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录取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
太阳越来越大，天气进入炎热季，东北的热季其实也和南方不同，只要有树荫就会很凉快。
中午。
小伟和王兵一起拿着手套从楼上下来。
王兵这会儿也能跟着砌点偏墙抹抹灰了，但是还没有出师，每天还是跟着小伟混。
“你家那块为啥叫蜂蜜砬子啊？蜂蜜多？到处是蜂子？”王兵今天忽然对地名有了兴趣。
小伟斜了王兵一眼，说：“那你家那……”王兵马上看了看四周说：“服了，我不说了，我走人。”小伟哈哈笑起来，王兵家那地方叫擦屁股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落下这么一个奇葩的地名，让走出来的人羞于启齿，连家乡都不敢说细了。
王兵落荒而逃，小伟笑着走向食堂。
“鬼子哥，鬼子哥。”小伟忽然听到小红的喊声，站住脚看过去，只见小红站在大门那里跳着向他招手，忙快步走过去：“咋了？你咋来了？”
走到近前，王小红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对小伟说：“鬼子哥，我考上啦，给你看，录取书。哈哈，我厉害吧？”
小伟接过那张折起来的纸打开看，是东北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一刹间，小伟心里百感交集，即有高兴，又有失落，看着通知书怔怔的呆住了。
“鬼子哥，我厉害不？”王小红兴奋的问着。
小伟被小红的话惊醒，点了点头，把通知书递还给小红，抬手在脸上搓了几把说：“厉害，我知道你肯定能考上，啥前走？”
小红扯着小伟的衣服说：“九月十号开学，还早呢，还有一个来月呢。”
小伟点点头说：“嗯，你算着点，别晚了，到时候我送你。”
小红说：“嗯，好，那我回家去了啊，我拿了通知书就来找你了，还没和我妈说呢。你晚上早点回家，今晚咱们庆祝一下。”
小伟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会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晚上，小伟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王站长都回来了。
进屋，换了衣服，小伟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使劲搓了搓脸出了屋，王婶已经在外边喊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点心慌意乱的，莫名其妙的有点烦，不是应该高兴吗？
出了屋，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竟然有一半是肉，王婶和小红里外忙活着，王站长乐呵呵的站在那抽着烟看着，脸上的皱纹都高兴的快平了。
小伟看着桌上的菜惊讶的说：“这咋的了这是？以后日子不过了啊？”
王站长笑着说：“小红出息了，高兴，今晚好好喝一顿，一会儿你夏叔两口子，还有几个战友都过来，趁着这机会聚一下。”
小红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对小伟说：“鬼子哥，进来，不理他。”
王站长笑呵呵的也不以为意，美滋滋的抽着烟。小伟懵灯的进了厨房，就看见地当间摆着个小炕桌，外面桌上的菜这里都有一份，不过是都装在两个盆子里，王婶和小红正坐在小板凳上吃饭，王婶说：“你是在这吃一口还是等一会儿陪你叔他们喝酒？”
小红往边上挪了挪，说：“盛饭吃。喝什么喝，让他们喝去。”
王婶瞪了小红一眼，说：“喳喳什么喳喳，老爷们哪有不喝酒的，陪你夏叔他们不应该啊？”
小红一扭脸，哼了一声，说：“不陪，喝多了多难受，有什么好陪的，我爸不是陪着嘛。好好的庆祝变成他们酒懵子聚会了，哼。”
王婶扭头给小伟递过来一个小板凳，说：“以为你睡着了，给你留在锅里呢，端出来吃吧，不喝就不喝，省得晚上难受。吃饭。”
小伟接过小板凳摆好，去炉子上的揭开大蒸锅盖子，里面放着一个小盆，里面满满的菜，几乎全是肉，扭头看看炕桌上，几乎全是菜，连咸菜都端出来了。伸手把盆子端出来放到桌上，去拿了两个馒头拿在手里，坐下来。
给王婶和小红碗里都夹了几块肉，小伟说：“你们也吃肉啊，这么多谁能吃的完？再说我也不缺肉，工地上天天吃呢。”
小红白了他一眼说：“撒谎都不会撒，工地上天天吃肉，你把老夏当菩萨啊？我同学也在你们工地上推车呢，天天豆腐大白菜，连油都不放，肉在哪了？以后再唬我我就拧死你。”把肉夹到小伟碗里，说：“快吃，一会儿他们来了。”
小伟看了看小红，没吱声，又把肉给夹了回去。然后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咬了一口馒头，低头吃起来，小红看了看他，抿着嘴笑起来，把肉放嘴里吃了，没再还回来。
等娘仨吃完饭，还没收拾好，老夏他们来了，两个警察李中国和王世伟，二个一看就是政府的，姜大业和裴胜，加上老夏五个人，王站长把人迎进来，六个人坐下。
东北待客女人孩子不上桌是老风俗了，虽然现在不太讲究这个了，但也不意外。几个人坐下先恭喜了一下王站长，家里出了个大学生，还是东北工学院，整个县里已经全知道了，用土话说那是老有面子了，要知道这一届考上大学的总共才五个，还有二个是本市大学。
其实这事吧，不是学习好的少，而是这个年代的人眼睛就没怎么在大学上，更关注的是一些专业学校，工作有保证，虽然大学也分配，但必竟看不清未来，未知太多。小县城的人也想不了多么远。
这边几个老爷们喝上了，王婶和小伟小红也把厨房里收拾好了，出来进屋。
老夏说：“小伟，来喝一杯不？”
小伟看了看小红，摇摇头笑着说：“不了叔，我也不能喝，你们慢慢喝吧，我进屋看电视去。”
老夏点点头，边上李中国说：“小红啥前去报道？叔给你安排车。”
小红看了看王站长，说：“谢谢李叔，我听我爸的。”
王站长说：“九月十号开学，八号过去就行，你那方便哪？那就你出车，我这边怕是不行，新来这局长还没处到位呢。”
李中国喝了一盅，抹了一把嘴说：“没事，我这边一句话的事，不用去求他，不值个的事。慢慢来，咱们兄弟土生土长的，还能叫个外来的和尚把水喝了？”
姜大业端起酒盅说：“不说那些个，咱不怕啥就行了，来喝酒。”
这边喝着，王婶小伟和小红进了屋，关上门开了电视看起来。
第16章 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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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是辽东的省城。
这是一个有着丰富历史的城市，曾经是我大清的都城，保留着国内唯二的故宫建筑群，也是北六省的经济文化集散中心，有着全国无数个第一，历史上被称为中国的鲁尔，是一座重工精工之城。
90年，奉天已经是一座非常先进的现代化大都市了，高楼林立，道路宽阔，民生富足，百业俱兴。
这个时候的东北，还是重工业基地，还是国内的富裕发达地区，同时，也是全国税收最高的地区。
一辆警用212风赴尘尘的跨过浑河大桥，从五里河体育场前驶过，顺着青年大街一路向北。
车里，小红和小伟坐在后排坐上，眼睛紧紧的盯着车外繁华的都市，眼睛里全是吃惊，惊艳，还有迷茫。
“楼好高啊，看不到顶。马路真宽，全是车啊，你看你看，轿车。那女的穿的真好看。”小红不停的叽叽喳喳的喊着，小伟没说话，把脸贴在车窗上静静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小红坐正身子，扯了扯小伟，等小伟回过头来，她小声说：”鬼子哥，你也来吧，我一个人在这害怕。太大了，出门都找不着路，要是我丢了咋办？“
小伟抓了抓脑袋，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说：“嗯，行，我来陪你。”但事实上他的心里也是乱的，在他心里，小县城就是大城市了，一下子来到这里，看着那一个体育场都赶上半个县城的样子，一开始的惊奇兴奋过去以后，心里留下的全是惶恐，对未知的惶恐。
小红伸手抓住小伟的衣服，好像一下子心里就有了底，又扭头兴至勃勃的看着窗外，开始惊呼起来，小伟看着她的侧脸，眼神慢慢坚定起来，老爷们，有什么怕的。
坐在副驾的李中国扭过头来说：“来奉天就老实上学，不要出来瞎逛，由其是晚上，记着没？小伟，不管白天晚上，车站那边都不要去，听着没？这边和咱那不一样，人多地方大，啥人都有，抢的骗的偷的到处都是，由其是车站，去了就是吃亏，弄不好就扔那了，千万记住我的话。”
小伟和小红一起点了点头。
李中国接着说：“把家里那边的电话记好，家里的，你爸单位的，我单位的，有事就赶紧打电话，咱们虽然是小地方的，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了，乱的地方不要去，晚上别出来逛，其他的也不用怕，有事叔和你爸顶着。”
小伟和小红又一起点头，小伟问：“真的呀李叔？那，没人管哪？”
李中国说：“有人管哪，可是一天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能管得过来吗？还得抓住人，上哪抓去？就这一片就几十万人，全国各地的人都有，有户口的没户口的，你以为咱县城啊，拢共那么几万人，东头放个屁西头都能听着。在大城里混哪，得多长几个心眼，和人说话办事也要留个心眼，轻易别相信谁，话也不能谁都说，记着没？”
小伟点点头，说：“记着了，人多了事就多，我明白。叔你放心吧，我能把小红照顾好。”
李中国愣了一下，说：“你也要呆这啊？”
小伟说：“嗯，小红一个人在这怕，我也耽心。干脆我也留这不回去了，反正在哪都是干活，在这找个活呗，有点啥事还有个照应。”
李中国问：“你家里能行啊？你哥在部队上，你弟又上学，家里活能干过来吗？”
小伟挠了挠头，想了想，出了一口粗气，说：“能行，我寄钱回去找人干，出来怎么也比种地挣钱。小红上学，我就找活干，估计这里能比县里挣钱。等手里有钱了，家里地就给别人种，到时候让我爸我妈也来城里享福。种地累死也没啥出路。反正我岁数小，折腾的起。大不了不行再回去呗，也就四年时间。”
李中国点了点头，说：“出来闯闯也行，能离开那山喀拉最好。兜里有钱吗？你住哪啊？”
小伟点头说：“有钱，我这几个月工资都带着呢。住的地方，等小红安顿好了我找找呗。叔你说的，那么多外地人呢，他们能找着地方住，我也能。”
李中国想了想，说：“等会儿，把小红安顿好了我带你去找个人，看看那边有没有办法。你一个孩子在这瞎转可不行，弄不好当盲流给你抓起来，那可就遭罪了，得进收容所呢。”
小伟点点头说：“行，我听叔的。”
李中国点了根烟说：“加小心吧，在外边不好混。要是有啥事你就快点跑着找警察，听着没？到了你就喊你叔是警察，一般都能伸个手，咱不图他帮啥，别吃眼前亏就行。到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人。”
