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这也叫军队?
上午巳时,靖江王朱亨嘉仍在呼呼大睡,忽然被贴身太监推醒:“大王,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
朱亨嘉睡眼酩酊的问,他翻个边,迷迷糊糊的还想继续睡。
昨日朱亨嘉刚接到快马禀报,杨御蕃愿意起兵反正,昨夜设宴高兴之下喝多了,现在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呢。
连东军都督府都接受招抚了,能有什么事?莫非南军都督府也接受招抚了?
“大王,朝廷的军队打来了,已经进入了桂林府!”
“什么?进入桂林府了?”
朱亨嘉大吃一惊,立时睡意全无,一咕噜爬起来。
他惊呼道:“怎么可能,不是有三王的五万大军在湖广吗?是不是黄得功从西边打来的?”
“不是黄得功,是杨御蕃!”太监回道。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接受寡人招抚了吗?”
朱亨嘉一愣,即便杨御蕃那厮使诈,但湖广有长沙、衡阳、永州三道防线,就算是五万头猪也能顶个一两个月吧,这才几天啊!
稍微缓了缓,朱亨嘉大叫道:“快传平南侯许定国,命他立即点齐兵马前去阻击,务必将敌人拦下!”
在靖江王的政权中,许定国可是名老将,此人万历年间就在辽东巡抚杨镐标下团练兵马,
天启年间更是在宁锦大捷中打过建奴,平过白莲教,崇祯年间还打过流寇,是叛军中不可多得的大将,朱亨嘉将其当成纵横天下的王牌!
......
桂林府境内,乱糟糟的兵马不断,从各处往兴安县汇集。
这些兵马身穿大明传统的齐腰甲,以青棉布、紫花布制作,上面缀有黄铜丁或火漆丁,他们个个骂骂咧咧,队形全无。
不少人一手扛着鸟铳,另一只手打着哈欠,相互询问怎么回事。
显然是突然得到命令,个个都摸不着头脑,不知出了什么事。
兴安县城下,叛军的汇合的人马更多了,一片人叫马嘶,不管认不认识,互相之间打着招呼,跟梁山聚义时的场景有的一拼。
点将台前,“平南侯”许定国端坐太师椅上,几名叛将众星环绕着,颇有些当年李自成点兵时的风范。
一名粗豪的叛将问道:“侯爷,出什么事了?”
许定国扫了一眼这些站着歪歪扭扭的“靖难新军”,恨恨道:“朝廷发兵了,昨日进入桂林府了,距咱们也就一百多里路!”
闻言,众将脸色一变,慌张之色无法掩饰。
虽说当初都是咬牙切齿的要靖难建功立业,然而真当听说朝廷的军队打来时,心中还是忍不住的紧张。
最重要的是,朝廷的军队来的太快了,大家还没有进入状态呢!
许定国一看这帮怂货的样子,心中一突,他担心会激起,立即说道:“朝廷来的兵马并不多,只有三四千骑兵,我们五万人,还怕他们不成?”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才三四千人,确实不用怕,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
“兴业伯”杨国威高呼道:“皇帝在我们桂林,我们才是朝廷的人马,他们是叛军!”
“是啊,咱们才是奉天靖难平定叛乱的官兵啊,怕个鸟啊!”
许定国很高兴:“说得好,只要退了叛军,崇祯皇帝和监国定然不会亏待咱们的,封侯拜相就在近日……”
经过一番隆重的现场动员,五万靖难大军当即开拔,前面骑兵开道,后面是数万拿着长矛的步兵们,其中不乏有拿着粪叉、铁锹等兵器的。
数万人马如同前去找场子,人潮如海,浩浩荡荡,观之颇有威势。
还未赶到马头山抢占有利地形布防,只见前方地平线烟尘冲天,如沙尘蔓延而来,飞舞的旗帜若隐若现。
随着一阵铁蹄轰鸣之声响起,许定国大喝道:“是安武军的骑兵,速速列阵迎敌!”
叛军们匆忙整队,紧张的检查火铳,擦亮武器,同时伸着头看着敌人来了多少人,长什么样子。
马蹄轰隆,大队的安武军骑兵有纪律的整齐行进,他们一色的青壮,一色的盔甲服饰,虽然只有数千人,但无形间却产生了巨大了压迫力。
许定国脸色阴晴不定,喃喃道:“这差距有点大呀......”
不过他也身经百战之人(尽管没赢过几场),缓和了情绪后,许定国当机立断再度下令列阵拒马。
寒风猎猎中,一声高喝,安武军骑兵大队立时缓缓停下。
杨御蕃身骑乌黑战马,勒住缰绳,胯下健马一声嘶鸣,还用力打了个响鼻,喷出浓浓白气。
通过望远镜,他远远的看到前方原野上一堆堆服色杂乱,旗号零落的叛军。
看着远处叛军的乱七八糟的阵列,杨御蕃冷笑一声:“这也能叫军队?鸭子都比他们排的整齐!”
周围众将轰然一笑,这样的军队也好意思造反?看不起谁呢!
不过对方越垃圾越好,白送的大功不要白不要。
依哨骑的探知情报,杨御蕃判断,靖江王把所有的军队都调来了,而且统兵的主帅是许定国。
对于许定国的名字,杨御蕃早有耳闻,常败将军嘛,谁没听过?
这家伙虽是名老将,参加过多次大战,从萨尔浒到锦州,再到山海关,又从山西到河南,处处都有他的身影和参战记录。
然而许定国的战绩可怜的让人心疼,打败仗跟吃饭一样频繁,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二十年前袁崇焕指挥的宁锦大捷,他参与了援救锦州。
没有过多的谋划,面对五万叛军,杨御蕃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直接以雷霆之势击溃他们!
做了简单部署后,杨御蕃将五千骑兵分为三部,中军三千正面冲锋,两翼各一千迂回切割。
相距二里,双方摆开了阵势,不时有零星的骑兵来回奔跑,观察对方布置。
安武军数千骑兵在旷野上,整齐列阵,密密飘舞的旌旗,凛凛杀气,让人见之胆战心寒,他们就像风暴前寂静的海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战场中,安武军越是平静,叛军中有人越有人感觉不安,这种临战的感觉太难受了!
兴业伯杨国威道:“侯爷,他们不知道得了什么毛病,也不主动攻击,我们人多,不如先派骑兵去冲杀一阵试探一番?”
许定国摇了摇头,表现了主将应有的沉稳:“不可轻动!他们有打仗经验,我们的兵却没有,一旦上去遇挫,我们军心不稳!”
闻言,几名叛将连连点头,这些靖难新军没上过战场,很多人没见过鲜血,面对常年围剿流寇的安武军,确实不宜主动。
“还是侯爷作战经验丰富呀,末将佩服!”
“佩服!佩服!”
正当几个叛将拍马之时,安武军的数千骑兵忽然动了......
第731章 不战而溃
一片轰隆之声中,铁骑奔腾,马蹄敲打着冰冷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犹如催命的鼓点,让人不寒而栗。
安武军的骑兵大军发起了进攻,他们要以强悍的姿态让这些叛军恐惧,胆寒,让叛军们明白,什么才是军队!
正在骂骂咧咧列阵等待的叛军,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闷雷般的洪流之音,他们惊讶的看去,只见三股红潮般的铁骑洪流,正向他们的阵列冲来!
那种整齐划一的骑兵阵列让人看得胆寒,叛军各部目瞪口呆,有人吞着唾液,紧张的握着自己手中的武器。
数万叛军挤在一起,阵列庞大,然而此时他们面对数千骑兵,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任何的安全感。
在越来越大的蹄声中,人人心中越发的恐惧。
安武军的骑兵大队从起步到加速,在接近叛军百余步时,已然进入了最盛的骑兵冲锋状态,速度提到了极致。
面对声势浩大的安武军铁骑,叛军之中有人再也忍不住恐惧,还未等到中军号令,就急急的开铳了。
“哪个混球开铳的?”
“前军不要开铳!等他们进入射程再打!”
在许定国怒骂声中,只听火器声大作,前军的火铳手,一古脑儿将自己铳弹全打出去了。
因为打完之后就可以退到后面装弹了,可以稍微减轻下直面朝廷骑兵的巨大心理压力。
谁都不是傻子,凭什么让老子站前面面对压力?
叛军稀稀拉拉的火铳阵打的很快,还没等领导喊开始就慌慌张张的打完了几轮,完事后乱糟糟的挤在一起,都想往后躲。
白烟大作中,还有箭矢的嗖嗖声响,弓箭手们也忍不住射出他们的箭矢。
所有射手都是拼命的放铳射箭,许定国喊等将官破了嗓子都无力制止。
终于,一切都消停了,消散缓缓散去,对面冲锋的骑兵大军依旧行进整齐,越来越近,被击中的骑兵寥寥,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叛军前阵都急着放枪,连火铳起码的射击姿态都没端好,且稀稀拉拉的,加上近百步的距离,鸟铳的杀伤力和精准度极低,谈何造成大规模的杀伤力?
三股骑兵铁流奔腾不息,犹如翻江倒海的巨龙,杀伐之气直冲云霄。
叛军被这股骇然的气势吓呆了,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忽然有人发出一道尖叫:“快跑!”
轰然一声,早已顶着巨大压力的叛军们集体溃败,本就乱糟糟的队形立时一片混乱,如作鸟兽散,个个没命似地向四面八方乱跑,恨不得多长几条腿。
“不许跑!都回来,迎战!”
人群中,平南侯许定国大声喝止。
然而此时叛军们谁还听得进去,只顾逃命,连一些叛将也调转马头悄悄溜走了。
对面的威势太他妈吓人了!
许定国绝望了,本想靠着此战大胜,一改自己“常败将军”的名声,哪能想到还没开打就一触即溃了,全成了笑话!
许定国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逃跑,大明是呆不下去了,最好能出国避难......
安武军的骑兵像赶鸭子一样,在后面策马追杀,他们主要追击一些盔甲完整、有点气质的叛军。
能在叛军中混的有模有样的,肯定不是花钱雇来的百姓,基本是投靠靖江王的将校和他们的家丁,这部分人必须斩草除根了!
要让他们知道,敢背叛朝廷,造天武帝的反,唯有死路一条!
溃败之下的叛军毫无战心,只知道拼命的逃跑,一路上留下了众多的尸体。
一些慌不择路的叛军逃到灵渠边,想要踏冰过河,逃到对面躲避骑兵追击。
然而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人多导致冰块塌陷,不少人成了落汤鸡,在冰冷的河水里扑腾。
“降者不杀!跪地抱头!”
听到这句暖心的话,投降的叛军一片片的跪倒,很多人不愿再跑。
场中的形势渐渐鲜明,杀气腾腾的安武军还在策马狂奔,追杀那些不愿投降之人。
一阵子后,叛军的鲜血汇成一条小河,在寒风中快速凝结,形成一道道血色的冰河。
靖江王封的平南侯许定国同样跪在人群中,兴业伯杨国威趴伏在他的身后左右。
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安武军太可怕了!
管中窥豹,连少经战事安武军都如此厉害,可想身经百战的天武军是何等的可怕!
可笑自己还跟着靖江王造反,高呼靖难口号,想打入南京城。
若是遇到天武军,只怕自己连灰的不剩了!
投降的叛军抱着头跪在地上,一群人紧挨着一起,有的神情慌张,有的面色煞白,还有的身上打颤哭了起来。
一名拿着弓箭的射手低着头,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道:“我刚娶了媳妇,还不确定射没射中呢,我真不想死啊!”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一些叛军的共鸣,上面说好的去海外发财,结果带大家来造反了,这逆贼的帽子扣在头上,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身旁的战友安慰射手,道:“兄弟,相信自己,你是个神射手!”
“我怕失手了,回不去我媳妇就要改嫁了!”
年轻的射手依旧哭得涕泪交流,看着让人心酸。
有人不忍心,想要开导他,于是道:“这位兄弟,为兄年轻时学过指迷算命,你将名字和生辰八字相告,我结合你手上的纹路,给你算上一卦!”
年轻的射手哭着道:“我叫吴厚岱。”
“吴后代......那你不用算了......”
又有一位见多识广的老兵道:“要我说啊,天武帝仁慈,他只杀投降将官,若无意外,只要我等老实本分,诚心认罪,他老人家会给我们一条活路的......”
“闭嘴!”
一队负责监视叛军的安武军骑兵策马走了过来,指着这边厉声喝道。
一群人嗡嗡议论的叛军,立时缩了缩脖子,跪的整整齐齐的,一个个闭口不言。
这时忽然几骑闯骑奔来,个个大声喝道:“传大都督将令,除将官外的所有降卒,进军桂林城,破城免死,三日不下,皆斩!”
闻言,叛军人人欣喜,万幸可以活命了!
