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谋杀
又来这一招。
胡元冲努了努嘴,啧了一声觉得很无趣,没有办法让身边的小姑娘施展才华给那个难说话的小皇子看了。
他哦了一声,转身催促朱元:“算了,朱姑娘,人家不要我们帮忙,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快死的人。”
跟着来的顾传脚步一顿,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有病吧这是,见谁盼着谁死啊?
朱元没动,见胡元冲好奇的转过头来,就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对胡元冲说:“您若是想看我的医术,王妃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啥?
胡元冲扬起眉毛来,转过头一把推开那个碍事的嬷嬷,哼了一声就说:“走开走开!说不定人还有救呢,被你这一耽搁,人就死了!”
嬷嬷想不到他如此蛮横,翻了个白眼急忙上前要拉住他:“胡太医,虽然说您是贵客,却也不能......”
胡太医懒得理会她,甩脱了她一把推开门,便停在了原地忍不住目瞪口呆。
嬷嬷跟在他背后,一眼望见里头场景,忍不住气急败坏:“都说了王妃已经死了,就算你们是皇子的人,也不该如此横冲直撞,不敬死者!”
她说着,一面拼命的想要阻隔外头人的视线,把胡太医等人给往外赶。
怪不得不准人进去,原来是自尽。
堂堂王妃自戕,这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顾传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朱元一眼。
襄王不是个好人,娶了两任王妃,才又娶了朱元当填房,在朱元之前,他的两任王妃可都不得善终。
这一世......原本是想帮她避开这个祸端的,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再出手了。
朱元没有理会他在想什么,几步上前伸手探上王妃的脖子,声音凉凉的问:“她是自尽?”
管事嬷嬷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将朱元一把拉开,挡在朱元跟前,瞧着她不屑的皱眉:“哪里来的贱丫头?贱脚踏贵地也不怕折了寿数!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胡元冲不能得罪。
顾传也见过,是知府大人的亲戚,还来王府做过客的,胡元冲不必说,是小皇子的随身太医,这群人里,唯有朱元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
她拿朱元开刀指桑骂槐,朱元却已经凉凉的对着胡元冲道:“胡太医,您可以报官了。”
什么?!
好端端的,不是说了来救王妃的性命的吗?
这人死了就算了,救不回来也怪不着谁,但是为什么又要报官啊?
胡元冲没弄明白,那个嬷嬷却已经指着朱元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胡元冲凑上前,见朱元正对着王妃的脖颈瞧,一看之下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伸手拨弄了一下便神情凝重的问那嬷嬷:“王妃当真是自杀?”
若是朱元问,嬷嬷是不会回的,可是偏偏是胡元冲开口,她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想必是王妃不堪病魔折磨,因此才做下了这等不孝不义的事,这原本就是家丑......”
朱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而问:“你们之前在哪里?”
众人都愣了愣,顾传微微凝眉想到什么,不由就挑眉神情古怪的看了朱元一眼。
嬷嬷很不耐烦,嗤了一声就说:“王妃说要休息不想下人打扰,大家都在外头守着,我是刚过来跟王妃说胡太医的事的,没想到来了就碰见了这场景,正打算去禀报王爷。”
“你撒谎。”朱元冷然看了她一眼,一双凤眼里全是鄙夷,伸手拽住她的衣襟往前一拉,就将她拉到了王妃身边。
常嬷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一面还不忘拍打自己的衣袖裙摆,愤然朝朱元问:“你疯了?!你这个小贱人......”
“妈妈可能眼睛不好使,所以我让你看清楚些啊。”朱元没有理会她,用了巧劲儿箍住她的后颈往床边王妃的尸体一压,就将她压得面对面对上了王妃大睁的眼睛。
常嬷嬷没想到会有姑娘如此彪悍,对上尸体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腿不受控制的就软了,有些崩溃的问她:“你到底是想让我看什么......”
“让你看看清楚,王妃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朱元冷然将她往边上一甩,将位子让出来,让众人都看清楚,自己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家看一看,王妃既然是上吊,脖子上为什么又有这么深的指痕掐痕?”
胡元冲脸色肃然,上前翻看了一下,就摸了摸胡子点头:“的确如此,虽然有这白绫的痕迹遮挡,可是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出其间未能完全被覆盖的指痕......应当是有人用力掐住了王妃的脖子所致......”
谁这么大胆,敢在王府行凶?
胡元冲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发冷,想了想便猛地回过头看向朱元。
更重要的是,朱元让他进来就是看这个?她怎么会知道王妃已经死了?!
真是太邪门了!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朱元一把拉住了常嬷嬷举起了她的手,冷然道:“刚才你出来之时,挥手赶人,我看你掌面通红,而你背后的侍女面色煞白忐忑不安......加上你出口就是赶人,说是里头王妃死了,我就觉得事情恐怕有不对的地方......”
绿衣啊了一声吓了一跳,捂住嘴一会儿才惊讶的问:“她把王妃杀死啦?!”
胡元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本以为能看看朱元的医术的,没想到却碰上了一桩命案。
不过这奴婢杀王妃,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啊。
襄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一面是管家私自下毒差点闹得张家村一村的人赴死,一面又是下人杀主。
难道真是跟上头说的那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管怎么说,死了个正经的藩王妃,还是被人谋杀,胡元冲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众人一眼,挠头说:“还是去请王爷报官吧,这可不是小事,请仵作和刀头来验尸再说。”
六十一章·前夫
胡元冲到底是小皇子跟前的红人,顾传的姨父又是现成的知府,他巴不得襄王府倒霉,一听说襄王王妃的死有猫腻,当然是立即便遣人去知府衙门去了。
可是衙差和仵作还没来,襄王倒是先急匆匆的来了,应当是听见了风声急急忙忙赶来的。
常嬷嬷一见了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回了身上,先跪下来说了一通朱元和胡元冲他们硬闯王妃寝室的事,又委屈的道:“不过就是王妃死了,底下的丫头不经事害怕而已,竟也被这个小丫头当作是疑点了,说的头头是道的,还说是我勒死了王妃......王爷,您要替我作主啊!”
朱元抱着臂冷冷站在一边看着常嬷嬷表演。
这一幕她上一世已经看腻了。
常嬷嬷是藩王的乳娘,从宫里跟出来跟着他来就藩的,地位尊崇,连原配王妃都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她这个第二个填房。
她上一世跟姨母两个人在常嬷嬷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襄王无情无义没有心肝,朱元费尽心思讨好了他,可是到头来却总是折在常嬷嬷手里。
都是因为襄王对这个常嬷嬷极为依赖的缘故。
她冷眼看着襄王亲手扶了常嬷嬷起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让众人都回了神,胡元冲有点懵,急忙冲着朱元偷偷摆了摆手。
襄王这个人出了名的脾气暴,当年为了不出京就藩的事,还曾经把弹劾他的御史打了一顿,虽然事后被罚了一顿,可从那之后大家就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这是个混不吝不顾体面的,只要不是太大的事,通常都不去招惹他。
哪怕是襄王王妃呢,听说也是出了名的恭顺柔静的,还曾经多次得到太后的夸赞,说她实在是贞静和善。
这样一个暴脾气的人在面前,偏他又惹上了大麻烦,胡元冲可不想朱元招惹上这种疯子。
顾传却有点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他是极为厌恶襄王的,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他不要的东西,他也不想拱手让给襄王,襄王上一世把朱元折腾的够惨的,朱元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可是现在他又改主意了。
他送给朱元的好意朱元既然看不上,那就让朱元尝一尝她上一世的丈夫的厉害吧。
也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知道什么事可以揽上身,什么事连碰也不该去碰。
一片静谧里,襄王冷然望向朱元,却又霎时怔住了。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尚小,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生的分明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却又偏偏天生眼尾上挑一双凤眼,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
生的美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美的灵动,美的叫人过目不忘才是真的叫人心动,这丫头虽然还小,可是看这胚子,就知道长开之后定然叫人垂涎,他看着朱元眨了眨眼睛,语气缓和了些,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王爷无情无义啊。”朱元无所畏惧迎上他渐渐变冷的目光,神情冷淡而讥诮:“王妃死于非命,王爷开口半句不曾提到过王妃,却有空在这里听一个嬷嬷废话。”
胡元冲勃然色变,当场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娘,这么一副脾气到底是怎么活着从青州走到这里来的啊?
常嬷嬷皱起眉头十分愤怒:“满口胡言!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说话?!”
顾传笑了笑摇了摇头。
朱元也真是,怪不得上一世那么不讨人喜欢,亲爹都把她看成是烂泥,这种脾气怎么可能会被人喜欢?
也是该吃些教训。
襄王没有说话,透过常嬷嬷的肩去看朱元,如同是在看一个死人。
过了片刻,他才笑了一声:“是不是最近本王的脾气太好了?什么人都敢来本王府里撒野了是吧?”
朱元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知道他这个时候已经动怒,便退后了一步笑了一声:“真正在王爷头上拉屎的不是这位嬷嬷吗?您杀人的时候交代过了吧?要处理好王妃的尸体的,可是这位嬷嬷显然是没怎么上心啊。”
仿佛是有什么忽然炸开了,院子里僵住了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确定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
连顾传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虽然重来一世,可是却也不是什么事都清楚,尤其是事涉皇族内宅阴私的事,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襄王竟然杀了自己的妻子?!
何其荒谬?!
不对,朱元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会是在胡说吧?
连胡元冲也拉了拉朱元的袖子,侧过身去朝襄王笑了笑,急忙压低了声音劝朱元:“别找死啊,这可是一地藩王......”
是一地藩王没错。
可是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先帝在的时候了。
上一世是襄王的这些丑事没有闹出来,他又会做人献上了一个道士给太后治病,所以才能又苟延残喘外表风光了十几年。
这一世,张家的屎盆子已经狠狠的扣在了襄王头上,那么为什么不干脆一鼓作气,让这个喜欢打女人的人干脆去死呢?
反正他除了把他的乳母当人,其他的女人都当成是草芥。
这个人需要的是一个娘,不是一个妻子。
襄王已经重重的拂开了胡元冲,从身后侍卫的腰上将他佩戴的刀一把抽了出来,怒气冲冲的朝着朱元砍了下去:“本王杀了你!”
