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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胖亦有道     阴阳道典txt下载     阴阳道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7章 请教一二

    可是很快,李斯年就笑不出来了。

    李初一真没白瞎了包间,点菜他吗的基本等于全包!

    看看菜品后面的价目,最低的也是十颗灵石起价,李斯年越看越感觉心疼,他发现自己竟然犯了次傻,根本就不该跟小胖子来这种地方吃饭!

    你这叫点菜?

    你这是准备把人家的店给盘下来吧?

    “差不多行了,吃得完吗?”

    李斯年弱弱的劝道,每个字都仿佛染着悲伤的血气。

    李初一哪管这些,神念画圈圈一样的在玉简内圈来圈去,嘴上随口说道:“我的饭量你不知道?大半年没吃点好的了我不得补回来?你放心,吃不完我打包,保证不浪费!诶,小二,你这个‘毒龙入海’是龙涎毒兰做的吗?对了,你叫啥?小二小二叫的我不方便!”

    小二心中一喜,赶忙回道:“回客官,您叫小的小伍便可。您说的没错,‘毒龙入海’正是龙涎毒兰配以乌骨龙蟒的心头肉所制,经我们调制后毒性尽去只余滋补的精气和灵性,对修士增补气血和精纯法力都大有好处,您要不要来一个?”

    “龙涎毒兰啊...”

    眼神一散,李初一想起了郝幼潇。

    第一次吃这种毒物所制的菜肴便是出自郝幼潇之手,那时还在玄冰寒狱,身边还有一心撮合他俩的郝大胖子。

    当时的情形还恍如昨日,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发觉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他和郝幼潇已经从假冤家变成了真冤家,如今虽然天各一方,但他也时常挂念。这次过来找余瑶也没跟那丫头说,也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生他的气。

    李初一不说不是怕她会反对,郝幼潇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担心她知道后会跟着他一起过来犯险。比起有绿姑照拂的妖族,大衍的皇城无疑要凶险得多的多。

    “客官?客官??”

    小伍喊了几声才让他回过神来,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斯年,李初一扔了个白眼。

    “先来一份,好吃的话再来十份!”

    “草,你他吗是猪啊!喂猪也没这么个喂法的,八百八十颗灵石一份,你他吗要疯啊?!”

    李斯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要来躲李初一的玉简。

    小胖子闪身一让,冲着李斯年乐呵呵的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好了你付菜钱,是男人的就别反悔!”

    嗯...?”

    神念往后一扫,李斯年顿时乐了。

    “行!是男人的别反悔!那个小伍,过来,老子要点酒!!!”

    李初一一愣,神念也往玉简里的酒水部分一扫,瞬间脸色大变,可是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样给我来十坛!这个神仙醉和仙人醉有什么不一样的?算了,我自己试试,照例一样给我来十坛!还有这个十步金迷,春

    药啊写的这么邪乎,我就不信这个邪,先给我来一缸尝尝!”

    “你大爷,点这么多喝的完吗你?我跟你说你丫的喝死了我可不给你背尸!”

    “傻帽,喝不完我不会打包?”

    “你赖皮!哪有喝酒打包的!”

    “怎么着,就许你菜打包,还不许我酒打包了?”

    “那行,这话是你说的,你别后悔!小伍呢!我要这个这个这个,对了,你家有稀奇的异火灵炎吗?没有去就给我找,我要喂狗!”

    “草,死胖子我请你没说请你的狗,你他吗别太过分了!”

    “怎么,反悔了?黑子,老不死的说没你的份,你看着办吧!”

    “汪!老鬼,跟本皇出去聊聊?”

    “我.......!!!”

    三条和蝶梦很自觉的落到了柳明秀身上,柳明秀和方峻楠则见怪不怪,逗鸟的逗鸟,弄剑的弄剑,不时的交流几句对方想吃什么。

    小伍已经看傻了,李初一点菜就够邪乎了,这位相貌堂堂的男修怎么点起酒来也这么疯狂?

    吃个饭而已,怎么就抬上杠了呢?

    这两人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砸场的?

    付得起钱吗?

    掰着指头悄悄算了算,小伍暗暗咧嘴。

    单这一会儿菜金就已经过二十万了,而且看两人加一狗没完没了的架势这个数还得继续往上暴增。小伍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忧心忡忡的琢磨着这几人付不起账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李斯年的一句话传入耳中,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

    “死胖子,你别光顾着瞎点,老子的酒钱你付得起吗?”

    小伍暗叫不妙,却见李初一风轻云淡的取出了一个储物袋,手一挥轻飘飘的飞到了他的手中。

    心神一探,小伍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储物袋里十几万灵石明晃晃的刺眼,迅速的清点了几遍正是酒水的价钱,只多不少。

    见李初一挑衅的望着自己,李斯年也冷笑一声扔出了一袋灵石。小五一把接过神念一探,片刻后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笑容里除了恭敬外更多了浓浓的讨好。

    他知道,自己发了,这俩真是财主。

    以往的贵客都是有专人接待的,哪有他一个小小的迎客小二的份儿。今天能在门口捡到这么两位主儿,他算是走了几辈子的大运了。

    “且慢。”

    见小伍告退,李初一忽然出声拦阻。

    “小伍,我们初来乍到,不了解这里的情况,问你几件事行吗?”

    小伍赶忙应道:“当然可以了!只要小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满意的点点头,李初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这次过来呢主要是想谋份好前程,可是城里龙蛇混在水实在太深了,我们也怕投错了人家碰个树倒猢狲散,到时连累了我们自己的性命可就不好了。所以了我们想请教你一下,这城里哪些梁高哪些树粗,像我们这种小虾米傍上哪尾大鱼才最稳妥又最有前程?”

    “客官言重了,请教可不敢当!”

    小伍躬身一礼,想了想后道:“想来您几位也知道,皇城里最大的自然是咱们的衍岭皇了,宇文皇族是咱们这里最尊贵的人,哪怕是个废物,他只要姓宇文,身怀宇文皇族的血统,那他也比寻常权贵要金贵得多。其次呢,则要说沐家了。比起宇文皇族,沐家的尊贵不遑多让,想当年咱们大衍开朝乃是沐家先祖跟宇文家先祖合力为之,二人功绩说不上孰重孰轻,只不过沐家先祖醉心天道冥冥无心红尘俗事,所以宇文家的先祖才登基做了衍皇,而沐家先祖则被册封为了天师,并且世世代代传承了下来。”

    小胖子闻言眉头一挑:“你这么说话,不怕杀头吗?”

    “没事的。”

    小伍笑嘻嘻的摇摇头。

    “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学堂里的史课和各家自己的史册都有记载,我一直觉着皇祖很圣明也是因此。皇祖他老人家没有因为当了衍皇而避讳这些事,而是统统记入了史册中供后人知晓,既照顾了沐家后人的情绪,又能显出自己的大气,他老人家的睿智根本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想象的,所以我一直很崇拜他老人家!”

    暗暗翻了个白眼,李初一心里冷笑。

    睿智?

    或许吧,但更多的肯定是不敢。

    沐家的《千机万衍》和宇文一族的《皇道决》乃是大衍的两根顶梁柱,一个料敌机先一个杀伐果决,合则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缺一则像是断了一条腿,踉跄而行步履维艰。

    外人来看二者不分伯仲,但在李初一看来《千机万衍》要比《皇道决》更加霸道。

    这世间可与《皇道决》相媲美的奇功异法虽然不多但还是有那么几种的,太虚宫的《太虚道》、冰宫的《水魂道》、道士自创的《无极乾坤道》等等等等,都是可与《皇道决》分庭抗礼的。尤其道士的《无极乾坤道》,一旦修炼到最后的“乾坤我定”之境,《皇道决》根本不是对手。

    可《千机万衍》不同。

    这种推衍天机窥测命理的法门很多,可上得了台面的就只有两部,一个是沐家手中的《千机万衍》,另一个便是道士传他可他怎么也学不会的《天衍命术》。

    而且他还听道士说过,《千机万衍》其实是《天衍命术》的窃本,只窃取到了《天衍命术》的一部分精要,然后经过某个或某几个不怕死的大智慧之人加以完善,最终才形成了沐家手中的《千机万衍》。

    大衍一直在找道士,其实根本就是沐家在找道士,目的便是道士手中的《天衍命术》。可惜道士太厉害,神出鬼没的根本不是沐家靠着一本窃来的衍法就能找到的,所以每每都只能擦肩而过,望着道士的背影无奈长叹。

    所以明面上来看《皇道决》的威力更强,可知晓内情的话便会知道《千机万衍》的神异根本不是《皇道决》能媲美的。《皇道决》的威力再震撼人心,也比不上《千机万衍》给人的威慑和忌惮来得大。

    当初人妖两族决战,沐家老祖凭借《千机万衍》机关算尽,一战之下坑杀双方高手无数,宇文一族和沐家成了最大的赢家。

    大衍开国,宇文老祖登基皇位,即便有心过河拆桥打压沐家,他也得好好想想两族决战的那一幕会不会落在他宇文一族的身上。

    轻吸了口气扫清思绪,李初一问道:“那这两方投靠哪一方比较好?”

    “投靠?客官您怕不是想多了。”

第1068章 旁敲侧引

    小伍失笑摇头。

    “客官,恕小人鲁莽多嘴几句,您若想投靠宇文皇族倒还是可以的,投靠他们就是孝敬朝廷,或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或参军入伍军功拜将,两个都可以。但沐家不可能,沐家很封闭的,极少招揽外人。除非您有什么独一份的天赋异禀,能入了沐家某位老祖宗的眼,否则绝对没有可能。哦,对了,还有个法子,如果您能俘获沐家某位丫鬟的芳心倒是可以入赘进去,不过得改姓沐,而且还是连旁系都算不上的下人。只不过依着客官您的脾气,我看这事儿够呛。”

    李初一顿时不愿意了:“我脾气怎么了,多好?我欠你钱了吗?再说了,怎么是丫鬟,你说错了吧?要俘获也是俘获某个小姐的芳心才对吧?”

    小伍一扯嘴角,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挤兑回去。

    想了想,他说道:“客官,沐家的丫鬟也是沐家的血脉,只不过是没落的旁系,或者犯了大错被贬为下人的沐家子弟。至于沐家的小姐,客官您还是别想了,这么些年也没听说沐家的哪位小姐看上外人的,基本都是族内通婚。真要有看上的那也是门当户对的大族大户,嫁过去了会随夫家的姓,沐家只会承认她本人的沐家身份,可是她的夫君和子嗣沐家一概都不认,所以算不得沐家的人。大街上您要撞到某人说自己是沐家的人,那绝对是沐家本宗的人,不被本宗承认之人不可自称与沐家有关,否则会被沐家追责,宇文皇族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么霸道?宇文皇族都没他们霸道吧?”

    “呵呵,这个...小人不敢说。不过天师的血脉,宇文皇族的极为维护,沐家霸道也属正常。”

    李初一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总算是明白了道士当年为何那么让沐家腻歪了。

    道士不仅抢走了沐家的大小姐,而且还是一筐子小姐中最宝贝的一个,沐家不恨死他才怪呢。

    咋着嘴摇摇头,李初一道:“既然如此,那就别说他们两家了。我们能一没兴趣去考什么功名,二来呢也不想提着脑袋去攒什么军功。你就说说,有没有一步到位那种,比如食客啦护院了啥的,然后还有机会能见见达官贵人被人相中啥的,这种有吗?”

    “有是有,只是客官您的修为......”

    小伍狐疑的打量着李初一,伸手掏出了一枚玉符。

    李初一也不说话,修为微放瞬收,小伍手里的玉符顿时亮起一道霞光,低头一瞧顿时眼珠子一凸,狠狠咽了口口水。

    “元...元婴?前辈!晚辈不知您是前辈,先前多有怠慢还望前辈海涵!”

    小伍扑通一下跪下了,哆哆嗦嗦的行了个大礼,半天都没敢抬头,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先前有没有怠慢之处。

    他之前偷偷测过,李初一几人里最高的修为也不过结丹。可现在对方元婴的修为一露,他顿时就慌了神,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蠢,几个结丹就算走狗屎运发了横财,又怎么可能随手挥霍出几十万的灵石吃顿饭呢?

    虽然皇城里的元婴多如狗,可对他一个小小的筑基来说,元婴就是天。皇城有律严禁私斗,但如果对方能找到由头去衙门里告他一状,那他这辈子基本就算是完了。

    小胖子眉头一皱,他最讨厌大衍的就是这点。

    和谐的表面下,大衍隐藏的是极其森严的阶级分化。

    凡人和凡人,凡人和修士,修士和修士,仙凡两个世界全都被人为的分化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层阶,身份的差距、修为的差距、身份和修为之间的权衡,诸多考量多如繁星,归根结起其实就两句话——惹得起的都是孙,惹不起的都是爷。

    虽然没有漠北那么赤

    裸和血腥,但大衍和谐下的压抑却让他浑身难受,总喘不过气来。

    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见到的那一幕,一个有钱的胖员外扇了一个青年一耳光,转眼得知对方是个即将筑基的练气修士,当场就跪下了捣蒜般的磕着头。而后青年不依不饶,非要杀了他泄愤,恰巧员外一个酒友路过看见了上前替他解围,筑基中期的修为轻轻一露便骇得那个青年跪下了,撞钟般的磕着头。

    可最后的结果呢?

    青年死了,因为得罪了筑基老头的朋友。

    员外也死了,因为他给筑基老头惹了麻烦,虽然当初是筑基老头自己兴起上前解围的。

    你说筑基老头错了吗?

    不,他没错,因为大衍的律例他并没有违反,两个人杀的都有理有据。

    可从人之常情来讲,这件事根本就是个狗屁不通的道理。

    明明是随兴杀了人,却偏偏有所谓的律例保护,李初一很想不通这种律例是哪个白痴制定出来的。相比之下,漠北那种谁拳头大谁说话的风气更让他觉得舒服,至少人家没有当了婊

    子还立牌坊。

    只要不违反律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种偏驳极大的律例制定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才很喜欢太虚宫的真和睦,很讨厌大衍的这种假文明。

    哪怕漠北,在他心里也比大衍要好得多。

    “好了,快起来吧,你又没得罪我,别动不动就下跪的。好歹也是个修士,你有点骨气行吗?”

    小伍这才放下心来,抹了把冷汗没敢直接起身,又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后这才感激涕零的站了起来。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像前辈您这么亲和的人太少了,我再有骨气也大不过律例啊!”

    李斯年看了眼方峻楠和柳明秀,三人齐齐皱了皱眉头。

    早就听说大衍等级森严律例严苛,之前被皇都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直到现在才窥见一斑。

    小伍这哪还像个筑基期的修士啊,整个一吓破胆的小奴才。同为漠北出身的他们看在眼里很不舒服,他们能嗅到皇都安平和乐下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李初一小时候就见过不少,这回也不过是旧事重温。

    挥挥手示意小伍放松,他轻敲着桌面问道:“我的修为你也知道了,你看我去投靠哪一家把握比较大,也比较有前途的?”

    “这个...”

    小伍不敢怠慢,认真的想了片刻后道:“前辈,您的实力在皇都也算是入了流的好手,一般的大户人家应该都会欢迎。不过若您有心往上升的话,小人建议您去城南的赵家和城西的纳兰家看看。赵家和纳兰家是皇都里有数的豪富之族,虽然有些地方比不上有官宦背景的臣族,但架不住人家有钱,皇都里近两成的产业都掌握在他两家手中。就连宇文皇族和沐家的一些产业都交由他们代为打理,其他的臣族跟他们的来往更是密切,您几位若是能入了他们的门绝对不会吃亏。”

    “经商的?”

    李初一挑了挑眉毛。

    “问题是我不缺钱啊!十商九奸,我怕被人卖了。对了,你刚才说臣族,就是家里有人在朝为官的吗?”

    “回前辈,正是!臣族是指的有官也有爵位者所在的家族,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统分,每等爵位再由三而一细分三个等级。有官而无爵者不可称臣族,户部的名册上也不会以族记载,而是以户、府、家等称谓称之,论地位要比赵家纳兰家这种商贾出身的家族要大上一些,可实际上的权利和影响力并不见得比一般的家族来得大。”

    “所以小人才斗胆进言,前辈您若是想投靠不如去赵家或者纳兰家。比起官宦出身的大族来说,商贾出身的纳兰家和赵家不但规矩少,各种门路和机会也多,最重要的是月钱和赏钱绝对要比大部分家族给的都要多。前辈您虽然不差钱,但灵石好赚灵材难得,修士归根结底还是要求长生求天道的,有这两颗大树在您修行所需至少不用太过发愁不是?想买什么想换什么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何乐而不为呢?”

    小伍口才不错,他要真是来谋靠山的,现在还有可能被小伍给说动了。

    可惜他不是,他来是为了找人。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李初一佯做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问道:“对了,来之前我听说镇西王府在招人,你看我去那儿有戏吗?”

    “镇西王府...前辈,您可真敢想。”

    被李初一的亲和所感染,小伍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这回直接撇了撇嘴。

    “前辈,镇西王府是招人,但去一百个人家也未必能看上一个。且不说独门神通吧,咱就单说修为,凡是元神期以下的连第一关都过不了。镇西王府的招人的时候就说过了,他们只招人杰,不要废物。呃...前辈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您...”

    “别怕,我没怪你,你又没说错。我元婴期的修为在外面还算个高手,在人家面前确实就是个废物,还不如个屁有用。”

    小胖子佯做无奈,心里却笑开了花。

    如果小伍知道他嘴里的镇西王被自己带着小二黑一顿猛削搅黄了好事儿,最后连个屁都没敢放就匆匆逃离了太虚宫,他得是个什么表情?

    小伍陪笑了几声安慰道:“前辈您也别往心里去,镇西王府的门槛确实是太高了。您刚来都不知道,镇西王身边还真没孬手,就连亲兵都是一水的金甲卫,那派头比咱衍岭皇都差不了多少了!我听说前阵子镇西王又去了监察司,周围的几十条街道都给封了,守外围的竟然是银甲卫!镇西王带着几个贴身高手和好几百个金甲卫直接杀到了监察司门口,当天领班的司马王大人都快吓尿了,事后好几天脸色都不对。监察司厉害吧?连他们都怕镇西王,您想想一般人能入了镇西王府的眼吗?”

    吗的,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小胖子的眼睛这回是真亮了,满脸好奇的问道:“真的假的?监察司都怕镇西王?镇西王有那么厉害吗?”

第1069章 传闻的背后

    “那可不是嘛!镇西王乃是咱们大衍现在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连文国师见了他都畏三分,除了衍岭皇,谁见了他都得矮一头,真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想想也是,镇西王的威名可不是皇族给的,而是镇西王他老人家用血换来的。比起那些尸位素餐全靠天命的‘王爷’,他才是真正有资格被册封王爵之人!”

