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8章 坑深203米北勐世子(5)
看萧长嗣确实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她安抚他几句,只得唤了击西和闯北进来。然后,在击西看淫棍似的审视眼神儿里,活生生憋着一肚子的邪火退了出去……
却不知,她前脚一走,后脚那个“伤心得手都抬不起来”的病秧子就坐了起来。
“闯北。”
他那张奇形怪状的脸上,泛着一种幽幽的冷光,让闯北脊背一凉,三步并着两步的奔了过去,低垂着手,“掌柜的,有何吩咐?”
萧长嗣声音低而凉,带着一种隐隐的薄怒。
“声东和走南为何还没消息?”
“这个……”闯北偷瞄一下他的脸色,皱眉考虑道:“汴京与漠北,都不算近。这一来一回的,怎么都得小两月,掌柜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萧长嗣冷哼一声,突地有点儿咬牙切齿。
“再不把事儿解释了。我那媳妇儿,都快要把我休了。”
“……”
“去,马上联络声东——”
听着他带着恼意的吩咐,闯北的头低垂得更低了。
“是!属下即刻去办。”
没有能把自家男人嫁出去,又被老娘甩了黑脸的墨九,觉得兴隆山上的天都是暗黑的。
想一想,如今唯一能安慰她的事儿,就是山底下那个老墓了。
只要开了墓,也许就能见到光明——
这么安慰着自个儿,她到也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早上爬起来,她来不及洗漱就去了千连洞。毫不意外的,乔占平也在那里。他的身边儿坐着温柔腼腆的大肚子蝈蝈尚雅,两口子亲亲热热的小声说着话,大清早就在烹饪狗粮,让墨九脚一迈进去,就被一股浓浓的恩爱气流杀得片甲不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看到她进来,乔占平从尚雅的肚皮上缩回事,随即站起。
“钜子,早。”
尚雅也跟着笑笑问好,“小九,早。”
墨九看着眉开眼笑的这小两口,揉了揉鼻子。
“早。乔工,有什么发现吗?”
她走到乔占平对面坐下。
在乔占平面前的案几上,有一张图纸。
图纸上面,正是兴隆山的墓室以及尚未开启的铁棺。
不得不说,乔占平真的有本事。他用图纸的方式还原了墓室的情况以及铁棺的位置,再画上思维启发的线条用以研究有可能的棺材开启方法,这确实非常的直视而科学。除此之外,乔占平还把已经开启的坎、艮、巽主墓以及机关布置等等都罗列在另一张纸上,方便比对,找出相同的点儿或者线索。
“钜子,就目前来看,坎、巽两墓的墓主都是女子,只有艮墓为阴阳墓,葬了一男一女。八个仕女玉雕,八个女子的坟墓,我在想,若能知晓这八个人都是谁——会不会事半功倍?”
这说来都是废话,可目前他们确实还不清楚,八卦墓里埋着的八个女人到底是谁。
一旦有了佐证,对于寻找八卦墓,以及开墓,肯定是有帮助的。
“嗯。我也有一个想法。”这是墨九早早过来千连洞的目的,“我们进入墓室的时候,从铁棺外表看不到半点机关痕迹,像是整生的。可实际上,我们都知道,仕女玉雕就在铁棺中,而且铁棺不能在损坏的情况下打开……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我们看走眼了?”
看走眼了?
一个人看走眼,那么多人也会看走眼吗?
墨九摸着太阳穴,认真道:“这世上有一种叫着变色龙的东西……就像萧长嗣那个人一样。表里一套,背里一套……很容易迷惑住别人。我昨儿晚上想到他,冷不丁就想到了这个事,也许是我们误读了某些讯息?”
萧长嗣?这个比喻……
尚雅歪了歪嘴巴,想笑,又咽了回去。
倒是乔占平,似乎听出点儿意味来,目光很冷静。
“钜子是说,机关设计者给了我们一个障眼法,让我们以为铁棺上面没有缝隙,棺材是整铸的?”
