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心机（五十三）
几名女子还在不停的奏着乐，凌燕仍旧起舞，如燕子般灵活，猎豹一般矫健，又如流水一般柔软。
直到某一刻，陆善的声音惊喜响起，惊落了天上仙音，仙子起舞。
“成了！”
但是这却实实在在不是陆善的声音。很明显，陆善已经不在了，或许从未有过...
“成了？”
“成了。”
“你看，马文龙动也不动，肯定是中招了。”
“马文龙江湖上那么多高手都拿不下他，这一次就这么简单，不好说。”话虽是这么说着，凌燕却已然走了过来，曲声还在轻缓奏响，那些女子似乎没有受到一丝的影响。
“哼哼，毒龙潭的功夫可与中原江湖不同，施毒手段也与中原有所不同。凡是色彩等物，只要图上特殊颜料，在舞动之间，他只要多看上几眼，必定中招。此中施毒手段奇妙，但是并不是致命的毒。而老夫这五彩绫罗寻常人只要一两眼就六神无主，三五眼就魂飞九天，这马文龙也是厉害，到了现在也才失了神而已。呵呵。”
凌燕忽然欢喜拍手，道：“我们毒龙潭大长老出手就是不一样，中原这么让人头疼的马文龙都被您拿下了。”
她竟然好像跟这化妆成陆善的人是一伙的。
陆善笑了笑，摆手：“老朽不过一个买药的，哪里有鬼娘子您的名头大呵。”
凌燕乐得合不拢嘴，笑得花枝乱颤，，片刻消停，方问道：“这世间持续多久？”
“一刻钟。”
“这么短？赶快动手吧？”
“一刻钟不到，呵呵，不急，虽然一刻钟不到，但是这段时间也已经足够让老夫做很多事情了。”
陆善笑着，淡然饮酒，喝的很是享受，似在回味。他好像生怕马文龙还不会醒来一般。
凌燕看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陆善抬头，眉目中也尽是笑意。
“你笑什么？”
“我笑你老魔色心不改，不但要了陆善性命，还睡了他屋子的老婆。”
女子嘻嘻笑着，似乎很是欢喜。陆善却叹息了一声，放下酒杯，自顾斟着，凌燕上前顺手点了马文龙身上几处穴道，俏目含情，盯着马文龙的面容。
“这么一看，马文龙生的还满生俊俏的。”
老人的声音也与此同时响了起来：“这陆善鸠占鹊巢，睡人妻妾，害人女子，老夫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凌燕却没有接这话茬，她现在近距离观察着马文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转头对陆善说道：“长老，我们问出五绝神功之后就把他留给我，如何？反正他也不一定会说出真话。废了他武功，留在身边，随叫随到，岂不更好？”
女子笑嘻嘻说着，陆善却摇了摇头：“马文龙落在我们手上的事可能很快就会传遍江湖，我们要是强留他在毒龙潭，那就是自取灭亡。还不如在问出五绝神功之后将其交出去，也省的别人来找我们麻烦。”
凌燕有些失落了，却仍旧不愿放弃。道：“连毒龙潭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您老不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施毒手段吗？我们毒龙潭数万人，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陆善笑开了花，指着桌子示意女子坐下，凌燕无奈，只好坐在一旁，想了想，又坐到了马文龙的身边。看上去好像真的对马文龙倾心了一样。
不过这对马文龙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被鬼娘子看上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够投胎转世的。她对迷幻玄术确有很深的研究。马文龙若是真的落在了她的手上，比落在昨晚遇见的鬼修的手上还会惨十倍百倍。
当然，她的实力却比之鬼修要不如许多的。
等到女子坐下，陆善才开口道：“我这些不过小术而已，对付一个两个或许还行，中原武林的高手，究竟有多少，远超出你我的想象。不说别的，单单剑神只身来我毒龙潭，说句不好听的话，潭主都得亲迎。”
女子睁大了眼睛，嘴里的酒水喷溅了出来，瞪着陆善：“亲迎？”
陆善点头：“亲迎。”
“我们可是有着数万人...”
还没有说完，陆善就打断了她的话：“对剑神而言，十万人也只是一人而已，我们小毒小术在他面前根本就无处施展。”
“为什么？他不过是剑法很好罢了，难道他也精通毒术不成？我不信江湖上还有这样的能人，在毒术与剑法上面都能做到极致。”
“他确实不精通毒术，但是你莫要忘了，他可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高手，也是全天下的第一剑客。你也别忘了，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神医都聚集在百草谷。天底下没有他们治不好的人，没有他们解不了的毒。如果有，也只有我们毒龙潭的毒娃之毒。”
女子的眼神骤然变了，她虽然一直都在毒龙潭行走，但是百草谷的威名还是赫赫有名，因为他们本就算是对头。有百草谷提供的避毒丹，他们就算计策百出，想要对剑神出手，也是万难。因为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躲过他那一剑！
孤星照胆！
号称是诛神一剑的孤星照胆，出自剑神自创剑法星辰剑法最后一式，这一剑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有一刺，但是这天底下已经有太多人倒在这一刺之下。当然，他们都还活着，只是心已死。
鬼娘子的父亲，毒龙潭千百年来才出来的第一高手，也是第一天才，最后也败倒在剑神王天佑之下。而且还是在他施毒计，王天佑几乎丧失所有战力的情况下。
自那以后，毒娘子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父亲一面。那时候她才十岁。
毒娘子一直对剑神没有多少实感，虽然知道是他将她的父亲夺走，但是一直以来毒娘子都不被允许去找剑神，为了大计，她不得不忍住，时间一久，其实也就淡了，所有的愤怒都用一种十分扭曲的方式发泄了出来。在毒龙潭得了个鬼娘子的名号，因为她身边的男人没有一个活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心机（五十四）
鬼娘子对剑神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也放弃了将马文龙留在身边的打算，嘻嘻笑了笑，轻抚着马文龙的脸庞：“那我可不可以在交给正派之前跟他好好玩玩”，注意到陆善立刻变化的眼神，鬼娘子立刻补充道，“放心好了，我只是玩玩而已，不会弄坏他的。”
陆善还是摇头拒绝，举杯饮尽：“鬼娘子，莫要坏了大事，你的脾气老夫还不知道？别的什么人都可以，唯独马文龙不能交给你，一刻也不成。”
忽然，嘟的一声，一根筷子迅速飞过，就看见毒娘子捂着手腕，紧咬牙关，一副疼的死去活来的样子。
鬼娘子忍着痛，冲着陆善大声嘶吼道：“我动一下他怎么了！”
这一声嘶吼凄厉无比，宛如女鬼哭嚎，找人行凶，奏乐的女子们都吓坏了，因为出口在陆善这边，要想出去就必须经过鬼娘子和陆善。但是她们却没有胆子走那条路，动也不敢动，有的握着乐器，小心的看着鬼娘子这边，有的已经惊得落泪，小声呜咽起来。
鬼娘子对待男子残忍，对待女子就相对好多了，不顺心意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陆善瞟了一眼几位女子，又将视线投向了鬼娘子，道：“你方才明明是想用毒龙爪拿他撒气。”
鬼娘子立刻叫了起来：“我只是想弄坏他的脸而已，这样不行吗！”
这已经不是问句了，鬼娘子伸手一扫，桌上菜盘哗啦啦落下，节奏的脆响声合着外面哗啦雨声奏响成新的乐曲。只可惜，却并不动听。
陆善身上因此也溅了不少油渍和菜叶，他并没有生气，一个人若是能活五十岁以上，心境总是不会差的，这位老人的脾气就很好，但是目光却变得严厉起来，望着鬼娘子，直盯得她全身发毛，才缓缓说道：“不行，一根毫毛都不行。”
很快，女子终于恢复了平静，身后的几位女子也走出了恐惧，至少，现在鬼娘子不会拿她们撒气了。
鬼娘子长舒了几口气后，终于回归了正题，望着马文龙，眼中却带着浓厚的怨毒之色：“你有办法让他说实话？”
没来由的喜爱和没来由的怨恨。
陆善喝完最后一杯酒，放在桌上，此时桌上只有这么一杯酒杯，孤孤零零。
站起身，老人道了句“有”，便走到了马文龙身边，伸手自怀中掏出药丸，喂进了马文龙的腹中。
旁边鬼娘子瞧得真切，奇怪道：“这是何物？”
老人道：“此物名为真言丹，算是老夫的得意之作。不过就怕他受不了里面蛊虫作怪。”
鬼娘子这时候忽然狞笑了出来，道：“没事的，马文龙毕竟学了五绝神功，死也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要知道当初的传说就说了五绝神功可以通天地，逆生死。看来一定不会有事的。”
马文龙的腹部很快就有了变化，女子这般说着，狞笑的更加恐怖起来，带有蛊虫的毒药可不会好受，她好像已经隐隐看见马文龙痛苦祈求自己的样子了。
只可惜，就算是祈求，马文龙也应该是求陆善，而不是求她。
陆善给马文龙喂了药丸，又缓缓说道：“此物过不了多久就会发作，等到马文龙恢复过来，蛊虫应该也已经可以控制住他了。”
“控制住？这不是和我修炼的驭鬼术有些相似吗？”鬼娘子眼前一亮，“这个控制住马文龙，我们难道还怕了中原武林不成？”
老人苦笑一声：“你以为这么简单，这蛊虫也只能简单控制人物行动，和基本说话而已，况且对象还是马文龙这样的高手，内力运行一段时间后蛊虫应该都会受不了直接死在他的体内，随着时间推移被排出体外。要想真的完全控制住马文龙这样的高手谈何容易，真能做到这一点，我们毒龙潭还会没落如此？”
鬼娘子仔细听着，大长老的话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她在毒龙潭恶名昭彰，若不是大长老明里暗里的护着，自己又如何能够过得这般如意？打心里，鬼娘子对大长老是十分敬重的。
当然，如果大长老死了，她会毫不犹豫的把大长老炼成鬼尸鬼娘子的眼里，没有真情。
就在她正听得入神的时候，大长老忽然不说话了，因为马文龙已经开始有十分明显的反应了，脸上手上，所有暴露出来的部分的血管都开始鼓胀起来，一股接着一股，就好像在把血液送到一个地方一样，鬼娘子的眼里已经泛起彩来，后面坐着战战兢兢的几个女子也都好奇的望了过来。
刚才大长老的话她们也都听见了，都望着马文龙，只见马文龙青筋根根暴起，眼中开始遍布血丝，没多久，原本黑色的眼睛就已经变得血红。
身体忽然动了一动，马文龙转头，看了陆善一眼，因为红丝早就布满眼球，根本看不出马文龙此时的眼神。鬼娘子和一边女子都被马文龙忽然的转头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陆善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马文龙，用双眼紧紧盯着马文龙，上下左右的动着脑袋，马文龙竟也跟着动了起来，虽然两人动得不是很敏锐，但是这给人的感觉总是十分诡异。
好像两条眼镜蛇。但是两人这样动着，看上去却多少显得滑稽，又有些诡异。
片刻，陆善终于止住，马文龙也跟着止住，鬼娘子死死盯着两人，她倒要看看大长老接下来要干什么，说不定以后自己偷了去用来抓人还有些用处。
不过接下来鬼娘子却开始失望了，大长老接下来没有任何举动，又坐了回去，声音悠然。
“你是谁？”
“马文龙。”
马文龙的声音呆滞而机械，但是确确实实的是开了口，脑袋也及时的转向了大长老的方向。