小伟点点头，问：“叔你在奉天还有熟人哪？你认识人真多。”
李中国摇了摇头，说：“一年到处跑，怎么不认识几个人，深交算不上，但小事应该也能行。再说了，你当我兵是白当的啊？全国各地哪没个战友，只要能联系上找着人，那就是亲兄弟，啥事都好使。人哪，这辈子得有几个兄弟，一个人成不了事。”
车一路前行，马路边上的楼渐渐变矮，一片一片的住宅，骑自行车的人也多起来，密密麻麻的挤在马路上，公共汽车拖着两条大辫子哼哼唧唧的走着，马路两边栽着成排的柳树，枝叶在风里摇荡。
李中国说：“东北大学就挨着南湖，你们没事可以去那边玩，挺大一个湖，可以划船，风景也好，别往远了跑，奉天太大了，从这头到那头就得一天，到时候你回都回不来，而且还乱，危险。”
小红说：“放心吧叔，我哪也不去，就在学校里呆着，我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玩的。小伟也不能，他就上班，没事了来看看我就行，不能乱跑。”
李中国说：“到不是不让你们去玩去看看，凡事加点小心，多长几个心眼。出去前多约几个同学一起，别一个人两个人就跑出去。人多有时候也能顶事。等你在这时间长了，一年两年的，弄熟了就好了，同学里肯定也有本地人，到时候好好处着，多认识几个本地人也有好处。”
司机扭头说：“李局，到了。”
三个人转头看过去，一排欧式石柱，铁艺围栏，一个老旧的欧式铁门，右门柱上镶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东北工学院。
第17章 安顿
1990年9月8号，晴，风三级。
一辆满身尘土的警用212前面，二大二小四个山沟土豹子站在那里，抬头仰视着东北工学院，这所六十多年历史的学校。
越过欧式石柱，透过密密的树林，能看到学校最中心主楼那高高的欧式尖顶，上面五星红旗飘扬。
东北工学院的前身是建于1922年的东北大学，由东北王下令兴建，成为旧中国创学之第一，是中国教育史上第一所学科最全面的现代大学，始创即设理工科，文法科。文法科设中国文学系、英文学系、俄文学系、法律学系、政治学系；理工科设数学系、物理学系、化学系、土木工学系，机械学系，建筑系，共建6个学院24个系8个专修科，吸引了大批欧美法学者来东北讲学交流。
章士钊、梁漱溟、罗文干、冯祖荀、刘仙洲、黄侃、刘半农、梁思成、林徽因等等历史名人，都曾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第一个倡导男女同校，第一个建设体育学院，1929年东大学生组建足球队蓝球队，远赴日本获得胜利。
第一个派员参加奥运会，第一个外语学院，中国第一台电子计算机，中国第一本大学期刊《科学研究资料》，中国第一次科学报告会，中国大学历史上第一个学生科学技术协会，第一部疲劳设计专著《疲劳强度设计》，学校多个教授的学术研究成为国内大学的普及教材。
这是一所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有着极其浓重一笔的学校。1993年，东北工学院恢复原名称东北大学，并聘学校的奠基者，创建者，原校长张六子将军为终生名誉校长。
“学校真大呀。鬼子哥，你说这学校大院是不是都比咱县城大了？”小红看着神秘的学校大门里面感慨着。
小伟点了点头说：“应该差不临了，以前我还觉得县城好大呢。”
李中国在一边说：“这学校大院可比咱县城大多了，得有三四个那么大。小红你认道不？别在学校里边找不道了，出来找不着上课的地方，回去找不着住的地方，哈哈，那可就有意思了。没弄熟之前别一个人瞎跑，听着没？这学校里树林子多，有时候一天到晚也没个人，要真迷糊了就完蛋了。”
小红吐了吐舌头，扭着对李中国说：“李叔，你进去过呀？”
李中国点点头说：“在这学习过二次，拢共三四个月时间，现在我进去还有好些地方找不着呢。看右边，那就是南湖公园，没事可以去那里转转，那里也大，也有好几个县城那么大，里面有不少玩的，没事了到是个散心的地方。”
小伟和小红顺着李中国说的看过去，看到一圈刷着蓝漆的铁栏杆围着，远远的一个铁大门，门头上四个大字：南湖公园。顺着栏杆缝隙看进去，郁郁葱葱的树木延伸出去，里面是一眼看不头的湖面，湖水像镜子一样闪映着蓝天白云，几条小船在水面着晃动着，不时有认不出的鸟在水面林间飞过，传来几声悦耳的鸣叫声。
小红双手握拳举在胸前，情不自禁的说：“进去得要钱吧？肯定挺贵。”
小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边说：“嗯，得给钱。城里啥都要钱，进一次可能一顿饭钱就没了。”
小红说：“那咱们不进去，就在外边看吧，也挺好。”
小伟说：“没事，我去挣钱，你想进了就进。”
李中国：##@……%&&（）%……%￥……&
“你好，同学，你们是来报道的新生吗？”一个声音在几个人面前响起。
小伟和小红被话声惊回了神，扭头看过去，一个头上带着汗迹的短发女生站在几个人面前，正看着他们。
小红说：“嗯，是的呢，我是来报道的，同学你好。”
那女同学脸上笑容绽开，说：“第一次来奉天吧？来，过来到这边报名办手续，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呢。从哪来的？”
小红说：“我是杯溪小市的，第一次来奉天呢，好大啊，同学你是哪的呀？”
女同学引导着几个人往学校大门里面走，说：“我家是普兰店的，比你大一届，这边来，通知书带了吧？”
一进学校大门，在道路两边摆着一些桌椅，上面挂着红布：新生报名处。
几个人跟着那女同学走过去，女同学边走边说：“我叫陈淑兰，你叫啥呀？”
小红抬手拢了拢头发，说：“我叫王小红，淑兰姐，这边吃饭贵不？”
陈淑兰摇了摇头说：“不贵，挺好吃的，就在这里，小红你把通知书拿出来，要登记。”
王小红从随身的兜子里拿通知书。
中国的大学教育收费分几个阶段，80年代初期大学是全免费的，国家还按月给补助，有些学生甚至每个月能往家里汇钱，要知道那个时候一个月十几二十块钱，足以算巨款了。
到85年，国家提出可以计划外招生，大学生就分成了二部分，一部分是不交学费还拿补助的，一部分要交学费，生活费，不过也不多，一般一、二百块钱。
89年，国家开始实行大学收费制，二百块学费，不过国家补贴还是有的。
一直持续到96年，全国大学的学费撑杆跳，一下子达到三四千五六千，国家补贴也取消了，上大学成为中国家庭最大的负担，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05年，上大学变成了第二负担，第一负担是买房，这个比上大学更狠，上大学要的是十几二十年的收入，而房子要的是一辈子。
之所以这个时期上大学的少，一个是因为招生少，竞争大，二一个就是钱的问题，大学多少是要花钱的，别看只有几百块钱，但这对普通家庭来说已经是巨款了。念中专技校啥的是一分钱不花的，国家全额补贴，月月能往家拿钱，和发工资一样。
王小红把通知书递给陈淑兰，陈淑兰拿着去花名册上找，翻了一会儿找到了，说：“小红，你被分到管理工程系了，学管理的，呵呵，我给你登记。”
填了几张表，让王小红签了字，收了二百块钱学费加三十块钱宿费，陈淑兰又查宿舍，找到名单拿钥匙，说：“走吧，我带你去宿舍，你刚来自己估计找不着。带行李没？”
小红点头说：“带了的，在车上。”转头看向小伟，小伟说：“我去拿，你在这等会儿。”
这会儿的大学招生不多，都是精益求精，少量的计划外招生也只是一点点，所以这会儿的新生接待工作非常轻松，校园里也一片安静，小伟小红他们到了这么长时间，也只看到了三五个来报道的学生。
第18章 下大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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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和司机跑到门口车上把行李用品啥的拿下来，大小几个包，连拎带扛的进来。
陈淑兰看着这大包小裹的就捂着嘴笑，说：“我刚来前也是这样的，我家里忙，没人送我，我一个人扛着行李从车站走到这边。结果到了这才知道，行李和餐具学校是免费发的，还有饭票，肉票，学校都发，咱们只需要交上学费和宿费就行了，学费二百，宿费三十，完了一个月能领二十一块钱的补贴，算是把宿费翻个翻还咱们了。”
小红吃惊：“啊？那这都拿来了咋整啊？”
陈淑兰说：“没事，用呗，学校发的有点薄，还是家里带的舒服。多铺几层，睡着又暖又软和，走吧，过去再说。”
大伙拎着东西跟着陈淑兰走，小红问：“那，那些东西啥前给发啊？”
陈淑兰抬手推开头上的树枝说：“等正式上课就给了，现在没上课，宿舍开了，食堂还没开呢。”
跟着陈淑兰在楼群与树林间绕来绕去，走了足有小二十分钟，在把一群人绕的头昏眼花找不着东南西北之后，终于到了女生宿舍这边。这一片的建筑都属于历史文物，显得有些老旧，但很有韵味，并不破败。
在楼下宿管处领了被子和餐具，两个搪瓷缸，一把钢勺，都套着束口袋。被子是一铺二盖。
扛着东西爬上三楼，找到宿舍，开门，按名字找到铺位，铺床，摆东西。
宿舍里其他人还没有到，小红是第一个来的，铺好床，东西归拢好，几个人找地方坐下来歇歇，小红说：“学校真大。刚才过来我看到有好几个球场呢，不知道收不收钱。”
小伟也不知道，看向李中国，李中国笑了，说：“学校的东西还能收学生钱哪，随便玩，不过那都是小子玩的东西，你个丫头玩那个嘎哈？饿了不？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完了我带小伟去找找我战友，你是呆这还是跟我们一起？”
小红说：“我也去，跟你们一起，完了把我送回来就行了。”
小伟挠了挠头说：“完了你还能找回来吗？我都迷糊了。”
小红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能，肯定能，只要再从刚走那大门进来就行。”几个人刚知道学校有好几个大门，刚才走的是北门，也是正门。
李中国站起来说：“那就走吧，我领你们吃好东西去。”
中国无论哪个地方，只要一和历史悠久沾边，那马上就会出现一种现像。
一堆的美食，而且一水的全是拥有百年历史的。
奉天做为建城几千年的城市，东北几百年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代王都六省通衢，满蒙回汉鲜多民族的汇集地，说到美食那简直是数不胜数。
北方人愿意吃饺子，过年吃，过节吃，好日子吃，馋了还吃，所以奉天这边最出名的百年老店第一个就是饺子馆，老边饺子。
然后什么熏肉大饼，吊炉饼，回头，朝鲜凉面，烧麦，春饼，火烧，各种风味小吃数不胜数。大的美食有羊竭子，火锅，杀猪菜，到是没有小吃那么丰富多样。
李中国也没问小伟和小红，问了也是白问，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离开县城呢，小红好赖还去过一两回市里，小伟干脆就没离过家门。
警车再次上路，从东大北门出来，经过南湖公园大门过去，南五马路右转，来到太原街。