院子里响起了惊呼一片。
可是这刀最后还是稳稳地呆在了距离朱元半尺远的地方。
胡元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真是如同是夜晚去坟地附近走了一圈,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朱元,才看向那个抓住了襄王刀的年轻人:“锦常,幸亏你来了......”
他对着锦常挥了挥手,又对着襄王说:“一切都是误会,误会......这个小姑娘是我请来的,您当时不是让我给王妃看病吗?这位小姑娘是个医术极为了得的,所以我把她一道带来了......”
“不管是谁,今天她都得死!”襄王目光冷淡至极:“她别想出这个王府一步!”
六十二章·凶手
“王叔急什么?”
胡元冲正急的心头上火,就听见穿廊处传来一道温和男声,不由得就彻底松了口气,心里感叹朱元命好。
真是命好极了,这位襄王脾气暴躁,要不是小皇子楚庭川在,还真是没人能从襄王手里救得了她。
朱元正对上了楚庭川的眼睛。
上一世她曾经听人形容过这位好像随时都会死的小皇子。
时人谈起这位小皇子时,总要说上几分可惜,而后赞叹他的风姿。
赞他岳峙渊之间带着玎玉石之音,举雷霆万钧之重若寒潭渡鹤之轻。
朱元曾经也不信,可是等到真的在当上了襄王王妃之后见到他,才明白世人所言不虚,和他一比,襄王跟他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一世她对上的还是要小上十几岁的楚庭川。
可是他仍旧稳重得叫人吃惊。
碰上这样大的事,触及襄王要吃人的眼神,他也仍旧不急不躁,信步而来,缓缓挪开了襄王朝向朱元的刀,微笑着露出了两个酒窝:“我看这位姑娘跟府里的郡主也差不多年纪,王叔都可做人家的爹了,何必对着一个小姑娘如此大的戾气呢?”
朱元拍了拍自己的手心立在一边,见襄王暴躁着说她出言污蔑,就扬声道:“是不是污蔑,王爷不如就把自己的手拿出来瞧瞧?”
襄王忍无可忍:“你算什么东西?!你张口说王妃是他杀,便要审问一个王爷,你怕是活腻歪了!”
“是不是活腻歪,看看就知道了。”朱元率先重新进了屋子,伸手端起旁边放着的喝了一半的药碗:“王妃若是真要自杀,还喝什么药?这药可不是毒药,而是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
胡元冲微微皱眉,人死已无脉息,他又不好去看,伸手端起药闻了闻,肯定了朱元的说法:“的确是妇人安胎保胎用的十三太保。”
“既然王妃身怀有孕,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寻死?”朱元笑了笑,冷然指着妆台上开了一半的妆匣:“何况,她都要死了,为什么又梳妆到一半便放下了?”
常嬷嬷被她问的有些恼怒,冷然斥道:“这是王府内宅事,为何要跟你交代?!”
她很不耐烦的吸了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你这个疯丫头闯入王府后宅,就凭三言两语,竟然就想污蔑王爷,你有几个脑袋?!”
“我没有第二个脑袋,至于是真是假,叫仵作来验一验,自然就知道了。”朱元面无表情:“或者说,王爷如果真的有那个胆子的话,不如我就当着您的面,剖开王妃的肚子,让您看一看,这里头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孩子?”
顾传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剖开肚子?!
连襄王也忍不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常嬷嬷的声音凄厉而尖锐的响起来:“你疯了?!你说什么你......”
“我说......”朱元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襄王王妃的仪容,手指不知在她颈后哪里一点,让王妃终于闭上了眼,才对着襄王和常嬷嬷一字一顿的说:“我说,如果两位真的不怕晚上做噩梦下十八层地狱的话,不如就让我来剖开王妃的肚子,取出孩子来给你们看一看,看一看你们究竟做下了什么好事,又怎么害了两条人命?!”
常嬷嬷面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想扶侍女的手。
侍女却早已经软倒在地了。
朱元的语气和那种真的敢剖人肚子的姿态,让她原本就已经紧绷的精神终于崩溃,她哭着爬了几步,离常嬷嬷远了些。
顾传听的几欲作呕,皱着眉头看着朱元有些厌恶。
这是人说的出来的话吗?
胡元冲倒是很自然的说:“是啊,洗冤录里是曾有这样的记录的......”
“不过也不用那么麻烦。”朱元又自顾自的笑了:“我也知道王爷会说我侮辱王妃的遗体,既然如此,那就让王妃自己来说吧。”
这是找了个神棍还是找了个大夫啊?胡元冲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觉得凉飕飕的。
常嬷嬷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犹自死咬着不肯认:“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死人怎么开口说话?!”
“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吗?那这伤痕是什么?”朱元将王妃的脖子展露给众人看,那上面的确是有着清晰交错的指痕。
“既然是上吊死的,怎么会有这些?这分明就是被人掐死的。”朱元顿了顿,见常嬷嬷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继续道:“还有这个地方.......在大拇指这个地方,有一条血痕,不是掐痕起也不是指甲印,应当是被什么利器划伤,刚才我就见到王爷大拇指上带着一个金镶红宝石戒指......”
众人都看向了襄王。
楚庭川不动声色立在朱元前面些的地方,对上襄王皱了皱眉头:“王叔,连太后都夸赞王妃温柔和顺,是女子典范,您如此行事,实在是太过残暴了。”
竟然直接给襄王定了罪?!
顾传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楚庭川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温文无害,一片光风霁月的样子,可是却其实最是心眼多的了,而且他深谙话术,言语里时常给人挖陷阱,叫人一不小心就中招。
果然,襄王冷笑了一声:“这是王府内宅的事,谁也管不着!”
常嬷嬷急忙替他否认:“那你刚才还说我手背上有红痕,人是我杀的呢,你一会儿一个说法,分明就是在诈人!”
“你没杀人,可是拿了白绫往王妃脖子上绕,死命勒住想要遮掩他指痕的人,不是你吗?”朱元往她手腕上看了一眼,就又笑了:“我看王妃梳妆到一半,可是妆匣里的东西却乱的很,嬷嬷,你手里还带着跟王妃手腕上是一对的镯子呢,我听说这些东西都是有灵性的,王妃是冤死,你不怕晚上她来找你吗?”
常嬷嬷被她说的后背发毛,尖叫了一声急忙后退,不敢再去看床上的王妃。
连带着一屋子的人都觉得自己汗毛都立起来了。
六十三章·杀妻
事情闹到这一步,襄王觉得自己宰了朱元把她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可偏偏楚庭川就是站在朱元旁边没挪动步子,反而还转过头来看着他意有所指的笑了笑:“王叔,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怕一个小姑娘的话呢?叫一个仵作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襄王紧皱眉头,觉得楚庭川简直就是来克自己的,极力忍耐着才没有连楚庭川一块儿打:“这是本王的家事!皇族中事,哪里是可以随意被人窥私的?!这个贱丫头说出如此有辱皇室的话,你竟还帮着她?!”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庭川微微一笑:“之前的陈王叔就是因为喜欢吃人肉,而被国朝除名,最后赐了毒酒一杯的,王叔也曾经在宗正寺呆过,这些道理,不必我说王叔也知道的吧?”
真是反了,一个小兔崽子,竟然也敢骑在他的头上拉屎了,襄王气的发晕,冷然笑了一声:“那是吃人肉,与我怎可相提并论?!我不过就是失手罢了!”
失手?
也就是真的杀了王妃咯?
胡元冲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很是鄙夷,好歹也是原配夫妻,而且妻子还怀着身孕,就能下这样的手,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襄王忍无可忍,见楚庭川不依不饶,便皱眉说:“也是她自己活该,我不过就是想纳个侧妃,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她非得跟我闹,竟然还敢拿了簪子企图行刺......我是一时失手!”
众人静默了一瞬。
楚庭川也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就道:“王叔也太鲁莽了,您也不是不知道,巡按李名觉如今正在湖北境内奉命巡查,您这事儿......怕是遮不住了。”
襄王气的发怔,看了楚庭川一眼不可置信:“庭川,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到时候我自会重金安抚她娘家,这事儿无声无息也就过去了,你竟然想要闹到御史那里去?!”
这莫不是疯了吧?
楚庭川也不过就是一个皇子罢了,非嫡非长的,以后肯定也是要就藩的。
同样都是藩王,现在把规矩弄死了,对他以后有什么好处?
楚庭川不为所动,看着锦常挡在了自己身前,就摇了摇头。
襄王怒极反笑:“楚庭川!你少在这里跟本王装能耐了!本王不怕!当初赵王叔不高兴,连着杀了两个王妃,也没见过先帝把他怎么样,何况本王只是一时失手罢了!”
这倒是实话,在皇家,女人向来是不值钱的。
死了也就死了,谁还能跟皇家的人打擂台不成?
“如您所说,如果只是王妃的死有蹊跷,恐怕皇祖母看在先帝的份上,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楚庭川打断他的话,目光陡然冷下来,分明才十五岁的少年,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可王叔,您这回玩的太过了,张家村上上下下三百多条人命差点没了,这不是小事,哪怕你是一地藩王,也该受到应有的教训!”
顾传心情复杂。
襄王倒霉当然是他乐见的结果,可是想象当中威风八面的却并不是他而是朱元跟楚庭川,这两个人可算是把所有的风头都出尽了。
他忍下怒气,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跳,见襄王被楚庭川带来的人辖制得动弹不得,就摇头出了门透气。
才出门他便见了之前被他派去帮朱元找人的下属伯晨,不由便精神一振问他:“怎么样?”
朱元的表现实在是太古怪了,如果她真是有备而来,那就少不得让她死在这里,以绝后患了。
也不能怪他狠心,谁让朱元如此冥顽不灵,非得出这个风头?
伯晨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细问,急忙说:“人找到了,确确实实有这么个人,我们想法子套出了她的话,她的舅舅名叫杨蔼然。”
杨蔼然?
顾传觉得此人名字极为耳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伯晨便紧跟着提醒他:“这个杨蔼然,当年是被朱三老爷抢了田地,父母冤死而上山落草的土匪头子......”
