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光亮
他算了算时间,距离自己跟楚庭川找到绿衣再返回来,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两个时辰左右这些百姓就被说服了吗?
可之前这里的厘正分明说百姓们彪悍,打架从来没有短于一个月的啊。
他不动声色,拉了一个百姓来问,就听见他们气怒的说:“将军都跟我们说清楚啦!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那些人连佛家寺庙都敢下手,可见是黑心肠的!那些人就该下地狱,我们当然要帮着救人了!”
承岚心念一动,立即便问:“那你们可有救到人?”
百姓有些骄傲的挺直了胸膛:“当然了!我们跟着付将军一起,将前头烧的最厉害的戒律院边上的禅院的火都给扑灭了,救出了不少人!”他说着,又忍不住有些叹息的摇头:“只是有些人还是伤的很重,里正已经去请大夫了,但是我们这镇上总共也才两家医馆,才刚还听说将军急着要让人去杭州接大夫来......”
难道找到锦常了?!
承岚心里一喜,顾不上再跟他们闲聊,问清楚了安置伤者的地方,就带着人急忙赶了过去。
可是他们却扑了个空。
付清跟杨蔼然他们都不在安置伤者的地方,只有里正一脸凝重的在外头走来走去,一时吩咐人快些去找烧伤的药,一时唉声叹气的。
都这个时候了,承岚也不跟他客气了,不管他在干什么,表明了身份之后就径直问:“里头有没有救一个朱姑娘身边的护卫?”
里正到现在也知道了朱元是谁,他正焦急不安呢,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朱元的影子,急的付清将军都破口大骂了,一激动就出去把那些刺客都给痛打了一顿。
现在听见承岚问,他便表情很不好看的点了点头道:“有倒是有说是朱姑娘身边的护卫,可是......”
他可是之后的话都还没说完,承岚已经等不及,猛地越过了他推门进门,便惊讶的看见屋子里那些原本是给和尚们住的大通铺上躺着不少人。
那些人都被烧的衣裳破烂,脸上全都是漆黑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被浓烟给熏的,他一眼看过去,竟然分辨不出他们的面孔。
里正忐忑的跟着进来,看着这惨况也手心里直流汗:“很多都烧伤了,这个时辰,师傅们原本都该做午课了的,因此这把火.....”
他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些人真是穷凶极恶,把人害成这样!”
承岚眉头越皱越紧,简直被这惨状给惊得心惊肉跳。
可是等到走了一圈没在这群人中间看见锦常,他心里就忍不住又更紧张了一些-----锦常怎么也不在这里?
听里正说,寺庙里里外外现在都已经找了一遍,付清抓了一批人,已经去审问了,该救的人还活着的都抬进来了。
可是这里没锦常啊.....
他忍不住喉头滚动,神情凝重的问里正:“不是说找到了一个朱姑娘的护卫?现在他人呢?”
里正哦了一声,指了指边上:“那儿呢!他伤的倒不算特别重,还闹着要去找县主,但是被付将军给喝止了,在那儿休息。”
承岚快步走过去,一眼认出这是伯晨,忍不住有些欣喜。
可是伯晨在这里,那锦常呢?
他正犹豫是否该叫醒伯晨问一问,便听见外头传来杨蔼然的声音:“承岚!”
他回过头,就看见杨蔼然大步的惊喜的走了过来:“承岚!你在这里,那殿下呢?!殿下没事吧?”
楚庭川进来找朱元之后就不见了,他一直没看见人,当然容易紧张。
别等到最后朱元没出事,反倒是楚庭川出事了,那大家可真就要一起玩完了。
承岚摇了摇头,就道:“殿下没事,现在正跟县主在一起,我正要找你呢,让你派人去接应。”
没想到朱元竟然也跟楚庭川在一起,被楚庭川找到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饶是杨蔼然向来镇定,也忍不住喜形于色:“那我亲自去!”
承岚还是心事重重,正要问有没有锦常的下落,就听见杨蔼然道:“对了,锦常或许已经醒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锦常醒了?!
这是说锦常被救了?!
他只觉得心里这块大石头猛地放下了,竟然一时有些脱力,不过这也是片刻的事情,他立即跟着杨蔼然去看了锦常。
锦常的伤势很重,但是镇上医馆的大夫恰好是专门治外伤的,因此倒是对症,锦常的伤口包扎的很好,上了药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精神便好了一些,已经能喝些流食了。
承岚一看见他就忍不住快步走了几步,上前仔细的瞧了一遍他的伤口,才红着眼圈道:“活着就好,你这小子,殿下和县主担心你担心的了不得。”
锦常还是有些虚弱,面色苍白的问他:“殿下跟县主都没事吧?杨大哥和向大哥呢?”
承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殿下跟县主倒是没事,可是......”他顿了顿才道:“二子死了......杨玉清跟向问天都受了伤......”
锦常默了默,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子那个年轻人他是知道的,朱元向来把他当成个孩子,这次还说回去之后便让二子去酒楼,更稳当些。
她对这个孩子是真心看重的。
还问二子到时候是愿意跟着朱景先,还是去酒楼.....
可现在二子已经不能做选择了。
他忍不住哽咽:“还有出荷,他也没了......”
出荷是在杭州时付清给朱元的人,总共加起来跟着朱元也没到两个月。
可人也就这么没了。
承岚和杨蔼然对望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了几句锦常就退出来。
“既然锦常没事,我先去接应殿下跟县主吧。”承岚跟杨蔼然商量:“你不是还抓住了一批人吗?既然你有正事要做,我去便行了,就如锦常说的,这次我们损失惨重,不管怎么样,总该要给殿下和县主一个说法的,给二子和出荷他们报仇才是正经事。”
不管背后到底是谁在弄鬼,这回都一定要他们无处遁形。
一百一十四·珍重
杨蔼然也知道现在让承岚去接楚庭川和朱元是更适合的,便点了点头答应,跟承岚叮嘱了几句,才又另外分派了一批人给他,自己急忙先去跟付清报信。
事实上付清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毕竟庙里都搜遍了,也没见到朱元等人的身影,实在令人不担心也不行。
加上付俊还受了重伤。
可没想到杨蔼然却忽然跑来给了他一个惊喜,饶是他在战场上向来把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自己的性命也要牺牲的准备,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也还是忍不住欢喜得有些不能自已。
“老天开眼!”他最终这样说,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坐在了椅子里,眼里已经有了湿意。
杨蔼然怕他情绪起伏太大影响身体,便急忙上前安慰他,见他愤懑不已,想了想便用刺客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父亲,您不要太气恼了,这次的事谁也不能提前预想的到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背后的人给揪出来,替县主和二老爷报仇。”
是了,付清被提醒了,立即便问:“那几个人审问的怎么样了?”
之前准备杀害百姓来挑起风波的那几个人最终都被制服了,也没让他们寻死,全都拘禁了,付清一开始是把这事儿交给了杨蔼然去审问的。
杨蔼然摇头:“这些人口风很紧,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不吐口,不过对付这样的人,也要有些耐心。”
他不怕那些人不怕严刑拷打。
跟着朱元久了,学了很多法子来对付这种被训练过的死士,他也不打算打他们骂他们,反正关着呗,一个人关一个地方,不许吃不许喝,也绝不会有人跟他们说话。
这么关个十天半个月,不饿死渴死也要被自己闷死了。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但是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了实话:“其实查不查也没什么,依我看,这事儿跟邹唤至脱不了关系。”
付清眼睛里寒光一闪。
显然他们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邹唤至在杭州经营多年,就算是楚庭川已经将他的势力洗牌,但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彻底给清查清楚?
能在杭州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还不怕楚庭川,摆明了要鱼死网破的,除了邹唤至,付清也想不到别人了。
这么一想,他的脸色就愈发的难看。
隔了一会儿,付清忽然想起什么来,看了杨蔼然一眼,问他有没有给家里送消息。
葛氏和苏付氏在家里只怕担心坏了。
她们到底是女人家,要是这么晚还收不到消息,只怕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杨蔼然怔了怔,他之前一时忙得晕了头,的确是没有想起来还要去杭州送消息。
他立即便道:“我现在就吩咐人回去一趟。”
付清点了点头。
家里还有孩子们呢,葛氏和苏付氏如果立不住出了什么事,只怕容易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他们在这么远尚且能被人盯住,何况是家里的女人们?
还是派人去看看心里才更安稳些。
天色暗下来了,这庙里还是有很重的烧焦的味道,付清的脸色更差了一些,想到那些死去的和尚还有为了救火无辜出事的百姓,就觉得心里不然滋味。
如果这事真是姓邹的弄出来的,那他真是百死难辞其咎。
胡思乱想了一阵,他终于从困乏中稍微好了一些,察觉外面安静的厉害,一时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
可他正要扬声喊人,就听见杨蔼然喊了一声什么,他立即站了起来。
还以为是对方又来了人或是使出了什么招数,可是一出门,他就看见了楚庭川。
还有楚庭川怀里抱着的人。
他一时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等到看清楚了以后,就禁不住脸色发白-----楚庭川这是闹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能冠冕堂皇的抱着朱元?!
男女授受不亲暂且不说,楚庭川是什么身份?
他可是个亲王!
这回去了以后更是铁板钉钉的东宫太子了。
这样的人,付清一直是觉得可惜效忠但是不能亲近的。
前些时候苏付氏来他面前说了楚庭川的心意,他那时候便很是不高兴。
毕竟他想的还要更深一些。
朱元到底是个女孩子家,不管怎么说,楚庭川接近她,她都是更吃亏的那一方。
那些文臣怎么容得了楚庭川娶个这样的王妃?
但是如果要朱元做妾……只要想一想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心里梗得慌。
他宁愿朱元嫁一个普通的兵丁,那也是人家的正头夫人。
思绪越飘越远,他抿了抿唇,被杨蔼然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阴沉着脸上前把外孙女给接了过来,一面忍不住板着脸道谢:“谢过殿下送元元回来,里头大夫已经等着了,我们自会照顾她,殿下辛苦,还请去前院休息。”
他是个武将,也并不算会说话,这话就说的很是生硬。
承岚右眼皮跳了跳,很有些气愤付清的死板。
他们家殿下辛辛苦苦把朱元救回来了,这是冒着多大的风险?