    说道镇西王,小伍的眼里满是崇拜,比之前对大衍的开过皇帝都不遑多让。

    几人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腻歪的眼神,小胖子忍着恶心继续装出好奇的样子道:“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我在外面只听到他是从天门山回来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怎么了解,看你这样还另有内情呗?”

    “那是,没内情他老人家怎么能有此殊荣?唉,其实也不怪前辈你,衍皇为了保护镇西王的安全并未对外细说,你知道的不多也正常。今天正好借这个话头,我就给您老好好说道说道。”

    说得兴起,小伍直接拉开把椅子坐了下来,拿了根筷子说书一样的敲了敲。

    “要说这镇西王啊,你先得知道他老人家的身份。外人只知道他是衍岭皇的族弟,实际上远不止如此!他是衍岭皇的弟弟不假,但不是族弟,而是一奶同胞的亲弟!”

    “亲弟弟?!”

    李初一假模假样的惊呼了一声,看得李斯年差点没笑出声来。

    看都不看李斯年一样,李初一惊愕的道:“不是吧?先皇都殁了多少年了,镇西王那么年轻,他怎么可能跟衍岭皇是同胞兄弟?”

    “这个就不知道,但事实就是如此,皇城里耳目灵通的人都知道,要不你以为衍岭皇为什么那么看重他?当然了,除了血缘之外,最重要的是镇西王干的事儿太前无古人了。你都不知道他多大胆,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送去了天门山,从小以天门山人士的身份长大,而后被太虚宫的贼头陆横看上了收为了徒弟,自此潜伏太虚宫一晃就是好几千年!”

    李初一差点没笑喷了,“贼头”陆横这个绰号将来一定得跟小雨说说。

    憋着笑意,小胖子摇摇头:“不对不对,一个飞升才能活多少年,衍岭皇到现在登基还没一千年,镇西王怎么可能埋伏好几千年!”

    “呃...这个,是夸张了点,不过时间是很长的就对了。”

    小伍尴尬的笑了笑,随后脸色一转猛地拍了下桌面:“但是他干的事儿牛

    逼啊!”

    小胖子差点没拔剑,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示意他继续。

    深吸一口气,小伍貌作悲天悯人状。

    “你也知道,太虚宫的乱臣贼子一直盘踞西域扰我大衍安宁,前不久更是谋划大阴谋,准备联合漠北的蛮夷和十万大山的妖孽一起来犯!幸好被镇西王大人提前察觉,一边传讯大衍一边暗中布置,趁着群贼共聚商议出兵之事时,率领奇兵骤然发难,一战之下不但剿灭了大批贼逆,更是让三方乱贼互生嫌隙,谁也不信任谁,联手之事就此不了了之!而后镇西王又赶在太虚贼子围杀之前带领人马杀了出来,敢死之军十还七八,捷报传回举国震惊!你要知道当时去的那些人就没想着能活着回来,那可是贼逆的腹地,可镇西王不但没有弃他们独离,反而带着一大半人活着回到了大衍,无论是爱兵如子之心还是杀出重围的大略,他老人家绝对是当今世上排名第二的大杰!”

    李初一听得目瞪口呆,他是真呆住了。

    一场可耻的叛乱以失败而告终,可传到大衍这边却成了捣毁阴谋的大捷,这牌坊立的他算是开了眼了。

    还联合漠北和妖族兵发大衍,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揪着小伍的脖子告诉他,大哥,那几家凑一块儿是商量怎么防着你们打过来,他们是孙子你们才是爷,你完全搞错了!

    想喝口水压压惊,拿起杯子发现早就空了,索性端起茶壶一饮而尽。

    放下茶壶抹抹嘴,他想了想有些奇怪:“第二?镇西王这么厉害才第二?第一是谁?国师啊还是沐家的天师啊?”

    “都不是。”

    小伍虔诚的摇摇头。

    “第一当然是当今圣上衍岭皇了!”

    “草!”

    李初一当场骂出声来,还好反应快及时改了口,大拇指恶狠狠的一翘:“你他吗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心情激荡的小伍哪疑有它,咋着嘴回味了一会儿后脸色一黯。

    “可恨啊!镇西王救了那么多人,却没能救了他自己。杀出天门山的时候,太虚宫的三个老贼联手攻他,镇西王不敌受了重伤,刚到大衍便昏死过去。还好国师亲自出手保住了他的性命,这些年衍岭皇寻遍天下名医,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想要治好镇西王的病,可惜一直没有结果。所以到现在镇西王还留在皇城,一直没去西境上任,可笑有些人还恶意猜测衍岭皇是嫌他功高震主要看着他,其实根本不是!圣上是体恤亲弟,担心西境太苦会加重他的伤病,这才一直留他在皇城不让他离开,他们这是手足情深呐!”

    李初一彻底无语。

    老皇帝和于浩怎么个想法他不关心,他比较好奇的是小伍嘴里的三个老贼。

    问了一句,李初一抄起茶壶又是一通猛灌。

    三个老贼果然就是太虚三祖,大衍这牛皮吹得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太虚三祖联手攻击于浩还被他给逃了,也不知道百劫老头他们知不知道这个说法,知道了老头子不会直接气死过去吧?

    看了眼连连叹气的小伍,李初一摇摇头也叹了口气。

    难怪你还是个筑基,就这种智商,筑基已经是你的人生巅峰了......

    “那太虚宫的贼子没派人来暗杀镇西王吗?”李斯年抿了口酒问道。

    其他人一听也顿时暗提起了精神,这才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刺杀?怎么没有?但他们也得有那个机会!”

    小伍冷笑几声。

    “前辈,咱们大衍最厉害的司部是哪个?没错,就是监察司!你们之前不在皇城也许感觉不到,但现在来了,你们很快就能感觉到监察司的无孔不入!别的不说,就咱们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很可能就已经被监察司的暗线给记录去了,再厉害的封禁法阵在监察司面前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几人顿时心头一毛,下意识的望向左右。

    小伍见状嘿嘿一乐,安慰道:“你们别怕,我说的只是可能。况且咱们说的都是正经话,一没妖言惑众二没结党谋逆,监察司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咱们的。大衍的律例虽严,但严于行而非苛于言,只要咱们按规矩办事儿,聊聊天吹吹牛是不会惹祸上身的。再说了,之前我可一直在赞美衍皇和镇西王,这话要真能透过监察司传进他们二位的耳朵里,咱们说不定直接就飞黄腾达了呢!”

    李初一听得张口结舌,他越来越感觉皇城的修士都不像是修士,人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市侩,一点都没有修士身上该有的彪悍或者风轻云淡。

    眼见小伍又把话题扯远了,李初一赶忙道:“说说刺客的事儿,怎么着,以前还真有来刺杀镇西王的,但是被监察司给提前发现了?”

    “当然了!”

    小伍肯定的话语让几人心头一紧。

    “但是皇城里没有,刚入大衍就被监察司给发现了,直接就地歼灭,他们连皇城的边都没摸着!”

    几人的心又松了下来,连方峻楠都忍不住灌了杯茶水,暗道这小二说话总喜欢大喘气。

    “那镇西王去监察司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真有人摸进了皇城被监察司给抓了而你不知道,他是去探监的?或者说是去亲自动手泄愤的?”

    敏锐的李初一一直揪着小伍的这句话,他总感觉于浩去监察司应该没那么简单,至少不是为了耀武扬威给小伍这种人看的。

    小伍一怔,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想了想后他低声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毕竟我也只是听说。太虚宫的贼逆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摸进几个人来也不是没可能,监察司的黑牢里关几个刺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据说镇西王跟文国师一直不和,镇西王常居皇城对文国师的权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镇西王借监察司之事打压一下文国师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说他俩不和?”

    “对啊!”

    小伍点点头。

    “这其实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皇城里呆上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以前皇城里,最大的无疑是衍岭皇,其次是沐家,可沐家跟神仙一样不问世事,所以文国师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可镇西王回来后就不一样了,文国师统御了监察司外兼圣祖祭坛的大主祭,而镇西王则手握西域全境的兵权,更有千人以上的私军,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血统最纯正的正派王爷,文国师不忌惮他是不可能的。虽然同为圣上效力,可朝廷里的水前辈您也应该有所了解,主子面前争宠一番那是常有的事儿。而且那也不是镇西王第一次去监察司,之前他轻车简从去过几次,不过刚到街口便被监察司的人给请了回去,有人说镇西王是想主动修好的,可文国师不给面子,所以镇西王才一怒之下带着亲兵杀了过去。虽然还是没能进去门,但着实狠落了一把文国师的面子。”

    李初一有点糊涂了。

    按他所知,文老跟于浩应该是一条线上的。当初于浩的诸般布置,乃至功败后的撤离,文老和他手下的监察司可都出了大力,文老甚至派了五老之一的图老前来助阵,配合着红月圣女一起拖住了太虚三祖。

    可现在他却听说文老跟于浩不和,难道真个是一如朝堂深似海,利益的冲突让两人反目了?

    话转回来,百劫道人跟他说余瑶确实是进了皇城后才失去音讯的,而于浩又几次去监察司,甚至最后不惜领着亲兵封锁街道硬闯到门口。

    余瑶失踪,于浩访监察司而不得入,统御监察司的文老态度的转变,这究竟是他们俩的暗斗,还是因为余瑶就关在监察司呢?

    于浩那种人物,会为了争宠夺权这种可笑的理由而兴师动众吗?

    文老态度的转变会不会不是因为利益,而仅仅是不想让于浩因为余瑶而落下了话柄呢?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余瑶真的被抓紧了监察司的黑牢。

    轻轻摩挲着杯沿,李初一眼底暗芒闪烁。

    看来这监察司的黑牢,说不得要想法子去探上一探了。

第1070章 各抒己见

    又闲扯了一会儿,李初一打发走了小伍。

    一番交谈双方都很满意,过足了嘴瘾的小伍抱着李初一打赏的一千灵石乐得合不拢嘴,这么大方的客人可是不多见的,他更加相信了李初一真的不差钱,来皇都只为了找一个能一步登天的好靠山。

    而李初一等人也获得了不少自己想要的消息,除了可能跟余瑶有关的以外,皇都里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化他们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大致上,皇都里的势力可分为两部分——皇权和商贾。

    其中,皇权的结构比较简单,宇文皇族、沐家以及其他有朝廷背景的家族和个人共同构成了大衍的皇权体系,又因沐家的特殊地位以及几乎不过问世事的家风使得沐家在皇权体系中也显得格外特殊。

    每个人都会尊敬、敬畏乃至忌惮沐家,可是却没有人会想着去拉拢投靠他们。在很多人心里,沐家就像是无冕之皇,稳坐在宇文皇族身侧跟皇族一起维护着大衍的安定和繁荣。不可撼动的地位让争名夺利这种事在沐家眼中就是桩笑话,他们绝对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也永远不会成为某个人或某些势力的支持者和盟友。

    能成为沐家盟友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宇文皇族,余者皆是跳梁小丑,妄自靠上去的结果只会是自取其辱。

    相比皇权,商贾的构成就比较复杂了。这里面不仅有赵家纳兰家这种行商为主的修士家族,还有大衍认可的一些宗派的分支机构,甚至还有几个凡人里的豪商大户参与其中。

    大衍有律,皇都及皇都所辖范围内不允许任何宗派势力开宗立派,否则会以谋反之罪论处,所以那些归顺大衍的宗派势力只能以行商的身份入驻皇都,岁岁进贡以示臣服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朝廷里的风吹草动,以免自己看不清形势而惹火烧身。

    皇都很大,可在了解这些情况之后,李初一又觉得皇都很小。

    皇都再大也大不过整片江山,小小的皇都里荟萃了整个大衍的百态众生,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来说不定就有名震一方的背景,他一剑砍过去说不准就能砍死几个掌门家主之类的大人物。每个人都在小心的经营着自己,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计算着利害得失,这种日子别说过了,他想想都觉着头疼。

    知道的越多他越感觉这些人不像是修士,比起天天为柴米油盐发愁的穷苦凡人,这些人活得更累更糟心,他实在想不出这些人活的究竟还有什么乐趣。

    就为了所谓的抱负,为了仗势欺人的让人喊声爷?

    那还不如山清水秀圈块地,逗逗自家养的老母鸡。

    修士该心向天地,不该自缚一隅。

    斩却烦恼丝寻得真自在才是正理,整天勾心斗角的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还乐在其中,李初一嗤之以鼻。

    赶紧找到余瑶带她离开这里,这种日子过久了,他非得被熏黑了不可。

    关闭传送阵,示意蝶梦封住整间屋子,李初一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一旁,李斯年早没了之前的作怪,凝望着杯中的酒水,精明的眼中满是思索。

    方峻楠和柳明秀也一言不发,各自寻思着什么。余光扫见李初一望来,两人齐齐抬头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信任和洒脱。

    “少主,想去就去,我们陪你。”

    没有废话,方峻楠一如往常的直接,李初一的心却狠狠一哆嗦,浓浓的全是感动。

    听到方峻楠开口,李斯年也抬起头来,敲着杯沿的手指蓦然一顿,两条眉毛一点点皱起。

    “初一,你怎么想的?不会真的为了份不确定的揣测去闯监察司的黑牢吧?”

    “当然不是了!你觉着我像猪吗?”

    小胖子狠翻了一个白眼。

    “等下先去知了问问,如果消息能确实的话再去不迟!”

    李斯年脸皮一抽:“胖子,我不是怕死哈,我只是不想白白送死。万一余瑶真的被关在黑牢,就咱们这几斤几两的闯进去那就等于自杀!”

    “那怎么办?万一余瑶真在里面,咱们就不救了?”

    “我没说不救,只是得从长计议。刚才小伍说的你也听见了,大衍对于罪无可恕的重犯是会公开问斩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砍头刨腹毁去道果,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余瑶如果真被抓了,到现在还没死的原因只可能是于浩从中作梗,当初他就放过她一回,这回再保她也没什么奇怪的,哪怕余瑶是来杀他的。不过听刚才的话我估计于浩也快撑不住了,带着亲兵杀到门口都没能见到人,大衍看来是铁了心要重办余瑶的了。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赌一把,就赌余瑶会被问斩。趁这段时间召集人马,等余瑶问斩那天咱们去劫法场,可行性也比直接去闯黑牢要靠谱得多!”

    “劫法场?”李初一眼珠子一瞪,“那还不如闯黑牢呢!你知道皇都这里有多少军队?你把太虚宫全拉来或许还有可能,就咱们这几个人,就算再召集几百个几千个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况且你上哪儿找人去?”

    柳明秀插言道:“我也感觉不妥,且不说人手的问题,余瑶会不会被问斩都是两说。假设余瑶真的被关在黑牢,于浩几次去黑牢也是为了她,那朝廷不可能不考虑他这位镇西王的情绪。办是要重办的,但未必会杀,很可能会一直囚禁在黑牢里不见天日。刚才那个小伍说衍岭皇和于浩手足情深,这句话我不赞同,镇西王功高震主这种话连小伍这种人都敢说,这说明这种说法已经路人皆知了,衍岭皇不可能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他也不可能不多想。于浩滞留皇都治病是假,我看是皇帝防着他才是真。如果我是皇帝,知道了于浩有余瑶这样一个软肋,我是不会杀了她的,而是会囚禁她将她当成钳制于浩的把柄。只要于浩还心系余瑶的一天,他就不敢生出二心!”

    “防着?可能吗?他俩可是亲兄弟啊?”李初一皱眉。

    柳明秀轻笑:“亲兄弟又如何?真要手足情深,你觉着一个当哥哥的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弟以身犯险吗?最开始的话还可以赖在他们的父亲衍钧皇身上,说成是皇命不可违,可后来衍岭皇登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为何不召回自己的亲弟弟呢?太虚宫那么多钉子,真的缺于浩而不可吗?“

    李初一一窒,想了想后道:“万一是于浩自己不愿意回来呢?毕竟埋伏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这要是被召回去岂不是全都付之东流了?我虽然不待见于浩,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为了大衍他能舍弃余瑶舍弃爱情,那为了自己打下的基业,为了大衍多少代皇帝的夙愿,他放弃安全放弃兄弟团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叹了口气,柳明秀道:“少主,你我出身不同,我的见闻虽然不如你广博,但人心险恶你未必有我见得多。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种事在大宗族里实在太多了。咱们不说远的,就拿楠哥来说,当初方景烁那般追杀我俩就真的只是因为我们坏了各自的家规私奔吗?为了那么一点权势方景烁都不顾同族之情狠下死手,偌大的一个大衍皇朝,你认为于浩那种心气的人会甘于区区一个镇西王吗?”

    顿了顿,柳明秀接着道:“退一步来讲,就算于浩真的没有异心,可衍岭皇呢?按正常发展,于浩继任陆横的掌门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所差的仅仅只是修为和资历,可以于浩的资质和平日的作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浩在太虚宫里如日中天,多年经营下更是深得人心,眼看着掌门之位唾手可得,大半个太虚宫都会不知不觉中落到大衍的手中,偏偏这个时候衍岭皇下令让他发难,除了你和虚天镜的因素外,你不觉着这个时机也很微妙吗?”

    “于浩如何想法我不知道,但衍岭皇的心思我却能感觉得到。册封镇西王,赐西境全线的统兵之权,却始终留他在皇都里,并且失利之事一字不提反倒说他破坏了一桩天大的阴谋。大衍的人茫然不知,可内中情由你我皆知,简直笑话一样,可大衍的人信了,于浩还不能自己出面解释。少主,这是什么?这是捧杀啊!这就是衍岭皇对于浩的第一重钳制!如果将来于浩敢妄动,衍岭皇只要把真相往外一说,威名赫赫的镇西王瞬间就会变成一个笑柄!届时,衍岭皇再顺势赐他一个欺君之罪,说他谎报战功蒙蔽圣心,到时候衍岭皇就算把于浩和依附他的人全杀干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因为师出有名,没人会说衍岭皇冷血弑弟!”

