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意外(求月票)
外头的宾客还在等着,朱正松不好叫他们等的太久,说了会儿话便出去待客了,盛氏挨着朱老太太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屋子里仍没叫下人进来伺候,朱老太太看她一眼,见她愁眉紧锁,心里也知道是为了什么,顿了顿就放松了些,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摇头:“算了,这都是命,都是付氏自己命贱,谁也不能怪。”
盛氏挪过去些挨着她坐,想了想才说:“刚才大老爷在这儿,有些话媳妇儿不好当着他的面说的,您说元姐儿如此厉害不留情,是不是因为......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
当初付氏不算善终。
她生产的时候也并不是真的就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她的产程还算得上顺利的,可是后来还是死了。
当然,这种后宅私事知道的极少。
知道的下人们都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朱元当时也太小了,她才五岁呢,能知道什么?
何况付氏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好,都带着朱元在山上的庵里静住养病,朱元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家里,那时候付氏生产,她被关在别的院子里。
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她难道就能凭借一点猜想猜得到那么多事?
朱大太太是不信的,可是她心里仍旧起了些波澜。
不管怎么说,当初的事要是挖出来,谁的脸面上都不好过。
朱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此刻眼角周围的皱纹因她皱眉而都堆积起来,就让她更添了几分刻薄。
她忍无可忍的拍了一下桌子,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不管她知不知道,这人都留不得了!原本就是老大心软,不然这种一生下来就被断了命说是灾星的人,哪里留得?果然现在就应验了。”
她说着,温和的握住盛氏的手看着她:“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这事儿原本是文末嗯朱家做的不对,倒是让你来充当这不贤的后母了。”
盛氏配合的眼圈微微一红,很委屈又不过分委屈的靠在朱老太太肩上:“有您这句话,又有大老爷的疼爱,媳妇儿怎么能说得上什么委屈呢?”
瞧瞧,这就是人家真真正正的高门贵女的做派,娘家虽然富贵,却对婆母还是孝顺有加,识大体懂进退。
付氏那个女人知道什么?
朱老太太想起已经死了多年的朱老太爷来,狠狠在心里啐了一口。
要不是他当年那么多事,非得让大儿子娶了付氏,也不至于留下朱元这个孽胎。
朱老太太想到这些就眼睛泛酸,歇了一会儿才平静了,转过头去问盛氏:“对了,这个眼见着是没半点用处,另一个还好罢?”
说的是付氏难产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盛氏脸上的表情仍旧维持得完美无缺,提起这个被她养在膝下充当她嫡子的孩子似乎也是母爱满满:“好着呢,就是太调皮了些,先生们总是让我和大老爷管的严点......”
调皮?
朱老太太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罢了,只是皮了些倒也没什么,就怕心术不正,从根子上就坏了,那才没得救。你好好看着,这些话也不必对你大老爷说,只需记住,若是他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你不要客气......”
少则珍贵多则贫贱。
朱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丁了。
虽然长孙按理来说是格外金贵,可是谁让他是付氏生出来的,又谁让盛氏也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付氏生的那个,当然就可有可无,最好还是无的了。
盛氏急忙摆正了笑脸:“老太太放心,媳妇儿心里有数,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她说着想起这回朱元闹出的事来,摇摇头说:“只是幸亏我们没把他给带来,否则这两姐弟一见上面,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不是有句话叫做血浓于水吗?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一席话说的朱老太太的脸色更差了。
“什么一母同胞?!”她冷冷的喝了口茶,语气不甚好的反驳:“朱景先就是你的儿子!是我们朱家的嫡长子,跟她朱元半分关系也没有!”
盛氏知趣的没有再说下去,见朱老太太生气,急忙给她拍了拍胸口安抚她的情绪,一面闲聊似地摇头:“也可惜了,这个孩子没什么福气。这个刚好能配皇子的命格,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没有也好。”朱老太太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满是恶意:“这种人,让她飞上枝头了,她也不会感激我们,让她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反而还是积德了。”
盛氏将朱老太太安抚好了,才缓缓退出来,站在廊下看了一眼四处穿廊亮起来如同火龙的灯笼,微微带了一抹笑。
从来都是这样的。
付氏以前一步步被她逼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最后更是死了也得把儿子交给她来带。
现在她的女儿也是,面上看上去多厉害,可是实际上却众叛亲离,她都不用多挑拨,只需要说上几句话,朱元的性命前程就都定了。
这就是身居高位的好处,掌握着绝对的优势和话语权。
底层的朱元想翻身,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所以说,富贵都是天注定,没有那种命的人再怎么折腾,最后也终归是要被打回原形的。
她甩了甩袖子,见丫头弓着身子迎了上来,就伸出手让她扶着,缓缓下了台阶,一面问:“前头的客人们都散了吗?大老爷呢?”
丫头搀扶着她下了台阶,笑着道:“大老爷刚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让您早些安置休息,不要等他,今儿可能要晚一些呢。”
回了老家,的确是这样的,家里那些叔伯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盛氏摇了摇头了然的知会她:“待会儿让人出去送个信,让大老爷别喝那样多的酒......”
一句话还没完,盛氏被忽然从外头冲进来的人手里的灯笼晃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拿了手挡住眼睛。
丫头玉兰也是一样,手拿下来就立即呵斥:“谁这么大胆,竟然闯到后院里来?!”
七十六章·要人(求月票)
刺眼的光芒渐渐消失,盛氏放下手温和的呵斥了玉兰一声,转头就看见了神情变幻莫测的朱三太太,不由就微微笑了笑,亲和的喊了一声弟妹,问她:“这是怎么了?三弟妹怎么着急忙慌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朱三太太纠结又不安,看着盛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身后的阮嬷嬷咳嗽了几声,对盛氏犹豫的说:“回大太太的话,外头来了几个官差......”
官差?!
难道又是为了朱三老爷的事?!
盛氏面色不大好,这么多长辈亲戚们在这里,官差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朱家长房的面子往哪里搁?
何况他们也刚刚才回来,这个时候这些人不明不白的冲进来,大家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朱家的大老爷和大太太犯了什么事了,惹得官差都来了。
盛氏想起始作俑者朱元,不耐烦的挑了挑眉。
朱家真是,做坏事都不能做的干净利落,还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现在闹出这么多事。
四月的天还有些冷,她拢了拢披风,仍旧温和的对着朱三太太道:“三弟妹不要着急,这件事大老爷自有主张,既然来了官差,那就让管家拿了帖子先打发出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们舟车劳顿的,哪怕在城外已经休息过,可是她们凭什么这么急着就要去出头帮忙呢?
凡事自然该拖就要拖,不然人家还以为她们帮的忙出的力无足轻重。
朱三太太面色有些怪异,喊了一声大嫂,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阮嬷嬷也是同样睁大了眼睛,面色涨红,神情古怪的看着朱大太太,仿佛是愣住了。
朱大太太久久没有等到朱三太太开口,心里有些不舒服,顿了顿就跟朱三太太说:“我知道你心里生气,可是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是什么样的人?为了这等人气着自己,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再等等罢,明儿就能见着小叔了,你心里放宽一些。”
朱三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了,实在忍不住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大嫂,不是的......”她看着朱大太太,话在喉咙里绕了几个弯,才说了出来:“官差是来找您来的。”
什么?!
盛氏忍不住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又松开了。
来找她?找她做什么?
她是盛家的嫡女,自来就高高在上,难道是本地官府前来拜见?
倒也有这个可能。
可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但凡是懂规矩的,就该知道这个时候还来访不恰当,且还是让官差来办事。
实在是太蠢了,怪不得这么久都不升官,一直在青州打转。
朱大太太得体的挥了挥手,噙着笑意对朱三太太说:“既如此,劳烦三弟妹给我放些赏钱,就说劳烦他们走一趟,今儿天已经晚了,我和大老爷都不见客了。”
......
朱三太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是阮嬷嬷实在是忍不住了,开门见山的说:“不是的,大太太,不是本地官府遣人来送礼拜见的,而是......官差来是说......要带您回衙门,说是您跟一宗案子有关!”
话终于说出来了,舒服多了,阮嬷嬷松了口气,抚着胸口看了三太太一眼,使了个眼色让三太太心里有数。
朱三太太觉得嗓子眼干的好似是在冒烟,强自稳住了,看着盛氏点了点头。
盛氏便觉得轰然一朵烟花似乎在脑海里炸开了。
问案?!
她从小长到大,就不知道衙门的门是往哪边开的,什么时候轮到她进衙门被当犯人审了?!
简直是笑话!
青州的官员嫌做官做的太舒服了吗?竟然敢到她的头上来动土了?!
前头的朱正松更是恼怒之极。
原本是风风光光的回乡祭祖来的,朱家族里的亲戚也都全都涌来迎接了,这么个众星捧月的时候,居然有衙门的官差来了。
来了也就来了吧,他以为人家是来递拜帖的,心里还高兴了一下,觉得这些人懂的看眼色,为了抬高面子,还特意让人进来了。
谁知道那些人出口就是说盛氏涉嫌是一宗案子的主谋,要带盛氏回衙门去对证。
这可真是痛了马蜂窝了。
那些朱家的族人惊疑不定和怀疑的眼神真是叫人难堪。
朱大老爷生平还从未受到过此等侮辱,他愤愤得只觉得眼睛都酸痛了,顾不得其他,站起来便冷声斥责那些官差大胆。
京城的官差们一个个可精明的厉害,但凡是案子涉及到了权贵,他们可连人家的门都不敢进,别说罪证不充足了,哪怕是罪证都齐全了,他们也不敢得罪人,都是先去人家府上递消息,好叫人家想出个法子来应对的。
这就是人家会做官的和这种穷乡僻壤的不会做官的小官之间的区别。
活该苏万州一辈子就死在这个同知的位子上!
朱大老爷骂完了,心里还是觉得不出气。
可是朱家族里的人却都一个个的提出要告辞了。
原本是来捧场,给朱正松接风洗尘的,谁知道却正好碰见人家家里的家丑,这可有些尴尬了。
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还当朱家长房就真的一帆风顺到如此地步了呢,没想到,这个名门出身的媳妇儿,竟然惹上了官非啊?