这里就是奉天南站范围了，不过太原街这边因为发展的比较早，是奉天比较出名的商业街，所以虽然属于南站片区，但有自己的管理机构，并不像车站那边那么乱。
90年，太原街是奉天最出名的街道，名气最大，比五爱，中街大的多，一直到90年代末，太原街才因为种种原因，被中街西塔等街道超越，但仍然是奉天著名的商业街之一。
司机轻车熟路的顺着马路一通拐，把小伟和小红转的彻底迷糊了，才在一片老建筑中间的空场上停下来。
这里是民族电影院门口，从民族电影院边上的小巷子穿过去一直走就是太原街正街的解放俱乐部。
太原街周边高楼大厦多，平房老建筑也多，现代和历史挤在一起，到是别有一番味道。其实大城市都是这样，沪海南京路那么出名，高楼大夏背后一样是低矮陈旧潮湿的老房子，老鼠遍地跑。
几个人下了车，两个小的一脸懵灯的到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就算这照比那些大厦陈旧的多的老房看上去也是那么气派，也确实比县城的房子气派。
李中国正了正衣襟，左右看了看，说：“走，叔领你们吃点新鲜，鹿肉，没吃过吧？今天带你们开开荤，哈哈。”
小伟说：“鹿肉？好吃不？我都没见过鹿呢。”
小红说：“我见过，好可爱的，可好看了，和狍子有点点像，但是没吃过，听说可贵了。”
小伟问：“你在哪看着的？”
小红说：“市里动物园啊大笨蛋，那里啥动物都有。就是花园山，你没去过啊？”
小伟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没去过，我都没去过市里呢。”
小姑娘就不吱声了，伸只手抓着小伟的胳膊。
李中国说：“市里算啥？咱市里也没多大，又乱又破的，照省城这边差远了，你在这边好好混，将来风风光光的回去，市里算个啥？走，吃饭去。”
就在这个空坝子的角上，有一架用大木头架起来的门坊，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九歌城。
整个木坊剧着大红色，雕着黑漆草体大字，一看就是大家所写，厚重飞扬，气势逼人。
小伟站那看了半天，小声问小红：“那写的九啥？”
小红捂着嘴笑，说：“还挺厉害呢，能认得九字哦。”
小伟脸一红，小红说：“九歌城，唱歌的歌，城市的城，这几个字写的真好看。”
小伟点了点头说：“确实好看，我虽然认不出来，但是感觉挺有劲的。”
李忠国带着几个人往里走，扭头说：“在这呆着买几本书，没事也学学，你现在还小，得学点东西。将来小红毕业了，你也不能差太多。”小伟点点头。
小红摇了摇小伟的胳膊说：“那我晚上给你补习好了，正好当复习了。”
小伟看了看小红，小声说：“那些物理化学啥的我能学会啊？”
小红说：“就学学，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呗，主要就学语文和数学。”
李中国插话说：“要学就好好学，将来到哪不丢份。别等到前啥也不知道让人看低了。你脑袋瓜子那么灵，怎么就学点东西就不行啊？”
小伟挠了挠头说：“行，没说不行啊。”
小红捂嘴笑。
第19章 刘大哥
饭店就叫九歌城大饭店，装着这个年代还不常见的双玻璃大门，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煌的，雕梁画栋。摆着实木的大桌子，围着的全是真皮座椅。
地下铺的黑色大理石地砖光可照人，顶上是欧式大吊灯，墙壁上全是实木架子装饰，上面摆着花瓶扇面各色古玩。
服务员都是一水的身高在一米七以上的小姑娘，穿着红色的绣花旗袍，一走路露出白嫩的大腿，那高跟鞋让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都看着眼晕。
跟着服务员走到一座餐台前，几个人落座，李中国接过菜单翻看着点菜，小红和小伟就左右晃着脑袋看新鲜。
整个大厅有几百个平方，看上去宽大宏伟，有楼梯上楼，二楼全是包房，进去啥也不吃就是二千块，一般人真心消费不起，在这个年代来讲，那就是扔钱的地方，二千块，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全民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饭店的厨房在建筑的地下，就在饭店大堂正下方，从饭店后门出去转过一条走廊就是饭店员工宿舍，左男右女，两层楼，上面住的领班和厨师，下面住着服务员和杂工。从员工宿舍走廊边上有一条往下去的台阶，下去一直走就是厨房，奉天这种地下厨房比较常见，许多大点的饭店都是这种，油烟有抽风机直接排到楼顶上去。
李忠国点了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又要了一壶茶，服务员回身扭着小腰走了，李中国扭头对小伟说：“这里服务员一个月工资都几千上万，不过你是干不上了，可以去厨房做个小工，将来当个大厨也不错，小工一个月也有二三千块钱，厨师五千打底，大厨能上万，主厨就是几万了，相当挣钱，而且有面子，到哪也是个人物。”
小红睁大眼睛问：“真的呀？做个饭这么牛？比上班挣的还多？”
李中国笑了，说：“上班主要是稳当，真要算挣钱，上班是最差劲的。现在出来，干啥其实都比上班挣的多，只不过不稳当，怕干不长远。真要是干厨师干出名了，给个厂长都不换，就这饭店的厨师长，一年十几万到手，还啥活也不干，就管着下面这些人就成了。”
小伟瞪着眼睛说：“一年十几万？一个月一万多？我的天哪，城里人真有钱，做个饭都给这么多。”
李忠国哈哈笑起来，说：“你以为谁都能干哪？做菜得好，得有名，还得手里有人，能把厨房支起来，饭店靠啥挣钱？还不是靠厨师，所以厨师挣的多点正常，小伟你要是真打算在奉天呆着，我劝你找个地方学学厨师，一般的饭店普通厨师一个月也有几大千了，要是万一干出名了，那就没顶，多少都是他。现在咱省出名的厨师，哪个一年不是几十万，上百万的都有。”
小红兴奋的抓着小伟的胳膊说：“学，学，小伟，就学这个，还能挣钱，还能做好吃的，多好啊，又不累，你现在在工地上那么累，一年才挣多少啊。”
小伟说：“也不少了，现在一个月能开三四百呢，活好前五六百，不比厂里全民工少。”
小红说：“厨师一个月好几千呢，没听李叔说啊。反正你也要来这呆着陪我，就学这个，哦鬼子哥，完了我想吃啥你就给我做，行不嘛？”
小伟挠了挠头想了想，犹豫着点了点头说：“行吧，俺去学。俺连苞米茬子饭都没煮过呢，能行啊？”
等几个人吃完饭出来，已经是二个小时以后了。
不是几个人吃的慢，是饭店人多，菜上的有点慢。
这顿饭让小伟和小红大开眼界，接触到了城里人的生活。
一盘鹿肉，薄薄的二十片，三百块，一小碟赤嫩芽，在家里就是家家吃的山野菜，在这里要四十块，炒一盘橛菜八十，这一顿饭花了九百多块，那一壶茶就一百五，让小伟知道以后感觉肉疼。
这是一次深刻的印记，铬印在小伟的脑海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原来钱还可以这样挣，这是一个与县里完全不同的世界，大城大市，大楼，大饭店，连街上行来过往的人都透着一股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就是省城啊。
想想在山卡卡里刨泥的父母，想想在县城里搬砖的工友，看着喜笑颜开的小红，小伟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做点什么，即然来了，那就战斗吧，别人能做，我也肯定能行。他暗暗的握了握拳头。
出了饭店坐上警车，李中国对司机说：“去北四马路。”
然后他在副驾上扭着头对小伟说：“怎么样？见识了吧？咱们那一卡卡太小了，还得出来。小红要在这边呆四年，这就是机会。好好干，四年以后可能你就站住了，成省城人了，哈哈，到时候叔来跟你借光。”
小红也瞪着大眼睛，希翼的看着小伟。
小伟一瞬间心跳都加快了，感觉压力有点山大，不过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能行，叔你们看着吧，肯定能行。”
小红满意的笑了，非常开心。李中国默默的摇了摇头，山里人在城里想混出头来，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嘴上还是顺着说：“行，那可得了，叔就等着吃你张大厨的菜了。哈哈。”
其实奉天在90年除了几条主马路以外，路面也并没有后世那么宽，大多数也就是双向二车道，不过这年头车少，就显得宽阔了。
不过奉天这边或者说东北这边最大的特点是路直，横平竖直，东西为街，南北为路，正网格分布，不容易迷路，只要有了门牌号，找哪都能找到。就算开车错过一个两个路口，只要方向不错，想绕回去也很简单。
很快，车就到了北四马路这边。
车就停在路边，李忠国带着小伟和小红下了车，往一个看上去有点破旧的小区里面走。
这一片全是老楼，看上去都有个几十年的样子，也确实都有几十年了，都是五十年代盖的苏式筒子楼。
虽然旧，但仍然比县城里好了太多。小区内外种了许多树木。
90年代，奉天城的树木还非常多，大街小巷厂里厂外小区楼群，马路边上，全是高大的树木，一到盛夏，到处是林荫路。后来随着城市的发展，树就越来越少了。
进了小区，拐个弯，李中国带着小伟和小红直接进了一栋楼的楼门洞，顺着阴暗狭小的楼梯上到三楼，敲响了一扇老旧的木门。
“刘哥，大嫂，在家没？”
敲了几下，等了几分钟，才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谁？”
第20章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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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国说：“大嫂，我是李中国，杯溪的小李子啊，刘哥在家没？”
门吱亚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女人脸孔来，女人有些瘦小，个子一米五左右，应该是常年不太出门，看上去白的不太正常，不过精神头挺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
女人看了看，笑了，拉开门说：“是你啊，你看看这，我一下也没听出来。进屋来，你大哥在呢，进来吧。啥前过来的？这阵子不忙啊？”
李中国领着小伟和小红往里走，说：“我那一个小县城，估计还没有刘大哥事多。这我一个侄女，考上东北工学院了，我送她来报道，顺便过来串个门，以后还得你们照应点，没出过远门呢，她爸也是我们战友，在县里农机局。”
刘大嫂愣了一下，扭头看小红，说：“就这个呀？丫头长的真俊。考上工学院啦？真行，好孩子，将来肯定出息。哎呀，真不错。没事，以后就常来，把这当家也行，都是乡亲，应该的。”
里面屋门一开，阳光顺着房门洞照进走廊，本来昏暗的走廊一下子亮起来。
“小李啊？听着就像你。今儿个咋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逆着光也看不清长相，就看着个子不算高，有点驼背，肩膀挺宽的。