    李初一默不作声,心底隐隐发寒。

    从小就听道士讲各种勾心斗角的故事,也自认为见识过不少,可直到来到皇都这一亩三分地,他才恍然发觉人心之险恶远非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他也算计人,手段比很多人都狠,但那是对于外人。对于自己人,只要是被他认可的交心之人,他绝对不会动这种心思。

    于浩和衍岭皇交不交心暂且不说,但他们可是同胞兄弟啊!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为了一个皇位而这般算计,他那便宜皇爹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不仅是衍岭皇,于浩恐怕也真有些心思。”

    方峻楠插嘴进来,见李初一抬头望来,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少主,不管余瑶是否被监察司所擒,文老从最初的鼎力支持到现在的诸多不和的传闻满天飞,就连于浩亲自上门也避而不见,这内中的缘由不得不让人深思。即使余瑶真的被抓,衍岭皇又以她为质,探个监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就算皇帝不允文老也可以私下里给于浩开个后门,都是亲兄弟皇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他什么,更何况整个监察司都握在他手里,他犯不着得罪一位手握实权的王爷。可文老没有,也许是因为皇命,但我认为他更想表达的是一种姿态,他可能是听到了或者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样决绝的甩清他与于浩的干系,于浩的野心很可能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大。”

    李初一默然。

    这些话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衍岭皇和于浩死不死的他不关心,他担心的是余瑶到底在哪儿,会不会被这些腌臜人腌臜事给牵连进去。

    “不错嘛,挺聪明的,你们就是方峻楠和柳明秀吧?静松秀柳果然不同凡响,比一般的纨绔子弟强多了,呵呵。”

    没有废话,睚眦剑直接出鞘斩去,其他人也色变而动。

    李初一正对的空位上,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修不知何时落座其上,在场的人竟然无一察觉!

    出手的同时几人心里纷纷一沉,这等手段的修士,他们出手的结果已可预见。

    过程有所偏差,可结果却没什么两样。

    睚眦剑流星而至,那人竟然躲都不躲,像是没看见睚眦剑的犀利似的,自顾自的打量着桌面上的酒菜,摇头晃脑的暗作品评。

    见他托大,李初一哪会放过,手上又加了把力一剑刺去,睚眦剑势如破竹的一贯而入,但手上却无任何实感。心中暗叫不妙,李初一不信邪的反复横扫几记依然无果,剑刃像是斩在了空气里一样,无奈之下他只能闪身后撤退至墙边,惊疑不定的看着来人。

    不仅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那人就像是个幻象似的,他们所有的攻击打在身上全都像打在了空气里,长剑手掌毫无实感的在他身体上透进透出,诡异的场面让人心头巨震,只得先行罢手摸清来路再说。

    背靠着墙面,李初一暗催道眼向男子看去。他认为男子很可能是个幻象,所以才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并且他们的攻击也全部落空。

    可阴阳道眼内的结果却让他意外,男修是有实体的,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他身上的法力波动很诡异,极强与极弱之间极速波动,李初一看了半天也没摸清楚他究竟是何修为,只知道他绝对是个高手。

第1071章 七日蝉

    “年轻人挺机警的,反应也挺快,就是火气大了点。我要是真有恶意,你们哪还能活到现在?下次记着先问清楚对方的来路再说,这么莽撞可是会丢了小命的。”

    男子轻轻教训了几句,随后和善的招招手。

    “来,过来坐下,有话咱们边吃边说。”

    李初一哪敢过去,望了望同伴后轻轻吸了口气:“你是谁?是人是鬼?”

    “小家伙没礼貌,你看我像鬼吗?”

    “像!”

    李初一认真的点点头。

    明明不是虚相,可刀砍斧剁都没用,鬼都没他邪乎。

    男子无语,指着李初一点了几下后重重一哼:“我不是鬼,也不是人,也不是妖。”

    “那你是什么?四不像?”

    男子气结:“你...!你这张嘴还真像你师父,都这么损!”

    他认识道士?

    李初一心中一动,但仍没放松警惕,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指李斯年。

    “你认识他?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师父,你认识他吗?”

    李斯年心里狠狠吐了个吐沫,这胖子卖他还卖上瘾了!

    话递过来了也不能不接,李斯年佯装沉思状认真的打量了几眼男子,末了摇摇头。

    “为师平生结友无数,但尊上这等人物却从未得见!”

    “呵呵,戒心还挺强,撒起谎来不比你师父差,李在天倒还真教了个好徒弟。”

    倒了杯酒在手中把玩着,男子转头看向李斯年。

    “你叫李斯年对吧,天泽皇族的最后一丝血脉,九漓战袍的最后一件软甲在你身上,天泽皇族的镇国绝学《归一道》也在你身上。可惜啊,天泽皇朝的镇国神剑‘渊洪’已经在万年前毁了,若是能得‘渊洪’相助,你的实力至少能翻一倍,《归一道》的进境也会快上很多。”

    自己的秘密被人一口叫破,李斯年的冷汗簌簌而落。

    李初一倒是坦然了,知道他师父是天一道尊的不少,可知道天一道尊本名的却不多,眼前这人看来还真跟道士是旧识。

    收剑入鞘坐回座位,倒了杯茶有样学样的也在手里把玩着,他眯着眼睛看着男子,肉脸上堆满了甜笑。

    “大叔,贵姓啊?”

    男子轻笑摇头:“无名无姓。”

    “总得有个称呼吧?”

    小胖子面露同情。

    男子呵呵一笑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有没有并不重要。不过我有个绰号,叫做七日蝉,你师父一般喊我老七,你可以叫我七叔。”

    “七日蝉?七叔?”

    小胖子念叨了一遍,忽然心中一动,茶杯铛啷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跟知了什么关系?!”

    “知了啊?呵呵,满足我好奇心的一个玩物。”

    七日蝉说的风轻云淡,李初一的下巴却快掉下来了,李斯年等人也感觉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过。

    大名鼎鼎的知了,触角延伸到整个人界,不分种族不分宗派,所有势力都会有所依仗的情报机构,他们的头头就在眼前?!

    真的假的?

    转念一想男子出场的方式,他们又都感觉释然了。

    知了最厉害的就是无孔不入,传说只要他们想打听的就没有打听不到的事情。眼前的男子是不是知了的头头暂且不说,至少神出鬼没这一点他算是做到了。

    “你真的假的啊?”

    李初一还是不敢相信。

    在他的感觉里知了的头领不像道士那样盛气凌人也该像太虚三祖那样仙姿缥缈,浑身上下溢满了出尘之气,打眼一扫就知道其乃人中龙凤。

    可眼前的七日蝉,除了开头时一动不动的震了他们一把,余下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高手。阴阳道眼中他法力波动的极限虽然不低,但也没高到哪儿去,最多也就跟陆横之流持平,而且还极不稳定,究竟能发挥出几分战力谁也说不准。

    这么一号人物却说自己是知了的掌舵人,而且还是自己亲口说的,李初一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可相信。

    “信不信由你,不信也没关系。今天来就是应一个跟你师父的约定,见个面认识一下,仅此而已。”

    七日蝉看出了李初一的狐疑,呵呵一笑并不在意。

    可李初一在意,闻言皱眉道:“约定?什么约定?”

    “见一面啊!”

    “没了?”

    “还有什么?”

    “当然是好处了!”

    李初一一拍桌子。

    “叔啊,臭道士让你来肯定不是光跟我见一面的吧?他是不是留了什么逆天的宝贝在你这儿让你转交给我?或者让你把整个知了交给我任我差遣,我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对不对?”

    李初一两眼火热一片,七日蝉半天无语。

    “小子。”

    “叔,您说!”

    “回去睡一觉吧。”

    “哈?啥意思?暗语吗?”

    “梦里什么都有。”

    “......”

    李初一的窘脸把众人都逗笑了,屋内的气氛略略缓和了一些。

    “不过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确实有点东西要交给你。”

    七日蝉话锋一转,李初一瞬间提起了精神,两眼放光的又是一拍桌面。

    “我就知道!快,什么东西,是不是一击就能把皇城荡平的绝世宝贝?又或者...道士知道我要来找余瑶,你是来告诉我她的音讯的对不对?”

    七日蝉摇摇头:“都不是,是这个。”

    说着,端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攥,再打开时酒杯消失不见,一只精巧的金蝉出现在掌中。

    抬手轻轻一托,金蝉便张开双翼轻灵的飞到李初一面前。李初一下意识的摊开了手,还没等抓,金蝉便自行落在了他的掌心里,缩回双翼静默不动,就像一枚黄金雕琢的精美饰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人会相信它是一只活物。

    “什么东西?法宝吗?”

    李初一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法力道元神念全都石沉大海,怎么试探金蝉都没有一点反应。

    七日蝉笑呵呵的道:“不是法宝,这是我的独门印记。持着它,你在人界任何一间知了的分号都是贵宾,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信息,当然了,前提是你得付得起相应的代价。本来呢这金蝉只有人界最顶级的宗族之主才有,而且只有一只,遗失不补,但谁让我欠你师父一个人情,又跟你师父约定好亲自来见你一面,所以呢这只金蝉便由我亲自交到你手中。这等荣耀整个人界可只有你一个,不要太感动了,但要珍惜知道吗?”

    几句话说的很臭屁,李初一满脸无语:“七叔,我信你跟我师父很熟了,你俩真是臭味相投。”

    七日蝉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没这点自傲,哪能跟你师父做朋友!”

    李初一懒得搭理他,低着头把玩着金蝉。

    “不能免费吗?”

    “天上只会掉陷阱不会掉馅饼,有舍才有得,有付出才有收获。”

    “那能打折吗?”

    “可以,想打几折都行,但付出和回报是对等的,一分钱一分货是知了永恒不变的宗旨。”

    “那我想知道余瑶在哪儿,这个问题值多少钱?”

    “三百万灵石,但是这个消息不卖。”

    李初一猛然抬头:“为什么?知了还有买不到的消息?你不是说什么消息都能买到吗?”

    七日蝉微微一笑:“单就这个消息本身来说并不值钱,但牵连的东西比较多,对我和我的知了也会有不小的影响,这些附加的价值不是你能付得起的。”

    “除灵石,再加上我这把剑行吗?这把剑可是真龙之血开的光,剑名睚眦,绝对是世间难寻的好剑!不够的话还有我这葫芦,这可是我师父亲传的法宝,虽然我不会用,但你肯定知道它的不凡,怎么样,够吗?”

    说着,李初一把睚眦剑和烂葫芦放到了桌上。

    深深的看了眼睚眦剑,又敬畏的看了眼烂葫芦,七日蝉轻轻摇头:“这些东西,你肯给我也不敢要。让李在天那混蛋知道了,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那功法秘籍呢?”

    李初一犹不舍弃。

    “我师父自创的《无极乾坤道》,我叶叔传我的《万剑诀》全篇,还有游龙剑步和...和...”

    正犹豫着《道典》要不要说,七日蝉已抢先抬手止住了他。

    “小子,你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会要的,而且有件事你没搞清楚,我说的是不卖,所以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知道你在急什么,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可以免费奉送你一条消息,就当是见面礼了。”

    李初一眼睛一亮:“什么消息?”

    “你要找的人,还活着。”

    心里的大石头瞬间放下了,李初一也说不住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滋味。

    余瑶的安危是他最担心的,七日蝉一点口风都不漏,他分辨不出余瑶是生是死,所以才会不惜代价的把家底往外硬掏。

    好在道士的脸够大,他总算知道了余瑶的现状。人找不到没事,只要没死就好,他继续查总能查到的她的音讯的。

    只是有一件事他比较奇怪,七日蝉毫不犹豫的直言不卖,而且还对他开出的价码丝毫都不心动,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人。

    是自己的价码不够,还是七日蝉无欲无求?

    可无欲无求的话,日进斗金的知了又作何解释?

    小胖子想不通,索性暂且抛之脑后。

    喝了口茶定定心神,李初一忽然抬起头来,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

    “七叔,我还想问个价。我想知道我娘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消息值多少钱?”

    七日蝉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片刻后沉声道:“你付不起的价钱,而且这个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你应该去问你的父亲。”

第1072章 梦?

    “我没父亲。”李初一说道。

    七日蝉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朦胧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剔透的凝望着李初一,小胖子立马败下阵来。

    这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知了的大当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想问,可是我怕他不说啊!”李初一改口。

    七日蝉轻笑道:“你不问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说呢。”

    “好吧,就算他会说,可是也不见得他会说真话啊!”

    “你不听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

    “七叔,你这么说话有劲吗?”

    “我也觉着没劲,但你问了,我总归要应上一句,免得你太尴尬不是?”

    “......”

    无语的看着七日蝉,小胖子道:“七叔,你这么说话会没朋友的。”

    “呵呵,据我所知你也没什么朋友,去掉郝家千金和陆横的独女,剩下的就全在这个屋子里了。哦,对了,漠北还有一位,不过那个胖小子算不算你的朋友我还有待考证,不如你现在就跟我说道说道,就当是咱们之间的第一笔交易了,你看如何?”

    “怎么,不卖我消息却想从我这买?”

    小胖子眉梢一挑。

    “先说说价钱,我看看再说!”

    七日蝉笑眯眯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小胖子眼睛一亮。

    “一百万?”

    “一百,没万。”

    “草,你耍我?!”

    “你看出来了?挺聪明啊!”

    “......”

    李初一很后悔。

    能跟道士论交情的人哪有什么好鸟,他凑过去根本是自取其辱。

    想了想,他正色道:“说个正事儿,我有件事想跟您请教一下,只要您老肯指点一二的话钱不是问题。”

    “你想问我去监察司黑牢的方法?”

    不等他说完,七日蝉便接上了话头。

    又拿起一只酒杯在手中把玩着,七日蝉轻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根本不会动这个念头,白白出力不说,你们几个只要去就铁定会被抓住。父子重逢的情景有很多种,我想你不会想要被监察司的人押到你父亲面前相认吧?那情形泪下是肯定有的了,但感人嘛...呵呵。”

    “那怎么办!”

    恼怒的李初一重重的放下杯子,茶杯顿时在桌面上散成了一堆碎片。

    “我想买消息你不卖,那我只能自己查了!我现在得到的唯一一点线索就是监察司,我不去探一探又怎么知道余瑶究竟是不是被关在监察司里!”

    “呵呵,胆气是有的,可惜人冲动了点。小子,太虚宫的默堂也有黑牢,可是别说黑牢了,就说默堂,你在太虚宫这么久你知道默堂的大门朝哪儿开吗?现在你初来乍到,一进城就想去探大衍守备最严密的几处场所之一,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不可笑吗?我不是吓唬你,监察司的黑牢就是你师父来了也得头疼,我现在就算把监察司的布防图给了你你也肯定走不进去,你信是不信?”

    “你...你有监察司的布防图?!”

    李初一眼睛瞪得贼圆。

    都说知了无孔不入无所不知,可只有亲眼所见后他才知道知了的触角伸得到底有多深。

    “玩笑而已,别当真。”

    七日蝉矢口否认,李初一哪里肯信,立马按着桌面站起身来。

    “多少钱?我要了!”

    “说了是玩笑了,这孩子。”

    无奈的摇摇头,七日蝉微微低头瞥了眼脚下,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回了桌面。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以后有需要就去知了,咱们有缘再见。”

    “先别走!”

    李初一飞升扑来,结果从七日蝉的身上一透而过摔在了地上,他这才想起对方身体的诡异。

    “那个,七叔啊,你看咱俩聊了这么半天也算是相熟了,您老走之前就让我看看您的真颜呗?万一哪天在街上撞见了我没认出您来,那多显得不恭敬不是?”

    “呵呵,你想看我的真颜?”

    七日蝉好笑的看着李初一。

    “小子,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知道我的相貌吗?”

    “他们是他们,哪有咱俩亲近不是?”

    说着,李初一猛催道眼死死的盯着七日蝉的脸,可怎么看都是朦胧一片,似乎看清了又似乎没看清,脑子里总留不下一个确切的印象。

    七日蝉给他逗乐了,笑呵呵的轻点着李初一:“你眼力不过,但凭这点道行就想看破我的神通,你还嫩了点。也罢,相逢即是有缘,让你看一眼也没什么,你可得看仔细了。”

    说话间,七日蝉面前的朦胧轻轻的波澜了一下,李初一刚要凝目细瞧,下一刻却脑筋一白,云里雾里的不知身在何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七日蝉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人则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李斯年和方峻楠夫妇也是如此,三人还在讨论着衍岭皇和于浩的兄弟关系。

    “人呢?”

    李初一突然一叫吓了其他人一跳,三人齐齐望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什么人呢?鬼叫什么呢?”李斯年纳闷儿的问道。

    “七日蝉啊!”李初一高声叫道。

    “七日蝉?什么玩意?”

    李斯年更糊涂了,看了看方峻楠和柳明秀,二者也暗暗摇头表示不知,旋即又露出一丝隐忧,暗暗担心李初一是不是忧心过度失了心神了。

    李初一急了,猛的一拍桌面指着对面的空位道:“七日蝉啊!刚才还坐在那里的,你...”

    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愕然的望向李斯年,又认真的看了看脸含忧色的方柳二人,冷汗顺着脑门缓缓滑落。

    “你们...不记得了?”

    对望了一眼,柳明秀忧心的道:“初一,你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儿,你们聊你们的,我刚才走神了。”

    示意三人无需在意自己,李初一闷不做声的凝望着对面那套少了一只茶杯的餐具,一只手悄悄的探入了怀中。

    掌心大小的硬物带给他冰凉的触感,低头瞅了一眼,精致小巧的金蝉赫然在目,让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小二黑顺着头顶蹦到了他的肩膀上,看了看另一侧肩膀上的蝶梦,它低声传音道:“大白猪,你没傻,放心。那老鬼说他跟你见面的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才动了点手脚。本来呢他连我也不想放过,可惜本皇天赋异禀不比你差,那老鬼没成功,就只能作罢了。”

    李初一也这么猜测,闻言点了点头。

    “对了,老鬼让我给你捎句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用瞎子摸象一样的闭着眼瞎找。他还说让你好好吃饭,吃完之后等下会有人来接你,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接我?”李初一纳闷儿。

    小爷在皇都里没熟人啊?

    “他说什么人了吗?知了的?我去他道士的,不会是朝廷的吧?咱们的行踪被老皇帝给发现了?”

    小二黑晃了晃脑袋:“他没说,不过听那意思应该是友非敌。我本来想问问的,可是他说完就走了,我没能留住。”

    “怎么走的?”

    “就跟来的时候一样,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吗的,得亏还有个你,否则本皇也会以为自己癔症了!”

    小胖子顿时无语。

    以前总听人自吹来无影去无踪,直到今天他才总算见着个活的,鬼都没七日蝉邪乎!

    无往不利的阴阳道眼今天也失手了,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七日蝉到底用的什么手段。

    说是幻术吧,可是人家有实体,而且还留了只金蝉在他怀里。

    说不是幻术吧,刚才的过场就跟做了个梦似的,而且他们几人的攻击打在他身上全跟打在了空气中一样,那种诡异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让他心底发毛。

    最重要的是,他究竟用什么手段进来的。

    包厢的禁制可不是摆着好看的,蝶梦的封禁更是让小小的房间固若金汤。就算道士来了也不可能像七日蝉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今天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每件都让他云里雾里的,他想的脑仁都发疼了。

    起身走到李斯年旁边坐好,掰着四大叔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小胖子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睛。

    “脑子疼吗?”