墨九点点头,“我看了一下,那个棺材升起之时,应用的是液压原理。”想想乔占平未必懂得什么是液压原理,她接过笔来,画了个简易的草图,又道:“有时候,我们干这一行的人,往往容易把很简单的事儿,想得很复杂——正是这个升降台似的东西,让我们误以为机会另在别处。其实现在,换一个思路,也许这个铁棺就容易了。”
“如何换思路?”
墨九道:“我在想,会不会,船棺只有外面一层是用铁水浇铸的,用来麻痹我们,把外面剥开,里面其实也是一般的棺材,而机关与棺盖,也都会显形?”
乔占平目光一亮。
“我这就带人下去,再试一试。”
这么着急?墨九看尚雅张了张嘴巴,笑着指向案几上的早餐。
“急什么?它又不会跑。先吃了饭,等晚上天黑了,咱们再去。要不然啊,右执事又得怪我了。”
尚雅俏脸一红,“哪有?我才不管他哩。”
一看两个人又要开始“喂狗粮”模式,墨九直呼吃不消,匆匆起身,与乔占平交代了几句晚上入墓的准备,便退出了千连洞。可她人还没有走到九号楼,就遇到急急忙忙赶来的墨妄。
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墨九也没由来的神经一紧。
“师兄,出什么事儿了?”
墨妄左右一看,朝她点点头,等入了屋,把门关上才道。
“小九,有消息了。”
他声音很急切,墨九心里不由来“咯噔”一下。
“什么消息?”
墨妄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墨九,“有人用它来换相思令。还说,钜子看了内容,不会不舍得一个相思令的——”
这么有自信的人,墨九很久没见到了。
坐在椅子上,她对着窗户照入的光线,抽开信笺。
“——南荣安王宋骜,在北勐苏赫世子手中。”
第1129章 坑深204米一言不合就装逼(1)
宋骜?北勐世子?
当这两个名字放在一张字条上出现,墨九莫名觉得有点儿奇怪。
太有违合感了!
宋骜失踪有好些日子了,他们一直都在寻找,却没有半点消息。
而北勐世子什么人?北勐皇室啊,那这个报信的人,怎么知道的?
还有,苏赫世子,苏赫世子……她怎么觉着这个名字好陌生?
坐在了墨家钜子的位置上,墨九就得干点儿正事,所以,对于北勐皇室的人员,她大概还是都了解一些,却从来没有听过有世子叫苏赫的。
奇怪地皱了下眉头,墨九转过头,问墨妄。
“师兄,你听说过这个苏赫世子吗?”
墨妄摇了摇头,“我问过报信的人了。他说,若想知晓苏赫世子的事,那是另一桩买卖,钜子还得给一个相思令才行。”要知道相思令得凑齐春、夏、秋、冬四个才有作用,故而拿到其中任何一个其实都是没有作用的。
“呵,他到会谈生意。”
失笑地弯了弯嘴唇,墨九扶着太阳穴,目光盯在那张纸条上,反复琢磨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突地一拧。
“师兄,你派人快马加鞭,把安王的消息送往临安。”
墨妄一愣,“你是说,让宋熹去解决?”
“是的,宋骜毕竟是南荣的安王爷,这件事儿,没有比南荣朝廷出面更合适的了。更何况,如今南荣不是在想方设法与北勐修好么?这也算是一个契机,当九爷我成全他们了。”
“好。”墨妄若有所思,却没有反对。
“还有……”墨九说到这里,牵着唇角又是一笑,晶亮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你记得叫报信的弟子,在去京城的途中,每经过一地换马匹时,必去拜见当地官吏,并且把找到安王的喜讯告诉他们。”
不管做什么事儿,墨九向来是信得过墨妄的,很少把每个任务都吩咐得这么仔细。那她既然这么说了,就必然有她的道理。这么一细思,墨妄心脏窒了窒,身上的汗毛便有些竖起。
“钜子是担心南荣朝廷不愿意安王再回去?”