一座桂林城算个屁啊,只要能活命,老子就是用手,也能把城墙给扒开!
然而许定国等依附新朝的叛将们,则是心生恐惧,他们神情呆滞,甚至崩溃痛哭。
黑压压的叛军往桂林城进发,周边尽是奔腾的安武军骑兵,他们持着火枪,目光严厉,只要哪里有异动,就会毫不客气的开枪射杀镇压。
对于逃跑着,也尽皆追砍射杀。
五千人押着数万人,着实是一大奇观。
第732章 成王败寇
桂林一战,五万叛军被五千安武军吓破了胆,不战而溃,大部跪降。
除了许定国、杨国威等几条大鱼,其余叛军将官皆被处死,杨御蕃将安武军分散下去,暂时接管了这支叛军的。
为了戴罪立功,叛军调转回来攻打靖江王所在的“西京”。
靖江王朱亨嘉学习燕王朱棣靖难,把桂林改为西京,作为临时的京城。
“西京”中早已无兵可守了,面对气势汹汹的“靖难新军”反戈一击,不到半天就城破了。
腊月十八日,桂林被攻陷。
城中各街道上,战马响鼻声交织一片,喷出道道浓厚的白气,安武军的骑兵们越过街道上的尸体,往靖江王府逼近。
靖王府的规模宏大,王城布局模拟紫禁城,规模稍减于天子一等,不设角楼,不用黄琉璃瓦。
王府遵循着周礼设置的诸侯三门,棂星门、端礼门、承运门,对应着天子五门:大明门、承天门、端门、午门、奉天门。
一入靖江王府,杨御蕃就发现,王府的中路建筑布局与南京紫禁城极为相似,也有三大殿,分别是承运殿、圜殿、存心殿。
其中承运殿规模最大,相当于南京紫禁城的奉天殿。
杨御蕃分派几队人马,在王城中寻找太上皇和靖江王朱亨嘉。
他丝毫不担心朱亨嘉会杀了或拿太上皇当人质,那样做太低能了,背负弑君的恶名不说,就凭他那胖身板,也逃不掉啊。
步入承运殿中,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穿亲王龙袍的家伙坐在上首王座上。
杨御蕃自然能猜到这人应该就是靖江王,他作揖道:“臣下杨御蕃,见过靖江王!”
满脸胡茬子的朱亨嘉一下子抬起来头来,将散发甩的老高,他指着杨御蕃抖了半天手指头,情绪十分激动,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我告诉你,寡人有神通!你别过来啊!”
杨御蕃阔步向前,将前面挡路的香炉踢到一边,讥笑道:“大王,您别装疯卖傻了,这招早就过时了。”
朱亨嘉踉踉跄跄的往前几步,愤恨的指着杨御蕃道:“你胡说!寡人没疯,很正常!”
说着,他亮出了似乎蕴含着无尽神通的拳头,朝杨御蕃打来。
“还装呢!”
杨御蕃一腿扫过,厚实的靴底当场踢得朱亨嘉趔趄一下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船大的马靴踩在了朱亨嘉的脸上,将他的头狠狠在踏在殿中金砖上。
朱亨嘉呜呜挣扎着,双目圆睁,脸上青筋暴起,显然受不了这种践踏的羞辱。
“逆贼,你的神通呢,使出来让本都督瞧瞧!”
杨御蕃脚下发力,不时喝问道:“还装不?”
随着脚下的每一次慢慢扭动,朱亨嘉口鼻冒血,满脸狰狞,看上去可怕之极。
过了片刻,朱亨嘉再也忍受不了,双手拍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寡人不装了!”
原本他是想装疯卖傻留条狗命,连便便都准备好了,如有必要,朱亨嘉觉得可以试吃半斤......
然而杨御蕃这厮太粗暴了,完全不给机会!
杨御蕃松开黄金右脚,啐了一口老痰在其脸上,不屑道:“就你这怂货,也敢造天子的反?”
右脸高高肿起的朱亨嘉,躺在地上含物不清的叫骂声,享受着成王败寇的待遇。
命人将朱亨嘉押往南京后,杨御蕃询问左右:“太上皇何在?”
左右答道:“正在存心殿中与广西巡抚下棋,安然无恙。”
“......”
腊月二十日,杨御蕃派人将朱亨嘉和谋逆的文武官员押往南京,他亲自坐镇桂林善后诸事,陪着不愿离开的太上皇。
被挟持这么丢人的事情,回南京哪有脸面对天下臣工啊,要面子的太上皇坚决不回南京,就要住在桂林。
杨御蕃没办法,只好亲自看着他,以防再次生变。
......
北直隶紫荆关,这里是山西通往北京城的重要门户之一,一关雄距于中,群险疵于外,规模壮丽,屹然为畿辅保障。
土木之变后,蒙古瓦剌部就是攻破紫荆关,进逼北京城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座雄关,晋王朱审烜兵不血刃的将之夺取,花银子砸了下来!
出了紫荆关,朱审烜心情那个激动,内三关都困不住寡人,大军胜利进入北京城的日子不远了!
他相信只要攻下北京城,自己就能从登高一呼,成就帝王大业!
在朱审烜眼里,打仗似乎并不难,这一路走来,没遇到一个能打的!
然而他刚到易县第一晚,在扎营时就被朝廷的军队给偷袭了,对方撸了一把当场跑掉了。
叛军一时间大乱,为了确保安全,朱审烜下令后退十里扎营。
此时的朱审烜已经不是之前的朱审烜了,他手底下聚集着近六万“靖难新军”,非常的自信,这点小挫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朱审烜用他那超人的智慧,从纷乱的战局中发现了战机,他准确的判断出这部偷袭的明军应该是保定府的城防军。
他们的夜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拖延时间,等待天雄军回援,或者南边增兵!
晋王朱审烜没有耽误时间,立即派大将林史前主动出战。
林史前一脸懵逼,且哭笑不得,因为晋王殿下没有告诉自己,攻击的具体地点和目标。
打哪里?跟谁打?敌人在哪?这些都是未知的。
朱审烜却不觉得,他觉得自己应该正如兵书上所说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挥军队就是要出其不意,就得如此的神气活现!
林史前没有办法,充当了夜不收的角色,率几千人马在保定府溜达了几天,再也没回来,所率人马尽数没了,莫名失踪了。
等了几天的朱审烜很生气,觉得林史前这厮应该是投敌了!
还好他身边还有一员大将,马麦碧。
重新进行了人事任免后,朱审烜下令直接向北打北京城。
因为造反这生意的风险太大了,每一天可能都是最后一天,明军输了还可以回家,自己却不能,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和屈辱!
不仅朱审烜着急,手底下的几万人马也着急,每一天的精神压力都很大,必须尽快找个窝住下。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玩一场绝对不能输的游。
第733章 诏狱新客
叛军到了涿州境内,距离北京城只有一百里,忽见前方杀出一彪人马,尽打龙旗,当头来到,截住去路。
“来了,晋王?”
天武军副旅帅李定国派人前去问安。
晋王朱审烜询问左右:“此将是谁?”
黑衣宰相姚知天道:“守北京城的无名小将,只有两三千人马,不足为惧,大王一鼓可破!”
天雄军驻守北军都督府,但作为两京之一的北京城,却是由天武军直接管理,守将便是褚元芳和李定国。
朱审烜微微点头,要是连这两三千人都无法料理,那寡人还造哪门子反?
“全军出击!”
在朱审烜的命令中,旗手挥着旗子,叛军鼓声擂动,纷纷发动进攻。
李定国没有废话,直接下令天武军列阵进攻。
虽然兵力数量远远不如叛军,但在李定国眼里,面对朱审烜这样的军事蠢材,加上这群所谓的“军队”,不过是一只外硬内软的鸡蛋,动用两三千天武军足够了,完全可以将之捏碎!
战斗持续了两刻钟,其中真正交手的时间只有四轮齐射,其他时间都用在了追击晋王朱审烜那。
没有想象中的一股而破,也没有想象中的拼命厮杀,血流成河,天武军火枪阵,三声“杀!杀!杀!”喊过,叛军气势陡然降下一半。
和鼎步枪的四轮齐射,更是凶残的没边,叛军直接崩阵了,这场战斗毫无悬念,也没有任何激情,唯一刺激的是,叛军就像是赛跑一样。
纸上谈兵的朱审烜免费接受了一堂军事实战课,接着就被追着收学费,不幸被俘。
当得知自己最信赖的“黑衣宰相”是名锦衣卫之时,智商受到践踏的的晋王朱审烜一度想要自杀。
好在那位黑衣宰相及时告诉他,自己真是和尚,是被迫给锦衣卫当外围。
原来这姚知天本是河南一座寺院的真和尚,读过几年佛经,敲过十来年的木鱼,因数年前寺院被闯军拆了,一群和尚各奔前程。
姚知天尘心太重,连佛祖感化不动他,自从下山后一直骗吃骗喝,经常念假经帮人超度做法什么的,天知道把人超度哪里去了。
因平时业务的原因,姚知天接触到不少社会“精英人士”,他们时常互相畅谈国事,分析时政,所谈之事被渴望人间知识的姚知天听入耳中,藏在心中。
姚知天开始尝试着哄骗当官的大赚一场,因运气不好,他转型干的第一单就遇到了锦衣卫的高官,因口才好、会忽悠被留用。
绝望之中的晋王朱审烜,同样被押往南京了,余者叛军由当地官府收容安抚,城防军协助搜捕。
......
南京诏狱。
阴暗的地下牢房中,传来阵阵惨叫声。
“快说,你受指使,撰书造谣当今天子篡位?”
一名锦衣卫用皮鞭蘸着盐水用力抽打着犯人,每一鞭下去,像是有千钧之力。
这名犯人就是山东济南府的孙之獬,笔名孙老猿,著书造谣数十条,污蔑朱慈烺。
锦衣卫根据夏建仁提供的消息,终于将他揪了出来,秘密带回南京诏狱,变着花样的折磨他,挖掘他背后的主谋。
孙之獬披头散发的垂首哼哼着,很快再次晕过去了。
锦衣卫熟练的端起一桶辣椒水,往他身上泼,辣椒水很快渗入皮开肉绽的血肉中。
不一会儿,孙之獬再度发出一道凄厉的鬼叫声。
“说不说!”
“啪”的一声,锦衣卫手中的皮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想抽哪里就抽哪里,精准打击,在孙之獬身上雕刻花纹。
这些掌刑的锦衣卫,个个都是熟练工,干起活来就像是在搞艺术。
待到孙之獬身上布满花纹,渗完鲜血开始渗出黄水时,这些锦衣卫又换了一套玩法。
他们拿着烤红的通条,一边喝着屠苏酒,一边继续艺术雕刻,按照花纹进行烙描.......
残存着意识的孙之獬咬紧牙关,坚决不承认造谣之事,更不敢承认背后有人勾结造反。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松开,小命就不保了!
如果不张嘴,说不定还能扛过去......
然而他如何能扛得住诏狱的套餐,就这样,孙之獬疼昏了数次,被锦衣卫泼醒了再烙昏,无休无止地重复......
半夜之时,在燔灼似的疼痛中,孙之獬再一次地醒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身上,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痕,多处焦熟,内脏似乎也干枯裂开了。
外面的鬼叫声依旧不减,孙之獬清楚,周围的那些犯人,大多和自己一样,是著书诋毁天武帝的同道中人。
这些人不光是造谣,有的是自己写了野史,记载着天武恶政,言说天武帝残暴不堪,其行迈远夏桀、商纣......
诏狱中禁止生火,即便冬天也是,在漆黑的暗夜中,不时有老鼠成群出没,啃咬着戴着枷锁的犯人们。
孙之獬的身上被咬的血肉一片,他惊叫连连,浑身抽搐的乱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经历着活受罪。
他想起了一名官员曾说过的话:被抓进诏狱的后果乃是魂飞汤火,惨毒难言!同样是获罪,倘若没有被抓进诏狱,而是进了刑部监狱,那就是不吝天堂之乐矣.....
孙之獬惨笑,当初自己投奔魏阉,不就是怕被当成东林抓进诏狱受罪吗?
现在好了,北京诏狱是躲过去了,却没躲得过南京诏狱的收容.......
终于挨到了天亮,迷迷糊糊的孙之獬听到监牢前几声细碎的脚步声。
两名锦衣卫走了进来,交谈道:“先弄醒他,喂他喝轮回酒,今天再给他换两道菜,口味重一点.....”