    噗~!

    一口酒水喷在李初一脸上,李斯年满脸的晦气。

    小胖子“深情”的凝视本就让他别扭了,谁能想到还来这么一句。

    “你有病!”

    骂了一句,李斯年挣脱出小胖子的手。

    李初一不依不饶,极其认真的问道:“介意我探探你的识海吗?”

    “你他吗真有病!”

    李斯年彻底无语,拎着酒壶坐到了方峻楠身边,一副离小胖子越远越好的样子。

    柳明秀更担心了,坐到小胖子身边轻轻拉住了他。

    “初一,你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嘛?”

    “我没事儿。”

    小胖子摇摇头,复又一脸认真的凝望着柳明秀。

    “秀儿姐,介意我探探你的识海吗?”

    柳明秀顿时红了脸,要不是对方是李初一,她会直接拔剑砍了这个轻薄之徒。

    方峻楠倒没有介意爱妻被调戏,从李初一怪异的举动中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凝重的坐到了他另一侧。

    “少主,你探我的。”

    “楠哥!”

    “老方!”

    “没事!”

    方峻楠摆摆手,肃然的看着李初一。

    “不需要动用道胎神兵,我放开神识配合你!”

    “谢谢!”

    李初一很是感动,待方峻楠示意可以后小心翼翼的探出神识,快速的在方峻楠的识海里游走了一圈。

    结果毫无异样的,一点封禁的迹象都没有。

    不放心的又游走了一遍,这次仔细了很多,可结果依然,李初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还好,七日蝉的手段没有伤到他们。

    柳明秀和李斯年也明白了点什么,齐齐望来用眼神询问要不要也来一次。

    李初一想了想后还是点了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七日蝉的人品不能成为他彻底放心的依据。

    结果依然,识海内一切正常。

    虽然他们三个都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但他们的识海却没有丝毫的损伤。

    “到底怎么了?”李斯年问道,李初一的怪异举动让他心里毛毛的,

    “没什么。”

    李初一笑着摇摇头。

    七日蝉隐匿自己的行踪自然有其自己的理由,只要这些人没事就好,他犯不着为此再给七日蝉上门的理由。

    说实话,对于来无影去无踪的七日蝉,他是打心眼里有些惧了。

    有句老话叫做“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句话按在七日蝉身上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了。

第1073章 拜见小少爷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李初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脑子里光想着七日蝉和关于余瑶的线索。

    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其他人哪能看不出来,热火朝天的谈兴也渐渐冷了下来,三人边吃边偷眼瞧着李初一,饭罢时李斯年的酒甚至才只喝了一坛。

    三人都不是傻子,从重重迹象中他们猜测出刚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们也参与其中,可事后他们却没有一点记忆,有记忆的就只有李初一和小二黑。

    可惜李初一不说,小二黑也一副装傻充愣的死样,他们也不能逼着他俩说,就只能把此事按在了心底。

    本来兴高采烈的饭局就这样在沉闷中结束了,饭罢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暗松了口气。

    太压抑了。

    这种压抑的气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李初一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天塌下来也得先啃俩鸡腿眯上一觉再说,像这样心事重重的连饭都没怎么吃好,这种情况在他身上可是很少见的。

    通过点餐的玉简唤来店小二,来的还是最初接待他们的小伍。

    征询过小伍之后,小胖子和李斯年一人一挥手,一个收走了没怎么动过的剩菜,另一个则收走了砌成墙高的酒坛,随后小胖子伸手按住了储物袋。

    “还差多少灵石?”

    “不用了,钱已经付过了。这是您二位之前付的菜金,请二位收好!”

    小伍恭恭敬敬的递过来两个储物袋,一个给了李初一,另一个给了李斯年。

    李斯年愕然,扭头看向了小胖子。后者也微微一怔,旋即皱起了眉头。

    “谁付的?”

    “您的朋友。”小伍恭敬的说道。

    “朋友?”

    李初一皱眉。

    难道是七日蝉?

    看了看小伍的脸色,李初一暗暗摇头。

    不对,七日蝉那个掉钱眼儿里的老鬼不可能干这种事,况且小伍也不认识他,怎么可能这么毕恭毕敬的?

    那就是来接他的人了。

    七日蝉让小二黑转告他有人会来接他,他一直在琢磨着来者何人。想来想去其实也不过两人,就是不知道来的是姓宇文,还是姓沐了。

    顺着传送阵回到一层,转过屏风来到门口,李初一左右一望还没找到人影,一个月白色衣衫的矍铄老者便主动走进前来。

    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初一,老者面容一松露出欣喜的微笑,抱拳拱手弯腰行礼,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激动。

    “老奴沐东,拜见小少爷!小少爷,您可回来了,老家主他盼您盼了好长时间了!”

    沐东声音不大,但旁边的小伍却听了个分明,眼珠子一凸两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才见到沐东时他就有所猜测,可现在听到这番话他才知道自己猜的还是浅了。

    小少爷?家主?

    小伍的脑子就跟上万道天雷劈过似的,李初一的肉脸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真切。

    没理快要窒息的小伍,李初一皱眉看着沐东,上下打量了一遍后问道:“你是沐家的人?”

    沐东赶忙应道:“回小少爷,正是。”

    “你要带我去沐家?”

    “回小少爷,是的。一接到您到皇都的消息老家主便派老奴过来了,只是赶到时您和您的几位朋友已经开始用膳,老奴不敢扫了您的兴致,所以一直候在这里。现在您总算出来了,天色也不早了,不知可否随老奴回家,老家主已经等您多时了!”

    李初一未置可否,默然片刻后问道:“你说的老家主,是说的沐方礼?”

    沐东脸色一苦,凑近前来低声道:“回小少爷,正是。不过老家主的名讳您还是不要直呼为好,老家主虽然不在意,可沐家规矩多,这里又是街上,直呼名讳不太好。”

    规矩多干我屁事!

    李初一翻了白眼,可沐东态度一直很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好意思直接怼回去。

    看了看李斯年,又看了看方峻楠夫妇,小胖子耸了耸肩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等有时间了我再去。”

    “呃...小少爷,您不跟我回去?”

    沐东愕然,他没想到李初一会直接拒绝,一点婉转的借口都没有。

    李初一哑然失笑,歪着脑袋道:“我没说过要跟你走啊?你们喊我就去,当我是什么人呐?喊我回家吃饭呐?行了,你回去跟沐老...老家主,你跟他说我没时间也没兴趣,等什么时候我不忙了又有那份闲心我就去瞅瞅,看看堂堂的沐家到底有多么的威风。”

    说完转身便走,沐东赶忙苦笑拦住。

    “小少爷,您可是嫌只有老奴一人过来不够尊重?没关系,我这就传讯沐家,马上派人封锁街道,八乘龙马的车辇接您回去,你看可以吗?”

    说着,沐东掏出一块玉简便要传讯,李初一赶忙将他拦住,满头冷汗的直翻白眼。

    开玩笑,他这次过来是找余瑶的,被沐家发现已经够衰的了,再让沐东这么一折腾,老头是生怕皇都的人没有不知道他来了的吧?

    还八匹龙马拉乘,那可是有封号的王爷的标准,像于浩现在就是这个待遇,一般的王爷可没这个资格。这要往上一坐,就算不露脸,以监察司的情报能力和老皇帝对内情的了解,傻子也知道是他来了。

    李初一就纳闷了,从进城到现在拢共还没过一天,除了城门口有些失态外他自认为没有丝毫露怯,怎么就又是七日蝉又是沐家的都知道他的行踪了呢?

    监察司不会也知道了吧?老皇帝不会也快派人上门了吧?

    小胖子满心的无奈。

    沐东看在眼里,还以为他仍是不满,顿时也是满心的无奈。

    “小少爷,您要还是不满意,老奴也没有办法了。其实老家主的意思是不要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才只派了老奴一人过来,并非是不看重您。老家主说城里不太平,怕动静太大横生波折,所以想先将您接回家中把城里的近况与您一说,让您心里有个底后再风风光光的办个重逢的酒宴,然后再让您自己出来玩乐不迟。”

    “什么重逢,怎么就重逢了,亲还不一定认呢,我说你们也太着急了吧?”

    小胖子丝毫不给面子,他这辈子最纠结的就是认亲,既期待又腻歪,心里也没个主意。现在听沐东直接把认亲的环节给跳了过去,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他哪能愿意,直接给怼了回去。

    “怎么能不认呢!”

    沐东当场就急了,上前两步想拉李初一的手,可终是没敢拉上,只能焦急的站在原地。

    “小少爷,我知道您心里委屈,可是这事儿老奴得多嘴一句,此事真的不能怪老家主。自打大小姐逝世,您飘落在外下落不明,老家主他一直在打探您的消息,可惜一直没有结果。直到几十年前才得知您在漠北出现,老家主当即知他身在漠北的义子木青丘打探你的音讯。原本老家主是想让木青丘直接将您送回来,无奈太虚宫从中作梗,那时的大衍也有些波折,再加上您自有机缘在身,老家主这才熄了念头改为让木青丘多多照拂于你,等你从玄冰寒狱出来后再将你接回来。可惜后来一波三折变故丛生,你出来后便去了太虚宫,一晃这些年才来到皇城,想起您孤身一人飘零在外老家主就时常落泪,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您错过了。小少爷,老家主是您的亲外公,看在他老人家忧心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您就跟我回去见他一面吧!”

    说着,沐东俯身要跪,李初一赶忙上前拦住,他可不习惯一个老头自己给自己跪下。

    “小少爷!”

    沐东眼角湿润,李初一看得脑仁儿生疼,瞅了瞅李斯年和方峻楠夫妇,三人都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无奈,李初一只得先扯开话题。

    “你说的木青丘我不认识,但我认识一个小孩子模样的老鬼,叫木童,你知道吗?”

    “哦,您说的是小木头,我知道。他是青丘的小徒弟,也是青丘的养子,他还有个师兄叫木笒,也是养子。兄弟俩都在苍茫荒地活动,木笒在绿滩建立了不武谷,木童则在绿海建立了止戈林,两人经营的都不错,很给青丘省心。”

    李初一暗暗咋舌。

    早就感觉止戈林和不武谷的关系没那么简单,现在一听才恍然大悟,感情俩地儿的主子是亲哥俩,怪不得名字都那么像呢。

    “那木青丘呢?不武谷和止戈林我知道,可漠北好像没听说过跟木青丘有关的势力啊?”

    沐东笑道:“青丘啊,呵呵,他是个散漫的性子,受不得束缚,所以两个徒弟有了安顿后便整天闲云野鹤的云游去了。他自己没立山门,不过他跟漠北四宗和各大家族的关系都不错,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莽山剑派和冰宫都尊他为客卿长老,百圣阁和寂静岭也奉他为贵宾,漠北要说谁最厉害还轮不到他,可要说谁过的最逍遥,青丘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这么牛?”李初一瞪眼。

    听沐东的意思,这木青丘怎么有点道士的感觉了?

    “当然了,这跟老家主也有点关系。青丘虽然不是沐家人,但他却是老家主的义子,咱们沐家的面子各方宗族都会给的,这点上宇文家都不如咱们。”

    说到最后,沐东的脸上满是傲然,李初一几乎没法把现在的他跟之前那个苦练陪笑的老头子联系起来。

    敏锐的他同时也抓住了沐东的一个措辞,对宇文一族的称呼沐东没有用“皇族”,而是简简单单的用了一个“家”字,言语间也没有丝毫敬意。

    看来外界传言不虚,沐家和宇文皇族的关系完全是平起平坐的,哪怕一万多年已经过去,宇文皇族世世代代都是大衍的主宰,心理上沐家也自始至终没有输给宇文皇族半分。

    “小少爷,天色不早了,您能跟我回去吗?”

    被李初一绕了半天,沐东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傲色尽去,重新堆起苦脸拱手问道。

    李初一也很犹豫,想了想后眼神一凝。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了我就跟你回去。”

    沐东大喜,赶忙点头道:“行,您问!别说一个,只要您想问,老奴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我问你,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压抑的气氛让所有人都透不过起来。还好小伍见机快早早的就告退了,否则这时候非得被这种气氛闷死过去不可。

    沐东没有回话,老眼中却溢着点点伤感。

    李初一没有催他,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1074章 就这么来了?

    “大小姐...据说是生您的时候死的。”

    良久,沐东才声音沙哑的说道,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敢看李初一的眼睛。

    李初一很冷静,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我娘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我要问的是除了我的因素外,我娘的死还有没有其他什么隐情?”

    “这个老奴不知,小少爷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大爷,是我再问你而不是你在问我,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还是你不想说,或者不敢说?”

    “小少爷,您别这么称呼,老奴担待不......”

    “你别岔开话题,回答我,是不说,还是不敢说?”

    “......”

    李初一灼灼的目光迫人心神,阴阳道眼的神异让沐东本能的产生了一丝警惕,体内的法力不由自主的开始奔涌起来。

    气势刚刚开始提起,沐东回过神来赶忙压下。看着李初一的眼睛凝视良久,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小少爷,老奴真的不知,老奴只知道大小姐确实是在生您的时候死掉的。不过老奴跟您一样,也感觉此中有些奇诡,老家主一直追查此事至今,如果内中真有什么隐情的话他老人家肯定知道,您随我回去一问便知。余下的老奴真的不知,也负不起信口雌黄的责任,还往小少爷体谅择个!”

    说着抱拳躬身,半天没有直起身子。

    “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别动不动就这样。”

    皱着眉头让沐东起身,李初一暗暗思量了片刻,随后扭头看向了三个同伴。

    “沐家请咱去坐客,你们有兴趣吗?”

    方峻楠笑了笑没有说话,柳明秀夫唱妇随的含笑不语,李斯年拎出个酒壶嘬了几口,就着袖子抹了抹嘴露出一个贼兮兮的微笑。

    “正好没找到落脚的地儿,如果不要钱的话,去沐家住一晚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沐东心头一喜,李斯年的帮衬他哪能听不出来,感激的看着李斯年连声道:“不要钱!当然不要钱!您几位都是小少爷的朋友,也就是我们沐家的上宾,别说住一晚,就是常住都没有问题!小少爷您看......”

    满脸期待的看着李初一,待小胖子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之后,沐东脸上的褶子瞬间展开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小少爷,您和您的朋友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喊车马过来。”

    说着转身要走,却被李初一抬手拦住。

    “不坐车了,走着去吧,正好路上给我介绍下这里的风土民情。我今天刚来,还没好好转转呢。”

    “这个...”

    沐东有些犹豫,想了想后小心翼翼的道:“小少爷,皇都太大,十天半个月的也未必转得完。不如这样,今天天色太晚,你先随我回去,等见完老家主后我再带人陪您出来,到时候您想去哪儿都行,您看如何?”

    犹豫了一下,李初一点了点头:“那行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不坐车,我怕你把我给卖喽,咱们走着去。”

    “您这话说的,您是小少爷,我哪敢卖您呐!”

    沐东哭笑不得,见李初一执意不肯坐车,半真半假的玩笑里那份谨慎和警惕又让他心里发疼。

    沐家的子嗣哪个不是鼻孔朝天,除了宇文皇族以外谁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明知有诈也敢身入虎口,因为他们知道有沐家在背后撑腰,再厉害的老虎也得变家猫,没人敢随意伤害他们的性命,哪怕宇文皇族也不行。

    可是李初一....

    想想他独自飘零在外吃了多少苦才养成了这种刺猬一样的性子他就满心酸楚。

    老家主若是知道了,也不知会有多心疼。

    “不坐就不坐,听小少爷您的。不过沐家离这里太远,走过去时间太久,您看咱们赶赶路飞过去如何?”

    李初一一怔:“皇都能飞?不是禁空吗?”

    “呵呵,是禁空,但得分人。咱们沐家的人要想飞,谁敢拦着?”

    沐东说的傲气,李初一听得无语,心里对沐家的地位又有了一层更加具体的认识。

    纵身而起飞上高空,李初一余光扫见下方的街道上有几道人影随着他们一起悄然而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看见他的脸色,沐东微微一笑,凑上前来解释道:“您放心,那些都是咱们的人。老家主担心您的安全,所以吩咐老奴带了些人手过来护卫。本来老家主的意思是把酒楼整个清空了的,不过老奴感觉那样不太好,容易引起有心人的主意,所以才自作主张的独自等候在外。等下见到老家主如果他提起此事,还望小少爷替老奴美言几句才好,老奴先行谢过了。”

    李初一恍然,旋即无奈的道:“咱俩商量个事儿,您能别一口一个小少爷的叫我吗?我很不习惯!还有,你是我爷爷辈儿的,按岁数讲当我祖宗都够了,你别一口一个老奴的成吗?我喊您东爷爷,您叫我初一,这样咱俩都舒坦,您看成吗?”

    沐东赶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老家主是我主子,您就是我小少爷,这是规矩也是本分,可乱不得的!”

    “可是我不舒服怎么办?”李初一头疼的道。

    沐东哈哈一笑恭声道:“您刚回来,有些事情不习惯很正常,过段日子习惯了就好了。”

    “我......!”

    李初一无语,正想继续争辩,眼角余光一闪,却见一队银甲兵士冲天而起,径直向这边逼来。

    习惯性的反手握剑,剑柄一沉却是沐东按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冲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几个眼瞎的小崽子而已,不用理他们。”

    犹豫了一下,李初一的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可另一只手的道决却始终掐着,谨防不测。

    大约飞到百余丈左右,领头的银甲统领总算看清了来人,见到沐东的那一刻脸色一变赶忙挥手制住手下,独自一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卑职齐有德见过沐东沐老总管!先前不知您老人家在此,多有得罪,还望东大人您见谅!”

    看都不看齐有德一眼,就跟这个人不存在似的,沐东带着李初一等人一飞而过。

    齐有德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暗暗的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他再次开口恭声问道:“大人,敢问您老需要随护?卑职愿......”

    “滚!”

    “是,卑职告退。”

    没有半句废话,齐有德带人匆匆离开,转眼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李初一算是开眼了,银甲军士他也打过几次交道,每次都是打生打死的,谁能想到这些悍不畏死的兵士竟然也有这么灰孙子的一天,他满脸惊奇的看着沐东。

    “你是总管?宫里的还是沐家的?”

    沐东傲然一笑:“自然是沐家的。”

    “哦,这样啊。那你有没有......”

    说着,小胖子的眼睛瞄向了沐东的小腹。

    沐东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一脸的哭笑不得。

    “小少爷您...”

