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滚!
朱慈烺回到座位,薛盈盈款步走来,向朱慈烺投来了感激的目光,然后又是一副凄然模样,似乎担心这位小公子也要自己梳拢。
朱慈烺不经意从她袖子间若隐若现的雪白小臂上看到了一大块淤青,又见她害怕的样子,不禁叹息道:“不用害怕,我与你祖父有些交情,会救你出去的。”
薛盈盈脸色有些古怪,眼前这位公子看年龄还没有自己大,怎么会与自己的祖父有交情呢?
再者,这位公子虽然打扮得体,颇有风度,看着像个不差钱的主,但要是想把自己弄出去,显然不可能。
薛盈盈幽幽一叹道:“多谢公子好意,奴家是官家重犯,不是有银子就能赎身的。”
教坊司内的官妓都是入了贱籍的,想要落籍从良,只能通过礼部批准,像薛盈盈这种犯官家属被打入贱籍的,想要落籍赎身更难,最起码也要礼部尚书批准才行。
吴忠皱眉道:“我家公子既然说会救你出去,自然会办到,你还不过来谢恩?”
薛盈盈到底是薛国观的孙女,并非蠢笨之人,从吴忠的声调和口气隐隐猜出了什么,她跪在地上竟嘤嘤的涕泣起来,哭诉自家冤枉,一双细嫩如羊脂般的纤手紧抓着朱慈烺的绸带,险些把他腰间玉带扒拉下来。
朱慈烺眉间微皱,道:“起来吧,等会跟我一起走便是了。”
薛盈盈见他不喜,不敢放肆,便老老实实的起身站在一边。
经此一闹,复社士子们觉得很不爽,有人意兴阑珊决意要走,也有人眼巴巴的等着老鸨再送一批官家小姐出来活跃气氛。
熟料老鸨刚走不久,楼外便来一阵轰然乱响,很快便有嘈杂而沉重的脚步闯入楼中,来人竟是一群官兵。
士子们惊怒之下有人质问道:“你们来此作甚?”
那官兵领头之人冷笑道:“咱可不是五城兵马司的皂隶,爷们乃是后军都督府的京营,专门负责这一带的治安,听说刚刚有人斗殴闹事?赶紧自觉给老子站出来!”
“是谁偷偷报的案?”
“不知道啊!”
侯方域暗暗欣喜,瘪着手出来道:“我被人打了!”
他朝朱慈烺所在的雅室努了努嘴,道:“刘参将,就是那个神机将军家的人,你们敢抓吗?”
刘参将会意一笑,道:“什么神机将军,老子没听过,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更何况一个将军!”
他指着雅室道:“来人呐,将他们全都带走,若是拒捕,休怪本将军刀剑无眼!”
正当官兵准备进去拿人时,朱慈烺带着众人出来了,他朝那刘参将招了招手,道:“过来!”
“大胆!”刘参将喝道,快步上前,道:“你是哪家的小子,敢对本将军呼来喝去的,小命不想要了?”
刘参将是魏国公的手下,南京城中能点能耐的大人物他基本都认识,见眼前这位眼生的毛头小子如此放肆,当场就准备拿人。
徐盛猛的踏前一步,掏出身上腰牌,贴在他面前,冷声喝道:“滚!”
刘参将定睛一瞧那腰牌上的几字,立即二话不说带着后军都督府的人当场跑路了,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一眼侯方域。
众人见后府的官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顿时呆立当场,这少年郎究竟是何人?为何身边的家丁一亮腰牌京营的参将连个屁都没放就跑了?
莫非是魏国公家的小侯爷?魏国公掌管后军都督府,次子徐文爵今年差不多也这个年纪......
正在此时,翻车的赵景麟回来了,他耸拉着脑袋,对着朱慈烺躬身行礼道:“公子,我栽了......”
还没等朱慈烺询问,只听李香君的义母李贞丽出来道:“好你个姓赵的,居然敢冒充将军在这招摇撞骗,还作假诗骗我家香儿!”
“什么?他作假诗?!”一众士子顿时炸锅了,纷纷看向赵景麟。
方以智看向李贞丽,疑惑道:“这两首诗没问题啊,前朝并未出现过,他如何作的假诗?”
李贞丽将缴获的小抄递给他,道:“方公子你有所不知,有人将诗写在小抄上,姓赵的偷偷跟着背呢!”
方以智一看,竟是一首情诗,意境还这么高深,让他为之一震,连忙看向赵景麟道:“敢问将军,这诗是何人所作?”
赵景麟头大不已,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怕再丢人,直言道:“是我家公子临场所写。”
说完,他站到了朱慈烺身边,表示这位才是正主。
侯方域道:“不可能,即便是李白杜甫再世,也不可能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连作三首佳作!”
“是啊!怎么可能!这少年还这么年轻.....”
方以智对朱慈烺拱手道:“敢问这位兄台,此三首诗真是兄台刚刚所作?”
朱慈烺脸不红心不跳的点点头,道:“正是!”
见众人满脸不信的样子,朱慈烺决定现场装个逼,他扬声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复社才子顿时傻了眼,如果说刚刚不信,这次人家现场就作了一首,还借着侯大公子的话题来了这么一首,简直就是神童啊!
方以智道:“敢问兄台贵姓?”
朱慈烺扫了他们一眼,见众人期待的眼神,他这才缓缓开口道:“朱!”
在场的方以智、侯方域、陈贞慧、冒襄等复社青年士子们皆是一惊,就连躲在角落的黄宗羲也是满脸惊愕,莫非这少年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南京城是有几个国姓勋贵,不过掌兵只有抚宁侯朱国弼,掌管的也仅仅是漕兵,他家的公子更是出了名的纨绔,比秦淮八艳的名头还大。
这少年之前曾说自己随军去过辽东,又随军南下,其时间和路线与皇太子几乎一致啊!
再看那姓赵的将军,怕也不是冒牌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天武军神机将军,以从一品的总兵级将军充当家丁,整个南京城除了那位皇太子殿下,还有何人有这能耐?
刚刚那个前来赶场子的刘参将,应该就是看到了太子随从展示的大内腰牌才匆匆滚蛋的。
想到这里,一众青年士子们顿时老实了,也不叫唤了,一些士子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谄媚之色......
第432章 推行新政
复社才子们也服气了,文采上输给太子没什么,总归没输给武夫就行。
朱慈烺的目光在楼中一扫,笑着道:“诸君觉得本公子刚刚所作之诗如何?可有人愿品评一二?本公子洗耳恭听。”
一个青年士子抢先道:“此诗直白表达了诗歌创作应求变创新,不能可以模仿,跟在古人后面亦步亦趋。”
众人古怪的看着这个老实人,搞得这名士子颇为尴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道:“本诗虽语言直白,但寓意深刻,真乃千古绝唱!”
“朱公子才华横溢,诗词功底之强,真让我等望尘莫及......”
“以朱公子的才华,要是再成长数年,只怕诗圣诗仙的名号就要换人了......”
眼见一群名士在这一本正经的夸赞自己,朱慈烺笑而不语,按照情况来看,他们应该都发现自己太子的身份了。
忽然,一人的高呼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不对,我觉是朱公子寄诗表达了期待朝廷变革的愿望!”
说话之人是四公子之一的冒襄,一本正经道:“朱公子小小年纪便忧国忧民,真乃我辈楷模,冒某佩服!佩服!”
说完,冒襄看像朱慈烺,像是在问:殿下,我这么舔,您舒服吗?
朱慈烺点点头,暗叹这马屁拍的,果然具备大知识分子的水平!不仅拍的巧,还能看出自己的意图,不错!看来这冒襄是想当官了!
冒襄看着朱慈烺的笑脸,心中极为兴奋,暗道这次总算在太子爷面前露脸了,日后仕途有望了......
侯方域脸色苍白,心中发慌,打死他也不愿相信自己刚刚得罪的居然是当朝的监国太子,这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啊?
在这群扑街面前,朱慈烺此刻就是他们的君父,能让他们少奋斗几年的亲爸爸,只要心里还有当官念想的人,都会心甘情愿的叫一声:爸爸!
政治主张不同,没关系,代表的利益不同,也没关系,最有关系的是前提要当官啊,当不了官再扯什么政治主张理念都是扯淡!
朱慈烺笑道:“多谢诸君抬爱,时下我大明人才凋零,听闻皇太子将会在江南贡院再次举办一次科考,为国选录人才,进行新政改革,本公子不忍在此借酒蹉跎,就此告别!”
说罢,他大步咚咚的踩着木板楼梯下了楼,连捎着薛盈盈也一块带走了。
老鸨敢在秦淮河边立足,本就是个人精,见周围士子的态度个个大变样,立马就瞧出了那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就是太子爷,她如何还敢拦着。
朱慈烺的背影一消失,整座媚香楼瞬间炸了锅,大消息啊!这位监国太子要重新举行会试了,又有机会当官了!
不过顷刻间众人便陷入一团混乱,纷纷抢着离开此地,将这则大消息发布出去。
江南之地,不仅有朱慈烺创办的《皇明时报》,还有东林党人借鉴《皇明时报》创办的《江南新报》,复社也跟着创办了自己的《金陵时报》。
不过《江南新报》和《金陵时报》多以切磋文学为主,读者基础是读书人,偶尔谈论时政,所用的文体寻常百姓很难看懂,受众基础远远不如《皇明时报》。
对于这些民营报社,朱慈烺没有限制,只是派人监控他们的言论,一旦出现不好的苗头,就会查封他们。
媚香楼一事,经过三大报纸的渲染,在南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一夜之间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新来的这位皇太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童。
朱慈烺在读书人眼中的形象大大提升,他那几首诗更是被登载在三大报纸上,被众多读书人争相品析称赞。
最重大的莫过于二次会考,原本的扑街的士子们还得再等三年,现在机会一下子又来了,如此大恩,落榜的士子们把朱慈烺当亲爹都不为过。
这次的科考与之前刚结束的毫不冲突,这次科考针对的是落榜的读书人,考中的那些人还是按照流程去京师参加殿试,混个进士出身。
朱慈烺在北京城杀了数百名官员,朝廷现在严重缺官,再考一次增加三分之一的名额压根没什么影响。
七月初十,朱慈烺向江南各地正式下达旨意,八月十日于江南贡院进行二次会试,选录一百名贡士,中者皆有封官。
七月十二日,正当江南各人对二次会试议论纷纷之时,南京紫禁城里又发出一道诏令:废除所有贱籍!
