她,分明跟个疯子没什么两样,情绪也非常不稳定,随时都会发疯,可现在陈信安目光清明,虽然很安静,但是却看得出来,神智是完全清醒的,而且待人处事也比从前有分寸多了。
他就有些了然陈老夫人为何这么高兴了,忍不住也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决定待会儿让承岚再去补上一份赏赐作为见面礼。
陈老夫人带着陈信安下去了,陈老将军这才对楚庭川道:“真是劳烦殿下了,那个老婆子心里不安,总觉得该亲自谢过殿下和太子妃才能安心。”
楚庭川摇了摇头:“那现在陈姑娘的病是完全好了吗?”
陈老将军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心情也比从前要好多了,听楚庭川这么问,就道:“自从来了这里,是好多了,脑子也清楚了,很少再做恶梦,也很少再跟从前那样动不动就抓伤打伤自己。这已经很好了,放在从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现在她留在城中,有时候跟着她的堂兄堂嫂们去看伤兵,有时候去照顾些孤寡老人和小孩儿,过的倒是比从前要有滋味多了。”
陈信安当初是一直被冯家和盛家压制的死死地,明明是她被人陷害?但是到后来反而她成了名声不好勾引人的那个?所以才会因为太过压抑而出现问题,现在这些不好的东西都离她远了,她也跟着好了起来。
楚庭川有些感慨:“二位真是不容易。”
陈老将军和陈老夫人分明失去了儿子?还要带着孙女儿?的确是很辛苦的。
可陈老将军自己倒是不这么觉得:“也没什么?自己的孙女儿,当初我们哪里想过她还能好?都以为只是熬日子?熬到头了大家就一起去见她死去的爹娘罢了?但是谁料到遇到了太子妃?现在这样已经非常好了,信安这孩子,以后她也不会嫁人,我们商量过了?就从家里过继一个在她名下,她往后爱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反正这里是大同?不是京城?那些流言蜚语到不了这儿,我们也不会叫人欺负到她头上去,等到我们死的那一天,我就跟圣上求个恩典,让我这孙女儿在这大同不必回京城去,能安安稳稳的一辈子?也是福气了。”
这话是说给楚庭川听的。
他希望到时候楚庭川跟朱元也能支持他的这个决定,能够替他关照陈信安一二。
虽然他在大同也算是经营得当,立下很多功劳,跟当地的士绅关系也都很不错,但是人脉这东西,有时候真是人走茶凉。
他当然还是得为孙女儿打算的万全一些。
楚庭川也知道他的意思,对于这件事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毕竟陈信安是朱元救下来的,再说陈老将军也一直都对东宫很友善。
这不过是伸伸手的事罢了。
当晚在陈老将军那里用了饭,楚庭川回去就写了一封信给朱元。
提笔的时候,他觉得手底下的笔有千钧重。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无所畏惧,不管是草原落在帖尔其手里,还是跟文峰一道从帖尔其手中逃脱,到最后联合火鹤部格桑部对付帖尔其,他都表现的很镇定,很自信。
可是其实,谁也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多么害怕。
倒不是怕死。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的艰险不知道有多少,他也一度以为他不能顺利的长大。
可是小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惧怕的。
这世上好想没有他牵挂的东西。
哪怕是太后娘娘跟皇后,她们对他不是不好,但是却也不是全心全意的为他打算。
可这一次不同。
他不敢死,也不想死,甚至不能接受自己带着一身的污点回去,只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子。
在世人的眼里,他妻子的荣辱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若是他有了什么不好,头一个倒霉的就会是朱元。
所以他咬着牙,哪怕其实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却也还是没有露出丝毫的胆怯。
直到现在。
他已经在大周的地界,他身边都是护卫,才敢松口气。
可他拿着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满心满眼都是思念,今天见过陈信安之后,就更是无时无刻不惦记朱元。
他想着她现在是否接到了他写的第一封信,是否已经知道了他平安无事并且已经洗刷了俘虏的名声。
她心中是什么感受?是开心吗?放下心头大石了吗?
她的心思向来那么重,这些天肯定一直都在为了他提心吊胆吧?也不知道消息传到京城,她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十分想要见到彼此。
想到这里,他的一颗心就涨的满满的,恨不得肋下生出翅膀来,立即就飞到她面前。
踟躇再三,楚庭川终于在上头落了笔,然后郑重的拿去封了口交给了承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就道:“快些送去京城。”
承岚有些吃惊。
他们前些天上报战报的时候,分明已经送过一次信了啊,这才隔了几天呢,怎么殿下又有信要送去?