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盛家都摆不平,竟然让衙差都找上门来了。
众人都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对视了一眼溜之大吉。
朱正松心里更憋屈了。
盛氏怎么可能会跟青州的事扯上关系嘛?!
这分明就只是糊涂官员受人调唆罢了,这些人也太胆小了,难道还真的以为盛氏做了什么恶事了不成?!
真是自家的胳膊往外拐,他忍不住愤愤催促:“去把你们同知大人请来!本官就要好好问问,这是什么道理,无凭无据的,就敢冲到我们朱家来要人!”
今天他不出了这口气,他就不姓朱!
仿佛是就为了等他这句话,外头忽而想起官差喝道声,一个个都在喊同知大人到了。
七十七章·诬陷(迷路熊猫万赏加更)
苏万州!
他竟也敢来!
朱正松目光阴沉,脸上噙着一抹冰冷笑意,心里把苏万州这个人骂了几百遍。
真是昏了头了,大概是当官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建树,眼看着是要死在六品上头了,所以就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一个小姑娘的话,竟然也能骗的他团团转,值得他得罪当朝盛贵妃的亲戚,这是想上位想疯了!
朱正松大踏步而出,迎上了苏万州便冷笑了一声:“苏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万州在心里骂了声娘。
他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曾经拜会过朱正松,那时候他刚知道自己要去青州府,是朱正松的家乡,少不得去拜一拜当地的地头蛇朱家。
朱正松也把话说的很好听,算得上是盛情宽待了他。
可是到头来,坑他的也是朱家人!
要不是朱三老爷这个混不吝的,圈地圈的丧心病狂闹的人家家破人亡,他也不会来了青州摊上这么个烂摊子。
弄得在这个位子上呆了这么久,也无半点寸进。
他现在要是帮忙瞒下来,那朱家该供着他。
可是若是他不帮忙瞒下来,秉公办理,朱家也说不着他什么。
现在朱正松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想起朱元来,心里来了一点儿脾气。
干什么啊这些人?
盼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还趾高气扬的。
自己女儿都不养,差点儿把一个孩子给逼得走投无路了,怎么?现在开始遭点儿报应了,这就受不住了?
苏万州心里嗤笑了一声,有些替朱正松觉得丢人,更替朱元不齿。
说的冠冕堂皇的,可是却不干人事。
他不再给朱正松面子了,当着朱家众多人的面,不遮不掩的径直说:“大老爷,下官没什么意思,这些官差的意思,也就是下官的意思。”
朱正松被这些人给绕晕了,他骄傲的扬起下巴看着他,颇有些不屑一顾:“你敢抓我夫人?!”
朱家众人都忍不住看了苏同知一眼,皱起眉头有些不满。
是啊,朱家在本地也算是名门望族。
虽然之前因为一些事跟苏同知闹的不愉快过,但是苏同知向来会做人,一直跟朱家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为什么好端端的,苏同知忽然变得这样咄咄逼人起来?
苏同知有些不大耐烦了,他是来抓人的,现在搞的倒好像是他不对了一样,他啧了一声有些夸张的笑了:“这您可就不该问我了,本官都是秉公办事,既然有人指证夫人说她涉案,我作为一地父母官,自然就该追查到底,还人家一个公道了!所以对不住了大老爷,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正松恼怒之极:“你说话可要仔细!我夫人一直都在京城,今天才回来头一天,她能涉什么案?!分明是你们诬陷好人!”
这倒是,朱家众人都忍不住出口帮忙。
盛氏可是头一次回来青州老家,从前都没回来过,人都才进了家门不久呢,能干出什么事来?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罢了。
苏万州便忍不住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朱正松和朱家众人,意味深长的道:“这您可就不该问我了,得问问朱三老爷啊!”
朱正松面色一变,心里咯噔跳了一声。
朱家众人也都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为什么要去问朱正诗?
对了,说起来,刚才接风宴上,都没瞧见朱正诗,当时朱正松说是他身体不舒服,现在苏万州却说来抓人得去问朱正诗。
朱正诗怎么了?
他跟盛氏有什么关系?
朱正松少见的有些慌忙。
进牢里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朱正诗在族里本来就名声不是很好----他素来贪婪,还曾经闹出过私自挪用族学银子的丑事,叫长房颜面尽失。
好不容易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可是现在又闹出来,族中的人一定会觉得长房管教无方。
长房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在族中的地位,就不那么稳定了。
更要紧的是,老三到底是说了什么?为什么会把盛氏也扯进去?!
他还来不及遮掩,苏万州就已经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催促了:“大老爷,还是快把大太太请出来吧?这您的亲弟弟亲自指证的大夫人,说是当初圈占杨家的七十六亩田地,全都是大太太的主意,而且后来杨家告官,前任知府却玩忽职守,纵容朱家倒打一耙,也是因为大太太的缘故!因为朱三老爷和大太太,咱们青州才如此倒霉,杨蔼然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放弃了秀才功名,上山落草成了贼匪,叫咱们青州这些年都一直被匪患困扰!”
什么?!
朱家族人一片哗然,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外头山上的土匪一直都让百姓极为忌惮,因为有了那帮土匪,当地百姓中多出了多少是非来,连交给官府的赋税,都要比往常重了许多。
出入更是十分不方便,有那等要出去行商的,每次都只能提心吊胆,担心有来无回。
朱家族里的人虽然少行商的,可是也得生活,有许多人养蜂,可是每逢要上山采花蜜的那段时间,都要灰头土脸。
为着这事儿,当地百姓还曾经一起筹集银两,想要请人端了这个土匪窝。
却一直都奈何不得这帮土匪。
现在听说土匪的来由竟然是朱三老爷惹出来的,朱家的人都觉得面上无光。
这可是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祖坟的事儿啊!
朱三老爷怎么想的,会把人给逼成这份上?人家有功名在身的一个秀才,都跑上山当土匪去了!
朱正松只觉得脑海里轰然一声巨响,霎时之间只觉得丢脸。
除了丢脸之外,更多的还是愤恨。
老三怎么搞的?为什么会扯出盛氏来!?
这种事,否认尚且来不及了,他竟然傻乎乎的还承认了,承认了就算了,居然还把盛氏也拉下水了,他是疯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盛氏是什么身份地位吗?!
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七十八章·要人(燕七爱吃鱼万赏加更)
朱正松气的站不住脚,盛氏也在后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朱三太太也觉得有些站立不稳,看了看朱大太太,再看看自己的脚,只听见自己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声音。
她想起之前朱元说的话。
朱元说,让她慢慢想,让她好好的拿出诚意来。
好像早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似地。
现在朱三老爷把盛氏拖下水,盛氏一定恨死朱三老爷了,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被这样污蔑,心里肯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这回朱三老爷不要想脱身了。
她跟朱三老爷都不可能再跟盛氏和睦共处了。
朱元......
朱三太太想起朱元这一招祸水东引和挑拨离间,只觉得浑身的寒气都从脚底冒了出来,一直蔓延上了背脊。
一个之前跟小猫儿一样的小姑娘,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张牙舞爪,露出吃人的利爪来?
院子里一时无人说话,盛氏看着打听消息进来的玉兰,狠狠的咬了咬牙看了朱三太太一眼,忽而笑起来了。
当初朱三老爷的事,她跟朱正松的确是有帮忙出手摆平。
可是没想到,他们看在兄弟的份上如此帮忙,人家却转手就把她们给卖了,还把她们也拉下了水。
这就是朱三老爷的为人!
满屋的女眷也都得知了消息,纷纷赶出来,见盛氏站在院中,全都惊疑不定的上来劝。
外头的下人不停的进来传递外头的消息,一个个的都小心翼翼的看着盛氏,似乎是十分为难的样子。
盛氏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忍无可忍。
朱三太太却上前一步拉住了盛氏的胳膊分辨:“大嫂,不是这样的,这一切肯定都是朱元那个丫头闹的,她就是......”
盛氏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冰冷至极,她自小金枝玉叶,金尊玉贵被众人捧着长大,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委屈。
在京中她被称作是京城明珠,因为盛贵妃的面子,谁不给她几分脸面?
她满心以为这回回来朱家老宅,该是众星捧月,该是众人巴结争相讨好。
可是一回来就遇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
她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呢,衙差就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朱三老爷自己把人引来的。
这下她还有什么脸面!?
朱家那帮人会怎么看她?
盛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跟着出来的杜嬷嬷进了朱老太太的屋子,有些委屈的收拾好了情绪,喊了一声母亲:“三叔如此诬陷自己人,真是让人寒心!”
朱老太太的脸色也极为不好看。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子?
老三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还是太胆小了没有成算的缘故,不然的话,只要死咬着不肯认罪,官府能把他怎么样?到时候哪怕是押解进京呢,有盛家在,他也不会吃什么亏的。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他把盛氏牵扯了进来,这件事就大了。
外戚向来就是御史言官们风闻奏事的对象,大家都恨不得盯在她们身上,看她们有无错漏,盛氏一旦出现圈占田地,逼死人命的案子,肯定会招来无数非议。
盛家也要跟着怨恨上朱家的。
朱老太太俯下身安慰盛氏,让她先不要生气。
又让人去叫朱大老爷进来。
官衙是绝对不能去的,否则的话,盛氏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去衙门了,朱家盛家两家人的脸面就都丢尽了。
只能跟苏万州好好谈谈了。
她拍了拍盛氏的手,耐心的道:“你等着,我问清楚,如果真是那混小子做出这么混不吝的事儿,我老婆子一定不轻饶了他!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孩子,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盛氏心里那口气还是咽不下。
她好心好意帮过朱三老爷,朱三老爷却把她置于如此境地,实在是叫人心寒。
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
朱老太太安抚完她,转头就让人也把苏万州请到前头花厅,自己跟急匆匆赶进来的朱大老爷说了几句话,便让朱大老爷:“就这么说吧,既然他那么听那个死丫头的,那就让他知道知道,那个死丫头也是我们朱家的人!”