贱籍又称贱民,早就唐朝时就已经出现,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到了明朝正式成型。
士农工商四民并非贱籍,也不是指地位高低,而是治理一个国家的四个方面,又指轻重缓急,国家重视程度。
贱籍是指士、农、工、商四民之列外的人,主要有浙江的惰民、陕西乐籍、山西乐籍、北京乐户、广东疍(dàn)户、浙江九姓渔船、安徽的伴当、世仆、江苏丐户等。
乐户,主要来源于犯官的家属,主要从事歌姬、官妓,乐户制度作为历代统治者惩罚罪犯和政敌的一项手段,陕西乐籍、山西乐籍和北京三地的乐户,主要是当初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后,把依旧拥护建文帝的官员妻女,贬为乐户,充当官妓等。
浙江惰民,主要是由宋、元罪人后代组成,如宋朝焦光瓒所率部队投降了金国,后来金兵退去后,这一部分人被贬为惰民。
朱元璋把元朝的贵族以及投降元朝的汉人官员,以及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手下的部将,也都贬为惰民。
安徽伴当、世仆,这类人比乐户和惰民还惨,如果村里有两姓,其中一个姓氏地位低下,那么此姓全都是彼姓的伴当、世仆,有如奴隶,稍有不合,人人都可加以捶楚。
广东疍(dàn)户,则是不许登陆,常年住在船上,以捕鱼为生。
江苏丐户,相当于世代乞丐,如苏州府丐户,常州府等地的丐户,闽赣的棚户等等。
凡是入了贱籍之人,社会地位最低,贱籍世世代代相传,不得改变,不得参加科举,不能做官,也不能购置土地产业,更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从事的都是最低贱的职业,可以说永世不得翻身。
朱慈烺准备推行新政,必然会损害士绅、官员、读书人的利益,他现在废除贱籍制度,乃是大大的仁政,不仅可以起到收揽各界人心的作用,还能让这些脱离贱籍的民众支持自己,获得相当大的政治资本。
朱慈烺过段时间就会推行摊丁入亩,消除贱籍变为正常居民的人就有同等权利和义务,可以增加税收,最重要的还是阶级矛盾减少,社会稳定。
之前的贱民阶层大多依附在士绅大族身边,此举也变相了限制了士绅的权力,为后面推行新政铺平道理。
二次会试,收揽读书人的心,废除贱民,则是收揽底层民众人心,朱慈烺一步步的压榨士绅阶层的生存利益,将原本属于他们的盟友纳为自己所用,直至时机成熟时将他们一锅端了。
第433章 群英荟萃
八月初,秋高气爽,丹桂飘香,二次会试开考的时间即将来临,南京城内聚满了来自各地的读书人。
江南贡院坐落秦淮河畔,形成才子佳人的特别氛围,不过如今的秦淮河畔生意却清冷了不少。
自从朱慈烺废除贱籍后,秦淮河边不少失足的姑娘被赎身嫁人,有些混的好的姑娘甚至自己赎身离开了秦淮河。
秦淮八艳中还剩的六位,也都蠢蠢欲动想要离开,得知被废除贱籍后的她们,恨不得亲自入宫拜谢太子大恩。
朱慈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不久便差人传召了剩下的秦淮六艳,在经过仔细打量挑选后,最终留下了看得最顺眼、年龄最小的三人:寇白门、董小宛、卞玉京。
寇白门是秦淮八艳中最漂亮的,家里虽世代开妓院,却纯洁如白纸,人称女侠,据说在武学造诣上有几把刷子,身材超棒。
卞玉京是个典型的才女,出身官僚家族,诗琴书画无所不能,尤擅小楷,还精通文史,她绘画艺技娴熟,特别兰花画的非常好。
董小宛出身苏绣世家,家里世代开绣庄,是个十足的大家闺秀,父母都是文化人,也很恩爱,从小培养董小宛,悉心教她诗文书画、针线女红,一心想调教出一个才德具全的姑娘。
德才兼备是培养出来了,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数年前董小宛的父亲病死,董家的绣庄被伙计搞假账破产了,母亲忧愤而亡,家中负债累累,董小宛最终在答应了别人的引荐,来到南京秦淮河畔的画舫中卖艺。
董小宛绝美的容貌、超尘脱俗的气质,很快让其在秦淮河出了名,然而因为孤芳自赏,自怜自爱,不肯任人摆布,很快得罪了一票庸俗的客人,却赢得了一些高洁之士的欣赏。
这三人各有性格,朱慈烺一眼就看上了,寇白门有女将的英气,卞玉京自带一种古典美,董小宛清高冷眼,其他几位也就那样,不是自己的菜......
朱慈烺以教习宫中婢女礼仪、切磋熏陶文化为理由将三人留了下来,并封宫中女官。
三人今年也就十六七岁,很好忽悠,她们见最近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神童朱大太子一本正经的样子,都没多想,皆是欣然留下。
朱慈烺将他们安置在柔仪殿,闲暇便去看看,跟她们轮流学习切磋琴棋书画四艺,陶冶情操,过着才子佳人般的生活......
秦淮河畔其他几艳也多有着落,媚香楼一事后,赵景麟的脸皮不知为何变厚了,隔三差五的就去骚扰李香君。
这一来二去,李香君见他人帅多金,还主动认错,且有进步心,便答应了与之交往。
眼看秦淮八艳只有三个人,李少游也急了,他听说陈圆圆和柳如是的关系极好,就拎了几坛好酒托关系让陈大嫂去说个媒。
柳如是都是二十三岁的老剩女了,早已想找个人嫁了,哪里经得住李少游花言巧语、死缠烂打,两人当时就暧昧上了。
年过半百的东林党魁首钱谦益也看上了柳如是,还相约李少游文斗比试一场,李少游二话不说直接调来了自己的旅帅护卫营,将钱谦益连人带轿子扔出了南京城。
钱谦益等东林党人在《江南新报》上大肆渲染武将的跋扈,有辱斯文,然而没人理他们。
士子们忙着二次会考,温习知识;李少游则是忙着陪伴佳人,啪啪啪;
临开考前两日,来自各地的读书人陆续赶到南京,在皇明时报的大规模宣传下,不仅浙江、福建、江西、湖广、两广的士子前来,甚至远在北直隶的士人也都赶来应试。
已经错过了一轮,想要再有机会,还要等三年,何不趁着这个热乎劲再搏一搏呢?
八月初九,开考前一日,南京城内前来应考的士子已经高达两万人了,如此多的士子前来赶考,令人震动。
朱慈烺却仍觉得不满意,此次会试进行的太仓促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宣传和准备,四川和北方的士子基本没来几个,并没有做到搜罗天下人才的标准。
这次会试,是朱慈烺进行科举改革的一次试点。
对于前来会试的士子,朱慈烺非常重视,从户部专门拨款包下了南京城中的半数客栈和饭馆,给赶考的士子提供免费吃住,每人还发了十两银子的路费。
这样的待遇对穷酸的士子来说,简直是太体贴了,许多士子心头一暖,个个念着皇太子的好。
江南贡院不远处的一间客栈外,一大群士子正在排队登记取号。
客栈前一名应天府的衙役拉着长音叫道:“下一位秀才老爷!”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站了过来,他穿着一袭青山,背着破旧的包袱,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衙役机械的问道:“请问姓名,籍贯。”
“阎应元,直隶通州人士。”男子回答的很平静。
“你的号牌。”衙役讶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连北直隶的士子都跑南京赶考了。
发了号牌,衙役继续道:“下一位秀才老爷!”
“请问姓名,籍贯。”
“宋应星,江西奉新人士。”
......
“请问姓名,籍贯。”
“张煌言,浙江鄞县人士......”
“陈明遇,浙江上虞人士......”
......
客栈中,一片黑压压的满是赶考的士子,都在等着朝廷免费提供的午饭。
一群年轻士子打量着独自靠在角落的老秀才,老秀才身材中等,须发皆白,少说五十多岁,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一众年轻士子的关注。
没有人取笑老秀才,很多人在心中感叹,自己到了这个年龄是否也会如他这般坚持参加科考呢?
老秀才名叫宋应星,年轻的时候参加全省乡试,在一万多名考生中取得全省第三名,自那以后参加会师,考了十几年却多次名落孙山,从此绝了科举的念想,在江西老家任县学教谕。
任教几年内,宋应星发表了大量著作,包括《天工开物》前几卷,所学涉猎极广。
听闻皇太子举办二次会试,所考内容文体不限八股文,还有算术,甚至还特招百名特长生,在算学或格物等领域有着极深研究就有机会考中,宋应星就是冲着这特长生名额来的......
第434章 君子六艺
众士子吃饱喝足后,开始与身边之人相互搭茬,探讨此次会试所考的科目。
王夫之也参加了这次会试,他虽在聚贤楼听用,但自己的学历始终是个秀才,随着太子身边的能人越来越多,只怕自己这个秀才根本没有露脸的机会了......
王夫之拿着《皇明时报》道:“不知皇太子的这篇文章大家可曾看过?这次会试要考的可都在上面了!”
“真的假的?读来听听!”
王夫之道:“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国朝士子当学习先贤,通五经贯六艺......”
“看来这次要考君子六艺啊!”
一人惊慌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对礼、书二艺尚有研究,只是其他四艺学艺不精,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谁平时舞刀弄枪的啊,还有那奇技淫巧的算术......”
“我等出身贫困,哪里会驾车......”
一群士子在那议论纷纷,头大不已,自唐朝以后,近千年来,取消的科举科目越来越多,考的内容也越来越少,以致于到了现在主要以八股取士。
八股文是科举考试的一种文体,考的内容从《诗经》、《书经》、《周礼》、《礼记》、《论语》、《孟子》这几本书里取题,但回答的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回答。
句子的长短、声调高地等都要相对成文,且字数有限制,应考者不能东凑西拼,更不能自由发挥瞎几把写。
要是乱写,不仅考不上,还会被扣上亵渎圣人的帽子,弄不好会被革掉功名,终生禁考。
这次会试不同,朱慈烺要求大家敞开了发挥,只要不跑题就行。
随着众人的议论,客栈中越来越多的士子凑了过来,也很关注这次考题。
阎应元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忍不住道:“如今身兼六艺之人已然不多,我等总有一两个拿手的,不必妄自菲薄。”
“不错,我听说皇太子将会亲自出题作为压轴,想来只要答上了最后一题,也有机会......”
“什么?皇太子出题?你是在说笑吗?”
那人反驳道:“我如何说笑了?你且看这《皇明时报》,上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本宫将亲自担任此次会试总裁并出题一道,如有精准答案者,赐詹事府大学士......”
“只答对最后一题就赐正五品詹事府大学士,这等同于头甲状元待遇啊!”
有人好奇道:“皇太子年纪不大,能出什么难题?”
一人轻松的说道,顿时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共鸣。
阎应元反驳道:“不然,这位太子天赋异禀,听说前段时间在秦淮河畔连作三首诗,且意境高深。”
王夫之呵呵一笑道:“不对,是四首,还有一首替赵将军写的情诗呢!”
众人呵呵一笑,对此事多少有些耳闻,细细想来,莫非太子要出一道诗词歌赋?
一位年仅二十岁的秀才说道:“报纸上这首诗,应该也是皇太子所作,诗中表现了对大明官场政局的悲哀,也强烈表达出太子殿下对人才的渴望,诸君万万不可小瞧了咱们这位太子!”
想想这些年太子所作的这些事,众人的心渐渐低沉,这样的神童所出的压轴题,究竟会是什么呢?真是令人好奇......
一个浙江口音的士人说道:“不拘一格降人才,从这句话可以看出,皇太子任用官员需要的是实用之才,并非以往满嘴者乎者也的酸儒,从考核君子六艺和取消八股制义文体就可看出......”
众人越听越慌,不说君子六艺,就说要从这上万的应考之人中选出一百名贡生和一百名特长生,真正的百里挑一啊,竞争这么激烈,自己能中吗?
“赶紧温习下算术和大明律吧。”有人低估一声,悄然离开。
“只怕这次会试带的这些四书五经没用了,还不如看看《孙子算经》和《大明律》......”
陆陆续续有人出门前往城中书店,购买相关的书籍临时抱佛脚。
宋应星抚须而笑,如果真考君子六艺,自己何惧之有?
八月十日,二次会试在江南贡院正式开考,此次会试,被官方称之为国考!
江南贡院又称南京贡院,位于秦淮河畔,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科举考场,中国南方地区开科取士的主要之地。
江南贡院有试号舍两万多间,可容纳两万多人同时考试,大明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从这上岸的。
此次国考分为三天,每天上下两场,对应六科,每场考完可以回去休息,不需要在考号里吃喝拉撒。
这一日早上,所有士子怀着沉重的心情前往江南贡院,如上刑场一般,连复社的大才子冒襄和侯方域也都提心吊胆的,上次扑街了一次,这次要是再扑了,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
江南贡院周围,分布着数千名顶盔掼甲的天武军战士,贡院大门前更是有着一个营在把手,众士子凭号牌进入,没有号牌只能站在外面哭。
正在排队进入贡院的阎应元等人有些好奇,按照规矩,入贡院考舍之前都会被搜身检查,看看考生身上带没带作弊的东西,如小抄。
这种搜身极为严格,往往考生都会被从上摸到下,有的连后庭花都会被简直之人摸几下,防止有人夹带作弊之物。
要是被发现夹带作弊,直接就会被取消考试资格,以后也不用再来折腾了。
但是众人发现,和往常会试不同,这次国考搜身检查的军士很少上手,大多数只是随便看几眼,检查下号牌就让他们进入了。
贡院大门前,李少游百无聊赖的冲着一个个前来检查号牌的秀才们挥了挥手,道:“快一点!”
刚和柳如是潇洒几日,却赶上了贡院执勤的任务,李少游心里总觉得痒痒的。
忽然,他眼睛随便一瞥,看到了后面低着头走近的一人,李少游面色一喜,立马一挥手道:“去两个人,好好检查一下他!”
排队前来检验号牌的正是侯方域,他实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李少游这个家伙,本想低着头蒙混过关,却还是被这武夫发现了......
李少游嘿嘿一笑道:“我看这小子贼眉鼠眼的,给老子好好的搜!”
按照朱慈烺定的要求,对此次考试的士子们,能不搜身尽量别搜,就算有人把四书五经全带进去,也是作不了弊的,因为基本就不考那上面的内容。
侯方域虽然生气被区别对待,但眼看考试在即,也容不得自己耽误,当场就展开双臂任人搜索。
几个军士摸了几遍也没摸出什么,只得像李少游复命道:“旅帅,没有发现。”
“哦?让我来试试!”李少游贱贱一笑,来到侯方域后面,右手从他后庭花猛的一探......