怪不得,原来如此。
朱元找这个齐瑛,是为了讨好杨蔼然,好叫杨蔼然开口替她指证朱三老爷,整治朱家的人。
难怪她这么费尽心思的出了青州了。
他眉头略微松开了些,嗯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好生把人安置好,我去跟她说一声。”
他转身进了王府侧门,却没如愿见着朱元,只见到坐在八角亭里发呆的胡元冲。
胡元冲见了他,似乎知道他是想问什么,摆了摆手:“小皇子有些话想问朱姑娘,让我在这儿等着。”
他啧了一声摸着胡子问顾传:“这位朱姑娘真有传说中的这样厉害?”
顾传目光沉沉,心情不是很好。
他可记得当初盛氏和朱正松是打算把朱元送给小皇子冲喜,顺便跟着他殉葬的。
上一世小皇子跟朱元连面都没见过,这一世却提前见上了面。
这还不能怪别人。
是他非得在襄阳逗留,叫小皇子也不得不耽搁了行程,遇上了朱元......
重生一世看来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发展,他有些烦闷的吐了口气。
楚庭川为朱元出了头,肯定是为了朱元的精湛医术了。
可是,朱元真的会替楚庭川诊治吗?
上一世朱元可是把会医术这件事藏的很好,从来也没有露出来过。
如果她真的替小皇子诊治了,那他自告奋勇带着小皇子出来寻神医的事,岂不是也泡了汤?
朱元真是他的克星。
他以为自己是来救朱元的,能帮的就搭把手,自以为从此能把她从苦海中拉出来,是她的再世父母,谁知道事情却慢慢的跑歪了。
他不但没做成朱元的再生父母,还处处被朱元掣肘。
果然母亲上一世说的还是对的,是不是一路人,有时候只需要一眼就能瞧的出来。
他跟朱元,天生或许就是相冲的。
六十四章·条件
朱元不知道顾传心里已经将她从需要扶持的对象变成了仇敌,她早已经不顾他的想法了,自然就不会为了他而费神。
何况面前她如今有一个正需要全心应付的人。
世人都说楚庭川是个聪明绝顶又忠孝节义的人,几乎挑不出不是来,她上一世没这个资格跟这位皇子相处,心里却知道这位皇子绝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世上哪里真的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占尽好处的人?
只是看谁掩饰的好罢了。
仿佛是察觉到朱元的腹诽,楚庭川就着天色扫了一眼朱元的眼睛,便施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没有他及时出手,襄王肯定已经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要了她的命了。
眼前的小姑娘要么是无知无畏,要么便是心机深重,透过胡元冲知道了什么,不过到底是哪一种,很快就会知道了。
朱元听出楚庭川话里的深意,笑了笑就直截了当的笑起来了:“如果不知道胡大人是您的人,我是不敢闹出这件事的。”
“哦?”少年楚庭川视线扫过,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似乎很有兴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他身边的人可没那么大胆,哪怕是胡元冲,也断然不可能跟她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并且还加以利用?
跟聪明人说话不必装,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朱元也就实话实说:“襄王府眼高于顶,却对一个大夫百般忍让,还能让我们这么多人进内宅来,不必说,胡太医跟着的也肯定是个能叫襄王服软的人,而这世上能让襄王低头的,并没有几个,素闻小皇子患有严重的心疾,我看胡太医那天停在医馆的时候,要了天麻牛黄散......”
见微知著,的确是个观察力极强的,楚庭川长身玉立,腰间玉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温润的光,他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意味深长的问:“那你为何又笃定我会出手帮你?”
朱元莞尔一笑,凤眼里也难得染上几分笑意,狡黠的如同一只小狐狸:“因为皇子有病,而我有药啊。”
哪个病人会舍得送到眼前的良医呢?
她露出这一手,不仅是为了替王妃报仇,也不仅是为了让襄王倒霉,更是为了让胡元冲和隐在胡元冲身后的楚庭川看清楚,她朱元到底值不值得他们伸手。
显然,她又赌赢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让她跟顾传同时重生回来,可是老天显然在两人中更偏爱她一些,这感觉还真是挺舒服的。
眼前少女虽然做着替人伸张正义的事,可是看起来实在是个冷若冰霜没什么感情的模样,楚庭川还以为这是个心机何等深重的人,正觉得该敬而远之,转头就见她笑的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不由噗嗤一声也跟着笑了。
挺有意思的。
他脸上两个酒窝深陷,好脾气的看着朱元问她:“那么,姑娘要给药,有什么条件?”
人家说的没错,他有病,而她有药,既然是等价交换,当然他也该付出相应的报酬才算公平。
十五岁的楚庭川已经高出了朱元一截,朱元不得不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抬眼对上楚庭川似笑非笑的脸,言简意赅的说:“求个婚约。”
什么?!
楚庭川虽然老成持重,可是他到底不是真的就是个老人,听见朱元这么说,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又看了朱元一眼,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跟小皇子求一个婚约。”朱元摊了摊手有些无奈:“我想,皇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因为庙里给您算的卦,现在许多人都争先恐后的想找命主刑克的女孩子来跟你搭上关系......”
楚庭川十四岁的时候,病的就快死了,那时候曾在先帝跟前伺候过的道长给他算过一卦,说他是天上星宿下凡,身体承受不住这福气,因此需要一个命主刑克的女孩子来冲一冲。
而偏偏后来皇觉寺又给他算出一卦,说虽然如此,他却不宜早婚,需要静待时机。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楚庭川挑了挑眉。
朱元见他连神色竟然都未变,心里知道这的的确确是只狐狸,就很诚恳的说:“只要您肯帮我这个忙,您以后的药,我都包了。”
“也就是说,为了治这个病,得把我自己给卖了?”楚庭川觉得有些意思,靠在廊柱上清朗面容露出些许笑意:“这是不是有点赔本?”
怎么会赔本呢?朱元有些着急:“您放心,我不占您的便宜,等到我的事情都处置好了,这婚约也就随您处置,您可以随时解除。”
楚庭川不置可否,淡淡问她:“你是盛氏的什么人?”
时间太短,他的人只查出朱元是青州府朱家的人。
青州朱家,要有这种知道消息的渠道,除非是他们的姻亲盛家透露了什么。
盛氏嫁女于朱家,算算时间,女儿差不多也有这么大了。
盛家自己的女儿嫁不成,所以打算迂回一下,从朱家选一个吗?
不过这回他们倒是还挺用心的,选了个这样出色的。
竟然还处心积虑的赶到这里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的问朱元:“我像是个傻子吗?”
朱元一脸疑问。
她说的话很不清楚吗?这分明就是双赢的局面,她要打脸踩盛家的机会,而他可以免去很多痛苦,可以缩短几年得病的时间。
说的好像是她骗了他似地。
他一个皇子,高高在上,这份婚约也只是凭他自己高兴罢了,他要是不高兴,中途毁约,她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啊!
却说的她好像是要故意谋财害命似地。
真是太冤枉了。
朱元顿了顿,干脆跟他说了实话:“不瞒您说,朱家的确有心把我献给您,不过我跟盛家没什么关系,硬说要有什么关系的话,我是盛氏的继女,算是她们的眼中钉吧。”
六十五章·所图(包包紫和氏璧加更一)
楚庭川站住了脚。
只要两个字,他就明白朱元的意思了。
她根本也不是自愿想当这个皇子妃的,说起来也是,真正爱护女儿的人家,哪里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注定短命的人的?
难怪说是青州出来的,盛氏自己的女儿养在京中,连他也曾听说过,说是很有些美名,号称京城明珠。
不过继母对继女冷淡可以理解,毕竟连俗话都说晚娘的脸六月的天嘛,但是朱元的爹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原配生的女儿便扔在老家冷落如斯,当成货物一般献出去换取荣华富贵,填房生的女儿就捧到天上,何至于此?
朱元见他长久不说话,还以为是失败了,不由有些挫败。
真是重来了以后一切都太顺利了,她还真的当自己是无所不能了,其实哪里有那么容易呢?眼前这个还是以后能当上九五之尊的人,哪里那么好糊弄拉拢。
虽然她刻意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露了一手医术和本事,但是胡元冲也说过,他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是去找神医的。
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叹了口气,很快调整了心态。
没什么,拥有乃是一时幸运,失去才是人生常态,只要她努力,用别的法子也一样能达成目的。
既然没能达成同盟,她打算告辞就走。
楚庭川却忽然出声喊住她,朝她展现出一个得意笑容,笑道:“那么,以后就要称你一句未婚妻了?”
咦?
怎么回事?难道她不是那个占了便宜的人吗?怎么他这么一说好像她把自己卖了似地?
不管怎么说,盟友算是结成了,朱元心里知道这位皇子深不可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见楚庭川目光戏谑,也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应了一声:“若是皇子要这么说的话,也是这个道理。”
楚庭川失笑,上下打量朱元一眼,就说:“顾传似乎与你很熟?”
“他自认为很熟罢了。”朱元提起顾传的时候面色冷漠眼带讥讽:“亏心事做多了的人,自然看谁都要防备。”
指的是顾传困住她而自己派人去替朱元找人的事吗?
楚庭川心中微微一动。
朱元对顾传好像很不以为然,换句话说,朱元来襄阳以后,做的事好像都是在跟顾传过不去。
他没有再问什么,见锦常递过来一个玉牌,便将它交给了朱元:“你什么时候要兑现这个婚约了,便拿玉佩来找我。”
玉牌通体透白,隐隐有光华流动,朱元接在手里,郑重的谢过他,紧握住玉佩后退了一步:“我会将我知道的法子告诉胡太医,让胡太医给您配药。”
好大的口气,锦常有些不明白,等她告辞走了,才皱着眉头有些不理解的对楚庭川摇头:“就算是她治好了张家姑娘,也发现了王妃的死是他杀......也未必就真的能治您的病吧?您怎么就连自己都给卖了?”
“我把自己给卖了吗?”楚庭川叹了口气:“是不是卖的太便宜了点?”
锦常翻了个白眼。
没法子,反正皇子大人本来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
好在朱元也明说了,这婚约也不过就是个幌子,说到底应该是为了对付盛家用出来的一个招数,皇子大人到时候答应了也可以不要的嘛。
只是......
锦常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跟个木头人似地书林:“书林,这位朱姑娘跟盛家有仇啊!那是不是说,我们也算盟友了?”
盛贵妃在宫里作天作地,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们要不是为了避开她,也不必借口找神医到处跑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啊了一声,见楚庭川回头,便道:“朱姑娘不是知道咱们跟盛贵妃的关系,才找上您的吧?”