可付清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实在太过分。
倒是楚庭川自己很清楚付清为何发怒,从善如流的笑了笑,看了已经昏睡过去的朱元一眼,绕过了付清把朱元送回房里,才对付清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将军看顾好县主了,本王去去就来。”
付清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简直不知道他怎么能这样理直气壮。
他知道楚庭川跟朱元之间关系不错,但是那又如何?
再怎么不错,这个世道就是对女子苛刻的,这一点楚庭川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他是真的对朱元好,那就绝不能再给朱元身上泼一点儿脏水。
不管是什么都不行。
本来朱元的名声就已经够不好了,若是再被那些老臣文臣们栽赃说上一声魅惑皇子,那岂不是在推朱元去死?
如果在乎,就该更谨慎才是。
他忍了又忍,摇了摇头背着手叮嘱绿衣好好照顾朱元,自己先往外走:“殿下,老臣有话要禀奏,还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一百一十五·用意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冷肃,杨蔼然就忍不住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绿衣也察觉出来,困惑的看了看付清,但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杨蔼然吸引过去了-----她之前已经听承岚说了,姑老爷已经把锦常给救了,她担心了一路,现在一见到杨蔼然,就急忙问他:“姑老爷,锦常怎么样了?他伤的重不重啊?”
可惜姑娘被殿下点了睡穴,殿下说姑娘需要休息。
否则的话,姑娘一定能够让锦常少受许多罪的。
杨蔼然忍不住觉得好笑,笑着点了点头又摇头,让她放心:“没什么大事了,只要今天晚上不再烧起来,估计就没什么问题。”
他说着,原本是想看看楚庭川跟付清怎么说的,但是他们俩都已经一前一后的出门了,他想了想,知道付清恐怕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便迟疑了一瞬之后就还是去隔间看二老爷了。
相比较起朱元,二老爷的伤势更让人担心,二老爷一直在发烧,听绿衣说,原本朱元在水库边上的小屋里时已经用小屋里不知道什么人存的烈酒给二老爷擦拭了腋下和后背以及胸口降温,原本是有些效用的。
但是后来追兵赶到,二老爷或许是又受了惊吓,因此又开始发起了高热。
他皱着眉头,等到大夫背着药箱出来,就急忙抓住大夫问他情况。
大夫也忙的晕头转向了,到这个时候,也懒得再跟眼前的人扯什么医理药理,沉沉的摆了摆手:“也不好说,看烧能不能退罢,退了或许就没事儿了,退不了,那就是老天要收他的命。”
这神仙也没什么退热的药汤啊。
杨蔼然顿时面色变得很不好看,却也知道为难大夫没什么用处,只好沉声道:“请您多费心,知道您也辛苦了,等到事情完了之后,我们一定会郑重谢您的。”
大夫忙碌了一天一夜了,实在有些吃不消,原本的确是气冲冲的。
他也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连知县和知府都赶来了,看样子都是大人物。
但是人疲累起来,真是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的。
可现在听见杨蔼然说话这样客气,他的气便消了些,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点头说尽力,便下去开药忙碌了。
杨蔼然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找找付清和楚庭川,问问他们的意思。
此时的付清正跟楚庭川很严肃的谈起朱元的事:“殿下,请恕臣无礼,殿下以后跟元元相处,该保持些距离,免得惹人非议。”
他顿了顿,后退一步跪在地上请罪:“臣无能,不能护她的母亲,一双女儿婚姻不顺,遇人不淑,这都是我的过错。我不求元元大富大贵,但求她能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
他相信楚庭川会明白他们这些长辈替孩子着想的心思。
楚庭川早就已经料到付清是要说这些,他看着付清,上前一步搀扶付清站起来,沉声问:“将军为什么觉得元元跟着我便注定过不上安宁的日子呢?”
这还用问么?
付清怒火中烧,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最终还是决定为了外孙女儿的幸福仗义执言:“这怎么能安宁的了!?殿下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您身边的人怎么看待您的婚事?他们怎么会允许您娶元元?!可如果要让元元去做妾室,哪怕是侧妃,我也是不想的!殿下,她跟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
她宁折不弯。
如果楚庭川让她动心,但是结果又变了心的话,那就是毁了朱元。
付清很是愤怒,抿着唇道:“殿下前途无量,以后会有无数的美人环绕,何必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子纠缠呢?”
楚庭川静静的听,也辨不出喜怒。
付清便又放缓了声音:“殿下,您是天潢贵胄,您以后会有很多选择,但是元元不同,她是个女孩子,这一辈子她都只能选择一个,我希望她能选一个平庸些的。”
至少这样朱元能够自己掌控,不会为了男人负心伤心。
“就算是平庸一些的,难道就不能伤她的心了吗?”楚庭川认真望着付清,见付清怔住,便道:“当初元元的母亲嫁给了朱正松,朱正松恐怕算得上是平庸了吧?可平庸的人照样能做的出恶事来,因此本王以为,平庸或是惊才绝艳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颗真心罢了。”
真心?
付清闭了闭眼睛。
他都这个年纪了,竟然还能听见人在耳边这样认真严肃的谈论这种不存在的东西。
真是好笑。
他忍不住反问楚庭川:“殿下,您明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真心?您总不能以后都不纳其他的妃子了罢?”
如果不能,有什么资格说真心两个字?
“能。”楚庭川笑起来了:“正要跟将军说,我已经跟元元保证过了,这一生一世,我都只要她一个人,愿效仿孝宗,哪怕天下人冷眼,也绝不会再有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
孝宗?!
饶是付清有所准备,也仍旧被楚庭川这无惧无畏的话给惊住了。
他忍不住要冷笑出声。
男人在少年时总是以为自己以后能够在漫长的余生中爱同一个女人,激情永存,可是等到年纪渐大,他们自己就会对年少的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哪有男人不贪新鲜?
哪怕娶个天仙回去,过几年,看略平头正脸的丫头也觉得她娇媚可人了。
男人的话哪里能信?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严肃的看着楚庭川:“不管如何,殿下还请记住老臣的话,您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也不该为一点小事便得罪身边肱骨,我也不想自己的外孙女少不更事.......”
他最终叹了口气:“殿下,容臣无状了。”
他是绝不会赞同他们两人的。
年少的时候不知道怕,老了才懂得这世上的一切规则都值得人畏惧。
他们存在总有他们存在的理由。
他不希望外孙女听信这些看似美好的承诺把一辈子给赔进去。
一百一十六·不成
男人的承诺要是都能信得过的话,那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付清自己就是男人,他最清楚男人们的想法。
因此哪怕是面对着的人是楚庭川,是未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也仍旧寸步不让,认真盯着楚庭川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殿下,我去世的女儿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也就这么一个外孙女,请您体谅一个做长辈的心思,这是为了她好,但也是为了您好。”
他这话绝对是在为楚庭川自己着想。
楚庭川在杭州也这么些日子了,他身边那些文官们的态度付清也看的出来。
他不乏嘲讽的笑了笑,见楚庭川皱眉,便道:“殿下,您忘了么?同样是女孩子,可是您身边的人对于王太傅的孙女儿可要宽容得多了。这世上都是先敬罗裳后敬人,我并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可是王姑娘深夜还要去找您,这恐怕更不合规矩,可您身边的沈大人等人对此绝口不提,反倒是前些天还奏折弹劾我管教不严......”
这些挣扎还有对峙其实都是在场面之下发生的。
虽然付清经过了这些事还有因为朱元的原因,已经毫无异议的站在了楚庭川这边,但是在与阿奴本的信王同盟他们来说,还是一个外来者。
他们在楚庭川身上付出的东西太多了,这让他们不得不想要再从楚庭川身边得到更多的东西。
正如无数次说的那样,还有什么比当楚庭川的岳父来的更好的报答呢?
这是巨大的利益,没有人会放手的。
付清自认为不是他们的对手。
对手有太傅,有阁老,有勋贵。
这些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如果一旦发现楚庭川当真是要娶朱元当正妃,那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做出什么事来,恐怕连楚庭川自己都不敢想。
何必闹成这样呢?
付清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劝解楚庭川:“殿下,我知道您的心意,但是为己为人,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他宁愿自己的外孙女不要那么聪慧,不要那么引人注目,能过的平凡一些。
嫁个普通的人,他反而可以照看她。
他说完就要走,半点都没有再谈的意思,转身吩咐在院子外头等候的人:“去告诉姑爷一声,让姑爷准备车马,我们回杭州去。”
楚庭川却沉声喊住了他,等到他回头,凝眉问他:“将军不问问元元自己的意思吗?”
付清冷着脸往外走,他当然也知道朱元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孩子,但是在他看来,再有主意,婚姻大事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朱元真的心悦楚庭川,那也是她小孩子家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前路到底有多难走。
孩子不知道艰难险阻,但是他们这些当大人的却要考虑到。
付清加快了步子,出了院门,想起这次行刺的事,又顿住了脚,思来想去,正要回头,就见前方来了一大批人,他顿时想要转弯从小路避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大人往前几步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疾言厉色的问他:“殿下呢!?殿下如何了?!”
他们在杭州城里听见楚庭川遇袭的消息简直都要急的晕过去了。
来报信的人还说不清楚楚庭川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根本坐不住,一路紧赶慢赶的赶来,在路上才听说楚庭川这回出来又是因为朱元。
又是朱元!
永远都是朱元!
这个妖女简直是要祸害死殿下了!
不能再忍下去了。
沈大人出奇的愤怒了,跟其他几个大人商量过后,一致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楚庭川离这个妖女远一些。
因此他对付清的态度格外的不客气。
这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大周向来是重文轻武,武官见了文官天生就是要矮一截的,何况付清哪怕是在杭州也远远算不上武官中的一把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付清,不等付清回答,便愤怒的指责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们竟然还让殿下遇见此种风险!你征兵竟然还惹出这样大的祸患,死了那么多百姓和和尚!你难辞其咎!连殿下也要跟着你吃挂落!”