李中国笑着说：“刘哥，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身体怎么样？”
刘哥笑了笑，说：“就那样了，凑和活呗。进屋来坐，是挺长时间没见了。家里还好啊？”
李中国走过去，说：“好，有啥不好的，咱那小县城你也不是不知道，就那样了。”
几个人进屋坐下，这是一套三室半的房子，中间一间做了客厅，摆着木制靠椅。
进了屋，看清刘大哥的长相，花白的头发，确实有些驼背了，看上去挺苍老的样子，不时的咳一声。
李中国摸了摸兜又把手放下了，说：“我这侄女考上东北工学院啦，我这是送她来报道，顺便来看看你。咱们这些人就你在省城，正好托你给照应一下，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孩子，家里还是不太放心。她爸也是咱们战友，你没见过，老三团的，去的时候你刚走。”
刘大哥点了点头，咳了一声，扭头看了看小红，说：“行，挌这吧，离的也不远，有事就来，打电话也行，小忙还是能帮上。考上工学院也不容易啊，好好学吧，将来能出息。我那小丫头也是那出来的，还认识一些人，等我让她过去看看。”
李中国说：“那可谢谢了，有你照应着，家里就能放心了。对了，刘哥，这个，叫小伟，张伟，是……，也是侄子，可能也要在省城这边呆段时间，看能不能麻烦你照应一下。本份孩子，在县里在工地上干活，是大工，带徒弟的。”
刘大哥看了看小伟，说：“这么点大的大工，可了不得，还能带徒弟？能行啊，山里孩子就是踏实，这边这么大的孩子可能衣服还不会洗呢。准备在这边干点啥？我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小伟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就是瞎干，是我师傅教的好。”
李中国说：“不让他上工地了，这么小，也不能干一辈子工地。准备让他在这边学点别的，弄弄看，到时候再说。平时也不用你操心，就是头一次出门，平时连县城都没出过呢，看刘大哥你能不能帮着安顿一下，给找个住的地方。你也知道，半大孩子，自己在这边混怕是不能行，这边不比县城，人多事杂的，是不？”
刘大哥点了点头，说：“确实，别在吃了亏，现在这边是够乱的，光天白日的就敢抢敢讹的，啥事都有，像车站那片，本地人也没几个愿意去的。两小孩是一起的？呵呵，能看出来，青梅竹马啊，都是好孩子。我在南湖那边倒是有套房子，一直空着呢，要不，你们自己去收拾收拾，就先住那吧，就当给我看房了，也长点人气。老伴，把那房子的钥匙找出来。”
刘大嫂犹豫了一下，还是去那屋找钥匙去了。
李中国看了看门口，小声说：“能好吗？刘哥，别因为这事和嫂子生气。”
刘大哥摇了摇头，说：“没事。原来是准备给小子结婚用的，结果人家直接住军区了，那房子就闲着呢，一直空着。我就一个小子，几个丫头又不用我管，闲着嘎哈？先住着吧，以后再说。”
李中国说：“那行，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孩子确实要个落脚的地方，这么的家里也能放点心。不过房子也不能白住，大哥你看着收点租子，行不？”
刘大哥摇了摇头，说：“孩子住一段，收什么租子，要租早就租出去了。就住着吧，我把地址写给你，你带孩子过去吧，我走不动。”弯腰从茶几下面找了找，拿出笔和一个日记本，撕了一张下来，在上面写上地址还有电话，递给李中国，说：“电话是家里的，有事就打过来。那边屋里也有电话，可以用。”
李中国接过纸条，说：“刘哥，你这么一整，这哪好意思啊，大嫂不能生气吧？”他压低声音看了看门口。
刘大哥笑了，挠了挠白头说：“没事。南方女人哪，有点小气，过了劲就好了。你们去吧，我得睡会儿，我这身体啊，越来越不行了，现在工作都勉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走吧，我不送了。赶紧安顿好你好回去，你那事多，走久了不好。电话联系吧。”
李中国又道了谢，站起来，领着小伟和小红出了刘家大门。
一出门，小伟终于弊不住了，问：“叔，这刘大爷是嘎哈的呀？怎么感觉他像有啥病似的。”
李中国回头往楼上瞅了瞅说：“战友，我一个团的，人家是打过朝鲜的，军功章一大把，我入伍的时候人家就是营长，这人比较认亲，就因为我是杯溪的，对我相当照顾，要不然哪能攀上这关系。”
第21章 军人服务社
司机把车开过来，几个人上车又往南湖那边开过去。
李中国说：“老刘大哥的老子啊，是当年伪满前的大官，那相当有派。老刘受了老子成份的影响，到了团级就卡住了，上不去了，只好退伍到地方上，在奉天出租汽车总公司当了个副总经理，兼着总工程师，那权力相当大。不过他在战场上负过伤，伤了肺，不能吃盐，不能干啥体力活，天一凉就咳的要命，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啊。这是英雄，那几年愣是差点因为他老子把他打死。操蛋哪。”
小伟惊讶的张了张嘴巴，半天才说出一句：“这么厉害？”
低头翻了翻纸条，看了看，把纸条递给小伟说：“收好，有事就打电话，别不好意思。人在外边就得靠朋友，自己加把劲，努力干出点样来，那人家就没白帮你一把，懂不？”
小伟点点头，郑重的把纸条叠好，收到衣兜里。
刘大哥的房子在南湖公园侧面，电力小区，是电业局的房子。
电业在90年代那是相当牛逼的部门，电老虎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又有钱又有权，在哪都有面子，电力部门的领导干部出去，在哪都是抬头挺胸的姿势。
电力口的住宅小区盖的也是相当带劲，在90年代的住宅小区里绝对算豪宅，小区里绿树成荫，环境相当好，通道全是柏油路面，楼和楼之间距离宽阔，球场步道都修的很专业。
住宅都是五层六层的大户型楼房，一水的铝合金大窗，在这个年代简直是牛逼闪闪。
小区就在南湖公园边上，走到工学院也就是十多分钟的事，这位置对于小伟和小红来讲，那是相当的好。
车停楼下，几个人上楼，打开房门进屋。
屋子一看就是空了好久的了，空荡荡的，到处落着厚厚的灰尘。屋子一厨一卫一饭厅，三间卧室，两个大阳台，在这个年代就是要飞起的户型。
饭厅里摆着老式靠椅，屋子里有床但没有柜子，其他就啥也没有了，需要填置。
几个人转了一圈，小红说：“我也来这住，这多舒服啊，还能自己煮饭吃，还能省宿费呢。”
小伟笑着说：“行，咱把屋都收拾出来，到时候叔婶他们来了也有地方住。李叔，你在来省城就别住宾馆了，直接来这住，明儿个我把东西填齐。”
李中国背着手转了一圈，到靠椅上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机，吹了吹灰，把手柄放到耳边听了听，听到有声音，按了按驳叉，打了个电话。
“喂？是陆所长不？我是杯溪李中国啊，对对。咋样？现在挺好呗？哈哈，嗯嗯，我来省城了，家里侄女考上工学院了，来报道。哈哈谢谢谢谢。有个事啊，房子我找了，我老团长的，先住着，就是屋里空的啊。床有，柜子啥的都没呢，你能有办法不？嗯，行行，好好好，谢谢啊。地址是南湖电业小区，*栋301，嗯，行，好好，我在这等着。你啥前有空，咱喝点。哦，哎呀可不巧，那行，哪天聚聚。行，那我挂了啊。”
放下电话，李中国说：“一会儿派出所那边给送点柜子啥的过来，省得买了，收拾收拾吧，一会东西来了摆上就完事。小伟你行李怎么整？回去拿啊？”
小伟看了看小红，说：“学校那边有卖的吧？我看看，要不在这买一床得了。”
小红说：“要不把学校发的拿这边来用得了，反正也用不着那么多。”
小伟说：“要是在这边住的多的话，还不如把家里的放这头呢，宿舍那边用学校的。”
小红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行，把家里的拿过来，我还是想住这边，宿舍那我明天去看看能不能退了得了，三十块钱呢。”
李中国说：“能给退啊？你也别费那事了，放那放着吧，万一有时候晚了就在那边睡一晚。”
小伟对小红说：“听李叔的吧，有个地方，也省得万一真有事前麻爪，一个学期三十也不多，再说不是还有补贴嘛，一个学期一百多呢，你还挣了呢。”
小红点了点头说：“行吧，你们说咋就咋，那这边还得买呗？去学校买啊？”
李中国说：“买也不能上那买啊，得了，小何，再跑一趟吧，去军区，军人服务社啥没有，那质量可比地方上的东西好多了。走，小红你先收拾，我和小伟过去买东西去。”
小红答应了一声，从卫生间里找出盆子和抹布开始干活。
这边李中国和小伟，司机小何下楼，开车去军人服务社。
在后世，军人服务社这个名称基本上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在80、90年代，军人服务社是相当牛逼的存在。
军人服务社是部队开设的，为在藉军人服务的供销社，但事实上是面对全社会开放的，除了帽徽领章武器弹药以外，所有现役军人的用品在这里都有买到。
在那个年代，穿军装用军备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而且质量确实超过民用的，棉袄被子大衣全是又轻又暖，又耐用，军装更是广大男性的最爱，不分年纪，穿一身军装，到什么场合都不丢份。
那个时候，小姑娘找个当兵的对像就相当于现在找了个高富帅一样神气。
而且那个时候军用品价格都不低，算得上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了，一般人家还真用不起。
军人服务社一般都设在军营边上，但奉天这里是大军区所在，城市大，军事机构比较多，军人服务社也比较多，哪个区都有，后来90年代末军地转移的时候，大部分都关闭了。
在这个年代，军人服务社在老百姓眼里比百货公司牛多了。
第22章 新居
在90年代末军地转移之前，军队产业简直是遍地都是，由其是东北这边，做为最早解放的地区，全国解放战争的前进基地，有很多地方甚至半个城市都是军产。像杯溪这边，好多镇子完全就是军事产业，地方政府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眼巴巴的看着管不着。
和平这边的军人服务社就在南二马路这边，车子一会儿就到了，远远就看到一块好大的牌匾，上面刻印着毛体的军人服务社五个大字。
进到里面，布局和这个时候的百货商店也差不多，木质柜台，上面是玻璃，柜台里面的墙壁上就是货架，上面堆满了衣裤鞋袜手套之类的商品，只不过所有商品全是军绿色。
李中国也没和小伟商量，看了看小伟的身材，开始和服务的士兵要东西。行李，衣裤，棉衣裤，衬衣裤，裤头都要了几条，手套棉鞋一样不少。
军官的高帮皮鞋老百姓叫军勾，一下就要了两双，这东西一双就小一百块。普通士兵的翻毛绿大头鞋便宜，但不好看。
零零碎碎下来，要七百多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了，李中国直接拿出工作证，警察在这边有优惠，打了个七折，交了五百块钱，喊司机小何和小伟一起把东西搬到车上，上车往回走。