楚庭川没搭理他,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施施然说要去前头看热闹了。
能看见他这个总不干人事的王叔吃瘪,感觉还是挺好的。
朱元真是尽干些让他开心的事儿,这种送上门的好盟友,当然是有多少要多少啦。
有顾传之前早已经打造好了的一口大锅,再加上掐死王妃的事儿,襄王已然引来了众怒,张家村的事一传出来,早已经在襄阳激起了民愤的襄王的事儿实在是遮掩不住,知府立即便上书先禀报了上峰湖北巡抚。
巡抚又报告了两湖总督。
事关一个藩王,两户总督不敢怠慢,三百里加急将襄王的事就报上了京城。
在此之前,襄王当然是得软禁在王府里了。
朱元没空去看襄王怎么狼狈。
襄王这种人富贵跋扈了一辈子,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是被夺走权力,出了这两档丑事,宗正寺肯饶过他,内阁都不会同意。
他就算是不死,这回恐怕也要脱下几层皮。
更不可能再去跟盛贵妃有什么交情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从顾传那里领了齐瑛,便打算回青州去。
算一算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朱正松等人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在他们回来之前,她的准备要全都做好,做的更加精密。
顾传看着她上马车,目光复杂的吩咐伯晨:“信写给李名觉了吗?”
他之前让李名觉关照朱元,是觉得朱元需要他的帮助,可是看朱元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是需要帮忙的样子。
她自己都能吃下整个朱家了。
伯晨知道他心情不好,急忙回他:“已经去信给李大人了......”他迟疑着看着顾传,问顾传:“朱元看着是来者不善,那咱们对盛家的......”
也不知道朱元跟楚庭川说了什么,顾传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来,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睛,道:“盛家的事,延后再说,一切都不要跟五皇子提起。”
被朱元这么一搅合,现在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都得重新来过。
盛家的事,也只好之后再说。
他不想再被盛家拖累,可是上一世他毕竟也曾受过盛家的好处......现在想想,盛氏所生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比起朱元来,要乖巧听话温顺好控制得多了。
六十六章·散财(包包紫和氏璧加更二)
朱元走的时候,正好碰上常嬷嬷等人被抓。
襄王在襄阳作威作福多年,做的恶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加上张家村的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已经激起了民愤,因为事涉张家,连襄阳府的学子们也都在王府门前静坐,给官府施压要官府拿出个说法。
襄王没有上头的命令不敢动,常嬷嬷这种帮忙杀了王妃的帮凶,和那帮给张家村下毒的人自然都得先推出来平息一部分人的愤怒。
绿衣呸了一声回过头去扶朱元上马车,一面还不忘记狠狠地瞪了常嬷嬷一眼:“这个嬷嬷太坏了,杀了人还振振有词,活该遭报应。”
朱元看了一眼便垂了头上车,丝毫没有理会常嬷嬷的污言秽语。
襄王残暴,有一多半都是被常嬷嬷给撺掇出来的,襄王爱美女,尤其是爱十二三岁未长成的幼女,常嬷嬷不仅把自己妹妹的女儿送上去,还在民间高价买来漂亮水灵的女孩子送给他。
那些女孩子的命,总得有人来偿的。
常嬷嬷死了也是活该。
朱元进了马车便一眼看见了齐瑛,这个小姑娘窝在马车角落里,垂着头抱着膝盖很是害怕,见了她还往后又退了退。
绿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欢喜的递过去给她,一面安慰她:“我们姑娘是好人,她是来接你去找你舅舅的,你放心吧,不要害怕。”
齐瑛眼睛还红的厉害,显然是哭了不短时间了,朱元见她不敢去接绿衣的东西,便笑了笑喊她的小名:“阿绣,你的养父养母是不是这么叫你?”
齐瑛忍住哽咽抬起头来,见朱长得漂亮目光温和,一直紧张的心情总算是舒缓了一些,怔怔的点了点头。
绿衣将手里的点心往前递了递,见她犹豫着拿了,才笑起来:“我们姑娘是听了你舅舅的话,才赶来接你回去的,你还记得你舅舅吗?”
齐瑛有些惧怕,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晚间苏管家找到了客栈投宿,她才迟疑着去问朱元:“朱姐姐,我舅舅他没事了吗?我以后都可以跟着舅舅了吗?”
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格外缺少安全感,朱元知道她担心什么,柔声安慰了她一阵,才让绿衣带她去休息。
苏管家正在门外等着,见绿衣出来了,便让绿衣进去禀报,自己捧着一个匣子进了屋,恭恭敬敬对朱元行了礼。
他的态度改变,朱元也不以为意,见他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便径直问:“怎么回事?”
“回朱姑娘的话,这是张家送来的。”苏管家急忙将匣子往前送了送:“说是派了人守着,却还是跟姑娘出城的时候错过了,因此不能亲自来送姑娘,只好用此物聊表对您的谢意。”
朱元有些诧异,伸手接过来一打开,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张家出手可真是大方啊,通宝钱庄的银票,一百两一张,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一千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般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两左右,张家一给就给了这么多。
她将银票拿起来,就见匣子里竟然还有一个极小的戒指。
戒指看起来成色普通,不过会拿出来送人,总有特别之处,朱元放在手里端详一阵,才发现戒指内圈中还刻着一个张字,不由就将戒指握在了手里,将银票拿起来交给了苏管家。
原本就说好了会给苏管家他们银子的,朱元见苏管家怔住了,便笑道:“这银子由苏管家您给众位平分了吧,就当作是这一路的辛苦费了,我之前承诺好的五百两银子,仍旧作数的。”
什么?!
苏管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也算得上是苏同知得力的人了,有时候辛辛苦苦一年,各种渠道得到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到几百两。
可是这回不过就是跑了一趟襄阳,加起来根本不超过六天,竟然就得了将近七百两!
他震惊不已,知道了消息的绿衣也很不明白,有些心疼的抱怨:“姑娘,我们也很缺银子的,以后我们肯定是靠不上家里了,要是没有银子怎么办?您不该全部给他们的。”
朱元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你不知道,这种露了白的财,在身上容易惹来祸患。”
苏家的人或许都可靠,但是朱元向来不会去赌人性,这么多银子在她一个孤女身上,哪怕是她有本事是苏家座上宾,对于某些缺银子的人来说,也没有任何恐吓的作用。
孤身在外,路途当中,什么事都要谨慎再谨慎。
有银子开路,苏管家他们都知道朱元一言九鼎,护送她更加尽心,他们一行人三天之内便赶回了青州。
因为齐瑛赶路疲倦,朱元先回了苏家。
苏星楼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苏夫人见了朱元更加热心,连带着对齐瑛都极为客套,让了人带齐瑛下去休息,自己便跟朱元先说起了朱家的事:“朱家来了几次送帖子,说是要接你回去,但是都被我给拒了,后来又说要来见你,也被我挡回去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朱老太太是想把她弄回家去,关起门来把事情在家里解决,而朱三太太......这么多天时间想必也足够让她清楚朱老太太的态度了。
在朱老太太心里,没有什么会高过朱家利益,哪怕是朱三老爷也要给朱家的利益名声让路,而朱三太太却不同。
朱家风光她的确是能享受富贵,可是一旦要是朱三老爷没有了,那么她所能享受到的所有东西都没了意义。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朱三老爷,哪怕是出卖盛氏和朱家,这就是她跟朱老太太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本质的区别。
朱元挑了挑眉,手里动作不停,将最后一张调养的药方也写好了交给苏夫人,笑着对苏夫人点了点头:“公子的身体已经好转,这是调养的方子,只要以后公子能洁身自好,便没有性命之忧了,请夫人放心吧。”
苏夫人重重的松了口气。
六十七章·是谁(大观观和氏璧加更)
苏付氏等到苏夫人走了,拉着朱元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大赞同的皱了皱眉:“你真是,怎么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苏管家提前进城,早已经把朱元在襄阳府的事情说了。
听说得罪了一个藩王,苏夫人当时的脸色都变了。
诚然苏家是受了朱元不少恩惠,可是得了人家的恩惠却没有要拿一家人的命去填的道理,要不是后来苏管家口风转的快,说朱元算得上是伸张正义,而且作主的最后是五皇子,只怕这苏家的门朱元也是进不来了。
苏付氏倒不是觉得朱元冒失,她只是觉得有能力却不必过分外露,扮猪吃老虎才是正道。
“没事,襄王的事本来就是要去办的,不过是提前了罢了。”朱元伸手将手里的戒指递给苏付氏,见苏付氏满脸诧异,便郑重的道:“姨母,这东西很重要,请您一定收好,将来会有大用处。”
她总是东奔西走,如今又还要对付朱家,东西放在她身上反而危险,不如交由向来妥当的苏付氏保管。
苏付氏点点头将戒指小心的收起来,又问朱元:“那位就是齐姑娘,就是杨蔼然的外甥女吗?”见朱元去换衣裳,苏付氏便隔着屏风问她:“元元,朱家已经来了许多次,我看她们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朱家的人对你没什么情分可言,我就是怕......”
就是怕朱家的人会狗急跳墙,最后用些不光彩的招数。
毕竟朱元现在还是朱家的人,在世人看来就该服从朱家的安排,哪怕朱家虐待朱元,可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朱元只要反抗,那也是天大的罪名。
苏付氏心里担心,面上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的委屈,在世人看来恐怕不是委屈,到时候闹的太僵,还是我们女人的过错,真是不甘。”
是很不甘心。
朱元想起上一世姨母跟着她,宁愿孤身一人一生都不愿意再回去婆家,收回心思安慰苏付氏:“姨母放心吧,还没到那个时候,再说,现在为止,苏家人还是会尽力维护我的。”
这倒是,提起这个,苏付氏忍不住又笑了:“是啊,我怎么忘了,咱们元元是个福星,走到哪儿都会有贵人相助的,你这回在襄阳还跟五皇子认识了......”
连苏夫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忍不住对朱元更加热切了一点儿。
朱元让苏付氏放心,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让齐瑛准备好了,亲自带她去了知府衙门的大牢里看杨蔼然。
多时不见,齐瑛却一眼就认出了杨蔼然,扑在他跟前哭了许久。
杨蔼然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好容易安慰住了外甥女,郑重其事的过来跟朱元道谢,他在牢里得了苏同知的照顾,已经焕然一新,揽着齐瑛对朱元说:“朱姑娘言出必行,我如今已经全信了,以后阿绣还要麻烦您上心......”