马文龙竟然开口说话了？！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当然，只有大长老除外。鬼娘子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看了马文龙一眼，又转头盯着大长老，似乎这么简单就直接俘虏了马文龙太过不可思议。
第三百五十八章：心机（五十五）
大长老却没有理会她的眼神，而是继续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寻仇。”
“寻什么仇？”这一句话不是大长老说的，马文龙没有反应，鬼娘子愣了一下，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呵呵笑着，问道：“将你学的内功心法抄录下来。”
与此同时，几名女子已经及时的将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马文龙呆滞的望着，举笔，沾墨，书字。
鬼娘子对之前的话有些耿耿于怀的样子，对大长老低声问道：“你怎么不问他寻什么仇？”
“此事不急，等他写完，我再问问就是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完事的比较好。”
大长老笑着站起，走到马文龙背后，仔细看着上面字迹，眉头忽然拧到一块，嘴角啧了一声。鬼娘子抬头正好看见，亦是站起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说着，也转头看向马文龙书写的白纸上。
只见白净的纸面上画作一团，就好像无数道比划重叠在一起，几乎涂成了一个黑色窟窿。可问题是马文龙看上去写的十分认真仔细，却没曾想会是这么个状况。
大长老不开心了，鬼娘子倒是高兴得很，对着大长老挑眉道：“这就是那本秘籍的内容？”
被鬼娘子这一激，大长老显然脸上挂不住，正想说些什么，马文龙的人影却忽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马文龙陡然消失，大长老都没有发现他逃往的方向，脱口叫出，就四下望去，外面走廊上除了蒙蒙细雨和垂帘水珠，再无他物，而此时鬼娘子也面色大惊，环首四望，却没有找到马文龙的身影。
“你不是说蛊虫会控制住马文龙的吗？”
“我哪里知道马文龙竟然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按照常理，就是再过一天，马文龙也不可能恢复，除非我亲自将蛊虫取出，就算如此，蛊虫吸取了马文龙这么多气血内力，他也不应该施展得出来这么厉害的轻功才对。”
大长老没好气的说着，外面没有动静，或许马文龙还没有离开这里也说不定，于是和鬼娘子眼神示意一下，两道身影便直接消失，翻转上梁，四下一掠，最后回到下面，却还是没有找到马文龙的影子。
“他应该是逃走了，追，马文龙应该没有多少内力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不能让他逃走了。鬼娘子，追到之后不要擅自动手，用本门信号弹，老夫和附近高手都会赶来支援。”
说着，就欲动身，鬼娘子却有些犹豫了：“这样闹动静太大了，别的势力恐怕也要参合进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那些怪物可不简单。”
大长老一皱眉，确实棘手，但是目前怎么办？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大手一挥，几名女子迅速下去，陆善和凌燕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马文龙确实逃走了，体内也确实没有多少内力了，惟一的这一点，还是他强行逼出来的。这对身体的压力很大。马文龙没有办法，逃命要紧。
被控制的这段时间内马文龙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们之间的所有对话也都听在耳内，其中之二的势力终于浮出水面，这一部分正是毒龙潭的人，那么远的地方的势力都插手这边来了。看来他们还真敢。中原武林与毒龙潭算得上是世仇。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马文龙终于知道了，这凌燕非之前所遇凌燕，她武功也比较一般，原来只是术有专攻，修炼了一些歪门邪道，但是陆善竟然是一名高手所扮，还是一名绝顶高手，堪比江湖上那些豪客的存在。马文龙竟然没有看出他的实力来。
看来毒龙潭和中原武林的武功修炼方式和呼吸吐纳方式都有着巨大的差别，当然也或许是他有独门秘术伪装自己，这样的例子不少，至少江湖上就有一些精通易容术的高手能够做到，马文龙很难识破，许多次都差点遭难。若不是他对危险有着独特的敏锐感觉，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完全没有想到凌燕舞动的时候飘摇的彩带上反射出来的光华就是他中毒的诱因，完全想不到。后来蛊虫吸食他体内的血液的时候，其实也已经把马文龙的毒也一同吸走，加上马文龙内力运转，毒血都被那小小的毒虫所化。才让他有了逃跑的机会。
马文龙强撑着身子，飞到一处密林，这里正好是扔掉凌燕尸体的地方，马文龙不知为何，还是对这女子不放心，他一定要查看一番，不然心里总是有点堵得慌。
按照之前的记忆，马文龙来到此处，但是由于内力耗尽，不得不靠在一边石壁上，开始打坐。他修炼的阴阳生死诀运行起来实际上是并不需要打坐的，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马文龙也没有改掉，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休息一番。
他的轻功很高，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下子也飞出一里多外，路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鬼娘子和那个大长老应该找不到这里来才对。
惟一的可能出现意外的状况就是，他体内的毒虫可能会为他们指引方向。虽然这种蛊虫马文龙从未遇见过，但是能够控制人说话行动的蛊虫就在自己的体内，他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马文龙很快恢复了一点内力，就开始分心起来，将体内的蛊虫逼出来，好在马文龙的内力十分霸道，蛊虫虽然顽固，最后还是被马文龙逼出，从嘴里吐出。这是一只几乎有樱桃大小的红黑色的虫子，胀鼓鼓的，八条黑足因为身体太大，仰翻在地，不住地扑着扑着，豆大的雨水从树梢落下，正好打在虫子上面，蛊虫的八角嘴里就会流出带有血液和雨水的混合的红色液体。
马文龙心觉恶心，一挥手，蛊虫就已经变成血沫，马文龙又将附近树林击得摇晃不已，雨水速速落下，很快就将血水打散，顺着丝丝雨水消融在泥土和碎叶之间。
第三百五十九章：心机（五十六）
马文龙很快恢复一些内力，其余内力可以在平时的时候自行恢复，反正阴阳生死诀运行的要求不是很高，他可以随时随地运行。
山坑下面的女尸混杂在碎叶之中，漏出有些浮肿的脚掌，马文龙确认了一番，确实是昨夜杀死的女人，这才放心下来，将尸体抛入，又将女子尸体用碎叶掩盖住，起身，又赶回了陆府。
这个时候了，马文龙竟然还敢回到陆府？不是找死吗？他难道不怕毒龙潭的人在陆府里面埋伏？
不过马文龙好像并不是很害怕的样子。
因为当他快到了陆府的时候，却没有见到自己想的那种慌乱，一切如常进行着，雨棚下两个穿着破棉袄的男人正划着拳，缺了一角的桌子上摆着一坛酒和两个瓷碗，划拳的声音远远传来，守门的几人都跟生了病似的，如焉了的茄子，毫无精气神，有的甚至哈欠连天，但是奇怪的是面上却有着一种满足感，看来晚上的生活很是滋润。
马文龙到陆府从来没有走过正门，好像他已经很少走过正门了。这一次马文龙自然也不会走正门，人影虚晃一下，就落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再闪烁几下，便没入了楼阁之间。
这时候鬼娘子和大长老自然都在四处找着马文龙的踪迹，却不知道马文龙早就回到了陆府，他们增派人手，一众高手在周围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之后，大长老才带着人赶往陆府。
这时候的陆府却正好又给了马文龙一个大惊喜。
陆善竟然活得好好的，正躺在他一直住着的那间屋子里优哉游哉的晃着藤椅，旁边侍女艰难的为他扇着风，陆善脸上火红，汗水直冒，旁边摆着一堆辣食。马文龙见过陆善几次，他从没有见过陆善吃辣食。
不过有了之前的惊喜，现在陆善的再次出现已经不能够刺激到马文龙的神经了，注意到这人也是陆善之后，马文龙只是鼻子尖轻轻的，短促的出了下气，便又落了下来，正好就站在陆善正对着的门口，正好挡住了陆善的视线。
“哎哟，原来是马大侠”，陆善被马文龙的突然出现惊得全身几乎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笑着站起，对着马文龙一拱手，笑着说道，“马大侠风尘仆仆，看来还在为那些事情忙活呢。不过不急，嘿嘿，马大侠声名远播，不如就趁此机会在这里多住上几日，小老儿的两个女儿还想见见你呢。”
马文龙没有说话，陆善随即转头对着旁边正为自己扇风正累的满头大汗的侍女吩咐两句，又对着马文龙继续说道：“外面风急雨冷，马大侠里面请，侍女去将点瓜果酒食来，还望马大侠勿要客气。将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里一样，想去哪，就去哪。说不定还能查到什么不是？”
陆善一边说着，一边前面转身引路，给马文龙让出一条路来。马文龙听得心中警惕大增，这陆善比之前的那位大长老的演技要拙劣很多，仅仅是说话的语气内容就大不一样，不过看他这样子到似乎有恃无恐，难道又是一个自己看不出实力的高手？
正如此想着，马文龙面上却不动声色，走了进去，坐在旁边，陆善示意着，另一位侍女便放下扇子，走来，为马文龙与陆善各斟了杯清茶，便侍立一边，低眉顺目的站着。
马文龙顺眼望去，只觉这女子有些面生，看来这陆府的人也换了不少了，加上之前的那几名女子还有“凌燕”，还有那位“陆善”，看来这陆府还真是一处鬼屋，随时随地都会变出一堆人来，奇怪的是，身份还都一样。
抿了口茶水，陆善笑着放下，对马文龙继续说道：“马大侠不必顾虑，在下不会武功，唯一会武功的女子也已经惨死，必定不会对马大侠构成威胁的了。”
陆善笑着说着，马文龙却心中一惊，这家伙何时知道这件事了？从事发昨晚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他是如何知道的？马文龙对自己的感知能力还是十分自信的，应该不是有人监视追踪到的，或许只是他们的推断，或者，只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口风而已。
想到这里的马文龙轻举茶杯，抿了一口，清香扑鼻，茶水入喉，润了润嗓子后，马文龙才缓缓问道：“你手下唯一会武功的就是那个女子？她已死了？”
陆善双眼紧紧盯着马文龙，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任何疑点，马文龙双眼迎了上来，看向陆善，这是一双十分平常的眼睛，通常在声色犬马之中活到三四十岁的男人都是这种眼神。这一点，这个冒牌货确实装的很像。
两人对望了一阵，陆善忽然哈哈笑了出来。
“马大侠果然是人中之龙，在中了毒龙潭的埋伏之后还敢回到陆府，仅仅是这份胆量就已经很值得称赞了。”
马文龙的刀已准备出鞘，陆善双眼立刻集中在马文龙的左手，瞳孔骤然收缩，急忙挥手阻止：“慢！”
“慢！”
马文龙骤然升起的杀意落了下来，陆善的双眼却还是直直的盯着马文龙的左手，一副快要见鬼的样子，让马文龙印象深刻。这人...