小伟上车了才问：“叔，买这些东西嘎哈呀？给谁带的啊？”
李中国看了他一眼说：“都给你的，咱虽然是小地方人，但不能丢份，即然来了省城，就得弄出点样来，穿的也不能比人家差了。你原来这一身，人家一看就是山里出来的，不行，容易挨熊，以后就穿这些，到哪都拿的出手。等以后你混出来了，有钱了自己买更好的。”
小伟就急了，说：“那哪行啊，五百多块钱呢，叔，我给你钱。”就去翻兜。
李中国说：“欠削是不？还和我犟？在家你得听你老子的，到县里你得听你老丈人的，到这你得听我的，咋的？毛硬了啊？觉得过不去就混出个样来，等有钱了给你叔我弄身皮褛，我肯定要。”
小伟呲牙裂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李中国说：“一会儿回去你问小红吧，她说不要我就带回去，她说要你就用着，行吧？怎么一点也不像个爷们呢。”
小伟这才稍安了点心，必竟是五百多块钱的东西呢，这年头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才六百多一台，90年彩色电视机已经进入百姓家庭了，一台长虹21寸3000多块，还没有多少家能舍得买，大部分也买不起，一直到90年代末，彩电才真正普及开来。
回到南湖这边，小红已经把屋里打扫了一遍，收拾的窗明几净的，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有了居家的感觉。把买的东西搬上楼。
李中国和司机小何在饭厅坐着抽烟喝水，小红和把小伟的床铺好，衣服啥的堆在床上，小红张着小嘴直接傻了，问：“这，这是嘎哈呀？小伟，你疯了啊？这花了多少钱哪？”
小伟舔了舔嘴唇说：“李叔给买的，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是给咱的呀，拿工作证打了折还五百多呢，我说不要李叔就骂我，说回来问你。”
小红小脸纠结成个包子了，站那瞅了半天，说：“那李叔说啥了？”
小伟说：“说咱小地来的，穿着不能让人小看了。要是我有志气将来混出样来，给他买皮褛他都要。”
小红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说：“那留着穿吧，等咱将来挣钱了，给李叔买大氅。”
门口李中国哈哈笑着走进来，说：“看吧，还是小红懂事。行，等你们出息了，别说大氅，貂皮叔都要，行啦，别纠着啦，收拾好没？收拾好出来，派出所车马上到了，下去搬东西。”
三个人出屋，说着话下了楼，站在楼门口树下等着派出所的车，小伟一头雾水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派出所，这奉天派出所实在是有点多啊。
等了十来分钟，一辆解放从主路那边开了进来，司机扯着嗓子和路边的行人问了几声，轰轰隆隆的开到这边，停了下来。
司机跳下车来，左右看了看，冲李中国说：“是李局长不？”
李中国走过去伸出右手，说：“对，是我，麻烦你了师傅。”
握了握手，李中国掏出包烟塞到解放司机手里，回头招呼小伟：“小伟，来，卸车。”
司机拿着烟看了看，揣进裤兜里，走过来帮着解绳子，说：“陆所长那边有事，上面来检查，开会学习走不开，让我给你道个歉，说如果你不急着回去，明天下午他过来找你喝一盅。东西都是从局里宿舍那边弄过来的，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上，虽然都是旧的，但都能用。”
李中国说：“行行，这就挺好。孩子在这边上学，要呆几年，有用的就挺好，这可是麻烦你们了，老陆够意思。行了师傅，你边上看着吧，俺们自己卸就成。”
司机手上不停，说：“没事，也没啥沉东西，伸把手的事。哦，驾驶楼里有台电视，黑白的，凑和看吧，先捧上去，那玩艺精贵，怕磕。”
李中国愣了一下，过去打开驾驶室的门往里看了看，说：“哎呀，这个可弄大发了。小伟，来来，先把这个抱上去，别磕了啊，先放床上。师傅，把这个弄来，没事吧？”
司机笑了，把解下来的绳子卷起来扎好，说：“没事，宿舍那边哪屋都有，也不差这一台，好几年的东西了，不过看没问题。这也不是给你们的，兄弟单位借用一下，完了还回去就行了。”
李中国点点头，说：“行，没问题，省城这边就是大气啊，这可真是谢谢了，陆所长想的周到，这情我老李是欠下了。”
小伟抱着电视小心弈弈的上楼去了，从楼下就能听到小红的扎呼声：“哎呀，还有电视啊，太好了，放这放这，轻点轻点，哈哈，我还想着动画片接不上了呢。李叔万岁。”
李中国笑着摇了摇头，踩着车轮爬上车厢，小何和解放司机在下边接着，往下卸柜子。
四个人，两个一帮，几个柜子没一会儿就上了楼，还有几张桌椅，一台电扇，一个收音机，又招来小红一阵惊叫，这配置一下比家里都强了。
第23章 邻居
东北这会儿的夏天还不算热，电扇还真不是家家有，算稀罕物呢。
这个小伟没见过的陆所长真是够意思，想的周到，盆盆罐罐过日子能用着的东西基本上都给拿全了，这会儿公检法的宿舍其实和家属住宅区没多大区别，就是在这过日子，只不过东西一般都是公家配的，所以基本上啥都有。
正搬着呢，就听轰轰一阵巨大的响声传过来，一辆圆头圆脑的幸福250喷着黑烟开了过来，在解放边上停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下了车，拧下钥匙，边看着这边边走过来，说：“搬家呢这是？新来的呀？住几楼？”
李中国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三楼，你也住这啊？”
小伙点了点头，掏出盒烟来一人递了一根，说：“我住五楼。大哥是干啥的？以前没见过啊，不是电业这边的吧？”
解放司机点着烟抽了一口，说：“集贤派出所的，我们所长孩子住这边，上学。你电业局的啊？叫啥？”
小伙愣了一下，说：“这片是马路湾管吧？我电业局的呀，我叫陈辉。”
解放司机笑了，说：“我们住这，又不是来管这，集贤的不能住这啊？都是年轻人，以后照应着点，好好处。”
陈辉点了点头，说：“那能行，别看我年轻，在电业这片没几个不知道我的，以后这片有啥事提我肯定好使。”
李中国指了指小伟，说：“这是张伟，以后他和他对像住这边，他对像在工学院上学，以后你们慢慢处。”
陈辉点了点头，对小伟说：“行啊哥们，媳妇这么牛，上工学院哪，你嘎哈的呀？”
小伟看了看李中国，舔了舔嘴唇，头一次和城里年轻人接触，心里有点紧张，吸了口气，说：“我是瓦匠，盖楼的。”
陈辉愣了一下，惊讶的问：“我操，大工啊？牛逼啊，你没我大吧？咋就混成大工了呢？”
小伟有了点底气，说：“慢慢干呗，也没啥难的。你嘎哈的呀？”
陈辉抓了抓头说：“我就在电业局混着呢，我家老头是电业的，这不就分配过来了嘛，现在查表呢，这一片都归我查。”压低声音说：“偷电提前和我说声啊，有时候查表不是一个人，看着不好。”
小伟完全懵了，电还能偷？
那边解放车上东西都拿完了，司机和李中国告辞：“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李局长，完了你给陆所长打个电话吧。”
李中国说：“行，谢谢了啊，哪天我喊老陆，一起出来喝一盅。”
司机上车，打火倒了出去，里面路有点窄，解放车调不过来。
陈辉趴小伟耳朵边小声问：“这李局长是你啥呀？啥局长？”
小伟说：“我叔，公安局的，副局长。”
陈辉眨巴眨巴眼睛，说：“牛逼了哥们，这以后我得跟你混哪。”
小伟笑了笑，这一瞬间他内心的虚荣像沾了观世音的净瓶水一样急速生长开花结果。抽了口烟，借着烟雾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说：“啥跟谁混，啥也不如自己混的好来的实在，你们电业多牛啊，等你当了局长，那才叫真硬，别的都是虚的。”
陈辉也抽了口烟，看着远去的解放车说：“事是那么回事，不过这社会就得有关系，没关系啥也不是，你关系硬就起来的快，没关系就得熬着。我说你门子这么硬咋干上瓦匠了呢？那活虽然挣的不少，也不低气，但也就是个出力的，将来出不了头啊。”
小伟说：“那会儿岁数小，家里让出来练练，也没啥能干的，就去工地了呗，这会儿已经不干了，等我对像安顿好开学了，我再琢磨干点啥。”
陈辉说：“这房子你家里的呀？我们这电业的都不一定能住这呢。路子真硬。”
小伟说：“不是俺家的，是我一个大爷的，出租汽车总公司的副总经理。房子也没人住，让我先住着。”
陈辉说：“出租汽车总公司啊？那级别不低啊，得是副厅吧？兄弟你这关系上天了，还有啥？说说，我明儿个出去也吹吹牛逼。”
小伟笑了笑，说：“没啥了，这也不是我自己的关系，都是家里长辈的。”
陈辉拍了拍小伟的肩膀说：“那不一回事嘛，你有事你家里还不管哪？兄弟，哪天发了千万记着我，明儿个起我就跟你混了。”
小伟说：“可别这么说，以后哥们处着吧，我得在这住好几年呢。”
楼上小红喊：“鬼子哥，你还在下面嘎哈呢？”
小伟扔掉烟头用脚踩灭，说：“那我先上去了哥们，哪天再唠。”
陈辉晃着手里的钥匙说：“我也上去，走吧，哪天一起喝一杯。”
小伟点点头，拍了拍身上，说：“行，反正都住这，日子长着呢。等哪天下来坐坐。”
两个人往楼洞里走，陈辉说：“行，哪天聚聚，你刚搬来估计事得挺多了，这两天就不打搅你了。”
到了三楼，两个人打声招呼分开，小伟推门进了屋。
屋里已经摆放整齐收拾好了，小红正往柜子里摆东西，扭头瞅了小伟一眼说：“不赶紧上来收拾，有啥唠的呀？”
小伟挠了挠脑袋，说：“就住楼上的邻居，以后要处好几年呢，总不能不理人吧。”
李中国从厨房里洗了脸走出来，说：“对，都差不多大，好好处着，能交几个朋友还是有好处的，本地人有时候能起不少作用呢。他嘎哈的？”
小伟说：“说是查电表的，还跟我说偷电提前和他说一声，电也能偷啊？”
李中国说：“有啥不能偷的。”走到门口找了找，把墙上的一个小铁门拉开，说：“你看，这是电表，他们按月来抄字，就是这上面的数，然后算你的电钱，这玩艺好偷。”
他扭头四处找了找，从饭厅里原来的柜子上拿起一截电线，说：“你看啊，就这一段电线，这么弯一下。”
李中国把电线弯成U型，比了比，说：“你看这没？这是进线，这是出线，火零火零，表都是这顺序，用这段电线，这么插进去，把进火和出火直接连起来，你看，转的慢了吧？这就是偷电。查表那两天拔下来就行了，他不是查表的吗？和他说声就行，没事，一个月能省点钱出来。”
第24章 彪子
小伟张着嘴看着李中国操作，感觉很神奇的样子。农村的电表都在路边杆子上，或者根本就没有表，就是按月来收点钱，还头一次接触电表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呢。
90年代以前，城里住宅的电表都是装在室内的，一户一个。后来因为偷电的太多了，就把表移到外面锁起来了，再往后，小区盖成，电表就直接集中装在户外了，也方便抄表。
小红也站在边上看，忽然问：“叔，水也有表，那个能偷不？”
李中国扭头看了看卫生间，笑着摇头说：“那个可没这么简单，也能偷，不过弄起来麻烦，得把表拆下来倒着装上去，等半个月再拆下来正装，一反一正，表就走的少了，不过那玩艺一不小心就倒多了，到时候得让人找麻烦，还是别弄了。没几个钱。”
小红点了点头，有点遗憾的点了点头。
小伟说：“没事，我使劲多挣点，咱交得起。”