“唔......”侯方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的发出一声不正常的声音,引得周围之人一阵侧目。
李少游拍了拍手,不耐烦的道:“好了,快点进去,别耽误其他人进场!”
侯方域气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得轻哼一声,直奔贡院内自己的考号。
边跑着,侯方域只觉后庭一阵酸疼,暗道这武夫的劲可真大啊......
第435章 令人懵逼的国考
明远楼是江南贡院的中心建筑,楼上两层四面皆窗,站在三楼可一览贡院,起着号令和指挥全考场的作用。
见士子们陆陆续续进入各自的考棚,此次国考副总裁、南京礼部尚书朱继柞命人正式敲响开考的钟声。
一队队面色严肃的天武军手持试卷进入从考棚前经过,陆续纷发试卷、草稿纸、算盘等物品。
考生们迫不及待的打开卷子,一扫眼去,顿时傻眼了。
第一场考的是六艺中的九数,包括: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勾股.....”
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士子们头大不已,很多死读书的酸儒暗暗叫苦,信念瞬间被击垮。
比如有一题:“崇祯十三年五月,何处发生了洪涝灾害?何处发生了伏旱,受灾地粮食亩产约几?”
“这怎么答?”很多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酸儒们双目发直,迟迟无法下笔。
也有一些从灾区来的士子会心一笑,纸笔奋笔疾书了起来。
宋应星抚须而笑,一边写着一边嘀咕着:“浙江湖州府、南直隶松江府诸地出现涝灾,北直隶出现的是春旱,长江中下游的南直隶会出现伏旱......”
他所著作的《天工开物》收录了农业、手工业,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对农业发展尤为关注,详细记载了各地水稻浸种、育种、擂秧、耘草等生产的全过程。
除了受灾地的士子和这位大佬,还有一些喜欢看报的士子也能答出这道题,皇明时报有一栏专门介绍全国各地重大事情,只要平时关注时事,没有不知道的。
又有一题:“今有妇人河上荡杯,津吏问曰:‘杯何以多?客几何?’
妇人曰:‘二人共饭,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凡用杯六十五,不知客几何?””
宋应星压根不用演算稿,只是随意的翻了翻手指,心中算道:“置六十五杯,以一十二乘之,得七百八十,以十三除之,即得客数六十人。”
不远处的阎应元摩挲着桌上的小算盘,想到了算术中的天元术,他从容一笑,手指飞快拨动算盘,短短数下便得出答案,在答案上挥笔写下:“六十人!”
还有一题:“朝廷募捐助饷期间,文官和武将人数比是四比三,助饷总额之比是五比四,若文官人均助饷三百两,则武将武将人均助饷多少两?”
侯方域一手摸着屁股,一手按在算盘上的手,半天不动弹一下,脑中被这些数字搞的一片麻乱。
要说吟诗作对,侯公子还能即兴发挥,这算学嘛,一向被其视为奇技淫巧,平时看都不看一眼的存在。
侯公子的考号被特地照顾了,李少游在他的考号前来回踱步,见他那副痛苦的模样,心中一阵好笑,心中暗道:考傻眼了吧,让你们在媚香楼装逼,给老子考!
同是金陵四公子的冒襄表现就好多了,他时常与身兼六艺的方以智探讨物理,所学繁杂,应付这些难度不高的算学,简直小菜一碟。
题曰:“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冒襄纸笔边算编写道:“三三数之剩二,置一百四十;五五数之剩三,置六十三;七七数之剩二,置三十,并之,得二百三十三,以二百十减之,即得二十三。”
“今有城下广四丈,上广二丈,高五丈,袤一百二十六丈五尺,问积几何?”
答曰:“一百八十九万七千五百尺。”
在许多酸儒眼中,这些题目比考八股文难多了,然而还是有不少人答的很轻松。
很多人学过算术,这些算术题很多出自《孙子算经》和《九章算术》,只要掌握方法,任凭数字多变,也能轻松算出,甚至有些大佬会四元术,能解四元高次方程......
上午的九数考完后,贡院中一片哀叹之声,很多人都被算术折磨的两眼发直。
听说下午考五礼,士子们顿时感觉一阵轻松,五礼包括祭祀天神、地祇、人鬼,这还不简单?
然而当他们拿到考题时,很多人又是一脸的懵逼,还是密密麻麻的题目,还是不按常理出牌,很多考题更是刷新了一些酸儒的认真。
如第一题:“简单梳理太阳、地球、月亮三者之间的关系。”
王夫之盯着这题,脸色有些古怪,却没有难倒他,作为皇太子的班底,自然会对皇太子所经历的事情进行一番了解。
崇祯十年正旦的大朝会上,天上忽现日食,当时皇太子以太监宫女环绕其身,现场解释过日食现象,后朝廷颁布新历,民间还印发了《崇祯历书》,其中就有老红毛的《天体运行论》。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后,众多士子晕头转向的离开了贡院,有些人的双眼已经迷茫了,心中闪现出哲学三连: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老夫还是第一次听说地球绕着太阳转的,那天圆地方作何解释?”
“皇太子在数年前已经解释过了,您老去看看《崇祯历书》吧!”
“这世界怎么了......”
一群士子摇头叹息的出了考场,等待着接下来的其他四艺考试,他们心中隐隐有谱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注定会栽在这里爬不起来。
回到各自的客栈,士子们开始互相探讨对答案,在此期间还涌现出一大批“专家”,开始分析这次国考风格。
考试刚结束,国考的试题便传遍了全城,面对一道道稀奇古怪的题目,众人哑然,原来考的真是君子六艺啊。
有了这次会试的变革,往后的会试内容可能也会发生改变,一时间《孙子算经》等各类的算术书籍在南京城卖的火热,《崇祯历书》更是家家一本。
想要通过科举考试当官,就必须学这些东西,虽然朱慈烺不喜欢这种应试教育,但此时也只能如此行事,想要改变冲击传统教育,改变其根本目的让士子们自觉学习,远比强迫推行要来的实在。
第436章 掀桌、罢考
第二日,考试继续。
昨天的九数和五礼让众人头大如斗,今日所考的内容让各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先是几道律法题,抽取了刑部的几个经典案例,考的是《大明律》和为官的断案能力。
接着便是几道时策论,如:“请论述当官的目的。”
“请论述缴税纳税的必要性。”
很多人心中坦然,暗叹这才叫会试,就应该考这些实实在在的内容!
不过他们越是往下做,心中越是发凉,这后面的题目一道比一道令人恐惧。
其中一道题目是:“如今大明百废待兴,然北有东虏依旧虎视眈眈,国库却入不敷出,请问:如何使国库充盈?如何稳定天下万民?”
接着下一道题是:“若是朝廷废除百姓人头税,实行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政策,你是否支持,请说明理由。”
这两道题一前一后的出现,很明显皇太子这是要搞摊丁入亩啊,朝廷国库如何充盈?摊丁入亩按亩收税就会让税收成倍的增长啊!
可是自己真的要支持吗?谁家名下没有地主土地的挂靠,在做一些偷税漏税的勾当?要是摊丁入亩,按照多少亩地收多少税,那些豪门大户不得要炸锅?
不少士子因为朱慈烺清查卫所土地的事情已有不满,只是卫所土地是军屯,属于官田,他们也不好发作,可现在太子明目张胆的准备收大户们的税,这就太过分了啊!
东南的读书人,谁家没有一些地?即便是穷酸读书人,考取功名后也有狗大户捐资,为的就是把土地挂靠在功名之下偷税漏税,要是推行摊丁入亩,受损的只能是自己的利益,这如何能忍?
很多参考的士子遇到这题后都沉默了,功名和家族利益之间必须要做个选择了。
朱慈烺此举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利用这次会试让江南的读书人们站队,到底是要官运前程还是要家族利益?在国家与家族之间只能选一个。
只要是不支持摊丁入亩新政的,朱慈烺将毫不犹豫的直接过掉,断了他们为官的命运,他只会用那些支持新政的人去推行新政。
一间考号内,侯方域盯着试卷脸色越发阴沉,他猛的掀桌,道:“我为何要做选择,此政令显然是皇太子针对士绅阶层的,我断然不可接受!”
侯方域前日考的很烂,既然自知中不了,何不借着此事闹一闹?说不定还能取得东南士子和士绅的支持,为自己赢得声望!
有声望了还担心没官做?大明的官场不就如此吗?越折腾名气越大,越好升官!
江南一直是大明的抗税重灾区,东林和复社更是抗税先锋,太子来南京监国不免除江南大户积欠的租税也就算了,居然还整出这么一出,欺我江南士子无人不成?
侯方域第一个掀桌闹事,立即引起了考棚内其他江南士子的呼应,谁都没把握考中,还不如借此争取政治主张,赢得“吴江大姓”等江南地主、商人爸爸们的财力支持?
“不考了!皇太子逆天而行,如此明目张胆的挖我大明士绅的根,士可杀,不可辱!”
随着金陵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振臂一呼,江南贡院中立刻炸了锅,纷纷走出考号,在考棚外汇聚起来。
“此番二次会考,根本就不是会考,而是皇太子在向我等江南士林摊牌,要在我江南横征暴敛!”
“我等要罢考!”
“对,罢考示威!”
听着外面江南士子们闹哄哄的罢考活动,来自其他各省的考生坐在考号中发呆,感觉事情要大发了。
明远楼上的主考官,礼部尚书朱继柞眼瞅着考棚内发生的突变,立刻慌了神,连忙派人去宫中通知皇太子。
在江南贡院巡视的李少游得知有人罢考,当场调来数百名武军入场维护治安,不料却被江南士子们推搡踢打。
军士们没有命令不敢私自动手反击,只能任由这群读书人发泄殴打。
李少游眼见这些读书人不知好歹,事情越闹越大,当即喝令道:“全体听令,将这些闹事之人全部拿下,如有反抗者,给老子狠狠的揍!”
一时间,贡院内一片呼喝打骂之声,一个个闹事的士子被按倒在地,奈何闹事之人实在过多,根本按不过来。
主考官朱继柞连忙劝阻道:“李将军,不可动手啊,他们都是读书人啊,你这样会激起考生们的抵触反抗的!”
“哦?”李少游瞥了他一眼,道:“那朱大人打算如何应付?就让他们闹,影响会试吗?”
朱继柞心中也是纠结,说道:“这个,本官先与他们谈一谈稳住局面,再等殿下的决断吧......”
“随你!”李少游一挥手,令所有天武军退出贡院。
他冷笑连连,太子殿下那么刚强,岂会被人逼得让步?真是笑话!等令旨一到,看老子怎么弄死这帮假仁假义的狗才!
南京紫禁城中,朱慈烺正在柔仪殿跟董小宛学习作画,忽然一锦衣卫走了进来,把江南贡院内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罢考示威?”朱慈烺眉头一挑,没有丝毫惊讶,那几道题会引起激变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看向正在为自己研磨品析诗画的东宫侍讲吴伟业,道:“吴伟业,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吴业伟是南直隶太仓人,是复社创始人张溥的门人,近日来声名显赫,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
朱慈烺本想用他来收拢复社一些有作为的青年士子,趁着此事顺便考验一番他。
吴伟业听后心头一抽,开口道:“江南的书生太过意气用事,是少了点规矩,殿下可召他们谈一谈,了解下内情......”
“是吗?”朱慈烺一笑,道:“既然少了规矩,那本宫就给他们立立规矩!”
他脸色一沉,道:“传本宫令旨,令李少游率兵捉拿扰乱会试之人,不分首从,全部斩立决!”
吴伟业惊恐道:“殿下,这.....”
朱慈烺瞥了他一眼,道:“你退下吧!往后不必在宫中行走了。”
吴伟业心中一寒,自知多说无益,连忙躬身告退。
仪柔殿中布置清雅,轩案上两瓶无名小花散发着幽幽香气。
董小宛一身月白轻纱,素洁皎净,一尘不染,透着冰清玉洁的气质,令人难生亵渎之念。
她微微蹙眉道:“殿下,奴家觉得侯公子才华横溢,若是这样杀了,岂不可惜了?”
朱慈烺瞥了一眼董小宛,淡淡道:“再有才华的人,不能为我所用,反而处处碍事,这种人留着添堵吗?”
说着,他走到董小宛面前,右手抬着她那精致白嫩的下巴,轻轻说道:“一个女人在宫中,最好少说话,多读书,有时候颜值并非万能的,懂吗?”