这个案子就算是要审下来,也没有那么快,在这期间,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齐瑛恐怕都得托朱元照顾。
朱元没有废话径直答应:“这不算什么,本来就是我们谈妥的条件,我一定会做到,并且治好她的病。”
杨蔼然认真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明白朱元为什么跟普通的女孩子这样不同,可是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让人拿了纸笔来,认真将山上的地形和上头他们躲藏的地点都画了出来,全都交给了朱元。
除此之外,他又记录了一份名单和其中众人的详细籍贯特点,也一并都交给了朱元。
等到一切都做好,他深深看了朱元一眼:“这其中,我有三个结拜兄弟,一个跟了我的姓叫做杨玉清,还有两个一个叫做谢尹川,一个叫做张京,都是身手了得而且识文断字的,应当是你需要的手下。”
朱元接过来拿在手里,略看了一眼便问他:“他们一定会听命于我?”
“会的。”杨蔼然难得的面带得色:“我在哪里,他们便在哪里。实话跟你说,如果只是我被抓而他们在外,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我出去。”
有身手而且又识文断字的下属可的确是不好找,朱元最缺的就是人手,她很满意的将东西收了起来,出来将东西交给了苏同知。
苏同知得了东西忍不住大喜。
一直盘桓在城外的这些土匪实在是令人头疼,他的政绩就是因为这个迟迟不能得优,以至于总是困在同知的位子上没有挪过。
现在好了,天降一个朱元把孟知府给弄没了他当上了代理知府,现在还在代理知府事务期间剿灭土匪窝,这可真是......
他深深看了朱元一眼,深刻觉得眼前这姑娘就是他官途上的大福星。
朱元将东西都交给了他,按照杨蔼然的交代,让一直跟着自己的苏管家拿了一样东西去了城外的民宅,自己带着绿衣和齐瑛打算先去城里逛一逛,给齐瑛添置一些东西。
绿衣还是头一次出来逛街,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朱元特意给她也挑了几匹料子做春裳,她开心的像个小孩子,朱元摸了摸她的头,正要让她和齐瑛一同上楼去量尺寸,绿衣便猛地摔了一跤扑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不轻,绿衣几乎哭出来,被朱元扶起来正要发怒,就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声四小姐。
四小姐?
朱元转过头,正好对上了朱四小姐朱筠似笑非笑的脸,不由就皱了皱眉:“是你推了绿衣?”
朱筠满脸不耐烦,看了她一眼连话也不屑于跟她说,将碍事的绿衣一把推开就要走。
绿衣被推了个趔趄,有些委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拉着齐瑛往边上避开了。
不管怎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现在正忙着对付朱家,还有很多事,她不想再给姑娘添麻烦。
朱元却没有什么顾虑,几步上前抬腿猛地一蹬,一脚把朱筠踢的往前一扑也倒在了地上。
喧闹的店里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六十八章·出气(落凡的一天和氏璧加更)
绿衣跟齐瑛也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对视了一眼不可置信的去看朱元。
她也知道姑娘护短厉害,但是从前姑娘只会抱着她哭,从来也不敢正面跟朱家的这些姑娘们对上。
这些姑娘们也从来都不把她们当成人的,她们连句话都懒得跟朱元说,仿佛跟朱元接触都是奇耻大辱。
不过这回朱筠终于纡尊降贵的跟朱元说话了,她被丫头扶着站起来,指着朱元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她摔得重,手掌心也因为扑在地上磕的破了皮,此刻又痛又难堪,咬着唇怨恨的看着朱元冷笑:“你这个贱人,怪不得家里人人都讨厌你,你就是个心思恶毒的灾星,谁遇见你都要倒霉!”
“我是不是灾星不重要。”朱元往前走了一步,见朱筠竟下意识的退步,便冷淡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重要的是,你现在要跟我的丫头道歉。”
朱筠一把甩开她的手,如同是沾了多脏污的东西,伸手接过丫头递来的手帕,嫌恶的擦了手就扔在了地上,怒极反笑对着朱元嘲讽:“你是不是疯了?!我凭什么对一个下人道歉?!别说是她卖身契都在我们家里,生死都由我们家作主,就连你,都只是家里的一条狗!你敢让我道歉?!”
啧啧,这些被家里宠坏了捧上天的二世祖们,总是自以为是。
家里人不把难处告诉她们,她们就真的什么都不懂。
朱筠已经回过头厉声吩咐丫头出去带人进来收拾朱元,自己冷着脸高昂着头对着朱元:“你算个什么东西?!家里的门你都进不去,竟然也敢在这里跟我大声吠叫......”
掌柜的总算是回过神来,朱筠他是熟识的,倒是朱元他却不认得,听见说是两姐妹,都是朱家的姑娘,便陪着笑想要充当和事佬。
他是看的真真的,之前绿衣和齐瑛要上楼,的确是朱筠伸脚绊了绿衣一跤,不过这个话他自然是不会说的,只是笑着劝朱元息事宁人,又压低了声音道:“您也忍一忍吧,省的回去了受到责罚。”
这些小姑娘们在店里争吵也是常有的事,掌柜的早已经积攒出经验来了,见朱筠趾高气扬,知道必然是更受宠的那一位,便对着朱元使了个眼色。
朱元充耳不闻,拽住朱筠的手猛地将她拉到绿衣跟前,一手绕过她的头箍在她的后颈猛地往下压,言简意赅:“道歉。”
朱筠做梦也没料到朱元竟然敢下这样的狠手,被箍住了脖子偏又动弹不得,几番挣扎都没用,不由又气又急的哭起来了。
掌柜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还以为这个小姑娘是个受欺负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厉害的,这几下就算是他这个男人,恐怕都使不出来。
等到朱家的下人们涌进来,朱筠已经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断了,又气又急又怒的让朱元放手。
朱元却寸步不肯让,牵了牵嘴角讥讽的笑起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家教,可你不同,你不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女吗?若是这金枝玉叶折了枝叶,那可就不那么值钱了,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
朱筠丢不起这个人。
她跟朱元不同,朱元是个破落户,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是她却是家里的娇女,生下来便荣华富贵什么都有,受尽家里人的宠爱。
朱元敢在这里闹,无非是因为她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怕人嘲笑。
可是自己却不同......
自己是细瓷,哪里能跟石头碰?
这种没人教养的贱丫头才豁的出去,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脸面是什么,朱筠挣扎着呸了口,就被朱元摁的更下了些,只好愤愤不平的道了声歉。
虽然声音细若蚊蝇,态度也不甚好,可是已经足够让绿衣受宠若惊了,她急忙摆了摆手。
朱元就松了口将她往前一推,见她被那堆丫头嬷嬷接住了,才挑了挑眉。
朱筠丢了脸,也不想再在这里被人围观,一甩手狠狠瞪了朱元一眼,挤开了身边的丫头,在嬷嬷们的护送下出门去了。
绿衣瞪圆眼睛啧了一声,恨不得起来给朱元拍掌叫好,崇拜又感激的看着她,简直像是要哭出来。
朱元便忍不住笑了笑,看她和齐瑛一眼,摇了摇头:“好了,别担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量衣裳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叫人坏了兴致。”
她是回来报仇的,又不是回来受气的,原本没想跟小孩子们一般见识,可是人家都踩到脸上来了,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个性。
她气定神闲,朱筠却气的几乎肺都要炸了,回了府便扑在了朱老太太怀里,一头扎进去不肯抬头,只是呜呜咽咽的哭。
朱老太太很喜欢这些小辈们,听见她哭,不由便看了一眼跟着进来惶恐的下人们,骂她们伺候的不好。
朱筠委委屈屈的抽噎了几声:“不管他们的事,是朱元欺人太甚!”
又是朱元?
朱老太太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几跳,听见这个名字便是一怔,她推开孙女儿看着她的脸,神情凝重的问:“她来找过你了?!你找你做什么?!”
家里的事还没跟小孩子们说起过,朱三老爷原本就经常外出或是做客或是收租,他几天不在家里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朱筠还什么都不知道,她见朱老太太这么严阵以待,不由得就怔了怔。
怎么回事?
为什么老太太紧张成这样?按理来说老太太从来都不重视朱元的事的。
从前不管是别人说朱元的好话还是说朱元的坏话,老太太都立即转移话题,根本不想跟朱元扯上半点联系,只当她是一个死人。
她还以为这回老太太也该转移话题,然后她就趁机再说出朱元的所作所为来,让老太太生气,对朱元做出惩戒。
老太太却如此如临大敌,她有些糊涂了,心里隐约知道不对,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了-----朱元为什么出门了?
六十九章·低头(素手画梦和氏璧加更)
这个灾星一直都是跟一头猪一样的被圈养在后山,什么时候猪也有了自己出门的资格了?
而且还是在绸缎庄......
她怎么出去的?
朱筠睁大眼睛,恍然大悟:“祖母,她是私自逃出去的?!她怎么逃出去的?”
朱老太太顿时兴致全无。
有些麻烦你不去想的时候就并不存在,可是一旦想起来,哪怕觉得它不成什么气候,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憎恶的摇了摇头,只是淡淡的数着手里的佛珠:“你跟她不一样,她是天生坏种,你是天上彩云,原本你们就是天壤之别,何必跟这样下贱的人一般见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朱筠心里不服,可是见老太太这样对比她跟朱元,又觉得开心起来,听了老太太的话就站起来,去给自己的母亲朱三太太请安。
祖母不愿意惹上这样脏的东西,那是祖母仁慈。
可是母亲不一样。
母亲最疼爱她了,她说什么母亲都不会怪责她,会替她做到。
而且母亲对付那个贱丫头最有法子了,多少次朱元被欺负得连哭也不知道怎么哭,她匆匆赶到母亲房里,却扑了个空,不由得便有些发愣。
算起来,她好些天没有跟母亲好好说话了,母亲从前最疼爱她的,可是最近母亲都没什么时间理会她。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问刚进来的小丫头:“我娘呢?!”