小红白了他一眼，说：“干活，把衣服摆好。”
李中国说：“走吧，天都黑了，出去吃饭吧，明天你们自己去买菜回来做，菜市场应该就在边上，小伟你明天去找找。”
小伟答应了一声。
四个人下楼，开着车去吃饭。
……
吃完饭回来，坐在饭厅的靠椅上喝水聊天，李中国说：“小伟，想好了要去学厨师啊？”
小伟看了看小红，说：“嗯，我觉着我能干好。就是不知道上哪学去，明天我去问问。”
李中国把手里一份报纸扔给小伟，说：“上面有广告。文化宫有厨师班，招生呢，离这也不远，真想学明天去看看吧。那地方离车站有点近，加点小心。”
小伟接过报纸，李中国指着报纸说：“就这，奉天市文化宫，看着没？直接去报名就行。”
小伟看了看广告，认真的把报纸叠起来揣到兜里，说：“那我明天，不，等小红这边开学了就去报名，明天找陈辉帮我弄辆自行车，我来回骑车上课，晚上回来正好买菜。”
李中国点了点头，点了根烟，说：“行，跟本地人好好处着。在外边人家问哪的，你就说这，也别说房子是谁的。慢慢你也是本地人了，懂不？就说老家是杯溪的，过来有些年了，家里情况问了也别说，我把老陆的电话写给你，刘大哥的电话你也收好，有事就找他们，不要怕欠人情，人情是嘎哈的？就是用来办正事的，你能混出样来就啥都值了。”
小伟点点头，说：“嗯，我记住了，放心吧叔。”
李中国说：“我和老王几个啊，我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战友，在县里也是相互扶着，谁也不能小看这几个人，这边离的有点远了，有啥事我们来不及，就得靠这边的战友好友了，所以你得挣脸，别让人帮了忙没啥用，那这关系一点一点可就黄了。懂不？你混得好，人家也愿意帮，关系就越处越有。得争气。”
小红握着小拳头说：“小伟哥肯定能行的，李叔你就放心吧，到时候让他做好吃的给叔你下酒。”
李中国哈哈笑起来，说：“好，叔等着那天，到时候就跟着你们享福了。”
小伟说：“我肯定能学好。完了找个地方上班练练，等能行了再想办法出来干。这上面写着给推荐工作呢，能行。”
小红抿着嘴看着小伟自信的样子，小脸粉扑扑的。
10号，小伟来到奉天的第三天。
早早的李中国和司机小何就回小市去了，这次是特意为了小红的事跑这一趟，不好多呆。
今天，东北工学院开学。
送走了李中国两个人，小红就开始收拾自己，上大学的第一天，小丫头有点兴奋。
小伟坐在靠椅上静静的看着小红折腾，一会儿换身衣服，一会儿弄弄头发，还总得配合着发表下意见，虽然他的意见并没有一点作用。
终于折腾到八点半，小伟看了看表，幽幽的说：“小红，八点半了。”
小红愣了一下，然后尖叫一声扔下手里的衣服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说：“晚了晚了晚了，要死了，鬼子哥你收拾一下，中午我吃食堂你自己弄吧。”“嘭”房门关上，小伟走到阳台，不到一分钟，小红的身影就从楼洞里跑了出来，一路飞奔向外边跑去。
从这边到工学院北门不能直走，要绕过南湖公园正门，直线只有百多米，这一绕就是二公里。
小红走了，小伟把小红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屋子收拾了一下，把东西衣服啥的整理好，然后锁门下了楼，今天他要去买两辆自行车，还要去文化宫那边看看。
下楼出了楼洞没走几步，就听后面楼道里噼里扑棱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下来，紧接着陈辉从楼门冲出来，看到他摆摆手，说：“这么早，不和你说了，我要迟到了。”
小伟笑了笑，没想陈辉冲出去十几米又倒了回来，说：“张伟，你这是要干嘛去？”
小伟说：“想买辆自行车。”
陈辉问：“买新的买旧的？买旧的吧，其实一样，还便宜，来来，过来。”他招手喊小伟跟他走，两人顺着小区里的马路拐了几个弯，在一栋楼下，有一家修理铺，陈辉走过去就喊：“彪子，彪子。在家没？”
屋里有人答应了一声，一个憨头憨脑的年青人从里面探出头来，问：“小辉啊，嘎哈呀？”
陈辉指了指小伟说：“我哥们要买车，给弄台好的啊，我上班去了，下班过来找你。小伟，彪子是哥们，你就从他这买，我走了啊。”一路小跑去上班了。
彪子看了看小伟，说：“新搬来的吧？以前没见过。想要啥样的？进来看吧。”
小伟走进屋里，跟着彪子进了里面大间，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十来台自行车，26的28的加重的啥样都有，都擦的干干净净的。
小伟看了一圈，说：“我要买两台，一台女式的，一台加重的，你看哪个行点？”
彪子左右看了看，指着一台粉色的小轮说：“女式用这个吧，轻巧，不累人。加重的你自己挑吧，我这都是永久金鹿的，都行，随便推一台就行，胎都是新换的。”
小伟看了看，说：“行，都是哥们，我信你。多少钱？”
第25章 文化宫
彪子想了想，在心里算了一下，说：“给四百五吧，那辆昆车差不多八成新呢，德国钻石，光这辆你买新的就得上千。加重你给我个本就行。辉子领来的，我也不挣你的。”
这个价挺实惠了，90年，一辆新的永久28加重要300多，那辆德国小架昆车更贵，能不能上千小伟不清楚，但800块是少不了的，虽然这里都是二手车，但胎是新换的，这个价估计彪子也真没挣着啥，当然，这个挣不挣是指相对他平时的业务。
小伟心里有点肉疼，但还是痛快的掏钱付款，眼巴巴的看着彪子把钱接过去揣到兜里。彪子笑着说：“你那啥眼神啊？还想抢回去啊？”
小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真有点舍不得呢，还头一次一下花这些。”
彪子也笑了，说：“确实。你这算有钱的，一般买辆成色不咋的的，百十块钱都得和我磨半天呢。谁家都不印钱，几百块可不得心疼。行了，骑走吧，有事就推过来。”
小伟想了想，说：“我先把昆车弄回去吧，一会儿来骑加重。就放楼下能行不？咱这片安全不？”
彪子挠了挠脑门说：“没事。锁好就行。我的车都认识，没人弄你的。丢了也不怕，我帮你找。”他指了指车座下面，那里用钢字打了个彪字，不仔细看真还看没到。
小伟点点头，伸手把粉色的小昆车拿了起来，这德国车是铝架，相当轻便，不像国内这时候一水的铁架，死沉死沉的。
把昆车骑回楼下锁好，又回彪子店里把加重推了出来，拍了拍车座，上下看了一下，问彪子：“去文化宫咋走？”
彪子指了指北面说：“出去顺路走到五马路，右拐一直走就行，那边有大牌子，好找。那片有点乱，别瞎转啊，最好别再往北走了，再走就到站前了。”
小伟点头答应了一声，蹬上车子按彪子说的方向走去，他要到文化宫去报名厨师班。
头一次骑车走到奉天的马路上，小伟心里非常紧张。
这里可不像县城，可以绕着花骑，反正也没个啥车，人也少。这边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更是连绵不断，小伟卡着马路边小心的往前蹬着，没走出去多远就冒汗了。
十多分种，终于远远的看到一栋像城堡一样的老楼，正在三叉路口，四面临街，在一片高楼中非常明显，楼上面和侧面都有红色的大字：奉天市文化宫。
前后看了看行人和车，小伟腿上加劲骑了过去，绕了大半圈才找到正门，下来，把车锁好，给看车的老头交了一毛钱。这一片全是自行车，从文化宫这里到前面那条路，三片空坝子里停了不下一千台自行车，密密麻麻的。
文化宫的大门用一圈木框玻璃门包着，正面锁着，要从侧边进。这也是这个时期国营单位的标配大门样式，走侧边是为了冬天防寒，不过夏天一般也就一直这样锁着了，懒得折腾，天冷了把门帘一挂就完事。
楼里面乌漆麻黑的，一侧靠墙是楼梯，那三边全是房间，除了大门这里四面不见光，头顶上一盏日光灯，照得楼里青濯濯的，更显得阴暗。
楼梯下面有一间传达室，小伟走过去，里面坐着一个老头。
小伟轻轻敲敲窗子问：“大爷，那个厨师班在哪？”
老头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扭头从老花镜上面看了小伟一眼说：“二楼，最大那间。”
小伟道了声谢，顺着水泥楼梯上了二楼，迎面就是二扇打开的木门，里面倒是亮堂堂的，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布置的像一间大教室，讲台，讲桌，黑板，下面摆着一排一排的课桌。
四个人坐在第一排桌子后边，桌前这会儿站着五六个人，三个和小伟差不多大，剩下几个全是中年人，正和坐在桌后的几个人说着什么。
小伟走过去问：“厨师班是在这不？”
桌后最边上坐着的那个瘦高个女孩抬头看了小伟一眼，说：“对，厨师班，报名啊？”
小伟走过去说：“来看看，行就报呗。”
女孩笑了，抬手把头发拢到耳后，说：“啥叫行啊？咱们这是正规班，毕业有劳动局发的证，到哪都好使。一楼就是咱们自己的酒店，边学习边实习，这条件你上哪找去。”
小伟拿起桌上一份简介看，说：“学多长时间？真给推荐工作啊？往哪推啊？”
女孩说：“三个半月，从头学。咱们饭店厨师长是刘敬贤的徒弟，刘老师也会来上课，还有刘老师的爸爸，那是国家级的大师，勺园饭店的主厨，也能来。还有刘老师的师兄弟，徒弟啥的，这么和你说吧，在奉天所有厨师班里，咱们这的老师最牛逼。完了咱们自己楼下就有饭店，还有勺园，鹿鸣春，九歌城，这些大饭店都能去实习上班，你还想咋的？”
小伟愣了一下，说：“九歌城也能去啊？”
女孩点了点头，说：“肯定能啊，九歌城厨师长是咱刘老师的师弟，那就是一句话的事。跟你说，咱们老板和刘敬贤老师那关系老铁了，刘老师在厨师这行那就是爷字辈的，懂不？他一句话别说奉天，大半个中国的厨师都得给面子，他爸那更是咱们国家几个大师之一，来吧，这好事哪找去。”
小伟拿着简介翻看后面的报名条件，说：“哪有那么保准的好事。”
女孩说：“那肯定的，你自己也得差不多啊，到时候你连个芹菜都炒不熟要你去嘎哈，我说的对不？去了也只能在厨房打打杂，那还用咱们介绍啊？随便找个饭店都招打杂的，一个月几百块钱，干那个也不用上这来学习。”
小伟笑了笑，问：“那报名要多少钱？”
女孩白了他一眼，说：“看了那么半天看不着啊？一千六，住宿费三百，吃饭不管，那不上面写着呢嘛，你是不是故意的。”
小伟挠了挠头说：“不能优惠点啊？太贵了，都能买彩电了。”
女孩低头在桌上翻，翻出一张表来，拿过来一支笔说：“填表，交钱。废话真多，跟你说我有对像啊，别打我主意。”
小伟接过笔拿起表来看，说：“俺也有对像，你太瘦了，一看就不能干活，俺还不干呢。”
边上几个人全笑起来，女孩咬着牙伸手在小伟胳膊上捶了一下。
第26章 报名
小伟看了看，拿笔填表，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籍贯家庭住址，一项一项填下来，虽然小伟没怎么上过学，但字写的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个东西是天份，和上学多少没一点关系。
最后，到一边拍了一张照片，手续就算完活了，交费领收据，就可以等着来上课了，书要开课的时候发。
女孩拿着小伟填好的表看了看，说：”你说你是不是傻，你家就住南湖还选了个住宿，刚才还嫌贵呢，这一会儿三百块钱就不当钱了，你到底是回家还是在这住？”