墨妄抿了抿嘴唇,叹一口气。
“但愿是我多想了。”
按理来说,宋骜失踪了这么久,南荣朝廷早就应当有举动了,可除了象征性的派人找寻一下,一个王爷失踪,居然没有欣起太大的波澜。
而且,如果事情真像报信人所说,宋骜一直在北勐世子的手上,事涉两个邦交,北勐不可能不把这件事告诉南荣——毕竟宋骜虽然是王爷,却是一个没有什么功勋政绩,也没有太大实权的王爷,充其量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北勐把他交还给南荣,还可借机索要一些“答谢礼”,而留下一个王爷,除了给他管饭管女人,还会令人不耻,这么一合计,简直就是亏本买卖,只要北勐不傻,就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这是不是证明南荣其实没有尽力?
“不论如何,我得让宋骜‘活’着啊!”
不为别的,只为宋骜喊了她那么久的“小寡妇”,终于活生生把她的六郎给咒死了的恩情,也得帮他这一把。
第1130章 坑深204米一言不合就装逼(2)
念及宋骜,他又想到了彭欣。
“也不知彭欣咋样了?”
一去阴山,她就再无音讯。墨九想到她对宋骜这份情,也是唏嘘不已。所以,为了不让他们继续蹉跎,为了小虫儿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她除了让墨妄马上派人前往临安报信之外,又顺便差人去一趟阴山寻找彭欣。
一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二来么,也是看她平安与否。
墨妄带着一个给“报信人”的相思令离开了九号楼,墨九一个人坐了片刻,走过去推开窗户,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强迫自己忙碌,忙碌,不停的忙碌……
因为只有忙碌,才能少去回忆。
可有些事儿,不想、不念,并不代表就不在。
有时候只需要牵动一根弦,那痛处就会被连根拔起,扯得人撕心裂肺,几近崩溃的边沿——对着窗,她闭上眼睛,压抑住涌动的情绪,冥想了好一会儿,等慢慢平静下来,方才往内室走去。
晚上还要去开八卦墓,她得休息一会儿。
玫儿正在她的房间里收拾整理,看到她进来,赶紧笑着迎上去。
墨九心绪不宁,不太耐烦地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伺候,就一头栽在了床上。没脱鞋子,没脱衣服,啥也没有做,啥话也不说,就那么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在没有萧乾的日子里,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懒惰的性情。
反正也没有人会管她,何必麻烦?
把头深埋在被衾里,她像只鸵鸟,慢慢舔着自己的伤口。
……宋骜有消息了,真好。
只要人还活着,总归都是有希望,真好。
……可萧六郎,真的就那样没了么?
她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并不是毫无依据的。虽然刑场上的情形让她很难相信他还活着,可也不知为何,她心里总会隐隐抱上一丝希望,一丝荒诞的希望——因为他是萧六郎,是运筹帷幄的萧六郎,她相信他不会让自己走上这条绝路。
正因为信他,正因为这一丝丝的希望,她才能在这些拼命不去回想他的日子里,可以挺过来,继续做她的墨家钜子,继续那永无止境的等待——尽管有时,她也觉得可笑,尽管有时,她也觉得是在自欺欺人,尽管有时,她心底那一些呐喊越来越强烈,她还是不想轻易断了那一丝希望。
没了希望,她就活不下去了。
她知道……她得靠它活着。
“沙沙——”
风在吹窗?
不,有人的脚步声。
她冷不丁从被子里抬起头,还没转过头,背后就传来一声咳嗽。
“咳——”
是个男人。
墨九自忖警惕性高,平常也没有哪个男弟子敢随便进她的房间,但这人走得无声无息,这么突然闯入一咳嗽,吓得她差一点惊叫起来。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激灵一下回头,却发现居然是面无表情的辜二,看她一脸惊愕的样子,他一脸无辜地审视她。
“九姑娘,我吓着你了?”
墨九“吁”一声松气,坐在床沿上恶狠狠瞪他。
第1131章 坑深204米一言不合就装逼(3)
“就算你走路没有声音,就不能先喊一声吗?”
辜二身穿黑色劲装外套黑色披风,手扶黑色剑鞘,一脸冷然的样子外加脸上那一条伤疤,很有几分江湖大侠的味道,也天生自带一种骇人的杀气,“我说我喊过你了,你会信吗?”