董小宛细嫩光洁的面容一阵僵硬,身体一动不动如白玉所铸的玉像,愣了片刻后,才低声道:“奴家明白了......”
朱慈烺点点头,道:“嗯,继续作画吧,别画那朵兰花了,画那种大红大紫的牡丹吧。”
第437章 血洗江南贡院
江南贡院中,罢考的士子将江南贡院中祖师爷孔圣人的牌位请了过来,以侯方域为首,对着孔圣人进行“哭庙”。
侯方域振臂道:“皇太子欺世灭祖,公然破千百年来之规矩,置圣朝仁政于不顾......”
“哭庙”是江南一带流传已久的习俗,当地经济发达,人文荟萃,来自殷实之家、中产阶级的读书人成为一股重要的社会监察力量,当官府有不法之事不当之举,士子们每每聚集文庙,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仗着人多势众的“哭庙”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视而采纳。
侯方域是金陵四公子之一,本身文采出众,在江南士子中很有号召力,经他振臂一呼,立时有同样感到危机的士子们走到了一起。
南京礼部尚书朱继柞虽好言相劝,但终究不起作用,士子们将孔圣人的牌位都请了出来,朱继柞身为读书人,担心被骂成武人走狗,不敢轻易处理,只得任凭数百位江南士子集会哭庙。
在侯方域慷慨激昂的演说后,立时有士子跟着高呼,道:“皇太子的摊丁入亩新政,实乃夺民之财,此举天怒人怨,大明将暗无天日!”
“大家也看到了,当兵的根本不敢对付我们,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让会皇太子知难而退,放弃新政!”
在场士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皆一副忧国忧民的痛心疾首之状。
然则各自族人亲眷皆有田地,如果实行摊丁入亩,便是从他们口中夺食,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些在考号中观望的士子出身寒门,有的甚至只是贫穷百姓出身,靠着自家婆娘磨豆腐供养读书,方才取得功名有了会试的资格,他们有意入朝为官,心底也对废除人头税实行摊丁入亩的新政很支持。
摊丁入亩的实行,可以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经济负担,赋税规则的简化减少了官府打马虎眼任意加税的可能,对普通百姓有着极大的好处。
不过此时众情激愤,一些出身寒苦的士子不敢开口说话,担心被江南这群士子挂上一个斯文败类的评价,被士林排挤,当下不敢做出头鸟,只能埋头继续做题,同时竖起双耳,关注着外面的形势。
侯方域等人还未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一致认为,皇太子此举乃天怒人怨,不得人心,自己身为饱读圣贤书的士人,未来朝廷的栋梁之才,有必要以实际行动向太子做出表态!
一场声势浩大的罢考活动在江南贡院中如火如荼的举行着,数百名江南士子决意向皇太子施压,让其幡然醒悟,回头是岸,收回自己错误的政策!
忽然间,考棚周围的地面隐隐颤抖,像是大股人马整齐行进的声音,整齐的步伐越来越近,伴随着阵阵甲叶碰撞的声音。
正在哭庙的侯方域等人面面相觑,互视一眼,道:“什么动静?”
在考棚周围宣传拉拢罢课的士子纷纷狂奔回来,惊呼道:“天武军进入贡院了!他们甲胄齐全,持刀携铳,有数千人之多!”
聚集在明远楼下的罢考士子们神色仓惶,他们大声喧哗着,个个脸若死灰,很多人己经打定跑路的主意,复社的冒襄等人已经偷偷跑回了考号......
侯方域脸色铁青,没想到皇太子胆敢派兵进入贡院,他厉声道:“诸君不要惊慌,我等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岂能被一群武夫吓倒?朗朗乾坤,青史铁笔之下,候某不信皇太子敢做下武力欺压士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
复社一位士子也是高声道:“不错!昔日苏州义士不畏强暴,反抗阉党权奸,最终青史留名,作五人墓碑记,我等当以先贤为楷模,为民请命,激昂大义,虽蹈死而不顾!”
他的话立即引起一片欢呼,《五人墓碑记》是复社创始人张溥于创作的一篇碑文,文章热情歌颂了五位苏州市民为保护东林士人至死不屈的英勇行为,说白了他们一定程度上是东南士绅抗税的牺牲品。
侯方域挥手高呼道:“我等就在此等候,看皇太子和这群武夫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我等爱国士子!”
一队队天武军挺枪贯甲而入,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入了明远楼下,将罢考的士子所在的地方团团围困了起来。
侯方域冷笑,太子有兵是不假,可他真敢在江南贡院大开杀戒?他这是不要江南的读书人了?
李少游持剑而行,冷着脸道:“太子殿下令旨,凡是参与罢考之人,全部拿下,一律斩立决!家族十八代内禁止参与科举!”
各考号中,一些关注形势发展的考生闻言皆是大骇,十八代......这家族不得白板几百年?
罢考的士子们更是大惊之色,一些人顿时红眼了,手持瓦石,三五成群的冲击围捕的天武军。
李少游掏出手铳,对天放了一枪,喝道:“将作乱之人全部拿下,押出贡院,等待处决!”
一众天武军蜂拥而上,将这些罢考的士子全部按到,遇到反抗的直接用沉重的枪托砸到在地,捆绑起来。
人群一片混乱,主考的礼部尚书朱继柞等人都呆住了,被惊的面无人色,喃喃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真的动手了......”
侯方域对着孔圣人的牌位大声呼叫:“先师孔圣啊!你都看到了,他们就这样对待读书人的啊!”
李少游上去就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一只四十多码的大鞋底踩在侯方域的脸上,还使劲的拧了几下。
李少游看也不看脚下的侯方域,扫向周边考棚喝道:“其他人继续考试!”
大股军队整齐的踏步声不断在考棚间行进,一道道声音在整个江南贡院中响起:“奉太子殿下令旨,天武军入场捉拿扰乱会试之人,其他人无须惊慌,考试继续!”
听着外面的动静,考棚内的士子们一阵心惊胆战,他们清楚,那帮人要完蛋了。
一间考号内,阎应元见外面的骚乱很快被平息了,忍不住感叹道:“早闻皇太子手段霹雳,今日观之,果不其然!”
说完,他埋头继续作答。
第二日的考试结束后,当士子们散场走出贡院大门时,只见大门外铁甲铮铮,数千名天武军将士列阵笔直站立,在军阵的中间跪着数百名罢考闹事的士子。
阎应元面露惊奇,暗道:“莫非皇太子要在江南贡院大门前处决这群闹事的人?”
一众士子们也是驻足观看,在那议论纷纷的,有些复社的青年士子互相联络着,想要出手声讨救人。
李少游见人出来的差不多了,取出一道令旨,高呼道:“皇太子令旨:读书之人,食国家之廪气,当以四维八德为仪范,然江南生员侯方域诸人,胆大包天,煽动扰乱大明会试,形同谋反,处以斩立决!家族十八代内禁止参与科举,特此告知!”
说完,他合上令旨,喝道:“拔刀,行刑!”
铿的一声,数百名天武军动作划一,整齐拔出腰刀,斜指向天。
“斩!”
一片刀光闪过,数百名罢考的江南士子身体剧颤,随着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
浓厚的血腥味在阳光下弥漫,看着地上的尸体,很多围观的士子忍不住呕吐起来。
“怎么会这样......”一些复社成员更是全身哆嗦,有的人被当场吓哭了,想要声讨救人的士气早己荡然无存。
见金陵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在自己面前眼睁睁被杀,人群中的冒襄脸色发白,要不是自己刚刚见形势不对早早跑路了,只怕自己也会是这其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冒襄的身形又往后缩了缩......
第438章 威慑
会试第三日,考的是五射和五御,考试的场地换到了内城天武军军营内。
内城东北部一片浩大的军营中,此时已经腾出一大片作为考场,辕门外拉着一条写着“会试射御考点”几个大字的横幅。
士子们不断汇聚在辕门外的广场上,形成黑压压一片又一片,他们拿着自己的号牌,个个紧张的等待着考试时间到来。
时辰一到,军营中传来几声震天的炮响,辕门立时被打开,一众士子鱼贯而入。
当他们进入军营时,只见近万顶盔披甲的天武军战士整齐列阵,个个手持火枪,气氛肃然。
将士们肃立而站,无人稍动一下,在一片寂静中,强军姿态,展示得凛冽尽致,那种百战余生的气势看得士子们震动不已。
看着这支军队,阎应元等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是一股无法理解的强悍力量,自己在这种力量面前,如同蚂蚁一般渺小,随时都会被碾压至死。
天武军如此列阵,是朱慈烺专门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子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他想要告诉所有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想要搞事情,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种资格。
“皇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呼喝,朱慈烺的仪仗缓步进入军营,周围护驾的勇卫营更显气势逼人。
“参见太子殿下!”
掌管内城防御的李少游、赵景麟二将率先向朱慈烺拜倒施礼。
甲叶摩动,一片铁甲锵锵之声响起,万余天武军将士全部单膝下跪,向朱慈烺施礼齐吼:“参见太子殿下!”
声如惊雷,上万名应考士子明显被吓了一大跳,连一向沉稳的阎应元诸人也都脸色大变。
一名年轻的士子赞叹道:“这等声势惊天动地,果然是平流荡寇、收复辽东的虎狼之师!”
朱慈烺虚抬双手,高呼道:“众将士,起!”
“起!”
随着徐盛的高喝,又一片甲叶作响,万余天武军动作整齐划一,立身而站,全场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朱慈烺来到参考的士子们面前,道:“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躟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五射不但是杀敌卫国的技艺,更是一种修身养性的品格,诸君身为大明未来的栋梁,必须掌握射艺!”
微微停顿一下,朱慈烺指着天武军道:“我天武军以火器立军,不求诸君与他们一样射艺精湛,只求面对外敌入侵,能行君子之义,带头杀敌表率万民,报效国恩!”
李少游振臂一呼道:“大明,万胜!”
所有在场的天武军皆是高喝道:“万胜!”
李少游握紧拳头,声嘶力竭的叫道:“皇太子殿下!”
“万胜!万胜!万胜!”
所有战士脸上皆是一片狂热的神情,用尽全身力气高呼着。
朱慈烺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张开双臂,呼喊道:“天武军!”
“威武!威武!威武!”
上万天武军将士的呼喊声一阵一阵的响起,伴随着强有力的节奏,前来应考的士子们都是鸦雀无声,一股强悍的力量扑向他们,让他们感到畏惧、恐惧!
“射御考试,开始!”
随着呼声停止,考试命令的下达,士子们都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皇太子展现的这股摧枯拉朽的气势,让人感到打心底的畏惧。
难怪皇太子敢肆无忌惮的斩贪官、杀勋贵、屠士子,各人心中都是若有所思。
考试开始后,士子的心再度紧张了起来,先是射艺考试,要求是使用弓箭或火铳,在五十步外射中木靶。
木靶高五尺、阔二尺,每人射击三次,根据射中位置计分,射不中即零分。
天武军的日常训练是在八十步外射击,现在考核仅以五十步为界,已经大大放低了要求。
五射考试时,并非一个个轮流上去打,为了节省时间,由几十人一组同时射击,射艺完成后再进行五御或者骑射。
朱慈烺一一看去,很多应考者不敢用火铳,直接选择了弓箭,不过他们拉弓时站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的,甚至有人连最低弓力的弓都拉不动。
李少游等天武军将士咧嘴直笑,对这群读书人议论个不停。
不过也有一些表现的好的士子,有个年约二十岁的年轻士子三发连射皆中靶心,引起了周围众人一片惊呼。
朱慈烺走了过去,道:“你叫何名字?”
年轻士子行礼道:“学生张煌言,拜见太子殿下!”
“张煌言?”朱慈烺默默念叨着,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他忽然记起,会心一笑。
历史上,张煌言在南明官至兵部尚书,南京失守后,他起兵抗清,联络农民军和郑成功配合,并亲率部下接连收复南直隶二十余城,险些收复南京城,坚持抗清斗争近二十年。
后来南明永历皇帝、李定国、郑成功等人相继死去,张煌言见大势已去,只得解散义军,隐居不出。
后于康熙年间被清军俘虏并在杭州遇害,张煌言就义前赋《绝命诗》一首,与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
听闻张煌言十六岁参加县学考试考察骑射时,便射三箭皆中靶,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朱慈烺笑呵呵道:“会用火铳吗?”
张煌言点点头,道:“会用,只是技艺不精,怕用不好......”