小伟愣了一下，因为小红学校那边不管住不住宿费都要交，宿舍都要分，所以他以为这边也一样呢，就没问。
“我肯定回家住啊。”
女孩拿笔在表上改了改，说：“马大哈一个，交钱，一千六。”
小伟从兜里掏出钱来问：“不能少点啊？人家买东西都有个标价卖价呢。”
女孩拿笔在小伟的表下面写上“李娜”两个字，说：“滚边砬去，钱交那边。”
小伟问：“你叫李娜啊？真不能少啊？”
李娜翻了个大白眼说：“你上学学费还能讲价啊？”
边上人又笑起来，一个中年人说：“这小伙有意思。你是本地的呀？我儿子也来学，到时候照顾一下哦，等会儿我请你吃饭。”
小伟数了数钱，交给坐在最里面的会计，扭头看了看站在中年人身边的小子说：“都来学习的，还用谁照顾呀，这体格比我膀多了。”
会计接过钱数了数，刷刷开了张收据，盖上章递给小伟，小伟接过来看了看，叠好收了起来。
中年人说：“俺家小子叫杨铁斌，小伙你叫啥？”
小伟说：“张伟。”
中年人，杨铁斌的爸爸说：“俺家抚顺的，这孩子也没出过门，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就是同学了，小伟你多照应一下。”
小伟说：“行，你们住宿啊？”
杨爸说：“只能住这了，在这边也没啥亲戚，这好几个月呢，你是本地的，就得靠你们同学之间照应了。”
另一边那家也在交钱，接话说：“现在奉天这边，由其是南站这片可是真乱，你们在这上学就老实儿上，别到处瞎跑，弄出点啥事没人管你们。家都离这么远，知道信都晚了，反正就这么三四个月。”
杨爸问：“你家孩子多大？”
那个家长说：“十九了，学也不上了，没办法，总得有个营生干哪。哦，俺家小子叫李光钊，你们三个认识一下。”
杨爸看了看李光钊，说：“家哪的？”
李爸说：“前所的，快到山海关了，可比你们远多了。”
李光钊在一边说：“爸你说那些嘎哈呀？交完钱你们赶紧走吧，我没事，能弄好自己。”他长的比小伟还瘦还小，不过看样脾气可不小。
说话的功夫，又有人进来，和小伟一样一个人来的，头发也不知道是烫了还是自来卷，有一米八多的个子，穿着件半大风衣，挺帅的样子，进来就冲李娜过去了，问：“厨师班是这交钱不？”
李娜看了看他说：“先填表照像，完了钱交那边。”
大个子二话不说拿笔填表。
李爸说：“小伙子也来学习啊？听口音是朝阳那边的吧？多大了？叫啥？”
大个子一边填表一边扭头看了李爸一眼，回过头说：“嗯，俺北票的，二十了。”东北三省的人说话口音其实都差不多，唯独辽东这边口音杂，辽中，朝阳，丹冬口音都不一样，反正就是越靠近海边口音就越往鲁东那边走了。
李爸说：“这大个子，长的真壮实。小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明儿多吃点饭，把肉给我长出来。”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笑起来了，李光钊脸都红了，瞪了他老爸一眼。
大个子填完表递给李娜，掏了钱也递过去，回头看了小伟李光钊还有杨铁斌说：“恁们都是来学习的？俺叫夏茂盛，你们叫啥？”
小伟说：“我叫张伟，他叫杨铁斌，这个叫李光钊。北票在哪呀？”
夏茂盛伸手接过收据说：“朝阳，俺们是县级市。”扭头问李娜：“宿舍在哪块儿？行李有不？”
李娜说：“就后边，教室进去就是，行李这边也有，不过得买。”
夏茂盛就掏兜，扭头问小伟：“你们都住这不？”
小伟摇摇头说：“我不住宿，他俩住。”
夏茂盛掏出钱来问李娜：“多少？给我弄厚实点，俺怕冷。”
李娜说：“都一样的，一套四十。”
李爸掏钱说：“给俺们也来一套吧，来前也没想到报了名直接就呆这，啥也没带。”
杨爸说：“俺们不用，带行李了，啥前能安排好，我把行李拿进去。”
李娜手脚麻利的收了钱开票，行李的钱没交给会计，是她收的。
把收据交给夏茂盛和李光钊爸爸，李娜站起来说：“来吧，就这里面。”
小伟也没走，跟在后边，一群人进了教室后面那间屋，屋子很大，七八十个平方，里面顺着墙壁用厚木板钉了一圈二层通铺，只有门这里是空着的。
通铺就是一个整铺，没有断开和隔栏，睡在上面相邻的两个人是挨着的，翻个身都能挤到别人被窝里那种，在过去车马店里一般都是这种大铺，新中国以后城里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些偏远地区还有。
进了屋李娜拿手比划了一圈，说：“自己找地方吧，哪都行。我建议你们找墙边，那样人在多你也只有一边有人。”
李光钊的爸爸和杨铁斌的爸爸对视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夏茂盛，夏茂盛上下左右看了看，说：“我睡上头，上头人肯定比下面少。”
两个爸爸一起扭头看自己儿子，两个儿子相互瞅了瞅，李光钊说：“我睡下边。”
杨铁斌说：“我也睡下边，天天来回爬太费劲了。”
李光钊的爸爸来回看了看说：“睡下吧就怕人多挤呀，就你这小身板能挤过谁？”
李光钊抿着嘴说：“我睡墙角，他还能把我顶墙里去啊？”
第27章 极品
小伟在一边说：“想睡哪睡哪呗，这么大地方呢，还能住的人挤人哪？你看教室里，总共也就坐个几十个人，就算本地只有三分之一，这屋也就是睡个二十来人三十个左右，宽着呢。”他扭头问李娜：“对了李娜，哪天开学啊？现在招多少人了？”
李娜无耐的对小伟说：“张伟啊，叫你哥行不？给你那收据上都写了，十二号开学，就是后天，你咋自己啥也不看，就知道问呢？”
小伟愣了一下，说：“写了吗？没注意啊，你们也没说，谁知道收据上写着这玩艺啊。李叔你看着没？杨叔看着没？夏茂盛，你看着没？”
李爸说：“我看着了。”杨爸和夏茂盛都摇头，夏茂盛直接坐到上层铺上把收据掏出来看，边看边说：“是写了，十二号上午八点钟开学，操，弄什么弄，刚才没注意呢。”
李娜说：“行啦，自己没看着还怪别个。出来和我去拿行李。”
夏茂盛从上铺上直接跳下来，拍了拍屁股说：“走呗，去哪拿？”
李娜说：“就在一楼库房里，昨天才拉回来，本来要十二号统一发的，你们先来了就先拿着吧，直接住这得了，要不还得去住旅店。”
大伙又往外走，走到外面大门口，另一个坐那桌后的女孩对李娜说：“李娜，这家也住宿，你领他们一块办了吧，钱我收了。”刚才也站在这里一直没出声那小伙这会儿冲大伙笑了笑，一看就是比较闷的性格。
陪他来的是他妈妈，穿着毛呢衣服，头发上打着发蜡，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紫相间的纱巾，刚才娘俩站那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这个妈妈拢了拢头发，挤着笑脸说：“哎呀，刚才没注意听，你们都住这儿啊？我儿子也住这，他小，以后你们得让着他点。”
夏茂盛看着这女的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小伟，小伟也在看他，夏茂盛张嘴无声的说了句：“傻屌。”两个人一起乐了一下，也没吱声，跟着李娜往外走。
众人里只有李光钊的爸爸接了句：“没事，都大老远来的，相互照应呗，应该的。”
那女的扭头看了看自己儿子说：“俺家这个孩子啊，有点不爱说话，平时呢，喜欢干净，你让你儿子他们平时让着我儿子点，啊。”
李爸也无语了，礼节性的点点头，低头往外走。
那女的到也没再说啥，跟在后边下楼。
楼下就是饭店的后门，也可以说是正门，外面临街那道大门是装修的时候后开的，原来只有这边一道门。进了大门，饭店内部可真不小，看瞅着摆了几十张大大小小的桌子，整个文化宫一层差不多有一大半是饭店大堂，这会儿还没流行雅间，高档饭店像小伟去过的九歌城也不过是加了道胸口高的围栏。这种布局更像是后来的卡座，只不过里面摆的是能坐十来个人的大桌而已。
饭店还没营业，里面黑古隆冬的，只在门口这边亮着几盏射灯。
一进门，左手边就是仓库了，平时放酒水的地方，这会儿里面撂满了军用行李，一被一褥一枕头，捆在一起方方正正的。
李娜开了锁进去，喊：“夏茂盛，接着。杨铁斌，李光钊，冯亮亮。行了，自己拿上去找地方铺吧，我就不上去了，这边快营业了。”
小伟问：“李娜你是嘎哈的呀？你在这饭店上班啊？”
李娜伸手把半个身子探进仓库的小伟推出来，反身锁上门说：“咋的？有意见哪？学校就是我们老板开的，我是饭店的领班，今天我值班，走走，别在这耽误我事。”
小伟点了点头，撇了撇嘴，回头和夏茂盛几个拿着行李的一起往外走。
刚走到饭店门边，也就是二三步距离，冯亮亮的妈妈突然伸手拦住小伟，把手里的行李往小伟身上一递，说：“同学，你空着手呢，帮着把这个拿上去一下。”
小伟往后退了一步没接东西，也没说话，奇怪的瞅了瞅冯亮亮的妈妈，扭身从她举着的行李边上走了过去。
冯亮亮的妈妈：“唉，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帮着拿一下能累死啊。大小伙子空着手上楼你好意思不？”
夏茂盛扭头凑到小伟耳边，小声笑着说：“这娘俩挺极品的哦，还头一次遇到这样的。”
小伟摇了摇头，没接话。
夏茂盛斜眼瞄了那娘俩一眼，又说：“怼她，惯她包子。”
小伟笑了笑，推了夏茂盛一把，两个人往外走。
冯亮亮的妈妈不依不饶的喊：“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没有点教养？”
小伟站住，回头看着冯亮亮的极品妈说：“你有教养？谁教谁养？”
冯亮亮的妈妈愣了一下，马上面色大变，大声尖厉的说：“你骂谁呢？你说谁没教养？你家大人呢？哪来的这混账王八蛋，啊？”
夏茂盛皱着眉头在边上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去治，在这没人惯着。”
冯亮亮的妈妈把手里的行李往地上一扔，尖叫着骂：“你骂谁？小王八蛋有你什么事？”
夏茂盛本来就高，这会儿站在台阶上向下俯视着这个女人，冷笑了一下说：“你当你是且啊？没我事，有我事我弄死你，什么玩艺儿，有教养养出你这样的？”
冯亮亮的妈扭头四处看，叫：“领导呢，这里领导呢？谁是领导？看看你们都招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没有人管？”
传达室老头从窗里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用手扶了扶老花镜，皱着眉头说：“吵什么？当这是家呀？再吵出去。”
冯亮的妈妈扭头看了老头一眼：“关你什么事？一个看大门的掺合什么？那个谁，你们领导呢？”她冲李娜喊。
李娜听见这边吵起来就走过来，这会儿正站在门边看着，听见女人的话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对小伟说：“你们赶紧上去收拾去吧，缺什么东西赶紧出去买，在这默叽默叽的，都闲着啊？”
冯亮亮的妈妈厉声说：“你这丫头是什么态度？啊？什么态度？你这样的就应该开除。”
李娜撇了撇嘴，斜了她一眼说：“那你开除我呗。得瑟啥呀，像有病似的。”扭头进饭店里面去了。
第28章 滚蛋
冯亮的妈妈抬手指了指李娜的背影，咬了咬牙，恨恨的说：“等我找到你们领导的，还有你们。”她用手划了一圈：“一个也别想跑，开除，全得开除，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夏茂盛不屑的撇了撇嘴，招呼小伟：“走了，上楼。一会出去转转，一起不？”