“你是谁？”
马文龙的声音冰冷，接下来陆善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关系到他的生命。
陆善闻之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呐！”
这里的主人？不是陆善？马文龙自然也听见大长老的那些话，这位才是真正的陆善？马文龙本来不想关心这些的，但是其中弯弯绕绕太多，可能会影响到他后面对独孤城的线索的追查。
陆善注意到马文龙的眼神变化，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旁边的侍女却一直没有动作，就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似的，难不成这位正主之前是被那假的陆善给囚禁起来了不成？
“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陆善，陆善原来应该叫陆海才对。”
第三百六十章：心机（五十七）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转身看了看窗外的雨，连绵不绝，轻轻叹了叹气，又说道：“陆府的主人，从始至终，就只有陆海而已，他不过是因为后面势力，也就是那龙虎堂的扶持，才将我囚禁起来，嗐！本来当时我也是必死无疑的，不知为何，一位黑衣人出面竟将我给保了下来，自那以后我便每日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日子倒是过得滋润。”
如此说着，陆善竟又是自嘲一笑。悠悠说着。
“只可惜，现在就算那陆善死去，我也不能与女儿说明这些年来的真相...”
他竟然好像真的十分痛苦的样子，至少，他的背影和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就是如此展示出来的。
马文龙没有说话，沉思。
之前那位大长老明明说陆善早就被那假冒的陆善杀死了，这会儿突然冒出来的陆善又是何人？是真是假马文龙不能确认，也没有兴趣确认。
这时候几名侍女已经将菜肴送上，陆善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却也及时的住嘴，侍女们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桌上彩香扑鼻，酒也是好酒，即使装在酒壶，马文龙依旧能够嗅到那股浓郁香甜的酒香。绝对是上好的佳酿，不过似乎与第一次的酒不太一样。
侍女为马文龙和陆善斟酒，陆善转身，笑着走来，为马文龙介绍着这些菜肴，显然，这些菜都是马文龙之前喜欢吃的，但是陆善介绍起来的时候，却好像这些菜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甚至于每一道菜的特色和某些特殊的吃法，他都说的清清楚楚，马文龙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位陆善一眼。
没有说话，不论是假的陆善，还是真的陆善，都很会说话，即使马文龙一句不答，两人吃饭的气氛却好像十几个好哥们一起吃饭一样，十分热闹欢喜。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件本是。
这些菜自然也是三娘做得，马文龙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确认三娘的安全，毕竟有过一定的关系，他还是不希望三娘就这么丢掉性命。
马文龙毕竟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虽然没有直接看见三娘，但是马文龙至少知道了，现在三娘还活着，也就暂时不急，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位不知真假的陆善究竟要跟他玩什么花样。
马文龙及时之前吃过不少，但是由于经常挨饿，他的胃对食物的渴求似乎特别强烈。陆善虽然叫了菜，却一直吃的很少，都是在饭桌上侃侃而谈，侍女不时为两人斟酒，外面雨声依旧淅沥。
经过上一次的死里逃生之后，马文龙这次自然吃的十分小心，虽然上次并不是在菜里下毒，但是马文龙知道菜里虽然没有毒，但是某些药物在人吃了之后看见某种奇怪的色彩，体内就会产生毒素。
他自然并不知道是什么药物，因为这一切是他自己猜测的，色彩并不能直接使人中毒，中毒也是需要媒介的，单单是颜色，绝对不能做到。
很快，马文龙吃饱喝足，没有吃多少的陆善一拍手，示意侍女们将这些东西都撤了下去，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三人，马文龙、陆善，以及他身边一直陪着的那名侍女，马文龙觉得很面生的侍女。
酒壶里的酒还没有喝完，侍女正为马文龙和陆善斟酒，等到为陆善斟酒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没人。”
声音虽然轻微，但是马文龙却听得分明，没有说话，静静抿着酒，等待他们接下来的表演。
难不成是知道自己昨晚杀死了鬼修，所以想要找自己要那鬼修的东西了？笑话！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听到侍女的禀报，陆善右手虚捂一下口鼻，咳嗽一声，侍女似乎会意，微微点头，站起身退到门口，缓缓出去，顺便将门关上。
马文龙顺着不是很明亮的光线能够看得见，外面一道人影一动未动，就守在门口，正是那侍女的影子。
直到这时候，陆善还是很沉得住气，喝着酒，没有说话，直到屋子里静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
“马大侠，你武功高强，又学了那五绝神功，这世上应该没有谁会是你的对手。就是这里的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势力，也一样都不是你的对手。”
第一句马屁就拍的很响，太响了。
后面的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马文龙知道，八成是要利用自己了。
果然，陆善这时候忽然一饮而尽，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了一般，忽然起身走到，马文龙面前，竟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这一声跪的响亮，马文龙正喝酒，差点被她的举动呛到。
皱眉。
“马大侠，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资格要求您做什么，只求您一件事，只要您能够打赢我的要求，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关于这里的事情告诉你。我陆海对天发誓！绝无隐瞒！”
陆海说的斩钉截铁、视死如归，马文龙表情很是怪异，一杯饮尽，道：“先说说你要我做什么吧？不然，我还是自己去查好了。”
“我知道的，不会太过为难大侠您，只希望到时候若是陆府遭难，大侠能够保住我那两个苦命的女儿。她们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娘亲，我也被陆善顶替，只希望事后马大侠能够带她们离开这是非之地，能够找到一个安定的地方自是再好不过，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就让她们自生自灭...”
说道最后，陆善已说不下去，就连最后尚能听清的四字也是说的悲惨无比，很是怪罪自己这个身为父亲的人。
马文龙也有感触，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倒下血红的尸体，血液正在翻腾，但是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说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悔恨无边的感觉，就像是即使把自己碎尸万段，死后永远无法超生，也不足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现在的马文龙，正受着和眼前陆海相似的折磨。
他忽然对陆海有了同情之心。
终于，点头。
第三百六十一章：心机（五十八）
正当马文龙离开陆府前去破庙的时候，大长老和凌燕也带着十余人到了陆府，马文龙躲在一边，见着这十几人浩浩荡荡走到陆府门前，守门下人执棍敲着地面，大声喝道：“众位朋友是哪里来的？来我们陆府有何贵干。”
此时那名陆善早就不是陆善的那一副样貌，马文龙通过这些人之间的态度和站位看得出来，凌燕旁边的一个枯瘦的黄发老头便是之前的大长老，只是这次大长老却一语不发，站在那里，任着雨水落下，衣服头发却没有半点淋湿的痕迹。
因着这十几人气质别样，站在雨幕里似乎都没有半点淋湿的痕迹，这人说话声倒是变得客气许多。
马文龙自然早就隐在一旁，就听双方说了两句，然后一人便奔入陆府，似乎是找陆善通话去了。
看着这一幕，马文龙暗自奇怪，这毒龙潭的人不是说真正的陆善已经死了吗？假的陆善也被他们杀死，他们完全可以鸠占鹊巢，冒充陆善进入府内。
但是目前看来好像事情并没有这样发展。马文龙盯着前方，没多会，那名下人已经匆匆跑来，待到站在门口，人已经换上了一副阿谀笑脸。
“陆老爷有请，众位。”
他们似乎并不认识凌燕，这一点也让马文龙有点奇怪。现在鬼娘子还是凌燕的那身装扮，这些人却似乎没有认出来一般，只是不时的偷偷打量两眼，倒是没有太多的表示。难道，凌燕是陆善手下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马文龙开始有些奇怪，这陆府的关系情况也太过复杂。之前的大长老和陆海的话中都透露出陆可陆秀不是陆善亲生女儿，之前这里真正的主人陆海才是她们的父亲。若是如此，陆善这么急着卖自己的女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着，凌燕一行十几人已经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府内，穿过走廊，便沿着蜿蜒楼阁之间向前走去，马文龙远远跟在后面，即使自己轻功一流，他也不敢太过冒险，距离把控的十分到位，即使对方耳力非常也绝对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很快，马文龙就跟到了之前会见陆海的地方，凌燕和大长老走在最前，一位下人在前方引路，直到快到陆善长居之处，那位下人忽然有些为难的笑着，停了下来。
凌燕会意，对着身后众人吩咐，一声应下，所有人竟忽然消失不见，那下人傻愣愣盯着外面雨幕，那些人动作很快，没入雨雾之中就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也不知道这样是否合适，但是没有办法，谁叫对面都是高手来着，即使出事了，也怪罪不到自己的头上去。
马文龙藏在屋檐的一处死角，眼珠子看着十几人分散在周围屋瓦上藏身，监视周围，但是这里属于四方死角，再加上雨水密集。他们自然是看不见马文龙的。
愣了片刻，家丁打扮的下人才忧心忡忡的带着凌燕和大长老到了陆善的屋子外围，对着里屋叫到：“老爷，人带来了，还有十三人守在外面。”
言下之意，就是说除了眼前两人，还有十三人就在附近。
家丁似乎是拼了不少勇气将这句话说出，陆善坐在里屋藤椅上，却似乎没有什么表示，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叫着将客人请进，凌燕大长老推门而入，幸会客气之语自然少不得，丫鬟女子斟酒倒茶，炉火也迅速燃起，家丁退走，到了门口对着老大耳语一番，却如泥牛入海，这样的高手十几人，入如果真的想对陆老爷不利，他们也挡不住不是？不过wield表示忠心，还是派了十几人去守在那边。
马文龙耳力非常，但是这里距离陆善所在的地方毕竟还是有点距离，再加上外面细雨纷纷，滴答之声不绝于耳，已开始只听到双方招呼之声，往后就再无任何声音传出。
但是这单单的招呼声，却让马文龙又涌起一股奇怪的情感。
这陆海显然是骗他的。
“呵呵，原来是毒龙潭两位高手，不是去追查马文龙的下落了吗？怎么现在还有空来这里？”
“哼！看来阁下的消息很灵通啊，”话锋一转，大长老的声音忽然变得干脆利落起来：“审图，老夫也不和你啰里啰嗦，这马文龙着实难缠，只要你我联手，至少大家到时候还有汤喝。”
声音到了此处，马文龙只能听见雨水拍打四处发出的声音，还有四面潜伏的那些高手的呼吸声。他们好像并不知道马文龙就在这里。
不过马文龙也不能动身，只要一动，周围人就会察觉。
在守株待兔这方面，可是马文龙的强项。如果是要比耐性，他自然远远胜出任何人，这一等，就直接到了晚上，听见细微脚步声之后，便是一阵吱呀，“陆善”自然相送一波，门口道别。
大长老跟凌燕便告辞离开，到了这附近才拍了拍手，十三人就从远远近近的房梁假山水池中出现，矫健虎步，两下就落在了走廊上，排成一排，那十几个家丁看见，都吓得腿软，手中刀子棍子都握不稳，望着十五人，都有些害怕起来，其中几个老师偷瞧凌燕的人这时候也没有那胆量去瞧，低着头。
“大长老，可是有进展了？”
“马文龙中了蛊虫，加上之前那毒，应该是跑不远的，如今闹成这样，也只好想办法继续找下去，不然，让那些怪物抢了先，就没有我们的事情了。”
说着，十几人走着，都默不作声，转过一处走廊的时候，大长老望着外面细雨，忽然又叹了叹：“可惜呐，这恐怕是我们惟一的机会，若是不成，还是趁早收手吧。仅仅是一个千面人审图，就已经这样厉害...”