    “还在吗?”小胖子很关心的问道。

    沐东无奈的点点头:“小少爷放心,老奴不是阉人,都齐全。沐家不是皇宫,没那些作践人的恶心规矩,宇文家其他的都挺好,就是沿袭了那些个古来的坏规矩实在是...唉,老奴多嘴了。”

    “你没多嘴,你说的很对!”小胖子深以为然的道。

    他也闹不懂一帮子修士建立的皇朝为什么还要沿袭古籍里的那些凡人君王制定的恶心规矩,难道就为了凸显自己的高贵吗?还是他们对自己的老婆就真的那么不放心?

    怪不得大衍一万多年的历史里没一个皇帝能飞升仙界,除了某些人为因素外,这些人的道心也很有问题。

    连这么点小事都看不通透,患得患失的还体悟个屁天道啊!

    齐有德离去后可能是知会了其他人,后面的路途一路平静,再也无人上前盘问。

    就着刚刚兴起的夜色,沐东不时指点着下方华灯初上的街道,为李初一介绍着城中的名楼盛景,谦恭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就是方才那个霸气凌云的沐老总管,和颜悦色的亲切劲儿让李斯年等人也不由得放松下来,纷纷靠上前来搭话一二。

    当夜色彻底笼罩大地的时候,下方的街道灯火依旧,可人却略有些稀疏。心有所感,李初一抬头远望,却见远方一大片高低错落的璀璨灯光映入眼帘,打眼一扫宽度足足横跨了大半个皇都,纵深还不知辽至几何。

    “那就是咱们沐家!”

    一旁,沐东低声说道,语气里掩不住的自豪。

    李初一没有他那种归属感,但也给狠狠的震了一下。

    “东爷爷,您别跟我说沐家占了半个皇都!”

    “哪能啊,沐家没那么霸道!”

    沐东笑着摇摇头,李初一刚松口气便听他接着道:“也就四分之一吧,算上其他的产业还能再多点,但到不了三成。”

    李初一无语,要是打得过,他真想狠揍这老头一顿。

    皇都多大!

    四分之一的面积是“也就”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吗?

    “那皇宫呢?有沐家大吗?”

    “差不多,单禁城来说比沐家大不了多少,可再算上皇族祭坛的话差不多要比沐家大个两成左右。宇文家总归是大衍的皇帝,面子上的礼数该给还是要给的,咱们沐家的人从来不计较这些。”

    说真的,哪怕对自己的便宜皇爹没有一丝好感,李初一现在也很有给这老头一巴掌的冲动。

    这话太气人了!

    只比皇家小两成的面积,还说自己“面子要给”“从不计较”,他要是皇帝非得气死不可!

    李初一很怀疑这个口称“老奴”的老头不仅仅是他外公的随侍、沐家的老总管那么简单。这些话知道的人很多,可敢像他这样直接说出来的却没几个,李初一估计这些话一般的沐家子嗣都没胆量说出口,这老头肯定还有其他什么背景,绝对不是一般人。

    “到了!”

    沐东的声音传来,李初一抬头看去,前方几十道人影冲天而起,列着整齐的队列向着这边缓缓靠近。

    看着那些人和他们身后的灯火辉煌,李初一的心里有些恍惚。

    期盼过,犹豫过,纠结了那么久才走到了这里。

    娘亲的家,他的娘家,就这么来了?

    这里,就是娘亲生活过的地方?

    不。

    不是生活。

    这里,是娘亲成长的地方,是她的半辈子啊......

第1075章 甜梦

    幽静的独院里有一栋二层小楼,李斯年和方峻楠夫妇留在门外,小二黑也懂事的留在了外面,背上背着蝶梦,爪子底下按着可怜兮兮的三条。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传出,可无论是人是妖,他们总能隐约的感觉到一丝抽泣声。

    没有人开口,连院子里的风吹草动声也消失了。

    方峻楠和柳明秀无语凝坐在门口的藤椅上,前者腰杆笔直,后者则无力的依靠在他的肩头,小手紧紧攥着他的大手。李斯年脚下的酒坛越来越多,可身上的酒气却紧紧的锁着,似是怕惊扰了这里的气氛。

    小二黑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三条,可怜的三条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受这里的气氛所感染,一声不吭的任小二黑欺负,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蝶梦不满的拍了拍小二黑的脑袋,小二黑这才停手,可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拨弄起来。

    它不是有意欺负三条,它是受不了这里的气氛,不找点事儿干它怕自己会憋死,所以“懂事”的三条只能充当它小小的发泄手段。

    忽然,封闭了不知多少年的院门今天里第二次被人推开,迎面走进两位老者。

    落后的是之前见过的沐东,前面的则是一位身材壮硕的老者,有点像道袍的黑白色长袍穿在身上,本应宽大的袍服却掩不住他结实的肌肉,显得鼓鼓囊囊的,若不是花白的短须和长发,以及写满了岁月沧桑的皱纹,你很难相信他是一位老者而非一位正值壮年的武夫。

    这就沐方礼,沐家的前任家主?

    几人顿时都打起了精神,凝目细细看去。

    说实话,单从第一印象来说,他们很难相信眼前之人会是传说中“窥天伺地万物于心”的沐家之主。要不是老爷子壮而不肥,李斯年甚至怀疑这人高马大的老头会不会跟漠北的郝家沾亲带故。

    当他们看到那双眼睛是,他们信了。

    只是一个眼神交错,没有任何气机交感,包括小二黑在内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浑身汗毛炸竖,自己从里到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摸了一遍似的,在他面前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他们经历过一次,那是在面对道士的时候。

    相比于道士的不动声色收放自如,眼前这位的控制力显然差了不止一筹,简直跟黑夜里的明灯一样,谁看见他都会知道他绝对不凡。

    可能是故意的吧?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再直盯着那双让人生畏的眼睛继续探究,几人纷纷错开了目光。

    “抱歉,修行不到家,惊着几位小友了。老夫沐方礼,沐家的一个糟老头,也是你们的朋友李初一的外公。”

    老头倒是很和蔼,微微一笑主动说道。

    几人赶忙起身见礼,态度极其恭敬。就连小二黑也收敛了起来,很是乖巧的人立而起抱着前爪拱了拱手,甜甜的喊了声“爷爷好”,逗得沐方礼哈哈大乐。

    “你就是小二黑吧,初一在玄冰寒狱结识的好友,你父亲可好?”

    小二黑吓了一跳,爪子一紧差点没把三条捏死。

    这老头知道它的来历?

    “别怕,我知道你父亲是尊古妖大能,以前一直有心思去拜会一番来着,无奈玄冰寒狱的大阵太过厉害,我也杂务缠身不得空闲,这才一直没能成行。今天能见到古妖子嗣,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憾事。”

    吞了口口水,小二黑堆起笑脸点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老头只是猜到了一鳞半爪,并不知道真正的底细,只当老祸斗是某个被封禁的上古大妖,否则即便没有寒狱大阵的拦阻,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拜会”一位真正的神兽。

    言谈几句,沐方礼眼睛一转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他...在里面吗?”

    众人齐齐点了点头,方峻楠微微躬身恭声问道:“前辈,您要进去吗?”

    沐方礼的眼中涌出浓浓的激动,刚要点头说是,可忽然间又犹豫了下来。

    “我...先等等吧。”

    叹了口气,沐方礼随手招来一把藤椅坐下,沐东毕恭毕敬的站到他的身后。

    冲着几人招招手,沐方礼温和的道:“都坐,别拘谨,我这张老脸长的是吓人了点,但我不吃人。”

    众人登时一乐,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没敢真随意,每个人都恭恭敬敬的在沐方礼面前矮身坐好,没人敢与他平起平坐。

    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沐方礼心中却暗暗点头,暗道李初一交的朋友都不错,进退之间很有礼数。

    顿了顿,沐方礼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也知道,初一那孩子自幼便与我失散,这些年我断断续续的有过他一些消息,但都很笼统,达不到我的满意。你们都是他的朋友,一起经历过很多事,老夫想请你们帮个忙,能不能把他这些年的事情跟我说一说?不要怕啰嗦,只要是你们知道的越详细越好,老夫没能尽到一个做外公的责任,没能陪着他长大,但他经历过的事,无论是好是坏,老夫都不想错过了,一丝一毫都不想。”

    几人齐齐一怔,旋即暗暗一叹。

    以沐方礼的身份能说出这种带有一丝哀求的话语,实在是让他们百感交集。

    这还哪儿是权倾天下的沐家家主,这根本就只是一个早年痛失爱孙,晚年重逢时想急切的弥补些什么的老人。

    人都到了门口了却不敢推门进去,而是先拉着他们追问过往,看来沐老家主跟李初一一样,心里面其实,也是怕的吧。

    就连对他们的和颜悦色到自嘲逗乐的地步,除了因为他们是李初一的好友这层原因外,恐怕也是舒缓自己内心的紧张和不安的一种手段,甚至是一丝不符合他身份的失态。

    可怜天下父母心,李初一苦,木方礼...也不容易。

    屋内,李初一没有啜泣,但眼睛一直是模糊的。

    无往不利的阴阳道眼再次失去了作用,无论他怎么揉眼都看不真切,多的只有手背上的凉意。

    屋子里有一种很好闻的香味,他不是道士,也不是李斯年,他辨别不出这是何种芳香,但他却知道这种味道的来历,这是娘亲的味道。

    楼上楼下都是一尘不染,小楼的防护法阵很好的隔绝了外界的尘埃,也很好的锁住了这种味道直至现在还经久未散。

    李初一很想感谢那位布置阵法的人,因为他的精心才让自己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娘亲的存在,为自己想象依偎在娘亲身边时是何种感觉提供了一丝依据。

    李初一也很恨那位布置阵法的人,他明知道自己水平不够高为什么还要揽这种活计?

    你只保留住了香气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不找个造诣更高的人来,把这里曾经的人气也一并保留住?

    暖宅香屋,可是没有人气,这里与荒宅又有何异?

    模糊着双眼,李初一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屋中的每一件家具和每一件摆设,心里幻想着这一件是不是娘亲亲自挑选的,那一件会不会是娘亲亲手放置的。他很庆幸没有带小二黑一起进来,就小二黑那两对毛手毛脚的狗爪子碰到哪一件都会是一种玷污,娘亲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生气了...会不会打我?

    李初一傻傻的笑了起来,心想着反正小爷皮厚,从小被臭道士操练得刀枪不入,娘亲就算......

    就算...

    臭道士...

    打不成了。

    因为娘亲,已经不在了。

    眼睛更模糊了,脸上由热转凉的东西让他很不舒服。捣拳一样的使劲搓了搓眼,一股无名火陡然升起,右手下意识的反手拔剑力劈而下,可劈到一半时又恍惚间回过神来,左手闪电而出挡在了剑刃前。

    左臂一凉,随后而来的彻骨剧痛让他头脑一清。没有在意伤势,右手松开剑柄任睚眦剑嵌在左臂上,双手齐齐舞动将散逸的剑气和洒落的血迹统统拢了回来团成了一个和血的剑气球。

    看了看四周无处放置,索性大嘴一张吞了下去,瞬间喉咙至胸膛火辣辣的一片,泪水和鼻涕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血是小爷的,剑气也是小爷的,本是同根生,吗的怎么还这么疼!”

    小心翼翼的拔出长剑收回鞘中,不是怕扩大伤势,只是担心血迹洒落会沾染了这里的清净。

    胸腹的火辣在缓缓消减,暗藏体内的磅礴生机让他的愈合速度快的诡异,嘴巴一咧,李初一自嘲的摇了摇头。

    敢生吞剑气的人,全天下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得亏他身板硬朗,那道剑气也不强,换成其他人来这么玩早就横死当场了。不过他不后悔,因为这一疼倒把他的眼睛给疼清晰了。

    看着差点碎成两半的小桌,李初一喃喃道:“桌子啊桌子,感谢我娘吧,你能活着全赖她保佑,你要感恩知道吗?”

    嘴里碎叨着,李初一摇头晃脑的走上二楼。

    二楼不像一楼,是个没有隔间的八角明屋,只有楼梯所在的一侧没有窗户。楼梯口用几扇精美的屏风简单的做了个格挡,转过去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很有书香气的雅致香闺。

    一张三人平躺都嫌宽裕的大床位于正中,周围窗户之间的间隔出摆满了书架,一张镂凤的书桌放在正北,女红、茶具、琴棋戏具等诸多物事也各归各位,其后的书架上便是对应它们的书籍。

    “八卦阵?”

    小胖子也是个有眼力界的人,虽然阵道上一直迷迷糊糊不得要领,但认个阵法还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如此明显的八卦阵。

    道眼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危险,李初一信步而入走了一圈,每处案台前都驻足片刻,末了自嘲一笑。

    “看来娘亲还真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呐,什么都会。可惜我没随她,肯定是狗

    日的皇帝血脉不好,把我也给连累笨了,要不道士的本事我能学个十成十,唉!”

    走了一圈,最后还是落脚在了书桌前。不为其他,只为桌后墙上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浅笑的女子,跟沐雪晴几乎一模一样,可李初一却感觉画上的女子比沐雪晴还要漂亮,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娘亲,更是因为女子身上那股让人难忘的独特气质。

    沐雪晴的气质很有亲和力,呆在她身边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一位可是畅所欲言的邻家姐姐一样,人不由自主的便会放松下来。

    可画上的女子不同,她也很有亲和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吸引力,让人望一眼便难以忘却,久望之后会深深的难以自拔。这种吸引力无分男女,更没有一丝淫

    邪之感,因为看着她你会感觉这种想法是一种亵渎,会厌恶自己,而后自觉的摒弃这种念头,渐渐的陷入一种难于言述的祥和当中。

    如果说沐雪晴带给人的是安心,那么他的娘亲沐雪灵带给人的则是——忘忧。

    忘却一切烦扰,于祥和的心态进入无思无念的空冥之境,李初一想想都感觉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这简直比幻术还要骇人,尤其是现在仅仅一幅画就能让人心生此感,李初一顿时有种面对七日蝉时的感觉,云里雾里的看不清半点端倪。

    以前听道士说娘亲被尊为沐家圣女,他还以为仅仅是个身份上的尊号。

    现在来看,实至名归!

    他的心里自然没有邪念,只有对于娘亲化不开的孺慕。他以从未有过的专注紧紧的盯着画像,眼睛一点点的巡游在每一丝线条之间,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他知道沐雪灵和沐雪晴几乎一模一样,但再相像她俩也不是一个人,眼前的女子才是他的娘亲。

    面对沐雪晴时他的亲情感很淡,第一次见面时也没有传说中的血脉相连的感觉,直到后来得悉真相,又渐渐熟识后才一点点浓郁起来。

    可眼前的女子不同,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种委屈得想哭的感觉。

    画像的着笔极其传神,李初一甚至能感觉到娘亲明眸里的神韵流转,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深深的感染着他,让他也不知不觉中跟着笑了起来。

    眼里噙着泪,视野却没有模糊,从未有过的安乐感包裹着他,心里暖融融的一片。

    不知何时,他双脚离地慢慢的飘到了床边,含泪的双眼闭上了,可画像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面,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

    身子一软往后倒下,在接触到床面的前一刻忽然顿住了。

    不能破坏一丝一毫的强烈执念激发了他的本能反应,道元悄然而出附满全身,托着他稍稍的离开了床面一点距离,他这才身子一软放松下来,婴儿一样卷缩起身子陷入了梦乡。

    梦里,他看见娘亲拉着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温柔的笑着。

    梦外,睚眦剑自行浮起缓缓的飘荡在床榻周围,烂葫芦也微光一闪,葫芦口悄然无声的打开了一丝。

    而画像上的沐雪灵,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眼睛处的墨迹微微有些湿润,嘴角处的勾勒似乎有些变动,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温柔了。

    这一切,李初一都不知道。

    他睡的很沉,从未有过的香甜。

    也因此,他并没有发现,一只小巧的金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脖颈间,仿佛自始至终它都在那里一样。

    睚眦剑似乎担心金铃会对自己的主人不利,可剑头刚动,烂葫芦的口却对准了它。

    两件法宝无声无息的对峙了片刻,见金铃并未作怪,睚眦剑便放弃了,默认了它的存在。而烂葫芦也转开葫芦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对这些,金铃丝毫都不在意。

    它轻轻律动着,没有声响,却在李初一的心里荡起一道欢愉的铃音,让他的梦更加的甜美,让他内心的空虚一点点补全。

第1076章 重拾干劲

    一觉醒来,李初一神清气爽。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满足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很小的时候,那时道士还没有开始操练他,每天晚上都会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哄他入睡,精彩的故事和慈父一样的温暖让他的内心富足而安详,感觉自己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可怕事情都会无所畏惧。

    因为他是安全的,道士会保护他的。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李初一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开始淡忘这种感觉的,可能是流落漠北的时候,也可能是跟道士分开的那一天,不过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的他重新被这种浓浓的安心感所包围,鼻尖那股淡淡的幽香让他无比的依恋,脑海里充满了欢欣和满足,懒懒的不愿去想任何让人烦扰的事情。

    闭着眼睛不断的追寻着梦里的快乐,可睡梦里清晰无比的画面在梦醒时却让人着恼的开始模糊,与之一起淡去的还有那份令他不想自拔的祥和感,无论他怎么挽留都拖延不住半点脚步。

    最终,彻底清醒的意识让他不得不面对那个让他无比痛恨的结果——梦醒了,人得面对现实。

    沉沉的舒了口气,李初一放弃了无果的追寻。

    他恨梦境的短暂,不舍梦里的安乐乡,但他更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已经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这里,有些他一直下意识的去回避的事情也该面对了。

    他来大衍是为了余瑶,可真的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扪心自问,李初一不得不承认,余瑶是主因,但也是个由头,是他逼着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内心深处,娘亲的死因其实要比找到余瑶这件事排得更高,只是他一直认为自己实力不足所以才不敢去面对,否则他不会在打听余瑶的下落之余再顺带似的追问一句他娘亲的事情,更不会在沐东来接他时还要借李斯年的嘴来下定决心。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没底。

    倘若道士陪在身边,他肯定早就拽着道士杀到皇庭质问宇文老儿去了,哪还用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比娘们儿还要矫情。

    不过现在不同了。

    小楼里里走了一圈,看到画卷上娘亲巧笑嫣兮的笑脸后,他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豁上自己这百来十斤肉也得把娘亲的死因搞清,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往深想,这不仅仅是为了娘亲和他自己,同样也是为了叶之尘。

    娘亲的死一直是叶之尘的心结,晴姨守了这么多年也只在自己的帮衬下解开了一丝,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他俩老死也难有什么结果,即便硬凑在一起也终会因未解完的心结而波折不断,甚至遗憾终生。

    这不是危言耸听,因为沐雪晴跟沐雪灵实在太像了。原先李初一还没有概念,在看到画像后他才彻底明白为何叶之尘每次看晴姨的眼神都那么复杂,撇去气质不谈,姊妹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卡出来的一样。