“我会信就有鬼了!”墨九吸了吸鼻子,把充盈在鼻端那一抹酸楚深深压了下去,撩起眼皮儿看辜二,“你突然跑到兴隆山来,有什么事儿?”
“我不是突然来的。”辜二认真道:“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来的。”
“……”墨九无语地翻个白眼儿,“有事?”
辜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久久才叹息了一声,“我在外头呆腻味了,近日入了伏,我怀孕兴隆山的清爽,想来休息一阵,九姑娘不欢迎么?”
“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墨九打个呵欠,哼哼一声瞥向他,“可你辜将军却不像是一个闲得下来的人?你不是要游遍三山五岳,走遍河山万里?……行了,有事说事,没事找个合理的理由。”
轻唔一声,辜二点点头,突地眼皮儿上撩。
“我掐指一算,发现九姑娘有求于我——”
“滚!”墨九气咻咻地打断他,“说老实话!”
这货的脾气向来很好,辜二还没见过她大发雷霆。闻言,目光颇为复杂地凝视着她,终于软了语气,“九姑娘果然聪慧,我确实有事找你……”
还用得着聪慧吗?他脸上就差没写上“有事”两个字了。
不过被人赞扬总归是好的。墨九敛了神色,恢复了一惯的笑容。
“早说就不完了?说吧,什么事。”
辜二看她没有请自己坐下的意思,四周看了看,选了一张离她稍远的椅子坐下,将长剑放在桌子上,然后双手搭于膝盖,坐姿颇为端正,语气也极是严肃。
“我来找九姑娘换相思令——”
“相思令?”墨九奇怪地看他,想一下,阴阴地笑了,“准备拿什么来换啊?”
“北勐苏赫世子的身世。”
辜二的话,成功引起了墨九的兴趣。
“你知道这个人?”
“嗯。”辜二简单的解释,“辜某数月游历于江湖,四处行走,也曾深入漠北,对于这位世子的事儿,略略有些耳闻——”
墨九挑一下眉头,打个哈哈,不屑的冷笑。
“耳闻之事,如何换得了相思令?辜将军,你懂我的规矩。”
辜二眼皮垂下,一本正经地道:“九姑娘莫非不懂什么叫谦逊?我说耳闻,那只是自谦而已。”
“……辜二,你变幽默了。”墨九点点头,“好吧,你不谦虚地直接说。”
“相思令!”辜二不肯松口,“你先答应我。”
“得看我高不高兴,还有,你的消息值不值。”
“……那我不说。”
“噫,你还挺犟啊你?”
“一直如此。”
不得不说,辜二这个男人一直都很有个性,即便在墨九面前也从来不例外。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把墨九当成一根木头来对待,动手时,不肯手软,讲起条件,也从来不肯嘴软。
第1132章 坑深204米一言不合就装逼(4)
墨九咬咬牙,把一句“我靠”卡在喉咙里,好半晌儿才点头。
“行,我答应你。不过你以后不许再不声不响的进我屋子。”
辜二淡淡瞄她一眼,“不是不声不响,是你没关门,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具尸体。我以为你出事了——”
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墨九生生压了回去,觉得自个儿最近不知道走的什么运道,遇上的全是毒舌外加神经病——难道是她颜值降低,智商缩水,时运撞煞?
无奈叹息一声,她懒洋洋地抬手,“说!”
辜二很快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水,半点不生疏地斜椅在她的椅子上,慢吞吞说了那个其实与墨九八杆子都打不着却非得要她付出一个相思令的代价才能知道的苏赫世子的事儿……
“苏赫世子是北勐大汗的外孙……”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带一点情绪。可“北勐大汗的外孙”几个字几乎霎时就撞击了墨九的心灵,让她耳朵“嗡”的一声,心肝儿当即一颤,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
然而——
她还没有来得及插嘴,便听见辜二继续道:“他是阿依古长公主的小儿子。这位阿依古公主是北勐大汗最年长的公主,是七公主塔塔敏的长姊…一共育有三子一女,而苏赫世子是最年长的一个,打一出生就体弱多病,阿依古公主怕世子殿下夭折,听信巫师之言,把他进献给真神,一直寄养在阴山脚下的巫师家中,多年来不闻不问,这才得以长成……”
“额……”好离奇的身世。
古人都迷信,孩子身子不好便被说是触犯了神灵。
所以,这个苏赫世子被寄养在外,也不奇怪。
墨九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那么,你也知道是这个苏赫世子捡到了宋骜?”