朱正松此刻真是又急又气,又怒又恨,听了朱老太太的话,强自忍耐着厌恶点了点头,又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泫然欲泣,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便更加愤怒,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飞快的往前头去了,这回他已经分出精神来事先将族里的人都给送走了,见了苏万州,也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对苏万州道:“这件事实在是不关我夫人的事,请苏大人明鉴,我夫人远在京城,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夫人都才刚刚过门不久,更是从来没来过青州,她怎么可能会参与其中呢?”
“是不是的,要问过了才知道。”苏万州不为所动:“朱大老爷也是在朝为官的人,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吗?如果真是被人诬陷,到时候我们自然会还大太太一个清白的,朱大老爷还是不必再说了,等我们审出一个结果来了,再说吧。”
就是不能把人带走啊!
朱正松忍不住冷笑一声:“听说我那个不孝女正在苏老爷府上?”
哟,看来都是知道的嘛,那刚才还当没这么一回事?
苏万州嗯了一声,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就听见朱正松说:“这个不孝女,忤逆不孝且又顶撞长辈,是我们朱家的罪人,我打算如今就去接她回来。”
苏万州一时没有跟得上朱正松的思路,不由得有些愣怔。
啥?这是怎么回事?
朱正松说什么呢?
自己是来抓大太太的,他怎么忽然说起了朱元的事?
“我要先见一见我那个不孝女。”朱正松背着手站起来对着苏万州,面带不屑的道:“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那个不孝女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这件事一定跟她有关,苏大人,您可小心了,这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太接近她,可小心最后不但一无所有,还要赔上身家性命啊。”
七十九章·拖延(咪兔万赏加更)
苏万州心里又忍不住骂了声娘。
天底下哪里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什么天煞孤星,如果说谁生出来就得定下命运,那这世上多少生辰八字不合格的都得去死啊?
苏万州之前总不明白为什么朱元如此痛恨朱家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三叔和继母都忍不住下手,可是现在他看明白了。
在这样的家里住着,谁不恨死他们,那才是真有鬼了。
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朱元当成人过吧。
想一想自己的女儿,苏万州啧了一声,很有些不解的笑了一声:“下官不知道朱大老爷说什么,下官只知道,现在朱三老爷已经认罪,并且招认盛氏为主谋,今天人呢,下官是一定要带走的......”
朱大老爷心烦不已。
付氏这个贱人,真是个天生的灾星,她自己横死,生出来的女儿也给朱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让人想抬举都不成。
他愤怒起来,冷着脸道:“这分明就是我那个不孝女对继母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污蔑,你作为一地同知,竟然还真的信了她妖言惑众,你凭什么替百姓办事,凭什么穿这身官服?!”
又用这个来压人了?苏万州嗤了一声:“朱大老爷,今天您就算是说出花儿来,人我也得带走。下官已经说过了,若是大夫人是冤枉的,自当给她一个清白,可是大夫人若不是清白的,那当然就该受律法审判!”
“再说。”苏万州顿了顿,看了朱正松一眼:“您想见自己的女儿,下官拦不住。您想什么时候去见,又要跟女儿说些什么,这下官当然也管不了,大老爷怎么糊涂了呢?”
这个小贱蹄子!
她是要逼着他们去她面前?!
朱大老爷头痛的很,看了苏万州一眼心里满是郁闷,还有这个不知死活的同知,竟然对朱元真的言听计从。
他也不怕会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坑死。
他呼出了一口气,冷眼看着他问:“非得如此吗?苏大人做人就不留一丝余地?”
“在下秉公办事,不敢留有余地。”苏万州笑容满面:“也不敢徇私枉法。”
他才不怕呢。
朱正松虽然是京官没错,不过想一想朱元的那些大腿和靠山,朱正松显然不够看啊。
再说了,朱姑娘这不喜欢谁谁都倒霉的本事,他可已经见识过了,他才不怕。
苏万州死咬着不肯松口,朱正松也死活不愿意把盛氏交出来,最后只好双方折中了一下,决定了第二天早上由朱正松陪着盛氏一同到案。
饶是如此,盛氏还是委屈得哭湿了枕头,她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此等委屈。
朱正松一只手揽住她,也是又心疼又气愤,缓缓拍着她的肩背安抚:“别太担心了,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等到明天到了公堂,自然就清楚了。”
盛氏呜咽一声:“元姐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到底,朱元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一个。
是朱元让她欢欢喜喜的心情被浇了一盆冷水,是朱元让她陷入如今尴尬两难的境地。
提起朱元,朱正松眼里的轻蔑和愤怒就更深了一层。
这个死丫头闹出的事真是让人无法收场。
他哼了一声,摸了摸盛氏的头发,温柔的哄她:“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一时心软让这个死丫头活到了现在,明天,等明天一早,我先去苏家把那个不孝女接回来。”
盛氏披散着头发直起身子来:“你带她回来又有什么用?”
“苏万州不是真把她当成神仙了吗?她要是死了,苏万州就会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荒谬的过错。”朱正松抚摸着妻子的肩头:“还有三弟,我看母亲的意思,三弟的事儿跟她脱不了关系,说到底,应当是她借着这个契机在这里头闹出了什么事,让三弟污蔑你......”
提起朱三老爷,盛氏眼里很快闪过一丝厌烦。
是朱元没错,可是朱三老爷也实在太不成器。
竟然就真的贪生怕死的听朱元的挑拨,把自己给拉下了水。
不过她没有说朱三老爷的不是,她只是嗯了一声:“只是,带回来了又如何?”
“给她一条白绫。”朱正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如同是在说别人家的事:“等她死了,对外就说是送去庄子上静养了。”
苏万州眼看着还没回来,苏夫人看了苏付氏一眼,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朱元一眼,清了清嗓子:“元元啊,你说这事儿,能不能顺利啊?”
毕竟是盛家的女儿,苏夫人很怕这其中会出什么意外。
朱元喝了口茶,很直接的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容易,同知没有那么容易从朱家要的到人,有句话不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吗?何况朱家还不只是一条地头蛇而已。”
苏夫人吞了口口水,消化了一会儿朱元的意思,才啊了一声:“那......那可怎么办?”
既然抓不到人的话,为什么还要去啊?
“抓不抓人都不要紧,我要的,是朱正松上门来找我。”朱元放下茶盏,面上带着浅笑,似乎根本不把朱正松放在眼里。
苏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由看了苏付氏一眼。
苏付氏自己也不明白朱元的深意,等到苏夫人走了,才握住朱元的手急切的问她:“元元,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朱正松来找你,只怕就会把你带回去了......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礼法上也占优势,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放心吧姨母。”朱元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灯笼,声音虽轻却坚定的道:“他带不走我,我只是要让他亲眼看一看,他唾弃的女儿,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才会好好反省,当年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很多事朱正松可能已经忘了,这种没心肝的人,忘记也是很正常的,她非得要让他想起来不可。
上一世朱正松从没有正眼看过她。
这一世她就给他一个机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让他永生难忘。
第八十章·父女(求月票啦)
天微微亮,朱大老爷就已经起了身。
今天的事十分要紧,他梳洗过后便先往朱老太太院子里去请安。
朱老太太今天也起的十分早,听说他来了,立即便叫杜嬷嬷亲自出来唤了他进门,一进门便先问:“现在就要过去了?”
朱正松点了点头,见母亲形容有些憔悴,便有些愧疚的摇头:“母亲,儿子对不住您,您这样老了,还要为我们操心。”
朱老太太叹了口气,嗔怪摇头:“你啊,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尽说孩子气的话?你们是我的孩子,我替你们操心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说着,微微挑眉:“朱元离经叛道,陷害家人,你把她抓回来家法处置,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朱元把一家人弄的差点分崩离析,让朱三老爷把事情推到了盛氏身上,盛氏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原本以为回老家来是来耀武扬威的,谁知道一进门就从头到脚被泼了个透心凉。
她嘴上不说,可是朱老太太心里却清楚这种天之娇女的脾性。
以后三房跟大房,怕再难以和睦相处了。
朱元这一招简直恶毒至极。
她闭了闭眼睛,不得不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才握住了儿子的手,郑重其事的交代:“你一定要把那个不孝女带回来!如今家里被她弄成这样,若是你还是留有余地放过了她,只怕这个家都要败在她的手里!”
朱正松也知道母亲的意思,嗯了一声整了整衣冠,又让朱老太太放心,这才出了门。
骑在马上,朱正松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朱元的事。
在他看来,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多花费心思。
会医术这件事,大家都觉得奇怪,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付氏当年的确会许多稀奇古怪治病的法子。
那时候他总是小病小灾的不断,看了很多大夫都说他是生来就弱的弱症,是治不好的,可是付氏过门没几个月,他就觉得全身轻松,自此以后精神充沛,再也没有之前的痛苦。
付氏留有许多书籍,她的东西盛氏看不上眼,朱老太太收了的又都是嫁妆家具和现银等物,书本之类的,应当是留给朱元了。
她学会了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更多的,那却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了。
朱正松猜测了一晚上,最终觉得朱元不过就是靠着医术,所以让王嫱和苏同知都对她言听计从罢了。
这种本事也不能说不算是本事吧,不过他把她给接回来之后,这些就都不是事了。
清晨的街道就已经有许多摊贩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朱正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站在苏家门前,等着人去敲门通禀。
苏付氏整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容易等到了天明,一早便已经来了朱元房里。
朱元也同样早已起来了,正由着绿衣给她梳妆,苏付氏见她在昏黄灯光下的面容,忍不住微微一怔,而后才有些感慨的说:“你同你母亲长得真像。”
她上前接过了绿衣手里的梳子,将朱元的头发梳好了,才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姨母知道你是一个有主意的孩子,不过一切还是要小心。”
朱家那帮人可不是好应付的。
苏付氏的叮嘱才开了个头,外头苏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敲门了,急匆匆的在外头禀报说是朱正松来了,此刻已经被迎进了花厅,说是要来接朱元的。
绿衣吓了一跳,她被朱元带的胆子大了许多,可是还是对朱正松莫名的畏惧,见朱元站起来,她就有些不安的嗫嚅着喊了一声姑娘。
朱元摸了摸她的头,打开门看见天边露出一点儿尖的太阳,嘴角噙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一切都要开始了。
朱正松在花厅里缓缓喝了口茶,想着朱元该是何等的面目可憎。
不过女子不管丑不丑,要出门见父兄亲友的时候,梳妆打扮都是免不了的,他原本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可是没想到他一口茶还含在嘴里没吐出来,花厅左边门已经吱呀一声开了。
太阳渐渐升起来,透过窗格四面八方的挤进来,朱正松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好看清楚对面来的人。
只一眼,他就忍不住噌的一下站起了身,睁大了眼睛。
他有些失态,带得桌上的杯子也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可朱正松却全顾不上,他甚至有些失态的后退了两步,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
绿衣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情形颠倒过来了。
朱正松不是该来兴师问罪的吗?