    睹物思人,叶之尘的煎熬李初一想想都心疼,他不想让叶叔继续这样下去。“无情剑圣”在别人看来是荣耀,在他眼里却是无法言说的悲苦凄凉。

    查清楚娘亲的死因,给叶之尘一个交代,就算弥补不了他所有的遗憾,但至少能给他缺失的心兜上一个底,让他的心里能重新装下其他人,不再是抱着往昔的残迹痛苦悲泣。

    心头火热热的,李初一越想越也觉着自己的决定没错。

    他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蠢了,可能是实力增长的太快让他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凡事都蛮力解决,就像道士那样睥藐八方,可无论是实力还是现实都容不得他这样胡来。一脚踹翻龙椅固然是爽,但这不是他现在可以走的道,妄自追寻的结果只能是死胡同,徒增烦恼不说,还把自己堵得什么也干不了。

    他应该走的路应该是像当初刚去漠北时那样,那时的他也技不如人,底牌更是比现在惨过万倍。可那时的他仍混了个风生水起,在漠北留下了一个不好听但够响亮的名号,那可不光是真刀真枪蛮干出来的,更是他审时度势借力打力算计出来的。

    他借着李斯年搭上了郝家,借着郝家搭上了止戈林,借着小木头和郝二爷逼退了宇文玄理,最后更是成为了玄冰寒狱最大的赢家,就连郝家的千金大小姐郝幼潇也无意中借成了自己还没过门的媳妇。

    虽然这些事的背后都有推手,但他自己的选择更为重要,找准大树才是他活下来的主要原因。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当初他只要走错一步,太虚宫再大、沐家再狠,他也早被得罪错的人给灭得渣都不剩了。

    现在可比当初好多了,太虚宫在背后撑腰不说,沐家他那位传说中的外公似乎也很急于认亲的样子。且不说沐老头知道多少隐情,就算一点都不知道,他只要把这外公认下了,那他也算是沐家的人了。

    借着沐家的势他不但可以在皇都混得风生水起,更可以去试着跟宇文太洛摊牌。老皇帝是大衍之主不假,可沐家也不差,从沐东的态度里他能感觉出沐家跟宇文皇族之间的怪异关系,表面的尊敬下是平起平坐的傲然,找遍大衍若说有谁能让老皇帝忌惮,那唯有沐家无疑。

    况且老皇帝也未必会杀他,几次抓他都想活捉,他估计老皇帝应该跟沐老头差不多,也抱了个认亲的心思。

    不管是良心发现,还是老来有憾,老皇帝要真有这个心思那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认了他这个皇爹,换来母亲的死因,就算是假的也可以寻着蛛丝马迹继续查。

    等查明真相时,只要娘亲的死真的跟宇文太洛有关,那时再翻脸就是了。反正自始至终他心里只有娘,从来都是没有爹的。

    更重要的是,借着沐家和宇文一组的力量,余瑶的下落应该也能打听的更容易。若是余瑶真有生死之危,他再出面狗仗人势一下,啊呸,狐假虎威一下,他就不信有谁还敢动她一根汗毛!

    说到底,他人小力弱肩膀窄,硬碰硬的横推不是他的风格,也不是他能干的事儿,扯张虎皮当大旗来个仗势欺人才是正道。

    可笑他先前还想着怎么去闯监察司的黑牢,现在想想还真是找死,难怪七日蝉会笑话他。

    这些事其实很容易想,只是他之前一直有心结,不愿往这方面考虑。此时一经想通,各种灵感潮涌而来。

    他甚至妄想着老皇帝会不会失了心疯的要让他当皇帝,到时候他再胡乱一搞把大衍给搞灭了,是不是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真要那样,百劫老头是不是得带着三山五岳的好汉们提着锦旗敲锣打鼓的跪谢而来?

    李初一越想越乐,不由的嘿嘿乐出声来。

    浑身充满干劲的他猛睁双眼翻身坐起,刚要转身跳下床榻,余光一扫心神大震,反手便握住了睚眦剑的剑柄。

    剑没有出鞘,李初一警惕的看着端坐在绣凳上的老者。

    虎目怒眉,一嘴的短须,鼓胀的肌肉根本不像个老头,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可诡异的是,对方那张不怒自威的老脸上此时却挂着格格不入的温柔,一双清明的老眼里满是激动和复杂,看见自己发现他时不由自主的要起身迎来,可屁股刚离了凳面一丝,他张了张嘴又坐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眼神一闪,李初一便猜到了这人是谁。握住剑柄的手放了下来,也不扮个凳子,直接盘膝浮坐在了原地。

    “来了?”

    沐方礼微微一怔,他想过很多种开场白,却没想到李初一会这么跟他打招呼,就像是跟个许久未见的熟人偶遇了似的。

    可随后,他便激动起来,因为李初一没发火,也没冷淡待之,这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场。

    说实话,他刚才也一直在纠结该如何跟自己这位从未谋面的外孙搭第一句话,直到李初一开口时他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李初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也算是替他解了围了。

    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嘴边时,沐方礼也只吐出两个字:“刚来。”

    强忍着没翻白眼,小胖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想了想后索性念头一放,直接话赶话的道:“怎么不叫醒我?”

    沐方礼松了口气,他就怕李初一说完一句就没下文了。闻言微微一笑,他面色慈祥的道:“看你睡的沉,不忍心叫你,反正左右无事,索性等你醒来便是了。”

    说完顿了顿,他又略带些小心翼翼的问道:“睡饱了吗?睡得可好?”

    “很好,很久没这么好过了。”

    李初一由衷的点点头,复又眉梢一动笑问道:“没经过你允许睡在了这儿,你不会生气吧?不过你放心,我睡归睡,但没挨着床,一直隔着一层呢,您老想生气也没理由!”

    说着体表道元一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还在李初一的眉脚间辨寻着女儿的痕迹,结果听李初一这么一说,沐方礼的眼眶顿时红了,心里说不尽的酸楚和疼惜。想要起身过去搂着他,可终是没敢,担心这样会太过孟浪,会吓着他。

    深深的吸了口气,略有些颤抖的缓缓吐出,沐方礼的老脸上绽开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

    “孩子,这里是你的家,这栋屋子更是你母亲出阁前的闺房,你想睡就睡,没有人会怪你。别说这里了,整个沐家乃至整个大衍,只要你看上的地方都可以当成是你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这样啊,老爷子你挺厉害啊,口气快赶上我家臭老头了!”

    赞叹的咋咋嘴,李初一笑容一敛。

    “不过,这里怎么就成我的家了?老爷子您糊涂了吧,逮谁都认亲啊?不需要滴个血认个亲,或者用你的衍术来个追本寻源啥的?”

    “呵呵,根本不需要,你就是我的外孙!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看你胸前的金铃,那是你娘的本命法宝,除了她和你以外旁人根本无法触及,连我也不行!那,就是你的信物!”沐方礼指了指李初一的胸前,笑眼中闪烁着苦涩和追忆。

    “什么金...我...我去他道士的,这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第1077章 你没资格

    低头一瞧,果然见到一个精致的小铃铛垂在胸前,李初一顿时瞪圆了眼。

    他明明记得这东西睡着前还没有,现在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上,难道娘亲残魂未散,寄托在这屋子里等候着他?

    想到这里,李初一双眼奇光大放,灼灼的目光一寸寸的扫视着八角形的闺房。

    道士说阴阳道眼上可窥仙境下可探幽冥,他道行不济达不到那种境界,但只要他娘亲的残魂在这儿,他就不信找不出端倪!

    想到自己有可能即将亲眼见到娘亲,甚至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李初一心里滚烫一片。

    可结果,注定是失望的。

    他的眼睛都快瞪瞎了,两行血泪顺着双颊滚滚而下,沐方礼几次催促都不能让他停手,但他始终都没能在房中寻到一丝魂影。

    大起大落,浓浓的失望弥漫心间。意兴阑珊的敛去道眼,眼前一黑他差点昏倒过去。

    沐方礼吓了一跳,再也坐不住了,身形一闪来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雄浑的法力不要钱似的灌注到他的体内,顺着经脉小心翼翼的运至眼部,帮他梳理着眼睛周围受损的经脉。

    “你这孩子,我都说了不是了,你怎么不听呢!”

    嘴里疼惜的埋怨着,沐方礼心头轻轻一震,他发现李初一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受损的经脉在以诡异的速度自行愈合着,简直与再造重生无疑。

    李初一没发现他脸色不对,挣开他的手指着胸前的铃铛道:“不是我娘还在,那它怎么出现的!你别跟我说这东西一直在我身上,那不可能!”

    “是阵法!”

    按下心头的疑惑,沐方礼解释道:“这栋小楼是你娘亲手布置的,她生你之前将本命的金铃放置在了这里,除了被她认可的人外无人能够取到,连我也不行,蛮力夺取只会让这里连同周围的一切毁于一旦!”

    李初一一愣:“我娘那么厉害?连你也不行?”

    沐方礼没有避讳,点点头道:“没错,我试过,但也失败了!初一,你娘是这天底下最有才情的女子,虽然她的修为不算很高,但衍道上她却比谁都走得远,连我也不如她!能与她作比较的只有沐家五千年前的圣女沐涟星,涟星老祖也是咱们这一脉的先祖,灵儿是五千年来唯一一个资质和才情最贴近她老人家的后人!这里的阵法脱胎于八卦阵,经过星儿的改良后已经与天地运势共鸣,此阵唯一的作用便是封存,借天地之力和众生气运共同镇封。除非能无惧这两者的共同反噬,否则就只能得到她的认可才能取出封存之物,蛮力破阵只会让自己连同这里一起毁灭,并且还会连累到气运被波及之人!”

    “天地之力我能理解,众生气运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复杂了你也不懂,简单来说就是集合若干人或物的命数缘法,汇成一股跟破阵者的命数缘法相对抗,看看谁的命更硬!”

    李初一无语,狠狠的咽了口口水。

    看来自己的娘亲也是位狠角,这才是真正的“玩命”呐!

    “集合的是谁的命数?”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此阵布置时有你娘亲的本命精血,所以所有身怀沐家血脉者都脱不了干系,包括我也在内!”

    李初一乐了:“不愧是我娘,真厉害!”

    沐方礼也哈哈一笑,得意的道:“那是,你不看看她是谁的闺女!”

    祖孙俩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经这么一闹,两人间的关系顿时亲近了很多。

    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李初一道:“我还忘问了,我听晴姨说你闭了死关,据说是被逼的,你不是永不出关嘛,怎么来这儿了?”

    沐方礼顿时露出怒容,冷哼道:“谁说被逼的,我是被气的!当初叶之尘虽然我看不上眼,但也总比宇文太洛那小子强,至少叶之尘心术正,没乌七八糟的邪念!可是那些个愚蠢的老东西非要让灵儿跟宇文家结亲,说是这样能让沐家的地位再上一个台阶,对灵儿来说也有个好归宿!一群混蛋甚至把老祖宗都请出来了几尊,我拗不过他们,又想着也许他们说的有点道理,所以就同意了!结果呢?一群蠢货,不但害得我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还害得我的好外孙流落在外音讯杳无!要不是看在同族的情分上,又有老祖宗求情,老夫恨不得统统毙了他们!这家主不做也罢,索性闭关,省得见到他们生气!”

    “我要是你,就算是我亲兄弟我也会杀了他们的。”李初一淡淡的说道。

    沐方礼呼吸一窒,看了李初一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怨我,你也该怨我,但我只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在那个位置上确实要顾忌很多,不可能像孑然一身的年轻小子那样快意恩仇。这种悲哀你没体会过不会懂,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你能懂,因为等你懂了的时候你也会跟我一样缚手缚脚,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却失去了自由。”

    李初一默然。

    沐方礼的话他能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认同。

    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无疑于杀妻夺子之仇最大,道士从小就告诉他有仇不报非君子,哪怕是亲兄弟只要触犯了底线,那该杀也是得杀的。因为错不在己而在对方,所以即便杀了会心痛,却是不会内疚的。

    气氛又沉闷下来,沐方礼知道李初一心有芥蒂,念头一转岔开了话题。

    “你刚刚说晴姨,是晴儿吧?她怎么样,在太虚宫好吗?”

    以沐方礼的能力哪能不知道沐雪晴的情况,不过李初一没有拆穿他略显拙劣的转移技巧,点点头道:“晴姨挺好的,在飞雪峰过的很开心。飞雪峰的峰主叫云娇儿,对她很不错,两人跟姐妹似的,太虚宫的弟子都很喜欢也很尊敬晴姨。”

    “那就好,那就好...开心就好。”沐方礼缓缓点头,眼睛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思念。

    看了他一眼,李初一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口风。

    “只是......”

    一个长腔登时把老头拖急了,沐方礼眼中寒芒一闪,杀气凛凛的道:“只是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她,拿她的身份说事儿?你跟我好好说清楚,老夫虽然管不了太虚宫的事儿,但是杀个个把个人的还是没问题的!”

    李初一吓了一跳,自己这外公的脾气还真对得起他那张脸,什么和蔼慈祥全是对着自己这个亲外孙,眼前的样子才是他的本相!

    赶紧摆手,李初一道:“不是,别误会,没人欺负晴姨!别说百劫老头护着她了,谁要敢欺负她我叶叔肯定第一个给丫剁了,我叶叔可宝贝她了!”

    “哼!百劫老鬼还算识相,我谅太虚宫的龟孙子们也不敢!”

    冷声说完心中一动,沐方礼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叶叔...叶之尘?上次我找人警告过他一次,那小子还敢缠着晴儿不放?”

    李初一登时不愿意了,梗着脖子道:“说什么呢!什么缠着不放!人家两情相悦好不好?再说了,要说缠那也是晴姨缠着叶叔,要不是我从中帮忙叶叔也在还给小姨冷脸看呢!我说叶叔怎么死不松口,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我娘,敢情这里面还有你插的一脚!我说老头,你有意思吗?他俩又不是小孩子,喜欢谁不喜欢谁他俩自己心里有数,你乱点什么鸳鸯谱?点没了我娘还嫌不够是吗,你是想把我晴姨也给我点没了吗?”

    “你...你个混小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那可是你小姨,我可是你外公,你怎么能帮着姓叶的浑小子说话!”

    多少年没人敢这么顶撞了,沐方礼顿时给气坏了,指着李初一直哆嗦。

    李初一哪会怕他,白眼一翻甩着腮帮子嗤笑道:“拉倒吧,小姨我认,你这外公我可还没认呢,少在这儿急着攀亲!我叶叔怎么了你就看不上眼?当初跟我娘的时候他是一穷二白,本事也入不了你这位大高手大家主的眼,可是现在呢?我叶叔是神剑峰的峰主,天下共尊的‘无情剑圣’,为了我一个人挑了大半个拜鬼宗,宇文玄理和尤老两个王

    八羔

    子想杀我还是他及时赶到把我救下的,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我今天还真不怕把话给你挑明了,晴姨这个小姨我认,叶叔在我心里则跟我亲爹一样,不比我师父差!他因为我娘的死迟迟无法释怀,直至现在还闭锁心门把自己变成了个冷漠无情之人,我晴姨要是能把他拉出来那对他俩来说都是福分,我这个又当儿子又当侄子的乐见其成!至于你这个外公,我认不认还是两说,但在这件事情上最没有资格发言的就是你,明白了吗?”

    “你...!”

    沐方礼抬手欲打,可是看到李初一梗着脖子一让不让的倔强模样,他心里一揪又把手放下了。

    叹了口气,他不禁回想起两个女儿。

    曾几何时,沐雪灵和沐雪晴也像李初一这样一前一后的跟自己争辩。而争辩的结果是,孝顺的沐雪灵顺应了自己和家族的决定,最后不明不白的陨了性命;叛逆的沐雪晴义无反顾的出走家门,结果直到现在还活着,而且看样子活得还很快乐。

    一时间,沐方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1078章 可是阴阳瞳?

    其实,沐方礼对叶之尘并没有什么偏见,即便曾经有,时至今日恶感的来源也仅仅只是因为叶之尘跟沐雪灵的死也有干系。

    他对叶之尘与其说是成见,不如说是迁怒才对。

    撇去女儿的因素不谈,他对叶之尘其实还是蛮欣赏的。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子靠着自己的努力功至飞升,获得了剑圣的美誉不说,还成为了太虚宫举足轻重的一峰之主,这种人才放在哪里都是让人欣赏的。可是自己的两个女儿都飞蛾扑火一样的往他身边凑,这就很让他头疼了。

    但是今天,李初一的一番话惊醒了他。

    李初一说的没错,沐雪晴和叶之尘的事情上他是最没有资格发言的,哪怕自己是沐雪晴的生父。

    沐雪灵的事说是沐家上层的决定,但他怎能脱得了干系?

    若不是权衡利弊之后他也被说动了心思,认为那群老东西言之有理,他哪会出面劝说沐雪灵嫁入宫中?

    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沐雪灵现在说不定跟着叶之尘在哪儿双宿双飞呢。他虽然会生气,会郁闷,会说自己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可那样的话至少女儿还活着,不会只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抹之不去触之痛极的印记。

    他至今还怀疑是宇文太洛害死了沐雪灵,但沐家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凶手呢?

    每每想及此事,他都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如果时间可以回溯,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以孝道作为绑架的工具,更不会同意其他族老谎称沐家被打压骗沐雪灵回来。

    沐家靠着《千机万衍》站到了人界的顶点,可他们算天算地算宇宙洪荒算世间万物,却独独算不清他们自身的缘法如何。如果早知今天的结果,他宁可自己生气,哪怕气死,他也不愿意看到沐雪灵香消玉殒,他希望她幸福的活着。

    最让沐方礼追悔莫及的是,老祖宗明明有祖训传下,宇文家与沐家可以合作但绝对不可血脉交融,铁律般的训诫代代传承,每个沐家子弟都是知晓的,可是他却有意又无意的给忽略了。

    不仅他,几乎沐家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一万年的时间实在太久,铁律也难免蒙上了锈迹,而且祖训毕竟不是族规,到了这一代几乎只是惯例性的记诵,没多少人将祖训当回事了。

    沐家的族规明言规定沐家子弟绝对不可登基为皇,只能以天师的身份辅佐宇文一族巩固政权,祖训不比族规,没人敢于违背。可人都是有野心的,哪怕已经身在云端也会想着再上一层凌驾苍穹之上,老二当了一万多年,沐家后人难免心有所动。

    既然族规不能违反,那么训诫性质的祖训便成了可以抻量的由头。

    野心的作祟下,当年包括他在内的很多族老都将老祖沐启明留下的“绝不可血脉交融”的训诫臆断为安抚宇文一族的一种态度,表明沐家绝对没有染指皇位之心,大衍这座山头永远只有一只老虎。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简单了。

    一万年的时间里宇文一族和沐家一直配合默契,鲜有芥蒂产生。宇文一族皇权稳固,沐家的地位也稳如泰山,并且从未有过丝毫欲取而代之的迹象。现在宇文一族有意联姻,并且主动提了一个让沐家极为心动的宏伟构想,那沐家又何乐而不为呢?

