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8章 坑深230米又一个八卦墓(5)
“……”萧乾黑脸,再刮她鼻子,“好,等会吸。还有,别叫我老萧。”
“习惯了,我也喜欢这样叫。”墨九毫不在意,弯着月牙似的眼,笑着看他,“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觉吗?”
老夫老妻……
可他会吃自己的醋怎么办?
想归想,只要墨九乐意,他只能默认。
两个人再次来到岩壁边上,墨九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老萧,我给你两个选择。”
“嗯?”萧乾始料未及,诧异的抬头看她。
“第一,我们先坐在这里,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从临安一别开始,或者从很久以前,你开始布局的时候说起——我想,你一定有很多故事需要对我讲。”
萧乾眉头紧皱,“第二呢?”
墨九瞥着他深幽的眸子里,那一股子欲说还休的涩然,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岩下那一些没有燃尽的零星火苗,冷不丁张开手臂。
“来吧。”
“怎么?”萧乾狐疑。
“抱着我,飞下去啊?”
“……你以为我是鸟?”
“不是有武功吗?”
“……你想多了。”
墨九侧眸,也是幽幽的笑。
“那你就选第一个。”
抿了抿唇,萧乾走到岩边,长长的发被风撩起,那一片坑洼不平的脸颊上,有一丝幽暗的恻然,他搂住墨九的腰,将她带到石台的角落,指着下方的锯齿一样的小凸石片,“我们从这里下。”
末了,他又望着她的脸,淡淡补充。
“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的。”
墨九点点头,又望向那悬崖一样的深渊,咂咂舌。
“我办不到啊。”
这样的高度,一眼看下去,就像在直升飞机上俯视大地,借她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就这么走下去的。
可如果不下去,如何找出路?
吁一口气,她负手而立。
“萧六郎,我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背我下去吧。”
这样的机会换了别的男人,除了吐血之外,肯定不会愿意,也办不到。可萧乾面对这只母老虎的指令,却是乐于执行的。轻唔一声,他回头捡起先前背她过来的布条,如法炮制,将她背在后背上,以剑为撑,一步一步往底下爬。
这个过程很艰难。
他屏气凝神,没有说话。
墨九趴在他背上,时不时看他的侧脸,也沉默了许久。
短短数个时辰的经历,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的他们,根本不知过去了几天几夜,在一个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的地方,自然也就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片寂静中,冷静了神经,墨九突然一叹。
“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萧乾身子微微一顿,没有回答。
从与完颜修、击西、闯北他们分别到现在,彼此间完全无法联系,但当时那样危险的情况,能够为他们想到的最好遭遇,就是像他们一样,虽然艰难,但还活在哪一个岩洞中……
“咚”一声,物体落地。
哦不,萧乾背着她落在了地面上。
墨九借着微弱的火苗,在地面上到处寻找着。空间里,除了一股子灼烧之气,充斥在鼻间的就是焦味、糊味和臭味儿。地上也是一层坚硬的岩石块,有沙砾混在其间,高低不平,面积一眼望不透,但每个地方都已经被火烤得失去了最初的颜色。
“六郎!”
墨九突然低声叫唤。
“什么?”
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小小兴奋,萧乾条件反射地搂住她的腰。
“这地面有问题……嗯,容我先跳一跳,冷静一下。”
跳一跳,冷静一下?
她的反应,萧乾显然不懂。
不过墨九从来就不是一个有正常思维的女人,他看她兴奋地在烧焦的地面上走来走去,不只跺一脚,也只是抱剑立于一旁,随时观察着她的动向,而不阻止。
墨九每走一步,都像在试探什么。
踩一踩,又换一个地方,再反复踩。
仔细看,萧乾慢慢明白了——她走的是八卦位。
一个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终于停下,望着他的目光有细微的光亮。
“六郎,下面是空的。”
空的?萧乾之前下来,顾念着上头的墨九,来去匆匆,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走到她的身边,他学着她用脚用力的踩。
果然有的地方,明显可以感觉出不一样。
没有想到墨九心细成这样了,他目光里不由投去一抹赞许。
“阿九真是聪慧。”
被表扬的墨九乐得咧了嘴,拱手一揖。
“不敢当不敢当,我吃的就是这口饭,专业能力只比一般人强一点点……”
这还叫不敢当?萧乾无声而笑。
“依我看,机关开启时,水源便是从这种突然打开的地洞渗出去的,尔后,又迅速合拢……”墨九说到这里,低头审视片刻,又抬头,然后惊叹一声,“乖乖,这上上下下,到底是有多深,果然只有大自然的能力,才是万能的。”
“大自然?”
对于她嘴里的名词,萧乾总是需要时间消化。
墨九点点头,“这里虽有机关,但结构却是天然形成的,做此布局的人,不过是在天然结构的基础上,略加改动——”
说到这里,她突然敛住眸子。
“老萧,我怀疑这里是——八卦墓之一。”
第1259章 坑深231米险中险绝处生(1)
又一个八卦墓?
萧乾冷眉微微一蹙,看着她,“阿九可有理由?”
墨九点头,“除了墨家,天下无人能驾驭这么复杂的机关巧术。”
嗯,如果吹牛逼也是理由,墨家已无人阻挡。
看萧乾半信半疑,墨九眉梢微微一挑,似乎很不乐意他对她墨家机关术的不信任,又得意一笑,指着脚底下,“六郎再仔细看一下,这是什么?”
萧乾闻声低头,看着她的脚。
就在她先前走过的焦黑岩石地面上,乍一看上去,颜色都差不多,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颜色有非常细微的差别,隐隐的,有一些更为沉黑的颜色,将地面勾勒出了一个八卦的形状来。
八卦!
又见八卦!
从坎、艮、巽、震四个八卦墓一路随着墨九走过来,萧乾已经很清楚,八卦墓之所以叫八卦墓,不管是哪一个墓,或多或少都会与八卦扯得上关系。
“虽然我们暂时未见仕女图,但高手的直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墨九眸子浅浅一眯,流露出来的自信,让她娇俏的双颊上,似有一层流光在浮动,眸子中闪着的点点晶莹,极是美艳。
萧乾差一点迷失在那一方美好中。
好一瞬,才回神,淡淡点头,“且问高手,直觉为何墓?”
墨九哂笑,“离墓。”
“离墓?”萧乾咀嚼着她的话,随即补充,“离卦者,火也。”
“是的。”
墨九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儿,漫不经心地踮着脚尖在八卦的弧线上踩了起来,“然而,我们明知下方中空,可怎么打开它哩?总不能拿锄头挖吧……而且打开之后,会不会有危险?万一我家祖宗又给我玩一出馅饼计划呢?”