一个“捡”字,让辜二无波无澜的黑脸,终于龟裂了。
他嘴唇抽搐一下,点点头,“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我游历漠北……”
“然后呢,为什么之前不来告诉我这个事儿?”
“我告诉你了。”辜二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说谎,看墨九一脸不解的样子,又很认真严肃地解释,“那个报信人就是我。”
什么?墨九有一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为什么不直接来告诉我,绕什么弯子啊你?”
“……咱们太熟了,我怕你不给我相思令。”
辜二这个理由太合理合情了,让墨九好半晌儿才回过神来,狠狠瞪着他,几乎无法压抑体内汹涌澎湃的一股子洪荒之力。
但她没有骂,而是突然甜甜的笑了——
“这么说,这已经是你得到的第二个相思令了?”
“不。”辜二摇头,“第三个。”
“……”墨九竟然无言以对。
“上次给你们报信说南荣朝廷要降旨让古璃阳回京述职的人……也是我。”
“哈哈——”
墨九真的笑了。
笑得捶胸顿足,把床铺砸得嘭嘭直响,几乎瘫软在床上。
“辜二啊辜二,真有你的啊!一言不合就装逼,简直把九爷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辜二木着一张脸,由着她狂笑不止,不动,也不语。
好一会儿,墨九终于笑够了,几近抽搐般从床上爬起来。
“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相思令这玩意儿,现如今墨家只生产了春令?”
也就是说,他拿到的三个……都是春令?没有秋、冬、夏。
那有什么卵用?
辜二“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黑脸上满是震撼。
“九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
墨九咳嗽一声,揉了揉笑得生疼的脸颊,严肃地板着脸,语重心长地叹息,“不要急,我相信以辜将军的本事,一定可以集齐春、夏、秋、冬四令的——当然,前提是,等我造了再说?”
——
让辜二愉快地下去“休闲”去了,墨九好不容易等到夜幕降临,吃了一肚子的汤水饭菜,再一次与乔占平一行人进入了墓室。
幸好,萧长嗣没有出现在千连洞。
墨九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每每想到今儿萧长嗣对她的“声声诉冤”,她小心肝儿就麻酥酥的。不想见他,尤其不想在那个“犯罪现场”的墓室里见到她。因为那样很容易让她想起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和那个让她恨不得抹脖子的亲热之吻。
交代好注意事项,她打了个手势。
墨妄点点头,领着人与她一起上了岩石台。
乔占平是一个做事稳妥的人,在这之前,他已经先派弟子下来,对那口铁制的船棺进行过一番整治了。所以,在墨九到达原地时,可以看到那一口船棺的表面,有着一种被人恶狠狠蹂躏过的伤痕——
“乔工,真有你的啊,这搞得……恐怕它亲妈都认不出它来了。”墨九玩笑着举起风灯靠近,在火光的寸寸移动中,看清了船棺尖翘的一头那条细得几乎无法从肉眼识破的缝隙。
果然——
外面铁水封棺,里面确实有缝隙的。
墨九眼睛一亮,感觉离又一座八卦墓的开启是如此之近,心情几乎是激动的。将风灯的光线,对准缝隙,她正想进一步查找机关,这时,里面却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歌声。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第1133章 坑深205米歌声销魂(1)
棺中歌声,绝对是刺激人神经的东西。
阴凉凉的、浅淡淡的。歌声钻入耳朵,就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轻轻刨动心脏,纵是墨九前生后世钻过不少古墓,见过各种各样的诡异事件,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吓人的东西。
棺材里面怎会有人唱歌?
脊背麻酥酥的,那滋味儿太销魂了。
她鸡毛疙瘩掉了一地,尚能去思考科学解释,而从其余墨家弟子的脸色来看,他们能想到的,只剩下迷信一途。
“莫非有鬼?”