朱三太太不知道女儿受了委屈,不过就算是知道,她也不会傻的真的去给朱筠找回场子。
朱元早已经不是能让她搓圆捏扁为所欲为的小丫头了,她等在苏家已经半天,却还是跟之前一样,被苏家下人不着痕迹的挡了出来,不由就有些着急。
这些天她吃不下睡不好,眼看着就瘦了一大圈,此刻一着急,只觉得血往上涌,头皮发麻一时险些站立不住。
阮嬷嬷急忙在后头搀住她,叹了声气有些害怕又有些烦闷的说:“三太太,您说大小姐是不是在耍我们玩?这都多少天了,怎么就是不见咱们?”
三太太原本也是沉得住气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朱老太太的话就越来越不以为然,现在听见阮嬷嬷这么说,心里咯噔了一声眼皮直跳,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脾气,转身要走。
可是一直求着见见不到,她正准备回去了,转头却正好见着了朱元从马车上下来。
绿衣首先看见三太太,吓了一跳急忙去小声的提醒朱元:“姑娘,三太太,三太太来了。”
她心里有些害怕,跟朱筠刚刚在绸缎庄闹了一场,现在三太太就来了,三太太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可是她害怕归害怕,心里对朱三太太却没有从前那样避如蛇蝎了,缓了缓就镇定下来,见朱元朝着朱三太太走过去,也急忙跟在了朱元后头。
朱三太太顾不得其他的,见了朱元便疾步走到她跟前,苍白着脸色问她:“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你到底想把我们老爷怎么样?!”
朱三太太快哭出来,在朱元跟前也有些控制不住险些哭出来:“他毕竟是你的亲叔叔啊!你要是真的让那些人折腾他,天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天有眼,谁做什么天都看得见。”朱元打断她的废话,转过身要进苏家的侧门,瞥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看来三太太是还没有想清楚。”
早就说她跟朱家没有任何情分了,朱家竟然还想妄图跟她谈什么情分,想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来绑住她。
看来还是要吃些教训。
朱三太太急了,顾不得仪态提起裙角疾跑了几步追上朱元一把拉住她,急匆匆的说:“我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家里的事都是娘和大嫂作主,我能怎样?我也不过是个打下手的......”
朱元甩开她,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丝毫不为所动。
她走之前已经跟朱三太太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她跟朱家没有情分,想要让朱三老爷脱罪就得拿诚意来换、
朱三太太却还妄图用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求得她心软。
对付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也很简单,等到开堂审案的时候,看到朱三老爷被动用刑罚,她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她真的不管不顾转头就走,朱三太太真的慌了,被阮嬷嬷扶着险些晕倒,咬了咬牙,心里顿时掠过了无数个念头。
不说的话看朱元这副模样,肯定不会放过三老爷,可是如果说了.....如果说了,那她以后也就跟新大嫂算是结下仇了,以后她在朱家再也别想好过了。
在这两者中犹豫纠结了半天,朱三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办,见朱元已经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就忍不住又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不行,她不能冒险,朱元这个疯子什么都做的出来。
她张了张嘴,吞了口口水,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娘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周边似乎什么都静下来了,朱三太太看着朱元缓缓转过了身,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你娘的死,的确是有些蹊跷......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过三老爷,我就都告诉你。”
终于等到了,朱元挑了挑眉,立在门槛里看着朱三太太,忽而绽开了笑:“三太太怎么不早说?”一面又对眼观鼻鼻观心的苏管家吩咐:“快去把三太太请进来,三太太可是我的贵客,千万不能怠慢了。”
苏管家心里咋舌,只知道朱姑娘医术厉害,没想到朱姑娘变脸的本事也这样高强,他咳嗽了一声,急忙应是,出来恭敬客气的请朱三太太到里头去。
朱三太太闭了闭眼睛,似是万分痛苦,却还是点了点头跟上了苏管家的脚步。
已经到了门前了,只要跨过这一道门槛,三老爷就能回来......朱三太太这么想着,正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锐而突兀的叫喊声,她不由得回过了头。
第七十章·收敛
喊她的是朱老太太身边的杜嬷嬷,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脚步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迟疑着看了朱元一眼,又看了杜嬷嬷一眼。
杜嬷嬷步子迈的极快,很快就到了三太太跟前,虽然朱元近在眼前,她却扔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侧着脸对着朱三太太行了个礼,淡淡的道:“三太太,老太太说家里有事,要请您回去。”
朱三太太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老太太怎么让人追到这里来了?
杜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既然都已经追到跟前了,朱三太太不敢再进朱元的门,看了朱元一眼,犹豫了一瞬才应了一声,扶着杜嬷嬷的手回了头径直上了马车。
绿衣没料到朱三太太来了又走,看了她们一眼,皱着眉头扶住朱元的胳膊,很担心的叹气:“姑娘,老太太不许三太太跟咱们来往,那怎么办?”
听见了消息赶出来的苏付氏也忍不住愁眉紧锁:“看来朱三太太原本是已经想通了的,为什么竟然又忽然改主意了?”
苏付氏满心都是疑惑,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朱家毕竟在这里家大业大,虽然现在有苏家帮忙,可是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还得拖延多久。
朱元没有说话,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才垂下眼睛。
她看见杜嬷嬷了。
之前她也曾回过一次朱家,可是在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看见杜嬷嬷跟在朱老太太身边。
应当是替朱老太太去办别的事了......现在又出现,她是去做什么了?
想到之前朱三太太一直跟她强调清明之前朱正松和盛氏一定会赶回来,朱元的眉心一动,便忽而笑起来了。
“没事的。”她笑着安慰担心的姨母,让她放心:“您放心吧,不会耽搁很久了,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您风风光光的去母亲坟前拜祭。”
到那个时候,她也要再告诉苏付氏一个好消息。
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口的朱三太太心里犹自噗通跳的厉害,老太太亲自派杜嬷嬷来找她,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吃不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因此她一路上都跟杜嬷嬷旁敲侧击,想要问出些什么来。
杜嬷嬷却滑不溜手,狡猾的很,根本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只是让她回去了以后再问老太太。
朱三太太心里不安,回了家见了女儿,听女儿说了在街上越见朱元的事,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头,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瞪着眼问她:“你没对她怎么样吧?!”
朱元这个死丫头看上去记仇的很,连她跟老太太尚且都拿朱元毫无办法,要是女儿得罪了朱元......
朱三太太打了个冷颤,脸色都苍白了。
朱筠没想到母亲竟不帮自己骂朱元或是找她回来出气,还问自己有没有对朱元怎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娘:“您怎么偏帮着外人?!”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看来是平时对她们实在是太放纵了,朱三太太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少见的有些烦躁:“你也是这样大的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都不知道吗?!那是个混不吝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理会她,你自己送上门去......”
现在丈夫还被朱元关在牢里呢,朱三太太半点脾气都没有,一肚子的脾气和怨气没处发,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再朝女儿生气,冷冷哼了一声让她回房里去,自己收拾了一下,便朝着朱老太太房里赶过去了。
朱老太太对着儿媳妇向来都还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这回却少见的摆起了脸色,见朱三太太行礼,也装作没有看见,半天都不叫起,任由朱三太太弯着身子半天,才在杜嬷嬷的提醒下哟了一声,让朱三太太起来。
丈夫还在牢里,可是婆婆却当作没有这回事,该吃吃该喝喝,自己到处为丈夫奔波,婆婆竟然还来拿捏自己,朱三太太心里的怨气不可抑止的升起来。
说不得朱元还是说的有道理,现在朱三老爷进牢里了,便这样处处看人脸色,以后要是丈夫真的被这事儿给困进去了,那还怎么过日子?
儿子正读书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娇纵天真也不济事,真到了那时候,孩子们又该怎么着?
朱老太太不知道儿媳妇心里已经瞬间转过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朱三太太一眼,问她:“见到那个丫头了?”
朱三太太不敢撒谎,余光扫过杜嬷嬷,点了点头恭敬的说:“见到了,只是还来不及说话......”她有些焦急起来:“老太太,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那个死丫头这么恨咱们,谁知道她会对三老爷做出什么事来?”
“你求她又有什么用?!”朱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参汤交给边上伺候的杜嬷嬷,不急不缓的看着朱三太太:“这个死丫头来势汹汹,分明已经准备多时,能搭上苏家孟家,真是偶然?学了一身的医术,真是偶然?也只有你会信!”
朱三太太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忍不住有些哽咽:“媳妇儿当然也知道这丫头不怀好意,可是老爷在人家手里,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要么说这个儿媳妇蠢担不起大事,要是盛氏在,肯定会把这个小丫头给吃的死死的,哪里可能会被这个丫头反过来辖制住。
朱三太太当初做事的时候把事情做绝,连活路都不给朱元留,现在形势反过来了,她就想着要俯身低头了,也不想想,结下了这么深的仇怨,朱元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放过她。
蠢货。
朱老太太骂了一声,淡淡的喝了口茶漱口:“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吧,现在的事情固然棘手,可你大嫂是个什么性子,你总比我这个老婆子清楚,到时候你大嫂要是追究下来,你能担待的起?”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朱三太太拿过多少盛氏的好处来虐待朱元?朱三太太哑然了,踟躇不安的哽咽起来:“那就让三老爷在牢里一直呆着?”
七十一章·准备
朱老太太恨铁不成钢。
说朱三太太蠢,她还真的蠢的没边。
哪个母亲会任由孩子出事的?她哼了一声就哂笑:“你当我老婆子糊涂了,就任由自己儿子在里头呆着?”
朱三太太急忙摇头,哪怕心里是这么想,她哪里敢就这么说出来?
朱老太太看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便领着人尽数都退出去,关上了门将地方留给她们婆媳,自己带着两个小丫头坐在廊下守着。
等人都退下去了,朱老太太让朱三太太坐下,叹了口气便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这么多天都没动静,是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朱三太太不敢说话,朱老太太向来是极精明的,她要是违心说没有,反而还要受老太太一顿数落。
朱老太太坐直了些,哼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我实话跟你说一句,我自己的儿子,我没有不管他的道理!可是要救,那也不能去跟那个贱丫头低头!”
提起朱元,朱老太太一直维持得很好的情绪有些失控,表情也有些扭曲:“这个贱丫头牙尖嘴利,行为狠毒,连自己的三叔都能下的了手,你要跟她卑躬屈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朱三太太没有说话。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试探着说:“她当时年纪还那么小,难不成竟然真的一直都知道真相却还是忍着到了现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朱元的心机可真是深不可测。
这么多年,后山的日子可不好过,她竟然能沉得住气,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来搜集朱家的隐秘而且学了一身的医术......