这话说的实在是很不好听。
但是其他的文官也纷纷的撸起袖子来斥责付清。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现在他们都是跟着殿下来杭州的,不管愿不愿意,总归都是跟着殿下上了同一条船,以后是要风雨同舟了。
殿下好,他们才能好。
殿下要是不好,他们只会更不好。
现在付清这样做,简直是要砸人饭碗啊!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这条小龙给一点一点的带成了如今这样子,眼看着就要能够翻云覆雨了,也该轮到他们收成的时候了。
可付家竟然来截胡了!
这怎么使得?!
哪怕当初她们其中有人想要为了讨好楚庭川而决定睁只眼闭只眼,让楚庭川把朱元纳为侧妃,现在也绝不会有这种想法了-----看楚庭川对于朱元这在意的样子,谁敢想象以后正妃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这是要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文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的全都围着付清指责他:“你教女不严,竟然闹出这样的事!”“你胆大包天,敢让殿下涉险救你外孙女,你可知殿下是什么身份?!”
付清并没有据理力争。
这样的事本来就没什么好能争的。
他要是这个时候跳出来跟他们对骂,那事情只会越演越烈,那些文官们在京城也有后台,这次的事闹的这么大,京城总要找个人出来平息事态的。
他不希望最终落在朱元头上。
隔着这些人,他跟出来站在廊下的楚庭川遥遥对望,彼此都没说话,但是他们都看得懂彼此眼神里的千言万语。
‘你看,我就说了,事情会是这样。’付清望着楚庭川,眼里有嘲讽也有自得‘我就知道会这样。’
你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千山万水?
年轻人就是不懂得分寸。
一百一十七·决心
沈大人愤怒地唾沫横飞:“你们这是让殿下冒险,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拿自己的命来赔也不够赔的!你们怎么敢?!”
付清被骂的抬不起头,最终还是楚庭川出言,他才终于被这些人给放开了,他寻了个空,也没有再往前凑,脚步利索的往后头去了。
杨蔼然正准备来找他的,见他怒容满面,一开始还惊了一跳-----刚才付清跟着楚庭川走的时候他就觉得付清的面色不对,现在看起来付清好像更气怒了。
想到付清放话要走,他迟疑了一瞬,才上前拱手:“父亲,咱们要收拾东西回杭州?”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件事可连个说法都还没有呢。
再说,现在也不知道危险是否已经解除了,虽然这次那些文官们联合了陈全带了许多士兵来,但是那些刺客无孔不入,谁都不知道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贸然回去,在中途遇到了伏击的话?
他虽然知道付清现在或许听不进自己说话,但是还是尽量劝付清:“父亲,现在二哥还伤着没醒呢,还有杨玉清和向问天,他们都伤的很重,不说他们,姑娘自己也伤势不轻,您看,这个时候回去怕是不大安全的。”
他们本来就已经人困马乏。
这个时候回去,中间有什么事,那真是连反抗都没什么能力了。
这一次朱元脱险说句不好听的,全是靠了楚庭川。
如果楚庭川没有去找她,那朱元的下场没有意外就是完了。
只要想到这些,杨蔼然就觉得后怕-----对方不遗余力的使出了招数,没有达到目的,他们怎么可能罢休?
付清一愣。
他刚才一心想着要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倒是忘了,这一次的事情还没有一个说法。
他想起儿子,想起朱元,最终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杨蔼然点了点头:“罢了,是我思虑不周,孩子们都成了这样,哪里还能走的了?”
杨蔼然看得出来他现在心神不宁,见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想了想就问他:“父亲是在为了殿下这一次救姑娘的事情烦恼吗?”
虽然其实他已经成了朱元的姨父,可是习惯还是一时改不了,他仍旧时不时的自动的喊朱元姑娘。
付清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进了屋喝了口水,叹气道:“我也知道,殿下或许是有几分真心,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救,可是这世上最不能叫人信的就是真心了,真心也随时能变的。帝王之家哪里那么好过日子?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都觉得元元对殿下也很特别,两情相悦之下这件事是好事,可是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把那些文官反对的事情告诉了杨蔼然。
杨蔼然也一时沉默。
他倒不是担心楚庭川跟朱元碍于这些文官而会却步,他只是在想,这些人一面思想古板,一面要维护利益,的确是会拼死反对这件事。
朱元跟楚庭川再怎么厉害,总不能把这些干活儿的人都杀光。
要说这还真是一件难题。
他顿了顿,又忽然问付清:“那若是这件事殿下能够解决的话,父亲觉得殿下是姑娘的良配吗?”
付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只好苦笑说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啊?”
而此时的沈大人也正跟楚庭川说起这次的事:“殿下乃是千金贵体,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涉险?!国朝皇子,尊贵无比,身份贵重,若是您但凡有个万一......”
楚庭川面色冷淡,忽而冷笑了一声。
众人都诧异的朝着他看过去。
什么所谓的国朝皇子尊贵无比?
楚庭川嗤之以鼻。
当年如果不是他忍辱负重,后来若不是太后扶持,盛家自己给自己埋下了天大的隐患,他算什么尊贵的皇子?
他只是个连序齿都没有的,为了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的,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可怜虫罢了。
现在时移世易,嘉平帝唯有他这么一个即将可以娶亲的皇子,他就变得珍贵起来了。
他笑完了,便沉声道:“什么为了一个女子?”
沈大人怔住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动之下竟然不由自主的说了心里话。
还没来得及描补,他就听见楚庭川毫不留情的说:“本王是震惊于杭州守备已经松散到了如此地步!本王尚在杭州,一个将军前来征兵,竟然也能被大批人追杀,这些人还毫无顾忌,在佛家清静地大肆烧杀!这是何等的恶事?!难道在你们看来,本王不该管?”
......
怎么扯到该不该管的问题上去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
沈大人最先反应过来,坚持道:“殿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殿下关心民生,这自然是好的,可是事端乃是付家惹出来的,焉知不是付家得罪了谁,那些人是冲着付家来的,殿下纵然是担心,也不该为了这些人而冒险。”
今天一定要楚庭川给个说法。
朱元不能去当正妃!
一定不行!
不仅不能当正妃,朱元根本连侧妃也不能做,她对楚庭川的影响如此之大,怎么能纵容她?!
其他的大臣也都愤愤附和。
这件事绝不能让步的。
承岚随后赶来,见了这阵仗忍不住心里打鼓。
他一开始就觉得殿下对朱姑娘的关心还有在意实在是过头了,容易出事,现在看来果然是出事了。
这些可都是跟着殿下的人,杭州的事情上他们也尽了全力。
殿下如果太过冷酷,那只怕会伤了这些人的心啊。
他忍不住担忧起来。
楚庭川倒是还镇定自若,他面色淡淡的听这些人争吵,说着要他以后要远离朱元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沈大人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但是得不到楚庭川的半点回应,也有些愤怒,忍不住对楚庭川道:“殿下前途无量,怎能为了一个女子便失去人心?殿下该当细想!”
这话算得上说的很重了。
但是也的确能更好的表达他们的态度。
大家围着楚庭川,想要听见楚庭川的回复。
一百一十八·裹挟
沈大人也是退无可退了。
家中也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儿,楚庭川如果只对朱元一人着迷,那他们这些人费尽心思的图什么?
忠君自然是要忠君的,可是谁也不是圣人,该争取的自然也要争取。
他看着楚庭川,神情复杂。
这个少年郎看上去温文尔雅,可是他也见识过楚庭川的狠辣,顿了顿,他略有些后怕,补充道:“殿下,您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您该......”
这些车轱辘话他们翻过来覆过去的说,楚庭川着实已经听得很厌烦了。
可是他只是淡淡的颔首让沈大人起来:“本王以为诸位大人应当会更关心这些刺客来自何处,被何人驱使,而不是指责本王的行事。”
他到底已经是信王了。
皇帝膝下唯一到了年纪的出来做事而且很出色的皇子,他所做的事,不能事事被人掣肘,更不能被这些人唬住。
沈大人不好再说什么,楚庭川说了这句话,就是在说他们不关心楚庭川的生死,也不关心国家大事,反倒是追着他的私事喋喋不休。
凡事都该讲究一个分寸。
楚庭川这是在提醒他们,再说下去就过头了。
沈大人急忙退后一步跪在地上请罪。
其他人也都心中一惊,不敢再说什么。
楚庭川面色淡淡,等到把追查凶手的人事儿分派给了沈大人去做,就坐在窗前泡了一壶茶。
承岚等到那些大人们都退出去了才急匆匆的进门,低声喊了一声殿下,犹豫了一瞬,才道:“殿下也不必太过为这些事伤神了,一定还能想旁的法子的。”
承岚迟疑了片刻,有些忐忑的道:“其实,若是朱姑娘肯体谅的话,殿下为何不先虚已委蛇,等到他日......”
先暂时稳住这些老臣的心,等到以后有能力了,哪怕是真的娶了三宫六院又如何?把她们都扔在一旁不管不也就是了吗?
难道以后还真的有人能逼着皇帝宠幸哪个妃子吗?
楚庭川的目光却陡然锐利起来,他冷冷看了承岚一眼,以从前未曾有过的语气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朱元的人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朱元只怕从此不仅跟他形同陌路,更要和他从此决裂----不喜欢别的女子,却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把她们囚禁在身边,一辈子冷淡苛刻。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没错,那个位子还有朱元他都想要。
但是他总能想个更好的法子,绝不可能是要踩着女子的血肉上位。
承岚还从来没被这样训斥过,顿时有些茫然,可他大约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楚庭川这样呵斥,叹了口气出了门,郁郁寡欢的去找锦常了。
沈大人他们也先去看望了锦常,这毕竟是殿下身边的护卫,也是林将军的儿子,现在受了重伤,来看看是该当的。
等到看完了,沈大人他们就径直去找陈全,要问问如今追查的如何了。
陈全忙了个团团转,把有嫌疑的那些人都抓了起来审问了一遍,等到深夜才算是有了时间,可他都还没来得及先去喝口茶,就被沈大人他们给团团围住了。
沈大人他们围着他要问个结果。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在杭州城闹出这样的事来?
陈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见这些大人们气势汹汹的,就知道他们也对这次的事愤怒不已,他挑了挑眉,诚实的道:“还没审出个子丑寅卯呢,这些人太狡猾了,倒是杨蔼然那边关着的那些人,嘴巴里若是能撬出些东西来,应当会有些进展。”
什么叫做会有些进展?