人在久困的时候,在求生欲的支配下,看到出路,都会忍不住偿失,冒险力和冒险精神也会直线上升,从而低估风险。在坎墓和巽墓,墨九都曾吃过这样的亏。所以,明显下方有路,她已不敢轻易偿失,反而调头寻找其他线索。
没有犹豫,她直接让萧乾带她走向对面。
——那口抓到了鱼的深潭。
潭水不过一丈见长,里面的水都热得冒烟了,所以墨九有理由相信,她之前吃的鱼,是经过了先煮后烤工序而来的。不过,在这样的天翻地覆之后,能吃上几口鲜美的鱼,她已经感到很欣慰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
再有几条就好了。
她咽口唾沫,低头望那深潭中的水。
“老萧,你先前下去过吗?”
“不曾。”
水都快要煮开了,他怎么下去?
“那你怎么抓的鱼?”
“死鱼,浮上来的。”
果然……是死鱼啊。
墨九咂咂嘴,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这会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要不然,你下去看看——”
看她馋猫的样子,萧乾目光幽幽,“有这么指派自己男人的?”
“那好吧,我自己下去——”墨九探头又看一眼黑漆漆不见底的深潭,作势欲挽袖子,萧乾却已冷哼一声,扯过她来往背后一挪,然后自己下去了——
第1260章 坑深231米险中险绝处生(2)
水很深,足有两足高。
萧乾潜入温热的水底,摸索一阵,很快浮上了水面。
抹着头上的水渍,他看向墨九的目光中,有着佩服。
“阿九,潭底有一条向下的石阶——”
“啊哈哈。我就说嘛,非常之地,必有非常之事。”
墨九再次与祖宗“心连心”,有点小兴奋。
然而,虽然找到了一条水底台阶,但他们没有潜水装备,要从下面穿出去也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在不知道水下台阶究竟有多深的情况下,如果那般潜下去……那是找死。
于是墨九想到了那一个八卦浮图。
“六郎,你来帮我——”
她让萧乾拿那根布条拴在她的腰上,站在八卦浮图的圈子外面,而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踩在八卦之上,从阴阳两仪踩到“离”位,又从“离位”踩到阴阳两仪,每一次都试着高高跳起,再重重落下。
这样的力度,比刚才大了许多。
试了几次,在她又一次落在离位上时——
“轰”一声,机括震动。
那个八卦浮图,突地开启,速度很快。
墨九整个人悬空,跟着掉落下去。
条件反射的尖叫一声,她眼前一黑,吓得心尖都颤了。
幸好早有准备,不等她彻底落下去,萧乾拽住她缠在腰上的布条,又将她拉了上来。
这蹦哒的,太可怕了。
墨九紧张地看着黑不见底的下方,一脑门儿冷汗。
“祖宗啊,亏得弟子机智——不然,生生损了小命儿!”
呼呼吐两口气,她解开布条,再次和萧乾回到那口深潭处。
如墨九所料,机关果然是共通的。那边的八卦浮图机关打开,这边的水位就退了下去。在深潭下方,凭肉眼,都可看见一道长满了水苔的石阶。
“下!”
“小心。”
“牵着我。”
“来。”
墨九紧着萧乾的手,壮着胆子下了台阶,心绪到也安妥。
过了险中险,才能绝处生。
不管前方是什么,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再艰难,也不会比他不在的时候更糟。
从台阶一路及到地底,前方是一条平坦的甬道。
甬道深不可测,却窄得惊心,只容得一人通行。
墨九与萧乾对视一眼,手牵着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继续往前走。
约摸花了盏茶的工夫,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台阶再现。
但这处台阶不是往下,而是斜着向上的。
一级接一级,幽暗,潮湿,透着森冷的凉气,却不知通向何方。
“上去吗?”
“上。”
二人交握的手心,紧了紧。
有一种力量,便在彼此间滋生。
勇敢的,无畏的精神,只因彼此都在。
一路牵手而行,两个人走得极慢,几乎是摸索着上行的。就这般,五六十级的台阶,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快走到终点时,上头有一缕幽幽的光线透出来。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光芒——夜明珠。
墨九微微一怔,抿嘴停下脚步,正思考着,上头突然响起一阵叽叽咕咕的微弱声音,听不清是什么,像是叫声,又像是哼声,细微,难辨。
第1261章 坑深231米险中险绝处生(3)
然而,等她仔细再听,却又什么都没有听见。
警惕地半眯厉目,萧乾把她扯到背后。
“我先上去。”
“不用,一起。”墨九嗔怪地瞪他一眼,率先抬了腿。
然而,不等两个人走到台阶的终点,只听见“嗷呜”一声,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就利索地扑了出来,直接奔向墨九的小腿。
她以为是巨型老鼠,吓得退了一个踉跄。
若非萧乾及时扶住,这一冲,非得滚下台阶不可。
“我靠!”
她低骂一句,待仔细看时,又是惊,又是喜。
“狼儿——”
“嗷呜!”
小狼崽子还认得她,亲热地围在她身边,那弱弱的样子,令她心都萌化。
墨九蹲身把它从地上抱入怀里,这才想到,“咦,你完颜三舅呢?”
“亏你还想得起我——”
一道不冷不热的哼声,从石阶上方传来,墨九怔了一下,又抿唇望了望萧乾,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几个人一起入阴山,一起落火室,一起得到生还,那种感觉,很难言说。
像同生共死过的哥们儿,知道对方还活着,除了兴奋,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至少在这一刻,前嫌可以尽弃,什么恩怨情仇都可以不必再提。
而且完颜修把狼儿照顾得这样好,墨九之前对他的所有怨怼,也几乎都抛开了。
拉着萧乾的手,她犹豫一下,换了称呼。
“老萧,仔细脚下。”
既然六郎的身份一直隐瞒,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她不会在完颜修面前将他的身份曝光。
“嗯。”两个人默契地互望一眼,
萧乾目中波光闪过,紧紧攥住了她的小手。
上方是一间石室。
石门是在他们开启机关的同时打开的。
石室的形状很方正,地面像一个整体的棋盘。
在棋盘的线上,错落着黑白棋子若干,每一颗棋子都圆润光滑,大小和规格几乎完全一样,墨九在心底默数了一下,大概有四十八颗。
她不懂围棋,瞥了一眼萧乾。
他眉头紧紧锁住,似在思考,一直没有说话。
墨九也不打扰他,望向了角落里的两个男人。
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完颜修一向风流的面孔中少了几分倜傥,样子还那么俊,可衣裳破损,头发凌乱,哪里还有后珒国主的妖娆,整一个狼狈的貌美逃犯。而蜷缩成一团的“疯子”,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他整张脸几乎是毁灭性的脏乱差,胡子拉碴,又黑又瘦,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身子瑟瑟发抖着,他像是很害怕,紧紧抓住完颜修,寸步不离,半点都不松手。
完颜修像是受够了他。
一脸嫌弃,又没法脱身,只把怒气撒向墨九。
“看什么看呐,不知道把他给我拽开啊?”