他一向稳重的,都有些懵了,狐疑的看着手里的信,半响才有些纠结的出门了。
正好小二跟伯晨两个人在院子里不知道说些什么,见了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就问他怎么了。
承岚的面色就有些古怪。
三百零二·纵马
他可是个不大有表情的人,难得看他这副吃了憋的样子,伯晨来了兴趣,看他手里还拿着信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忽然就有些了然,挑了挑眉就问:“怎么?你是要去送信?”
小二如今也会跟着开些玩笑了,见状就也凑热闹的过来了:“啊,是不是因为在草原上耽搁的太久了,担心回去以后你未来媳妇儿不理会你啊?”
这两个人....
分明太子妃那么正经一个人,怎么带出来的人却这么跳脱?承岚咳嗽了一声,低声摇头:“不是,胡说什么呢,我这是去给殿下送信的。”
给楚庭川送信?
那就是给朱元的信啦?
小二跟伯晨对视了一眼,两人也就都不笑话他了,反而笑着催促他快些去,免得耽搁了送信。
他们之前是一直留在城中的,都知道朱元那边多担心殿下,现在殿下回来了,还这么惦记着太子妃,他们作为太子妃的亲信,当然只有高兴的。
承岚瞪了他们一眼,到底也觉得太子惦记太子妃是好事,太子妃在京城真的不容易,太子在草原上吃了多少苦头,想必太子妃就在京城担惊受怕了多久,何况听伯晨和小二转述,那时候京城简直是龙潭虎穴,若不是太子妃是朱元在做,只怕东宫都早已经没了。
他急着出去送信,才到驿馆却又碰见了熟人,不由得停了下来招呼了陈家的六公子陈庆一声。
陈庆是陈老将军的侄孙,是跟着陈老将军来历练的,倒是跟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不大一样,承岚跟他出身差不多,加上从前有些交情,前天进城碰见之后,就很快又熟稔起来。
此刻见了承岚,陈庆也很高兴,问他是要去做什么,有没有要帮忙的。
楚庭川笑着摇了摇头,先进了驿馆把信给了人,这才转头出来,问他不必当值,怎么会在这里。
陈庆挠挠头:“你不知道,我是陪着我姑姑来的。”
姑姑?
承岚啊了一声?算了算辈分就有些茫然:“你姑姑不正是陈老将军的.....女儿?”
可陈老将军不是没有女儿吗?
陈庆笑了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姑姑并不是亲的,只是我大爷爷在这里救下的一个寡居的妇人?她当年因为被人污蔑通奸差点儿要被沉塘,是我大爷爷那个时候刚来就拦住了?查明了真相,把冤枉她的隔壁邻居给抓了,这才审出来,原来是她的小叔子和妯娌要贪图大房的财产,故意跟隔壁邻居栽赃陷害,从那以后,她就认了我大爷爷当哥哥,我们寻常也做亲戚走动。”
原来还有这么一桩故事?承岚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道:“那你先忙着,我回去了。”
正说着,前头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们俩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就见前面不知道怎么的,众人都惊得做鸟兽散,纷纷逃窜。
怎么回事?
承岚心里一突?陈老将军治下极严,如果不是有要紧事,谁敢在街上这样纵马?难道不要命了吗?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陈庆也立即就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鞭子一扔,那欧尼道:“哪个不要命的,竟然敢在这里闹事?!”
他说着就跃至边上的栏杆,远远看了一眼冷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这个蠢材!你等着,我待会儿就回来!”
他说着就要冲出去,承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皱眉问:“急什么?你说什么呢,那到底是什么人?”