他们一点都不想让殿下继续呆在这里跟朱元和付家的人呆在一块儿了。
如果不能尽快查出来,把那些人法办了,那楚庭川岂不是就要一直在这里?
真是怎么想怎么令人心烦。
沈大人发挥了自己的老本行-----当初他一开始考了进士被分配去地方的时候,可就是做推官起家的。
他亲自上阵,去提审了那些原本准备刺杀百姓挑起事端的刺客。
可是正如同成全所说----那些人全都是油盐不进的。
他什么招数都用尽了,甚至最后想出了拔牙的主意,一颗牙一颗牙的拔,那些人招倒是招了,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屁用都没有-----他们说他们只是被当地的一个乞丐头儿给聚集到一起的,都是些流氓寇匪,收了钱就替人办事的,根本不问缘由。
沈大人也派人去跟里正核实了。
这些人还真就是街上的混混,平时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儿,没什么出息,人家给了钱,他们就来杀人。
反正掩映在人群当中看,他们也觉得出不了事儿-----每年这个时候打架,每天都有死人的,他们没想到这次事情会这么特殊。
沈大人顿时面目严肃了起来,见其他几个大人都沉默,他才叹了口气道:“看来此事还真是冲着殿下来的-----征兵若是出了事,让两地百姓死伤无数,殿下在浙江做出的这些功绩就全都不作数了,反而还会落下不是-----背后之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其实都隐约已经猜到了背后的人。
可是现在真不是时候。
那人正是声望最高的时候,刚打了胜仗,且自身本身就跟嘉平帝有很深的情分。
这件事,如果不是有铁板钉钉的证据,那真正捅上去,吃亏的还是楚庭川。
这么想着,沈大人越发的心烦。
“虽然说背后的人丧心病狂处心积虑的算计,可若是没有付家的人给人可乘之机,事情也未必会闹的这么大。”一个文臣不满的率先出声:“那个女人就是个是非精,什么事沾上了她就变得复杂无比,这一次的事情也同样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她,事情未必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沈大人烦躁不已:“就算是如此,但是殿下现在摆明了要维护那个女人,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能如何?”
总不能去杀了她。
一百一十九·分化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沈大人的眼神陡然犀利,冷冷的一拳捶在了桌上:“若真是不想让此女毁了殿下,或许就该让她消失!”
这话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王太傅的门生詹大人忍不住先摇头:“这不行!朱姑娘到底是老娘娘亲封的县主,我们若是要杀了她,岂不是......”
他皱了皱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便道:“不如这样吧,朱姑娘不是一个是非不明的人,我去见一见朱姑娘。”
见她?
众人都看向了詹大人。
沈大人也开口问他:“你去见她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劝她自己想通不成?她要是懂分寸,也就不会这一次敢让殿下去救她而毫无心理负担了。”
这女人真是半点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詹大人觉得这群人的口水仗打的令人有些心焦,他咳嗽了一声就道:“先说一说,若是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岂不是更好?我看付大人也不是个不知事的。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为人臣子,遇事只可建议,怎能越过殿下径直替殿下决定?”
他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们一眼:“我觉得殿下不是一个喜欢别人替他做主的人。”
大家都沉默下来。
也是这样,楚庭川的心情也该要考虑。
他们最终商量了以后同意了詹大人的看法,决定让詹大人先去说服付清和朱元。
付清彼时正在后院,朱元总算是醒了,醒了头一件事,就是先去看付俊。
用过针和用烈酒再次擦拭过身体之后,付俊的烧总算是退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松了口气。
付俊也醒过来了,但是因为烧刚退,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力气。
付清安抚好了儿子,让他好好养伤,就站在廊下等着朱元出来,关心的问她:“你的伤没事了吗?要不要再找大夫来看看?”
朱元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自己便是大夫,外祖父还要去找什么大夫来?”
也是。
付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本来有满肚子的话要说的,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再难说也总归是要说的。
付清顿了顿,就轻声道:“元元,殿下今天跟我说了一番话.....”
他看着朱元的眼睛,咳嗽了一声才紧跟着说:“元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齐大非偶这个道理啊。”
最难说的开头说了,接下来的话便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付清见朱元沉默,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
他也听女儿和女婿透露过,知道朱元大约也是对楚庭川有意思的。
可是有些时候,喜欢不能决定任何事。
想一想今天那些文臣要吃了他的架势,他便狠了狠心,忍不住又跟朱元说了一番自己认定的道理,而后就道:“元元,你心思坚定,外祖父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一时很难更改,可外祖父也是为了你好,外祖父宁愿你过的平淡一些,也不想你每天要活的那样辛苦.....”
他说的口干舌燥,朱元却并没有回应,付清禁不住心里没底,抬眼想要看看朱元的脸色,就听见外头杨蔼然的声音响起,没过一会儿,杨蔼然快步走进来,对付清说:“父亲,詹大人来了,说是想见见您。”
詹大人?
朱元立即就想起当初在船上为难过她的那个詹大人。
她明白为什么付清这么激动了。
也对,这些事是摆在面前最明显的一道障碍,总要过关的,回避不是办法。
付清听见詹大人就觉得头痛,他知道这些老学究来肯定不会有好事,最可能就是为了今天这事儿来的。
又是那些老话。
又要贬低他外孙女,让他知情识趣。
他咬了咬牙,半响没动。
隔了一会儿,杨蔼然咳嗽了一声催促:“父亲,他们还在外头等着呢。”
付清才道:“我这就出去,请去偏厅。”
庙里被烧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待客不待客的地方了。
朱元却忽然扯住了付清的衣袖,低声笑了一声:“外祖父何必去?他们必定是老生常谈,要劝告您管教好我,让我懂事,让我要有自知之明。”
付清无言以对。
他也知道自己是出去挨骂的。
但是又能怎么办?挨骂也得去啊。
不然谁知道那些人回去了以后会写什么折子来骂人。
朱元笑了笑,见外祖父无奈,忽然换了个话题问他:“外祖父,我们被行刺的事情,有头绪了吗?”
说到这个,付清的心情就更差了,他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差:“暂时还未曾有什么头绪,可是蔼然那里抓了一批人,或许到时候会有收获。先关他们一段时间,他们的嘴巴太紧了。”
朱元皱起眉头。
她忽而问付清:“我们当时并不准备来义乌的。”
付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朱元片刻才道:“你怀疑我们身边是出了内奸?”
他一时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他来义乌的确只是随性而至的想法,因为他一开始在杭州附近征不到符合他预期的士兵。
他便想着带着朱元干脆四处转转。
可他的行程并未提前预定,甚至他来之前都未曾跟地方官府打招呼。
可为什么那些刺客竟然会知道他的行踪?
如果那些刺客是跟踪而来的话,那这么远的距离绝不可能丝毫踪迹都不露,诡异的是,他们的确也从未发现过任何痕迹。
现在想想,这两地的百姓旷日持久的斗殴、这家寺庙,都好像是提前已经安排好了的。
是有人提前就设置好了圈套等着他们钻进来。
付清陡然发怒,知道了朱元的意思之后,一个人选猛然跳进了脑海。
是了!他怎么之前没有想到?
他猛地喊了杨蔼然一声,再也顾不上要应付詹大人,急匆匆的带着人去前面见楚庭川了。
留下詹大人不明所以,正要去追,就见朱元已经出来了,他只好先跟朱元见礼。
朱元看了看他:“大人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了。
一百二十章·看透
詹大人一时摸不清楚朱元的意思,被她这么一问,下意识还忍不住差点儿往后退了一步,直到看见朱元的眼神,他才明白对方早就对自己的来意心知肚明了,这是在等他开口。
这也不难想通,毕竟朱元向来是个很聪慧的人,这一点他们这些跟着楚庭川的人也都是清楚而且对此深有体会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朱元都已经猜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那也没什么好再隐瞒遮掩的,能跟朱元自己说清楚,也总比跟付清先吵一架的好。
所以詹大人深吸了一口气,很是义正言辞的咳嗽了一声,才开口道:“朱姑娘,您这一路走来,能成县主走到这个地步,少不得殿下的帮扶,您承认不承认?”
朱元淡淡的点了点头。
詹大人看不清楚她的心思,但是见她点头,便又顺势道:“朱姑娘行事惊世骇俗,与众不同,跟大部分人都背道而驰,朱姑娘敢不敢认?”
朱元仍旧点了点头。
她竟然到现在都还未反驳,詹大人心中既觉得奇怪又有些窃喜,整理了思绪就把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告诉朱元:“那这么说来的话,殿下就是朱姑娘的恩人,若无殿下,朱姑娘绝无今日,可姑娘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殿下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终于到了正题了。
朱元好整以暇,迈步到了禅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下,石桌也已经被熏黑了,可这个时候也没必要顾忌这些,她对着跟过来的詹大人挑了挑眉问:“詹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詹大人表情就变得有些急切,疾步走到朱元面前镇定,镇定而笃定的道:“我这是在劝朱姑娘学会放手。朱姑娘你的身份特殊,名声也特殊,您跟殿下在一起,天下读书人该如何想殿下?殿下竟然要娶一个告发自己亲生父亲的女子,那谁还敢读书?!谁还敢生女儿?”
虽然范大儒早就已经写过救母记,很多人也从此对朱元改观。
可也仍旧有守旧派。
男人总是致力于维护自己的地位和统治的,绝不愿意女子挑战他们的权威。
朱元这么做虽然是情有可原,可是天下男人哪个不好色,哪个不花心?如果谁都摊上朱元这样的女儿,那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光是为了这个,清流们就没有喜欢朱元的。
詹大人观察着朱元的脸色,见朱元还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怒,冷然道:“我们固然知道姑娘是个聪明人,也帮过殿下良多。可是姑娘,您既然真的有心殿下,何必要急于一时,执着于名分?”
朱元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这些男人可真是虚伪的让人恶心。
一面要她有自知之明离楚庭川越远越好,一面又希望她能够继续替楚庭川出谋划策,怕她跟楚庭川反目成仇,所以用这样的话来套住她。
不要名分,别执着于一时。
那等到什么时候呢?