“……你见过鬼吗?”
“这墓有些年月了,也许是僵尸?”
“别吓我啊!”
众人低低说着,情绪都不一样。
而棺中的歌声,还在继续——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那歌声的主人,唱得幽怨,像个被抛弃的姑娘——这到是符合八卦墓仕女的特点。整个空间都是黑幽幽的,歌声与议论声里,似乎连空气都凉了几分。
墨九回头观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好像都带了一点苍白的青色,虽然嘴上没有说,却都疑似害怕。若墨九不是来自后世之人,恐怕也会第一时间有见鬼的感觉,想要拔腿开溜……
可她是钜子,墨家钜子。
克制着心悸的感觉,她慢慢举着风灯凑近。
“咚咚!”她拿手敲铁棺。
“喂,谁在唱歌?滚出来——”
棺材里的人,当然不会回答,继续重复地唱。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有意思!”墨九强自镇定着,低头捡起弟子放在潮湿石板上的一把铁锤,直接砸在棺材顶上,“咚咚”重敲,嘴里恨恨地道:“我让你唱,让你唱——”
铁锤敲在铁棺上的声音,很尖利,很刺耳。
若里面真有鬼也就罢了,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那耳朵得多受罪?
墨九是聪明的,这一招儿对人绝对有用。
可若是对鬼么……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那鬼声幽幽,半分不停,好像丝毫都没有受到她铁锤重击的影响,照样将歌声从棺材里传入她的耳朵,让她脊背上那一层麻麻的感觉,更添了几分沉重。
“咚咚!”
墨九心一硬,砸得更狠了。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咚咚!”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歌声没受半点影响,一直在循环。
墨九有点儿懵逼了!
难道是自动播放的音乐盒?
触发了机关,就不停的循环反复?
可那个时候哪有那样高级的玩意儿?
她不太相信墨家科技在那时能进步到这样的程度,嘴里念了一句“嘛咪嘛咪哄”,一双大眼睛闪着幽幽的光,紧盯着船棺上唯一的一条细缝,冷冷一哼。
“有鬼是吧?曹元,给我来一桶黑狗血。”
“黑狗血?”曹元一愣,“这会儿上哪里找去?”
墨九重重砸着铁棺,声音不停,“没有黑狗,就去找黑猪,没有黑猪,就找白猪,总归给我拎一桶血来——我今儿非要把这只妖怪泼出来不可。”
第1134章 坑深205米歌声销魂(2)
曹元哭丧着脸。
“钜子,都这个点儿了——”
“也是。”墨九直起身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环视众人,在黑漆漆的空间里,一双锐利的眼,闪着莫名的凉意,“这里人这么多,何必那么麻烦呢?这样好了,我回避一下,你们给我排着队过来,直接撒尿来泼,我就不信妖怪不现形——”
“……”
众人无语。
墨九的思维,从来不与常人相同。
他们愣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命令。
一时间,大家伙儿都愣住了。
墨九却不像开玩笑,说罢看没有人动弹,指着曹元,道:“你是乾门大弟子,你先来。来来,就冲这儿,冲这条缝,给我撒——”她指着那船棺上的细缝儿,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摩挲一下,“我就不信,淋不着这龟孙子。”
“柜子!”乔占平突然喊她。
这一喊,差点儿把墨九的魂儿给喊掉。
她猛喘一口气,抬头看他严肃的脸。
“乔工,你要吓死我?……怎么了?”
“这个地方是有机关的,咱们可以启开棺材来看看,不就都知道了?”乔占平指着墨九摸索过的那一条细缝边上,微微的一块凸起——那里看上去有着明显的机关痕迹,墨九自然也看见了。
可她并不去开机关。
眉头微微一皱,她狐疑地看着乔占平,“那怎么行?万一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骤然打开棺材,不是害了大家吗?拿尿泼一泼总是好的。这是老人家说的,脏的东西,可避邪——”
一摆头,她望向曹元。
“来吧。”
曹元:“……”
未及他回答和动作,只听见“啪”一声脆响。
棺中歌声戛然而止,而那一口铁棺却在这时徐徐打开。
墨九眼睛微微一眯,看向棺材——
黑灯瞎火的,里头居然有活物?