墨九看完颜三舅这模样儿,好想笑,又不得不憋住。
“看他那么需要你,再忍忍吧。”
“忍个卵!老子管了你的女儿,还要管这个疯子。”完颜修的样子几乎是崩溃的,胡子长出来了,脸也乌漆麻黑的,整一个邋遢版的三舅,就脾气还一如往常,“我怎么觉得我他娘的变成了谁家的奶娘了我?”
“绝对不是。”
墨九飞快地摆手,为他正名。
“你又没奶,怎么做人家的奶娘?”
“老子……”
怕他发作起来收拾不住,墨九今儿心情好,嘻嘻一笑又哄他。
“行了,它三舅,别胡思乱想,你想做奶娘,可做不成呢。”
四周望一下,她眉头又皱起,“可有看见击西和闯北?”
完颜修哼一声,气咻咻地,“地方就这么宽,老子落下来就在这儿,到处都走不通,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上哪儿看见他们去?”
“……”
这货看来真是气疯了。
不过也是,换了她,她也得急疯。
想到击西和闯北,她心里暗了暗,点了点头。
“行,你们坐一会儿,我看看怎么想法子出去!”
她一手紧搂着狼儿,一手想去拿夜明珠。可珠子还没拿到手上,怀里的小家伙却拼命往她怀里拱,嘴里呜呜叫过不停,像是很委屈。墨九皱了皱眉头,正不解其意,就听见完颜修哧哧冷笑。
“你闺女要吃奶了,你有,赶紧喂吧。”
这打击报复来得挺快啊?
墨九竖着眉头瞪他一眼。
可不待开口,只见萧乾衣袖一挥,完颜修面色变了,人也突然愣住了。
张了张嘴巴,他似乎想说什么,可试了几次,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哑巴啦?”墨九奇怪地看看他,又望向萧乾。
“话太多。”萧乾目光凉凉,那一张丑陋的脸上闪着幽幽的光,“让他先消停一会。”
我去,不是吧?
看着完颜修目中愤怒的火光,墨九忍不住想要大笑。
萧六郎记恨他那句调戏她的话了,居然直接把他弄哑了?
这货也真厉害,都不见他怎么出的手,完颜修就栽了。
太可怕了!
幸好他是她的男人,也幸好他比较君子风度,轻易不用毒。
要不然……分分钟得给他跪啊!
想到自己曾经也吃过他的“哑巴亏”,那滋味儿也确实不好受,她略带同情地走过去,拍了拍完颜修的肩膀,然后把狼儿塞入他的怀里,细声安慰。
“干坐着不能骂人,也挺无聊的,我把狼儿留下陪你啊。”
完颜修眼珠子转动着,瞪她,又瞪萧乾。
墨九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她和萧六郎已经被他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然而,瞪他们并没有什么卵用。
“咳!”
她收敛笑容,回头跟着萧乾踏上棋盘。
“老萧,可有发现什么?”
萧乾看了棋盘片刻,目光复杂地沉思了许久,突然回头瞥向那个“疯子”。
“这个恐怕得问问他了。”
第1262章 坑深232米解惑(1)
问他,问那个疯子?
墨九一时跟不上萧乾的思路,一时错愕。
回头看去,那疯子满头乱发,紧挨着完颜修吓得还哆嗦,根本就不像是伪装的。而且,在天神祭洞时,她已经审问过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再问他,又有什么意义?
“老萧?”墨九站到他的身边,昂头看他,“你此话何解?”
在她询问的目光中,萧乾冷冷抿唇,没有回答,径直走向角落,把缠住完颜修就不放的“疯子”拎了起来,掌心突地扬起,“啪啪”两下,分别敲在他的“神庭”,“印堂”几处大穴上。
“呕!”
“哇——”
那疯子吃不住拍,趴地上就狂吐不止。
那呕吐的秽物里面,隐隐夹有红红的血丝。
“老萧!”
墨九看他狂吐不止,眉心都蹙紧了。
抢步过去,她扯了扯萧乾的胳膊。
“赶紧给他看看啊,怎么吐血了?!”
因为宋彻的话,尽管疯子的身份并没有完全证实,可她心底始终把他当成宋骜来看的。由于之前逃命没带他,她心里还存有内疚呢,见状,心里自是不落忍。
然而,萧乾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居高临下的身姿,纹丝不动,一直等到那疯子吐得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一直趴在地上呻吟,他才从怀中掏出一个装药丸的瓷瓶,从中倒出两粒带点儿橙黄色的药丸子,径直灌入他的嘴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墨九直咂舌。
老萧这身上,简直就是百宝箱啊。
除了毒和药,恐怕也没别的东西了吧?
她寻思着自从他腰上瞅,萧乾便沉了嗓子。
“抬头!”
听了他的话,疯子抬头,目光呆呆的。
看着他,又看看完颜修,再看看墨九和这一间石室,他像是游离在状态之外,懵了好一阵,就在墨九以为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一双浑浊的眸底,却慢慢转为清亮。
“你,你们……是谁?”
结结巴巴,但口齿清晰。
这个样子,像是神识已清。
可这……难道失忆了?
墨九蹲身,仔细盯着他的脸,“小王爷?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墨九啊,小寡妇,你不记得?”
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是“小寡妇”,墨九说得很顺口。
可萧乾嘴唇抽搐一下,一句话,就让她恨不得咬舌。
“他不是宋骜。”
“啊!”墨九瞠目结舌,“那他是谁?”
“那顺巫师的小徒弟,托托儿。”
萧乾的声音冷而凛,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墨九的心上。想到第一次见宋彻时,他也是这么不咸不淡的来一句“他不是宋骜”,她就有些生气。
“早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
“还需要我问?”
看她兔子似的急红了眼,萧乾揽一下她的肩膀。
“下次,一定。”
还下次呢?这个男人城府太深了。
墨九觉得跟着一个腹黑男人,真的必须神经高度集中,随时准备情节反转。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了精彩部分,被他耍得团团转。
第1263章 坑深232米解惑(2)
咬着牙,她恨不得咬他几口。
可看着他那张脸,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男人再不好,再讨厌,她也得咬牙忍着。谁让她自己选择的呢?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更何况,这货已经够可怜了,脸毁成那样,如果她再给他使劲儿,一个想不开又“去”了,她哭都没地儿哭。
深呼吸,她展眉,勾唇,给他一个“迷之微笑”。
“你继续审问——我不打断你了。”
前后不过一瞬,就换了性子。
她突如其来的转变,看得萧乾怔了又怔。
可正事当前,他深深看她一眼,也没问她哪根神经又出了乱子,眉心紧拧着,又调头看着一脸惶恐的托托儿。
“说!此处怎么出去?”