大约是死的那一刻吧。
她这么想着,似笑非笑的望着詹大人问:“就这些吗?大人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詹大人没想到朱元这么沉得住气,他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可现在才用上了不到三分之一,偏偏朱元又不是很配合,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斟酌了片刻,詹大人整理了一会儿用词,便最终还是谨慎的道:“朱姑娘,为人为己,这也是为了您自己好啊。”
“哦?”朱元把玩着石桌上的叶子,微笑道:“那殿下那里怎么说?”
詹大人精神一震,等的就是朱元这句话:“殿下重情重义,自然是两边为难,既不能对大臣们疾言厉色,也不忍心辜负朱姑娘。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若是朱姑娘能够懂事,劝告殿下忍耐一时,那不仅能够获得殿下的尊重,也能让诸位大人们心中记挂您的大方和宽容,这样一来,才是双赢的局面啊。”
朱元觉得这些士大夫的脑子都不是特别的好用。
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真的因为是个男人就平添了无数的信心,认定女人就该是没什么脑子任人摆布的。
她嗤笑了一声。
詹大人没料到她不仅发怒还笑得出来,一时不知道她是脑子坏了还是气的糊涂了,警惕的看着她,极快的又补充自己的看法:“姑娘这么聪明,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将整个付家都牵连带累了吧?”
这也算得上是威胁了,詹大人不再去看朱元的眼睛,只是盯着地上看:“姑娘原本出身上头就有值得诟病的地方,您若是不懂得退让,到时候岂不是让恭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也为难?老娘娘一意抬举您,您也不该让老娘娘伤心啊。”
话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说到这个份上了,詹大人说的口干舌燥。
只等着朱元点头。
在他看来,朱元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人本来就该有自知之明。
为了心爱的男人退步,这不是女人应当做的事么?
朱元还没反应,院外已经传来楚庭川的声音。
“诸位大人倒是很会替本王做主。”楚庭川跨过门槛,停在了院中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詹大人,脸色淡淡,眼里却似乎酝酿了狂风暴雨。
詹大人吓了一跳。
他没有料到楚庭川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楚庭川已经听见了多少,惶恐过后就胆战心惊的弯下腰来急忙拱手。
楚庭川视若不见,冷笑道:“本王竟不知道,本王的婚事不必问过老娘娘和父皇,不必由他们做主,人选都要经由你们来决定了。可见你们不是把本王当王爷,而是把本王当成了你们的儿子了。”
这话说的何其之严重,詹大人根本不敢承受,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急忙说不敢。
这话说的,就好似是一座大山压在他们头上,足以把他们给压得永不翻身。
詹大人顿时忘记了怎么说服朱元,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说自己不敢干预皇子婚事,没有那个意思。
一百二十一·内奸
冬天的地面又冷又硬,他跪在地上,虽然是穿了厚厚的大毛衣服,但是还是很快就被冻得浑身冰冷,几乎连嘴唇都要发紫了。
可是这些还都可以忍受。
詹大人心悸不安,几乎连整张脸都渗出冷汗来,对于楚庭川的这番话,实在是又怕又惊,可他根本来不及解释。
楚庭川就紧跟着又说道:“本王有今天,多赖诸位大人,所以诸位大人将我视作自家子侄,连婚事也要一并替我做主,既然你们如此深情厚谊,不如就直接去告诉父皇,听听父皇怎么说?”
詹大人从来没有想到楚庭川竟然也能把风凉话说到这个地步,让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他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腿都还是软的。
众人都在等着他,见他回来,沈大人头一个窜上来,拉住了他就问:“怎么样了?她怎么说?”
詹大人魂不守舍,根本就听不见这些人问了什么,过了良久,他才在沈大人的推搡之下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沈大人道:“殿下问我们,是不是仗着功劳就把自己凌驾于殿下和圣上之上,殿下的亲事自有圣上做主,圣上尚未说什么,我们却对殿下的婚事趋之若鹜,评头论足......是不是把自己看的比圣上还重。”
屋子里顿时是一片沉默的死寂。
再没有人开口。
沈大人也一时震动不已。
是了,他们平时只记得楚庭川的平易近人,下意识就觉得楚庭川应当是什么事都肯听他们意见的。
可他们却忘了,楚庭川是平易近人不假,却也即将成为储君。
他好脾气是一回事,是天生的贵胄是另一回事。
一时没人开口再说话,沈大人吞了吞口水,只好怔怔的说:“可我们也是一片为了殿下的好心,难道殿下就不知道?”
没有人回答他。
楚庭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沈大人不甘心,咬了咬唇再要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他的长随的叫声,说是有急事要寻他出去一趟。
沈大人的长随是他的奶兄,自来跟沈大人感情不错,沈大人也信得过他,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有要紧事,他是不会贸贸然来找自己的。
屋子里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大人掀了帘子出来,沉声问自己奶兄:“什么事?”
“出事了。”长随紧走了几步到了他跟前,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大人,刚才杨蔼然带人,把您身边的那个......秦娘子给抓走了!”
什么?!
沈大人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想到之前詹大人说楚庭川不高兴他们的所作所为。
难道是楚庭川在报复?
他们面色很差。
秦娘子是沈大人来了浙江之后在金陵买下的,因为她为人知情识趣,很是听话懂事,所以恨得沈大人的喜欢,沈大人也经常把她带在身边。
不过这一次他是紧急出城跟诸人一同来找殿下的,倒并不曾把秦娘子也带上,怎么杨蔼然能抓住秦娘子呢?
他糊涂了。
他的奶兄恨不得剁脚,见他还想不明白的样子,就急忙道:“大人怎么还不明白?!杨蔼然是奉命查刺客的事,他查到秦娘子的身上,自然是秦娘子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啊!”
沈大人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呵斥道:“胡说霸道些什么?!秦娘子怎么可能跟那些人有什么干系?!你糊涂了!”
长随神情越发的焦急,见他不信,忍不住就道:“那秦娘子这等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的小娘子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尾随咱们出现在这附近?还被杨蔼然抓了个正着?难道大人您就不觉得奇怪么?咱们之前跟秦娘子说的话,而后就出事了!”
这句话惊醒了沈大人。
楚庭川来之前,沈大人曾经跟秦娘子谈笑着说起过朱元-----朱元名声很大,这次在杭州又被孔夫人收为了义女,人人都会谈到这位县主。
所以当时沈大人也没觉得秦娘子提起这个话题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还笑着说起了付清对朱元的宠溺,竟然把朱元带去了军营。
想到这里,沈大人的脸色更差了,止不住冷汗涔涔。
如果真的是跟秦娘子有关,秦娘子是内奸细作,那.....
那他也就麻烦了!
这个贱人!
沈大人再也坐不住,更没心情和时间在这里听那些人讨论楚庭川和朱元的事了。
说到底,这事儿楚庭川说的对,上头还有嘉平帝管呢。
轮不到他们替他做主。
倒是现在他自己都有麻烦了。
他急忙提脚去找杨蔼然。
杨蔼然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空见他。
他顿时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很快就又把主意打到了付清身上------杨蔼然是付清的女婿,这件事在付清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他急忙又要去找付清。
可谁知道却又扑了个空-----底下的人说付清已经去找楚庭川回话了,并不在禅院里。
沈大人顿时心慌不已。
这样一来,他就如同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浑身都烫。
秦娘子如果真的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快要急的疯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了自己的住处的,过了不知道许久,才听见外面传来奶兄的声音。
他抹了一把脸,推开门一看见了杨蔼然就觉得右眼皮猛地跳起来,忽然就被扑面的冷风给冻得打了个冷颤。
杨蔼然很快就越过了沈大人的奶兄到了沈大人跟前,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大人,有件事需要问问您,还请您往殿下跟前走一趟。”
沈大人顿时觉得心都提了起来,想要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却也知道现在杨蔼然还什么都没说,浑浑噩噩的跟着杨蔼然到了楚庭川的禅院里,才猛然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跪在了楚庭川跟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秦娘子就跪在楚庭川面前不远处,此刻耷拉着头在小声啜泣。
“殿下.......”沈大人没了下午时追着楚庭川要楚庭川远离朱元,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因小失大的咄咄逼人,很是苍白憔悴。
一百二十二·挽救
秦娘子竟然真的有问题!
这个发现让沈大人又气又急,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他竟然会上了她的当,看不出她包藏祸心!
而更让他手脚冰凉觉得惊恐的是,秦娘子竟然招认跟刺杀朱元和楚庭川都是她给那些人通报的消息。
这岂不是在说沈大人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他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麻,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管什么朱元是否配得上配不上楚庭川的问题了-----事实上,如果不把这件事解决好的话,沈家以后的前程也就到头了。
不管他忠心不忠心,楚庭川怎么会信任一个能够泄密给一个妾室,而且造成这么严重后果的人?
杨蔼然看着他的表情仍是平淡的,让他心里越发的不安,思来想去,沈大人只好点了点头,跟着杨蔼然乖乖去了一间禅房里头答话。
里头早就已经坐着几个人了,沈大人一眼看过去,先看见了楚庭川跟前很得重视的承岚,还有几个羽林卫以及两个记录文书的书吏。
这是真正把他当成犯人来问话了!
沈大人浑身一凛,心中七上八下,靠着默念父亲的名号才没能倒下去,坐在椅子上冷汗涔涔,头一句开口就是跟承岚他们说自己是冤枉的。
杨蔼然没说话。
倒是承岚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是不是冤枉,要问一问才能知道,事关殿下的安危,沈大人也不要觉得委屈。”
沈大人心中苦笑。
他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觉得委屈。
杨蔼然就问他是怎么跟秦娘子结识的。
沈大人的面色顿时就变得有些发红,他认识秦娘子的时候是在烟花地,觉得秦娘子很是伶俐,又善解人意,想着出门在外的确也没个可以伺候的人,就动了心思,干脆把人买下来了带在身边。
说起来他还是因为跟着下扬州才没从家里带妾室出来的------俗话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原本以为跟着来金陵这等富庶之地,女人是怎么也少不了的。
可谁知道跟着楚庭川却这般无趣。
是下来查贪腐案的,一路上担惊受怕的不说,还时不时的就有人来找麻烦,众人根本谁都顾不上要去找女人。
若非是这样,他也不会自己偷偷在烟花之地随意买了个秦娘子跟在身边,以至于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现在杨蔼然问起来,沈大人权衡再三,不敢隐瞒,急忙把秦娘子的来历说清楚了,惶恐的道:‘她说她祖籍金陵,是被卖在杭州一家妓院里,我......我替她赎身的,我连她的身契都有的啊!’