确实是活物,他不仅在动,还在慢慢往上站起身子——是的,他是一个人,是一个大活人。不待墨九去细辨,这个人就自个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我是我,九爷,莫要撒尿,千万不要啊!”
她高举双手,一个托盘高高摆在墨九的眼前。
托盘里,装着一个圆形的、大饼模样的食物。中间是摆放好的仕女玉雕。在风灯的光影下,玉雕上的美人儿害羞的轻掩樱口,流光溢彩,栩栩如生,浑身上下通透得无一丝疵斑,一出现在众人眼前,便令暗夜生香,凉气骤退。
高举托盘的是一个姑娘——哦不,其实她不是姑娘,虽然脸上的妆画得像一个戏子,可墨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不是击西?
这个转折来得太快了。
从对棺中歌声的惊惧到棺材突然打开,再到击西出现和这样一个放着仕女玉雕和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的大饼,让墨九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
指着击西,她的几乎是狂躁的。
“哪个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傻傻的,不敢去瞧她。
这个样子都比她还呆,哪里晓得怎么回事?
击西似乎也懵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迈步从棺材中走出来。
第1135章 坑深205米歌声销魂(3)
“是我把歌唱错了么?九爷怎么都不惊喜?”
惊喜?能惊喜才有鬼了。
墨九没好气的哼哼,“说!到底咋回事儿?”
看墨九恶狠狠瞪来,击西想了一阵,又低头看看手上捧着的托盘,突然有点委屈,撇了撇嘴方道:“其实击西也想唱九爷教过的那首‘生日快乐歌’来着,可击西忘了……还有这个蛋糕,击西也记不住九爷说过的法子,只能做成这样了。”
生日?蛋糕?
墨九微微一怔。
想到曾经击西寸步不离跟着她的日子……
那些萧六郎还在,而她还是萧家大少夫人的日子……
她的心,一点点被回忆浸湿。
过生日要吃蛋糕,亲朋好友还要唱祝福的“生日快乐歌”,这些“小故事”确实是墨九曾经亲口告诉萧六郎的。
而那个时候,击西一般都在旁边玩耍,好像并不曾在听的样子,却没有想到,这小子其实有心,居然都还记得。
可……
她愣了愣又问:“今天谁过生日?”
说罢,她怔怔地环视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终于发现,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眼睛一瞪,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要说是我的生辰哦?”
“正是你。”这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极赋辨识度。
墨九一转身,就看见从墓室门口被闯北推着进来的男人,依旧坐在轮椅上,依旧是颀长的身姿,依旧是大毡帽遮面,依旧有气无力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嗝屁了……可他的气质却似乎丝毫未损。
怪不得都说萧大郎没生病前也是美男子。
墨九眉一挑,见到他心情就颇为不自在。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她环抱双臂,不高兴地问他,“你又怎么知道的?”
萧长嗣轻笑一声,“你是我妻子,我怎会不知?”
是啊!他们有合婚的八字庚帖,上面清晰地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哩?这个事实,让墨九有些不愉快。而且,这个生日,连墨九自己都没有记忆——因为这个日子本就不是她原本的生日,她压根儿就不在意,也从来没有人为她过生日,她基本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生日这么一说。
静静的,墓室里许久无声。
这画面,让墨九突然觉得有点儿喜感……
能想到这样为她过生日的人,真是太有才了。
看众人脸上皆有笑意,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也多亏了你们配合表演……有心了!”
众弟子闻言大喜,纷纷抱拳,恭顺地施礼。
“恭贺钜子生辰!祝钜子年轮慢转,芳华永驻!”
年轮慢转,芳华永驻?
众人异口同声的话落入耳朵,墨九哭笑不得。
“若年年岁岁的生日都受这样的惊吓,我怕是得早早去了,哪里来的年轮慢转,芳华永驻?罢了——”说到此,她慢悠悠一叹,“谁来告诉我,这个棺材什么时候启开的?击西又如何跑进去的?”