朱慈烺意味深长的道:“你是怕炸膛吧?放心,天武军的所有火铳定期进行保养更换,不会出现炸膛的危险的。”
张煌言讪讪一笑,接过徐盛递来的一支自生鲁密铳,一入手只觉得一沉,心下微微惊讶。
他打量着手中沉重的火铳,心中颇为惊喜,看这火铳的打制颇为复杂精致,一看就比鸟铳强多了。
张煌言出身官僚家庭,从小就喜欢看兵书和玩火器,对各种火铳破有研究,也知道这是一杆鲁密铳,只是没想到这生火的方式居然是燧石激发。
朱慈烺见他玩弄良久,也不知道他行不行,便说道:“对着那八十步外的木靶试射一下吧!”
“是!”张煌言没有紧张害怕,一口应下了。
他先试着扣动了几下扳机熟悉一番,接着熟练的装填子药,天武军的定装子药很好用,他很快就装填好了。
张煌言神情自若,一手托着铳身,眼睛瞄那照星,瞄好了八十步外的木靶后便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响,白烟冒起,远远的那块木板己是被击碎飞溅。
“好!”朱慈烺赞了一声,众人也是欢声如雷。
张煌言满脸自豪,对天武军的这种火铳更是喜爱不已。
朱慈烺笑呵呵道:“要是喜欢的话,这支火铳本宫就赐给你了!”
张煌言欣喜,躬身作礼道:“多谢殿下赏赐!”
朱慈烺点点头,对张煌言这种文武全才极为欣赏,南明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也不至于让满清渡过了长江......
第439章 划时代的最后一题
血洗江南贡院的事情爆发后,立即引起了东林党人的愤怒,他们在《江南新报》上大发文章抨击朱慈烺的所作所为。
然而呼应之人甚少,不说朱慈烺通过几首诗在文坛声名显赫,又重开会试拉拢了不少读书人,会试第三日所展示的绝对武力更是让许多士子偃旗息鼓,不敢明面挑战他的威严。
最重要的是,射御考试结束后,朱慈烺亲自所出的最后一道压轴题在军营中发布,引起了众多读书人的关注,将血洗贡院的焦点成功的转移了过去。
最后的压轴题是:众所周知,地球是圆的,围绕太阳昼夜旋转而行,为何人站在上面不会掉下去?为何苹果会从树上垂直落下,为何一个将石子抛起,总会落下呢?为何一切物体都受到差不多总是朝向地心的吸引呢?
这道题看似简单,然而细细思索,却让人无从张口回答,两万会试士子一时间竟无人能答出,甚至连提出思想都困难。
这道题属于开放题,参考的士子有一个月的时间进行思考研究,也可以互相探讨。
除此以外,朱慈烺还利用《皇明时报》向全国征选答案,只要有人能答出并论述得当,经得起推敲验证,他将在南京紫禁城乾清宫亲自接待,并赏赐白银万两,南京城内府院一座。
豪宅加万两白银,有官阶的还会升官,试问谁不心动?消息传出后,整个南直隶都陷入了沸腾,紧接着江南各省,几乎是全民进入解题浪潮。
这道题被人们称之为“太子题”,通俗易懂,不需要有深厚的文化基础,连个懂事的孩童都能参与思考,只需合理解释出便有一万两银子赏赐,所有人都疯了。
在以往国人的认知中,相信的是天圆地方这种阴阳学说,也就是天圆产生运动变化,地方收敛静止,然而随着大明与西方的交流,数十年间早已有不少读书人接受了西方的“日心说”。
只是到目前为止,在天体运行方面领先的西方人虽然已经能够区分很多力,比如摩擦力、重力、空气阻力等,但依旧搞不明白朱慈烺所提的这些问题,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因为此时的伽利略只在自由落体等力学上有着研究,直到四十多年后,牛顿才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现了万有引力。
万有引力的发现,是17世纪自然科学最伟大的成果之一,是所有物质的基本特征,是大部分物理科学的理论基石,也是所有科学中最实用的概念之一,比如使得航海、机械和军事(炮术)产生巨大的进步。
朱慈烺想通过这道题开启大明对科学技术的探讨和研究,走科技发展道路,弯道超速超过西方。
大明能人辈出,尤其是明末这个时期,涌现出大量的科学家,如薄珏、王徽、孙云球等人。
据统计,十七世纪的中国科技创新数量为43,在中国一千年来处于最高峰,是十九世纪清末时期的二十一倍。
这道会试压轴的“太子题”引起了无数人的兴趣,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嘲讽,钱谦益等东林党人在报纸上公然指责朱慈烺没事瞎搞,孩童心性,出这等不可理喻的问题。
然而在发刊的第二天,他们就陆续接到一些书信,基本都是大骂其无知、没文化,有的人甚至寄来了刀片。
钱谦益等东林人郁闷不已,自己一代文坛大家,居然被人骂作没文化!
事情还没完,到了第三天后,开始陆续有人前往《江南新报》报社前,扔砖头、扑狗血的事情屡屡发生。
复社创始人“娄东二张”则是更惨,复社主办的《金陵时报》报社被人冲进去砸了个稀巴烂,连报社门板都被人抬走了。
有人直接指着张溥和张采的鼻子骂道:“你们懂个屁!文盲!”
开玩笑,一万两银子和豪宅,你他妈的不想要还不准别人争取?老子砸的就是你这破报社!
东林党和复社意识到自己激起众怒了,不仅不敢在报纸上开喷了,还毫无节操的加入解题的浪潮......
大明那些藏在民间的科学大佬们也被惊动了,他们通过这道题敏锐的感觉到,这个问题极具研究性,或许对未来社会变革产生巨大的动力。
不少人通过皇明时报投稿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了一些实在的问题,也有人对日心说产生质疑,如提出问题:如果地球在转动,空气就会落在后面,而形成一股持久的东风。
在下一期的皇明时报评论栏,立马就有人反驳答复:空气含有土微粒,和土地是同一性质,因此逼得空气要跟着地球转动,空气转动时没有阻力是因为空气和不断转动的地球是连接着的......
通过一次次的学术讨论,民间学术团体不断涌现,以团队的形势研究天地间的这种力量,大明版的重力、惯性等概念孕育而生,甚至还有团队在研究月球运行轨道和潮汐现象。(此时伽利略的力学研究触犯了教皇,并没有被教徒带到明朝。)
朱慈烺见大明的科研风气日渐繁盛,颇感欣慰,立马筹建了皇明科学院,搜集天下科学文献,又花重金打造了一批科学仪器,并以极为丰厚的待遇和研究环境吸纳民间科学专家。
太子题引起的风暴,如飓风般向大明各地席卷而去,皇明时报所到之处,令每个地方都掀起了研究风潮,想赚钱的大有人在。
连目不识丁的小民在闲聊之时都会扯上一嘴:“你知道人从高处掉下来为什么会摔死吗?”
还有一些恶趣味的人向同伴发问:“为何潘金莲叉帘子的时候,叉杆失手掉落会砸到西门庆的脑袋?”
......
南京进行二次会试的消息传到京师后,立即引起了京师百官的注意,通过报纸刊登的题目,一个个学富五车的京官们顿时一脸懵逼。
对于江南贡院发生的事,京师官员们选择性的忽略掉,他们将视线全部集中在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的新政上,还有最后那道令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问题。
乾清宫中,崇祯皇帝看着皇明时报,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对朱慈烺在南京举办的二次会试非常关注,原以为贡院士子罢考会让那逆子头疼退让,却没想到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被按下去了。
朱慈烺一手拉拢读书人,又一手打压读书人的这种手段让崇祯感到很郁闷,短短数年,这逆子的政治手段越发的成熟凌厉了。
他虽对朱慈烺举行会试不满,但好在逆子没整出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之类的幺蛾子抢他的风头。
殿试环节只能皇帝来主持,逆子没有越矩举办殿试,还算把他这位皇帝放在眼里。
崇祯现在最关心的是,那逆子能否将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的政策推行下去,政策的好坏他一眼便能看穿,但要是让他去做,只怕推行不了半年就得作罢。
这两个政策虽然能大大增加国库收入,也使得无地少地的农民摆脱丁役负担,但触动的是整个士绅、勋贵、地主阶层的利益,他自认无法推行下去。
第440章 全民解题的浪潮
崇祯十三年的恩科进行到了最后的殿试环节。
殿试前,来自全国各地的贡士先要在皇极殿进行复试,也是最后一次应试考试。
复试后才真正举行殿试,由崇祯皇帝在皇极殿亲自提问,内容主要是策问,这些可怜的考生不敢抬头,只能战战兢兢的答完问题,然后退出等待自己的命运。
崇祯根据考生的表现,划为三个档次,也就是三甲,一甲进士及第三人,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崇祯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是殿上询问新科状元魏藻德:“成熟的苹果为什么会直直落在地上?”
魏藻德还沉浸在当上状元的喜悦之中,被这突然起来的问题一下子给整懵逼了。
崇祯看向他,问道:“你这个状元也不懂?”
魏藻德低着头说道:“此乃小道,四书五经,圣人微言大义才是堂皇正道。”
崇祯不喜,但又不好反驳这句话,毕竟皇帝也算圣人,这姓魏的是在变相的拍马屁。
他又询问其他新科进士,众人低着头一阵摇头,只有金陵四公子之首的方以智试探性的回道:“应该是地球内部有一种力量在吸引天下万物......”
方以智出身士大夫家庭,父亲是湖广巡抚方孔照,曾祖父方学渐,精通医学、理学,并且能学习诸子百家,融会贯通,自成体系。
方以智自幼秉承家学,早年与汤若望等人相识,主张西学东渐、中西合璧,对文理史哲等方面研究颇深,又时常关注皇明时报科技栏目,已经小有心得。
崇祯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称其语中机要,将方以智选为庶吉士、翰林院检讨,充当三皇子朱慈炯和四皇子朱慈炤的讲官。
方以智离开大殿后,冷汗直冒,他并非害怕皇帝,而是惊恐皇太子的预言。
方以智的父亲是湖广巡抚方孔照,是太子一系的人,他也早将自己划为太子党的人,在复社时就曾数次维护朱慈烺。
离开南京北上参加殿试时,朱慈烺曾单独召见过方以智,在聊天之中,朱慈烺不经意间说过一句: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此次殿试的状元应该是一个叫魏藻德的家伙,此人空长一口利嘴,没什么大才。
当时方以智以为皇太子是指桑骂槐说复社四公子,没想到今日殿试后圣上钦点的状元果真是一个叫魏藻德的人。
如果这仅仅是巧合就算了,皇太子居然连自己的前程都猜到了,他当时说:你去京师后,好生照顾我三弟,我三弟没什么大志,你就多与他说说泰西诸国的稀罕事儿。
当时方以智还在纳闷,三皇子在宫中,我即便高中了也是一个外臣,如何照顾皇子?
直到今日殿试后,他这才完全明白了太子的那番话,只是始终不明白太子那句:本宫没记错的话......
没记错?什么意思?
方以智越想心中越是惊恐,皇太子真是紫薇帝星转世,有神机妙算的通天之力?
......
京师东安门内,国子监。
京师国子监虽不如南京国子监那般浩大,但监生同样众多,是大明最高学府,监生们除了学习四书五经,还要学习律令、书学、算学、格物等课程。
“太子题”传入京师国子监后,立刻引起了众多监生的好奇,当他们得知天下还无人能解决这道难题时,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表现,想要一展身手博个名声。
名声固然重要,然则最重要的莫过于官位,国子监的教授不过从九品,五经博士从八品,想要靠资历往上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混到正六品的司业,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就更别想了。
如果能解出这道太子题,轻轻松松的就能混个正五品官身,这种鱼跃龙门的机会谁能不心动呢!
不仅京师国子监,南京国子监更是早早的投入的太子题的研究,南北二监一万多名监生,包括所有教授、五经博士全都疯了,一个个社团如春笋般冒出,共同探讨这等逆天级的难题。
钦天监的一群人也不闲着,这题的研究方向是他们的专业,自然也要好好把握。
汤若望穿着一身大明官服,激动的语无伦次,连忙带着几个西洋人前往自己的实验室,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数年前,汤若望自从和朱慈烺见过一次后,就开始对朱慈烺暗中关注,让他失望的是,这位皇太子殿下对他的兴趣貌似不大了。
当得知朱慈烺前往南京监国,汤若望曾暗示一起去南京,然而朱慈烺却没有用他的意思。
朱慈烺的意思很明确,你汤若望除了提供图纸给勇卫营造了几十门火炮,其他什么屁大点贡献没有,偷奸耍滑,双方的利用关系已经在崇祯十年赐匾后就终结了。
汤若望知道这个小太子不好忽悠,但已经晚了,此时恰巧遇到这个机会,如果能解出太子题,重新获得太子的好感与认可,让他们在江南传教不是不可能的。
汤若望仗着自己精通数理天文学,又有几个同样精通数学、物理的西洋神父们相助,还有专门的实验室,相信解开这道太子题应该不难。
然而,当他们正式开始解决的时候,同样是一脸的凝重,问题貌似没有那么简单......