托托儿是“那顺巫师”的小徒弟,常年跟在那顺巫师的身边,也因为受了宋彻的蛊毒要挟,帮着宋彻来糊弄“那顺”,一直扮演着“双面间谍”这样的角色。而且,他做那顺的徒弟,日子并不好过,比起被宋彻掌控来,他更愿意摆脱那个恶魔。所以,他与宋彻的关系很近,二人长期往来,宋彻知道的出路,他想必也会知道。
这是墨九的想法。
她也笃定萧乾是这么想的。
然而——
托托儿审视着他们,却一脸沮丧地摇头。
“这里我不曾来过。”
不曾来过?墨九挑高眉头,半信半疑。
萧乾冷哼一声,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寒意,出口一字一句,仿佛勾画生死薄的阎王,寻不到半点温度,“托托儿,我能知道你是谁,就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要相信,你刚才吃入腹中的药丸,比宋彻的蛊毒,会可怕十倍,百倍不止!”
威胁有效!
托托儿那张完全看不清长相的脸,布满了恐怖之色。
“扑嗵!”一声!
他跪在萧乾面前,不停磕头。
“大爷,饶了我,饶了我啊,我真的不曾来过此处,师父不曾带我来过,师兄也不曾……我绝无半句虚言,饶命!饶命!”
墨九看他跪得可怜,蹙了蹙眉,冷言相问。
“这里不是死亡山谷吗?你长期穿梭于此间,怎会不知出路?”
“不,不是死亡山谷。不不,或许是,但我真不曾来过这边。”托托儿想了想,又抬起头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脏发,两只眼睛在石室内到处搜索一通,然后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
“托托儿不敢相瞒诸位英雄,真的不敢啊!我所知的死亡山谷,不在此地。我常年来去的,也只有天神祭洞的附近……这个地方,我不曾来过,真的不曾来过。”
看他带了一丝哭腔的声音,墨九浅眯黑眸。
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离墓,就住在死亡山谷的隔壁。
或者说,所谓的“死亡山谷”,根本就是八卦墓之离墓的前墓道。那个让宋骜雄兵折戟的八卦布阵,原本就是墨家祖上用来保护离墓的惑敌之局。
那么这儿,应当已经接受主墓室了吧?
没有探测工具,她稍稍有些头痛。
怀着紧张、纠结又复杂的心情,她又一次走到棋盘边上,看了片刻,用肉眼将整个石室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再回来时,对萧乾点了点头。
第1264章 坑深232米解惑(3)
“老萧,他说的是真的。”
萧乾一脸冷肃,“阿九怎知?”
墨九道:“这间石室的石门,之前不曾开启过。”
也就是说,他们在那边踩八卦,开机关的时候,这间石室才第一次开启。
说到这里,墨九又望向石室距离地面极高的顶部,皱眉指了指,“完颜三舅他们从天而落,是触动机关之故。但试想,如果托托儿与宋彻曾经在此间自由来去,总不能每一次都从天上掉下来吧?”
沉吟一瞬,萧乾负手走到棋盘边。
“阿九所言有理,只是这棋局……”
他双眸浅眯,若有所思地住了声。
墨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想到这货胸中的万千沟壑,还有至今都没有向她坦白的那一段过去,她牙根儿都是酸的。
当着完颜修和托托儿的面,她不好追问那些关于他的事,却怎么都憋不住问关于此间的事。
走到他的身边,她低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托托儿?”
萧乾回眸,“猜的。能出现在里面的人,不是宋骜,只有他了。”
有道理!能进入死亡山谷腹地的人,确实都和“那顺巫师”有关。
墨九抬高下巴,“你又怎么知他不是宋骜?”
宋彻说得很清楚,是他把宋骜关在那个天神祭洞。
而且,如果他不是宋骜,可怜的小王爷,又去了哪里?
想一想他已经失联这么久,墨九心里一激,不禁有了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他不在人世了吧?
迎上她探究的视线,萧乾清冷的视线里,有一种孤傲的矜贵。
“宋骜不会向人磕头下跪。”
墨九微微一怔,不由有点佩服。
“当他拿着《春宵秘戏图》找完颜修时,你就知道他不是宋骜了?”
“嗯。”他没有否认。
墨九向他投入赞赏的一瞥。
这个萧六郎,观察力果然不同寻常。
一个人不管怎么疯,有一些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宋骜以一个王爷之尊,一生除了跪皇帝跪他娘,他何曾跪过别人?可在天神祭洞时,托托儿手拿小册子,毫无压力就对完颜修磕头下跪,不停喊着饶命——
确实不太像宋骜。
他虽玩世不恭,可骨子里全是硬气。
要不然又怎会主动评比,折在阴山?
脑子里千头万绪,她一时有点理不清。
“可托托儿,为什么要把《春宵秘戏图》交给完颜修?”
大概这也是完颜修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听了她这句话,他嘴巴张了好几次,喉结也滑了又滑,仍旧发不出声音来,那气恨的表情,扭曲得几乎把他的英俊面孔都生生破坏。
墨九很想笑。
可看着完颜修剜过来的眼刀子,她摸了摸鼻子,终是忍住了,没有落井下石。
“老萧,给他解药吧,憋着怪可怜的。”
萧乾回头,淡淡扫他一眼,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解药瓶,远远地丢给完颜修,然后不过片刻,就听见完颜修长吁一口气。
“老萧,这事儿老子跟你没完——”
吼到这里,他又止住,咳嗽一下。
第1265章 坑深232米解惑(4)
“算了算了,三爷脾气好,饶你一次。”
这叫饶么?分别是怕了。
墨九忍住笑,盯向萧乾挑高的眉梢:“你还没有回答我。”
萧乾斜斜瞥她一眼,“阿九为何不直接回他?”
对哦?托托儿不就在这儿吗?
墨九看他又转头研究棋局去了,干脆也就不打扰他了,走到托托儿面前。
“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托托儿在天神祭洞里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紧张兮兮的望着墨九,他思考了好一阵,才巴巴望向完颜修。
“……我那时药物迷心,脑子有些混乱。只依稀记得,是听闻他是国主,而且潜意识觉得他与世子长得有相似之处,这才将那册子相与他的。”
脑子混乱,却还是多少知道一些。
墨九目光一亮,像找到了一个可以解惑的答题器,顿时来了精神,趁着萧乾解棋,自个儿寻了一颗石凳似的黑棋子,坐在上面,抱着膝盖慢慢问他。
“世子是指宋彻?”
“是。”
“他与完颜修……哪里像了?”
托托儿嘴唇嗫嚅着,有点答不上来。
好半晌儿,瞥瞥完颜修,又低下头。
“他们……都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也是理由?