是了,他想起来了,沈大人急忙擦了一把头上冷汗,急忙补充:‘是!是!是!我把她买下来的,你们可以去查!我跟她一点儿别的关系都没有!我没跟她合谋害殿下,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故意来套我的话!’
杨蔼然看着他,见他此刻完全已经慌了,便伸手敲了敲桌子,让他冷静下来:“你说你有她的身契?”
沈大人急忙点头,站了起来就想往外走:“有的,她的身契在我奶兄那儿,是他去办的这事儿,我这就让他去拿。”
“不必了。”杨蔼然出声叫住他,微微笑了笑就说:“那个都是假的。”
什么?!
沈大人错愕不已。
承岚便冷笑了一声:‘沈大人也该想想,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怎么来的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勾结刺客,窝在您身边探听消息......她的身契是假的,又有什么稀奇?是真的才真让人奇怪。’
沈大人的汗流的更快了。
他完全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只好喃喃的道:“我不知道......她竟苦心孤诣的算计我......”
承岚没工夫看他在这里抒发自己被背叛的无奈和心碎,咳嗽了一声就问他:“沈大人,你再仔细想想,那个秦娘子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初来乍到,她又不是真的妓女,应当是有人引你去的,你再仔细想想。”
沈大人怔住了,看着承岚一时没有想明白承岚的意思。
承岚说什么?
谁引他去的?
意思是......谁还在设计他?
他坐在椅子里冥思苦想,终于一拍桌子瞪大了眼睛:“是......是扬州镇守太监金琼!是他给我引荐此女,所以我才敢将此女放在身边!”
竟然是金琼要害他!
承岚的面色陡然变了,跟杨蔼然对视了一眼,面色巨变。
金琼在金陵镇守的时候可很是配合他们的查案,对于搜寻叶家女眷的事情也一直都很是上心。
这一个人,竟然隐藏的这么深!
这么说来,原来他是早有预谋......
如果是他的话,那倒是可以理解了-----金琼是南京镇守太监,他的权柄算得上巨大,尤其如今金陵因为贪腐案大部分官员都遭受牵连,战战兢兢,而杭州也早就已经被清洗了一遍。
算来算去,金琼竟是真的唯一能办得成这事儿的人了。
审出了个结果,承岚跟杨蔼然也就没再跟沈大人继续废话,两个人让羽林卫继续守着他,结伴要去禀报楚庭川。
沈大人吓得胆战心惊,但是见他们两个要走,还是急忙站了起来拦住他们,急迫的问道:“杨大人,承岚,我是无辜的!那殿下会怎么处置我?我是被蒙骗了啊!”
他这个表现也并不奇怪,承岚盯着他看了看,沉声道:“沈大人先等一等吧,查清楚了真的与你无关,自然会放了你,殿下可不是随意污蔑人的人。”
沈大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心神不宁的看着杨蔼然跟承岚出去了,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简直无法呼吸。
这个时候,父亲远在京城,如果殿下以通敌的罪名要处置他,那连父亲也救不了他!等到父亲想法子,他都已经死了!
可他怎么甘心?!
还能有什么法子?怎么能挽回一二?
他焦急不安的揣着手来回的在房间里踱步,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心里不期然的想起了朱元。
是了,县主的话肯定是管用的。
一百二十三·自尽
绿衣正在廊下绣花,天气越发的冷了,眼看着要过年,她想着怎么也得给朱元赶制一件过的去的袄子来穿。
虽然姑娘也会穿外头买的衣裳,但是自己缝制的,总是更用心一些。
她把最后一朵蔷薇绣好,收了线,就见杨蔼然和承岚进来了,急忙站了起来笑着喊了一声姑老爷,又跟承岚打招呼。
承岚跟杨蔼然都笑着对她点头,见她在忙,便轻声问她楚庭川是不是在这里。
绿衣放了东西转过头来:“是呢,只是殿下刚刚才和姑娘一道去看二老爷了,二老爷的伤势好了许多,精神瞧着也好多了,今天晚上表公子不是赶过来了吗?他还带来了几味缺少的药材,正好用得上。”
付俊之前伤的很严重,义务找的大夫还说能不能退烧全都要看命了,原本杨蔼然是很担心的,但是朱元醒了以后就给付俊施针用药降温,已经有了效果,现在听说已经好了许多,杨蔼然心里就更觉得轻松,这大约是这几天里听见的最叫人舒心的消息了。
跟她打过招呼,承岚跟杨蔼然就往付俊的禅院去找人,正好碰见楚庭川出来,他们俩急忙都住了脚,将今天问到的沈大人的事告诉了楚庭川。
承岚更直观些,他径直就跟楚庭川说:“殿下,他虽然一口坚持自己是无心之失,可到底还是泄露了消息导致县主和将军被人刺杀,还连累了您也险些出事,他犯下了大错......”
而且又得罪了朱元,一直为了这件事缠着楚庭川,烦的叫人不能忍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时候把这个麻烦顺手除掉呢?
犯下这样的过错,差点儿让楚庭川都死了,就算是沈阁老自己恐怕都没那个脸面来求情,这个时候不整治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还要等什么时候?
楚庭川不置可否,看了看朱元,忽而笑了:“倒也不必如此,沈大人是个很知道轻重很会衡量得失的人,他经过了这件事,应当会有不同的说法了。”
那帮老臣太顽固了,虽然楚庭川不怕他们,但是也没必要彻底跟他们闹僵,甚至为了这件事而寻死觅活的。
他只是觉得朱元没有必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而已。
现在出了沈大人的事,正好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可以让沈大人来和朱元求助。
只要这一次沈大人是因为朱元而脱险,那么以后就算是连沈阁老和连阁老也没有那个脸面来继续指责朱元的身份不够了。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就对承岚道:“先关他几天吧,但是别禁止旁人去看他。”
否则怎么替他去求人。
承岚立即答应了。
杨蔼然见他们已经决定了怎么处置沈大人,就又提起另一件事:“那殿下,金琼......”
“我已经下令让羽林卫去捉拿金琼了。”楚庭川下了台阶,立在禅院中看着这座已经大半毁了的寺庙,面色森冷的道:“可金琼也不是背后主谋。”
杨蔼然并不意外。
金琼的确是有这个能耐,但是他分明在这次的贪腐案中全身而退,根本没有必要再继续冒险,而来刺杀楚庭川和朱元节外生枝。
除非是有人指使,他不得不去做。
可背后竟然还能指使得动金琼的人.....
杨蔼然挑了挑眉,右眼皮惊跳了一下。
楚庭川已经转头来看朱元了:“对了元元,我还有些事要去前头和付将军说,就不送你回房去了。”
有些心意是不用宣之于口的。
从她命悬一线之时他不顾一切飞身来救,朱元就没打算再放开这个人的手。
这一世这么长,如果没有一个值得一起度过一辈子的人过一生,人生也太无趣了。
她好不容易才遇见,也好不容易才和他走到这一步,现在不过是付清阻止,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因此她朝着楚庭川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楚庭川去前头见早就已经约好了的付清。
付清先跟他跪下请罪------秦娘子是个内奸不错,但是付清自己手底下一个信得过的先锋竟然也是跟刺客一直通风报信,提供他们的行踪,才会让他们屡次陷入危险。
不管怎么说,这是治军不严,是极大的罪过了。
楚庭川也挑了挑眉:“将军重情重义固然是好事,可是俗话也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还望将军日后加以警戒,有所领悟,不再重犯。”
付清被说的抬不起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这次的事的确是做的错了,而且是他自己把外孙女跟儿子陷于险境,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这么多年来,他还没犯过这么大的过错。
楚庭川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将军起来吧,前线抗倭之事紧急,这军中和沿海百姓都需要你,你怎可因为一时之错就一蹶不振?若真如此,你怎么对得住陛下的信任,百姓的期望?’
付清更没话说了,他原本准备的要辞官的折子也一时不敢再拿出来,只好弯着腰应了一声是。
楚庭川见他终于站起来,便负手信步走到窗前,过了片刻才对付清道:“本王以为,将军不可学小儿女作态,既然对方在你征兵一事上让你栽了跟头,那你就更该尽力挑选合适的符合要求的士兵,来将倭寇一扫而光,还我沿海百姓一个海晏河清!”
付清猛然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
楚庭川果然是个太会说话且也太知道该怎么说话的人了,他不知不觉只觉得心服口服,拱手认真的应了声是:“殿下圣明,臣绝不敢叫殿下失望!”
楚庭川微微点头,在付清临走之际又咳嗽了一声喊住他:“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将军,我认真想过了,要跟将军说一声,我不会放弃元元,且一定会将元元变成我的王妃。”
付清顿时僵住了,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抬头忍不住看了楚庭川一眼。
正在这时,承岚急忙奔进来禀报:“殿下!金琼畏罪自尽了!”
一百二十四·无用
金琼是当初嘉平帝在宫中时的亲信太监之一,他陪伴嘉平帝长大,如今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他很得嘉平帝的喜欢,但是在京城之时因为当时和郑如安相处不来,两人经常对着干,最后曹公公想了个法子把金琼给告了一状。
嘉平帝虽然很喜欢金琼,可相比较起来,他也很宠幸徐英和曹公公,最终他把金琼外放到了南京,当镇守太监。
虽然仍旧算得上是太监里头的得意人,可是到了南京,其实也跟养老没什么分别了。
金琼心里有怨气是很正常的。
这一次他会和人沆瀣一气勾结刺客,也多是因为这样。
可也正因为这样,这样的人,到了南京都不肯安分,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自杀?