几个西洋老梆子一会儿画图,一会儿翻跟头,一会儿扔苹果的,直到扔烂了三十多个苹果,也没能思考出苹果为什么会落下。
汤若望等人通过大量实验,反而不断验证了伽利略的自由落体运动和抛射体运动,这让几个老梆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数年前,伽利略以“反对教皇、宣扬邪学”的罪名被罗马宗教裁判所判处终生监禁,没几年就瞎了双眼,过的很凄惨,目前已经奄奄一息了。
作为天主教最正统的信仰者,汤若望等人怎么能认可伽利略这等叛教者的学术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打教皇的脸吗?
汤若望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道:“神父们,别再研究了......”
皇宫中,坤兴公主朱媺娖坐在宫后苑的一棵苹果树下,几个随身的太监宫女离他远远的,唯恐打扰了她。
坤兴公主今年十二岁了,身形已越发窈窕,一袭浅绿宫装下,露出如玉的脖颈。
苹果树下,她左手拿着那道太子题,右手拿着一颗熟透了的苹果,柳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第441章 吏治变革
九月中旬,经过阅卷复查后,二次会试的成绩正式公布放榜。
此次会试共选拔出一百名综合能力上佳的举人,又有一百名在某些领域擅长的特长生,比如算术、断案方面。
看着名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历史人名,朱慈烺笑的合不拢嘴,这些人都是宝贝啊,尤其宋应星、阎应元等人。
宋应星自然不用说,研究领域涉及自然科学及人文科学的不同学科,一生致力于对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科学考察研究,还首次提出声音是靠气体传播的,在思想哲学上研究更甚,是个行走的百科全书。
阎应元更是个牛人,历史上任江阴典史期间,率十万义民抵抗清兵南下,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史称江阴八十一日。
守城期间,阎应元几乎使用了三十六计中的所有计谋,诈降、设伏、火攻、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声东击西、夜袭敌营、城头楚歌,居然连人体炸弹也用上了。
清军多次劝降他,阎应元却道:我大明有投降之将军,无投降之典史!
城破之时,阎应元端坐于东城敌楼之上,要了一支笔,在城门上提到:“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城破之日,十万义民无一降者,幸存者仅老幼五十三口。
此次会试,抗清三公全部到齐,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历史上这三个未入流的小吏在江阴联手抗清,谱写了汉人的骨气与血性。
朱慈烺在乾清宫接见了三人,并亲自为他们斟酒,整部南明史,他最敬佩的就是李定国和这三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发扬的是一个优秀民族的精神。
一般来说,进士一录取就可以候补官员,而举人要当官,就难得多了,没考上进士只能到吏部注册,等几年或者几十年后官员死得多了就有空缺。
举人是有资格做官,但由于人太多了,只能排队,当官的挂掉后才有机会。
某个官员去世家里开追悼会,有些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还面露喜色,如果这些人不是和这个当官的有仇,那就是排队等当官的举人了。
有空缺了,后补的举人们经过吏部的挑选后才能去当官,挑选的标准很奇葩,先看长相,几十个举人排成一队,就跟会所客人挑小姐一样,长得丑的只能叫天不应,早点回家。
朱慈烺并不按照这个老套路来任命官员,他对二次会试选拔出的举人们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先培训后上岗,培训的内容就当官的工作内容,主要以推行新政为主。
培训后还要先安排实习,去往将要上岗的州县去实习三个月,三个月后通过实习考核的才能正式转正。
通不过的再回来培训一个月,再安排实习,如果再通不过,那说明你不适合当官,改行吧!去县学教书也行,好歹也算知识改变命运了,恰逢朱慈烺准备改革教育,他们也不至于贫苦潦倒。
九月十六日,南京发生地震,南京礼部尚书朱继柞奏请:令群臣检查政务缺失。
朱慈烺采纳了其建议,趁机对南京六部进行大换血,并要求都察院加大监察力度,又将锦衣卫散出去抓贪官反腐,给举人们腾位置。
终明一朝,共发生水、旱、虫、震、雪等十二类自然灾害三千九百五十二次,其中水旱灾和震灾占到了自然灾害的四分之三,自万历至崇祯年间,每年都有一种或几种自然灾害。
崇祯元年到目前的崇祯十三年,大明发生了多次重大水灾、旱灾、雪灾、蝗灾,一些地区还发生了地震,仅在南京一地,就已经发生了四次地震,北京地震则高达七次之多。
面对如此频繁的天灾人祸,朱慈烺也倍感吃力,连繁荣的浙江、三吴之地都出现了大饥荒,可想而知陕西、河南等重灾区的情况。
朱慈烺清楚,最近几年是天灾鼎盛阶段,只要再扛两年,到了崇祯十五年,天灾就会逐渐减弱。
朱慈烺看着各地送上来的一份份奏本,长呼了一口气:“相比这些天灾,人祸才是社会动荡的根本原因,新政必须尽快推行!”
南京吏部大堂中,一大群官员寒暄而坐,等待着皇太子对南京六部进行调整。
按照秩序坐下后,一群官员开始了谈话扯闲篇,由于聊的不是公事,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开始从出身讲起。
聊起这个话题的是工部尚书熊明遇,他一张口,立即有一大群官员退出了大堂。
其他官员丝毫不惊讶,对此习以为常,这并非是熊明遇嘴臭人缘差,而是文官集团内部的规矩。
留下的都是进士出身的官员,出去的官员都是举人出身,文官集团内部秩序分明,进士们谈私事,连殿试都没参加过的举人就别来凑热闹了。
就如同后世面试的一群人闲聊,互相问学历,我清华,他北大,你一个野鸡大学毕业的凑过来不是自讨没趣吗?
第一次见面,立马有些当官的开始摆出身,一开口就是想当年,老子如何在殿试中应对自如,深受圣上称赞。
詹事府少詹事杨士聪站起身来,对周围众人抱拳道:“本官是崇祯四年进士,不知可有同年?”
吴伟业一抱拳道:“朝彻兄,我们同年啊!”
杨士聪点点头,又看向杨廷麟,见他坐在那默不作声,只好询问道:“伯祥兄,听说你也是崇祯四年的进士,不知对否?”
杨士聪玩这么一出,就是想和杨廷麟套近乎拉关系,谁都知道杨廷麟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六部重新洗牌,他最有可能担任一部尚书之职。
杨廷麟品了口茶,淡淡道:“正是,杨某是崇祯四年的进士。”
杨士聪呵呵一笑,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转身看向另一位太子身边的大红人程国祥,问道:“不知程大人是哪一年的?”
程国祥道:“本官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
杨士聪认认真真的对着程国祥行礼道:“失敬!失敬!”
周围一群官员立即向程国祥作揖,连十府巡抚张国维都起身行礼了,按照文官的规矩,不管官位和年龄比对方大多数,遇到比自己登科早的就要行礼。
工部尚书熊明遇呵呵一笑道:“本官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
他这句极为显摆的话立即引起了大堂中众官员的恭迎之声,这是活化石级别的人物啊!
熊明遇很是得意,他看向依然坐在那纹丝不动的杨廷麟时,面色微沉,道:“本官是万历二十九年三甲同进士出身,不知杨大人是何出身?”
其余众官也是看向杨廷麟,冷笑连连,暗道杨廷麟太不知深浅了吧,即便是仗着是太子的人也不能如此糟蹋文官的规矩啊。
杨廷麟依旧坐在那,轻轻抿了一口茶,这才淡淡道:“我是庶吉士。”
刚刚一群冷笑的官员立马笑不出来了,连万历二十九年三甲同进士出身的熊明遇都摆低了姿态,乖乖站起来对着杨廷麟行了个礼。
庶吉士的来头可大了,每次恩科殿试后,只有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可直接进入翰林院,授予翰林编撰、编修,另外皇帝会从二甲、三甲中,选择年轻而才华出众有潜质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
庶吉士的职责是给皇帝讲解经史书籍,并帮皇帝起草诏书,是内阁辅臣的重要来源之一,明英宗后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故此庶吉士号称“储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终明一朝入阁者一百七十余人,十之八九出自翰林院,例如明朝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张居正,就是庶吉士出身,你说牛不牛逼?
杨廷麟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像是在问:还要摆资历装逼吗?
第442章 六部、军队大调整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中,朱慈烺正看着坤兴公主发来的信件。
信中道:“皇兄,这题到底怎么解答啊,能悄悄告诉我吗?我在苹果树下呆了几天也没想出呢,我问了三儿的老师方以智,他告诉我说是地球中存在一种力量吸引万物,不知是真是假的......”
朱慈烺笑了笑,这位皇妹脑子很聪明,从小就喜欢听自己讲科学之类的问题,现在她能这么执着的探索问题,很好,没有白白浪费自己的教导。
朱慈烺写了一封回信,又对吴忠道:“去皇家科学院复印一套科学文献给公主送去,还有本宫近日令工匠打造的魔方,也送几套过去。”
朱慈烺伸了个懒腰,心中感叹,大明皇室之前出了个王爷科学家,将来会不会出现个公主科学家呢?很期待啊!
大明的藩王在人们心目中一直都是蛀虫一般的角色,然而这二百年来,倒是出现过几个科学人才,
首先是太祖朱元璋的第五子朱橚[sù],也是第一代周王,喜欢诗词和医药,在诗词方面,朱橚成就一般,但在医药方面,朱橚却成就惊人,后世李时珍的划时代巨著《本草纲目》,就有很多内容来自于朱橚的研究成果。
朱橚成就最突出的一本著作是《救荒本草》,如果说朱橚其他著作,更多是整理前人成就的话,那么《救荒本草》就开拓了新领域,共记述植物414种,其中近三分之二是以前的本草书中所没有记载过的。
还有一个王爷,名叫朱载堉,是朱元璋的九世孙,郑王一系的世子,亲爹死后为了作为世子的朱载堉本该继承王位,他却七疏让国,辞爵归里,潜心著书。
朱载堉最杰出的贡献就是创立了“新法密率”,即十二平均律,十二平均律是现在全世界音乐界应用最普遍的一种律制,西方把它作为“标准律制”。
朱载堉被誉为“钢琴理论的鼻祖“,中外学者尊崇他为“东方文艺复兴式的圣人“。
明朝的这两位王爷,在国内无人知晓,却被西方公认为世界级科学家,真是一种讽刺啊。
朱慈烺稍作休息,一名锦衣卫悄然而来,将吏部大堂的事仔细的汇报了一遍。
朱慈烺听着锦衣卫的诉说,不禁眉头大皱,文官这种摆资历、求关照抱团的作风已有上百年,科举势力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排定秩序,形成具有强大力量的文官集团。
朱慈烺深刻意识到,想要彻底改变这种情况,光是改革科举考君子六艺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从根本上从解决这个问题。
“教育改革迫在眉睫,该花钱还得花钱啊!”
朱慈烺感叹一声,继续埋头写着文案,对江南官员职位进行最后的调整。
经过确认,户部尚书由应天巡抚张国维担任,掌管江南数省的田地、户籍、俸饷诸事。
朱慈烺将税收权限从户部单独拿出成立税务部,总管江南各省全部税收,包括军屯和民屯的粮食收存,所有税收只能由税务部收取,由程国祥任税务部尚书。
在以往,除了户部能收税,工部和兵部都有收税权,名义上叫“竹木抽分”,到了地方上收税的部门更是多到无法想象,连武将都能找个由头收税,这一茬一茬的收税,寻常百姓谁能扛得住?