“是巡城御史的儿子,杨玉冰,你忘了么?当初殿下从我们这儿出城以后就出事了,我心里一直怀疑是这个龟孙子捣鬼,但是没有证据。出事之后,我大爷爷一力跟朝廷解释这并非太子殿下的过错,但是这个巡城御史却说就是殿下轻敌冒进所致.....”陈庆呸了一声:“老子早看他们父子不顺眼了,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知道收敛,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说起杨玉冰,承岚就瞬间有了印象。
他当然记得,当初他跟殿下刚刚从行宫一路逃到这里,就见识过了这个巡城御史是何等难缠,那时候陈老将军带队未归,他非得缠着楚庭川要楚庭川说清楚如何到的这里,可有皇命,是否自作主张,有没有圣旨,是以何种身份而来。
看着倒是有十分尽职尽责的巡城御史,可是他养出的儿子却是个飞扬跋扈的人,他还记得这个登徒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事。
此时听说又是这个蠢货在当街撒泼,他就没有再阻拦陈庆。
这一次也是时候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败家玩意儿了。
陈庆唰的一下就像是离线的箭冲了出去,不一时就上前拦住了杨玉冰的马,但是马是在疾驰状态,哪里是一下子能停下来的,眼看着那马儿都已经冲到了陈庆跟前,扬起了蹄子,嘴边的热气都喷了出来,周边的百姓都忍不住齐声惊呼,被这样惊险的场面吓得根本不敢再动。
承岚皱了皱眉。
陈庆已经双手用力的抱住了马头,竟然以一己之力,后退了二十几步之后,终于强行逼停了杨玉冰的马。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又对他后怕不已。
老天爷,这要是一个不小心,现在这位陈百户可就没命了。
就跟大家都认识这纵马的是杨玉冰一样,大家也都认识陈庆。
无他,陈庆时常会护送家中女眷去善堂和伤兵营,他又是个没架子的,跟谁都能说得到一块儿,不会鼻孔朝天看人,因此时间久了,城里的百姓都认识他,对他的观感也都极好。
见他脱险,安静了片刻之后,人群中就爆发出了欢呼声,大家都替陈庆叫起好来。
陈庆却顾不得高兴,他先把边上一个惊吓的倒在地上的七八岁的孩子给拉了起来,安慰了几句让他回家,而后就冷脸看向了还在马背上惊魂未定的杨玉冰,厉声问:“你疯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闹市纵马,你知不知道若是出了事,你就算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三百零三·放过
杨玉冰吓了一跳。
闹市纵马这事儿,他其实干了也不止一次了,反正他的身份摆在这儿,出了事自然有人去摆平,何况一直也没出什么大事。
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马儿跟疯了一样,他才会控制不住,差点就伤了人。本来他还有几分后悔的,怕到时候事情闹大回去要挨训,可是见陈庆这副态度,他又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浑身都不是滋味了。
冷笑了一声,杨玉冰鼻孔朝天的看人:“你嚷嚷什么?我不过是不小心罢了,你长了眼睛没有?长了就该看出来,我自己也控制不住这马,怎么,这也怪的到我头上?!”
周围的百姓顿时哗然。
乍听有些道理,但是其实仔细一分析就知道是胡搅蛮缠。
若是没有在闹市先策马,哪里会出这样的事?分明就是犯错在先,但是他倒是还振振有词了。
陈庆也一样冷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无辜的了?你要脸不要脸?!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你在闹市纵马,险些伤人,一定要去领罚!”
在他看来,杨玉冰这种人就是皮痒,不打一顿,根本不知道收敛。
杨玉冰嗤笑了一声,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正要反唇相讥,余光却见边上的善堂里出来了几个人,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大声对陈庆嘲讽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对,就你家高风亮节,就你们一家是忠心耿耿,啧啧啧,看看你们家女眷这德性!当初在京城就能引发全城热议,如今来了大同,我看也很不甘寂寞嘛,一个女眷,不在家里安分守己的呆着,倒是天天往外头跑,这么丢人现眼的,我要是你,还管别人的闲事?我再如何混账?至少我是个男人?在外头跑是应当的?你家......”
这话越说越是过分了?陈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陈老将军认的义妹梅夫人和自己妹妹陈信安都站在街边,显然是听见了这话。
他顿时怒不可遏。
陈信安本来就一直因为这件事而大受打击,好多次自寻短见?为了她?大爷爷大祖母操碎了心?两人年纪老迈?却也坚持带着陈信安避开京城?打算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好不容易因为结识了太子妃?得到了太子妃的诊治,加上远离了京城来了大同休养?陈信安的情况才好转了,可好不容易才让陈信安勉强跟正常人相差不多了?可以正常生活,杨玉冰这个贱人却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他都不敢去看妹妹的脸色?当即就忍不住暴怒,飞快的跃了起来?一拳打在了杨玉冰的脸上。
杨玉冰被吓蒙了,他哪里是陈庆的对手?可他急忙偏头去躲,却也来不及了,顿时左眼就被陈庆一拳打中,他当场就从马背上滚了下去,顿时觉得骨头都要裂开了,忍不住对着陈庆大喊:“你竟然敢打我!?你等着!我一定让我爹参你一本!”