楚庭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事情还未定,就算是我手里有人可以指证他,也不足以令他定罪,且父皇未必就会杀了他。他这样的人,事情没到最后一刻,怎么可能畏罪自尽?他是被人杀的。’
承岚也是如此想的。
他觉得最近是多灾多难,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尽是碰这些倒霉事儿。
金琼这里好不容易有了个缺口,若是顺利的话,抓了金琼,说不得连那个人都能给拉下来------事到如今也算是图穷匕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国公府太过了。
从前他们就倾向于盛家一直对楚庭川多加为难,横加阻挠。
而当初了陆家的事情之后,徐家更是和疯了一样,一门心思的跟楚庭川作对。
这次更过分,他就不信这次的事情和徐家没有关系-----金琼在京城的时候可和徐家走的最近,再说叶家出事,金琼能够全身而退,肯定也少不了徐家出力,那除了徐家,还有谁能指使得动金琼?
可现在金琼一死,那就是死无对证,事情还怎么继续往下查?
他忍不住愤愤的骂了一声混账。
倒是楚庭川很快就从愤怒中回过神来,一味地恼怒也没什么意义,对方既然杀了金琼,那就说明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全套准备。
他看了愤怒的承岚一眼,沉声道:“好了,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慢人一步就是棋差一招,现在再怨天尤人也没什么用处,你往金陵走一趟,不管怎么说,时间仓促,金琼又不是个普通人,他被杀不可能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留下,你去查一查,看看能否查出些什么东西。”
徐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打起精神来才是正经事。
承岚立即便会意,有些羞惭的应了一声,再没有耽误,连夜收拾了东西就去了金陵。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更多的消息也都陆续传来了。
不仅金琼死了,付清手底下那个先锋也死了,而且这个先锋的家人也一夜之间从杭州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大家都忍不住震惊。
尤其是詹大人他们,一开始还觉得是朱元招致了这些祸患才让楚庭川遭此大难,但是等到金琼跟付清的先锋都先后死了,他们就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詹大人顾不上攻击朱元了,也顾不得沈大人的罪名到底会怎么定,来找楚庭川跟楚庭川商量回京城的事。
金琼死了,但是一天没有找到幕后主使,没审出个清楚,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下一个金琼?
这样的情形之下待在这外面就是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会出事。
楚庭川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不以为然的看着詹大人摇了摇头。
詹大人就有些急了:“殿下,京中安全,您是千金之体,如何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
楚庭川面色淡淡:‘可如今正是年前,听说山东和河南多处大雪封山,这个时候上路,岂不是更加危险?’
离过年眼看着也就大半月了,很多地方都在下雪,要是被困在路上,反而更加危险,詹大人也知道,他咬了咬牙,很是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殿下说的也有理,可照微臣看,殿下若是不回京城,至少也该在总督府里好好休养,以免受伤。”
别再到处跑了。
至少跟这一次一样去救朱元的事就不管怎样都不能再发生。
这么多来几次,不说楚庭川自己的命是否有这么硬,他们这些人就先要被吓死了。
楚庭川答应下来,等到打发走了詹大人,便坐了下来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不一会儿当地知县等人也都战战兢兢的来请罪了,陈全领着人进来,楚庭川看了他们一眼,面色沉沉:“当地时有斗殴之事发生,每每死伤人数甚至越百人之数,你们却毫无办法,任其自流!乃至于今天惹下此等大祸,你们该当何罪?!”
两地知县吓得腿脚颤颤。
他们倒是想管的,可是一来当地的民风属实如此彪悍,无法可想,二来从来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被人利用拿来当做行刺的时机。
现在大错已经铸成,他们都只好伏地请罪,不敢再辩驳。
楚庭川却没打算治他们的罪,拂袖道:“你们如此行为已经算是渎职,可念在你们平时在其他诸事上尚且算得上是勤政爱民,又素来清正廉明,这回便由你们将功抵过,配合付将军尽快征集他所需兵马,不得延误,否则数罪并罚,将你们一并治罪,决不轻饶!”
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竟然可以将功抵罪,急忙磕头答应。
有了他们的全力配合支持,付清征兵的速度又更快了些。
他每天早出晚归,好些天都不在禅院里头,连追查刺客的事情也都交给了杨蔼然去做,一心一意的招募符合自己要求的士兵。
也因此,连带着对于楚庭川之前说要娶朱元当王妃的话,他也一时找不到机会再去跟朱元和楚庭川两人。
付俊也终于醒了,因为伤的是后脑,他一开始总是昏昏沉沉,有几天他还看东西都模糊不清,险些以为自己要瞎了,因此变得很是暴躁易怒。
一百二十五·选兵
可随着朱元几次过来给他施针,他眼睛看不清楚,总是看人重影的情况渐渐开始改善,他也总算是恢复到了之前的好脾气。
见朱元今天又提着药箱进来,他有些惊喜的喊了一声元元,就兴冲冲的告诉她:“元元,我遮今天出去走了走,什么都能看得清楚了,中午还吃了两碗饭,这样下去,我的伤势应当就能大好了吧?”
他还要当官的,如果这样的年纪就提前因为一场伤势就出事,那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朱元见他今天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便也跟着微笑点头,肯定了他的话:“二舅放心吧,照这样下去,等到我们回去,您的身体就会彻底好的。”
付俊喜出望外,又想起一直轮流背着自己的向问天跟杨玉清,急忙问朱元:“那杨玉清和向问天怎么样了?他们的伤势可严重?”
人在重病的时候,心情是很坏的,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可一旦等到病情好了,自然而然的就会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这并不奇怪。
朱元放下药箱,一面开始拿出金针一面对着付俊让他放心:“他们如今也好多了,向问天还提前回杭州去了。”
提前回去?
付俊之前在病中,还不知道真向问天已经提前回去了,现在听朱元这么说,就忍不住诧异:“是回去报信了吗?但是就算是要报信,也该是让没有受伤的人去吧?怎么是他去了?”
向问天这一次和杨玉清等于是救了他的命,他对于他们还是很关心。
朱元放下了金针包,面上的神情一时有些严肃,隔了片刻,她才轻声叹了口气说:“二子死了,向叔叔向来把他当成自己的子侄辈,二子还有老母和弟妹要供养,向问天伤刚好,便要求亲自去把他们接到杭州来,我答应了。”
向问天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其实朱元知道他其实最看重情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杨蔼然和杨玉清唯首是瞻,也正是因为这样。
这一次二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很大,如果不让他找点事做分担一下压力,只怕他真的会把自己逼疯掉。
想起那个在他眼里才半大的孩子,付俊也一时忍不住沉默下来,有些难过的说:“正应如此,这孩子是为了我们才死的,我们该对他负起责任,我问问到时候他的家人怎么打算,若是不想再给人当下人,我就出钱让他弟弟读书,至于他妹妹,就当做我的干女儿,和阿宁作伴。”
朱元并没有立即应承。
付俊的确算得上是给了很好的路,但是最终这条路如何选,朱元并不想替二子的亲人做选择。
如果二子的亲人想要跟着她,她也一定会答应的。
给付俊扎好了针再拔出来,朱元叮嘱他要注意休息:“这是最后一次施针了,这一次过后,二舅舅你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不必再施针,也不必再吃药了。”
付俊忍不住笑起来:“那感情好,虽然我盼着你给我扎几针,扎了看的更清楚些,可是扎针还是挺疼的,能够早些不必扎针,这可算是最近难得的好事了。”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又想起家里的老弱妇孺,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父亲征兵要到什么时候,若是差不多好了,咱们也能早些回去。你不知道你舅母那人,表面看着好,可是其实胆子最小了,还不知道下心里怎么担心我,还有你姨母,她们只有女人在家,肯定要担惊受怕的。”
眼看着这还要过年了,又分开无法一起团圆,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朱元也摇头。
最近付清总是早出晚归的,她们基本上连面都见不着。
可说曹操曹操就到,付俊刚说不知道付清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忙活完,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紧跟着付清就推门进来,笑着大步朝着付俊走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就欣喜的问:“俊儿,你好全了?!”
付俊见了父亲也开心,急忙站起来要行礼,被付清拦住之后就兴高采烈的转过头让付清看自己的后脑:“都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元元的医术高明,现在我也看得见了,一切都好。”
他说着,见付清感慨的点头,便又问他:“父亲的事还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麻烦?”
谈起征兵的事,付清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一点儿,他摇了摇头:“暂时倒还没有,此地原本就民风彪悍,青壮男都很是勇猛,我定了一套标准,来的人很多,可达到标准的却还不曾有多少,恐怕得到年后才能挑得满人了。”
付俊有些好奇,向来征兵都只是要求年纪,还没听过要定一套标准的,他忍不住问是什么标准。
付清得了空,也就有心思告诉他们:“太高的不要,太瘦的不要,太胖的不要,练过武的不要。”
什么?
付俊以为自己听错了,见朱元低头整理药箱,挠了挠头有些奇怪:“练过武的如何不要?像向问天这种,他们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啊!”
付清摸了摸胡子,有些自得的摇头:“这你便不知道了,寻常百姓中会武的,通常若不是要去考武举,那就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都说侠以武犯禁,有时候会些三角猫功夫的倒更容易生事惹祸,我宁愿不要他们,省的到时候多事。”
付俊没料到还有这样的说法,一时觉得新奇,他见朱元似乎在笑,便偏过头去问朱元;:“元元你笑什么?难道你也有些看法?”
付清也朝她看过来:“元元怎么看?”
朱元将药箱整理好,想了想就摇头:“外祖父是将军,这么多年拼杀下来,总归有自己的心得,我只是觉得这个不要会武功这一条定的很好,正如外祖父所说的,那些有本事的,早就已经去寻出路了,剩下的,大多都是游手好闲的,恐怕就算是进了军营,也只会成为兵油子,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百二十九·求情
朱元笑了笑。
她倒是真没觉得沈大人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说到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沈大人也不过是为了自家的利益而对她比较忌惮罢了。
其实这说到哪里都不是什么过错。
因为他对楚庭川的确是没有存什么坏心,也是一心一意的为楚庭川好。
只是方式比较令人厌恶了一些。
而且朱元最讨厌的便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沈大人他们就是这样,他们自己可以随时随地找妾室,去逛窑子,他们自己花天酒地,无所不至,可是却要求他们的主子要洁身自好,完美趋于圣人。
可谁愿意被人封在泥巴里头,当一尊泥菩萨呢?