说着，人影远去。
马文龙的身影藏在雨幕之中，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大长老的队伍。十五人除了陆府，远远走开，直到到了一处山坡，树林密集。见四周无人，一众人才鬼鬼祟祟的走到一个不到一丈的小山坡边。
第三百六十二章：心机（五十九）
“出来吧。”
说这句话的竟然是大长老，他望着的方向正是马文龙藏身的地方，凌燕也望了过来，其余十三人已经瞬间摆好阵势，准备应敌。
马文龙心里咯噔一下，这就被他们发现了？不能啊，他的轻功如何，他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按理说大长老应该不会发现才对。唯一可能发现自己的手段就是之前被自己服用的蛊虫，但是那蛊虫已经被他弄死了。
他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马文龙的心里开始疑惑起来，不过他却没有走出来，还是躲在暗处，静静等候。如果说大长老原本就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只是诈他一下，或者是这里还有别的人藏在附近。
总之，马文龙现在还是好好躲在暗处，全身都没入雨幕之中。
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轻笑，这是一名男子的声音，这笑声十分豪迈，声音雄浑，想是一个十分高大威猛的壮汉。
然而走出来的一个矮小的侏儒，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包括那位大长老。
这侏儒头大身小，眼大珠小，四肢短小，有如孩童。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倒像是个不倒翁，一摇一摆之间，在泥泞中走来的姿势很是好笑。
但是大长老这一行却没有笑出声来，因为这侏儒走过的地方没有一个脚印，近了，又发现他每一脚都没有没入泥水之中，倒像是飘在上面似的。
这是何等的轻功！
“敢问朋友尊姓大名，有何雅号？”大长老毕竟还是大长老，在面对这样的高手的时候还是相当镇定，向前走了几步，朝着这正好停下脚步扯着一张血红嘴唇的大嘴，正狞笑的叫人心里发寒的侏儒拱手。
“你叫李准，是毒龙潭的大长老，嗯嗯，我知道。不用自我介绍了。”
侏儒伸出一只小手在下巴处轻轻扶着，摇头晃脑，自顾说着，完全就是装疯卖傻。
“朋友既然知道了，也应该按照江湖规矩，道一下自己的来历吧？否则到时候动手起来，大水冲了龙王庙，结果全是自家人，可就不好了。”
大长老语气中已经带着点强硬的姿态。凌燕武功本就不差，对着侏儒轻功虽然十分惊奇，但是要说害怕，却还不至于。小步上前，望着侏儒笑了笑。
“小朋友告诉姐姐好不好，你是哪里人？父母可还尚在，断奶与否，这么晚了，在这深山野岭走夜路，也不怕遇着豺狼虎豹，把你给吃了。”
说着，凌燕竟然还做着样子对着侏儒张牙舞爪，故意吓孩子一般。
侏儒没有吓着，倒是被逗得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很是洪亮，让人很难想象的到，这样雄浑豪迈的声音竟是出自这小小侏儒之口。即使凌燕有心想笑，还是被这不和谐的画面镇住。
这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侏儒笑得前仰后翻，马文龙在后面还真的为这大头侏儒担心，若是一个不小心，脑袋扎在地上，恐怕就不太容易起来了。不过这侏儒倒好像真的是一个不倒翁，无论脑袋怎样夸张的倒过去，它总能直直立起，脚下也看不出一点用力的痕迹，给人的感觉不像活人。
马文龙从侏儒自他藏身的地方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可以说，眼前这侏儒至少在敛息功夫方面是一等一的存在，如果他刚才也是和自己一样跟在身后，那么他的轻功就已经完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也不知道这侏儒是否发现了自己，这是马文龙有点担心的地方。
大长老明显神色有些凝重起来，对着身边的凌燕低声喝道：“别闹，这侏儒很是奇怪。”
凌燕还在点头敛住笑意，方才和她一样笑得很是欢快的侏儒却已经变色了，凶狠狰狞的盯着李准，声音也忽然变得狠厉，好像是自九渊飞出的厉鬼，在这荒山野岭之间，听得人心里发毛，即使他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你说谁是侏儒~”
马文龙被这双铜铃似的眼睛吓得不轻，后退一步，凌燕也跟着惊得后退，其余所有人几乎也同时被侏儒的大眼睛吓得后退一步。
好像是要跟这侏儒比比谁的眼睛瞪得更圆，瞪得更大，凌燕望着侏儒的眼睛几乎都要蹦了出来。
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大长老眉心冒汗，余光瞥见，正要提醒凌燕，谁知侏儒忽然一下就站在凌燕身前，正脑袋对着脑袋的高度...
不，是飘在凌燕面前。
下面双脚没有一点淤泥沾染。
当然，这时候只有马文龙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所有人都只是盯着这侏儒，没有反应，除了大长老李准，其他人就好像已经被催眠了一样，虽然都是瞪着双眼，但是整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你的眼睛不错，我可以跟你换换吗？”
侏儒说着，大眼眶内小小的眼珠子正四处晃动，嘴角已经裂到了耳边，桀桀的笑着。
他的手正要抬起，孩子似的手方才抬起，还没有落在凌燕的脸上，大长老忽然大喝一声，一手穿风，以手作刀，这一刀正朝着侏儒的眼珠子抓去。
其速度之快，角度之毒，劲力之狠，就连马文龙都暗自皱眉，这一下若是中招了，这侏儒可不仅仅是眼睛丢掉的问题了，整个脑袋估计都要被削掉一半。
因为马文龙看见了，这手刀之间真气凝结的刀锋。
“你想要我的眼睛吗？”
但是这样快，这样毒，这样狠的一招却连侏儒的头发丝都没有摸到。
侏儒很快闪掉大长老的这一击之后，又出现在了大长老的面前，飘在空中，与他对齐着。这绝对不是人类，是鬼！
见识过两次鬼魂事件的马文龙在他飘起的一瞬间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他似乎发觉，这个东西要比昨晚遇见的两个鬼要凶残多了。
侏儒飘在了大长老的面前，双眼直勾勾盯着大长老的眼睛，那是一双有些干涩，但是十分锐利的双眼，只是这时候却只投射出了害怕与惊惧。干枯的双手凝成两柄利刃，就要准备反击。但是心里头早就被这一双忽然出现在距离自己不到两尺的眼睛惊出深深的寒意与恐惧。
第三百六十三章：心机（六十）
“哼！”李准很快震动，冷哼一声，双手并夹，直取侏儒两只眼睛。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侏儒飘在空中的诡异身法，但是自己带来的这十几个高手都是毒龙潭的精英，如果这些人全部死在了这里，即使毒龙潭潭主会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不仅如此，人老了，面子上的问题就显得尤为重要。
“老夫今日就好好陪你玩玩。”李准厉声说着，双手已经刺到了他的双眼处，只要再进得一寸，这双眼睛就直接报废了。李准知道侏儒之前的身法十分诡异，所以自己也暗中做了两手准备，只要他闪开，自己就立刻带着凌燕后退，带着众人逃走。
眼前这个诡异的侏儒给他一种很奇怪的压迫感，让他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实力。甚至连面对这个怪物的时候，他都不得不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事实总会出人意料，侏儒不但没有逃走，连反抗格挡的动作都没有做，就这么飘在空中，嘴角狞笑：“这双眼睛反正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你既然想要，给你了便是！”
“噗！”
咔嚓！
令人奇怪的是，侏儒的眼睛无事，李准的两只手却已然断了，自手腕处无力垂下没来得及叫出声，凌燕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抓着李准就后退数步，这时候其余十三人都反应过来，皆上前几步，将李准和凌燕挡在身后，两两三三站在一起，似乎组成了一种十分诡异的阵法。
其中六七人已经将手伸到腰包里，还有剩余的人各自掏出奇门暗器，眼神凝重。
望着眼前漂浮着的侏儒...