    且不说那个构想,单说将来诞下子嗣,那肯定是皇位的不二人选,而依照沐家族规外嫁的子女诞下的子嗣与沐家本宗再无丝毫关系,并不算是沐家的人,所以即便登基也并没有违反沐家的族规。

    而这个孩子身上又确实流着一半沐家的血,即便沐家不认这也是无法忽视的事实,外人眼里这个孩子就是半个沐家人,一旦登基为皇,沐家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成为真真正正的无冕皇族。

    因为那个计划和这个念头,沐方礼一念之差同意了族老们的决定,结果是沐家失去了一位天之骄女,而他自己则几近家破人亡。

    自此他才明白了老祖宗的训诫不仅仅是句训诫,更是某种弦外之音。

    难怪当年沐雪灵先后三次跟他说不要后悔,本以为是女儿家赌气的气话,直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时他方才知晓沐雪灵应该是算到了点什么,感觉出此中劫数暗藏,可是因为孝顺才没有明言,顺从了他和沐家的意愿。

    今日想来,沐雪灵当初也是无奈的。那个计划她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兴趣,他能看得出来。

    而且自己的脾气自己知道,沐方礼说一不二霸道了大半辈子,即便当初沐雪灵把话挑明,没有确凿证据下他也绝对不可能相信她的话,只会认为她是胡搅蛮缠给自己寻找脱身的理由。

    沐雪灵用自己的死惊醒了他,也惊醒了沐雪晴。当初沐雪晴离家出走,能有惊无险的离开沐家离开皇都直至离开大衍,这其中又何尝没有他的纵容?

    只剩下一个宝贝女儿了,他希望沐雪晴过的好,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今天为何一听到她心有所属,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呢?

    想来想去,沐方礼只能苦涩一笑。

    答案很简单。

    因为她心仪的对象,是叶之尘。

    “天意吗?”

    沐方礼喃喃自语,抬头虚望着屋顶后的天空。

    李初一撇嘴:“都说了是两情相悦,天意算个屁!就算有意,那也是我娘保佑,跟贼老天有个毛关系!”

    “这孩子,怎么说话口无遮拦的!苍天有灵,乱说话可是会遭报应的!”

    沐方礼虎了他一眼,李初一哪能在乎,论亲疏远近他可比沐方礼跟“老天爷”的关系近得多,三位贼老天可都是他正八经的师叔祖。

    见李初一满不在乎的样子,沐方礼不由的想起了小时候的沐雪晴,都是一样的叛逆,都是一样的离经叛道凡事都毫不在乎的样子,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旋即脸色一拉佯装板起。

    “我好歹是你外公,就算你不认我,论修为论岁数我也是你的长辈。刚才的话我是有些不对之处,你指出来也没什么,但你的语气是不是可以稍微尊重点?”

    小胖子瞪眼,老头这是攀不上亲开始攀辈分了?

    要不要怼他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老头说的没错,他毕竟是自己的外公,况且自己后面还得傍着他这颗大树好乘凉呢,图一时嘴快得罪狠了那可就不好了。

    不过原则性问题还是要坚持的。

    清了清嗓子,小胖子问道:“你先说,我晴姨和我叶叔的事儿你怎么办?还想拆散他们吗?我劝您一句,山高皇帝远,您老悠着点!”

    “你都说山高皇帝远了,我反对有用吗?你觉着我能杀到太虚宫把她抢回来吗?”

    老头气鼓了腮帮子,心里却美开了花。

    不愧是自己的亲外孙,这刺儿头脾气,跟自己年轻的时候真像!

    “这么说您老算是同意喽?”

    李初一有些意外,没想到老头竟然还挺好说话的。

    见沐方礼虎着个脸随意的点了下头,他心中一乐,脸上瞬间堆起了能让李斯年和小二黑双双无地自容的贱笑,臊眉耷眼的凑了上去。

    “爷爷,您是我亲爷爷!我年龄小说话直,言语重了些您老别见怪哈!渴了吧?来,我让人给你倒水。小二黑,黑子?嗨,我忘了它不在了,没事儿,我亲自给您倒!”

    虽然早有耳闻,可亲眼见到后沐方礼还是老脸狠狠一抽,暗道这二皮脸的性子绝对不是随自己,肯定是宇文家的种不好,坏了我宝贝外孙的性子。

    按住干忙活不见功的小胖子,沐方礼好气又好笑的道:“什么爷爷,别乱叫,是外公!”

    “嗨,外公多见外啊!您是我姥爷,亲姥爷!”

    一声“姥爷”让沐方礼心里乐开了花,浑身通泰的连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可这时李初一话锋一转,拉下脸淡声道:“不过您成我姥爷之前,有件事你得跟我说清楚。我娘,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难产吗?”

    刚刚温热了点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沐方礼脸上也失去了笑容,看着李初一半天没有说话。

    李初一也不急,面无表情的静静等着。

    良久之后沐方礼忽然眼神一转,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一双眼睛。

    “孩子,你这双眼睛,是阴阳瞳吗?”

    李初一一惊,阴阳瞳是阴阳道眼的别称,沐方礼竟然知道他的秘密?!

    “别怕,我知道不稀奇,我还知道你这双眼睛是怎么来的。你猜的没错,你娘的死确确实实不仅仅是因为难产,更是因为你这双眼睛。”

    李初一愕然。

    “什么意思?”

    沐方礼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招手示意李初一坐下来。知道李初一不舍得触碰屋中的物事,他袍袖一挥自行取出了一套茶盏,端起茶壶给两人各自倒满一杯。

    在李初一忍不住要骂人的时候,沐方礼抿完一口茶水后终于理清了思绪,长长的叹了口气。

    “初一,你知道大衍开国万年来,有多少位衍皇飞升仙界吗?”

    李初一点点头:“一个都没有。”

    这个他知道,道士曾经跟他说过。

    “那沐家呢?你知道沐家有几人飞升仙界吗?”

    “这个...不知道,应该有几个吧?”

    “错!”

    沐方礼沉重的摇摇头:“也是一个都没有!一万年的时间,大衍最顶尖的两个家族,宇文家和沐家没有一人得以飞仙!不仅我们,凡是大衍出身的宗派家族都没有人飞仙,唯一飞升仙界的两个人还全部都是外来人士,一个来自漠北,一个来自极南海外的南溟剑派!那两人只是寻常飞升,大衍本土修士比他们佼佼者数不胜数,可历次仙门开启偏偏没那个机缘,你说这是为何?”

    李初一当然知道是为何,但是他不能说,所以轻轻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太盛了!”

    “哈?”

    这个答案是李初一没想到的,他本以为沐方礼会说遭天弃,因为强夺了人界的气运而被天道厌恶,这才绝了他们的仙缘。

第1079章 还好

    “没错,就是太盛了!”

    沐方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灼灼的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世间的运势应如潮汐一般有涨有落才对,可大衍的气运太盛了,盛到万年来没有遭遇到任何坎坷。正所谓物极必反,福必依祸,仙缘的断绝便是大衍盛极之下的劫数。国运太盛而遭了天妒,连苍天都忌惮我们,我们又安能登仙呢?”

    “所以...”

    “所以你的眼睛便是我们想出来的破局之法!”

    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狂热,沐方礼顿了顿缓了缓心神。

    “我承认,你娘的事情上我确实有过私心,想借着你这个他同时拥有两家血统的外孙让沐家的地位更进步一步,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为了福泽大衍的黎民苍生!传说阴阳瞳上达仙界下至幽冥,三界万物无所不窥,连冥冥天道也逃不过它的窥视。倘若传说不虚,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大衍无仙之劫也便有了破局之法。只是能培养出一位拥有阴阳瞳的人界至强,定然能借着阴阳瞳的力量寻找到一条登仙之路,届时无仙之劫自然可破!正常的仙路我们走不通,就只能自己开辟了。你娘也是知道这个缘由,再加上孝顺,所以才同意嫁给宇文太浩,目的便是诞下你这个人!”

    李初一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急于反驳,而是示意沐方礼继续。

    沐方礼发觉他的异样,顿了顿继续道:“外界一直把《皇道决》和《千机万衍》传的甚是邪乎,其实这两部奇功的真正作用没有几人知晓。《皇道决》蕴养的是人的气运,化天道之无形运势于己身,使自己鸿运加身直至长盛不衰之极境,最终以皇者之姿统御世间,世人皆服无敢他念。而《千机万衍》则是修整自己的命缘,世人皆有命数,生老病死皆有天定,若是能提早窥到自己的祸兮旦福,进而提前做出应对之法,人之一生自然可以雨顺风调人寿年丰,乃至长生不死都有可能!《皇道决》是靠气运影响命缘,《千机万衍》是靠推衍改变命缘,二者各有利弊说不上孰优孰劣,但配合起来却能拾遗补缺,这也是大衍号令天下无人能敌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非找我娘呢?从沐家随便找个人就是了,难道就因为她是你的女儿,身份高贵?”李初一皱眉道。

    “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沐方礼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应该知道,世间越是厉害的法门对修习者的要求便越苛刻,《皇道决》和《千机万衍》也是如此,极其注重血统和资质。我不知道两家先祖是怎么得到这两部奇功的,但这么多年来只有我们两家能修习各自的法门,外人修习的话不是不得其法便是爆体而亡,我们两家也不能修习对方的法门,否则会有大厄。”

    “什么大厄?”

    “不一定,但肯定落不下什么好下场。宇文一族的人天生便有一股独特的气运缠身,可以称之为皇者之气,这是修习《皇道决》的根本;而我们沐家之人天生则有一丝命元绕魂,那是一种有别于法力的奇异力量,跟精神念力有些相似,我们将其理解为灵魂的力量,是修习《千机万衍》的根本。这两种力量都是天生的,可以通过功法后天蕴养,但无法凭空生出。而这两种力量之间又有着某种矛盾之处,养气者修命术会折损自己的气运,衍命者养气运会坏了自己的命元蒙了自己的通灵慧眼。无论是乱了气数还是乱了命数,最后的结果都会是厄难缠身,损了道行不说还会折尽自己的阳寿,下场多半凄惨。”

    李初一不解:“可是命缘和气运不是一回事吗?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左右一分相互矛盾了?”

    “我也不知道。”

    沐方礼轻轻摇头:“我们和宇文家各自参研了一万多年也没弄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为天意,是苍天不允许同修双法的人出现。很久以前两家老祖曾联手派人试探过,各自将自家功法最初级的内容交由对方修习,结果......”

    李初一懂了:“所以你们就想出了生我这个办法,一半宇文的血脉,一半沐家的血脉,如果顺利的话生出来不但皇气缠身,而且还有一丝命元绕魂是吗?”

    “是,但不是主因。”

    沐方礼道:“我们没有想过要让你同修双法,因为谁也无法估计到结果会如何,万一连累了你的性命那就是我们双方都不愿看到的了。之所以让你身怀两家血脉,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让你同时拥有天生的气运和命元。关于阴阳瞳的来历,我们寻遍古籍才只找到一句话描述,说是‘唯集大气运者方有可能生之’。谁也说不清楚怎么样才算是‘集大气运者’,但我们认为若是能同时身怀两家血脉,然后再以无上衍法为你易改天命直至先天之极限,那么你孕育出阴阳瞳的几率便可提至最大,即便生时不显,后天成长时也是有机会单生出来的。”

    看着李初一的眼睛,沐方礼微微一笑。

    “看来我们赌对了,你果然生出了阴阳瞳,而且还是一双!可惜灵儿不在了,若是她能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得有多么开心。”

    李初一没有丝毫喜悦,闻言冷声道:“为了这双破眼睛,你们就把我娘的命给搭上了?”

    笑容一僵,沐方礼面色有些哀伤,又有些隐怒。

    “不是这样的,按照正常情况你娘不会死的,你们会母子平安!可是宫里却传来讯息说你生带异象,你娘受你连累被你吸干了阳寿而死,你则于霞光中极其诡异的不知所踪。我知道此中肯定另有隐情,是宇文家瞒着我们沐家,或者仅瞒着我一个人在搞什么鬼,所以我一直暗中追查,可是怎么查也没结果,无论是当年接生的稳婆还是宫女太监都异口同声的说你伴着霞光消失了,就连我亲手搜魂也是这个结果,我实在是......唉!”

    “结果?呵呵...想知道原因吗?”

    李初一冷笑而望。

    沐方礼一怔,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初一压着火气,将道士对他说的话捡着能说的说了一遍,听得沐方礼眼睛越睁越大,脸色黑得吓人。

    末了,李初一冷笑道:“明白了吗?你选的好女婿根本没想着要养我,他吗的他是想抽了我的命格气运去补他的大衍国运,让你们狗

    日的大衍皇朝国运不衰盛朝永恒!当然了,从结果上来讲这跟你说的期望差不了多少,只要大衍不灭,飞不飞仙也没那么重要了,毕竟仙界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未必有你们在人界过的舒坦。但是,对我和我娘来说这个结果根本无法接受!我娘因此而死,我也差点葬身荒野!要不是我命不该绝恰巧碰到了我师父路过,他老人家又难得的良心发现收养了我,老头,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这不可能!”

    沐方礼重重的一拍桌子。

    “你听谁说的?你...天一道尊......”

    想起李初一的师父,沐方礼身子一软,拍在桌面的手无力的滑落下来。

    天一道尊的眼界他是相信的,他更知道自家的衍术其实不过是脱胎人家衍术的左道旁门,天一道尊的《天衍命术》才是世间最正统的命术衍法。

    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李初一说的事仅仅从理论上能实现,易改命缘和抽离命格增补他物根本是两个概念,难度丝毫不亚于逆天改命。

    沐方礼所说的易改命缘并不是寻常人所想的那样逆天改命,他并不会触及到命格根本,只是通过外力轻轻的做一点推动,让命数更加贴近自己想要的状态。在此之前,他们做过很多准备,比如沐雪灵怀孕的时机、怀孕后的居所饮食行址去处甚至是呼吸的次数和频率都有要求,诸多人为因素造就了先天条件,以外在的绵薄之力契合冥冥之理塑造出胎儿的先天本命,而后再在胎儿即将出生前以奇门衍法施加影响,推动即将成型的命格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衍变。

    这才是“易”,跟“逆改”和“夺取”根本是两码事。

    可天一道尊的话又不能不信,李初一不通衍法不可能自己琢磨出这些事儿来,肯定是天一道尊说与他听的,问题是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办到呢?

    当初帮着宇文太浩剥离本命斩去半生,沐家十位族老连同几十个精英子弟一同出手最后还被反噬得死伤惨重,十位族老苟活其二,几十个精英十不存一。那还只是分剥本命,是最简单的逆天改命之法,就这样他们还落了个死伤殆尽,抽离命格填补国运?

    那可不仅仅是李初一会死,一个不慎连大衍的气运都会被搅乱,届时盛极而衰事小,气散运竭大衍顷刻间便会横祸连生,此乃祸国殃民啊!

    这种手段别说二半吊子的狗屁五老了,就是举沐家全族之力也未必能够成功,稍有不慎便会家破人亡。沐方礼很想不明白宇文太洛是不是疯了,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天命如何吗?

    李初一的命格可不是一般人的命格,那是被他们精心塑造出来的,是为了阴阳瞳而塑造出来的,岂是人力可以撼动的?

    再说宇文太洛从哪儿找的那么多衍道高手?

    单凭所谓的五老肯定不行,难道人界里除了天一道尊和沐家,还有另一个人或者另一股势力精通此道,并且悍不畏死的敢行此逆天之举?

    还是说沐家有人别有用心,背着他跟宇文太洛串通一气,暗地里派人帮着他谋此毒计,此前说给他听的缘由都是假的,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圈套?

    宇文太洛的目的根本不是阴阳瞳,根本不是培养一个能帮助大衍走出困境的接班人,他的目的仅仅只是李初一的命格,是大衍的国运不衰,是...为了他自己?

    沐方礼越想身上越冷,两只手气得直发抖,压抑不在的火气使得法力激荡不已,面前的桌子都被震出了蛛网,只因在他的气息笼罩下才没有当场碎开。

    李初一冷着脸坐在对面,拿着自己的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心里则悄悄的松了口气。

    看老头这个反应,应该是真不知道内情了。

    还好,虎毒不食子。

    天下间的亲爹,不都是那么的绝情。

第1080章 据说

    就这样,李初一在沐家里住了下来。

    沐方礼本想将他安排在沐雪灵的小院里,但被李初一给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态度异常坚决。

    老头是好心,但李初一也有自己的想法。小院很可能是沐雪灵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印记,对他来说更是犹如心灵的一片净土一样,恨不得天天呆在里面不出来,可是他不能。

    他怕这片净土会沾染上俗世的尘埃,他不能容忍娘亲的气息掺杂进任何一丝杂质,包括他自己的也不行。想念时过来看看就好,住是绝对不可以的。

    沐方礼很理解自己外孙的心情,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所以老头大手一挥直接命人清空了离小院最近的一处宅院,也不管李初一几人住进去会不会有些太大了,他就是要给自己的外孙最好的,不让自己的外孙受到半点委屈。

    而那处宅院本是有主人的,可是老家主亲自发话,谁敢言半个不字?

    于是乎,李初一带着几个同伴顺顺当当的住进了那所喊一嗓子好半天才有回声的大宅,每天里大半的时间都泡在沐雪灵的小院,剩下的时间则忙于奔波在自己的“新家”当中。

    确实是奔波,没办法,那所宅子实在太大了。

    小胖子一度怀疑沐老头是不是别有用心,看他长的太胖故意找这么间宅子来给他练腿儿的!

    你说好端端的宅子本身就不小了,里面竟然还布置了法阵拓宽空间!

    刚住进去时李初一好奇的拉着李斯年粗略的丈量了一遍,结果发现屋内的面积都快赶上神剑峰的小半个峰腰宽了,叶之尘的草庐甚至还没有这里最小的一间储藏室大。而且这还只是第一层,再算上上面两层和屋外的大院子,他估计一个一两百口人的小家族住进来都没问题。

    后来打听才知道,这里原先住的确实是个沐家的小族系,主人是沐家某个族老的次子。其本人连同没分家的子嗣后代以及服侍他们的护院和下人一共三百多号人共居于此,一住就是好几百年,直到沐方礼一道口谕下来他们才搬了出去,清理干净后让给了李初一。

    小胖子很是无语,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本来还想着这是哪位高人不嫌麻烦把自己的老窝弄得这么大这么复杂,从育儿房到教武场,从小学堂到传道场,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应俱全,简直跟个小山门似的,敢情这里真的住了一大家子,自己这算不算是鸠占鹊巢?