为什么反而跟见了鬼一样的?
朱正松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他原本想象的那些朱元的模样全都模糊了,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眉间一颗朱砂痣,眼尾上挑是含笑的模样,目光却冰冷至极。
怎么会?
这哪里是朱元?!
这分明是付氏啊!
朱正松心里将近十多年来绷着的一根弦忽而断了,他几乎都能听见心里那根弦绷断的声音。
慌乱之间,他想起了当初在产房里,付氏撕心裂肺的嘶喊。
她那时候说什么?
将近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现在看见朱元,他将那些话原原本本的想了起来。
付氏说,她化作厉鬼,也一定会回来报仇,让他跟盛氏不得好死......
朱正松一直维持的沉稳面具再也带不住,瞪圆了眼睛打了个寒颤,厉声指着朱元问:“你到底是谁!?”
付氏死的时候也是清晨。
那时候她已经因为生产耗尽了力气,头发黏腻面容憔悴,朱正松透过窗户是看过她一眼的,那个场景他午夜梦回也不曾看见过,可是没想到,却在多年之后又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
朱正松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了一脸的冷汗。
不是的,付氏已经死了。
这个世上才没有什么鬼神。
否则的话,付氏早就来报仇了,朱正松勉强镇定下来,扶着桌子不再后退,忽而想起什么,指着朱元睁大了眼睛:“贱人!你敢装神弄鬼来吓唬我!”
八十一章·天火(求月票)
不是付氏,不是付氏。
付氏那个贱人,生来就胆小如鼠,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空有一身医术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了,这种人活着的时候怂,死了的时候也不会化成厉鬼。
何况现在天朦朦胧胧,已经要天亮了,什么鬼能这个时候出没?
朱正松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被茶水打湿了的鞋袜,再想想自己刚才狼狈的模样,疾走几步上前猛地就扬起了手要给朱元一个耳光。
这个贱人!
竟敢装鬼吓他!
绿衣尖叫了一声,忽然之间迸发出了无限的勇气,冲上前挡在朱元身前奋勇一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朱正松推的猛地倒退了几步。
她咬着牙,涨红了脸,浑身上下都是不服气:“大老爷!您怎么能打姑娘?!”
朱正松不妨一个丫头忽然钻出来,被推的倒退了两步踉跄着踩到了自己摔了的茶杯,一时站立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痛呼。
外头一直不放心等着消息的苏夫人和苏付氏对视了一眼,听见这么一声叫喊吓了一跳,以为是朱正松竟然要对朱元动手,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推门闯进来,便看见这副场景,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什么情况?
她们还以为是朱正松要充父亲的款儿来打人呢,谁知道竟然不是。
怎么回事啊?
朱正松一只手扶着桌子努力想站起来,一只手却实在忍不住,痛的龇牙咧嘴的想去拔自己屁股上的碎瓷片。
只可惜这个时候苏付氏和苏夫人破门而入,他这么尴尬的一面被一群女人看了个正着,他又惊又气之下,扶在桌子上的手一滑,屁股又往下坐了坐,那些碎瓷片扎的更深了。
他痛的脸都变了形,实在克制不住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完了。
他在心里又气又恨又怒的想。
他这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绿衣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们一直以为高不可攀的大老爷原来也就是这样而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
朱正松捂着屁股,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朱元。
他刚才不会站不稳的,虽然那时候心神恍惚,可是他却也感觉到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小腿上,他才会不由自主膝盖一软,踩到了碎瓷片滑倒。
是朱元?!
她怎么做到的?
朱正松心里少见的生出些后怕和后悔来。
是了,早知道她跟付氏一样,他不该掉以轻心的,付氏可会金针打穴啊......
可是这个贱人竟敢拿这一招来对付他!
朱正松气怒不已,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猛然变了脸色喊了一声:“朱大朱二!进来!”
他带来的人都跟到了门前的,听他这么一喊,已经全部都闯进来,朱正松顾不得屁股疼痛,吩咐他们:“把这个贱人给我捆了!带回家里去让祖宗发落!”
他今天一定要弄死这个小贱人!
朱元挑了挑眉,对苏夫人使了个眼色,苏夫人便拍了拍手,苏管家带着人一拥而上将朱元护在中间,双方形成了个对峙的局面。
朱正松已经顾不得仪态,只想速战速决把朱元先绑回家里弄死,见苏夫人这样,便忍不住横眉冷对:“苏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天底下管天管地,还有管别人家教女的?我今天要把她带回家去,谁要是敢阻拦,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朱正松是个伪君子,少有把话说的这么狠绝的时候,说明这是动了真怒了。
苏夫人见他被逼急了,免不了有些害怕,轻轻瞧了朱元一眼。
朱元一直抱臂冷眼站在一边,此刻触及到朱正松的眼神,便微微一笑,伸手缓慢擦掉额间点的朱砂痣,叹了口气:“别人怀念亡妻的时候,都是无处话凄凉,朱大老爷挺别致的啊,见了亡妻怎么跟做了亏心事似地,怕成这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正松睁大了眼睛,眼里杀意顿生。
不是巧合!她故意化了这样的妆容,她是故意的,她知道当年付氏的事了!
朱正松手心一片冰凉,再也顾不得去追寻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不光彩的事,既然朱元发现了,那就弄死她。
这些事永远不能被公之于众,永远不能被世人知道。
他狠狠地瞪了朱大朱二一眼:“你们俩聋了吗?我说,带小姐回家!谁要是敢阻拦,通通不用顾忌!”
怕什么?
他带走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谁敢阻拦,那就打!打到服气为止!
苏付氏似有所悟,抱着朱元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喉头酸痛。
当年妹妹的死,果然是跟朱正松有关。
怪不得,怪不得朱元如此恨她们。
朱家的人简直不是人!
朱大朱二一拥而上,苏管家却也寸步都不肯让。
他得了朱元的五百两,自此知道朱元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心里正巴不得多为她做点事,怎么可能会任由她倒霉,因此格外卖力。
朱元在人堆中央缓缓的对上朱正松的笑容,忽而举起自己的手,缓缓数起数来,她声音清凉目光冷淡,对着朱正松缓缓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一....二......三......”
朱正松也噙了一抹冷笑。
故弄玄虚。
形势比人强,他就看这个死丫头怎么跟自己斗。
朱元话音一落,他便强撑着站了起来,露出一抹讥笑,正要出言嘲讽,就听见外头有人一路喊着不好了进来。
是盛氏的陪房。
朱正松吞了一口口水,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盛氏的陪房苟二爷已经哭丧着脸喊起来了:“大老爷!出事了!不好了!咱们家里......家里的祠堂被天火击中,现在烧起来了!大家都赶去救火了!祖宗牌位还在里头呢,老太太哭的晕过去了,还有其他老太爷老太太们,都乱作了一团......”
这个时候,风和日丽的,起了天火?
我信了你的邪!朱正松呵斥了一声,正要往前走,就又腿一软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八十二章·看戏(落凡的一天万赏加更)
地上的碎瓷片透过衣袍扎进肉里,朱正松痛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苟二爷这才看清楚自家姑爷的处境,一声哭喊顿时压在了喉咙里,看着朱正松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什么情况啊这是?
家里出师不利,朱正松一出门就出事,盛氏才起床去了朱老太太房里请安,就听说祠堂着火了,和朱老太太手忙脚乱的赶去祠堂,就被一堆晕厥的老太太给震住了。
怎么大老爷这里看上去也好像狼狈的很呢?
大老爷不是说是来绑大小姐回去的吗?
怎么现在......
朱正松气急败坏,他几辈子的脸面一朝丧尽,岂止是难堪和丢脸几个字能形容?
他再也不想看见朱元了!
可是屁股上的疼痛还是一阵一阵的涌上来,朱正松哭丧着个脸,捂着屁股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
倒是朱元呀了一声,有些可惜似地叹了口气,对朱正松似笑非笑的眯起了眼睛:“这怎么好呢?朱大老爷之前还说要带我回祖宗跟前去谢罪呢,为什么祠堂忽然就被火烧起来了?”
朱正松惊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朱元。
之前他就说过,他要把朱元带回家去,去祖宗跟前让她受家法。
现在就说祠堂着火了。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分明就是朱元这个小贱蹄子在这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他和盛氏回来的第一天,官差就上门了。
他跟盛氏回来的第二天,祠堂就被天火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夫妻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然引得上天都降下天火来惩戒她们了。
朱元!
他强撑着瞪了苟二爷一眼,被苟二爷后知后觉的扶起来,才咬牙切齿叫了一声朱元的名字:“你给老子小心一些,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给剁碎了喂狗!”
喂狗!
连把她送去家庙里清修他都不屑。
是朱元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从此以后,她再也跟朱家没关系了,他一定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朱元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朱大老爷,何必说这些大话呢?您真的有这个心的话,不如先低头看看自己的伤要不要紧吧。”
朱大老爷的臀部还是在隐隐作痛,他不可置信的看了朱元一眼,不能想象她竟然能说出自己的伤风化的事来,瞪了她一眼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惊跳起来:“你给老子放屁!”