“住手。”
正要动手，凌燕已经将长老交给一人，大声喝住想要发射暗器的汉子，转身，朝着飘在空中正一脸无所谓的侏儒抱拳行礼：“前辈，晚辈等无意冒犯，前辈武艺高深，肚能撑船，还望绕过晚辈这一次。”
她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人就算不是鬼修一类的变态级的怪物，那也是修炼一道的绝顶高手，他们找这样的怪物简直就是作死。本来还有几个愤愤不平的人，这时候也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怨愤。毕竟，鬼娘子的话没人敢不听的，鬼娘子这样道歉，对方肯定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那侏儒却朝着鬼娘子咧嘴一笑：“你的眼睛很好看，不如给我两只，实在不行，我用我这双跟你的换。好不好？”
换眼睛？就连百草谷的神医都不敢想的东西，这么一个神秘的侏儒竟然这么轻易的说了出来？
不仅其他人不相信，躲在暗处的马文龙更不相信。
鬼娘子笑了，笑得有点尴尬，有点难看：“前辈......这样的要求确实有点......有点不好，若是前辈不嫌弃，晚辈这里有一些修炼诡术的秘籍，权当孝敬前辈的，若是前辈还有什么要求，以后尽管来毒龙潭，晚辈一定尽量满足前辈的要求。”
侏儒嘟着嘴，嚷嚷道：“我不管，我就要你的眼睛，别的东西，我都不要。”
竟是一幅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这侏儒短手抱胸，转到一边，落在了地上，愤愤说着，显然是并不吃这一套。
鬼娘子知道自己跟眼前高手的差距，就算加上没有受伤的大长老，还有这十三个毒龙潭的高手，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大长老双手被废。眼角微微瞥了回去，此时大长老已经晕了过去。双手已经有了淡淡的紫色。
鬼娘子眼神陡然变了，望向侏儒，央求道：“前辈，大长老本无意冒犯，还请前辈能够高抬贵手，多造阴福，往后也能得道成仙，受万人香火。”
说着，那名男子将大长老扶了过来，其余十二人都不由的紧了紧精神，向中靠近，显然对侏儒很不放心。
这次大长老如果不能安然回去，他们根本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即使是鬼娘子有背后的人撑腰，她也肯定会被潭主迁怒杀死。
侏儒定了定神，一弹指，就见着一颗绿色颗粒飞来，鬼娘子会意，伸手一捏，捏在指尖。
“这东西给他服下，手还能保住，至于代价嘛，我不仅要你的那双眼睛，还要你的一魂。”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一魂的代价到底有多高，但是鬼娘子常年炼鬼，对这个自然熟念于心，凡人不过三魂七魄，魂为人之主，魄为动力之源，少了魄其实还好说，至少还有六魄，若是少了一魂，那一魂里面承载着的魂力记忆等等能力都会失去，虽然获得魂的人不一定会得到里面的所有能力，但是积少成多，也有不少作用。
更何况，修炼这种异术的人的魂对于同样修炼异术的人而言，乃是大补之物。
鬼娘子知道了这侏儒已经看出自己的身份来了，咬着牙，点头：“好！一魂可以给你，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众人默不作声，侏儒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这也要条件那也要条件，你们能不能干脆一点，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了，只能有一个条件！”
侏儒身形一闪，又出现在了鬼娘子的面前，就在所有人的包围之中，但是这时候却没有人胆敢上前，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把鬼娘子让了出来。
侏儒这次没有飘在空中，但是鬼娘子的心情却依旧沉重，甚至已经有些绝望，失去了一魂，不仅仅是异术这一途将永无突破，以后轮回也多半残缺不全。
侏儒狠狠盯着鬼娘子，足足三秒，直将她盯得全身发毛，才道：“只有一个条件，否则，我还是自己来取的比较好。”
这一双十分有杀伤力的大眼睛瞪得跟冤死的厉鬼一般，鬼娘子只有咬牙答应，说道：“那就请前辈留给晚辈一只眼睛，前辈有了一魂，眼睛对前辈也没有什么用的。”
侏儒忽然跳脚大声道：“怎么没有用了！怎么没有用了！我觉得好看，就装在我的眼框里，要是边一只，我岂不是白费心思了！不行，绝对不行。你可以放心，我可以保正给你装上眼睛之后，你还能跟平常一样，不会有任何影响。”
第三百六十四章：心机（六十一）
鬼娘子还想说话，侏儒忽然一挥手打断道：“好了！老子不想再跟你们废话连篇了，赶紧站好。若是反抗，眼睛瞎了可别怪我！”
马文龙躲在暗处，也不禁好奇的望了过来，他对异术这一途了解不多，自然也有些好奇。
鬼娘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暗，疼痛瞬间袭来，惨叫一声，便捂着双眼，身边的人早就被侏儒的举动吓得不敢动弹。
冰冷的雨水还在下着，冲刷着两人身上的鲜血。
黑暗之中，忽然听见一声惊喜的叫声：“哈哈，成了！成了！”
一溜烟，侏儒已经消失在暗幕之下，马文龙知道他去的方向，没有跟踪去，这样的怪物，还是少惹为妙。他根本就没有杀死这怪物的手段。或许这侏儒也有着一个牌位，相当于他的心脏，只要弄坏牌位，他也就彻底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丢失一魂，换了双眼的鬼娘子才缓缓睁开双眼，外面的世界依旧清晰，只是有些暗淡，因为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下来的缘故。旁边十三人静静等候着，这时候忽然都惊喜的互相传话：“醒了醒了，鬼娘子终于醒了。”
大长老还倒在一边，不过手上的颜色已经转淡，黑夜之下，大家都看不甚清。
鬼娘子支撑着从旁边男子怀中站直，捂着脑袋，双眼半睁半闭，喃喃道：“看来...好像没有丢失这部分记忆...”
周边人都小心的催问，鬼娘子安抚众人之后，见大长老还没有醒过来，整顿心情道：“走，去附近的据点！”
才走一步，就身形不稳，倒在旁边男子怀中，又支撑站起，拂了身边男子好意，带着众人在夜间前行。
晚上的雨，越加凄冷了。十余人的脚步声缓缓远去，马文龙隐在暗处，悄悄跟着。因为黑夜的掩护，更难被人发现。
之前那侏儒就没有注意到马文龙的存在，算是他运气不错，有了这次的教训，马文龙自然更加谨慎，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能够忽然遇到这么多高手还有那些奇怪的修士。
鬼娘子一行人向着东方走了一会儿，正好穿过一处树林，被人扶着的大长老终于转醒，只是方一转醒就低低的哀叫了起来，双手颤抖，两人糙汉扶着，本来要淋到大长老头上的雨水都被这二人运功化成白雾，只是晚上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众人也只是借着一丝幽光在水洼里反射的光芒认路，或是到了实在阴暗的地方便放缓速度用脚去探路。
所以这一行走的不快，马文龙远远跟着，有如夜中猎食的猎豹，眼前这十几人都是睁眼瞎的动物，正一寸一寸的向前挪着。
那老人呻吟了几声，其余汉子都惊喜叫了出来，道：“大长老醒了。”
一个男子对着前面欢喜的轻轻唤了声：“鬼娘子，大长老醒过来了。”
鬼娘子点头，发现这是晚上，随即又回了声，带着众人向前摸索。因为这雨势不小，他们也没有东西可以作为光源，只好半瞎半明的走着。
许久，绕过一处滑溜的山坡，才见到远处昏黄的灯光，映衬着一间搭建十分简陋的屋子。屋子简陋而小，在黑暗吞噬下就好像风雨中吱呀摇曳的破旧雨棚，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面露喜色，不但如此，见到光源之后，走在最前的鬼娘子反而停住了脚步，所有人也都跟着在她身后停下，望着远处的灯光，神色难明。
只有大长老轻叹一声：“没想到这一次不但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马文龙逃走，现在又被那怪物害成这样。老天竟然还要赶尽杀绝。罢罢罢，走吧，去看看到底是谁落井下石。”
鬼娘子面容未变，身边十三个高手齐声应道：“是。”
说罢，在鬼娘子的带领下，这十几人朝着泥泞中反射出的灯光的屋子走去，到了屋前，所有人都站住，望着里面灯影摇曳，却没有一个人影，大长老与鬼娘子面面相觑，都有些疑色。
“敢问是哪路朋友到此？我等未有远迎，望勿见怪？”
说话的是大长老，他是这批人里地位声望最高的人，自然还是由他开口最好，因为之前服用了药物之后双手虽然疼了一阵子，但是现在已经能够动弹，不需要众人帮扶的大长老自然挥挥手让身边两人退下，自己走到了鬼娘子旁边。
鬼娘子转头望了一眼，低眉顺眼，微微道：“大长老，您好些了？”
“好多了，且让老夫看看这里情况。”
马文龙就在远处山坡边的丛林边观望，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马文龙跟踪这些人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起来，这里正是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是绝佳的隐藏地点，加上山风隐隐吹来，那边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马文龙还是听得清楚。
他知道，这陆府背后的势力终于有所行动了，看来他们并不是对五绝神功不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让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
这一点马文龙没有深思，只是注意着那间屋子，里面应该没有人才对，就算有，估计又会是之前侏儒那般的怪物。
一想到这一点，马文龙心底就隐隐发冷，这偏僻的地方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怪物，而且他已经见过三个了。就算之后再出现什么怪物，马文龙估计都不会感到惊讶。
这背后，究竟还有多少势力？他们在这里为的难道真的就是那青阳玉不成？如此说来，那孙蝶岂不是会有危险？
马文龙自然不会关心孙蝶的死活，即使她救过自己性命，但是这对他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当然，如果孙蝶在他眼前受到了威胁，马文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出手救下。至于为什么，估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那边大长老见里面没有回应，随即对着旁边两个汉子示意，虽然经历这样的怪事，那两个汉子还是应声点头，缓缓的走到门前，伸手一推，都抢了进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心机（六十二）
两人伸手迅捷无比，一但进门各自分向两边，屋子不是很大，里面陈设不多，一眼就能望尽，且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他们平时都不在这里睡觉，只是将这里当做秘密的集会地点。知道这个地方的人自然不多。
“大长老，没人。”
一个汉子说道，正准备转身，忽然另一名大汉几步走上前，在桌上一抹，另一个汉子注意到这边动静，也跟着看了过来，这时候听见没人的消息，大长老带着鬼娘子也正走了进来，正好看见那名大汉将桌子抹了一下。
这桌上，竟赫然写着“香飘千里醉游魂，血染晴天怒鬼神。”
大长老见之脸色就已大变，那两个汉子俱是不知，鬼娘子注意到大长老脸色惨变，差点倒下，忽然靠了过去，将大长老扶住，道：“大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唉”，大长老忽然长长一声叹息，道：“老夫当初早就与潭主说了，这中原武林藏龙卧虎，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如今只怕...只怕。”
还未说出，又是一声长长叹息，外面十一人都围了过来，鬼娘子和屋内其余人着急问道：“只怕什么？”