朱三太太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用心如此险恶,那就更该死了。”朱老太太目光冷漠,忍不住又骂了朱正松一声:“这个不成器的,当初若不是他非得要留下这个坏种,哪里至于养虎为患,有今天的事端?!”
一开始付氏死了,朱老太太便觉得晦气,朱元扶灵回青州,朱老太太便打算让她死在半路上的,只是当初朱正松执意不肯。
朱老太太虽然生气,可是想着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养猫养狗一样养着也就是了,不想为了她而跟儿子起了争执。
谁知道留来留去,竟然真的留出了个祸患。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执意把她给杀了。
朱三太太唉声叹气:“母亲,您说的我都知道,当初我这么对她,我也知道她心里一定恨我入骨,我也不想......”
朱老太太哼了一声打断她,忽而目光灼灼紧盯着她发问:“你去见她,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不该说的东西......朱三太太不敢再看朱老太太,猛地摇头:“媳妇儿怎么敢......”
事关盛家朱家两家,要是没被逼到绝境,朱三太太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哼,算你还有些头脑。”朱老太太确定她真的没有吐露什么,才啧了一声:“她也算得上是个有孝心的了,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她那个死了的娘,既然真的这样思念亡母,等到这件事了了,就送她下去陪着她那个娘吧。”
反正母女俩一样惹人厌恶,除了给人带来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朱三太太无比茫然,见朱老太太似乎胸有成竹,就很不理解:“可是她现在毕竟是在同知府上,而且又借着探亲的正名目......”
“付家也学聪明了,竟然连姻亲都利用上了。”朱老太太不屑冷笑:“可就算是这样,朱元她也是姓朱的!若是她父亲回来了,她还能呆在一个姨母身边?!别说苏同知的官没有老大的做的大,哪怕是有,他凭什么拦住父亲看女儿?!”
朱三太太听出了朱老太太话中的深意,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问:“大哥和大嫂回来了?”
说起来,清明将至,朱正松的确是差不多该到了的,她这些天一直忙着往知府衙门和苏家跑,家里的事实在顾不上,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是啊,朱正松回来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朱元对这个父亲极为尊重和依赖,从前可是一听他的名字便要忍不住哭的。
虽然现在看她样子变了很多,可是人总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的爹都不认。
她之所以表现得对朱家仇怨这么深,说起来还不是因为苏付氏在背后挑拨?
肯定是觉得朱家对她不好,所以心里起了怨怼的心思。
这就跟一条狗是一样的,你一直虐待它不给它食物,它便会冲着你吠,想要咬你,可是一旦你改变主意朝她招招手,只要抛出一点儿诱饵,它就又会屁颠屁颠的冲你摇尾巴跑回来的。
朱元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只要朱正松出现,什么死了的娘,那毕竟是已经死了的,她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娘对她的爹怎么样吗?
朱三太太觉得干渴的喉咙总算是舒服了些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差一点儿就跑去跟朱元说当年的事了。
真是万幸没有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了,她岂不是极为划不来?
朱老太太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实在是惊喜得了不得,才微微的松开眉头缓了语气:“如今已经到城外了,说是因为盛氏身体不舒服要休整一天,今天送到的消息,昨天写的信,应当也就是今天傍晚便能进城了,你快去准备准备,看看之前备好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啊,盛氏对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可是十分讲究的,这种大小姐最难伺候。
朱三太太急忙站了起来,顾不得什么就点头应承:“老太太您放心,媳妇儿知道了,大哥大嫂的房间和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媳妇儿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一定不会叫人挑出错处来。”
她不得不殷勤,只有朱正松能整治的了朱元了,何况她向来都是对盛氏的指示言听计从的,虽然之前迫于压力有想过出卖她,可是那毕竟不是有压力的时候不是?
七十二章·继母(月票50加更)
朱正松回来的以后果然已经傍晚时分,朱家四处灯火通明,奴仆训练有素,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朱正松携着盛氏盛装而入,见了来迎接的朱三太太等人,便寸步不停的就往里头去拜见朱老太太。
因为朱正松是在京中做官的,又娶了高门贵女,前途一片光明,朱家族中耆老们也都来了,此时正聚在花厅中等着,至于他们的夫人们,也都在老太太房里陪着说笑。
这么多人众星捧月,朱老太太的心情也不可避免的好起来了。
虽然有朱元那个小贱人的事阴影在前,可是那又算什么呢?
朱家这等世家大族,世代书香,怎么会因为一个不足轻重的小女子就坏了前路?一切都会好起来,朱元自以为是,可是她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石子,扔进朱家这个水塘里,半点风波都不会再起的。
朱家各房的老太太太太们拥着朱老太太,有刚从外头进来的,就正好说起盛氏来:“啧啧啧,那等风姿品貌,可不是等闲人家能养的出来的......”
其余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应和:“可不是么,老姐姐不要嫌我势力,要我看,这个新的大儿媳妇,可比前头那个要叫人喜欢的多,待人接物又好,又平易近人,数不清的好处......”
当下有人嗤笑了一声,提起付氏一脸不屑:“可不是,前头那个是个丧门星,生出来的你瞧瞧,能是什么好东西?买猪看圈,付氏生出来的......着实上不得台面。”
付氏当然不可能如此一无是处,人心也都是肉长,可是有时候对比起唾手可得的利益来,那点子情分就什么都不是了。
人的心总是这样凉薄的。
朱元这个傻子,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朱老太太脸上笑意不减,若无其事的咳嗽了一声。
众人便都惊醒了-----付氏的事是朱家不愿意提的,她们虽然要捧盛氏贬付氏,却也不能损害朱家的面子。
众人收了口转而说起盛氏的好处来,等到朱正松和盛氏联袂而来,顿时都是一滞。
说起来,先头的付氏是个顶顶美丽的姑娘,当初刚带回家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都觉得那是该去做皇妃做贵人的,便宜了朱正松。
可是眼前的这个盛氏,虽然细看上去五官不如先头付氏漂亮,可就是这排场,立在当下就让人睁不开眼。
众人呆了一呆,才猛然醒悟过来朱正松也在,晚辈的妇人全都避去隔壁间了,朱正松便带着盛氏上来给诸位长辈行礼。
朱老太太心里的一口浊气直到此刻才真是全都出来了,满脸笑意的点头,亲自叫了盛氏起来,见盛氏嘘寒问暖,眼里的赞同几乎要溢出来,又问她:“曦姐儿几个没跟着回来?”
“孩子们都还小,加上先哥儿又病了。”盛氏叹了口气:“长途跋涉的,便没把孩子们带来,这回来,正是想请您也回京城去住......”
顿时一直在边上的亲友们便都纷纷赞叹,说朱大老爷和盛氏极有孝心。
朱老太太通体舒畅,笑了笑嗔怪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如此,故土难离啊,我们这把老骨头了,还说什么上京不上京的,有你们这片孝心,就比什么都受用了。”
满堂光辉璀璨,盛氏额间的一点满池娇分心颤颤巍巍的,脸上含着一点笑意又问:“对了母亲,元姐儿呢?”
众人都默了一默,满室喧嚣退去,都有些讶然。
说起来盛氏填房后,还是头一次回家里来,可是没有人觉得她会是喜欢朱元的。
这么多年朱元在朱家是个什么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见她如此慈爱的问起朱元来,众人心里都有些称奇。
朱三太太笑容也微滞,看了朱老太太一眼。
朱老太太笑意不减,叹了口气摇头:“别提这件事了,说起来也都是祖上不积德的缘故,才会出了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众人更是惊讶。
继母黑心还能理解,祖母如此刻薄一个小辈,要么是那个小辈实在不堪,不然还能有什么缘故?
一个长辈夫人忍不住蹙眉:“早听说她疯疯癫癫的,在家里还伤人,所以被送去后山休养,是也不是?”
她身边的容长脸儿妇人也啧了一声:“可不是,听说请了大夫还把大夫咬伤了,神智又不清楚,也真是难为一家子人怎么忍得了。”
朱老太太面色微沉,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朱家众人便也都心知肚明,这个丫头不仅是继母不待见,朱家整个都把她排斥在外了,心里也就都有了数。
这是盛氏终于有时间回头来料理这个前妻留下来的麻烦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怪可怜的,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糊里糊涂在这世上活了十几年,眼看着连糊里糊涂的活也不行了。
有些年轻的小辈媳妇儿们在心里摇了摇头,物伤其类起来。
盛氏便急忙替老太太拍着胸口:“老太太千万别为了这事儿生气,这回我们来,也带了许多药材,瞧瞧有没有元姐儿用得上的,到时候若是能治得好,也就省了许多麻烦。”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朱老太太却没有心思再说下去了的样子,温和的笑着让朱三太太带着众位长辈出去用饭。
朱三太太转身要走,朱老太太又叫住她:“等到外头的客人也散了,让大老爷立即来我这里,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商量的肯定就是朱元的事了。
朱三太太轻轻看了盛氏一眼,见盛氏镇定坐在了老太太身边,心里便有了数,急忙应是转身出去安排了。
盛氏眼看着朱三太太出去,便轻声问老太太:“您的信里写的也不甚清楚,元姐儿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跟知府衙门的事扯上关系?”
盛氏眼里有遮掩不住的厌恶。
付氏活着的时候就碍事,现在她死了,她的女儿还要继续来当个挡路的石头,真是死了也不叫人安心的扫把星,两母女一样讨厌。
七十三章·渣爹(公子小善万赏加更)
朱正松是朱家人的骄傲,他身长玉立,在族中是人人夸赞的对象,不仅每年拿出来的修葺祠堂供养书斋的人最多,每逢朱家族人上京,他也都照顾周到,供给丰足,因此这回他回来,族中的长辈几乎都来齐全了。
人都聚齐了,没来的那个就显得格外显眼。
二老太爷忍不住便率先讥讽:“老二外放没有在家,其他的弟弟们都来齐了,唯有老三竟连个脸儿也不露,什么道理?!”