所谓的“轮回酒”,原料其实就是人尿。
轮回酒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在诏狱中可是很有效的,比如南京吏部侍郎陆公纶,就靠着喝这玩意,在六七年的“诏狱生涯”里,多次从病魔里逃脱出来。
孙之獬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以为“轮回酒”的性质和“孟婆汤”一样,是上路之前喝的。
他吓得忍痛爬起来,叫道:“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诏狱大堂中,几名锦衣卫官员坐在桌案后,静静的看着孙之獬,听他爆料大消息。
面对着周围如狼群捕食般的眼神,孙之獬颤了一下,老实道:“天启和崇祯二帝在位时,对我们读书人礼敬有加,当今圣上继位,推行什么新政,我们读书人都没有了好处,这才萌发了造反的心思......”
“数月前,从南京来了几个人,说与我共商大业,他们请我把当今天子写成古往今来第一暴君,还许诺说给我留个内阁大臣的位置......”
.......
第734章 忍不住跳出来了
銮驾遇刺半个月以来,紫禁城内迟迟没有动静传出,也见不得军机大臣和内阁大臣们的身影。
因为军机和内阁的办公地点,在紫禁城前朝的武英殿和文华殿,遇刺案件发生后,内阁和军机大臣们吃喝都住在了宫中。
各部官员在办公地点在皇城内的官衙,很多官员着急啊,想打听消息,但进不了宫,公文只能通过篮子往午门上传递。
虽然宫中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但不少人心中已经有底了,皇帝怕是真出事了!
不然为什么要封闭宫门,内阁和军机大臣们也不出来?肯定是在讨论让谁继承大统之事呢!
一些有想法的官员开始坐不住了,当了几年孙子的宁晋伯等南京勋贵们更是坐不住了。
他们通过宫中暗线传递出的消息得知,暴君确实驾崩了!
得到消息后,在府内差点憋出内伤的刘允极失眠了,开始联络各方勋贵,还有一些关系较铁的朝臣,准备推举定王朱慈炯继承大位。
趁着藩王们奉天靖难的节骨眼,把大事给定了!(平叛的消息还没传回南京。)
按理说拥护太上皇复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太上皇在广西呢,被靖江王那厮捆在手里。
与其仰靖江王的鼻息,还不如自己推选一个身边之人,定王朱慈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按照大明皇位继承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兄终弟及,暴君虽然有后,确是公主,自然没资格继承大位,皇后有喜,怀的也不知男是女。
因此,只能按照兄终弟及的制度,让嫡出的定王朱慈炯继承大位,法理上占据了制高点,连太上皇都不好反对。
拥立新君,从龙之功,在历朝历代都是天功一件,得知此事的南京勋贵和一些大臣们立刻高潮了。
就如同历史上的南明朝廷一样,弘光帝死后,东南势力拥护唐王继位,西南势力拥护桂王继位,还有拥护鲁王监国、靖江王监国的,都是为了近水楼台的利益权势。
南京城中一片暗流涌动,在信以为真的谣言中,各路牛鬼神蛇全都跳了出来,商量着定王继位之事,仿佛亲眼看到天武皇帝驾崩了。
听到消息后的定王朱慈炯,吓得整日缩在定王府,王府大门紧闭,谁都不见。
以宁晋伯刘允极为首的勋贵、大臣集团,先是在午门请求皇帝召开朝会,以试探宫中的情况。
一连两日,宫内并无消息传出,直到第三日,似乎是顶不住宫外的压力,内阁首辅杨廷麟和首席军机大臣孙应元,联名下令开启午门,召开朝会。
朝会的钟声终于再度响起,勋贵、文武百官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紫禁城。
静鞭三响,奉天殿内,金钟、玉磬,琤琤琮琮,清脆悦耳,炉、鼎、龟、鹤,吐出缕缕香烟,文武百官皆肃穆等待。
人人心中各异,然而等了半天就是等不到那位勤奋的天武帝,刘允极等人心中喜意更甚。
一阵时间后,眼圈发青、面色蜡黄的内阁首辅杨廷麟步入殿中,与他同来的是秦国公孙应元,同样气色较差。
两位文武首班大臣身穿蟒袍,立在文武百官之前,首辅杨廷麟扫视了一眼众人,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陛下龙体欠安,今日朝会,由内阁和军机主持,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吧。”
“陛下如何了?我等想去探望一番。”有朝臣开口道。
“是啊,这么长时间了,陛下究竟如何了?”
杨廷麟皱眉道:“陛下无事,几日便可痊愈,诸位同僚有事说事,无事就退潮吧!”
兵部郎中刘承胤道:“杨阁老,您这话什么意思?君父龙体欠安,我等身为臣子,询问探望一番,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如何问不得,去不得?”
见兵部也有人跳出来,孙应元沉着脸道:“朝会之上,议国事,这些事情你们私下议论!”
刘允极忽然高声道:“皇位继承不是国之大事吗?”
孙应元盯着他道:“宁晋伯,你这话是何意思?”
“自从陛下遇刺后,已经消失半个月了,这期间宫门封闭,京师戒严,杨阁老,秦国公,请你们给我们一个交代,这是发生了何事?陛下究竟还在不在!”
“放肆!”
杨廷麟喝道:“宁晋伯,你今天是吃熊心了吗?胆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一看这语气,几名南京勋贵心中大喜,几名内阁和军机大臣心虚了,肯定有鬼!
为人粗狂的成安伯郭祚永跳出来,道:“有什么放肆的,你们要是重立新君,那就痛快一些,除了定王还能立谁?这么磨磨唧唧的算什么?”
满朝众臣一惊,他们早就听闻皇帝遇刺不治驾崩的谣言,一直不肯相信,然而最近的传闻越来越烈,现在几个勋贵居然当庭捅破此事!
孙应元喝令殿中御林军道:“来人,将成安伯拿下!”
郭祚永跳脚道:“这里是奉天殿,你秦国公凭什么拿我?你莫非还想学洪承畴当摄政王不成?”
孙应元很想上去弄他一顿,不过他身居高位,为人越发的低调,只得沉着脸强忍着。
奉天殿内嗡嗡作响,几名勋贵开始鼓动官员推动立定王之事。
宁晋伯刘允极偷偷观察着孙应元和杨廷麟的表情,见他们二人有些着急的样子,更觉得他们心中有鬼,怕是故意拖延,想立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他们的地位!
看破了“真相”的刘允极哈哈大笑道:“你们觉得这事能瞒得住吗?简直可笑!”
杨廷麟不忍他越陷越深,好心提醒道:“宁晋伯,切莫越陷越深。”
“越陷越深?”
刘允极笑了,只要天武帝不在了,他还怕谁啊,掌兵的秦国公孙应元?这厮就不是当权臣的料!
刘允极大声道:“眼下各地藩王作乱还未平定,为固国本,本伯建议迎奉定王殿下为新君!”
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等勋贵,立即举双手赞同,还有一些大臣也出声支持。
看着情形,天武帝怕是真没了,不管怎么说,越早表态,未来的政治资历就越大!
正在这时,一道尖喝声在殿后传来:“陛下驾到!”
第735章 又一波清洗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尖喝声,在文武百官惊愕之中,身穿一身黑色龙袍的朱慈烺从殿后走出。
满朝文武皆是惊呆了,特别是几名挑事的勋贵,更是跟见了鬼一样,只觉得自己双腿发颤。
朱慈烺龙行虎步而来,坐在御座上,不仅没有丝毫病态,反而脸上洋溢着一层春色。
他扫了一眼众臣,将目光锁定在宁晋伯刘允极身上,风轻云淡的问:“宁晋伯,你想干什么?”
“我想......臣想......”
刘允极面露惊慌,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一下子跪了:“臣什么都没想啊!”
朱慈烺缓缓走下御座,将他扶起,面露温和道:“刚刚不是说得挺好的嘛,要迎奉定王为什么来着?你接着说啊,朕洗耳恭听!”
刘允极哪里还敢多说一句,就像一条见了老虎的二哈一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紧缩着尾巴。
朱慈烺又看了眼其他几个南京勋贵,道:“朕就想不明白了,朕好端端的还没死呢,你们就想另立新君了?怎么着,造反呐?”
“臣不敢.......”
几个勋贵立时跪了,满朝文武也跟着跪了。
直到此时,大家才知道,这是个早已挖好的坑!
“趁着满朝文武都在,朕不得不说几句。”
朱慈烺缓缓踱步,指着刘允极等人道:“看看这几个勋贵吧,哪个不是祖上于国有功,哪个平时不是人模狗样的?”
“他们今日大逆不道,言说要推举新皇,朕的心真的要碎了!”
朱慈烺面露痛苦道:“太上皇把这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却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朕是痛心疾首啊!”
他指着几名南京勋贵道:“你们的心怎么这么大呢?魏国公徐弘基勒死在神烈山才几年啊,忘啦!”
“南北二京被朕处死的勋贵们,还在地下仰头天天的盯着你们呢!你们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跟他们见面?”
宁晋伯等勋贵们原本就胆寒了,听到这句话更是被吓得身体颤抖,有人当场瘫倒在地,屎尿并出,异味横生。
朱慈烺原本准备再教育几句的,一看这环境,顿时没了心情,他喝令殿中御林军道:“将这些乱党全都拿下!”
“臣不是乱党啊,陛下冤枉啊!”勋贵们如丧考妣。
朱慈烺掏出一份供状,道:“以往种种诽谤朕和朝廷的言辞,皆是山东孙之獬的邪说,更多的是那些反对朕新政的人散布的谣言!”
“至于是何人买通买通孙之獬,为其刻印书册加以宣扬,又鼓动其去游说杨御蕃参与谋逆,这不用朕说了吧?宁晋伯!”
说完,朱慈烺将供状扔向刘允极。
连藏在山东的孙老猿都被抓了,还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刘允极顿时面如死灰,感觉人生步入了黑暗。
他实在搞不明白,堂堂一个皇帝,怎么玩的这么阴!
太过分了!
“全部押往诏狱审问,将其同党连根挖起!”
奉天殿内再次玩起了现场抓人游戏,这次无需站队,只要刚刚开口提议或者附和另立新君,全部抓了!
朱慈烺用实际行动,让这些朝臣、勋贵们体会封建王朝仕途的险恶。
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共拿了三四十人,不过朱慈烺依旧不满意,因为他看到还有几个阳奉阴违的家伙没被收拾掉。
这时,都察院御史王鳌永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弹劾秦国公孙应元,意图谋反!”
朱慈烺一听,顿时眉头大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么弱智的话?孙应元要谋反?你怎么不说朕要造反呢?
御史王鳌永道:“秦国公私调兵马封闭紫禁城和南京十三门,其反迹已露。”
朱慈烺道:“军令经过朕批示过,你可还有其他实证?。”
王鳌永再度奏道:“有!秦国公府上有私兵千人,每日操练不缀,又购买数艘大船,招募渔民,联络商人,图谋不轨!”
孙应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货摆弄嘴皮子,骂了句蠢货。
老子进了内部群,准备让族人出海做生意呢,你这老小子也不知吃什么了,张口就来谋逆造反的!
朱慈烺再度打脸道:“秦国公家的私兵、商贸,都在律法准许之内,如何有谋反之意?他与何人密议谋反,准备何时举事?”
王鳌永面不改色道:“坊间多传秦国公意图谋反,臣乃御史,揭发此事,陛下若是不信,可派厂卫调查!”
“放屁!”
朱慈烺指着他骂道:“坊间传闻?你仅靠风文奏事,就让朕去调查秦国公?”
这么无赖的玩法,不就是后世的碰瓷吗?碰瓷的老太太往车面前一躺,还得车主自己证明没撞她?
扯淡!
朱慈烺绝不惯着这帮言官,他沉声道:“即日起,禁止官员风闻奏事,诬告者按律量罪,民间亦是,不论老幼妇孺!”
王鳌永不管这些,依旧在据理力争,仿佛就是跟孙应元过不去。
朱慈烺却很明白,这家伙是在挑战皇权呢,又想搞起党争什么的!
“将他拖出去!廷杖一百!”
朱慈烺话音刚落,御林军便上来将这名御史拖走。
王鳌永挣扎着大叫:“臣还有本奏,臣要弹劾陛下,德行不足,滥用厂卫,横行不法!”
朱慈烺道:“你说朕德行不够?那朕就要问你了,朕之尚方剑锋利否?手铳漂亮否?”
这番话说完之后,朱慈烺冷声道:“押进诏狱,问其同党,全族流放台湾!”
王鳌永跟条狗一样被拖了出去,整个人都软了,再无刚刚的硬气。
朱慈烺看向奉天殿的朝臣们,道:“朕不是天启,也不是太上皇,想着在天武朝结为朋党,你们有些人投错胎了!”
朱慈烺的态度很坚决,不管谁要抱团结党营私,都得挨打,大不了杀光了再换一批,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
反正士绅的根都断了,干死这些老东西,等几年又是一片朗朗乾坤。
殿下剩下的朝臣们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心有戚戚焉,再无人跳出来硬刚了。
.......