大长老颤颤巍巍说道：“只怕，哈哈，只希望对方只是找我们这十五人的麻烦，而不是找整个毒龙潭的麻烦。”
鬼娘子惊了，四周望去，其余十几人也搜寻四面情况，但是没有发现任何人藏在附近，只有山风冷雨，拍着陷入绝望的众人。
大长老这个样子，明显不是闹着玩的。他也不是个喜欢玩笑的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忽然沉重了起来，呼吸之声依稀可闻。
“毒龙潭数万帮众，他们就算人再多，也不可能在我们地盘上胡作非为吧？况且我们毒龙潭用毒高手众多，又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鬼娘子知道，大长老对毒龙潭真正实力的了解程度远高于她，又转低语气，试探问道：“这两行字究竟是什么来头？”
“焚香谷！”
焚香谷！大长老一字一字说出，眉目中竟然还带有一种莫名神情，这跟他们祭祀鬼神的时候的神情一般无二。
鬼娘子当然看出来了，即使不知道这焚香谷具体代表着什么。
“我们又没有招惹到焚香谷，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的麻烦？”
鬼娘子的语气显得有点焦急，任何人在遇到不知名的威胁之后都会是这样的情况，大长老倒是显得比较淡然，似乎已经看淡生死，也或许只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而已。
他轻笑一声，看向了鬼娘子：“我们一踏入中原，焚香谷，百花宫，千丈峰，九叠岭，可以说任何一个中原门派都有理由找我们麻烦。呵，麻烦，别人只是要我们的命，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所有人都惊了，几十双眼睛望着大长老有些略显佝偻的背影，许多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长老点头：“仅此而已。”
随后他推开鬼娘子，分开前面两人，走到桌前缓缓坐下，对着愣着的十几人说道：“你们也都进来吧，鬼娘子，你将家乡里带来的酒水为大伙儿满上。算是...算是临行酒吧。”
说着，大长老又苦笑一声，伸手敲打着桌面，看着上面字迹，兀自喃喃。
鬼娘子尚且镇定，已经走到一边将柜子打开，里面放着酒坛大碗。
这十几人要进来屋子自然是十分拥挤，但是这时候都只有将就。
“大长老，我们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吗？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就连一点的反抗余地都没有？”
其中几名汉子明显不甘，喝下酒水，距离大长老最近的光头大汉看着大长老安然低语，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啊，大长老，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反抗余地？就算死，我们也不要窝囊的死！”
顿时，许多人都跟着应和起来，显得极是血性。
大长老斜蔑了众人一眼：“不反抗，毒龙潭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反抗，毒龙潭定有灭顶之灾。”
这一下，所有人顿时哑火，见大家都静了下来，鬼娘子在旁边为大长老将酒水满上。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焚香谷不是寻常门派，江湖中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门派存在，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焚香谷的文武神器四圣还在，这天下就还是他们说了算！别说是一个毒龙潭，就是十个百个，在他们四人面前也都是班门弄斧。我们那点蛊术，在他们面前都是小把戏。”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平时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别人的眼中连狗屁都不是，没有谁的心情会好起来的，更何况自己就要死在这种人的手上。
马文龙就在外面，山风停下，屋内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一些消息。
焚香谷！
“我是不是该想办法找到焚香谷的人？如果这样说不定就能够借助他们的力量，找到独孤城，报仇雪恨。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利用我。但是，值得一试。”
马文龙脑中思索着，却没有动作，除了这里十五人之外，附近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过了许久，里面的人还在喝酒，虽然死气沉沉，但是至少比在外面喝西北风强得多。马文龙喝西北风已经喝得够多了。但是他还得继续喝下去。
屋子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瞪了这么久，那焚香谷的人竟然还没有出现，大长老竟然还饶有兴致的喝酒，竟好像没有这么一回事了一般。
当然不可能，大长老作息十分规律，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睡下了。
“大长老，这焚香谷到底什么时候来取我们性命啊，我们总不能像猪一样就在这屋子里等着他们来杀我们吧？”
不得不说，这个比喻十分的不好，才说道“猪”这个字旁边几人就脸色微变，悄悄在他身上使了几拳。
鬼娘子和大长老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不论怎么说，被人比喻成猪，再怎么淡然，总会生气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心机（六十三）
“嗯...我们已是个死人了，在过得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众人不解，甚至有些开始慌乱，大长老一招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焦躁的等候着。
过了些许，最外围的几个汉子忽然倒下，旁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呜呼一声跟着倒下，不到片刻，惊呼声还没有升起，屋子里就只剩下鬼娘子和大长老还有一点气息。
屋子里传出的声音自然落在马文龙的耳里，马文龙心中一惊，就要掠出，正好看见屋里灯光一暗，便一点声音也无。
黑暗之中，一个黑影落在了门外，门是虚掩着的，鼻翼微动，马文龙能够嗅到一股几乎不能察觉的淡淡香味，在嗅到的第一瞬间，马文龙就屏住了呼吸。
一定就是这香味搞的鬼！
没有人来，所有高手都这么死了，马文龙猜到，或许就是屋里放了什么毒药，这时候估计是药效发作，香味才浓了一点，估计在着之前，就算他进了屋内，都发现不了这里面的情况。
一想到这里，马文龙的背脊就直冒冷汗，虽并未经历，却还是后怕不已。
等毒气散尽之后，马文龙才走入屋内，十五人横七竖八倒着，只有大长老和鬼娘子坐在桌上，双目失去神采，看来也已死去多时。马文龙小心检查了几人的状况，却不能识别这毒为何物，片刻，又转身离开。
他们已经身死，看来这焚香谷的人也不会出现了，如果他们真的要找马文龙，估计现在就已经跟他说上话了，既然焚香谷没有找他的想法，马文龙自然也不会在此逗留。
略望了望黑暗中雨幕下的孤零零的破屋子，转身，离开。
今夜的雨还在下个不停，马文龙却开始在想着之前遇到的那个怪物，对付这样的怪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马文龙对这鬼神了解不多，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方法杀死这人。最后还是赶到破庙，要去看上一眼。
当然了，破庙里没有人，更没有任何动静，雨声淅淅沥沥，马文龙自然还是要前往乞丐现在居处去看一下。
知道了近路之后，马文龙自然更是来去如风，不消片刻就已经到了竹屋之前，藏身暗处，侧耳细听，就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夹杂在细雨声中，隐隐传来。
但是马文龙还是有点不放心，凭借着自己高超的身法，在门前悄悄探查了一下两人的动静，见两人都已入睡，马文龙便即转身。
这两天的变化实在太多、太快，马文龙心中烦躁，也不知道这陆府还能去否，最终，马文龙在山林里找了一处山洞，虽然这里有些湿润，却也还可住下，没有燃火，火折子算是他很珍贵的宝贝，不能浪费。
山洞不是很深，马文龙在最里面找了一处略高些，略平些的石板，倒下睡了。
外面风声隐隐，树木摇晃，雨水哗落的声音此起彼伏，望着上方石壁的马文龙毫无睡意，心中还是在想着今日遇到的这些事情，毒龙潭如今被除了，能够确认的还有龙虎堂独孤城和焚香谷的势力。每一个势力拿出来都是江湖上不可轻视的一股力量。他如今却要面对这些势力。
想了想，正准备睡觉，马文龙耳朵一抖，忽的听见外面不远处出现一声脚步声。
细听之下，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人轻功不差，但是好像是故意这样走动，每一脚都迈得很有力气，似乎是为了让人注意到他的动静似的，所走的方向正是马文龙这边。
注意到这一点的马文龙瞬间提起精神，悄然藏到石洞上方的一小块壁缝里。
那人每一脚都很有规律，而且每一脚跨出的时间间隔都是相等的，就连马文龙都隐隐认为，这人每一步的幅度也应该是一样的。
这种步伐正是马文龙一直以来的习惯。
马文龙瞳孔开始收缩，一直放在碎月上面的手也握紧了，青筋次序爆出，缓缓扭动。
难道是独孤城？
这肯定是马文龙心中的想法，他就是这么教马文龙的，并且他自己也时长会这么走路，这样做可以增加自己对身体的协调性和距离达到把控能力。马文龙做到了，并且也确实有用。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如那随着风倏而来倏而去的雨声一样给人缥缈的感觉。
脚步声最终停留在了洞口，山洞虽然不深，却有些蜿蜒，正是向下的，所以山洞里也十分潮湿，马文龙之前就睡在潮湿的石板上。
听见脚步声停住，马文龙悄悄的顺着黑暗处向上爬去，想趁着死角处看上一看眼前这不速之客到底是谁。
他还没有转上第一块岩石石壁的阴影，外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之前偷窥的是你，这次占人巢穴的也是你。是不是该出来谈谈呢？”
这正是那怪物侏儒的声音！
马文龙叹了一声，原来还是被这怪物发现了，也不再躲藏，几下轻点，就出现在了洞口，立在旁边支出的石块上，与对面站在洞口的侏儒隔着洞口相望。
那侏儒仔细打量着马文龙身上身下，摸着下巴，眼神奇怪，似欣赏，似欢喜，似怜惜，种种表情会于眉目，不足言表。
马文龙看得奇怪，鼻翼微动，注意到他的神色，却不先开口，静默等着。
足足盏茶功夫，那侏儒似乎在打量够了，转而望着马文龙的双眼不在转动，神色中多少又多了一种奇怪的赏识，转而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小子三更半夜跟着那帮子人，这次又闯入老子的住处，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马文龙不答反问：“前辈究竟何人，这山野外地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高手？独孤城的据点是否真的就在这里？”
他之所以会有此一问，自然是嗅到他身上的一股香味。
大男人身上的香味，这画面确实有些诡异，更何况这怪物长相奇特，头大手小，还是修炼了异术的高人，少说也有近百岁了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心机（六十四）
之前马文龙距离侏儒有些远了，加上雨水清洗，他自然嗅不到一点气味，也只有在面对面的情况下，马文龙才嗅到这轻微的香味。正是文武神器四圣和焚香谷谷主身上一样的香味。
焚香谷！
这侏儒讶然，急忙甩手：“我哪里是什么前辈，这里哪有什么高手，独孤城又是什么东西？我通通都不知道！”