墨九风中凌乱,一时竟问不下去。
可完颜三舅憋屈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一个扬眉吐气的时候。
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他懒洋洋地看过来,一副傲娇脸。
“有眼光。一眼就看见本国主长相最为俊美——”
墨九余光扫了一下萧乾的背影,瞪他一眼。
“不是你俊,是你最淫荡。要不为什么单单给你春宵秘戏图?”
私心里,她不喜欢萧乾听见与美丑有关的话。
毕竟她的萧六郎,曾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风华绝代,傲世无双。
一个那样容色的男子,突遭这般毁灭性的颜损,那是多大打击?
心里微微一窒,她看萧六郎没有回头,也没有什么动静,暗自叹一口气,又罗列出疑点,问托托儿。
“不对啊,我和那个阿花姑娘,也长得很美,你为什么不给我们?”
托托儿偷偷瞄一下完颜修,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可,可你们都是女,女子——”
啊?!墨九噗一声,有点想笑。
说她是女人也罢了,只可怜了击西。
为击西默哀一下,她挑高眉头,又接着问。
“那春宵秘戏图,与男女有何相干?”
这一回,托托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猪肝似的,像在滴血。
“因为我,我,我不喜女子,只喜男子——”
这简直就是一个令人崩溃的答案。
怪不得“疯子”一直拖着完颜修就不放手,原来不仅因为他长得好看,还因为他本质上喜欢男人,而他把《春宵秘戏图》拿给完颜修研习的唯一目的,竟然也是因为这个——
亏她为此还细思许久!
有些答案,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刚才还自恃容色俊美,傲娇得不要不要的完颜三舅,在怔了那么诡异的一秒之后,整个人弹身而起,暴跳如雷地怒骂。
“我操,老子要你的命!”
“哈哈哈哈——”
墨九开怀大笑,就连萧乾也微微回头,带笑摇头。
逮着托托儿,完颜修就是一顿爆打,要不是墨九生生拦着,那傻孩子肯定成了完颜修的刀下亡魂了。
不过,这么一顿闹腾,沉闷许久的气氛,突然就松缓了。
可仔细想一想,该解决的事儿,却一个都没有解决。
“别闹了!”冷不丁的,萧乾低喝了一声。
他的声音并不冷冽,甚至声线都不太高,可话音落,石室一下安静了。
有些人,不管他变了什么身份,身上的气场不会变。
萧乾便是这样的人,不管在多少人的人群中间,永远都是充当着王者般的角色。
大家信服他,也都有点依赖着他。
墨九看他面色凝重,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看棋局。
“老萧,找到解局的法子了?”
她对围棋一窍只通半窍,只能把希望寄托给萧乾。
习惯性地抬手捋了一下她的乱发,萧乾眉头微蹙。
“嗯,有一点眉目了。阿九,你相信我吗?”
墨九微微一愕,弯起唇角,笑吟吟看他,“当然啦,你是老萧嘛。”
对女人而言,两个人一旦有了那层肉与肉的关系,性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时候墨九眼里的萧乾,与过去任何时候的萧乾,都已经不同——他完完全全成了她的男人,她已把整个身心托付,又怎会对他置半点怀疑?
“什么事,你快说啊?”
萧乾面色略微沉郁,声音清冷无边。
“唉,我想说,你问这么久,没问到重点。”
“重点?”墨九眨眨眼,“比如?”
萧乾目光掠过她娇俏的小脸儿,没有回答,却剜向吓得差点儿尿裤子的托托儿。
“宋骜哪里去了?”
第1266章 坑深233米诉前事(1)
宋骜哪里去了,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先头取笑完颜修,墨九其实并没有忘记这茬儿。
只不过完颜修好端端的被托托儿这么一个二流子巫师在精神上猥亵了,她总得留一点时间给他出出气的。好歹他也是狼儿它舅,不能把他逼得太狠了。
这会子被萧乾提起,她怔了怔,也和大家一样,都竖起了耳朵。
毕竟依宋彻的意思,他把宋骜押在了天神祭洞。
可疯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变成了“那顺巫师”的小徒弟托托儿……
个中玄机,也只有托托儿最清楚的。
被众人审视着,托托儿“呼呼”喘着气,想了想,先跑离完颜修三丈开外,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啜着气,精神疲惫地将宋彻如何得罪了“那顺巫师”,又如何被“那顺巫师”囚在天神祭洞等等前由说了一遍。
“世子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着师父,让宋骜代替他自己,却不知,师父早有察觉,对我也早有疑心。只是师父并未声张,暗地里看着世子做这一切,然后趁他不备,把我押在天神祭洞,换走了宋骜——”
蟑螂捕蝉,黄雀在后。
知徒莫若师啊。
宋彻以为自己干得天衣无缝。
没想到那顺技高一筹。
瞒了所有人,带走了宋骜。
可他带走了宋骜,却没有拆穿宋彻的把戏。
这……又是为何?
对于这个早有耳闻的漠北第一巫师,墨九是好奇的。
然而来到阴山这些世子,她见过假的苏赫太子,却始终未没见过那顺巫师本尊。
想一想,他破得“死亡山谷”的布阵,可轻松游走其间,还能让阿依古长公主信其谎言,把亲生儿子交给他,二十余年不闻不问,把堂堂的北勐世子狸猫换太子,其人城府,当是极深。
不过,人人做事皆有动机。
那顺到底是谁的人?
他又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强烈的好奇心,绷紧了她的心弦。
脑子转动着,她瞥向面有惧色的托托儿。
“那你可知,宋骜被他带至何处?”
小王爷的安危,如今才是他们极为关心的。
可托托儿却摇了头,“我,我也不知。”
似乎害怕他们不相信,他又慌不迭地解释。
“那一日,我去天神祭洞给宋骜送饭,师父突然尾随出现,喂我吃了那丧失神智之药,又将我押在天神祭洞中,以铁链锁身,然后便将宋骜带离,我不曾看见他们去处,随后便神识混沌,不知天日,直到这位英雄才刚把我救醒……”
他说得诚恳,墨九没察觉什么漏洞。
至少她是亲自看见这货被捆在洞中的。
“这么说,小王爷应该在那顺巫师的手上了?”
墨九向来聪慧,哪怕萧乾不告诉她,也约摸可以猜出一些事情的真相。那个阴山世子大金帐里出现的男人,百分之一百是萧乾的人。
也就是说,萧乾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一些事情。至少也和那顺巫师接触过。要不然,那顺凭什么让他的人来做苏赫世子,并且为苏赫解除了“遭天神厌弃”的恶咒,让他与阿依古长公主母子相认,从而得恩宠,修金帐,且与蒙合父子交好?
第1267章 坑深233米诉前事(2)
苏赫如今的行为,完全在为其政治前途铺路。
如果不得那顺的允许和默认,怎么做到的?