又让朱大朱二不要客气,把朱元给先押回朱家,等候他发落。
屋子里苏夫人认不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朱大老爷,意有所指的道:“朱大老爷,您这......您这伤成这样儿了,还说什么绑不绑人的呢?有这个机会,您不如先求求朱元姑娘,让她看看您的伤吧?这可不是小事啊。”
伤着了屁股,这能是小事吗?
朱正松冷笑了一声,被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别有用意的目光看的心慌慌,狠狠的哼了一声就怒道:“滚!都给老子滚!”
他实在是气急了,怎么也没想到,他气势汹汹的来抓朱元回去,结果却被朱元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苟二爷悄声在他耳朵旁边跺脚:“大老爷唉,您可别跟她们这些不懂事的置气了,家里出了大事了,祠堂着火了,现在宗亲们都聚在祠堂外边都要我们给说法呢,说是昨天你们才回来,今天祠堂就出事了,也没别人纵火的痕迹......要咱们家里给个交代呢!”
盛氏真是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几乎都被气的死过去了。
就连朱老太太也被气的够呛,晕过去又醒过来,气喘吁吁的在那里候着。
苟二爷有些为难的扯出一个笑来:“您什么时候都能把大小姐给带走,这事儿要么就放一放,等到家里的事都处置完了,您再生气也来得及,您说是不是?”
朱大老爷真是永生难忘今天的场景。
他被女儿给弄得丢尽了脸面,家里祠堂居然还着火了,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捂着额头一会儿,他很快就做了决定,冷对朱元笑了一声,扶着苟二爷缓缓出了门。
苟二爷一走,苏付氏便觉得如同打了一场大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跑过去扶住朱元的胳膊,问她:“元元,是怎么回事?”
朱元挑了挑眉,看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中,唇角缓缓溢出一点报复的笑意:“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说过,这一次见面,我会让他永生难忘。这就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千夫所指,积毁销骨。
当初他给过她和她母亲的痛苦,她会一点一点,全都向她们加倍奉还。
苏付氏打了个冷颤,抱着朱元缓缓将她推开了一些,见她面色冷漠,神情冰冷,怔了怔才问她:“当初你母亲的死,是不是跟她们两个有关?”
当年的事,盛氏和朱正松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所有的事,都是会大白于天下的。
时候差不多了。
朱元微微笑了笑,笑意却半点也没有到眼底,缓缓的应了一声,就对苏付氏说:“姨母,我带你去看一场戏吧?”
看戏?
这个时候了,不先说清楚当年付氏到底是怎么了的事,现在还要去看戏吗?
到时候朱正松只怕就杀回来了啊!
苏付氏满脸茫然,拉着朱元的手晃了晃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朱元缓缓冲自己摇了摇头,她愣住了,见朱元放开自己,就立即会意过来,急忙跟在了朱元后面。
是了,她的外甥女跟妹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朱元要比付氏雷厉风行的多了,她要报仇,就是真的要报仇,才不会拖泥带水。
她既然说是去看戏,那就真的是要去看戏,肯定是去看朱家的好戏。
这怎么可以错过?
她焦急的招呼了绿衣一声,二话不说便冲上去跟上了朱元的脚步。
她什么都不怕,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她得护好妹妹唯一的孩子。
八十三章·代价(月票150加更)
朱家祠堂人山人海。
朱家人丁兴旺,自来在青州便是有名望的家族,城中一共有朱家的祠堂总共十三座,而最大的那个正一堂,就是朱家嫡支的祠堂。
朱家的嫡支也同样根深叶茂,除了朱家长房之外,其他的朱家族人也都出类拔萃,因此朱家的祠堂修葺得格外精美崭新。
不说里头还曾供奉过前朝帝王题字的牌匾,光是这正一堂三个字,就是当朝隐退的太子太傅亲自题的,还是朱正松去求回来的,一时让朱家其他祠堂都羡慕不已。
临近出谱的时候了,原本朱家族中就热闹得很。
二十年一度的出谱仪式,是朱家族中全族的大事,族人多有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谁要是能够抢到族谱在自家保存,那更是偌大的荣耀,证明你在朱家族中地位超然。
二十年前族谱就是被朱家长房给抢到保存到了如今,这一直都是长房的骄傲,也因为这些,所以这次出谱,朱家格外重视。
连朱正松也亲自告假,回来祭祖,为的无非就是抢谱的时候可以出一份力。
原本这也是没有任何非议的事。
朱家长房如今发展的最好,家中蒸蒸日上,朱正松不必说,乃是六部官员,又是盛家贵婿,是族中头一个得意之人。
更别提他还带着盛氏一同回来了
朱家所有人都觉得,如今的族谱肯定是落在朱家长房手里了。
谁知道,朱正松不是个抬得起来的,他一回来就出事了!
长房之中,先是朱三老爷被关押了,后是盛氏被指证乃是圈占田地,逼死人命的主谋,又贿赂上官,以至于逼得人上山落草。
现在朱家祠堂是着火了!
好端端的,真是见了鬼了。
没什么闪电雷击,也没有人为纵火的痕迹,朱家祠堂好好的,清晨忽然烧起大火了。
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
朱家祠堂自从建造起来,就没有出过这样荒谬的事!
这一切都是朱正松和盛氏回来以后才出现的,朱家的长辈们愤愤然,见了朱正松,就一股脑儿的涌上来,全部都七嘴八舌的要朱正松给一个交代。
朱正松心里简直想要骂娘。
他能给什么交代?
这火又不是他放的!
那些长辈们一改昨天晚上的慈爱,一个个对着他还动手动脚推推搡搡的,他后退了一步,就认不出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他娘的痛啊!
那些碎瓷片还在他屁股里还没弄出来呢!这样下去迟早要化脓不可。
朱元这个小贱人!
他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声,尽量恢复了自己平时的稳重,很有分寸的对着众人笑起来:“各位叔伯,大家先请安静一些,稍安勿躁......”
二老太爷实在忍不住,呸了一口吐了他一口唾沫:“我呸!你说什么呢,这火就是冲着你们朱家的人来的,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在惩罚你们长房的人!”
三姑太太也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朱正松痛骂:“老大啊老大!你说说你们夫妻,我们平常看着你们,还以为你们都是好的,可你们怎么就能做得出这么丧德败行的事儿呢?!弄得现在老天都看不下去,打下天雷烧了天火惩戒你们了......我们朱家数百年的名声,都被你们给败完了!”
朱正松被喷了一脸的口水,简直有口难言。
这些人是疯了吗?
烧祠堂就烧祠堂吧,可是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难道也跟那些无知的人一样,真的以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事?
真要是有报应,付氏之前早就已经来找他了,还会等到现在?
根本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将二老太爷推开了几步,才忍不住皱眉辩驳:“二叔!这什么鬼神之说,都乃是妇人之见!您老怎么也跟着起哄?!”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环顾了一圈众人:“这一定都是有人在背后作祟!分明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我这就让人去报官,查出幕后黑手,一定狠狠地送官究办!”
二老太爷颤颤巍巍的呸了一口:“都是你们两口子不修福德!生女不养,不慈不仁,才把事情闹成这样!你们还有脸说别人!”
三姑太太喘着粗气,被丈夫扶着也忍不住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可不是!咱们朱家可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你们一家子莫非都是坏胚?老三被抓进牢里去了,你媳妇儿还闹出什么圈占人土地弄的人家家破人亡的事儿!说起来,你媳妇儿也是个不好的!付氏的女儿,你瞧瞧你们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把人丢在家里八九年不闻不问,人差点儿还死了。
一看朱家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朱正松只觉得兜头被人泼了一盆辣椒水,一时之间脸上火辣辣的痛的厉害。
被人这么狠狠的数落,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从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这些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
这些都是谁跟她们说的?!
朱正松忍无可忍,吸了吸鼻子狠狠的吼了一声,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才环顾了她们一眼,冷然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话?!谁说了这些都是我们兄弟做的所以引发天神惩罚了?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各位叔伯到底是听了谁的蛊惑,竟然这样污蔑自己家人?!”
绿衣坐在马车上看着朱正松在人群里气急败坏的跳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一扫之前的忧虑扶住朱元的手问她:“姑娘姑娘,这些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一定是的吧?”
她实在是忍不住,笑着笑着有些想哭,抹了一把眼睛狠狠的道:“就该这样!也该让大老爷尝尝我们受的苦!”
朱元挑了挑眉,掀起帘子缓缓看了朱正松一眼。
痛吗?难受吗?觉得屈辱吗?
这还远远不够。
相比之前付氏受到的羞辱痛苦,想必她这十年来遭遇的痛苦,这些都远远不够。
她会让朱正松和盛氏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八十四章·跪下(月票200加更)
朱家闹的一片人仰马翻。
朱正松头一次镇不住朱家的这些人,最后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若不是家里来人说是朱老太太又晕过去了,他恐怕连祠堂的门都出不了。
祠堂的大火将房屋都烧的发黑,里头的祖宗牌位无一幸存,原本该是出谱的大喜事,现在闹的连祖宗的牌位都不保了,朱家的人都气的够呛,不少长辈当即便要求朱家长房交出族长之位谢罪。
朱老太太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在听说连老太爷的牌位也没保住以后,就终于真的晕了过去。
盛氏只觉得脑门隐隐作痛,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慌乱的众人,让人去请大夫,又让人去问朱正松在哪里,才坐在朱老太太床沿上发呆。
她知道事情不简单。
看来真是小看这个朱元了,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一只蚂蚁,跟她母亲那样,想被踩死就被踩死,可是现在看来,真是上了她的当。
没把握的仗是最难打的,她们这回就深切的吃了轻视敌人的亏。
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吩咐玉兰去拿纸笔来,写了半天却又伸手撕得粉碎,难得的有些茫然。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她眉头紧锁的问朱三太太的去向。
一切的事都是她丈夫闹出来的,现在朱正松那边还不知道谈的怎么样了,能不能把那个死丫头抓回来,还是先让朱三太太去牢里叫朱三老爷识相一点闭嘴。
她可不想被牵扯进这样丢脸的事里。
玉兰不敢耽误,很快出去以后急匆匆的赶回来,神情颓丧的摇头:“大太太,三太太不见了。”
不见了?!