马文龙却利眼逼视，他在知道这侏儒就是焚香谷的人之后，自然有恃无恐，虽然不会太过强硬，至少，稍微施压一下还是可以的。
“那些人是死在前辈的手下的吧？焚香谷，有前辈这样的高人，为什么还是让独孤城逍遥法外，危害武林？”
面对马文龙的逼问，侏儒一时口穷，呜呜半天，竟在自己脸上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马文龙惊了，低头看着侏儒。
“你个臭小子，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问那么多有屁用，能让你知道的自然早就告诉你了。你以为这独孤城好对付？难着呢！”
侏儒双手捂着红肿大脸，兀自骂骂咧咧，走上几步就要推攘马文龙，恶声恶气道：“走开！老子要睡觉了，不像你，每晚还有小美女抱着，哼！”
马文龙及时闪开，听到后半句，却没来由的脸红了下，但是还是没有放弃追问，既然这侏儒跟自己没有恶意，马文龙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跟着侏儒到了山洞底层。
不怎么多话的马文龙这次竟变成了话痨，对着侏儒问东问西，旁敲侧击，就是想弄到一些关于这里的消息，最好是弄到关于独孤城的线索。他们焚香谷敢跟独孤城作对，自然也对独孤城有一定的了解，说不定会有一些十分有用的线索也说不定。
侏儒自然对马文龙的问题闭口不言，甚而觉得这马文龙有些聒噪，根本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冷漠少语。
马文龙本就很少与人交流，这死皮耐脸的功夫自然没有练到家，投石问路的功夫也拙劣不堪，加上这侏儒半个字都不愿透露，没有办法，马文龙还是怏怏离开。
目前看来，只有三娘是比较合适的人了，她是目前唯一还可能知道相关消息的人，陆善已经身死，要知道这背后隐藏的势力，以及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估计也只有三娘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他原本不想再去找三娘的，最后还是选择了去。他本来希望三娘被这些人杀死的，三娘却还活的好好的。
她还不知道陆善已经死了。自然还没有到丢失性命的时候。
但是有一点却在马文龙心中垂着。
晚上风冷雨凉，院子里外都被蒙蒙雨水浇灌，只有一处房子外还燃着灯，灯光落在石板上，挑逗着跳动的精灵，虽显欢快，但是在这冷夜之中的孤灯下，却更显凄冷寂寞。
偶一瞬，灯火上下跳动了下，似乎就要熄灭。
马文龙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挡住了投到窗外的光，他正是出现在窗户外，然后慢慢走到门口敲门的。
然而这次，三娘早已上前，将门打开。
略抬头看了看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的马文龙，三娘倒显得有点憔悴，不过在双眼望向马文龙的瞬间就化作笑脸，道：“你来了。”
“遇到什么事了？”
马文龙随口一问，正走入，三娘却忽然哭声跪倒，不过担心着两个丫鬟可能会被惊醒，三娘的哭声压得很低很低，但是这哭声却更为凄惨，令人不忍。
马文龙自然不是人，之前就有卖掉三娘的打算。就是那随口一问，也不过是想趁机探探口风。毕竟三娘这样聪明的一个女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陆府的变化。
“请马大侠救小女子一命！”
三娘低声祈求，这时候纵然心中千言万语，不如简洁明了。
马文龙没有扶，而是走到一边坐下，三娘也跟着转过身，依旧跪倒。
自斟了一杯茶，茶水温热，口感正好，马文龙这一日辛苦劳累，此时才得舒展。想到这里，心中对三娘又有了些感激。
但是感激归感激，三娘一直没有和盘托出，直到现在自己深陷泥潭，将死未死的时候才跟他摊牌。马文龙还是有些气愤的。
“说罢，什么事让你这么快就决定完全投靠我？”
三娘整了整跪姿，伸着绣帕擦泪，嘤嘤切切的说道：“今日...陆老爷...走了，虽然陆善还在，这人却不是以前的陆老爷了。”
三娘说的模糊，但是马文龙知道前后因果。细细问了问，三娘所知不多，也不过是在察觉到陆府有个生面孔出现之后，才注意到陆善举止多少与之前有些不同，虽然微小，但是常常与陆善呆在一起的三娘那里不知？
而原本陆善就有一位贴身手下，是一位女子，陆府里也只有三娘见她次数最多，所以才有了这发现。
陆善既然死了，三娘的靠山也就没有了，那么她离死也就不远了。为今之计，也只有投靠马文龙，方有生机。
捋了捋三娘经过前后，马文龙扶起三娘，送其入座，为的便是让三娘宽心。三娘入座，低首沉思，似在思量着如何开口。
“那，你可知道，这陆府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马文龙喝着茶，待三娘平静之后才问了出口。
三娘被打断思路，转头，疑惑望着马文龙：“真正的主人？难道陆善不是这陆府的主人？”
马文龙皱眉：“你来这里的时候陆善叫什么？”
三娘见马文龙神色凝重，不由得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就叫陆善啊？”
三娘有些试探的疑问语气让马文龙有些哭笑不得，估计是自己给的压力太大了，马文龙便说着让三娘宽心，自己只是随便问问。
三娘应着，仔细回忆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不过这次却是肯定语气了。
“你知不知道有个叫陆海的人？”马文龙再次问。
三娘摇头，更加疑惑，却又似乎终于茅塞顿开，究竟是何种状态，竟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
第三百六十八章：心机（六十五）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了？那陆府......”马文龙似自言自语，右手摸着下巴，说道最后在嘴上一抚，端起酒杯干饮了一杯，问了三娘所知道的所有线索。
于陆善干的那些勾当，其实三娘所知也不是很多，她之所以被陆善培养出来，并且受到陆善看重，无非就是为了借三娘美色讨好那些高人，只不过似乎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最高层的人物，所以将三娘当做手中一张王牌宝贝着，即使有些高手诸如之前的龙虎堂的两大护法相求，他也都婉拒，另奉女子相伴。
三娘仔细说着自己的见闻，期间不时穿插一些自己的想法和推测，马文龙认真听着，右手手指在桌上轻敲，不过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外面风吹雨声忽远忽近，屋子里只燃了一盏孤灯，落在外面的纸窗上，更增添了这间屋子的孤寂漂浮。
第二日早上，秋雨还未停下，不过已经渐渐小了，远处青山被洗刷一般显得格外清新，早晨的凉风吹来，走在走廊上的马文龙嗅到一股只有山间才有的混合着泥土腐叶的清香，长长吁气。
与这气氛明显相反的却是，整个陆府都显得有一点奇怪，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走了一遭，马文龙发现，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见着。
心里隐隐有了不安的想法，马文龙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担忧，四处饶了一圈，确实没有一人，再到几处院子里逛了一下，马文龙惊奇的发现，这院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陆可陆秀也已经不在。
假的陆善竟也消失，整个陆府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座空城！
马文龙有些不敢相信，即使有人在晚上动手，即使他睡得很沉，外面只要有一点人为的响动声他就会立刻被惊醒。
但是，马文龙昨晚睡得很好。一想到事情有些不对头的马文龙在确认了两个院子里确实没人的时候就赶快赶到了三娘的院子，一确认，三娘还在。
她一直都在的，马文龙只离开了一小会儿，想来凶手还没有那个胆量动手。
马文龙见到三娘的时候，三娘的脸色有点难看，正在门外走廊上急匆匆跑动，没有往常的从容舒缓，恬淡娴雅，眉目中都似乎已经燃起了火，看得出来，她很慌乱。
三娘看见马文龙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前，像看见救星了一样，赶紧冲了上去，急着道：“马文龙，翠蝶，翠莲都不在了，昨晚她们还好好的，没有我的允许，她们是不会随便走动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较于三娘的惊慌失措，惹人怜的样子，马文龙倒显得没有太多意外，语气平淡：“陆府估计已经只有你我两人了，这次变动，看来是知道了你向我坦白的事情了。”
说着，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只可惜，我昨晚应该知道的。”
三娘没有听见马文龙的低语，她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依靠，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马文龙了。
穿着华丽的女子眉目噙泪，含悲望着马文龙，她没有说话，但是那一双眼睛却好比天下千万张嘴，将这世间所有的语言都描述在了里面。
纵使马文龙心如铁石，此时也划开了一些。
走上前，伸手擦了擦三娘的泪水，既然已有过几次情谊在，马文龙还不打算轻易放弃三娘的性命，第一次尝试着柔声道：“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擦了三娘泪水，马文龙本欲收回，却被三娘双手抓住，将脸蛋蹭了蹭马文龙粗糙的手掌心，闭着眼，温情无限，顺从乖怜。
“但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又是一个累赘，会连累你的。”
三娘悠悠说着，马文龙顺着她的心意抚摸她的脸颊：“如果只是保护你一个人，我能够做到。”
望了望天边的一抹白云，绿树青山，雨水滴答，天上青云缭绕，衬得天地清爽，马文龙舒眼望了望，又转头：“你先准备一下早饭，吃过之后我们再在这陆府中找找线索。”
三娘讶然，顿了片刻，勉强笑道：“你等等，我马上就做几样最简单的菜。”
说罢就转身慢步走向了厨房，马文龙自然知道，跟在身后。三娘胸口在吁了口气。
至少，目前看来，马文龙还是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的。
三娘的神情忽然有些复杂起来，自己难道这一生都是要靠着别人，在别人的脸色下行事？
马文龙虽然跟在身后，但是三娘背影的变化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眸中深思，却也不语。
三娘虽然说着简单做几样，但是一上手之后还是忍不住多炒了两道马文龙最喜欢吃的菜，丫鬟已经不在了，两人就在厨房里吃过早饭。
吃过早饭之后，太阳已经露出微红，压着山顶，向四周抛洒着红黄的温暖的光芒。马文龙带着三娘在陆府中走动，每一间院子都看了个遍，没有半点能够引起马文龙注意的细节。看来这些人动手很干脆利落。
这些人？
陆府上下这么多人一夜消失，想必应该不是单人作案，很有可能是多人作案。
但是，疑点却有，这天下哪里去找这么多能够躲过马文龙耳力的人？就算独孤城算一个，昨晚遇见的那个侏儒算一个，还有那次重伤下遇到的焚香谷谷主也算一个，即使满打满算，江湖上也不过二十人能够躲过。
马文龙有些不解。
好在昨晚休息的很不错，马文龙早上的时候精神还是相当不错，胃口也很不错，吃了三大碗，菜盘皆空。或许是这几日确实过得很好吧。
“陆善平常会不会有什么不平常的举动，这陆府里有没有什么暗道？”
搜索一番，毫无发现，走在走廊上的马文龙忽然问道。
三娘思索着，最终还是摇头：“陆善这人行事谨慎，我最多也就知道这么点，关于其他的，他手下的那个女子才是关键。”
三娘忽然道：“或许...或许那个女子就是个突破口，她武功不差的，或许没有遭难，只要找到她，应该都好说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心机（六十六）
马文龙苦叹，心道：“最后还是绕道这女人身上了。可是这女人早就石首分离，正躺在山沟里...”