默了一瞬,她定定望向萧乾。
“那顺……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乾瞥了一眼完颜修,眉心微微蹙起,又望向石室棋局。
“这些事说来话长,等出了此地,我再慢慢说与阿九。”
墨九微怔,若有所思地回头,瞄着完颜修,轻咳一声。
“你若不方便说,咱们可以把他弄成聋子嘛。”
可以弄哑巴,弄个聋子也没有问题吧?
她说得嬉皮笑脸,半是玩笑半认真。
那边儿完颜修却黑了脸,眉锋如刀,咬牙摸着怀里的小狼。
“三爷我耳力不怎么好,可手劲却大得很。小崽子,你说,你长得这么招人稀罕,要是三爷一不小心就掐断了你的脖子,你娘会不会心疼啊?”
墨九望天,拽着萧乾往石室的另一头走。
“来来来,我们的悄悄话,还是走远些再说吧。”
完颜修看着二人的身影,轻哼抿唇,一脸冷漠。
“你们那些破事,请老子听,老子还不爱呢。碍眼睛!”
那分明是看着人家好,又眼红又气恨好么?
墨九回头扫一眼,懒怠理会他。
走到另一侧的角落,她扯着萧乾的袖子,把他按坐在一颗黑石棋之上,然后自个儿盘腿坐上他对面的白石棋,与他脸对着脸,目光烁烁。
“好了,现在就我俩了。说吧?”
似乎考虑了一瞬,萧乾才淡哑着声音开口。
“那顺,原本是萧家布置在漠北的内应。”
接着萧乾将宋彻告诉彭欣那一段萧家秘史徐徐讲给了墨九。
他声音不大,沙哑却也清晰。
听罢,墨九只觉石室内阴风惨惨,寒凉了脊背。
“太可怕了!”
不得不说,萧家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不错。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哪里料到结局会是家破人亡,毁于一旦?
她问:“也就是说,萧家一直不知道那顺早有离心?”
萧乾点头,“那顺隐瞒得极好,事发之前,萧家确不知情。而我,之前也完全不知萧家竟有这一段秘辛。”
确实——
谁会知道宋骜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谁会知道他一直居于漠北,是北勐流落在外的世子?
“可是,老萧,这中间有太多疑点,我始终想不通。”
不待萧乾回答,墨九接着便说出了疑惑。
“你说萧家谋划了那么多年,不就想把萧家的皇子扶上南荣皇帝的宝座么?可当初至化帝驾崩,国无君主,谢家势力绵软,凋零无力,而你手握京畿重兵,临安内外,全由你一人呼风唤雨。当时,你们若要强行扶宋骜登基,不说轻而易举,但绝对可放手一搏,胜机极大,为何没有那样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谁都懂得成王败寇的道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肯定都不会给宋熹上位的机会。
然而,萧家不仅没有趁势扶上宋骜或者宋彻,还力劝宋熹为帝,一直恪守臣子之道,最后让宋熹做大,把整个萧家都赔了进去。
第1268章 坑深233米诉前事(3)
“这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型败绩,遗憾到了极点吧?”
她的分析完全有道理。
可萧乾却摇了摇头,目光肃冷。
“若有那般简单,又何至今日?”
至化帝死于墨九之手,虽出于意外。但身为帝王,对身后事,对江山社稷,储位归属,国之大统,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多年来,他看似均衡掣肘萧家和谢家,恩威并重,并无差别对待,对小王爷宋骜也多有期许,但他的私心底,想要培养为储君的儿子一直是宋熹。
当初他力排众议,无视萧家,立宋熹为太子便是明证。
而立太子,只是他的第一步。
一为试探萧家,二也为锻炼宋熹。
至化帝突然驾崩,按祖宗规矩,太子登基是必然。
那个时候,如果萧家有异动,那便是谋逆。
朝中有名声的老臣,大多忠心不是哪一个人,是国,是君。宋熹也非省油的灯,而且,谢家瘦时的骆驼比大马,朝中有的是谢氏余党。就算萧家动用武力将皇位争来,也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便有了一个长远的计划。
当然,在这个计划里,萧乾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个时候,萧家劝进宋熹,可谓做足了戏,也给足了宋熹的脸面。
所以,宋熹能安稳登基,从朝堂到民间,无人不清楚,是因为萧家的大义与忠孝,也无人不佩服萧家顾大我而舍小我。
可夺,而不夺。那是为仁。
可争,而不争,那是为忠。
可取,而不争,那是为义。
有仁,有忠、有义的萧家,不该让皇帝所感恩吗?
然而,政治博弈哪有那么简单?又哪有外表那么可歌可泣?
宋熹即位之后,能容得了萧家独大,在权政方面处处掣肘于他吗?
古今中外,无一帝王可以做到。
从那个时候开始,宋熹与萧家的博弈才正式开始。
也就是说,宋熹取代了谢家,成了萧家的对手。
对此,萧家原本也做足了准备。
可原本布局好的一盘棋,却因宋骜在阴山的失踪发生了逆转。
本来可凭借对珒一战,以灭珒之功,为南荣立下赫赫军功的小王爷,突然不见,生死不知——
如此,萧家失去了一个主要的筹码。
于宋熹而言,也再无顾及。
从此,他开始大刀阔斧地对萧家动手。
没有了皇子,萧家再怎么折腾,有什么用?
君主统治的时代,他们总不能自己做皇帝吧?
这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宋熹利用这一点,做了一个周密的布局。
趁着萧乾领兵在汉北,无法顾及临安,他一方面整肃朝纲,大力提拔心腹之人,裁剪萧家党羽,同时让心腹大臣罗织萧条的罪罪状,一条接一条,奏书一本接一本,不断参奏朝上,弄得人心惶惶。另一方面他利用时间差,在萧乾不知情的情况下,布军汉南,只等一旦与萧家撕破脸,就可以与萧乾隔江对峙——
此局精、妙、绝。
他准备充分,还占住了正理。
——因为萧乾是北勐世子。
第1269章 坑深233米诉前事(4)
如果这个时候萧家与他开火,就是叛臣,不占理字儿。
当然他没有想到萧家还有一个后手——宋彻。
宋彻原本就是萧家早就布好的局,萧家也事先防备了这一点。
为免宋骜夭折,打小就把他培养得纨绔任性,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一来为保他小命,二来也为掩人耳目,让谢家掉以轻心。毕竟这样一个没有上进心的皇子,很难有大的作为。萧家拉扯着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怎么都是输。
那么,宋熹突然动手了。
萧家生死存亡之际,肯定得放手一搏了。
于是——
就在宋熹准备大开杀戒的时候,萧家也祭出了最后一步棋。
宋骜不是失踪在阴山吗?