那可真是见鬼了!
一个当家的太太,能跑到哪儿去?真是笑话!
朱大太太觉得朱三太太实在是让人厌恶。
她给了朱三太太多少好处?
逢年过节的节礼,朱三太太侄儿上京的盘缠乃至京城的吃穿用度,还有朱三太太的侄女儿想嫁进京城,也是她在其中穿针引线。
可是朱三太太做了什么?
她不过就想让朱三太太对付一个小丫头而已!朱三太太竟然也把事情给办坏了。
现在这糊涂的两夫妻竟然还想把她拉下水,她们到底在想什么?!
朱三太太自己最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原本以为朱大太太回来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朱正松肯定能整治朱元,可是结果朱正松才回来,朱元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
朱正松和盛氏是不怕死,她们根本不知道朱元的手段。
朱元那天晚上让苏万州来府里,根本就是为了警告她,告诉她就算是朱正松和盛氏回来了,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原来朱元早已经说服了朱三老爷,她之前还不信,觉得朱元是在撒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句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哪怕这件事了了,大哥大嫂也会对她们心存怨恨,再也不会恢复如初了。
朱三太太跪在祠堂跟前,哭着求朱大老爷救一救朱三老爷。
换做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的,可是形势比人强......
她又想起朱元冷冰冰的吐出的那一句风水轮流转来,打了个冷颤哭的更加厉害了,拉住已经懵逼的朱大老爷的袖子:“大哥!这一切都是您让我们去做的啊大哥!当初大嫂说过的,这些田地我们只要给她拿到手了,她就让给我们五年的田租......要是没有大嫂的授意,我们怎么敢这么大胆呢?”
朱家族人们一片哗然。
真是逼死了人家杨家全家啊?!
朱正松眼睛睁得滚圆,被朱三太太闹了大红脸。
什么鬼?!
他和盛氏什么时候做过这件事了?她们在京城的地都多的很,还用得着在这穷乡僻壤抢地抢出人命来!?
这只有老三那个死要钱的才做得出来好嘛?!
他跟盛氏好心好意的帮着在背后擦屁股,现在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朱大老爷忍无可忍,忍着屁股上的痛一手将她给拂开了,又羞又怒的指着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时候我让你去做这些事了?!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马车里的朱元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怪不得当初盛氏做什么事从来都不肯自己出面呢,原来躲在背后看戏的滋味这样好。
绿衣忍不住啧了一声,从小包里拿出一块番薯干来咬了一口,开心的道:“狗咬狗,一嘴毛!”
苏付氏忍俊不禁,拍了拍她往外瞧,有些感叹的道:“她们也有今天,我看朱三太太前些天还趾高气扬的,现在就只能听你的跪在这里拉朱大老爷下水......”
有朱三太太作证,加上昨天官差的那一闹,朱家的族人都对朱正松和盛氏的恶行深信不疑,三姑太太更是哭着要去坟前哭祖宗,哭朱正松不孝,竟然做下此等大恶引来了天罚。
朱正松要晕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不止是屁股痛,连带着头也嗡嗡嗡的像是要炸开了。
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三太太拉住他,哭的声嘶力竭。
朱正松终于受不住,捂着屁股惊跳了开来,怒吼道:“够了!你这个刁妇!”
场子要镇不住了,苏万州才姗姗来迟,一面摸着自己的胡子皱起眉头:“你们怎么如此不小心?祠堂着火,差点儿烧着了这一片的房子!这一片可不止你们朱家嫡支的祠堂,下头还有一个守一堂呢!那些人都闹着要你们给个说法,说是烟把他们的墙也给熏黑了!”
他呵斥了几句,看向朱正松意有所指的笑了笑:“朱大老爷,还有您,您说您,让我怎么说您好呢?昨儿本官就说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你跟你夫人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现在有你们弟弟弟妹的证词,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本官今天一定要把你们带走,问个明白!”
八十五章·狼狈(求月票啦)
朱正松经历了人生当中最狼狈的一天。
他忍着屁股上的剧痛,不得不去了衙门,原本以为苏万州也就是胡搅蛮缠,谁知道苏万州是来真的。
朱家众族人全都觉得朱正松和盛氏丢了朱家的人,连同下祠堂守一堂的人全都来了,将公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为了看看事情到底怎么样。
屁股上的碎瓷片还折腾得朱正松坐立难安,现在又被众人当成猴子一样围观议论,他心里的火气一阵一阵的往上涌,差点儿没痛的骂人。
真是邪了门了,朱元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到底哪里来的能耐,竟然让苏万州对她死心塌地,还真的帮她办事,还把事情办到这个份上?!
苏万州这个傻蛋!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苏万州一个狗血淋头,可是再怎么骂,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朱三老爷见了他眼神躲闪,还不等他骂出声来,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跪什么跪?朱大老爷满腔愤怒,搞的大家都会以为是他跟盛氏在背后指使的。
朱三老爷趴在地上,想着朱元的交代还有杨蔼然的威胁,不停的吞咽口水,看见苏同知的目光又忍不住抖了抖,飞快的说:“是她们!是我大哥和我大嫂!都是他们让我做的!都是他们让我做的!”
盛氏想要骂娘。
天知道,她长这么大做什么都是不急不忙,优雅从容,从来没有失态过的时候。
可是现在这一刻,她是真的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对着朱正诗啐了一口,怒道:“你放屁!”
真是好人没好报。
当初就不该在家里对他们那么好,更不该替这样的人摆平那件事,让他脱身。
养来养去的,竟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朱正松是哥哥,他就更直接一点,忍着剧痛上前几步一脚踹在了朱三老爷的屁股上:“你他娘的胡说什么东西?!”
朱三老爷被踹了一脚,猛地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
外头站着的朱家人又惊又气,一个个的都气的半死,可是另外来看热闹的百姓却全都看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绿衣也挤在其中,啧了一声就跟朱元咬耳朵:“姑娘,这都是报应,他们终于遭报应了。”
当初朱三老爷指着她们嫌弃她们事多,还说她们是猪。
现在朱三老爷倒是跟猪差不多。
朱元挑了挑眉,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她曾经说过的,朱三老爷来找她想把她带回家那一刻起,她就对自己发过誓,从此以后,只做屠夫,再不任人鱼肉。
现在这些曾经想要掌控她命运的人,都已经被她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真是有趣。
原来一言定人生死的感觉如此出气,难怪朱正松和朱老太太一不开心开口就要人生要人死了,原来如此。
只是掌控别人习惯了,一旦被别人掌控,滋味就特别难受。
面对朱三老爷和杨蔼然两人一致的指责,盛氏的反驳实在是显得太过无力。
她的确是不在青州,可是朱三老爷说,她是写信来吩咐的,还说她曾经给过自己去办事疏通的银两。
他还留存过她给的银票。
杨蔼然也说,曾经去府城告状,却被当时的知府给倒打一耙,父亲冤死,母亲上吊自尽,还说自己曾经亲口听朱三老爷说过,他有盛家做后盾,有恃无恐。
盛氏简直百口莫辩。
她实在是被这些人给气疯了,忍不住愤愤扫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朱三太太一个耳光:“你这个贱人!竟然如此污蔑我!”
朱三太太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大嫂,我也没有法子,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啊......”
她是真的没有法子。
但凡是还有办法,她也不会抛下盛氏转投朱元啊!
盛氏气急,头懵懵的简直站不住,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扑过去狠狠又甩了她一耳光。
这一声儿比苏万州的惊堂木还要大声,朱家聚集的人群里有人嘶了一声:“乖乖,看盛氏这样子,平常只怕没少动手啊。”
可不是,打的这么顺手,左边来一下右边来一下,一看就知道是老手了。
看她这样子,凶神恶煞的,一看就知道在家里对弟媳妇儿说一不二了。
既然如此,那三夫人和三老爷迫于她们的淫威,帮她们出头去做这些事,也很合情合理啊。
朱三太太呜咽的更大声了。
苍天啊,她这一辈子也没遭遇过此等羞辱。
在公堂之上,被当着族人的面狠狠的受了两个巴掌,她以后还怎么管家里的中馈,以后还拿什么脸出去交际啊?
她一出门,大家都会指着她说,这就是那个,替兄嫂做事逼死人命,还被在公堂上打了两个巴掌的那个人。
朱三太太忍不住掩面大哭。
她当初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的去助纣为虐,去虐待朱元?
她再也不敢了。
人群里的朱家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责骂声,苏万州啧了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将场面勉强稳住了,就让杨蔼然和朱三老爷分别诉说案情。
杨蔼然说了一遍,朱三老爷再说了一遍。
都入情入理,且严丝合缝。
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朱三老爷更是把当初向知府行贿的数目和外头饮宴的场所都说出来了。
苏万州就让人去和悦楼把掌柜的叫来,再加上当初中间牵线的师爷,他们两人都供认不讳。
朱大老爷这回不仅屁股疼,连带着连牙开始痛了。
真他娘的晦气啊!
他竟然会被自己的女儿跟弟弟弄成这副样子。
最难堪的还是苏万州冷笑了一声:“昨天下官去朱家请夫人前来问案,当时大老爷说什么来着?大老爷信誓旦旦的说,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跟大夫人有关,说是别人故意污蔑。那现在,朱三老爷和朱三太太的证词在在此,还有苦主杨蔼然的指证,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还有什么话好说?
话都被他们说尽了。
世上最难分辨的话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而是话里头三分真七分假,虚虚实实,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八十六章·求我
苏万州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官,他不畏强权,上一任知府不敢管的案子,他接到手里就雷厉风行的给管了,而且还真的就下了死力,把盛氏给扣下了下了大牢。
不仅如此,他还说过,若是他死了,那也是为天下被冤枉的百姓们出了一口恶气,也不枉了这条性命。
说的公堂外头的朱家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觉得羞愧不已。
说的外头的百姓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眼泪连连。
原来苏同知是这么一个好官,从前只是被知府压得死死的,所以不能施展,她们真是错怪了这个好官了。
绿衣在外头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朱元:“姑娘,同知大人这有些过了吧?”