小伟看了看表，时间还充裕，点头说：“行，正好认认道。这边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冯亮亮的妈妈叉着腰叫：“谁也别走，事没完谁也别想走。领导呢？这儿谁管事？”
传达室老头摘了老花镜，用手指着她说：“你出去。”
这女的还没说话，“吵吵啥呢？谁呀你是？”一个声音从大门那边传过来。
大伙扭头看过去，两个人从外面进来，说话的人是一个梳着大分头的中年男人，挺着肚子打量着众人走了过来，边上跟着一个满头稀疏白发的胖老头，红红的头皮都露了出来。
传达室老头扭头看了两个人一眼，说：“小李，赶紧把这个弄走，在这吵什么吵？弄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来。这样的学生收了嘎哈？”老头说完啪的关上了传达室的窗子。
被叫小李的是白发胖老头，听到传达室老头的话点头答应了一声，瞅了瞅冯亮亮的妈妈，又扭头看了看一起进来的中年男人，说：“小赵，你看这，咋弄？”
中年男人小赵提了提裤子，皱着眉头看了冯亮亮妈妈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冲饭店里喊了一声：“李娜呀，李娜。”
李娜在里面答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叫了一声：“赵总。”
赵总问：“怎么回事？”
李娜瞅了冯亮亮她妈一眼说：“这个女的有病，逮谁骂谁，刚骂完我，说要开除我，开除所有人呢。”
冯亮亮的妈拢了一下头发：“你怎么说话呢？你说谁呢？就你这样的不开除你留着你啊？”她转向赵总：“你是这领导啊？我阜新政府的，你这都弄的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个看房的老头，哪有一个正经人？赶紧开了。我是带我儿子上你们这来学习的，不是来受气的。我儿子要在你这学厨师，麻烦你给照顾好了，我儿子年纪小，干不了什么活，吃饭干活啥的你帮着给注意点。这被子这么薄，这能行啊？给加一床，他边上给留着别安排那么些人，挤在一起也睡不好，”
赵总摆摆手，盯着冯亮亮的妈妈，打断她的话说：“你谁呀？”
冯亮亮的妈妈愣了一下，说：“我阜新政府的。我跟你说，”
赵总又打断她的话说：“你在这嘎哈呀？”
冯亮亮的妈妈又愣了一下，说：“我送儿子来学习啊，我跟你说这几个人不能留啊，都什么玩艺儿啊。我，”
赵总再一次打断她的话：“你是什么玩艺儿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这是奉天。”扭头对李娜说：“收了她多少钱？退给她。”又转头对冯亮亮的妈说：“拿钱赶紧滚蛋。”
冯亮亮的妈妈脸色一变，说：“你怎么说话呢？让谁滚蛋？这些王八蛋你不管你竟然赶我？我是阜新政府的我告诉你。”
赵总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说：“这是奉天。再在这吵吵我特么把你们扔出去你信不？什么玩艺儿呢，装逼装到奉天来了，赶紧滚。李娜，赶紧把钱给她。”他转头看了看小伟他们，脸色一缓，说：“都是新来的同学啊？安排好没？缺啥就找李娜，咱们能解决的尽量帮你们解决，好好学，完了工作有的是。”
小伟几个人点头答应了一声。
那边李娜从包里数了钱出来甩给冯亮亮的妈妈，她接了钱，站在那脸上变幻着色彩，咬着牙，最后哼了一声，愤愤的领着孩子走了，行李扔在地上也没管。
赵总摆摆手，说：“你们上去吧，这样的以后不用理她，再不行就削，在我这我给你们做主，不用怕。”他走到传达室窗边，抬手轻轻敲了敲窗，老头拉开窗子，赵总笑着说：“咋了老主任，还生我气了啊？这样的我肯定不留，你放心。这个我让她滚蛋。”
老头斜了冯亮亮他妈一眼，点了点头，说：“招人也得看着点，别让一条臭鱼烂了一锅汤。行了，我没事，你去忙吧。”赵总答应了一声，回头对被称为小李的白发老头说：“这边没事了，李校长，上去看看不？”
李校长点了点头，说：“上去看一眼。这来了多少人了？”
赵总问李娜：“来了多少了？”
李娜说：“住宿的有二十来个了，明天还一天呢，估计还能来几个，本地的有三十来人。今天安排的就他们几个，我看后天就开学了，就直接让他们住进去了。”
赵总点点头，说：“行，那你忙吧，我陪李校长上去看看。”
李娜说：“晚上九桌，还有二桌到这点还没确定，那我就不准备了呗？等来了再说。”
赵总用指甲在头上挠了挠，歪着头想了想，说：“准备着吧，要不然过来面上不好看。他不来咱们自己吃，这不是来了几个小兄弟吗？如果那边不来就这些人吃，第一天当我请你们了。”
李娜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那我喊人备料吧，张伟，你们别走啊，一会儿吃大餐，赵总请客，哈哈，我弄两条大的龙虾去。”扭身进去了。
赵总笑了笑了，对李校长说：“这丫头一天，疯叨叨的，走吧，上去看看。后天早上开课啊，谁过来？你问没？”
李校长胖脸上带着习惯性的笑容说：“弄好了，老蓝过来讲头个礼拜理论，书是他们几个编的，讲的好些，等后边再叫小刘喊别人，老刘那边等结业吧，过来展示一下就行了，岁数大了，折腾不起了。”
赵总点点头，两个人往楼上走。
小伟和夏茂盛李光钊杨铁斌几个人还有李杨老个的爸爸跟在赵总和李校长后边上楼。
第29章 不住宿舍的舍长
（@-@，我就这么看着你们，自己招愣吧）
大伙提着行李上楼，穿过教室进了宿舍。
赵总进门前往走廊里面看了一眼，扭头对小伟他们说：“厕所在那边，里头。上厕所都注意点卫生啊，别弄的到处都是。这楼太老了，通风不行，到时候弄的满走廊味你们自己遭罪。”
大伙笑起来。
进到宿舍里边，李爸和杨爸过去找了个地方铺床，夏茂盛掏出盒烟来给小伟赵总发了一圈，李校长不抽，三个人点了烟站在那看着。
小伟说：“赵总，这屋里得放几个痰盂啊，还有笤帚垃圾篓，这住几十人呢，没这些这屋得弄的多埋汰啊。”
赵总看了看地面，从教室到宿舍里面地面上全铺着地板块，他踩了踩，说：“这玩艺好打理，扫下就行。烟头没事吧？”他问李校长。
李校长低头看了看说：“没事，烫个印怕啥，不浇水就行，这玩艺怕水，一沾水就变形了。”
赵总扭头对小伟说：“听着没？不能弄水啊屋里，地板弄翘了得赔，这是文化宫的财产，咱们就是用一下。”小伟点点头。
赵总又回头对李校长说：“那窗户用堵上不？当时做床的时候没想到，这窗户就在床上啊。”
李校长看了看说：“堵他嘎哈，还能透透气，外边是广告牌子，看不进来，没事。”
赵总又对小伟说：“开窗行，看着点别叫人出去啊，谁也不准跳出去。那边全是霓虹灯设备，拉的电线啥的，给弄断了得赔不少钱呢。”
小伟再点头。
赵总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问夏茂盛：“这铺你能睡下不？看你这个头够呛啊。”
夏茂盛看了看床铺，把烟头扔地上踩灭，走到床边脱了鞋上去躺下来，果然不够长，脚蹬着墙脑袋还有一半在床边外头呢。
赵总哈哈笑起来，说：“估计这个班也就你一个这么大个子了，你睡边上吧，到时候你边上不安排人，你斜着睡，对付几个月，哈哈，谁叫你长这么老高了。”
夏茂盛起来转身下床，抓了抓脑袋，点了点头。
李校长说：“没事，没那些人，这屋排满住四十人没问题，这才几个，没到三十呢。”
赵总点了点头，把烟头扔地上踩了一下，对小伟说：“这宿舍交给你来管，给我管好啊，上点心。现在这半大小子没几个省心的，一堆弄在一起别再弄点啥事出来。”
小伟愣住了，说：“赵总，我不在这住啊。”
赵总说：“你住不住没事，让你管你就管，跟着操点心吧，瞅你能稳当点，这个大个子脾气看样有点暴，容易干仗。完了楼下都是小女孩，让她们管也管不了。”
抬手看了看表，赵总对李校长说：“中午了，走不？今天中午你多喝点啊，我这头还疼呢，今天可不能再倒了，你多整点，不行就上来在这睡觉。我一会让人给拿几床被上来给你准备着。”
李校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也喝不了多少，这帮家伙是太能喝了。唉呀，走吧，下去。”
两个人一起下楼去了。
夏茂盛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开始铺床，小伟站在下面和他说话。
“朝阳那边好不？”
“我不是朝阳，是北票，归朝阳管着。”
“你咋一个人来的呢？你家里放心哪？”
“我啊，我家里不咋管我，就我姐管着我。她走不开。奉天我以前来过几次。”
“你学完了回去开饭店哪？”
“我家里现在就开着呢，我打算弄矿上的食堂，包下来干干。”
“你们那有啥矿啊？”
“煤矿。挺大个煤矿呢，等咱们学完了去我家玩，领你去看看去，那一个洗煤池子像澡堂子似的，老大。”
“你家里嘎哈的呀？”
“我姑在市里，我爸在矿上，我姐开个铺子，我瞎混吧。小伟，你有对像没？”
“有啊，咋了？”
“嘿嘿，我也有，就问问。跟你说我对像长的贼好看。”
“你俩说啥呢呀？”杨铁斌走过来搭话。
小伟说：“没事，瞎唠，收拾好了啊？”
杨铁斌说：“有啥可弄的，我爸就是拿我当小孩呢。走吧，一起吃饭去。我爸请客。”
夏茂盛从上面跳下来，拍了拍手，穿上鞋子说：“吃啥？”
杨铁斌说：“不熟啊，出去找找看呗，你们想吃啥？”
夏茂盛说：“啥都行，吃饱就行。得往远走走，这一片的饭店有点贵哦。”
奉天的商业发展在90年就相当火热了，私人生意遍地都是，文化宫这边挨着太原街，守着中山公园，又在南站片区，大大小小的饭店招待所旅馆一家挨着一家。这个年代旅游逛公园还是主流呢。
同样的时代年月，和奉天相比，杯溪这边商业才刚刚冒头，到了县城这里还没开始，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这就是地区差异，在那个信息不畅达的岁月，这种地区差异巨大的让你不敢相信。
几个人从文化宫出来，顺着二马路往南走，一边张望一边说着闲话，李爸和杨爸走在前面，几个年青人走在后面。
这一片在这个年代还是显得比较陈旧的，楼都不高，沈铁大厦在这片算是最高的楼了，也是最新的楼，在一片陈宅旧院之中显得鹤立鸡群。
马路两边的老宅临街过边全改成了门面，也没有统一的高度和规化，高高低低里出外进，牌匾也是各显神通，小的就是一块，毛笔写几个字，大的是喷绘画面，十几二十平方米张扬的俯视着来往人流。
后世烂大街的喷绘广告在这个时代还是绝对高大上的东西，一个平方要一千六百块。
这个时候奉天还没有对片区经济进行规划，不过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二马路这边自然就形成了以食品填加剂以及原料工具为主的商业圈，一路走下来，除了饭店旅馆以及少数的几家五金工具店以外，全是食品添加剂以及食品周边用品工具类的商店，一阵风吹过，鼻子里全是各种添加剂的气味。
一条路走到头，过了马路就是中山公园的大门了，远远的看见高大的摩天轮竖立在一片绿树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