没事,萧家可以让他“活”过来。
这些年,在萧家的授意下,宋彻被那顺培养得能文能武,治国方略,无一不精,几乎全是按照古往今来的储君要求去教养的。不仅如此,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萧家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宋骜的喜好,外貌,行为方式等等一一告之与那顺接洽之人,从而让宋彻随时可以以假乱真的模仿宋骜,不被任何人觉察。
为此,远在阴山的宋彻,甚至习得一口流利的临安话。
便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也听不出半点不同。
而这也正是在天神祭洞时,连萧乾都没有察觉宋彻并非宋骜的原因。
宋熹要灭萧家,萧家祭出宋彻一搏,完全顺理成章。
而且,在当时的情况,萧乾手握汉北之兵,可以说胜券在握。
毕竟,宋熹动手在先,有着“从龙之功”的萧家,并没有干什么祸国殃民的大恶,萧乾还有灭珒逐鹿之功,那些罪名,也完全可以说是莫须有。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宋熹动萧家,并非萧家有罪。
那么,如果在这个时候,失踪的小王爷宋骜打着“国有奸佞,祸害忠良,以清君侧”的名号,甚至直接“清昏君”,领着北征大军杀个回马枪,是不是一箭双雕?
一占道理的制高点,棒打宋熹。
二占世人推崇,名正言顺做皇帝。
萧家相信,以宋彻之才,有萧家辅佐,必可再开南荣王朝的新华章——
然,事有意外。
一步错,步步皆错。
他们的失策就在于——那顺巫师。
这一颗布局了二十多年的棋子。
也就在那个时候,萧家才知道,那顺早就离心。
而他们的另一个小王爷宋彻,也被他关押在阴山。
如此,一败,全败。
……听到这里,墨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以来,她虽然感觉到私下的暗流涌动,但始终是生活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中的,萧六郎以前也从来没有给她说过半点危险的事。故而,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在她看不见的背光中,这些人厮杀得这样惨烈。
刀刀不见血,却杀人于无形。
“宋熹动作很快。”萧乾说着,又停一下,“出手也狠。”
是了,又快,又狠,雷霆万钧——
他在临安布局时,萧乾还在外面带兵,为南荣拼命。
第1270章 坑深233米诉前事(5)
而他,早就已经动了他的老巢。
墨九皱了一下眉头,“你何时知道他要大动作了的?”
“破汴京,迟重死,辜二到。”
萧乾的面色,淡淡的,无波无浪,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可了解他如墨九,却在他提到“迟重死”三个字时,察觉到他声音里若有若无的漏风般凉寒——
迟重于汴京自刎,对萧乾来说,是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疤。
也算是他全盘计划中的一个意外。
迟重是他麾下最为得力的干将,跟了他数年之久,比之古璃阳更得他心。有朝一日,他逐鹿天下之时,有这样一员悍将在侧,可谓如虎添翼。
然而……人生终归无常。
想到迟重之死,墨九暗叹一声,捏了捏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心里头,却隐隐有根刺——
对宋熹,哦,也就是东寂。
那个曾与她湖上荡舟,月下梨觞的翩翩男子。
他早知萧乾与北勐的关系,一直隐忍不动,就为那致命一击,将来,好为萧乾登造罪册。
细想一下,若非当初迟重忠于萧乾,在汴京宁死不从,而萧乾又早布局了辜二在他左右,可以及时赶到,挽回局势。那么,他这个时间差,就打得准极了。可以说,杀得萧乾措手不及,在汴京就夺了他的兵权,抓了他的人,后面哪怕再有什么举动,一切都晚了。
两个男人这兵不刃血的手法,都可谓登峰登极了。
但萧六郎也就罢了,本就一个清冷无常的人。
而东寂,这些事她都无法与他联想起来。
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那么温情的一张脸。
这缜密如发的算计,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尤其这个时间差——他玩了几次,都玩得很溜。
在这个通讯与交道都不发达的时代,时间差真就是个魔鬼。
这边发生什么事,等那边知情,已是一两个月,甚至数个月后了。
只要计划得好,便是大罗金仙,也挽不回局面。
萧家这些年千算万算,可能没有想到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宋熹。
也没有想到,那顺根本就不是自己人吧?
可那顺不是萧家的人,为何萧家当初信了他。
而他……又到底是谁的人?
一个谜团,套着另一个谜团,墨九按一下太阳穴……
“我心好累。”
“……嗯。”萧乾淡淡的,“我也累。”
太累了,世上最复杂,是人心。
为了一个利,算计了,又算计。
室内风凉,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萧乾端坐着,黑幽幽的眼中,有一抹浮沉的情绪。
好一会,他半阖眼,才又继续,“那顺之事,萧家瞒得密不透风,也就是在萧家出事前不久,父亲才将这桩渊源告之于我。”
墨九微微一怔。
这是她认识萧六郎这么久,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见“父亲”两个字,也是他第一次称萧运长为“父亲”。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怨恨,看来都过去了。
她目光温柔地抚过他,像抚过这些年来为仇恨而挣扎、痛苦、徬徨的那个六郎,也欢喜他终于放下了对父亲的仇恨,可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安慰无须语言。
有些伤口,要默默的舔。
萧乾与她对视一眼,垂了垂眼眸,似有感触。
“其实萧家和萧妃,真正对不住的人,是宋骜,而并宋彻。”
墨九微微眯眼,“何解?”
萧乾道:“他们至少给了宋彻两条路。第一条,将来有一天取宋骜而代之,成为一国之主。第二条,若宋骜侥幸登上皇位,宋彻还可以做北勐世子,甚至有朝一日,得南荣的暗助,甚至可掌北勐大权……”
不管哪一条,都是康庄大道。
虽有风雨,却无多大的性命之忧。
更何况,他们自以为……把他教养得那样好?
“宋骜则不同。”萧乾说到此,声音略哑,似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幼时在宫中,饱受萧谢两家缠斗的苦楚,又有后宫的阴谋、阳谋,随时生活在刀口之下。”
“唉!”
在萧乾的讲述中,墨九想到了宋骜那张脸。笑吟吟的一口一个“小寡妇”,似乎任何时候都荡漾着一脸的风情,玩世不恭,嬉笑于世。
她道:“幸而他生性喜乐,并不懂得这些糟烂之事。活了二十多年,也赏遍万花,享尽人间奢华——也算值得了。”
萧乾面色微微一暗,“你以为他真就不懂吗?”
生于皇室,长于宫中,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明争暗斗,得多大一颗心的人,才会什么都不懂?
墨九一怔,“那他可知有宋彻?”