哪里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正义凛然啊?要不是朱元承诺他能在这件事中得到那么大好处,他能这么拼命?
这人也真是够狡猾的。
借机还给自己博了个不畏强权,一心为百姓的好名声。
朱元笑了笑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有自己的私心没有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凡事都该有个度,现在看来,苏同知是很知道这个分寸的,既然他知道分寸,那么让他额外的得一些名声那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苏付氏心里沉甸甸的。
虽然盛氏和朱正松今天狼狈不堪,可谓是丢人丢到了家,可是这些事其实说到底对盛氏和朱正松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盛氏如今是因为没有准备,被朱元东一棍子西一榔头给打蒙了,所以才没有还手之力。
可是等到她缓过来,有盛家在背后,一切都会解决的。
杨蔼然和朱三老爷给出的证词和罪证只能证明朱大太太是收买了知府的人,贿赂过知府,可是这些事朱大太太也只让家里的下人出面了而已。
也唯有一封书信可以证明她出了手让知府网开一面。
真正圈占田地逼死人命,却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案子就算上报到刑部,也不过是被压下来的命。
盛氏只不过是在朱家这里名声全无罢了。
也正因为这样,苏付氏很担心朱元以后会面临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
朱元便立即看过去了,知道她担心,轻轻的喊了一声姨母:“你不要担心,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只做拿刀的人。”
绿衣拍拍手,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问朱元:“姑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不是该去吃点东西庆祝庆祝?
苏付氏忍不住失笑,绿衣这个孩子虽然一点也不稳重,但是朱元太稳重了,有绿衣在边上,才显得不那么不可捉摸,这也是一件好事。
朱元率先走向苏管家准备好的马车,看了绿衣一眼,扶着苏付氏上马车:“我们回去,等着他们来求我。”
她们当初怎么卑躬屈膝的去求朱家的人给一点吃的,修一修房子,现在她就要朱家的人来怎么求她。
风水轮流转,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绿衣啊了一声,呆了呆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忐忑。
朱家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哪里有那么轻易会来求人呢?
之前大老爷还来兴师问罪呢。
不过等到回了府,朱元替苏星月把过脉之后,绿衣便见苏夫人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元元,你父亲又来了,等在府门外,说是要见你!”
真的来啦?!
绿衣瞪大眼睛,看了看朱元,一脸的茫然加与有荣焉。
她家姑娘是真的做到了,说什么都会实现。
朱元嗯了一声,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让苏夫人去把人带到花厅。
苏星月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住朱元的胳膊皱起眉头:“元姐姐,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听说他早上就来找过你,摔东西砸杯子的,凶的很。他对你又不好,你不要理会他了。”
真是小孩子,想事情如此天真单纯,朱元弯了弯眼睛,摸摸她的头,越过她往前面去了。
朱正松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一见了朱元出来,便立即迎上去,怒道:“你做的好事!”
朱元后退了一步,稳稳当当的在椅子上坐好,意有所指的看了朱正松一眼,轻飘飘的取笑:“朱大老爷怎么不坐啊?一天了都这么站着,脚不累吗?”
朱正松有些尴尬。
他的屁股受伤,到现在都还没有时间去处理。
说起来,为的还不就是朱元闹出来的事?!
他怒气冲冲的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桌上,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这么做,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这些人真是很好笑了,就算是要天打雷劈,那也是朱家的人要先死,朱元冷着脸收起了之前的戏谑,垂下眼睛冷冷问:“老天没有长眼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难道它都不能分辨?真要是天打雷劈,恐怕轮不到我吧?”
她眯了眯眼睛,失去了猫戏老鼠的耐心,挑了挑眉看着朱大老爷:“大老爷来找我,为的是什么事,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顿了顿,见朱正松一脸尴尬难堪,便微笑着说:“既然如此,就不要废话了。实话实说吧,我不会放过他们。我也知道你们有盛家做后盾,这件事最后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往京城送信,一来一回,只怕也要月余吧?这一个月里,大太太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阴暗潮湿的监狱......”
当然受不住了!盛氏可是高门贵女啊,自小金莼玉粒的养着,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的!
朱大老爷忍无可忍,指着她怒骂了一声,又忍住气,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怎么样才肯罢手?!”
朱元靠在椅背上,脊背挺得笔直,听见朱大老爷这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来,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虽轻却好像是挟着雷霆之势,斩钉截铁的说:“想要她出来?也行啊,求我。”
朱正松疑心自己是听错了,面色青白,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问她:“你说什么?”
八十七章·底气(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1)
“你疯了?!”朱正松跳了一下,然后便觉得屁股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痛呼了一声,捂住了屁股瞪着朱元:“你让你老子求你?!你算是什么东西你?”
一个一直只能住在后山的弃女,付家根本都不知道在哪里,她竟然异想天开让他跪她!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屏风后头响起一片抽气声,苏夫人小声的跟苏付氏说:“我终于知道元元为什么非得要去替杨蔼然找人了......”
杨蔼然的那些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连苏管家都说,杨玉清几个人都是穷凶极恶偏偏又很有本事的人,要收服不容易,可是这才第二天,朱元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烧朱家的祠堂。
这事儿办的又快又准又狠,让朱正松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也让盛氏和朱正松两个的屎盆子扣的死死的,扣都扣不下来。
啧啧啧,真是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女人。
朱正松当初怎么想的?有这么能耐的女儿,他怎么不好好疼爱,反而把人送回老家来,冷落了八九年,娶了继妻就忘了女儿啊?
苏夫人拍了拍心口,庆幸自己并没有得罪过朱元的地方。
啧啧啧,幸好她虽然想把苏付氏赶走,可是没来得及实施,不然可就惨了。
苏付氏目光冷淡看着朱正松在前头跳脚,紧紧握着拳头,连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这算什么?
相比起她妹妹当初受到的那些委屈,相比这些年朱元的遭遇,朱正松现在就觉得受不了了吗?
他不把前妻生的女儿当人,扔在老家不闻不问,险些就让女儿丢了性命,纵容填房和弟妹胡闹。
他们的命是命,朱元的命就不是命,是草芥吗?
朱元悠然拿起茶盏,丝毫没有因为朱正松的失态而动怒,笑着摇了摇头很是惬意:“怎么了?朱大老爷觉得很为难吗?”
当然为难了!
这辈子他只跪天地君亲师,其他的人,哪里值得他下跪?!
尤其是,还要他跪自己的女儿,这简直是笑话。
朱元就放下了茶盏有些可惜似地叹了口气:“既然朱大老爷这么死要面子,那我也没有法子,您就眼睁睁的看着您的那个小娇妻名声丧尽,一个月以后香消玉殒吧!”
朱正松被气的够呛,忍无可忍的往前冲了几步:“你这个疯子!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从此以后,你连朱家的门就进不了......”
朱元有些不耐烦了,伸手猛地将杯子一掷,扔到了朱正松脚边,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朱正松的话,而后才神情冷漠的看着他:“朱大老爷,您以为现在,朱家的门,我还想进吗?或者说,您认为到现在,您有什么能够让我妥协的资本吗?”
嚣张!
真是嚣张至极!
朱正松指着她手指颤抖:“我拿什么要你妥协?!就凭老子是你父亲......”
“省省吧。”朱元神情淡漠看他一眼,那眼神瞬间便让朱正松怔住,好似他在朱元眼里,根本不是一个父亲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石头一只杯子那样无足轻重。
他愣了一会儿,就见朱元已经拂袖准备走,不由得有些抓狂的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跪下求我。”朱元语气冷淡缓慢,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朱正松,你想想清楚,盛氏在牢里,我要是让杨蔼然做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朱正松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朱元笑了一声,好像是在跟他开什么好笑的玩笑:“我无所谓啊,原本我就是死里逃生的,我的命不值钱,可是盛氏的命却不同了,她的命很值钱的,她是盛贵妃的亲妹妹,是盛阁老的嫡女,她要是在你手里被你女儿弄死了.......啧啧啧......也不知道到时候盛家还会不会把你当女婿?”
当然不会了!
盛家的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朱正松太阳穴突突的跳,看着朱元简直如同看着一只恶魔,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放缓了声音软语相求:“孩子......这些年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我一定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苏夫人拍着胸口情绪不能平复,心里寻思着朱元杀人的可能性,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朱元已经扬手打断了朱正松的话,她笔直的站着,面对朱正松的时候简直气势逼人:“朱正松,我已经说过了,你没有别的路好走,要么你现在就跪下来求我,要么,你就等着盛氏死,等着盛家来找你麻烦,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至少现在没有。”
怎么会有人如此软硬不吃?!
当年付氏可没有这么难对付,他只要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付氏就对他言听计从了。
朱元转身要走,脚步不停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再施舍给朱正松。
朱正松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前去拦在朱元跟前,似乎想到什么急忙看着她:“孩子,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你继母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如这样......不如这样......”
朱正松急忙在脑海中搜索着解决事情的办法,然后灵光一闪就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嫡长女,朱家一定会风风光光的迎你回去......我们带你去京城......”
苏付氏在屏风后蹙眉。
朱元却似乎有了些兴趣,微笑着看着朱正松:“然后呢?”
对了!这路子对了!
朱正松受了鼓励,嘴皮子也越来越溜:“还有,三弟妹说,你要盛氏在你母亲跟前执妾礼?这都是应该的.....这当然是应该的......清明的时候,我亲自带着盛氏去给你母亲扫墓,让大家都知道你母亲是我们朱家的嫡长媳......”
这些朱元稀罕吗?苏夫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可是出乎意料的,朱元竟然笑了一声。
这笑声清脆愉悦,显然朱正松说的话真的叫他很满意。
苏付氏不由有些愕然,看向苏付氏问:“就这样啊?元元只是想要这样吗?”
设了这么大的局,只是为了让朱家向她低头吗?
八十八章·不服(月票250加更)
朱正松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朱元目光有些复杂。
朱元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丫头,不得不说,若她不是付氏的女儿,若是当初他们跟付氏之间没有......
可惜了。
这个小丫头是多好的人选啊,是他的亲生女儿,有最合适的命格,偏偏还多智近妖,又有一身的好医术。
若是......