吏部尚书由杨廷麟担任,负责江南各省官员三年一度的京察考功,原本南京吏部的京察制度是六年一考,北京吏部无权干涉。
朱慈烺将京察改为三年一次,并实行考成法和末尾淘汰制,考核工作实效,提高官员办事效率。
刑部尚书由原军法部顾威担任,负责南京诸司、公侯伯府、天武军等各军的刑名。
兵部改称军机部,除了原本的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杨御蕃四人,朱慈烺又将曹变蛟、高邦、李少游三人加了进去,形成制衡。
礼部尚书依然由朱继柞担任,掌管礼乐、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原詹事府少詹事杨士聪任正三品礼部左侍郎。
朱继柞居官清正,秉笔直书,历史上的名声极好,这位置非他莫属了。
工部尚书的人选也没动,还是熊明遇,朱慈烺命他在江南数省建造学校万余座,明年开春前必须完工。
朱慈烺将学校一块从礼部单独拿出,成立教化部,由李岩任尚书,冒襄和黄宗羲任主事辅助。
冒襄和黄宗羲都上岸了,冒襄识相灵活,还有才能,黄宗羲的教育思想比较先进,而且他们都是复社成员。
复社在江南的影响力极大,历史上抗清报国的人才也不少,朱慈烺任用他们二人,变相的拉拢复社年轻骨干,让其不闹事,发挥各自的才能,也是为了分化复社。
朱慈烺将聚贤楼招募的士人经过筛选移到翰林院,充当内阁顾问;将皇明军校迁到了南京,仍隶属军机部。
都察院左都御史由李邦华担任,主管官员的法纪监督,配合吏部的京察和考成法,其他所有职能全部收回。
南京守备和镇守太监一职没有变动,继续由魏国公和韩赞周担任,由于南京兵部变成了军机部,他们二人早已被架空了,除了能指挥得动南京京营这万把人,江南各地的驻军已跟他们没关系了。
朱慈烺任命邱致中为凤阳镇守太监,镇守太监所有权利全部收回,只负责掌管江北的军工厂和铁厂。
因史可法岳父去世,回家守制,漕运总督一职由抚宁侯朱国弼接任,朱慈烺暂时没有动他,任命朱大典为南直隶巡抚,顺道监督漕运。
原来的军屯部由赵景麟主管,负责操练各地屯田兵,军屯部的人不能入军机部,这是朱慈烺定下的规矩,避免练兵权和调兵权重合。
后勤部由太监卢九德主管,卢九德作为勇卫营的老人,多次随军作战,又深知兵法韬略,掌管后勤问题不大。
所有涉及到军队的部门,没有一个文官担任一把手,全由武将掌管,朱慈烺也不打算将来在军机部安插文人,准备来个文武分治。
对外作战,皇帝和内阁决定打不打,指定了作战任务后,至于怎么打,是军机部一众将军和参谋需要商量的事,文臣不得干预。
以文治国,以武安邦,术业有专攻,文武两班只需对皇帝负责即可,避免重蹈戚继光的悲剧,一代名将被文官的党争拖下水。
朱慈烺宁愿在自己百年后,大明的武将集团坐大,走对外扩张道路,也不愿文官一味的守成,不思进取。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他一天没死,下面的人就翻不了什么大浪,未来大明具体如何平衡文武还需要时间来验证,慢慢的改进。
最后,朱慈烺对军队进行再次扩编,目前南直隶和湖广两省共有屯田兵近二十万,这些屯田兵从两三年前就分田操练,如今已经有了规模,火器配备率达到五成。
朱慈烺经过深思熟虑后,将十万天武军和二十万屯田兵划分为七大军,分别为天武军、龙武军、神武军、靖武军、定武军、安武军、天雄军。
天武军:朱慈烺的嫡系部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装备着最精良的武器,如今是大明乃至整个东亚最为精锐的部队,没有之一,由孙应元统领,驻守南直隶。
龙武军:完全由骑兵组成的机动力量,右天武军三万骑兵独立成军,与八旗军多次血战,用鲜血向所有人证明他们的强悍,由曹变蛟统领。
神武军:由天武军重炮旅独立成军,是大明顶尖科技的结晶,拥有红夷大炮上千门,国之重器。
靖武军:人马五万,由黄得功在湖广操练的人马组成,调驻浙江,镇压反抗新政的地主、士绅。
定武军:人马五万,由周遇吉统帅,接黄得功的班,驻守湖广。
安武军:人马五万,由杨御蕃统帅的两万安武军扩编,调驻江西。
天雄军:人马五万,由卢象升的天雄军余部扩编,现任统帅卢象坤,调驻两广。
七大军在募兵、操练、军令等方面,皆按照天武军的军制模式进行整编。
十月中旬,七大军完成整编,朱慈烺正式向江南各省下达政令:废除人头税,废除官员、地主免税的特权,全面清查各省隐田,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新政。
人头税也叫丁银,就是一家有多少人就收多少税,而不是看你家中有多少地才收多少税,这样导致了少地、无地、无收入的百姓困苦不堪,士绅地主们却很滋润。
摊丁入亩把丁税平均摊入田赋中,征收统一的地丁银,不再以人为对象征收丁税,地方各省州县,查清各处地亩多少,按亩均摊税赋。
摊丁入亩之前必须要废除官员和地主免税的特权,否则还是无法从大户那收上来银子。
同时朱慈烺放松对户籍的控制,农民和手工业者从而可以自由迁徙,出卖劳动力;
说白了,朱慈烺就是抢了雍正的生意,这些政策虽然不是最好的,也有不少弊端,但用在此时却是最恰当不过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
政令下达后,朱慈烺严令各部人马,只要有公然抗拒新政,反对摊丁入亩的,一律杀杀杀!杀完了再抄家!
第443章 再加一把火,商税
一系列政策颁布之后,立即引起了士绅、地主阶层的动荡。
慑于陆续进入各省的军队,士绅地主不敢正面抵抗,只得想出各种办法抵制,比如卖田。
乾清宫中,朱慈烺啪的一拍龙案:“早不卖晚不卖,偏偏这个时候卖起田来了,这一个个士绅都该杀!”
按照朝廷的制度,田地在买卖期间是不用交税的,必须等交易完了才能从田主那追税。
各省之地在新政下达后,立时掀起了一阵卖田潮,数日之内各州府卖田的,衙门前每天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就好比后世某手机出新系列,很多人连夜排队购买。
办理土地买卖的手续本就繁杂,加上当地衙门官吏不多,那么多交易肯定无法在段时间内处理掉,士绅、地主们就是钻了这个空子,也是向朝廷表明抵制新政的决心。
朱慈烺对户部尚书张国维道:“以南京户部的名义向江南各省发出通告,为防止有人恶意频繁交易土地,即日起,亩价超过三两银子的土地,征收三倍交易税!”
朝廷的制度不能说改就改,但是可以新增啊,一亩地的交易税是五分三厘,你有钱尽快来回买卖交易。
张国维道:“殿下,一亩地三两银子的底线会不会太少了?有些地方良田的价格已经达到了十几两了.....”
朱慈烺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常州府无锡县的土地不过一二两,这还是地处江南太湖边的良田,本宫以三两为线已经很良心了。”
良心?无锡这两年是遭了天灾啊!往日年景怎么也得卖个十两银子一亩。
张国维一阵无语,只听皇太子又道:“即日起,各地主和富农可以向官府出售土地,免交易税,土地价格就以每亩二两吧。”
张国维不知道皇太子为什么要花钱收地,现在各地受灾的情况很严重,产量不足的农户早就想卖地了,地主们都不想买,官府花钱去收?再说哪来这么多银子?
现在大明的军屯和官田数量大概占全国耕地的四成,这些土地都是朝廷的,只是大多已经被官绅勾结侵占了,日后想收回来也不难。
只是那些私田不好处置,朱慈烺想想土地国有化,除了抄家犯事的士绅、地主,其他地也不能明抢,只能靠官府低价购买。
现在正值天灾严重之时,灌溉能力不足的田地很容易造成产量不足,大多百姓只得放弃耕地。
长江以北的地好收,经过多年战乱,土地价格更是低的可怕,许多土地都无人耕种荒废了,加上天灾,百姓地主逃跑,大片土地成了无主之地。
朱慈烺计划将土地回收,以政府名义组织百姓进行统一开垦灌溉,再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配土地,让大明渡过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天灾。
不过这项工程浩大,起码需要数年乃至十几年才能真正完成,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至于购买土地的银钱,则是慢慢从各项收税上填补,大明有耕地数亿亩,加上士绅地主们大量的隐田,按照摊丁入亩进行收税,只要完成的好,每年可以收几千万两银子。
加上往后征税的商税、盐税、开放沿海贸易的关税,以及抄家所得的银钱,想要完成不是不可能的。
总之朱慈烺现在很缺钱,还需要加大捞钱的力度,现在迈出的仅仅是第一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就此罢手的,因为当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在私有制的土地买卖下,土地兼并是不可避免的,土地兼并严重就意味着改朝换代。
当然了,国有制的土地模式,以承包、租用形式授予使用权,不算是解决了土地兼并问题,本质是从很多个地主变成了一个地主,行成绝对垄断。
但这种垄断目前来说肯定比目前严重的土地兼并好处大的多,但凡一个皇帝能给百姓一口维持生存的基本食物,给他们更好生活的一线希望,都不会有造反的,哪怕有,也是野心家小范围的煽动蛊惑,无法形成燎原之势。
摊丁入亩的政策还需要时间去完成,朱慈烺思考良久,决定迈出第二步,收取商税!
在宋朝和晚晴时期,商税一直占据着国家财政收入的七成以上,而明朝自宣德到万历年间,商税比例只占了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崇祯年间直接不收了。
宋代天禧年间的专卖和商税总额为两千一百万两,而明朝宣德年间的总和为二百万两,其中还包括了一百二十五万两的盐税,单论商税差距更大。
无论是盐、酒、茶的专卖,还是商税,两个朝代都存在巨大的差距,当然了,并非是明朝商业不如宋朝,而是税率太低,也不重视商税。
宋朝的酒价远高于明朝,酒价一斤20文,而明朝只有一斤5文,这还只是两者前期的酒价,差异还不明显。到了中后期,宋朝的酒价超过100文/斤,是明朝的10倍。(宋、明两朝“斤”的差异较小)
宋朝酒业是国家专卖,酒业利润全归国家,而酒的利润率非常高,20文酒钱中,12文的利润给了国家,相当于60%的隐含税率,而明朝征收三十税一的商税,因此差了18倍。
宋朝每斤酒要交12文的税钱,而明朝只需缴纳0.17文,两者差了72倍,加上明朝的酒税归地方征收,存在大量贪污受贿、逃税漏税的情况,这样导致了宋朝的酒税一年能收一千万两,明朝只收了五万两。
大明在国土面积、人口、耕地三方面都是宋朝时的两倍以上,商业方面丝毫不弱于宋朝,然而商税差距却差了几十倍。
盐、酒、茶都是特殊商品,宋、明两个朝代执行不同的征税政策,造成了巨大差距,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三种商品的利益都在民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利益收到朝廷手中罢了。
大明的税率是宋朝的八分之一,却仍然遭百官痛骂,真是厚颜无耻啊!
唐、宋、元、清四个朝代的农业税率大约都在百分之七左右,而明朝的农业税率却始终保持在百分之四以下,明末时甚至低于百分之二,如洪武初年的农业税为每亩交两斗到四斗,后又减少至每亩交一斗,也就是十公斤左右,可谓在历朝历代斗是非常之低了。
即便是如此低的税赋,朝廷也常常不能保质保量完成,随着明朝中后期,以皇族、王公、勋戚、官员为代表的大地主阶层大肆兼并农民土地,大量农民从土地流失,而大地主阶层又利用手中特权,千方百计少交税甚至不交税。
随着人口和田地的增加,朝廷的税收收入竟然不增反降,而国家的财政支出却在不断攀升,朝廷很快就陷入了入不敷出的财政困局。
大明几代皇帝不愿通过增加农民负担增加税赋,就只好在商业税上有所作为,结果招来了文官们的大肆攻击,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商税更是三十税一,然而真正收上来的却是越来越少。
文官集团大多是地主兼任工商业者,他们逐渐沦为了大地主和大商人的利益代言人,正是在他们的极力“建议”之下,万历皇帝只得将商业税率降低至了百分之一点五,即便这样依然遭到大规模的抗税抵制。
朱慈烺既然决定重收商税,便打算一刚到底,索性直接按十抽一的税率来收。
第二日,朱慈烺下令:自十月十八日起,每年四十两营业额以上的商贸进行十抽一,大小商贾一个月内主动报税,逾期不报者,罚款三倍!罚款由各地驻军强行征收!”