这个问题,萧乾没有回答,或者也是没法回答。
抿了抿唇,他换了话题。
“但愿那顺不会伤害他。”
提到“那顺”,那个神秘的巫师,墨九又不由好奇起来。
“也不知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神秘的人。”萧乾哑声回答,脸上那一层深深浅浅的坑洼,有微微的阴晦,在昏暗的光线下,墨九在他的眸子里搜索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幽冷。
似欲言又止,又似若有所思。
她琢磨一下,半眯着眼打量他。
“萧家既然知道了那顺已然离心,那肯定两家就撕破了脸。而如今,阿依古长公主还信任着那顺,他与苏赫世子也都在阴山,这就奇怪了——”
压了压嗓子,她瞄着萧乾的脸,身子前倾一下,低低问。
“你是萧家人,那顺为什么还要帮你?”
“你怎知,他在帮我?”萧乾反问。
“那个金帐里的苏赫世子,是辜二吧?”
第1271章 坑深234米再叙前情(1)
萧乾目光微微一闪,没有意外她的问题,只深深看她。
“阿九认出他来了?”
“是啊。”怀疑苏赫世子是辜二假扮的疑惑埋在心里太久,这会儿终于解了惑,墨九稍稍松了一根弦,“别说,辜二扮演苏赫世子,那气场,还真像那么回事。在大金帐里,要不是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感觉,我还真不敢往他身上想。”
萧乾抿抿唇,没有回答。
墨九笑看着他,竖了一下大拇指,继续。
“上次他从兴隆山偷偷离开,我就琢磨着这厮去了哪里,没有想到,居然跑阴山帮你办事来了,老萧,你可以啊,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说到这儿,她似乎意识到偏离了主题,眉梢一挑,问题又浮上来了。
“辜二能够假扮北勐的苏赫世子,并让阿依古长公主以金帐相认,这中间,肯定有那顺巫师的功劳吧?若他不先认下来,谁又敢认?”
萧乾冷绷的面上,略暖。
“阿九很聪慧。”
“小样儿,常被你这样夸,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啦。”墨九捋了捋头发,说得俏皮,脸上却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那小眼神儿嗖嗖地剜他,“行了,旁事休叙,你直说吧,那顺为什么要助你?”
目光定定看着萧乾,她以为会有答案。
然而隔了一瞬,萧乾轻轻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扯了扯干湿的衣袍,却给了她一个意外的回答。
“他确实帮了我,可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帮我。”
还有这样的?
墨九不太相信,眉梢挑得老高,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动,“骗谁呢?你这么谨慎的人,不知原委,能坦然接受吗?毕竟那顺曾经背弃过萧家。万一这次,他也想利用你呢?”
这是合理分析。
可萧乾却不答,反而问。
“阿九溺过水吗?”
“嗯?”墨九不明白他的意思。
“人在绝望的时候,就像溺水的人,哪怕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在手中。我并非相信他,而是别无选择。”
能让萧六郎说出别无选择,那就肯定是濒临绝境了。
想着临安一别之后的岁月,墨九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把脸搞成了这副模样,身体也搞得那样差,甚至于,都不敢和她相认。
她心疼不已,看他的眼神也柔软不少。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帮你。”
“想过。可至今没有答案。”萧乾看向她背后那一片空荡荡的空间,目光幽幽的,“当初我从临安脱身,一路北来,是他主动派人找上我,助我离开朝廷的视线。而我,也确实得益于他的帮忙。若不然……事情也许更糟。”
这件事,是墨九没有想过的。
她也不知萧六郎,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以为,一切你都早有的安排?”
“早有安排不错。”萧乾回答,清冷的面上几乎寻不到半点情绪,就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只有那沙哑的声音,带了一丝丝沉郁,“我让声东、击西、走南、闯北提前离开,自己入得皇城司大狱——”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
第1272章 坑深234米再叙前情(2)
一双忽明忽暗的眸子,看着墨九,却不吭声了。
“怎么了?”墨九胃口刚刚被他吊起,就这么没了下文,挠心又挠肺,语气便有些不友好了,“说啊。我听着呢?”
萧乾沉吟着,严肃地挑眉,“一个相思令。”
“我靠,你不是吧?”
哪里有这样的?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敲诈她的相思令?
有阴谋!
墨九狡黠的眸子微微一眯,撩他一眼,“你拿相思令做甚?我连人都是你的,相思令当然也是你的,你何必要这个东西。赶紧别打岔,继续说。”
“你同意,我才继续。”
“……”
犟啊?
怎么像个小孩儿?
墨九无语地挑眉,“你是不是还有要求,不要春令?”
萧乾莞尔点头。
这一笑,连带那张丑脸都灿烂起来,面上的坑洼也没有那么碍眼了。墨九呼吸瞬间一停,依稀在他脸上找到一些昔日的轮廓与表情。
果然底子生得好,萧六郎哪怕变成这样,也是好看的。
都说美色诱人。
可这丑色,也把她诱惑了。
呆怔一瞬,她的目光还定在萧乾脸上。
“成交。”
一个相思令到手,萧乾脸色似乎又好看了一些,那坑洼的皮肤组织,好像也比往常更为平展了几分,只沙哑的声音,依旧淡淡。
“我在皇城司狱里,等待着死亡。因为,我必须死。”
必须死?
墨九不解,“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可墨九有那么好糊弄么?
在她锲而不舍的目光紧盯中,萧乾终是一叹。
“我在南荣,是北勐世子。可在北勐,却是南荣枢密使,天下兵马大元帅——阿九可曾想过,我的存在,多么尴尬?”
墨九微微一怔。
冷不丁的,她想到了《天龙八部》里的乔帮主。
乔峰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民族豪情的大英雄,一生的经历恢宏大气,让人看得热血沸腾,他的结局却悲壮得令人扼腕。一代大侠竟以自杀离世。
而造成他死亡的原因,就是归属感——他的血统。
他是辽人,在宋长大。
于是,辽宋战争中,他活在夹缝中,左右皆错,左右皆输。
两面都不讨好,他是被活活逼死的……
换到萧乾,其实比乔峰更为难。
用后世的说法,他是一个两国的混血儿,姑且不管他的心站在哪一边,而是不管他跟随哪一边,都会被怀疑,被猜测,而他,确实尴尬,也很难找到认同感。
以前,他的外公北勐大汗看好他,想要培养他,不也处处防着他吗?要不然,他也不会派纳木罕在南荣坐镇,还几次对墨九出手,以控制萧乾。而南荣的萧家,一开始对他的排斥与不接纳,其中也很难没有他母亲是北勐人的原因吧?
夹缝中生存的孩子,难以做人。
过去的那些年,想必萧乾也为此伤透了脑筋吧?
没有归属感的人,也很难找到认同感。
这一点墨九太了解。
在穿越之初,她也因为找不到归属感,就像一个外来的闯入者,对什么都格格不入,觉得这个时代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从而焦灼,一双脚永远踏不到实地。直到有了萧六郎,做上墨家钜子,她才重新找到了这种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