第736章 你问我东厂算什么东西?(补更)
当日朝会后,应天府内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跨年大清洗。
凡是牵扯逆案的,与宁晋伯等勋贵勾结的官员,皆被锁拿抄家。
天武三年的钟声敲响,随着靖江王和晋王等逆贼被押至南京,逆案势头不减反盛,扩大至全国各省。
东厂、锦衣卫、各地官府同时出动,搜捕靖难中举事的官员、士绅。
其中陕西的情况最严重,孙传庭和周遇吉在一个月间抄了上千名士绅地主,杀得是血流成河。
不过人没白杀,不仅起到了震慑作用,孙传庭还缴获了大量的土地、粮食、银钱,一股解决了陕西赈灾紧张的情况。
南京城,兵仗局。
大堂内,一位年龄近五十的老太监正在品着香茗,一旁站着几位哈腰点头侍候的小太监。
这老太监是兵仗局兼御马监掌印太监刘元斌,当年大太监曹化淳安插在勇卫营的两大监军之一,另一个是卢九德,现任后勤部尚书,军机大臣。
刘元斌余光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轻哼道:“你这茶啊,火候差点,山泉水煮至初沸就可以了,水温太高就破坏了茶本身的味道,所以喝起来就会涩口,回甘微苦,以后可要记住了,否则莫怪咱家无情!”
小太监脸色微白,连连称是。
这时,院外传来了争执的声音,让原本清静的兵仗局显得十分嘈杂。
刘元斌砰的一下将茶碗拍在了桌案上面,愠怒道:“什么人扰咱家清静?活的不耐烦了!去赶走他们!”
“实在抱歉,扰了掌印大太监品茶的心情。”
一道年轻的声音飘进了门口。
刘元斌定睛一看,不屑的笑了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东厂的人。”
吴忠身穿蟒袍,身悬黑色披风,后面跟着一大群东厂番子,大步进入兵仗局。
到了刘元斌面前,吴忠一撩披风就势坐下,立时有两名番子将椅子递来,接住他的屁股。
刘元斌眼睛眯起,语气变得阴冷起来:“做了东厂督主就忘了礼数了?”
按照宫中太监们的规矩,刘元斌入宫时间长,按辈分吴忠得称他一声大太监。
吴忠微微一笑,侧着身子抱了抱拳道:“见过大太监。”
见刘元斌不应,吴忠又道:“本督此来是为了公事,还请大太监移步东厂,有些事情咱们想问一问。”
刘元斌阴冷一笑:“你算什么东西,咱家在东厂时,你小子还在钟粹宫替主子端屎端尿呢!”
御马监出身的刘元斌一直看不起吴忠这些小太监,他当年是大内总管曹化淳手下的红人,如果没有意外,最有可能进入司礼监,担任掌印或者秉笔太监,兼任东厂督主。
然而一切并没有像刘元斌想象的那么美好,跟了新主子,为两代皇帝办差,迟迟没进司礼监,一直在其他衙门任职。
最重要的是,吴忠这种杂毛居然混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督主的位子,成了天下第一大太监,刘元斌心中十分的不满。
吴忠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道:“刘太监,这是皇爷的旨意!”
刘元斌骂道:“就算是皇爷在此,也给咱家三分薄面,你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乱吠!还想带我去东厂问话,有屁就在这里放,没屁就滚出去!少打扰咱家的清闲!”
伴随着刘元斌的厉喝,一队队年轻的东厂番子冲了进来护卫在吴忠周围。
吴忠终于变了脸色:“刘太监,咱家是看你在宫中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才跟你和声细语的说话!”
刘元斌忽然笑了,意味深长的道:“怎么,要来硬的,你东厂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拿咱家?”
太监执掌的二十四衙门中,以司礼监和御马监权力最大,东厂督主一般由司礼监太监兼任,司礼监太监也可以兼任御马监太监,比如曹化淳。
总体来说,御马监掌印太监的地位比东厂督主稍微高一点,最起码也是平级,这也是刘元斌豪横的原因。
“你问我东厂算什么东西?”
吴忠面色一冷,肃声道:“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东厂专替陛下扫清毒瘤,别人不敢办的事我们东厂办,别人不敢动的人我们东厂动,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说着,吴忠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将之捏碎:“这就是我们东厂!够不够清楚?”
话音一落,东厂番子们纷纷将刘元斌围在中间。
吴忠也踱步到他面前,道:“你勾结刘允极等叛臣谋逆之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陛下也知道了,还是老老实实跟咱家走吧!”
闻言,刘元斌已经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他尝试着辩解道:“我不知道宁晋伯之事,你不要随便栽赃!”
吴忠呵呵一笑,道:“闯贼余孽使用的震天雷就是出自兵仗局,你以为你杀了几名管事的工匠,就能做到守口如瓶?你也太小看东厂的能力了!”
“你的事,在遇刺第二天,东厂就已查明了,之所以一直没捅破,是因为皇爷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怕打草惊蛇了!”
刘元斌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破,他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
吴忠一撩身后的披风,道:“带走!”
朱慈烺登基后,重建二十四衙门,特别是有机会批红的司礼监,更是无一个老太监,全都是有从龙之功,或者资历浅的小太监们。
刘元斌为人贪得无厌,多次暗示军官送礼,克扣后勤军饷,对于没入司礼监一事,更是心生怨气,为最终的反水埋下了种子。
天武三年二月,朱慈烺将这次逆案定为“靖案”,并下旨处决这批乱臣贼子。
废靖江王朱亨嘉为庶人,终生囚禁凤阳高墙,废除靖藩。
废晋王朱审烜为庶人,终生囚禁凤阳高墙,废除晋藩。
辽王、吉王等参与叛乱的藩王宗室皆被废为庶人,终生囚禁凤阳高墙,其藩同样废除。
叛臣许定国、杨国威、顾奕、史其文等人,戮于市,十八代内不得为官。
宁晋伯刘允极等参与谋逆的南京勋贵,皆斩!抄其全族,流放台湾!
参与靖案的官员,皆斩!抄其全族,流放台湾!
著书编写篡位谣言的孙之獬,朱慈烺对其特别关照了一番,这位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汉奸,剃发令的始作俑者!
朱慈烺命锦衣卫扒光孙之獬的头发,用钢针麻线逢上了他的嘴巴,再用钢针在他身上刺满了针孔,然后把猪鬃插进这些针孔里,让孙之獬亲眼看着他自己的血,顺着猪鬃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当日,孙之獬在恐惧中痛苦万分,想喊又喊不出,想死又死不了,慢慢享受着这天下第一的酷刑!
两天之后,孙之獬身上的血已经流干,奄奄一息、尚未毙命之时,锦衣卫将其肢解,活活折磨而死,尸身被其门人收敛安葬。
然而朱慈烺依旧不放过他,下旨对其剖棺戮尸,挫骨扬灰,将他的子孙、族人、门人,全部斩首戮尸,再远的亲属发往宁古塔永世为奴!
对于那些编著野史,黑化朱慈烺的读书人,他罕见的大发善心,没有杀他们。
朱慈烺让他们编写谣言野史时使用的名号,每人再写十份天武赞歌,到各省各府现身诵读,以靖浮言。
只要不愿合作的读书人,或者中途有一天不歌颂天武皇帝仁政的,皆按处决孙之獬的方法处置。
在如此的强压之下,这些读书人卖力的宣传,辞藻用词达到了人生水平的巅峰。
若干年后,大江南北不仅没有了天武篡位、烂施暴政的谣言,反而出现了大量天家父慈子孝的美好故事,让人听了忍不住落泪。
天武帝的高大形象再次竖立起来,渐渐神话......
※※※※※※※※※※※※※
今天在历史作者群里与一位同城老乡相认,作者名叫官笙,代表作《独断大明》、《明廷》。(听说很火爆,反正我没看过......)
这位老乡一来就要面基、请大保健,把纯洁的我整的一愣一愣的。
推荐这位老司机的新书《宋时风流》:简介:我是主角,我穿越成了宋哲宗赵煦,我表示我好难。
喜欢开车的朋友......不对,喜欢宋朝故事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
第737章 举人遇到兵
天武第一案的靖案结束之后,朱慈烺加封东军都督府大都督杨御蕃为侯爵,广西巡抚瞿式耜升授正一品特进光禄大夫。
孙传庭平叛同样升授正一品特进光禄大夫,李定国擒获晋王有功,封子爵,其余平叛诸将皆有封赏。
这次平定叛乱,可以说就是去捡果子的,很多军队出动了,压根就没碰到叛军,只得负责维稳工作。
受降的十多万叛军,经兵部派人挑挑拣拣,最终只留下五万人。
朱慈烺将南方收编的两万叛军交给唐王朱聿键,让他前往吕宋岛,占地盘,搞移民,为建立南洋都护府打基础。
北方的三万叛军编成征西军,配合西军都督府的定西军,经略青海一带,为征西都护府的设立打下基础。
天武三年,百废待兴,天武帝不仅在前朝还是后宫,都很忙。
目前皇后怀孕已经六七个月了,在不知疲惫的朱慈烺努力之下,宋贵妃和杨贵妃也有了身孕,宫里一片喜气,大明将迎来一片光明。
然而光明之下,仍会滋生黑暗,一场大案在悄悄形成。
河南开封府。
“烧饼,正宗直隶草炉烧饼!”
开封城中,巷口草炉烧饼摊的武掌柜卖力的叫卖着。
夕阳倾斜下,一名身着素衣的儒雅男子,步履匆匆的路过草炉烧饼摊,正要往巷子里面走去。
看见此人,武掌柜热情的打着招呼:“韩先生回来啦,今天够早的。”
武掌柜口中的这位韩先生,姓韩名诚科,是开封府内少有的名人,也是一个做学文的人,凭着举人身份在周王府出入。
由于早年间周王府三护卫被撤,后周王世系大多沉溺于诗词歌赋,周王朱恭枵也是如此,广召名士大儒于府内吟诗作对。
韩诚科那时家中生活殷实的很,后来李自成水淹开封,把周王一家冲进河里当王八了,驾着小舟逃出升天的周王也身染重病,第二年就翘腿升天了。
随着周王府的没落,韩诚科也就失去了生活来源,只得依靠往日那些积蓄攀附之人的孝敬度日。
可谁能想到新帝登基后颁布了新政,废除了有功名之人的特权,举人的地位一落千丈。
一时间攀附之人作鸟兽散,韩诚科的生活也开始入不敷出,人情冷暖在新政面前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奈何自己又没有能力应试,韩诚科便在开封城中一所新建的社学里当教书先生勉强度日。
然好景不长,韩诚科的老母恰在此时身患重疾,父亲早早仙逝母亲便是自己唯一的至亲,韩诚科发誓要让母亲善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病、抓药逐渐掏空了韩家所有家底,如今的韩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时光。
看着热情的武掌柜,韩诚科礼貌的回道:“武掌柜,我给家中老母抓药去了,不多赘言,回见。”
“韩先生留步!”
武掌柜拿草纸包起了几个烧饼双手递了过来,笑道:“拿几个烧饼回去吧,我家的那个二小子启蒙还要靠韩先生呢。”
韩诚科没有拒绝,毕竟读书人的嘴也是用来吃饭的,这种赚钱还不违法的事,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左手提着药包、右手提着烧饼,韩诚科的心也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毕竟又一日要过去了。
“娘,我回来了!”
走进大门的霎那,韩诚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换上了一幅暖人的笑容。
可惜韩母并没有给他往日一样的回应。
“娘?”
“娘!”
屋内,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趴在了地上,双目紧闭满面蜡黄。
“娘,您怎么了娘!您别吓我!”
韩诚科哆哆嗦嗦的走到近前,眼泪从脸上滑落,颤抖的手伸到了老妪的鼻子下面。
还有呼吸!
韩诚科赶忙把母亲抱上了床,慌里慌张的跑出了门!
“韩先生,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啊?”
韩诚科匆匆跑走并没有回答武掌柜,这是有什么急事儿了?
没过多久韩诚科和一位背着药箱的郎中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忠叔,我娘他怎么样?”韩诚科紧张的问道。
被称为忠叔的郎中手指探在韩母的脉搏上,轻声说道:“韩先生,你母亲的病情并不乐观,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要不然……”
韩诚科眉头紧锁:“忠叔,您有什么办法吗?”