朱慈烺将崇祯当初送来的四个太监任命为镇守太监,分派到江南商业最繁荣的几个地方收取商税。
朱慈烺一直不信任这四个小太监,此时用他们去收税,一是考验,二是让他们拉仇恨。
万历皇帝曾经派过镇守太监在江南收商税,结果被当地人暴力抗税给干死了。
朱慈烺眼下很缺钱,若是再遇到暴力抗税打死税监这种情况,最好不过了,直接来个武装讨税就完事了。
万历皇帝和天启皇帝不敢干的事,他朱慈烺头铁,就是敢干,尽管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444章 户役制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征收商税的消息传出后,整个江南再次炸了锅。
乾清宫中,李岩半座在绣墩上,有些担忧道:“殿下如此做,只怕江南这些官员都要跳脚。”
自从凤阳府相见后,李岩没用几天就搞定了关在牢房的红娘子,二人还在朱慈烺的准许下成亲了。
红娘子这个婆娘疯的很,嫁人后也一点都不消停,竟然请求朱慈烺让她加入锦衣卫,去反贪打黑。
朱慈烺理解她痛恨贪官污吏的心情,饶有兴趣的答应了她,不过他没让红娘子接触情报部门,任何官员家属不准进情报部,这是朱慈烺定下的规矩。
即便是李廷表的长子李护,也仅仅在朱慈烺身边当个贴身亲卫,不掌权,不外放。
朱慈烺品了一口茶,淡淡道:“那就让他们跳一跳,本宫倒想看看,这群跳梁小丑能将作出什么出格之事。”
李岩一时无语,皇太子的强势世人皆知,生逢乱世还好,能持利剑开天辟地,要是在太平时期还是如此就不妙了。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银子,从皇太子还未实行的新政预算来看,最起码还得要几千万两银子。
皇太子没把负担家在百姓身上已经是大善了,摊丁入亩和收取商税也是目前增加财政收入最佳的手段,只是这搂银子的手段太过刚烈了......
沉默了片刻,李岩道:“殿下,臣有一言,可安抚善后,亦可断了官绅勾结的根基。”
朱慈烺微微惊讶,道:“说来听听。”
李岩道:“殿下可以废除户役制度,允许职业自由,如果安抚商人,也可提高商人的地位,比如取消对其衣着等方面的限制。”
朱慈烺点点头,封建社会中,人们在身份、地位、权利和义务等方面都是不平等的,这种不平等的关系也反映在户籍制度中。
中国从战国时期开始就逐渐建立了士、农、工、商四民等级体系,“士”是四民之首,历代的官吏主要是从这个阶层选拔出来的,享受减免赋役的优待。
“农”是从事耕作的,当时被视为本业,其地位仅次于“士”,工、商则被看为是从末业,地位又更低一些。
大明的户役制度,将户籍分为若干类别,其中主要是民户,还有军户、匠户、灶户(煮盐户)等几十类,并严格禁止更换户别。
比如匠户,全是手工业者,他们没有话语权,社会地位低下,没有话语权,被主流社会所排挤,凡被编入匠籍的工匠,世代不得脱籍,仅比贱籍高一些,除非皇帝特旨批准方可。
直到嘉靖四十一年起,朝廷才制定了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以银代役法,以银雇工使得轮班匠实际名存实亡,身隶匠籍者可自由从事工商业,人身束缚大为削弱,促进了民间手工业生产和商业的发展。
李岩道:“江南从事手工业的匠户极多,与商人们关系紧密,此番征收商税,对他们的触动无疑也是极大的,如果殿下能废除匠户制度,无疑起到了极好的安抚作用。”
朱慈烺认真道:“本宫在数年前就有这种想法了,一直苦于没有能力实行,现在倒可一试。”
李岩讶然,暗道太子真乃奇才,不过要是自己计止于此,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辅助皇太子了。
他继续道:“不仅匠户,整个户役制度都应该废除,户役制度有着明显的阶级压迫,百姓们为了摆脱沉重的赋役负担和被迫世代当军充匠的痛苦生活,历来心存对抗和破坏,历代隐逃户口、流徙逃亡以谋挣脱户籍枷锁的斗争此起彼伏。”
李岩接着道:“此外,士绅阶层内部之间的利益不统一,朝廷与地方政权之间,官府与其官僚吏役之间,往往都为自己的私利,或以滥加赏赐,或以非法荫庇,或以隐匿欺骗,破坏整体的户口赋役制度。”
“户役制度不仅抑制了劳动力、人才的自由流动,还削弱了经济的自由流动,阻碍了经济的持续发展......”
说完,李岩看着朱慈烺,心中有些忐忑,刚刚一时口快说多了。
大明实行户役制度是为了强化社会控制,稳定社会秩序,许多皇帝虽然看到了弊端,却依然坚持推行,因为在统治者眼中,控制社会稳定远比经济发展重要。
李岩在说完了才意识到皇太子也是个统治者,自己这样说是不是犯了忌讳......
朱慈烺看出了他的担忧,摆了摆手道:“不必紧张,你说的很有道理,户役制度虽历经数百年,乃至整个户籍制度历经两千多年,但始终在建立、败坏、整顿、再败坏、再建立的反复循环中发展而来,始终没有真正达到太祖皇帝对户役制度的全部要求,也不可能真正健全的发展,最终的结果只能与封建制度的崩溃同归于尽......”
李岩大骇,没想到皇太子不仅看得这般透彻,竟然直接说了出来,这与统治者的身份完全不符啊!
朱慈烺道:“明年正旦日,本宫会正式下令取消户役,允许职业自由,至于服饰的限制,你们教化部拟一道条陈上来。”
户役制度可以废除,户籍制度却是不能的,这是中国几千年来的根本,虽然有许多弊端,但一直沿用到二十一世纪,后世政府也在不断进行改革,大明现在压根还没发展到那种地步。
李岩欣然领命,正准备再陈一道断掉官绅勾结根本的建议时,却见一个太监跑了进来。
“殿下,工部尚书熊明遇,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等几十个文官在午门外求见。”
朱慈烺眉头一挑,暗道这群人来的挺勤快啊,这是要替他们的士绅爸爸们说情了?
“让他们在奉天殿候着。”
说完,朱慈烺看了看李岩,笑道:“明日本宫打算去玄武湖那走走,你也一起来吧,到时再继续今日的话题。”
李岩起身作揖,道:“是,臣先告退。”
临走之时,李岩隐隐有些担心,门口那些官员会不会认不清自己的处境自寻死路?
朱慈烺回到寝宫,在薛盈盈的侍奉下换了身黑色袍服。
薛国观这孙女颇有心眼,朱慈烺本想让她随便找个人嫁了,可她偏不嫁人,就赖在宫中不走,说要在乾清宫当个使唤的宫女。
朱慈烺如何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不过她想当太子妃,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朱慈烺的择偶标准是一见钟情型,必须要第一眼就确认眼神,薛盈盈明显不是这道菜,碍于薛国观有过大功,朱慈烺这才没有赶她走。
“又变帅了!”朱慈烺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表后,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向了奉天殿。
第445章 天下士林很厉害吗?
奉天殿中,几十个文官站立等待,一个个脸色铁青,像是被挖了祖坟一般。
当他们看见朱慈烺穿着象征着皇权的黑色常服出来时候,一个个愣了愣,互视了一眼。
这种黑色团龙常服只有皇帝和皇太子能穿,大明二百多年来,历代皇太子为了避嫌很少穿这种黑色的常服显摆。
现在朱慈烺穿着这身行头,让所有大臣为之一怔,有些噤若寒蝉,想到了这位太子行事从来有恃无恐,今日只怕讨不到什么好处。
朱慈烺坐在龙座之上,待众人行礼后,这才开口缓缓道:“现在并非朝会时间,众卿集体觐见有何大事禀报?”
李邦华余光扫视了周围不敢说话的官员们,咳嗽了一声出班道:“臣此番前来,想劝太子殿下停了征收商税的政令。”
李邦华的为人可以用刚正不阿来形容,年轻的时候和父亲李廷谏一同考中举人,他们父子二人互相激励,身穿布衣徒步两千里,从江西到京师参加会试,为官后更是直言进谏,整顿兵政,拨乱反正,崇祯上吊后二话不说自杀殉国,可以说是难得的好官。
朱慈烺对李邦华一向敬重,奈何他是东林党首领邹元标的门生,也是东林党人,维护的是江南士绅的利益,与朱慈烺的政治理念相左。
朱慈烺道:“如今大明百废待兴,加之天灾不断,北疆还未平定,所需银钱何止万万,征收商税也是为了国朝的振兴,农与商,孰轻孰重?”
李邦华语塞,历朝历代都是以士农工商的轻重缓急顺序施政,他自然不敢当众说商比农重要。
见李邦华有些迟疑,工部尚书熊明遇出班奏道:“臣以为,征收商税是与民争利,摊丁入亩之策也有不妥,有待商榷。”
朱慈烺淡淡道:“我朝历代都有征收,不仅我朝在收,故宋也在收,都征收了数百年了,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与民争利了?”
熊明遇道:“不然,当今圣上仁德,登基不就后便废除了商税,即便是以往,太祖皇帝曾制定商税三十税一,而殿下是十抽一,整整多了三倍,这难道不是与民争利吗?”
朱慈烺呵呵一笑,道:“你也知道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平时你们一口一个祖制的,父皇当初废除商税时,怎么不见你们抬出祖制?”
要论耍嘴皮子讲道理,京师的御史文官比南京的不知强上多少倍,朱慈烺也是耳濡目染学了几成,用来对付这帮多年养老赋闲的留都官员绰绰有余。
熊明遇一时无言,当年自己与东林党关系密切,被魏阉打击,屡遭贬谪甚至流放,崇祯皇帝刚继位后才重新被启用担任兵部侍郎,当初东林党官员上书请求废除商税,自己还跟着附议了一番......
天启年间,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势大,不断打压东林党官员,崇祯上位后利用东林党人干掉了魏忠贤等阉党,为了取悦东林党还废除了商税。
阉党倒台后,东林党逐渐壮大,甚至出现了黄宗羲在刑部大堂当众捅死落马阉党重臣时,会审官员围观笑而不语的场面。
崇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启用了温体仁为首的阉党余孽,将东林党官员逐一踢出中枢,熊明遇就是其中之一,被调往南京六部养老至今。
见皇太子搬出祖制反击,熊明遇等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祖制向来是文官们限制皇权的法宝,如今却被皇权用来反击,这个情况还真有些猝手不及啊......
见这帮山炮无言以对,朱慈烺暗暗得意,正要说话时却听一个文官站了出来,道:“商税事关天下人的利益,太子殿下若是一意孤行,是要和天下人为敌吗?”
朱慈烺盯着他,冷声道:“你是何人?能代表天下人吗?”
这名官员道:“臣乃礼部员外郎张溥,殿下收取商税就是和天下士林为敌!”
朱慈烺皱了皱眉头道:“原来是复社的领袖,你不是不入仕途的吗?”
这个张溥颇有能耐,二十八岁时召开了尹山大会成立了复社,三十二岁时主盟召开著名的虎丘大会,当时山西、江西、晋、楚、闽、浙以舟车至者数千人,他站在千人石上登高一呼,群起响应,朝野震惊。
当时复社成员发展几乎遍及国内,共三千零二十三人,陈子龙、夏允彝、侯岐曾、杨廷枢、顾炎武、归庄、陆世仪、瞿式耜、文震孟等都是社内中坚,苏州一带的文人入盟最多,他们有的在朝,有的在野,结成了浩荡洪大的政治力量。
历史上张溥在崇祯十四年利用复社的力量,将下野数年的内阁首辅周延儒重新抬到了首辅之位上。
周延儒贪财好色,在江南把人家的老婆据为己有,被张溥抓住把柄要挟,张溥趁机利用他遥控执掌朝政,然而没多久被老周派人毒杀了。
张溥自认为是天下士林的领袖,自然底气十足,他回道:“阉党余孽乱政,臣作为读书人不屑入仕与之为伍,如今薛国观等人被圣上铲除,我等士人自然要为国进言。”
朱慈烺皱了皱眉,道:“本宫差点忘了,你是吴伟业的恩师,又是杨士聪和杨廷麟的同年,难怪一复出就能在礼部混个员外郎。”
要是杨士聪和杨廷麟在场,非得自抽嘴巴不可,本想拉拢这姓张的控制东南士林,没想到他竟然反对皇太子的新政。
张溥不甘示弱,道:“臣的个人前程并不重要,太子殿下不想臣为官只需言语一声即可,臣今日只想告诉殿下,殿下的新政是严重的挑衅天下士林,便是当今圣上也不敢开罪天下士林!”
朱慈烺有些恼怒了,冷冷说道:“你所说的天下士林很厉害吗?本宫要是开罪了又能如何?”
听了朱慈烺的话,殿中众官皆是脸上一寒,连李邦华也是涨红了脸,显得很生气。
他满脸不悦道:“殿下,废除商税是圣上多年前的决定,天下士绅也不是您能对抗的,还请殿下三思而行!”
朱慈烺面色不愉,暗道这老头怎么又跳出来了?怎么这么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