陈庆扬着拳头根本没消气,闻言就禁不住冷笑:“来啊!你跟你那爹一样,都是阴险小人,打仗没什么本事,挑拨离间倒是个中好手!像你这样的败类,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杨玉冰干燥的嘴唇被咬的都渗出血来,听见陈庆这么嚣张,顿时更加没好气:“你有脸!你有本事!你们家一窝子寡妇.....没一个好的,你妹妹是个勾引......”
陈庆气的快要提刀砍人了,可他还没动,接下来的话杨玉冰却根本没能说的出来,因为他猛然被人踢了一脚,顿时重重的趴在了地上,连牙齿都甩飞出了几颗,顿时痛的只顾哀嚎。
众人都被惊呆了。
陈庆也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转头去看见了承岚,才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你......”
“路见不平。”承岚淡淡的理了理衣裳,走到了杨玉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人品卑劣的人看什么都卑劣,当初的事已有定论,最终结果是冯家伏诛,我看杨公子似乎是对当初的事情很有异议,可当初定罪的可是圣上,怎么,杨公子对圣上的决定不满吗?”
杨玉冰还没来得及骂人,抬头看见承岚的脸就先忍不住心虚了,睁大了眼睛吞了口口水。
他当然认识承岚,事实上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害怕承岚和太子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他这次当街纵马,也是因为要替他父亲去送信出去,所以才会顾不及那么多,想快点到驿站。
现在看见了承岚,他纵然是有百般的怨气,也不敢发泄出来,只是闷闷的含糊不清的辩解:“我没那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承岚就冷笑了一声:“可你刚才口口声声说陈家的女眷没一个好的,真是笑话,皇后娘娘尚且亲自召见陈老太太和陈姑娘加以安慰,并且夸赞她们忠贞,你倒是跟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反着来,怎么,原来这西北是你的一言堂吗?仗着巡城御史的势,我看杨公子好似很嚣张啊,当着陈家人的面尚且如此,背地里只怕更加不堪吧?!”
杨玉冰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出门没看黄历,竟然碰见了这么个多管闲事的傻货。
他愤愤不平的冷笑:“我没这么说,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口头争执罢了,你可别冤枉我!”
“哦,口头争执.....”承岚轻飘飘的接了一句:“那也不错,本来大家就都是口舌之争,你自己嘴贱,陈百户也是为了妹妹一时义愤才会控制不住,那这件事就互相抵消了。”
杨玉冰一怔。
他还以为这件事没那么快能够善了呢。
可听承岚这意思,却是要就这么揭过去了?
他虽然挨了陈庆的打很不甘心,但是却也知道才刚承岚那番话要是传出去的话没他的好果子吃,所以这个亏吃了也就吃了,他也认了,大不了以后找补回来,反正承岚跟太子迟早有走的一天,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等着找麻烦。
三百零四·无赖
于是一听承岚这么说,他抿了抿唇马上就答应下来,松了口气的冷冷瞪了气的捏紧了拳头的陈庆一眼,挑衅的问:“听见了吗!?老子是有错,但是你也打了老子!真说起来,你也别想脱身!”
真是晦气的要命,陈庆这个二愣子,越发的叫人厌恶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又觉得门牙漏风,看着承岚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不,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父亲,得把这个家伙也处理了,看着他就觉得伤脑筋,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只怕到时候他还是会抓着从前的事情不放,他们之前本来就有错在先,要是被抓住了把柄,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干脆先下手为强.....
这么想着,他面上却知道不能露出来,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就准备爬起来走人。
先离开了这里再说。
陈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要他放走这个家伙,实在是心里过不去,但是若是不放,那还能怎么样?
就如同承岚担心的这样,这家伙到底是杨御史的儿子,杨御史那人是很讨厌也是很小人,可是没办法,他做的是御史这行当。
自来御史就凭借一张嘴巴上下磕碰就容易让你家破人亡。
陈老将军在大同这么久,能够呆着这么稳当也就是因为不跟姓杨的起冲突。
可这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杨玉冰这人的嘴巴太臭,做的不是人事而且最过分的是还这么说陈信安,这让陈信安以后怎么办?!