“哎……我的能力实在无力解决,马应龙的人应该有办法。”
马应龙是开封府内老字号医馆,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了,虽然郎中很多医术高明,但价钱不是韩诚科能负担得起的。
韩诚科听了这话欲哭无泪,环视一周,屋里已经没什么可卖的了,自己身上的银两根本不够给母亲看病。
“这可如何是好?”韩诚科犯难了。
自韩母刘氏患病之后一直给她看病,韩诚科也给他帮了不少的忙,来来往往之间感情就这么结了下来。
忠叔十分钦佩韩诚科的孝顺,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看着他犯难,忠叔实在于心不忍。
忠叔说道:“孩子,我知道你为难,这样吧我尽量用汤药吊住老太太的命,一会儿给你抓一副药,最多能保老太太三天。”
沉吟了片刻,他又道:“我在祥符县有一位同行老友,为人慷慨,医术高明,常效仿杏林董奉,你可以去试一试。”
作为读书人,韩诚科自然知道董奉,那是三国时期与张仲景、华佗其名的神医,他给人治病,不取钱物,使人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
既然忠叔的老友效仿董奉,肯定有点实力,收费也少,祥符县距开封城只有十几里的路程,一天足够自己往返,还剩两天能给母亲看病,足够了!
想到这里,韩诚科深施一礼,道:“忠叔的恩情诚科无以为报。”
把忠叔开的汤药给母亲喂了下去,韩家的烛光亮了一夜。
看着母亲服下汤药后愈发平稳的气息,韩诚科终于放下心来。
鱼肚白在天边刚刚浮现,韩诚科就出了家门前往祥符县。
日头还没到头顶正上方,韩诚科已经到了祥符县的城门入口,十几里路并不远,但对于韩诚科这样的文弱书生还是很费体力的。
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一路风尘仆仆的韩诚科继续闷头往城里走。
然而,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韩诚科面前:“站住!路引!”
韩诚科一掏袖筒。
坏了!一夜没睡本就不够清醒,再加上心中着急,自己竟忘了带路引,这可如何是好!
城卒看着韩诚科停住了动作,警觉的将手搭在了腰间的雁翎刀上,其余城卒也缓缓围了上来。
韩诚科露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这位军爷,某是开封府人,来祥符县请郎中给家中老母瞧病,出门太急忘了带路引,还请您通融。”
“开封府人?来祥符县请郎中?还忘了带路引?小子你这借口太拙劣了吧,当我祥符县是你的说书场吗!”
城卒收住声音,换上冷酷的表情:“兄弟,将这流民逮了!”
周围的城卒抽出雁翎刀逼了上来,按照上头的指示,最近会有都察院的御史来河南巡视,绝不能让一个流民进城了!
韩诚科深深地鞠躬失礼:“各位军爷听我解释,我是一位举人,曾与周端王相交莫逆,还请通融!”
举人?还与周王相识?能混成这样?
真是举人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没人相信韩诚科的话,当即将他拿下锁进了祥符县牢房中。
第738章 闹出人命
“有人吗!来人呐!”
冰冷阴暗的牢房中,韩诚科顾不上反抗时被揍的淤青的后背,挣扎着爬到了牢门边上。
“喊什么?还想受皮肉之苦吗!”一个牢头出现了。
韩诚科是个至孝之人,在牢房中时刻念着家中病重的老母亲,想到她躺在病榻上无人照料,生活不能自理,时间长了即便不病故,也难免要饿死。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想盼着早日审案回家,于是放低了姿态,问:“官爷,不知我的事情何时能够开堂受审?”
“开堂?还挺着急的,等着吧,这事不是你我说了算。”牢头转身就要走。
韩诚科此时已没了儒生的骄傲,磕头如捣蒜一般:“还请您通融,我开封府的家中还有病中的老母,我若三日回不去,老母性命危急,官爷宽宏啊!”
牢头何来这般权力,自然不会理会,毫不在意的离开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日月轮转转眼三日过去,韩诚科这几日唯一能做的就是哭嚎求饶。
“来人呐,求求你们放了我吧,今日一过,家中老母必定丧命啊,开恩啊……来人呐……呜呜……”
一个年轻点的狱卒犹豫的说道:“李大哥,咱们要不要再通报一次?这小子都闹腾三天了,我看不像是说假话,毕竟人命关天啊……”
牢头呵呵笑道:“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了,来这里谁嘴里不是这套说辞?不用管他!”
见年轻的狱卒仍在感慨,牢头继续道:“我跟上头也说了这个情况,人家不管咱又能怎么样,是吧?”
不是他心肠太硬,在这里面呆的久了见得多了,一切都成为了常态,自然就没了那么多感触。
又是七日过去,韩诚科已经没有气力继续哭嚎了,眼泪也流干了,及时的他靠在牢门上嘴里喃喃自语:“娘啊……娘啊……儿子不孝啊……”
牢头看到不禁皱眉,一般牢犯闹个几天也就没动静了,可是如今过了十日这人还在闹。
而且他已经好几天滴水未进了,再这样下去他怕是挨不到开堂了,牢里要是出了人命,自己这些看大牢的领导们也会麻烦上身,姑且再试一次吧……
一阵铁链抽动的声音响起,牢门被打开。
“韩诚科,知县大人宣你上堂受审!”
此时韩诚科已经双目呆滞,没有任何的反应,嘴里依然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话语。
最终在两名狱卒的拖拽之下,韩诚科才出现在县衙之上,重见天日韩诚科好像回复了一些,但是依然不断重复着什么。
“罪民韩诚科,你可知罪!”
知县赖月京一拍惊堂木厉声喊道,可韩诚科毫无反应。
“娘啊……娘……儿子不孝啊……”
赖知县看向一旁的衙役:“怎么抓了个疯子?”
底下当差的见知县老爷恼怒,便一级一级查问下去,将那抓韩举人的城卒查了出来。
那城卒将前因后果细说一遍,又道:“兴许是流民,因恐治罪,装疯卖傻。”
听说是举人,还与周王相识,赖知县心中一惊,周王的作风他是比较熟悉的,当时他也想去参加这种文人相聚的诗会说明的,可因为身负官制曾一度被拒。
赖月京不知道,其实他的名字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再看堂中这姓韩的状态不像是装出来的,赖知县捋了捋胡须向衙役招招手:“你挑三人,从县衙领一辆马车带上他去开封查探一番是否为实情,莫要着官服,懂了吗?”
一刻钟之后一辆马车出现在官道之上,飞速朝着开封府狂奔……
看着门前看着熟悉的大门,韩诚科仿佛有什么感召一般,神情回复了正常,哆哆嗦嗦的推开了大门,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喊了一声。
“娘!”
房内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回应,眼泪从韩诚科眼中夺眶而出,在衙役的搀扶之下这才来到了屋内。
此时正值盛夏气候十分炎热,屋内弥漫着尸臭,韩诚科盯着已经生了蛆虫刘氏,双目失神。
“我的娘啊!”韩诚科的哀嚎盘旋在这条巷子之中回荡许久。
捏着鼻子的衙役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低声说道:“韩……韩先生,事情已经得到证实,你的身份已经确定,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节哀。”
说完使了个眼色,四人打算脚底抹油一走了之,怎奈韩诚科缓缓转头,鲜红的眼珠盯着几人。
“带上我老娘,去祥符县衙!”韩诚科咬牙切齿的说到。
几人相互对视,这可如何是好,要是真这么做了事情就彻底失控了,他们几人又拿不定主意。
这名衙役头头又站了出来:“韩先生你看这样如何,老人家既已仙逝,我们就莫要再惊扰她了,我返回县衙请县尊大人,我这三个兄弟留在这里先帮你安排老人家后事,你看如何?”
韩诚科左右思量点了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
祥符县衙的后堂之中,知县赖月京正在屋中踱步,通判、城卒、衙役头头都在其中,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城卒说道:“县尊大人,此事可有何不妥?按律法韩诚科未带路引就要缉拿,他母亲死了与我们又有何干?我们只是照章办事罢了。”
赖月京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毕竟出了人命,这韩诚科又是个拿笔的,要是不安抚一番,怕是我们都要鸡犬不宁啊,最好还是息事宁人。”
“全凭县尊大人安排!”
赖月京沉吟了片刻,道:“那好,咱们就去一趟开封府,只要他要求不过分咱们就尽量满足他。”
几人再到开封城已经是傍晚,此时的韩家已经变了模样,一个木棺正正的摆在院里,长明灯、纸钱、贡品一应俱全。
披麻戴孝的韩诚科跪在棺木前不断往火盆里放置纸钱,三名便装衙役分别站在三个角落。
“娘,儿子回来晚了,儿子不孝没能让您善终逆了誓言,您放心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定为您讨回公道,这些纸钱您就收着吧,孩儿没能给您富贵,在那边您别苦着自己,别让儿子不安。”
众人一进院子就听到了韩诚科的话,城卒虽心中不满可也没有发作,关上了韩家大门。
赖月京的语气很和善:“韩举人,节哀。”
韩诚科站起身看着众人:“想必县尊大人您也听到了我的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赖月京呼了口气道:“韩举人,你看这样如何,老夫人的丧葬费用我都包了,毕竟这事不能拖的太久,于老夫人不利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韩诚科依旧坚持。
赖月京皱眉道:“那韩举人想如何?”
韩诚科愤怒道:“法办城卒,为老母报仇!”
城卒站了出来,道:“笑话!我们依律办事,没有任何过错,错,也在你自己!”
赖月京也失去了耐心,心道老子堂堂七品知县,一地父母官,能亲临你们家已经狗给面子了,还给脸不要?
他轻哼一声道:“韩举人要是无理取闹,那本县也无话可说了,这十两银子足够你家所有费用了,告辞!”
说着,赖月京让师爷丢下十两银子,当场拂袖而去。
韩诚科恨恨的盯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杀人偿命!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第739章 进京告御状
开封府衙前,身穿孝服的韩诚科日夜坐在着请愿,持续了数日。
本来开封府接了状子,但衙役告诉韩诚科,抚台大人去了陈留县视察,让他回家等待。
然而过了数日依旧没有消息,府衙的回应始终是抚台大人未归,倔强的韩诚科只有身穿孝服在开封府衙署前蹲点。
数日间,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开封府,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街小巷都在为韩诚科抱不平。
开封府一座大宅的院落里。
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坐在藤椅上,看着院里的花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问:“如何了?那疯子还在外面呢?”
伺候在一旁的正是接了韩诚科状子的小吏刘伊口,他躬身小声道:“回禀府台大人,韩姓的老小子很倔,一直坐在府衙外面,因为人来人往,我们不好出手将他赶走......”
开封府知府魏生津一拍茶案,不满道:“也不知赖月京这个知县怎么干的,这种事儿竟然闹到我这里,没用的废物!”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是想着宅子里的那箱雪花银,赖月京知县做的不怎么样,但这出手还是很阔绰的,两两相抵吧。
那小吏道:“大人,此事造成的影响很坏,抚台大人过几日就会从洛阳回来,咱们必须在此之前将事情处理掉......”
听到抚台大人,魏生津心中微动,河南巡抚刘同升可不是个善茬,万不能让他得知此事啊!
他低声对小吏道:“想办法将他赶走!”
刘伊口立即躬身道:“大人尽可放心,属下一定派人看着他,不让他出现在府衙附近!”
当天,一群泼皮无奈当众将韩举人连踹带打赶走了,更是引起了百姓们的愤怒。
朗朗乾坤之下,青皮在府衙前招摇过市行凶,还有王法吗?
开封府知府毕竟不是傻子,为了给群众一个交代,当即下令抓捕了两名青皮,关在牢里照顾吃喝。
一件大案,往往就是由小事引起,继而引出更大的事情。
被揍的鼻青眼肿的韩举人心中更加不忿,继续往上告,告到了省级提刑按察使司。
省级大员按察使罕见的接见了韩举人,并温和的劝道:“按《大明律》,凡成丁者,务各守本业,出入邻里,必欲互知,即便出城,亦须有引,无引而乱闯者,当地官司查实乃是流民,轻则牢狱,重则发配充军。”
“城卒按律办事,无罪,你若继续告下去,亦是徒然,收手吧。”
韩诚科脾气一上来,浑然不顾三七二十一,激动道:“人命关天,仅凭一句按律办事就想了事吗?大明以孝治天下,我为救母出城求医,却教祥符县城卒拦了,平白害了一条性命,这个理要是讨不回来,除非没了天理!”
按察使没有接话,此案的看似很简单,其中却牵扯甚多,首先是律法和孝道。
再者,又牵扯到了新政,按察使去年看过朝廷邸报上所列的新政,其中有一条便是废除各地路引,允许百姓自由走动。
然而此时,这条政令居然没有施行下去......
河南按察使忽悠走了韩举人,便立即前往承宣布政使司,告知此事。
河南布政使名叫宋权,他的侄子叫宋尚天,也就是当初在南京秦淮河边大闹媚香楼的那位家世显赫的宋公子。
布政使掌管一省的财政、民政,承宣政令,将朝廷的政务、法令宣达到各府、厅、州、县,督促其贯彻实施。
这路引一项,牵扯利益不小,往来的百姓需要办证,这也是一项不菲的收入,自下而上存在着一条龙利益链。
面对一个小小的落魄举人,布政使宋权显然没将那种小角色放在眼里,坚持拖延下达废除路引的新政。
韩家,韩诚科心中怒气难平,他很清楚,这其中定然是官官相护,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怕也告状无果,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进京告御状!