朱正松闭了闭眼睛,觉得屁股不那么痛了。
现在看来,这个死丫头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虽然心眼多的叫人防不胜防,可是说到底她没有什么眼界,也没有什么眼光,做这么多,说到底竟然只是为了给死人争个死后哀荣罢了。
真是可笑。
设了一个这么大的局,将这么多人牵扯进来,结果图的不过就是让付氏能够正名罢了。
这有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个死人罢了,世人对她如何评判,对不起她的人如何低头,难不成她还能有所领悟不成?
别说是跪下来给付氏磕头了,如果朱元真的有用,那他天天给付氏上三炷香,他也甘之如饴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朱正松心里哂笑,面上露出郑重的表情:“既然如此,我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这次扫墓,一定替你母亲将一切仪式都做到极致,再亲自去请广济寺的住持替你母亲做一场法事,让她可以到达极乐世界。”
朱元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微笑看他:“好啊,朱大老爷想的挺周到的,不过只有这些可还不够,还有朱老太太。”
朱正松忍不住皱了皱眉。
朱元一直称呼他们都是直接叫老爷太太,好像很生疏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他咳嗽了一声,让朱元说下去。
朱元便淡淡道:“朱老太太当初不是到处对族人说我母亲不贤,是灾星吗?我的要求也很简单,让她也去我母亲坟前。”
不是吧?!
朱正松忍不住反驳:“难道你还要让你祖母去给你母亲磕头?!”
“磕头就不必了。”朱元脸上笑意忽然尽收,目光骤然冰冷:“我母亲想必也不愿意看见她,我要她在法事上向我母亲的灵位谢罪,这一生都在老宅中替我母亲念经祈福,再也不能出老宅半步。”
什么?!
朱老太太听说了朱正松的要求,忍不住紫涨了脸色指着他大骂起来:“你疯了?那个小贱人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你不杀了她,竟然还敢答应她?!”
从此以后在家里吃斋念佛,还是替朱元的母亲付氏。
朱元怎么想的出来?!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真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朱老太太忍不住哭起来:“造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儿子,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你就这么纵容你女儿来欺辱我!”
朱老太太哭的撕心裂肺,朱正松上前一步搀扶住她,心里也是又痛又酸:“母亲!但凡是有法子,儿子也不会答应......”
朱正松说了杨蔼然和朱三老爷的事,面色痛苦,看着朱老太太带着哽咽:“娘,您难道真的就眼看着老三和盛氏死吗?!但凡是儿子有一个要求不答应,朱元就不会放过我们,她就是贱命一条,她说她无所谓的,死也要带着我们一家人下地狱......”
朱正松想到朱元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垂下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娘,儿子知道这是难为了您,不过......您就想想,不要想这是替付氏做的,反正您平素也是吃斋念佛,一心向佛,您就只当是在给自己积德了......”
朱老太太面皮紫涨,苍老的手背皱纹堆积,颤颤巍巍的指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老太太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原本是不该这样的,朱元这个小贱蹄子......
朱老太太眼睛干涩,噗通一声跌坐回椅子里,久久抬不起头来。
她怎么会混成这样?一个之前她伸手就可以捏死的小丫头,现在竟然让她吃了这样大的哑巴亏。
朱正松心里看的不落忍,上来跪蹲在她面前,低声道:“母亲,我知道这样很难为您,不过......您暂且忍一忍,以后都会好起来的......这个死丫头虽然厉害,但是却是个目光短浅的,她做这一切,说到底是为了她母亲抱不平罢了,我们为什么要跟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呢?只要安抚好了朱元,以后我们就可以利用付氏,想要她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您相信我,过一阵子,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到时候您想把她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朱正松循循善诱:“儿子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盛氏她不能出事,否则不仅儿子的官途没有了,连我们家里,也要遭受牵连。还有三弟,他被朱元蛊惑,咬住了我和盛氏不肯松口,您想想......”
朱老太太以手抚额,好半响才快速的将手腕上的念珠取了下来扔在桌面上,目光沉沉的看了朱正松一眼,木然的点了点头。
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她这个时候不能不低头,她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都被人家设局捆住了,她要是不听朱元的,那她也就没有儿子儿媳了。
儿子儿媳一定会怪她的。
朱正松松了口气,紧紧的握了握朱老太太的手:“您放心,再等等,您再等等,以后儿子一定会让那个死丫头跪着跟您赔罪道歉!”
朱老太太没有说话,仿佛一夕之间连精气神都没有了。
她顿了顿,看了朱正松一眼,有气无力的说:“好了,我都答应了,你让她把老三和你媳妇儿都放出来吧,族里来了几波人,都是找我们麻烦的,问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这等丑闻......”
朱家族人原本就已经很不满,祠堂出事之后就更是觉得是盛氏和朱大老爷坏事做尽才会引得祖宗显灵老天惩罚,要是盛氏和朱三老爷真的被判罪,那以后朱家在这青州还怎么立足?
忍一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时间还长,这种初生牛犊,迟早会知道这天下的事有多复杂的。
八十九章·秘密(月票300加更)
朱正松屁股上敷了膏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痛,跟一言不发的盛氏好言相劝:“我知道你看她碍眼,我也讨厌她,看见她,就跟看见了付氏似地。”
那天清晨,朱元酷似付氏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幕,到现在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了。
盛氏坐在床沿一言不发的垂泪。
她一辈子过的顺风顺水,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别人的丈夫,她勾勾手指,他就跑来了。
嫁人之前她在家里众星捧月。
嫁人之后她从来不用侍奉公婆,一举得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嫁妆丰厚娘家势大,丈夫对她从来都客客气气。
连婆婆也都是极好说话。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去牢里走了一遭不说,现在竟然还要被迫像陷害她的人低头赔罪,像她母亲磕头执妾礼,这简直不可容忍!
盛氏只是哭,朱正松觉得自己的屁股又痛起来了,转了个身面向墙壁有些不耐烦:“哭哭哭,我也没有法子!我说过多少遍了,那就是个废物,你就当家里多养了一头猪一只狗罢了,可你偏不听,我都听三弟说了,当时房子塌了,她差点儿被压死啊!”
遇上这种事,不疯的人也给逼疯了。
盛氏从来没有被他这么疾言厉色的呵斥过,登时懵了,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她的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看着背向自己的朱正松,惊愕的哭起来了。
她替他交际应酬,在娘家说好话,让他在青州城成了人人艳羡的人,可是他现在竟然来责怪自己虐待了他的女儿?!
分明当初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异议的!
盛氏立了起来,飞快的收拾了东西,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对着追出来的玉兰和嬷嬷们吩咐:“走!我们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回京城去!”
她还不受他们朱家的鸟气了!
玉兰和玉河对视一眼,都急忙去劝盛氏不要意气用事。
别人不知道,她们却是知道的,盛氏每次跟朱正松吵架,嘴巴上都说再也不会原谅他,一定要他后悔,可是最后却还是被朱正松几句话就哄好了。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的。
盛氏闹的厉害,那边苏付氏也正担心的问朱元的打算:“元元,你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了他们,既然已经得罪彻底了,又为什么还要跟他们讲和呢?他们不会因为你放他们一马就感激在心的。”
都已经得罪了,何必又要低头呢?
朱元见她越发焦灼,就握住她的手,耐心的跟她解释:“姨母,我原本就没有想过要一次性收拾他们。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苏付氏睁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
盛氏都已经进牢里去了,杨蔼然和朱三老爷也都统一口径了啊!
加上还有苏万州......
朱元知道她还没有想明白,就轻轻笑了:“我这个继母不是寻常人,她是阁老亲女,贵妃亲妹,我这回能够得手,无非是因为他们没有准备,而我早已经准备充足。可就算是如此,这案子只要一到刑部,就会被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不会被人得知的。而如果我孤注一掷,让苏万州在这里就杀了她......”
那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到现在为止,盛家捏死她,还是跟捏死一个蚂蚁那么容易。
她要是杀了盛氏的话,一定会触怒盛家,盛贵妃发句话,她就完了。
她从来不做不划算的生意的。
苏付氏了然的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有些愁闷:“原来如此......可是盛家如此势大......”
说到这里,苏付氏猛然想起一事,拉住朱元的手有些急切的问她:“对了元元,你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听你言语之中,似乎一直都在暗示.....暗示你母亲的死跟朱正松和盛氏脱不了关系,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朱元坐在她跟前,见她焦虑不安,就轻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姨母,当初......母亲在出事之前,盛氏就已经认识朱正松了。”
短短一句话,却蕴含了无限深意,苏付氏睁大眼睛,冷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天底下哪里有真的好男人......一个个都贪花好色,利欲熏心!”
姨母遇人不淑,跟母亲是一对难姐难妹。
朱元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杯子,一时没有说话。
苏付氏却猛地咳嗽了几句,强笑着对朱元道:“元元,我出来有一阵子了,也该回去了,否则一个妇道人家,一直孤身在外也容易招惹非议......”
这个世上从来就是对女人苛刻的。
苏付氏毕竟是已经出嫁的妇人,不在婆家伺候公婆,教导子女,在世人眼里,是很出格的行为。
话音刚落,苏夫人已经冲了进来,她连门都来不及敲,直直的闯了进来,指着苏付氏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慌张的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朱元注意到她很顾忌自己,就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杯子,问她:“苏夫人,怎么了?我姨母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苏夫人说不出话来,看着朱元有些为难又有些忌惮,过了半天,才看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苏付氏,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苏付氏猛地抬头看着她,看了朱元一眼,低声的央求苏夫人:“大嫂,您不要当着元元的话说这些,我们出去说吧。”
苏夫人也正有此意,朱元眼见着很看重这位姨母的,她可不想得罪朱元,苏付氏肯主动出去避开朱元,那就最好了。
她急忙点了点头。
可朱元却已经出声了,她在背后喊了一声姨母,看着她们两个,丝毫不肯退让,坚决的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也想知道,姨母为什么会千里迢迢的离开夫家来这里看我,我也想知道,姨母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