想了想，摇头。
“昨天陆善死了失踪之后这女子就已经没有下落，兴许也已经死了，再加上我们将精力放在这么一个人身上，反而舍近求远。那些势力在这里是在寻找着什么，这是你说的，或许，他们是真的就在罩着什么东西。只要在这里等着，说不定会有一些发现。至少，有了点线索。”
马文龙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似乎是在刻意的放慢速度，好让三娘能够跟上自己。
首次脱离陆府的强压，再加上现在空荡荡的，被雨水洗刷的干干净净的陆府给人一种新鲜感，三娘走的不是很专注，有些雀跃的样子，有时候好像还会忍不住踮起脚，就准备起飞。
活脱脱一只小燕子。
马文龙斜眼看着，不得不说，红木走廊下，三娘这一身打扮漫步起舞，一颦一笑确实很有韵味，让人流连忘返。
不过，这些对马文龙没有什么影响。
估摸着，乞丐和李固吃过早饭之后，两人才会找借口到破庙查看，正常人走动，即使抄近路，也要走上很久。
马文龙就这么优哉游哉的带着三娘在陆府走着，过了走廊，走下石板路，积水映着蓝天白云，一片一片的，稀疏雨水落下，亭台楼阁辉映之间，几处怪石探出，颇有些轻松顽皮的姿态。
三娘小脚丫子踏入了积水，激起小片水花，俏生生笑着，说着，马文龙没有回应，但是三娘的乐趣却依旧不减。
不过与此同时，她与马文龙的距离还是没有拉开。
脱离了陆府的束缚，三娘倒变得有些像个小孩子，三娘或许应该叫三姑娘才对了。
出了陆府之后只有一条石路，这路自然是通往最近的集市的，正好和马文龙要去的地方相差九十多度。出了门，马文龙站在门外等着，三娘这才从欢喜中回过神来，颇有些喜色的问道：“马文龙，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似乎完全不怕了。
马文龙奇怪，但也不知道三娘究竟应该怕什么，既然对方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这自然更好了。
“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这是马文龙唯一一句话。
三娘愣住，马文龙走上几步，右脚踏上台阶，伸手将三娘揽在了怀里，一跃，两人就消失在天地之间，若是耳力够好，恰巧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定能注意到那边的声音，是树枝晃动的声音，树叶被风吹拂的声音。
即使带着一个人，马文龙的动作依旧十分迅速，身法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没多久就落在了之前那女子藏身的地方，望着破庙，却没有放下三娘。
破庙的人还没有来...
三娘倒没有显得十分羞涩，不然，就太假了，但是脸上仍然挂着红晕，这不过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快速的移动，两边的景物像一道道高手的残影向后掠去，这种经历堪比坐过山车，三娘的眼角已经挂着泪珠。
是被吓怕的，双手反抱着马文龙。
“这里是？难不成是那个乞丐？”
三娘注意到马文龙视线尽头正好被一间破庙挡住，略定了定神，擦了擦泪水。
“待会儿不要说话听到了吗？”
听着马文龙几乎是带着命令的语气说话，三娘忍不住点了点头。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两人又消失在树林里。
看来这次李固和乞丐都没有来，马文龙还是要去看看，如果这两人也跟陆府里的人一样都消失了的话，他的线索可就直接断了。
他清晰的记得，当时乞丐敲击床下的时候，地下确实是空的，李固第一次敲击的时候也是一样。经历过昨晚那些事情之后，马文龙已经开始有了些了解，这东西恐怕真是一个阵法，所以那里封上的时候外面的马文龙没有听到一点的响动。
马文龙还想着到李固的藏身之地看看两人是否还在，没有想到，竟然在半路上碰见了两人。
而且，这两人竟然已经扭打在了一起，马文龙远远听见响动寻了安全位置，将三娘放下，自己一掠身，落在了正好可以兼顾两边的位置，注视着泥泞路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泥人。
身子强壮不少的泥人将另一个人压倒在地，正伸手挥拳，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泥水混着口水落下，撞击声吼叫声渐渐大了起来。泥水随着两人的缠斗不断四面渐起，泥水一滩一滩的，下面的人在水滩里一深一浅。
两人看上去似乎已经斗了好一会儿，都有些筋疲力尽的样子，颤抖一起，动作都放慢了不少。
那高大的泥人自然就是李固，另一个被压倒在地上分辨不出体型样貌的自然就是乞丐了。
“老子叫你不说！老子叫你不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白眼狼，反骨仔...”
李固喘着气，一边挥拳打下，一边无力的骂道。
马文龙很奇怪，这乞丐不会武功，加上身子本就相对李固瘦弱很多，李固看上去也没有留后手的样子，为什么打到现在两人只是染上的泥水，半点猩红也无？仔细注视下，李固的拳头已经有些发肿，但是乞丐看上去却好像没有什么事似的，只是还手有气无力。马文龙在这方面观察能力细致入微。
三娘在远处也听见了山腰上传下来的声音，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放晴，只有溪水潺潺流着，但是李固的吼叫声和锤击声却还是清晰入耳。
不由得有些焦急，他听的出来这是李固的声音，担心着会闹出人命，但是看见马文龙藏在她这边正好看见的位置之后，又没了主意。
她现在自身难保，为何还要取管顾别人的死活？更何况是只有几面之缘几乎没有说上话的一个山野之人？
看眼前的情况，马文龙肯定是找李固或者是跟他打斗的那个人了。
山间声音不绝，李固每一拳落下，乞丐都会胡乱拍手，将拳头荡开，或是带偏一些，但是许多时候，拳头还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第三百七十章：心机（六十七）
挨了这么久的打，乞丐终于找到一次机会，反手甩了一巴掌打在李固脸上，这一把长下手很重，山野之间一声脆响显得格外醒目，乞丐无力的冷笑几声，喘着气嘲讽道：“你一开始杀狗送食，难不成没有别的企图？白眼狼，哼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说话间又结结实实挨了几拳，乞丐却依旧不依不饶，道：“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你的那点小心思不过是小丑献技而已，真当所有人跟你一样蠢啊！”
“哒哒！”
又是一两声结实的撞击声，乞丐闷哼，后面还想吐出来的话被李固恶狠狠的打了回去。手上的狠劲更多了三分，但是每一拳落下，却没有给乞丐造成多少伤害。一点血迹都没有。
这不合常理。
乞丐挣扎着，忽然，李固一拳捶下，正中红心，一声闷哼响起，乞丐便晕了过去，一动不动。李固此时正好力竭，猝然倒下，压在乞丐身上，冷风吹过，两人头上树枝摇曳，落水一片。
马文龙还想仔细观察，实在是因为这乞丐问题不小，暂时不想打草惊蛇，对着远处三娘示意，便就这么等了下去。
李固粗重的呼吸声，随着泥水漩涡卷开一阵涟漪向四面荡了开去。
三娘这回可真的见识到了马文龙的毅力之强悍，从早上一直站到下午时分，足足三个多时辰，换算现在的时间，那就是整整六个多小时，接近七个小时的时间。
马文龙依旧纹丝不动，还躲在只有三娘这边正好能够注意到而其他方向都很难察觉的地方。但是七个小时，三娘却早已坚持不住，既然跟了马文龙，她这时候也没法离开，只有小心靠在一边岩石上，任着湿润的表面浸湿自己的衣服，不发出一点声音。
李固休息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因为这里四下无人，李固的胆子也索性大了起来，伸手去捡起旁边落在干枯草丛中的草绳，将泥人似的乞丐双手绑住，又拴在了最近的树上，才走到不远处的溪水旁边洗了洗走了回来。
这时候乞丐才悠悠醒来，艰难的一睁眼，就看见了正迎着自己冷笑连连的李固，脸上带着些微泥污，头发等处亦是如此，眼中狠色如虎狼一般，让人心惊。
“哼哼，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还以为只是对付一个乞丐而已。”
“呸。”乞丐满头泥水，随意吐了一口口水和泥水的混合物，垂下头，似乎不打算说话。马文龙却有些心奇了，李固刚才那番话难道是也发现了马文龙的存在了？三娘这段时间都安静得很，加上山路蜿蜒，他们山腰处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更何况李固不过是一个普通山民。
山间寂静片刻，只听李固缓缓说道：“谁道你竟然是个怪物。”
李固双眼放光，笑着走到一边，乞丐没有反应，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片刻，李固寻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在手中把玩了下，走到乞丐身后，用力的将石块尖锐的部分对着乞丐手背划了一下，一声惨叫声响起，乞丐的手背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划扣，点点血液浸出，却不是红色，而是青色！
李固方才还笑着，这时候脸色已经惨变，迅速丢了石块，退到一边，险些栽倒，望着乞丐支支吾吾道：“你！你究竟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说呢？”
沉默了片刻的乞丐忽然想到这是他唯一的求生机会，故作神秘的说着，双手却悄悄的试图着挣扎。
常居山里的李固凶狠，刚才也只是被这青色血液吓了一跳，这时候缓过神来，冷冷道：“不管你是人是鬼。落到我的手上，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李固几步上前，捡起了石块，他现在已经对乞丐背后的财宝没有什么兴趣了，乞丐身上种种反常的情况让他的心里发毛，根本不想再这么耽搁下去。不如杀了这厮，自己逃命去的要紧。
鬼知道自己有没有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眼见着李固拿起石块对着乞丐一步步走进，乞丐这时候也慌乱起来，双手挣扎的幅度也大了很多，他原本还想着李固会不会为了钱的事情逼问他一番，反正自己不怕这些，正好可以借此休息休息。
直到李固握着石块距离自己的脖子不到一尺的时候，乞丐才真正露出绝望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我有财宝，只求你放我一命！”
马文龙原本准备出手的打算也已经打消，三娘坐在下面，听见这惊恐无比的吼声，抬头望了望，想动却没有动。
李固止住了，财宝对他的吸引力还是不小，再加上乞丐这样着急，看来这怪物和人没有什么两样，也就是皮有些韧性，血也是绿色的，仅此而已。
但是他的皮肤为什么会是正常颜色的？
李固没有往这里想，马文龙没有看见。
见到李固终于动心，乞丐赶紧道：“我有很多很多钱，可以买我这一条命，你只要放了我，钱，归你，我，滚蛋。怎么样？”
李固笑了笑，放下手，乞丐双眼顺着李固手上的石块滑动，最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总算识相了，早这样，哪有之前那么多麻烦事？”
乞丐也跟着笑了出来，动了动被捆缚的双手：“帮我解开，那里藏得很隐秘，有机关，要是弄不好，里面的宝贝都会被毁掉。”
“毁掉又能如何？难不成那里都是那些破瓶瓶罐罐或者那些读书人喜欢的字画什么的？总有银子金子的吧？”
李固不是笨蛋，一开始就没有放乞丐的意思，再加上他说话中透露“机关”二字，心里也就更加忌惮起来。
乞丐不说话了，低着头。这好像更应证了李固的想法。
“这样吧，我答应你，在我得到那些财宝之后，我会放了你，但是你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离开这个地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