然而告御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路引就是一大难题。
试问眼下这种情况,哪个衙门能给自己开路引?如私自进京,怕是像之前一样连城门口都进不去!
进京告御状好像是冥冥之中定好的事情,就在韩诚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老友的拜访给他了解决办法。
这位老友提到了太祖皇帝朱元璋亲自写定的刑典《大诰》,明太祖规定:《大诰》每户一本,家传人诵,家有《大诰》者,犯笞、杖、徒、流之罪减一等;无《大诰》者,加一等;拒不接收者,迁居化外,永不令归。
最重要的是,《大诰》中明确写到百姓如果要告官,可以直接抓了送去给皇帝,没有路引的话,大诰就可以当路引用。
当地官员敢阻挡百姓揭发、捉拿害民官吏,一律诛灭九族!
韩诚科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这个办法忘了。
这可是在新政科举中可能会出的试题,自己也曾研习过,可能一时间怒火攻心蒙了心智。
不过,明太祖朱元璋死后没多久,《大诰》就逐渐从民间消失了,曾经家家户户、人手一本的《大诰》,已然灰飞烟灭。
幸运的是,韩举人的这位老友,既然提到了《大诰》,自然也带来了一份。
韩诚科泪目,十分感激老友的相助。
随后他走亲访友,众筹了五两银子,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进京告御状的艰苦道路。
开封城,宋府。
今天是河南布政使宋权的好日子,五十岁的他又娶了个十六岁的小妾。
宋府邸门前车水马龙,整个宅子披红挂彩热闹非凡,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不是官员就是士绅、富商。
宋权正站在院子中央与前来祝贺的友人相互寒暄,时不时用余光扫过堆成山的贺礼,心里那叫一个美。
开封知府魏生津站在宋权的身边,以门人的身份招呼客人。
这时,监视韩举人的小吏匆匆走来,将知府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大人,姓韩的举人出城了。”
魏生津眉毛一挑,沉吟片刻道:“他可带着包袱?”
“确是带着包袱,大人。”
魏生津呼出一口气,闭着眼捋起了胡须:“没有路引他要去哪呢?”
过了好一会儿,小吏刘伊口开口道:“府台大人,您说他会不会去进京告御状了?”
魏生津心中猛然一震,要真让这个王八蛋进京告了御状,那河南省从上到下就要地震了,谁也难逃罪责!
“大人,要不要属下安排人……”刘伊口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此事我们不能节外生枝,你去吧,本府自由安排。”
说完,知府魏生津迟疑片刻,走向布政使宋权,与其耳语了几句。
宋权听后,原本喜气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对身边的管家沉声道:“把尚天叫来!”
.......
第740章 艰苦的道路(第四更)
一上午的时间,韩诚科沿着官道仅仅走出了二十里,此时正坐在树荫下纳凉。
豆大的汗珠成串的滑落,韩诚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出水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日头,计算着接下来的路程,听老友说,这一路上有不少馆驿和村庄,遭罪是肯定的,但全须全尾的走到南京还不是问题。
韩诚科靠着树干听着虫鸣鸟叫,想着到南京后告状的细节,想想想着,渐渐的睡着了。
八匹快马如疾风一般从官道上飞驰,马蹄激起团团尘霾。
酣睡正紧的韩诚科听得密集的马蹄声,慢慢睁开了双眼,摸过水囊饮了一口水,打算在马队过后继续赶路。
凶猛的马队到了他跟前,为首一人低喝了一声:“停!”
流着汗水的马儿停在了路旁,八人中有一个锦袍青年跃马而出,也不知是哪位官宦之后。
韩诚科望了望他、又瞧了瞧自己,曾几何时自己何尝不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再看如今落魄的同乞丐无异,不禁连连叹气。
身穿锦袍的宋尚天盯着韩诚科,一扬手道:“瞧瞧是不是他!”
一位家丁打扮的人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仔细打量了起来,随后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得到确认,宋尚天手持马鞭,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诚科没有说话,背起了包袱转身要走,众人纷纷骑着高头大马围了上来。
一位家丁恶狠狠的说到:“我们公子在问你话呢,你老实回答,可不要不识抬举!”
韩诚科虽然骄傲得很,但他也知晓好汉不吃眼前亏,明显处于下风他也不想惹祸上身。
韩诚科拱手说道:“在下韩诚科,不知诸位有何见教?如若无事在下还要赶路,见谅。”
找到目标后,宋尚天笑道:“一个穷酸文士敢跟本公子这么说话,明明天生贱命还偏要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宋尚天确实值得骄傲,因为他牛逼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下令让手下殴打过当今皇帝和皇后。
如果他知道这事,铁定能吹上一辈子!
韩诚科识趣的不在张口,很明显此人在故意找事,自己还是小心为妙,奈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说话了?还真是贱骨头,今日小爷气不顺,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话音未落,几名家丁滚鞍下马,挽着袖子逼了上来,韩诚科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记老拳打倒在地。
书生本就相对体弱,再加上韩诚科清瘦得很,这一拳打得他几近昏厥,到底之后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拳脚相加终于停下,韩诚科早已满面血污。
“看看他包袱里面有什么?”
宋尚天扬起马鞭道,此番他前来,就是阻止这家伙进京告御状,如果有必要,便弄死在荒郊野外。
听到包袱这个词,韩诚科下意识的将之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他的举动没有任何悬念的换来了一顿更为凶狠的毒打……
“咳咳……”
宋尚天抖着包袱,然而并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他一摆手,毒打立即停下。
韩诚科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还吐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腥甜的味道充斥在自己的嘴里、喉咙里。
他擦了一把眼睛上面的血渍,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地上,认怂道:“这位公子,不论如何都是在下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你放我一马,请你把包袱还给我,小子拜谢!”
韩诚科说完一头扎在了地上,咚的一声鲜血从地上蔓延开。
可这并没有换来任何同情,宋尚天哈哈一笑道:“这头磕的够响的,都给磕出血了!哪有读书人该有的傲骨嘛,包袱我要了,就当是你的赔礼,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们走!”
韩诚科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宋尚天的腿:“公子,你饶了我吧,这包袱里是我救命的东西,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宋尚天一脚把韩诚科踢倒在地,微微俯身说道:“老子姓宋,在南京秦淮河边混过,你可知道?”
“不知......”韩诚科莫名的摇了摇头。
“没见识,真可怕!”
宋尚天笑骂一句,又亲自下场对其猛烈踢打几下,这才带着几名手下扬长而去。
韩诚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身子在地上蜷缩着,微微颤抖着,眼泪混杂着鲜血流的满脸,剧烈的痛感在全身蔓延。
他感觉自己好像散架了一般,但这些疼痛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夕阳落了残月露出了身影,三月的傍晚很冷,野外的北风呼呼直刮。
韩诚科浑身一激灵,慢慢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但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满满的都是坚定。
人的恨意有多深,他就有多么的坚持。
开封城内,知府魏生津逗着笼中的鸟,问道:“姓韩的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吏员刘伊口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回禀大人,都十多天了,派出的几路人马都没有再发现韩诚科的身影,估计他早已成了路边的一具枯骨。”
知府摇头叹息道:“哎,可惜了……本来可以好好活,非要自寻死路,天命难违啊。”
一个月后,南京城的城门口出现了一个要入城的凄惨汉子。
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满是泥土和黑红的血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的像猪头一样,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一步一步的向城门挪了过去。
此时的韩诚科左手紧紧的攥着一块树皮,上面有着参差不齐的血齿印。
从开封府到南京城,本来徒步只有十多日的形成,韩诚科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月。
期间,他不敢再走官道,只能在官道旁的野地之中穿行,他也不敢去馆驿,生怕那些狗官还安排了后手来取自己性命。
这一个月,他饿了就吃点草根吃点树皮,运气好了能捡到野鸭子、野鸡等野禽的蛋,渴了就喝点水沟之中的水,冷了就缩在蒿草之中。
期间路过一个个村庄,村民看着他恐怖的样子都不敢靠前,纷纷议论着。
不知道这人经历了什么,才能如幽灵一样在外游荡。
有时韩诚科饿的实在不行,就到沿途的村庄乞讨,胖头肿脸又没了门牙的他很难说出话来,他就跪在了村口磕头,完全放弃了当年举人的尊严。
一些淳朴的村民实在不忍看他的样子,给他准备了清水和烧饼。
就这样,韩诚科一步步的走到了南京城。
此时距离南京城几十米的距离,韩诚科却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走到城门口。
应天府的城卒眉头紧锁,拦住了他:“过来登记,进入养济院!”
韩诚科并不慌张,这一路上途径凤阳府,他已经知道了这边的规矩,更惊讶的知道,朝廷早已取消了路引制度!
他越想越生气,自己的老母亲死的太冤了!这状一定要告到底!
韩诚科颤颤巍巍的在裤子中掏了掏,将一张皱皱巴巴还带着血迹的草纸递了过去。
眼瞅着从裤裆掏出这玩意,城卒有些犹豫,好在没有多大味道,最终还是好奇的打开了。
只见纸张的最上方是一块不小的血渍,阴湿了两个醒目的大字:“大诰”。
韩诚科颤抖着从城卒手中拿回了草纸,继续向城里挪动。
这名城卒面容紧缩,心中唏嘘,活了几十年,还第一次看到有人拿着《大诰》进京告状,怕是要出大事了!
第741章 举人闹京城(第五更)
进入南京城,韩诚科闷着头往前走,心情激动万分。
终于走到了!自己距离胜利更近了!
忽然,他再也坚持不住,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神策大街旁的一处民舍中。
“当家的,都三天了,这人怎么还不醒,他不会死在咱们家里吧,咱们可别好心办了坏事,这要是在咱们家出点什么事情,有嘴也说不清楚啊。”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忧虑。
女子的夫君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妇人之见!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少在这里聒噪!”
韩诚科清晰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慢悠悠的睁开了双眼。
“小兄弟,你醒了!孩儿他娘快把药端来,小兄弟醒来了!”
身上的痛感减轻了,脸上的肿胀感也好了很多,鲜血的味道终于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
喝干了女人端来的汤药,韩诚科的感觉更好了几分,含糊不清地说道:“兄长、嫂夫人,谢谢你们了,小子日后必有回报。”
男子说道:“小兄弟不要客气,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
“京师的民风淳朴啊!”
也不知怎的,韩诚科忽然抽泣起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这一哭这两口子可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男子道:“小兄弟不要哭,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说,我和你大嫂尽量帮你。”
韩诚科擦干了眼泪:“小子只不过是想家了而已,见笑了。”
男子叹了口气,郑重其事的拍了拍韩诚科的肩膀说道:“小兄弟,老哥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无论如何,男人都要把腰杆子挺直了,你就在我这安心疗养,状态好些了再去办你想办的事。”
韩诚科看着汉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歇着,一会儿让你大嫂给你送来热汤和烧饼。”
汉子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皱皱巴巴的草纸放在了韩诚科的枕边:“这是给你换衣服时从你怀里掉出来的,我想对你应该很重要,你收好了。”
韩诚科松了一口气,看着已经走到了门口的男子问道:“还不知道兄长该如何称呼?”
男子转头憨厚的笑笑:“我姓郭,名大侠,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郭大哥吧!”
韩诚科愕然,真是人如其名,有大侠风范!
就这样,韩诚科在郭大侠家修养了几日,恢复糟糕的身体。
数日后,精神抖擞的韩诚科出现在洪武大街上。
他呆呆的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就能看见形形色色的异域人。
有的头发金黄、湛蓝眼睛、鹰钩鼻子,有的皮肤黝黑像是焦炭、但身高体壮,有的身材十分矮小却有着与自己相同的肤色发色。
这就是南京城,大明的京师!
虽然开封府被称为大明的第三大城,但跟南京城相比,却有着天壤之别。
这里宽阔的道路足可以十数匹骏马并排飞驰,本应该劳作的时间,大街上的人流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也让韩诚科眼花缭乱,很多东西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欺我也!
韩诚科心生感叹又莫名哀伤,大明外表光鲜却依然有毒瘤存在,这让韩诚科更加坚定了自己告御状的想法。
报仇固然重要,他也必须为大明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咚!咚!咚!咚咚咚……”
应天府外的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韩诚科跪在府外默默等待,不多时一位小吏走了出来引韩诚科面见府丞。
“击鼓鸣冤,有何冤屈?”
“家中至亲惨死,末学后进欲拜见冯大人为我申冤!”