朱三老爷勉强考了个举人,便屡试不第,再也没有中考过,因此一直留在家里替家里打理族中事物,他贪财的厉害,原本在族中便没什么口碑,如今被人抓住了痛脚,大家便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朱正松脸上有难堪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却又恢复如常,笑着摇了摇头:“二叔误会了,三弟他是身子不大舒服罢了。”
好容易应付了长辈,朱正松有些疲倦,揉了揉眼睛往后头去,终于得了空能跟母亲和妻子单独相处。
盛氏正说到朱元,见了他来,急忙站了起来迎上去,笑着问他:“怎么样?跟叔伯们聊的如何?”
真是恩爱的一对夫妻,朱老太太面带微笑,满脸慈爱的点了点头。
付氏那个蠢货差得远了。
朱正松摇了摇头:“一回来二叔便先问我三弟的事儿,险些让我招架不住。”
他说着,肃然了脸色,面色难看的皱眉:“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信里你也没写清楚,只说三弟出了事,还跟......”
朱大老爷一时想不起付氏女儿的名字了,不由有些尴尬立在当场,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便有些无奈。
这些年来,老家怎么样不说,反正在她们京城,是没有朱元这个人的存在的。
下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老家还有一个姑娘,孩子们也都几乎忘记还有一个姐姐。
盛氏不必说了,又不是她自己的女儿,既然朱正松都不在乎,她自然更是乐的当朱元不存在,以至于回来之前,盛氏还问了身边管事的嬷嬷,才记起来朱元的名字。
她也跟朱正松说过了的,谁知道朱正松转眼就忘了。
朱老太太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冷哼了一声:“这个死丫头,真是丢尽了我们家里的脸,她要害死我们!”
老太太难得如此动怒,朱正松急忙上前搀扶住她:“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才是,到底什么事?她不是被锁在后山了吗?怎的又能跑出去了,还闹出了这么多事?三弟的事,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朱老太太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哼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丫头邪门的很,跟她那个死了的娘一样,都是不干不净的。就在半月之前,后山的竹屋塌了,老三带着人把她找了回来,事情便开始不对了......”
朱老太太把最近发生的事详细的跟她们夫妻说了一遍,想起这些事,至今她还是难掩愤怒:“这个死丫头胆大妄为,孟知府就是倒在了她的手里,她还知道当初你三弟强占杨家田地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苏同知对她言听计从,竟然还把老三抓起来了,两纵三媳妇儿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朱正松和盛氏对视一眼,都觉得天方夜谭。
在此之前,她们虽然知道家里出了事朱元出了事,但是她们都没有觉得是什么大事,更没有放在心里。
毕竟一个一直锁在家里的小姑娘,撑死了能闹出什么麻烦来?
可是没料到朱三老爷进牢里的事竟然跟她有关,这就值得叫人深思了。
极爱没请师傅,后山什么也都没有,看病抓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多少学徒学了十几二十年,都不敢给人开方子抓药,她竟然敢,还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里头要是没有蹊跷,怎么可能?
要是按照常理,她根本连字都不可能认得!顶多也就五岁的时候打下的那一点儿基础!
前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朱元变成这个样子?!
盛氏也觉得匪夷所思:“母亲这么说,真是让儿媳糊涂了,又说她温顺,又说她厉害......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王嫱要生产,所以故意等在那里的?”
盛氏在京城认识王嫱,两人关系一直不大好。
不过这么说的话,也不合理,毕竟女人生产的事儿谁都料不准的,又不是其他的事,能够算好时间。
可是那朱元真的就只是碰巧就遇上了,并且把准备跟朱家结盟了的孟家给弄倒了?
朱正松目光冷淡,极其厌恶的抿了抿唇:“这个贱人!一定是跟她那个娘差不多,母女俩都是一样的灾星!”
提起付氏,朱老太太面色不自然的变了变。
连盛氏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万分避忌。
是啊,当初付氏就是,谁要倒霉会发生什么事,她似乎都可以提前预见似地,总会焦急不安。
虽然这个秘密只有家里最亲近的三四个人知道,可是付氏不喜欢的人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会遭灾,这总不是什么好事,朱正松总觉得会脊背发麻。
后来付氏又说中了许多事,还曾经救过盛氏的性命。
可是朱家的人越是看她越是不顺眼,宁愿要个普通人,也不想这样的人天在家里。
付氏死的不是那么光彩。
朱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打断众人的猜疑:“好了!别再提起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实在是妖孽祸胎,得想个法子处置了,省的她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她看着朱正松:“我知道你之前打的主意,觉得她的命格实在是稀奇,正好是老和尚算出来的堪配皇子的命格,不过现如今,这种祸胎送上去只会害死我们家里,这个主意少不得打消了,再想别的人选就是。”
朱正松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蹲在朱老太太身边保证:“您放心,儿子心里自有打算,这样不孝的东西,活在这世上也是现眼。”
七十四章·打算(月票100加更)
这个孩子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在和付氏关系尚可的时候,他也并不喜欢孩子,那时候年少气盛,哪里会知道如何跟孩子相处,加上刚出生的孩子只知道哭闹,连哄逗也没用,他就更懒得管。
等到朱元好容易长的玉雪可爱的时候,他偏偏已经又跟盛氏陷入了情网,对付氏尚且厌恶都来不及,何况是付氏生下来,注定不详的女儿。
留她活着,已经是他对付氏仁至义尽。
他原本还想勉强替她寻个好的前程,让她进宫去,可是看她这样,哪里配得上人替她筹谋?
盛氏见他脸色不好,就温温柔柔的在边上叹口气劝他:“算了,这些年我们也并不曾管教过她,她心里怨恨我们也是难免。”
“难免?!”朱正松冷笑出声:“老子把她生下来,给她吃给她穿把她养到这么大,竟然还养出仇恨来了?!”
真是笑话,朱正松不耐烦再谈这些事了,径直说:“明天我便去苏同知府上拜会,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拦着父亲教导女儿的,别说只是同知,哪怕是御史来了,也挑不出我什么错处!”
天底下谁都没有拦着老子管教女儿的,朱正松觉得头痛,他原本想风风光光的带着盛氏回来祭祖扫墓的,谁知道一回来就碰上这么个烂摊子。
何况朱元凭什么有怨气?她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他一时恻隐,留了她一条命,她早就死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朱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朱正松难得回来,朱家许多长辈虽然用完了饭也没有散的意思,都有话想同朱正松说。
朱正松也不好在老太太这里一直呆着,便安抚母亲:“您老尽管放心,三弟的事儿也没有那么棘手,哪怕是真的抓住了......也有法子。”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朝廷上的事哪里就是看黑白分明看谁对谁错?
当初福建大水,灾民流离失所,却有两个县的县令非得催逼赋税,以至于闹得福建匪患横生,逼反了两座山头。
朝廷最后还是从广东借调了兵马过去平乱。
奖赏了士兵,安抚了百姓,最后那两个县令呢?
不过是调到别处继续当官去罢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
朱老太太把朱元说的如此厉害邪门,可是朱正松一听就知道朱元只是虚张声势,实则不足为患。
只知道在背后耍这种手段找靠山有什么用?
谁的靠山能硬的过他?
他的岳父可是盛大人,盛家不仅身居高位,还出了个贵妃,在京中风头一时无两,谁敢跟她们针锋?
苏同知也正焦急不安的在花厅里来回踱步,他听说朱正松回来了,忍不住有些发慌。
之前抓朱三老爷的时候,他倒是还能沉得住气。
可是现在事情毕竟涉及到了盛氏,这就不是小事了。
还是问问清楚更安心些。
见朱元进来,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先跟朱元说了一下剿匪的计划,又赞叹朱元做事稳当,现在有杨蔼然的话在,那些土匪逃的逃归降的归降,剩余的已经不成气候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提起了朱正松的事儿:“我收到消息,朱大老爷已经回了青州......”
他看着朱元,咳嗽了一声:“朱姑娘,我跟您说个实话,我再想帮您,恐怕也不可能一直拦着您在府里不让他见您,他毕竟是您父亲。您也知道我们大周朝的律法,就算是他不对在先,可是您要是想告他,那还得先打上几十棍子呢......”
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庶子,想要出来自立门户,也得脱上一层皮,大家宗族哪里是那么好摆布对付的东西?
别说是朱元一个女孩子了。
苏同知表示怀疑。
朱元就笑了笑,很贴心的解答了苏同知的疑惑:“苏同知放心,我既然敢这样做,就有把握一定不会牵连您。”
苏同知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炯炯有神的望着朱元,期待她说出什么有用的承诺来。
朱元也没有再废话。
本来就是利益结盟,人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儿子搭上整个苏家的,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笑了笑,缓缓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玉佩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带着微笑问他:“苏同知,之前王姑娘留下的印章,还有这块玉佩,足够您听我的话,赌上一赌了吗?”
苏同知睁大眼睛,吞了口口水,很快便大声道:“够!够!够!自然是够了,朱姑娘但有吩咐,我一定没有不从的......”
乖乖,幸亏他聪明,临门一脚的时候来逼了逼朱元,不然怎么知道朱元的底牌是这样厉害?!
现在他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盛家再厉害,那挨得上他吗?盛家吃肉他也沾不着什么荤腥,可是跟着朱元却不同了。
朱元可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小姑娘,他在这个时候帮了她的大忙,又沾亲带故的,以后能享的福可就多了。
他当机立断的问朱元:“那现在怎么办?朱正松回来了,恐怕很快就要来将您带走。”
天理伦常,没有阻止人家父亲管教女儿的,到时候她们就处于不利的境地了,还是该早做决断才行。
朱元笑了笑,从始至终都算得上安静,听见朱正松的名字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将东西收起来,缓缓抬抬眼皮看了苏同知一眼,说:“既然犯人都已经认罪,也指认了幕后黑手,那自然是该去把罪魁祸首抓来审问了。”
朱家那些人这个时候肯定对朱正松趋之若鹜,正聚在一起替朱正松接风洗尘。
朱正松一定还趾高气扬的想着该如何处置她这个不孝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就要让朱家所有的人看一看,朱正松和盛氏是怎么光鲜亮丽的回来,狼狈不堪的陷入牢狱之灾!
苏同知觉得背后一凉,见朱元说的斩钉截铁,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微愣之后便立即反应了过来,笑眯眯的答应了,没有丝毫耽误的便领着人连夜去了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