他握着拳头,嘴巴都快被自己咬烂了。
杨玉冰见他这副气的了不得但是又不敢怎么样的样子,反而心里舒服了一点,啧了一声就摸了摸下巴,忍住了嘴里的疼痛夸张的道:“哎呀,怎么了?陈百户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满意啊?不过谁让陈百户自己知法犯法当街打人行凶呢你说是不是?”
街边百姓人人都缩在一边看热闹,忍不住指指点点。
更多的目光却是看向陈信安的。
真是难以相信,原来高贵的陈姑娘在京城还曾经有一段不能说的故事啊?
梅夫人立即就觉得不好,伸手揽住了陈信安,压低了声音安慰她:“不要管他们说什么?他们都是胡说的,我们回去!”
好端端的出来抓药看一个生病的小孩子,竟然也会遇见这样的事,真是太过晦气和憋屈了,可梅夫人也知道杨玉冰只是嘴贱,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先劝着陈信安回家,避开这些流言蜚语。
陈信安脸色煞白,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抖动,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分明她都已经很努力的在生活了?这么几年过去了?她也几乎都要忘记在京城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了,可是现在杨玉冰这一番话?又几乎重新把她打入了地狱?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如同是掉进了冰冷的冰窟里,被刺骨的冷水淹没?难以呼吸。
梅夫人吓了一跳?急忙出声喊她:“安安!安安!你没事吧?你别为了这样的事犯傻?快,我们快回家去!”
陈庆跟承岚都听见了,急忙转头去看?就发现陈信安在这样的天气里汗出如浆?整个人都好像是失了魂。
这是受刺激过度了。
想到从前陈信安发病的模样?陈庆吓得不行,也顾不得找杨玉冰的麻烦了?急忙要带着陈信安回家。
杨玉冰却来了劲?刚才虽然被承岚警告了?但是他还是嘴巴痒痒的嘟囔:“看看?要不是被说中了心思?怎么会这么心虚?哎呀,人啊就是这样,做过的事都是有人看着的,想否认也没用,公道自在人心嘛!”
他哂笑了一声,就想爬上马背走人。
反正热闹也看过了,今天他也没吃亏,信还送出去了,他怕什么?
可他没走成,承岚一听见背后的动静就猛地飞跃过去,一手拉住了马缰,差点儿让杨玉冰又当场从马背上再摔一次下来。
杨玉冰顿时气急败坏,又惊又气的问承岚:“你有病啊!?干什么?!”
他现在浑身酸痛,要是再被摔一次,恐怕这回就真的得去掉半条命,这让他实在无法保持理智,哪怕知道会得罪面前的承岚,太子心腹,也实在是顾不得了。
承岚面无表情,也丝毫不以为杵,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道:“一码归一码,你嘴贱的事儿跟陈百户当街打你的事儿扯平了,可是还有一桩事呢?你闹事策马伤人,这违反律例的,按照律例,你当受罚!”
受罚?!
杨玉冰觉得承岚是疯了,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冷笑道:“我给你三分脸面,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是吧?!还一码归一码,老子今天就是纵马了,那又如何?要审我?成啊!你让人来我家里找我!我看看谁敢!”
他爹一天是巡城御史,在这大同就可以横着走。
哪怕是大同知府,也不敢说要他如何如何,承岚真是异想天开。
他之前无非是为了息事宁人而已,可现在承岚不依不饶,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这下也就彻底炸毛了:“看看你们那个又发了病的疯子吧!有空在这里缠着我,还不如回去多请几个大夫,从前是藏得好没被发现而已,现在你们看看,这已经藏不住了,这可不是我闹出来的,有本事,谁让她变成这样,你们找谁去啊!老子可不惯着你们!”
他说着,已经飞快的驱马,甚至都不管会不会撞上承岚。
承岚身手敏捷,只往边上一侧,就让开了,杨玉冰得意的牵了牵嘴角,朝着承岚和陈庆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毫不迟疑的纵马飞跑走了。
百姓们顿时窃窃私语。
比起来的话,当然是杨玉冰的人品不可靠,但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陈姑娘是个.....大家毕竟都喜欢听这些事儿,忍不住就都聚在了一起,想要看看能否探听下到底是个什么事。
而陈信安的情况已经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