在修养身体的这几日之中,韩诚科与郭大侠交谈甚欢,从他那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听说应天府府尹冯英是位公正廉洁、秉公办案的父母官,同时还兼任着刑部尚书总管天下案宗之事,这让韩诚科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衙署中,应天府的府丞却道:“冯大人前往湖广办理逆案,此刻并未在府中,我乃应天府丞,有何冤情你讲与我听,是一样的。”
韩诚科便讲述起自己的遭遇,说的很详细。
听罢,府丞面露和煦的笑容,道:“此案我已知晓,韩举人先回住处等待,待本官调查清楚自会传你开堂受审。”
韩诚科心中欢喜,觉得这次妥了!
然而他回到郭大侠家,等待数日依旧不见应天府衙传讯。
韩诚科再次来到应天府,这次并没有见到受理案件的府丞,一位小吏告诉他案子还在调查让他继续回家等待。
又过了数日,心中焦急的韩诚科再次前往应天府击鼓申冤,结果还是一样。
韩诚科是个认死理的人,愤恨之中,他转头便去了刑部。
应天府不受理,那就再换个衙门,无论怎样,必须讨个说法!
可刑部的官吏和应天府的做法一样,让他回家等待。
一连半个月过去了,韩诚科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他不信这个邪,又写了张状纸,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是朝中最高司法机构,一般朝中的重大案件都由大理寺断案,如果还解决不了,便由三法司共同审理。
此事惊动了大理寺卿潘士良,他闻悉动静,问是何事。
见大理寺卿亲自过问,韩诚科心中一暖,心道终于遇到个肯办事的清官了!
于是激动的讲述自己的案情和遭遇,以及路途遭遇拦截之事。
大理寺卿潘士良皱眉道:“这般事应去应天府,何以到此喊冤?”
韩诚科回道:“应天府借故避而不受。”
“哦?”
潘士良宦海沉浮几十年,岂有不知官场上那一套之理,他想了一想,道:“此类事件不归大理寺管,你还是去应天府吧。”
说完,大理寺卿晃着身子打道回府了。
韩举人听得大理寺卿的回话,端的是又急又气,好一个官场啊,果然是官官相护,浑然不顾民之诉求!
官官相护是历朝官场之中的一大弊病,百官之中党羽林立尔虞我诈、争权夺利!
没想到如今新政之后,竟依然没有得到改善,任其发展,大明依然是高屋建瓴、空中楼阁、根基不稳、大统崩殂!
韩诚科握紧了拳头狠狠捶在了衙门前的石狮子上。
如今老母已逝,自己已了无牵挂,我贱命一条、身无长物,你们逼我斗天斗地斗乾坤,那我韩诚科要与你们斗到底!
翌日清早,韩诚科早早就出了门来到了都察院大门前。
他知道这不是受理案件的地方,但他也知道都察院自改革之后专门监督百官,韩诚科不信自己就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
韩诚科双手捧着《大诰》大声喊道:“末学后进韩诚科遭遇不公,开封府知府魏生津、祥符知县赖月京欺压百姓、颠倒是非、草菅人命,求都察院的诸位大人为我做主!”
一位轮值小吏见此状,转身返回想要报告都察院院长李邦华,请他定夺此事。
然小吏走了没多远,却见左都御史高斗光迎了上来,询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吏恭敬地说道:“门外有一个名叫韩诚科的书生,此前中过举人,他要状告开封府知府和祥符知县,听他的话好像是家里出了人命跟那两位有些关系,属下正要去向院长大人报告。”
只听高斗光道:“先带我去看看。”
近日来,韩诚科在应天府告状之事不知何时上了《金陵时报》,此事在南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河南布政使宋权在南京的眼线得知情况后,立即飞鸽传书送往河南。
听到此事的宋权大惊失色,连忙写信给京城的老熟人,请他们帮忙压一压此事。
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斗光就和宋权相熟,上次宋尚天在南京犯事,便是他出面保释的。
出了都察院大门,高斗光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韩诚科,周围还有不少的百姓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高斗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开口道:“韩举人,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也很为你感到愤慨。”
“不过我们都察院虽监察百官,可毕竟不能涉足民刑案宗之中,这已超出我们的职权,我们也无能为力,此事还要到应天府处理才是正道啊。”
韩诚科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什么革新、什么都察院,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哈!”
高斗光一甩袖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话可不能乱讲,我权当你是报仇心切一时失言,速速离开此地!”
在几名门卫的驱赶下,韩诚科被赶到了大街上。
他蹲在地上大呼:“可怜我的老母亲,就因为你们官官相护我的母亲岂能瞑目,呜呜……”
不多时,周围立即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韩诚科依旧蹲在地上,大哭讲述着自己的遭遇,众人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位老大爷心生怜悯,上前说道:“小伙子,民不与官斗,这事你斗不过他们的,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韩诚科只是痛苦,伤心至极,脸上充满了绝望。
“你有没有想过,去皇城告御状?”
一道有力的声音传来,引起了周围众人的惊讶。
韩诚科抬头一瞧,竟是一对长相俊美的年轻夫妇,妇人挺着大肚子,像是快生了。
而那年轻人,身着黑色袍服,风目剑眉,相貌堂堂,浑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势,光看造型气质,比那宋公子牛逼多了!
第742章 惊动天子
皇后有喜,本是天大的喜事。
然而自从徐晨芸被御医号脉确定怀了双胞胎,整个皇宫中都压抑了,徐晨芸更是每日伤心。
后世遇到双胞胎,认为是喜事,还有不少人围观,然而封建迷信中,讲究单数为阳,双数为阴,生孩子方面也讲究。
古人非常不喜欢双生子,认为双生儿克父,在皇室中,更是非常避讳的,一般遇到后妃生了双胞胎,御医会把比较脆弱的一个秘密杀掉,皇帝和史官也都会保持沉默。
因为皇室中出现双胞胎,特别是皇子,会影响到皇位继承,在嫡长子继承制的时期,双胞胎孩子出生时间基本一致,怎么选?
就算定下来了,兄弟两长得那么像,不经常见他们的人很难分辨,另一个极有可能会心怀鬼胎,引发朝廷动荡。
为了皇位继承的顺利以及国家的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其中一个,当天生,当天杀,这叫未雨绸缪,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历朝历代基本都是如此,这也是历史上找不到任何双胞胎皇子记录的原因。
不过大明的皇室倒是有一对双胞胎存活了下来,还双双被封为王爵,就是楚王朱华奎,和其弟弟宣化王朱华壁,似乎是唯一被记入正史的双胞胎。
“靖案”发生后,八十高龄的楚王朱华奎担心被天武帝清算,在日夜焦虑中悄悄的走了,其子继承楚王,降一级为郡王。
在这种情况下,皇后徐晨芸整日焦虑不安。
朱慈烺每日安慰她,说好事成双,让她不必在乎别人怎么说,生就完事了!
万一是龙凤胎呢!
龙凤胎可是大吉,代表阴阳合璧,龙凤呈祥,天降祥瑞,福瑞满门!
然而孕妇一旦犯轴,怎么劝都不好使,朱慈烺只得带着徐晨芸出宫走走散散心,以免她情绪差影响胎儿。
徐晨芸也想去鸡鸣寺拜佛祈福。
帝后二人微服出宫散步,在经过都察院衙署时,看到了附近大量围观的百姓。
朱慈烺好奇,也凑过去看热闹,恰巧看到了都察院的门卫将韩举人赶出来的一幕。
听着韩诚科的哭诉,朱慈烺立时眉头大皱,他早就看都察院这帮狗御史不爽了,也想再次大力整治一番官场,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搞事情的机会。
于是朱慈烺凑上去,来到了韩诚科身边,提点道:“这位老哥,你有没有想过,去皇城告御状?”
“去皇城告御状?”
韩诚科看着眼前一对穿着朴素但贵气逼人的年轻夫妻,有些讶然。
京城里的人都玩这么大?真的可以吗?
朱慈烺点点头道:“对啊,你想啊,现在都察院都不肯接你的案子,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谁能帮得了你?”
“天子?”韩诚科脱口而出道。
当今天下,能管他们的自然只有紫禁城里的那位。
朱慈烺再度点点头,没有作声。
刚刚上前劝说的中年妇女说道:“小郎君,你可莫要害了他,当今天子虽说是圣人,但他在紫禁城里头,宫外这些事情,都是那帮衣冠禽兽在主事,要是真闹起来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一位老夫子也说道:“对啊,小郎君,圣人每日政务繁多,这种事相比国家大事不值一提,就不要麻烦当今天子了。”
不过也有人大义凛然地说道:“早闻当今天子是没最恨贪官污吏,没登基之前就有“斩贪太子,夺命君王”之称,现在朗朗乾坤之下,怎么容得下这些庸官横行!”
闻言,韩举人精神一振,决然道:“好!为了冤死的老母亲,我就是一头撞死在承天门外,也要让天子知道此事!”
他看着朱慈烺,说道:“多谢兄弟指点!”
说完,韩诚科揣紧了怀中的《大诰》,直奔皇城而去。
原本聚集的人们也四散而去,对此事议论纷纷,还有一些好事者跟在后面全程围观。
徐晨芸拽了拽朱慈烺的手,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不去鸡鸣寺祈福了?”朱慈烺讶然道。
徐晨芸咯咯一笑道:“你把人引到皇城,自己却不在,这不是你说的放鸽子嘛,鸡鸣寺改天再去吧。”
朱慈烺刮了她琼鼻一下,笑道:“还是娘子体贴!”
徐晨芸道:“法不爱民,无以立足,我支持夫君!”
朱慈烺的满意的点了点头,法治爱民,不在其心,而在其行,治国之难,不在治善,而在治奸。
这帮狗犊子站着茅坑不拉屎,罔顾国法,要他们何用?
大多天启、崇祯朝遗留的文官,经过几代的发展熏陶,骨子里都想着怎么忽悠皇帝,抱团争权,干实事的本事却是没有。
朱慈烺很有必要学习朱元璋,不停的清,不停的洗,直到把文官集团洗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从骨子里恐惧皇权,不敢抱团装逼为止。
这件事件,便是有一次清洗的理由。
帝后二人刚从东华门回到宫中,吴忠就得到守卫皇城的御林军通禀,皇城外有一位书生在告御状。
吴忠想了想,道:“去告诉御林军,让那书生先等着,陛下如有旨意再派人通传。”
皇爷衣服还没换呢,到时装逼不到位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却听朱慈烺道:“直接带他去乾清宫吧。”
......
当韩诚科步入紫禁城的那一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这两三个月来,自己不知道进过多少衙门告状,然而当官的一拖再拖,有的连们都不让进!
没想到自己等了不到两刻钟,这么轻松的就进入了传说中的紫禁城!
妈的,当年科举没中贡士,没机会入宫殿试,没想到告状还告出大运来了!
紧张,控制不住的紧张,本来韩诚科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可当他迈步这神圣之地时,他的心迅速提到了嗓子眼。
自古以来告御状的人屡见不鲜,可轮到自己之时,才明白其中的滋味。
紧张、期盼、忧虑、兴奋很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韩诚科说不上来到底哪一种感觉更多一些。
韩诚科一路紧紧随着领路太监的步伐,微微弓着腰将头低了下去,书生傲骨在皇权之威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一路上,领路太监喋喋不休的介绍着面圣时需要掌握的礼仪,把韩诚科搞的越来越紧张了。
终于,进入一座恢宏的宫殿中,领路太监的步伐停了下来,躬身道:“陛下,人带到了。”
第743章 神龙断案
韩诚科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到了当今天子面前。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按照太监教的礼仪,高呼道:“草民韩诚科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响亮有力的声音传来:“平身,你有何冤情尽管说来!”
韩诚科心中疑问,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不敢抬头,回答道:“启禀陛下,草民盼朝廷秉公处理家母案宗,彻查祥符知县赖月京、开封府知府魏生津、河南按察使、布政使宋权、应天府府丞......
他们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等行为,恳请陛下还河南一片朗朗乾坤,还天下一个公道!”
韩诚科点出了一连串的官员名字,还将河南实行路引制度的事情捅了出来,他觉得布政使宋权也是害死老母亲的罪魁祸首之一。
朱慈烺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并非想象的那般简单,于是道:“抬起头来说话,说的仔细一些!”
韩诚科微微抬头,偷瞄了一眼御座上的天子,立时惊呆了,嘴巴长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鸭蛋也可以,鹅蛋或许太大塞不下......
这不就是在都察院那边鼓励自己到皇城告状的小郎君嘛!怎么他就是天子?
他惊呼出声道:“小郎君?怎么是你?”
一旁的司礼监太监韩三怒目圆瞪大声喝道:“大胆,敢对陛下不敬!”