反正她是不愿意,也要让沈大人他们彻底明白这一点。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朱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打断了有些无措茫然的长随,好整以暇的道:“好了,这些连你们自己都不信的话,何必这么当真的来说给我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直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要求我就要有求我的态度,别遮遮掩掩的。”
她没心思在这样的事情上跟他们打哑谜,还要顾全他们的脸面,主动开口帮他们解决困难。
负责沈大人以后还只怕真的当她好欺负。
沈大人的长随没有料到朱元这样直白,很不安的搓了搓手,一时适应不了朱元这位县主竟然这么直来直去,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他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见朱元似乎有些不大耐烦了,顿时便慌了,急忙走上前几步就道:‘’县主!我们大人知道错了!从前都是他有眼不识泰山,很多对不住您的地方,他如今已经幡然悔悟......”
沈大人是真的怕了。
他被关了这么几天,楚庭川一次都没去瞧过他,他许多次求见,楚庭川也只是让他自我反省,他本来就已经够怕了,没想到今天又听说卫敏斋也来了。
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卫敏斋的名号绝对比起阎王也不差什么了,听见他的名字就好似看见了阎王在朝自己招手了。
尤其是现在沈大人原本就犯了事。
卫敏斋肯定是为了楚庭川遇刺的事情来的,到时候一查,他还有什么活路?!
秦娘子的所做所为他的确是不知道,可是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他却怎么也不可能逃脱了,这样一来,他的官就是做到头了。
跟着来浙江本来是来镀金的,以后眼看着就要加官进爵了,可是现在呢?眼看着却要丢官,说不定还得成为阶下囚。
沈大人越想越可怕。
他原本还想着强撑着等楚庭川做决定的。
现在却无论如何等不下去了。
就算是要弯腰又如何?
仔细想想,父亲那么老了,还是阁老呢,但是在很多时候不一样要权衡利弊,要卑躬屈膝么?
长随焦急不安,面色苍白,求着朱元帮忙,结结巴巴的道:“县主,我们大人说,只要姑娘能够伸手,从此以后,他绝不再多话,沈家对于姑娘,也绝对会感激涕零......”
有这句话就已经够了。
朱元面色淡淡,正对上那人的目光,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沈大人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你放心吧,你们大人不会有什么事的,秦娘子的事,牵扯不到他。”
长随顿时松了口气。
他很快就回去了,去给沈大人递了消息:“大人,朱姑娘已经答应了!她说,过几天就会让殿下把您给放出来。”
沈大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再三确认了是朱元亲口答应的,便坐下来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而后才觉得冷,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打了个喷嚏,点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朱姑娘应当会说话算话的,我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他说着,又问长随:“奶兄,你把我的信给京城送去了吗?我父亲回信了没有?”
长随一时有些为难。
送信倒是不难,可是回信一时半会儿哪里有这么快能拿到?这毕竟一南一北,隔着千里远呢。
不过幸好沈大人自己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了,父亲就算是真的有回信给我,又哪里能有这么快?罢了罢了,再等等吧。”
他到底是不安的,加上卫敏斋第二天就提审了秦娘子等人,一听见这个消息他就病倒了,以至于晚上烧的迷迷糊糊,还在说胡话。
不过等到第二天,沈大人就等到了自己的奶兄,他一时还有些战战兢兢,问是不是卫敏斋要提审自己。
想到那个阎王,他就忍不住大冷颤。
不过长随摇了摇头,满脸喜色的告诉他:‘大人,您没事了!殿下说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算计您,您就算是避过了秦娘子,也有别人,因此,他特意跟卫指挥使说不关您的事,这一路上您都兢兢业业,功劳甚大。’
沈大人顿时差点儿哭出来。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被困着不知道前程的滋味了,现在没事了,他顿时就觉得浑身轻松,等到詹大人来看他,他就急忙攀着詹大人的手:“不要再跟殿下多说朱姑娘的事了,殿下为人沉稳,凡事自有分寸,他的私事,我们怎可干预过多?”
詹大人顿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怀疑沈大人是爬进了他心里看了他的心,他这一次来也正是因为想和沈大人说这件事------倒也不是因为怕了朱元,也不是为了讨好楚庭川。
纯粹只是因为卫敏斋是代表朝廷来的,尤其是卫敏斋是圣上的耳目,若是在卫敏斋面前因为朱元的事情跟楚庭川闹。
那卫敏斋恐怕还以为楚庭川有多么色令智昏呢。
这岂不是坏了事?
可是没想到他才过来,都还没想好怎么跟沈大人开口呢,沈大人就提前和他说起这个事儿来了,倒是省了他许多口舌。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一次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有什么事,咱们大家私下知道就好,不要闹到外头去,让人质疑殿下的私德。”
一百三十一·夙怨
这里头也是有缘故的-----前些时候,向来在宫妃里头查无此人的恭妃娘娘竟然得罪了静安公主。
静安公主偏偏却又即将要嫁给徐家。
徐老太太自然不会对恭妃有什么好感。
恭妃为人身份卑微,若不是因为长得美貌被嘉平帝酒后看中,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出头的。
偏她也运道好,也就是那一次,便让她生了下五皇子。
从此被太后扶持封了妃,现在又靠着五皇子身份水涨船高,哪怕是当初出了罗家的事,也没让罗氏彻底倒下去。
这样身份低贱行事又上不得台面的人,徐家这种累世功勋的人家当然是看不上的,徐老太太提起恭妃就皱了皱眉。
徐大夫人察言观色,看出婆婆对于恭妃的厌恶,忍不住绘声绘色的道:“这还不是看着自己儿子出头了,以为自己也是没人敢惹的了,听说就是因为听见静安议论了楚庭川几句,她竟然就敢出手打了公主一巴掌!”
静安公主自从知道收敛之后可就越发的被嘉平帝看重了,嘉平帝寻常也经常夸赞她孝顺,恭妃往常见了静安公主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这一次却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敢出手打了公主一巴掌,简直太过分了。
徐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
恭妃是五皇子的生母,她既然都是这个态度,可见五皇子平时是怎么看待徐家,这一次徐家若是能够一击即中成功杀了五皇子还好,可偏偏没有。
不仅如此,还不知道被人抓住了把柄没有。
这让徐老太太吃饭的心情全无,她慢条斯理的对着许嬷嬷点了点头,便对徐大夫人道:“这些事宫里自然会有处置,你不可再私底下提起,否则被人冠上一个刺探宫闱的罪名,那可是大罪!”
一语惊得徐大夫人面色发白。
徐大夫人急忙点头又摇头:“娘,您放心,媳妇儿也只是真跟您这么说一说,和其他人怎么会提起来?只是......娘,您说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收场啊?”
她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道:“这是男人们的事,男人们自然会有主意,你担心什么?好好准备着......”
她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徐游的声音:“祖母,母亲,我回来啦!”
大家闺秀都讲究礼仪,徐游更是其中翘楚,甚少有这样大声的时候,徐大夫人知道徐老太太心情不好,咳嗽了一声急忙对着女儿使眼色:“叫嚷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进来再说?”
徐游瞧着高兴的很,上来喊了母亲祖母,就坐在大夫人身边对徐老太太道:“祖母,母亲,今天圣上在宫中跟皇后娘娘吵架了!”
什么?!
徐老太太和徐大夫人对视了一眼。
帝后关系虽然肯定是比不上从前的盛贵妃的,可是比起从前动不动就要废后来说,已经是好的多了。
争吵更是已经许久没有听说过了。
没想到这一次却听说帝后争吵,以至于还闹的宫里的伴读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
徐老太太面色很不好的看了徐游一眼,呵斥道:“有什么事便好好的说,这么聒噪成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清楚些,别人云亦云的。”
徐游喝了口茶,也顾不得祖母的训斥了,摆了摆手就道:“祖母您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次殿下在浙江的事,皇后娘娘觉得殿下被人行刺受了委屈,想让圣上派人去接殿下回来。圣上就说,原本只让殿下去管金陵的事,谁知道殿下却大搞株连,竟然把浙江也给弄的乱了,还让一个封疆大吏差点儿反了闹出大事,这都是慈母多败儿的缘故......”
徐老太太面色转晴。
这么说来,果然是最近侯爷手底下那些人起了作用,参奏楚庭川僭越果然是真的说中了嘉平帝的心思。
嘉平帝果然还是会忌讳楚庭川的。
那这样一来,徐家就有可能会有喘息的时间。
她对着徐游点了点头,让徐游继续说下去。
徐游就喜形于色:“不仅如此,圣上还直斥皇后娘娘,说她是居心不良,是想要抬举儿子,来反老子!”
当真吗?!
嘉平帝如果真的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就说明对于楚庭川已经不满正到了极点。
这其中肯定也不乏恭妃出手打了静安公主的缘故。
果然,徐游紧跟着就说:“静安公主十分得圣上的喜爱,被恭妃娘娘掌掴之后,圣上就怒道‘朕还没死呢,就想着要为新君出力了,欺负起朕的女儿来了!’这样的话,太后老娘娘还因为这事儿罚了恭妃娘娘禁足抄经........”
这么说来,宫中对于楚庭川的风向显然是很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徐大夫人心中猛地松了口气,伸手拉了女儿的手:“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你为了家中,可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行差踏错让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抓住了把柄,否则的话,家中可不能保得住你啊。”
徐老太太也朝她看过来。
徐游就径直让她放心:“女儿都知道呢,公主待我极好,寻常出入都要我跟着才可,只是公主即将出嫁,宫中已经决定了,不日就放我们出宫。”
这样也是好事啊。
徐大夫人就说:“出来也罢,殿下即将下降,你在宫中也的确让我们担心,出来了,也好给你再说一门好的亲事。”
徐老太太一直没有开口,这个时候也跟着点了点头:“你母亲说的也是,你如今也算的上是很得殿下的喜欢,公主殿下喜欢你,你又是全须全尾的出来,那到时候以你的身份,来提亲的人只怕会踏破门槛。”
徐游满心欢喜。
她已经知道了,楚庭川才是朱元真正的后盾和靠山,只要楚庭川一天还在,那不管朱元多横行无忌,那都会安然无事。
可是只要楚庭川死了呢?
楚庭川一旦死了或者是失势,那朱元就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靠山。
那时候,不管朱元再怎么狡猾,在庞然大物的徐家人面前,也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捏死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