    李初一怎么想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小恶霸的感觉,心里顿时美的不行。

    小时候就很羡慕那些招摇过市的达官显贵,心想着什么时候有钱了也跟道士弄一座大宅当回老爷,没想到今儿个竟然把梦给圆了。

    当老爷自然得有人服侍,沐方礼也给安排了,但李初一没要。

    原因无它,他不放心。

    跟沐方礼一番交谈后,他基本排除了沐老头虎毒食子的嫌疑,但沐家的其他人却不在此列。

    从沐方礼最后又惊又怒的态度中他能看出来,沐家的水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清澈,甚至比沐雪晴给他讲过的还要浑浊。

    沐雪灵的死肯定不仅仅是难产那么简单,沐方礼关于“培养阴阳瞳”的说辞他是信了的,但显然沐老头也被骗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宇文太洛真正的目的。

    在这一点上,李初一不怪他。

    宇文太洛的野心太大,已经远远超过了沐方礼的想象。就连自己当初刚知道时也跟天雷轰过似的里焦外嫩的,沐方礼再厉害也不是道士,夺人命格这种逆天之事他估计连想都不敢想。

    同时,沐方礼的那句话他也记载了心里,单凭大衍五老宇文太洛根本做不成这么大的局,其中肯定另有高人相助。

    现今人界,能有这等本事的也只有一人和一家。

    一人自然就是道士了,可一来道士忙着找师娘根本没这个功夫,二来他神魂不全道行大退,平时靠着《天衍命术》欺负欺负沐家和五老这种左道人物还行,夺人命格这等逆天之举他有心也没那个能力。

    况且高傲的道士根本就不待见大衍,别说出手帮忙,话都懒得搭理他们一句。所以道士根本不可能,那就只剩下那一家了。

    而这一家,自然便是与宇文皇族平起平坐的无冕之皇——沐家。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沐雪晴当初离家出走时就有过这种怀疑,只是沐方礼脾气倔又正值伤心之际,那时的沐雪晴又不像现在,还没脱离开乖张叛逆的影子,沐方礼自然当她说的是鬼话,一顿臭骂把本就心生离意的她气出了沐家,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可现在不同了,李初一的话复述的可是天一道尊的话,沐方礼不可能不重视。再加上沐雪晴出走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宇文太洛再次提亲,目标直指沐雪晴这个妻妹,沐方礼当时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不甘心阴阳瞳的计划失败想要再试一次,可现在看来,此事细思极恐。

    当初沐雪晴离家出走,他的心情很复杂,既生气二女儿的顽劣不孝,又担心她独自在外的安危,同时他也很庆幸,庆幸沐雪晴帮了他一把,让他不用再考虑怎么回绝宇文太洛。

    但是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庆幸。

    还好当初沐雪晴走了。

    万一真留下来,他也不敢说自己会不会被阴阳瞳的计划勾动心意,决心再尝试一次。

    对普通人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好想的,可是对他们这些空望仙门而不得入的老家伙们,对大衍所有与他们一样的飞升们来说,开辟出一条仙路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还好,沐雪晴走了,没有给他一错再错的机会。

    沐方礼怒了,李初一看得出来。

    老头怕骇着他把怒火和杀意都掩了起来,但哪能逃得过李初一的眼睛。

    沐家会不会因此而大乱,会不会因此而跟宇文一族决裂,这些李初一都不关心。相反,他很是期待这种结果。

    什么黎民苍生,什么国泰民安,在他心里都及不上他娘亲重要。

    不管大衍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就是人死绝了他也不会在乎,因为这是他们欠他娘俩的,这都是债,是报应。

    而事实上,沐家近些日子的气氛也不知不觉中压抑了下来。就连懵懂小儿都看出了大人们的脸色不对,往日的欢声笑语已然被谨小慎微所代替。

    底层的沐家子弟不知发生了何事,有门路的打探到了些许消息,顿时瞪圆了眼睛。

    沐家的上任家主沐方礼出关了,号称闭死关的他不但出关了,还要赶现任家主沐方溪下台,自己重掌沐家大权!

    不仅如此,老家主据说还要认亲!

    据说是失散多年的外孙回来了,祖孙团聚的老家主这才动了心思,自己掌权是假,扶这位外孙坐上家主之位才是真!

    各种门道的消息听的众人一愣一愣的,他们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他们能感觉得出来,沐家的天是要变了。

    而那位外孙,有人说子虚乌有,有些人却言之凿凿的说自己亲眼所见,可不管怎么解释还是不信者居多。

    老家主有个外孙沐家的人都知道,但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老家主的长女、沐家自涟星老祖后最杰出的圣女沐雪灵生产时遭了天妒,香消玉殒母子双亡,这是宫里和沐家族老亲口证实的,当时不知哭昏了多少与其交好的子弟。

    可现在,怎么又冒出个外孙来了?

    不是死了吗?

    老家主不会是糊涂了吧,哪儿蹦出个胆大包天的野孩子过来冒充一下他就信了?

    再说了,沐家族规有云,外嫁者其子嗣不计入沐家族谱之内,不算是沐家之人。就算那个孩子是真的,那也不是沐家子弟,老家主要认亲这是违反了族规啊!

    再者说如果是真的,那孩子的父亲就是当今的皇帝衍岭皇,要认也该是衍岭皇先认,将那孩子列入宇文皇族的族谱当中之后老家主再认。可现在老家主抢着认亲,这可就不仅仅是违背了族规了,这是在跟衍岭皇抢人啊!

    沐家是跟宇文皇族平起平坐不假,可台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还是要维护下皇族的尊严的。现在宫里面还没风声,老家主先急着跳了出来,这就等于衍岭皇直接叫板,合适吗?

    有人说合适,有人说不合适。众说纷纭中,熟不知沐家现任家主沐方溪的书房里也发生着这样一场争论。

    “大哥,你先冷静一下,这事咱们要三思啊!”沐方溪苦口婆心的劝着、

    一接到沐方礼出关的消息他就心感不妙,果不然,他这位好大哥狠狠的给了他一记当头重棒。

    “三思三思,三思个屁!当初要我三思,结果把我的宝贝闺女给三思没了!现在还要我三思,老二,你是想把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好外孙再给三思没了吗?!”

    沐方礼一巴掌拍碎了茶几,唾沫星子都差点没飞到沐方溪脸上。

    沐方溪嘴里发苦,大哥霸道的模样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了,今日一见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头疼。

第1081章 霸道

    袍袖一甩扫去碎屑,重新招过一张茶几放好斟满茶水,沐方溪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沐方礼面前。

    “大哥,你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孩子找回来了是好事,我也替你高兴,可有些事情咱不能这么办呐!沐家的族规你比谁都清楚,那孩子你私下认可以,但大摆宴席要将他归于沐家族谱当中,就算我点头其他族老会怎么想?几位老祖宗会怎么想?沐家的后辈子弟们会怎么想?你也当过家主,你不是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想把外戚纳回沐家谱系当中,你若开了这个先河,对那些人该怎么交代?再跟他们讲族规吗?还能服众吗?”

    “服众?笑话!有本事他们也当上族长,也跟宇文家结亲生娃,也有胆量跟皇帝抢着认亲,他们要做得到我就服他,到时候想认多少我都没意见!办不到就闭嘴,没能耐还敢叫嚣攀伴儿,好日子不想过啦?!”

    “大哥,你这是蛮不讲理,咱们说的是族规......”

    “好,就说族规!亲我是一定要认的,违反了族规你不处置不能服众,那行,按族规把我废了赶出沐家就是了,满意了吗?”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说些气话有意思吗?”

    沐方溪哭笑不得,沐方礼的犟脾气上来了真是谁都没辙。以前不是家主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还感觉自己的大哥很霸气,现在成了家主他心里就只剩下苦笑了。

    硬把茶杯塞到沐方礼手里,他开口道:“大哥,你不考虑族规,那总得考虑下宇文家的感受吧?孩子不仅仅是咱们的,也是宇文家的,他父亲是宇文太洛。你把他列入咱们沐家你让宇文太洛如何自处?这不是让他变成笑柄吗?”

    “哼!老夫现在恨不得亲手毙了他,笑柄?便宜他了!”

    用力一攥往桌上一拍,茶杯连着新换的茶几又碎了一地。沐方溪抽了抽嘴角也懒得换了,倒了杯茶直接控制着悬浮在沐方礼眼前。

    没理会他的好意,沐方礼怒容一敛深深的凝视过来,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沐方溪刺穿一样。

    “老二,这里就咱俩,你也不用装糊涂,我为什么急着认下他你不是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我刚才也都说与你听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一句,这件事里有没有你的份?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还认我这个大哥的话就不要骗我!”

    “大哥,你说什么呢!”

    沐方溪怒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掷在了地上。

    “大哥,你我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我害谁也不会害你!你疼灵丫头,我又何尝不是当她亲闺女一样,你认为我会害她?我若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我就根本不会点头,就算你们都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什么狗屁的阴阳瞳,哪有灵丫头重要!为了一个只有不到三成把握能孕育出来的道眼而搭上灵丫头的命,你觉着我会干吗?她可不仅仅是你的女儿我的侄女,她还是咱们沐家的圣女,是咱们沐家衍道的命根啊!自涟星老祖之后,五千年来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好苗子,白痴才会拿她的命去换大衍的国运,你觉着我像蠢货吗?”

    沐方溪越说越气,猛然站起身来,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凝在身前,单手结了个玄奥的手印按在了上面。

    “苍天在上,诸道共睹,我沐方溪以神魂命元及道心道果共同立誓,此事我一点不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加害你或者灵儿的念头,如若虚言定叫我神魂崩散道心泯灭,轮回不入天道不容,谛!”

    最后一字出口,两人的神魂齐齐震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冥冥之物自他们身边拂过,沐方溪的神魂则微微紧了一下像是被附上了什么,可再细辨时却又毫无一样,宛若幻觉一般。

    两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而是比道誓还要莫测的魂誓。到了他们何种境界,尤其是修习衍法的,道誓并非没有破解之法。可魂誓不同,别说他们了,自古至今也没听说有谁能破开魂誓的束缚的。

    沐方溪如此这般,沐方礼终于放下心来。

    起身过来拍了拍沐方溪的肩头,他沉沉一叹。

    “二弟,并非大哥不信任你,只是得知了这些事情后,我已经不知道该信谁了。”

    “大哥放心,我能理解。”

    沐方溪微微一笑,随后眼中寒光一闪。

    “天一道尊的话未必为真,事发时他又不在,我不信他真那么料事如神。不过,倘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宇文家对不起我们沐家。当年启明先祖耗尽一身道行为宇文无忌逆天改命,结果受到天道反噬累得自己英年早逝,但启明老祖是自愿的,纵死无悔,我们这些做后辈的也不能评判些什么,只能说老祖恩义。启明老祖恩义,宇文家也一直记着这份恩情,所以历任衍皇对咱们都很不错,某些时期甚至宛如一家。可到了宇文太洛这里,若是他不顾这份恩情真把算盘打到了咱们头上,真的是他害死了灵儿还险些害死了灵儿的孩子,那说不得,我沐方溪也要效仿一下启明老祖,让人界的这片天换个样子了!”

    沐方礼心头一暖,用力的按了按沐方溪的肩膀:“要效仿也是我这个当亲爹的先来,你这个当叔的还得往后排!”

    沐方溪微笑回望,兄弟俩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冷然和坚定。

    顿了顿,沐方礼沉声道:“老二,宇文太洛的事先不着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咱们沐家的宅子也有些不干净啊。”

    沐方溪冷然点头:“大哥放心,我会仔细查的。”

    “动作放轻点,别扬了灰。”

    “这个自然,只要有灰,一盆水泼上去抹干净了便是,呛不到其他人的。”

    “嗯,你掌握分寸便好,你办事我放心。”

    兄弟俩相视一笑,沐方溪脸色一缓低声问道:“大哥,认亲的事,咱们要不也缓一缓?”

    “不行!”

    沐方礼坚决摇头。

    “这次我运气好,赶在宇文太洛之前把人给接了回来,如果没有个合适的理由把人留住,宇文太洛一道圣旨过来你有什么理由不让他进宫?只有成为沐家的人,他才有资格抗旨,否则咱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带走,就算他想反抗也会落个抗旨不尊忤逆衍皇的罪名被人抓走,这是绝对不行的!”

    说着,沐方礼深深的叹了口气。

    “换成以前,我不会担心。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就算不喜欢最多也就是冷待,不会害了他的性命。可现在不一样了,初一的话只要一半为真,他进宫就是送死,十有八

    九有进无出!我不能赌宇文小儿会不会杀他,我不敢赌也赌不起。他是灵儿的孩子,是我的心头肉,我必须先给他一个让宇文太洛不敢妄动的保证,然后再为他好好查查这里面的究竟,替他和灵儿讨回一个公道!”

    “哪怕违反族规?”沐方溪皱眉。

    沐方礼摇头轻笑:“族规?呵呵,什么族规也没有我外孙重要!再说了,当年为了阴阳瞳连祖训都违背了,族规?违了又何妨!”

    “可是族老们那边...”沐方溪还是担心。

    沐方礼闻言一声嗤笑,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一群没远见的老东西,要有意见就让他们直接找我!”

    “可是万一他们再把几位老祖宗请出来...”

    “请出来就请出来,我会怕他们?”

    沐方礼冷笑。

    “看他们年纪大辈分高才尊重一下他们,真当自己是说一不二的老祖宗了?开玩笑!这里是沐家,不是太虚宫那种莽夫搭建的贼窝,没有什么三祖五祖之说!沐家的衍道至今还是我修得最高,有本事手上见真章,少拿辈分压人!当年要不是他们撺掇,灵儿现在还不知道修至几何,《千机万衍》的缺漏都给补全了也说不定!一帮行将朽木的老东西已经自断了沐家的一条腿,有本事他们把我也给废了,看看没了脊梁的沐家还有谁能给他们撑腰,让他们到处卖老逞威风!”

    沐方溪默然。

    沐方礼说的没错,他是沐家的脊梁,要是他没了沐家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沐方溪虽然自认为也不差,但单以《千机万衍》来说,他跟自己的大哥还是有一段差距的,其他族老更是如此。

    “对了,你顺道再查查那五个老东西,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到了咱们沐家的《千机万衍》。没有咱们沐家的血统却能修习《千机万衍》而不死,那五个老东西肯定有诡,绝对不是功法泄露那么简单。我有种感觉,灵儿的死跟他们大有干系!”

    “行,我尽量。”

    沐方溪点点头,旋即脸色一苦。

    “大哥,你真不接任家主吗?”

    沐方礼理所当然的点头道:“你干的挺好,比我强,我为什么要把你换下来?”

    “可是你原先就是家主啊,咱们当初说好了的我是暂时替你一阵,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心情好了你就回来。你看你现在都出关了,还要史无前例的认个大胖外孙,你若是接任家主说话的底气不是更足吗?族老那边你不用担心,你本事多高他们都知道,就算心里不愿意他们也不敢说个不字的,你看...?”

    “看什么看,不看!”

    沐方礼白眼一翻。

    “你为人处世比我周道,那帮老东西跟你的关系比跟我好多了,这点来说你就比我强!再者说,我心里现在揣着灵儿的事儿,每次想起来我都恨不得毙了那帮老东西再把我个儿给毙了,你让我当家主跟他们隔三差五的就得朝个面?你就不怕我杀人?”

    沐方溪缩了缩脖子,这事儿他这位大哥还真能干得出来。

    叹了口气,他很怀念以前潇洒的日子。当了家主就得保持威严,他做不到沐方礼的霸道,但至少得不怒自威让人敬畏才行,所以曾经的快活日子只能挥手告别了。

    现在想想,西街口的迎春坊有多久没去了?甜水街的忘忧轩有多久没光顾了?

    得五六百年了吧?

    当年的知己佳人估计都成灰了吧?

    沐方溪想想就难受。

    结果“当啷”一声脆响,更难受的事情发生了。

    沐方礼疯了一样的摔碎了他很喜欢的一只玉盘,随后又隔空一掌将书架劈成了个乱蝶纷飞。

    好几百年没见着这光景了,沐方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上前制止,而是苦着脸道:“哥,还有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

    沐方礼眼珠子一瞪,里面划过一丝与他的气质毫不相符的精明,顺手又拍碎了一张精致的木桌。

    “从小我就让你配合我塑造咱俩不和的假象,现在怎么样,收到成效了吧?你看那些老家伙多支持你,我刚一露出卸任的意思他们就急牢牢的把你推了上去,这些年来也一直老黄牛似的任你差遣,比我在位的时候顺从多了,就怕你被我比了下去!现在你又要暗查,自然更不能让人看出咱俩的真正关系,这样他们才不会防着你!所以这戏该演还得演,东西该砸还得砸!”

    说着脆响声又起,一樽精美的琉璃盏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沐方溪一脸的肉疼:“哥,那只琉璃盏我都养了三百年了,是件上好的古董。”

    “少废话!你自个儿都活了上千年了,三百来年的东西对你来说也算古董?砸了就砸了,回头再补一件就是了!”

    “可是做它的人早就死了......”

    “所以我说你笨,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一个修士收藏什么古董,老老实实的收藏法宝多好?万八千年的都不带坏的,而且还结实!你看看你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哪儿像个修士的居所,你看看你这棋盘,明明是块上好的白玉却不祭炼,就这么刻完了放在这儿,暴殄天物啊!”

    说着大手一拍,没有一丝杂色的暖脂白玉棋盘变成了白面粉。

    “看,碎了吧?可惜了一样上好的灵材,暴殄天物啊!”

    嘴里念叨着,沐方礼一停不停的又砸又拆。

    沐方溪已经不忍再看了,痛苦的捂着眼睛别过头去,封闭五感让自己听不到那些令他心碎的声音。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曾经的生活。

    那时候,是多么的美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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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这些跟李初一都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个想跟着无良师父做做法事挣挣钱,有吃有喝有点田的小胖子就连修炼的最大动力,也只不过是想在天上飞能少走点路这个没出息的理由但有的时候,即便你躲在一边,命运也会找上你,拉着你踏上一条不愿走的不归路三界祸起,命数已乱,跟着李初一共同踏上乱命天途原书名《乱命天途》,今日正式签约本站了,希望各位书友多多捧场,喜欢本文的请收藏支持,谢谢!阴阳道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阴阳道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阴阳道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