韩诚科被秉笔太监韩三一嗓子吓得瞬间清醒,老老实实的呆在那不敢动弹。
朱慈烺面带笑意,摆了摆手道:“无妨,朕虽深处庙堂也知道体察民情。”
韩诚科听后立刻热泪盈眶,他就好像找到了亲人一般,就好象是在外机受了很大的委屈,回到家中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一般,总算有出诉苦了。
韩诚科激动的说道:“没想到陛下居然是这样的平易近人,草民的冤情终于可以有地方申了!”
朱慈烺道:“朕来问问你,现在开封府情形如何?”
韩诚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禀陛下,李贼水淹开封后,开封进行了清淤重建工作,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了重建。
朝廷新政之后家家户户多少分到一些田地,没有了战乱,百姓生活好了很多,物价也低了不少......”
朱慈烺点了点头,一边换衣服一边道:“将你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给朕详细的描述一遍,不要落下任何细节,也莫要添油加醋。”
“回禀陛下,小人家母患病……”
随着韩诚科的讲述,朱慈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那什么狗屁路引制度,崇祯十四年时便在江南取消了。
自己登基之后,天武二年初在全国推广新政,其中一项便是阻碍经济发展的路引制度,竟然还有地方阳奉阴违!
看来这其中必是有利可图,不然怎么会被地方紧紧抓在手里不放。
除了河南,其他省还有没有此等情况呢?
半晌后,韩举人道:“陛下,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小人没有丝毫添油加醋,请陛下明查,为家母主持公道!”
韩诚科又从怀中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纸质东西,递了上去,道:“这是草民的状纸,还有太祖皇帝编撰的《大诰》,请陛下龙目御鉴。”
朱慈烺看到的是一份写在草纸之上,带着班班血迹的血书,令人触目惊心!
听韩诚科所讲,当日有一姓宋的公子带人追来,将他打得半废,还抢走了包袱,幸好他机智,将大诰和状纸藏在裤裆中......
闻言,朱慈烺微动,将这份草纸不着痕迹的放到一边:“朕收下你们这份状纸了。”
他赞许道:“没有想到你韩诚科是如此刚强至孝之人,且你放心,既然朕知道了此事,就不会做视不理的,定会给你个公道!”
韩诚科神情十分激动,再次叩谢道:“草民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招呼身边之人道:“李护,去将应天府府丞、刑部主事、大理寺卿、都察院那帮京官全都叫来!”
韩诚科心情更加激动,他很想看看这帮当官的会有何说辞!
不消多时,大理寺卿潘士良、应天府尹金之俊、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斗光率先到了,当他们看到韩诚科在此,又惊又惧!
心想这穷酸举人端的是胆大包天,竟将区区小事闹到天子面前来了!
都察院院长李邦华人老了,腿脚不便,姗姗来迟,他不识得韩举人,不过见这等场面,也知道今天的事小不了。
朱慈烺瞟了应天府府丞和刑部主事一眼,问道:“你俩为何避而不受此案?”
二人连忙回道:“冯大人在湖广办理逆案未归,我等不敢擅自判案......”
朱慈烺骂道:“放屁!冯英不在,你们应天府和刑部就办不了案了?你们是来混吃等死的吗?”
府丞和主事缩着头躲在后面,不敢吭声。
韩诚科心情大爽,暗道天子真牛逼,上来就开骂,一点都不含糊!
朱慈烺又看向大理寺卿,问道:“大理寺为何不审此案?”
大理寺卿潘士良道:“回陛下,臣以为此等民事,该由应天府处理,便打发回去了......”
他开始甩锅道:“打发回去了,然则应天府依然避而不受,臣也不知具体情况......”
朱慈烺语气一沉,忽厉喝道:“尔等是要将百姓当球踢吗?”
大理寺卿潘士良、应天府丞金之俊二人,听到这一声喝,心头一懔,忙不迭跪在地上。
“都察院!”
“臣在!”
院长李邦华和左都御史高斗光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应道。
朱慈烺冷眼相看,道:“他们不作为,你们都察院监督百官,为何接到举报不作处理,反而将人赶了出来?”
院长李邦华道躬身:“臣失职,不了解此案情况......”
李邦华已经七十多岁了,朱慈烺不想难为他,转脸问:“高斗光,是你下令将韩举人赶出都察院的,你怎么说?”
左都御史高斗光道:“此人大庭广众之下抨击新政,说陛下的新政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韩诚科涨红了脸,刚要争辩,只听天子猛拍桌案。
朱慈烺喝道:“民事大如天,尔等在朝为官,不为民做主,当官何用?朕要你们何用!”
“臣等知罪!”几名当朝大员吓得脸色发青。
朱慈烺冷笑一声,道:“知罪有何用?来人,摘去他们的乌纱,扒掉他们的官服,全部革职查办!”
最终,应天府府丞,刑部主事,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全部被革职拿办,只有还没来得及接触过此案的李邦华,被降级处罚。
所谓的革职查办,就是不仅被罢官撤职还要清查罪行,可操空间很大,没罪的还好,有隐藏罪行的可就倒霉了!
看天子断案如此雷厉风行,说弄谁就弄谁,一个个朝廷高官光速落马。
一旁的韩诚科浑身发抖,也不知道被吓得还是激动所致。
处理完这些京官,朱慈烺当即又下了道旨意,任命刑部尚书冯英为钦差大臣,前往河南审理此案!
东厂和锦衣卫也携带着朱慈烺密令前往了河南,配合钦差调查韩举人所述的那些官员,证据确凿后可直接拿人。
第744章 钦差大臣
河南开封府,承宣布政使司府衙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花厅里,十几张八仙桌排成列,就跟开会一样,桌上时鲜瓜果堆积如山,还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酒。
几十名河南官员齐聚这里,从布政使、按察使一直到知州、知县,都来为钦差大臣接风洗尘。
还有开封府的缙绅耆宿,也被请来捧场,这是官场上的老规矩了。
锣鼓锵锵,丝弦悠悠,厅外戏班子卖力的演奏,一些女演员时不时的往厅中抛媚眼......
钦差大臣、刑部尚书兼应天府府尹冯英,坐在正中位置上,他的身边是几名开封府有名的戏子,为其斟酒助兴。
河南布政使宋权坐在冯英的身边,只见他左揽右抱,嬉笑玩耍,满面春风,飘然欲仙。
在得知朝廷派冯英为钦差时,原本有些担心的宋权再无忧虑。
冯英是谁?自己的老同事,老搭档了!
当年冯英兼任顺天府府尹之时,宋权就是顺天府府丞。
冯英因直言上书被崇祯拿办之时,宋权就接任了顺天府府尹之职。
虽然宋权干了没几天就投降了大顺军,好歹后来趁着李自成南下决战,将防守遵化的大顺御史、知府、知县全部一网打尽,将功折罪。
这么多年的同僚之宜,宋权觉得老上司实在没理由,为了一个穷酸举人跟自己过不去。
开封府知府魏生津、祥符县知县赖月京也都这么认为,上面有人,不怕!
宋权举杯敬酒道:“冯大人,您这次来没带什么人手,要不要下官开封府衙门调派一些人给您使使?”
冯英抚须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本官有更好使的人!”
宋权附和一笑,暗道不要更好。
他打算这几天就带着冯英去开封府的名胜古迹游览一番,吃住几天再带点特产,让其回京交差。
就在众人开怀畅饮,恣意纵欢之时,厅外来了一队身穿曳撒服饰的锦衣卫。
唱戏的不唱了,听戏的也不听了,在场的所有官员皆是一怔,怎么锦衣卫来了?
宋权询问道:“钦差大人,您这是何意啊?”
冯英推开身旁的戏子,笑道:“本钦差老了,享受不了此等尤物。”
话音刚落,开封知府魏生津立即拍马道:“钦差大人老当益壮,夜御八女都不在话下......”
“放肆!”
冯英怒喝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此等污言秽语,便是你无罪,本官也要上书弹劾尔等!”
开封知府被吓了一哆嗦,立时站在宋权身后不说话了,如同一条听话的哈巴狗。
冯英看了眼宋权,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本钦差此次奉旨来河南,主要负责审案,至于查案一事,由东厂和锦衣卫负责。”
只听他又道:“不仅要查韩诚科一案,还有路引一事,陛下也想知道!”
冯英的这番话,让宋权急了,厅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也都急了。
这要是查下去,哪个屁股干净啊?
宋权忽然凑近,对冯英低声说道:“冯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冯英却是起身,道:“有什么话还是等结案之后再说吧!”
说完,他带着锦衣卫扬长而去。
从冯英刚才的话里,在场官员感受到了透骨的寒意。
.......
锦衣卫的情报网虽然强大,也不能做到事事通晓,需要有针对性的进行侦查情报。
毕竟二十一世纪互联网时代,网警也不能做到事事都清楚,地方犯法的人和事海了去了。
而且此时的锦衣卫,正处于将国内情报网慢慢移交东厂的过程中,经常可以见到厂卫联合办案的场面。
厂卫到了河南,先对布政使宋权、开封府知府、祥符县知县等人进行了重点监视。
接风宴上,冯英故意透底,也是让河南官场自乱阵脚。
人一旦急了,就坐不住了,也没有了之前的缜密部署,开始犯傻了。
宋权本就是河南归德府人,也是天武朝新政下第一批在家乡任职的官员。
朱慈烺当初取消官员地域限制,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建设家乡,然而一些官员,非但没有感恩父老,还专门杀熟坑人,拉帮结派。
自宋权调任河南布政使后,一年多的时间内,整个河南官场几乎被宋权整了一遍,一些不肯向宋权低头的硬骨头,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给办下去了。
新任河南巡抚刘同升,名义上是河南官场的一把手,却硬是插不进脚,说话还没有宋权好使。(布政使和巡抚几乎同级,都是从二品。)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当地百姓了解情况,以及出来作证韩举人和路引之事,很难。
因此,冯英一来就明牌,让这些官员害怕,私下互相联络,厂卫趁机搜集证据。
朱慈烺废除卫所制后,全国只保留了锦衣卫,指挥使、千户等官职同样保留,继续沿用。
开封知府衙门后院,锦衣卫只蹲了一天,就逮住了一个往来宋府的小吏。
还是锦衣卫传统的敲闷棍、套麻袋,小吏刘伊口被拖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待刘伊口醒来时,只觉眼前一亮,赫然发现周围站着一圈陌生的大汉......
“你醒啦?”
刘伊口白嫩的脸上带着一丝恐惧:“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这几名锦衣卫,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年龄虽不大,但外套里面却身穿一身飞鱼服,这可是仅次于蟒服的二品赐服。
年轻人便是李廷表的次子,李元芳(历史上唐朝也没有李元芳,都是小说虚构)。
李元芳俯下身,面带微笑,很是和善道:“你叫刘伊口是吧?忘记告诉你了,本官是锦衣卫千户,叫李元芳,专门负责河南这边,你可曾听说过?”
刘伊口闻言,心中一惊,暗道怎么遇到这家伙了!
传闻情报头子李阎王有二子,长子是乾清宫将军李元芳,为人忠憨。
次子便是叫李元芳的,负责河南情报网,这位小侯爷深得其父真传,精于情报,为人阴狠,比起他来,其兄李元芳像是捡来的......
起初刘伊口有些不相信,然而当他看到对方内衬的飞鱼服花边时,立即相信了。
一个五品千户就能穿二品飞鱼服,除了这位小侯爷,还能有谁呀!
想到这里,刘伊口额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他点了点头道:“听过,听过,不知大人找小人有何事?”
李元芳微微点头道:“一看你就是聪明之人,有什么话赶紧自己交代吧。”
“交代什么?大人,小人真不知道您说的什么意思。”
李元芳听后也不恼怒,笑着说道:“刚夸你聪明,你就犯傻了,说说你怀里那些银票吧。”
闻言,刘伊口脸色一变,这些银票是布政使宋权交给他打发祥符县知县的,准备给那倒霉鬼扛雷的报酬。
刘伊口还是抱有一丝幻想,他假装向怀里摸去,拿出了一叠银票,故作惊讶道:“哎呀,我怀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银票呢,这是怎么回事?谁的呀?”
看着刘伊口这拙略的演技,李元芳差点没笑出来,幸好他不是缺钱之人,不然一把抄过来认领了。
李元芳呵呵一笑道:“看你这名字也挺有寓意的,怎么就这么不给自己留一口呢!”
刘伊口小眼珠乱转,道:“大人,小人只是一个下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话还没说完,刘伊口就当场闭嘴了,因为他看到这位李大人掏出了一把轮转手铳......
李元芳将铳口对准了刘伊口的脑袋,左手又掏出一些碎银子,面露微笑道:“我赌一两银子,你猜我铳里有没有子弹?”
感受着冰凉的铳口,刘伊口额头冷汗直冒,上下牙不停的打着颤,全身也哆嗦了起来。
他屎都快吓出来了,哪里还敢猜,哆里哆嗦的说道:“大......大......大人,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