“九爷!”
击西咳嗽一声,捧着那个比她脑袋还大的托盘。
“我是钻进去的,不是跑进去的。”
第1136章 坑深205米歌声销魂(4)
“钻——什么时候钻的?”
“九爷你看。”
击西指着船棺的下方,墓台的上方——
由于机关的开启,那里有两扇像窗户一般敞开的洞口,两尺见方,若非击西身娇体柔,怕是根本都钻不去。
“我便是从那里钻进去的,我家掌柜的说,我藏在里面给九爷唱生日快乐歌,这样九爷一定会感觉到很惊喜。然后左执事和乔工都同意掌柜的意见,他们都觉着九爷最近神经绷得太紧,容易变成那个,那个什么神经病……”
顿一下,他模仿萧长嗣的语气。
“嗯,是时候放松放松了。”
这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滑稽,一口气把萧长嗣、墨妄和乔占平都出卖了,却把个墨九气得差一点吐血。
什么叫神经病?
难道她的样子看着那么可怕吗?
想想自己最近阴阳怪气的表情,她又看看默默不语的乔占平和墨妄,觉得也真是够为难他们的——可再看看萧长嗣意态闲闲的模样儿,她心底的火气又顺不下来。
从击西的话来分析,这件事分明就是由萧长嗣主导的。
最可恨的是,这些都是她墨九的人。
他的人,他的墨家弟子,居然都同意了他的调派?
这规矩,不整治整治,天都要变了!
想着想着,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却突兀地笑了。
“谢谢诸位,这个生辰,我很快乐。”
大家伙儿松了一口气,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只听她继续道:“可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开墓,亲自把仕女玉雕抱出来,捧在手心里,才是我真正的快活。我最讨厌人家帮我。”瞥一眼那个大饼上放置的玉雕,她牙齿一咬,“而且最讨厌人家把这么美的玉雕放在大饼上。”
“这不是大饼啊,是生日蛋糕。”
全场就击西一个人敢辩解。
因为只有他不知道墨九其实在生气。
“九爷,这个蛋糕,我们想了好久,也做了好久,掌柜的身子都不好,还去灶上亲手和面了呢,就为了给掌柜的一个惊喜……你看你看,这生日快乐四个字,是掌柜的亲手写的。”
墨九瞥他一眼,狠狠从他手上拿起仕女玉雕,一眼也没看那个长得异类的“生日蛋糕”和“生日快乐”,嗤声道:“你们家过生辰是在坟墓里过的?会感到很惊喜?”
“……九爷不是喜欢墓么。”
喜欢墓,不代表喜欢在墓里过生啊?
墨九扫她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对着众墨家弟子,笑盈盈地道:“这次开墓,诸位辛苦了,明日山上给大家加餐,以示犒赏。”
“谢谢钜子。”
“不必谢,不必谢!应该的。”
避开众人不理解的眼神,墨九大步离开了墓室。
从仕女玉雕上的文字来看,很巧合——这确实是震墓。
只不过,这看似寻常的震墓里还是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儿。从随后跟上来的乔占平嘴里,墨九知道了,那口船一样的铁棺之中,并没有收殓尸体。船棺里埋葬的,除了一个震墓的仕女玉雕之外,还有一张药方子。
根据当时在现场的萧长嗣说,那张方子正是门口的“哭、笑、怒、骂”四尸面部不腐的药材配方。
第1137章 坑深205米歌声销魂(5)
好端端的八卦墓,埋一个配方做甚?
墨九不解,觉得萧长嗣这厮不可信。可乔占平把方子呈给她时,她看了又看,除了药材的名字认得之外,其他都是盲人看大象——根本不知道几斤几两,到底多高多长。
“收着吧。”
墨九吩咐墨妄收好了药方和仕女玉雕。
至此,他们已经聚齐三个仕女玉雕。
除了还未找到的“乾、坤、离、兑”四个八卦墓之外,艮墓的仕女玉雕由于有南荣朝廷的介入,当初出土的第一时间就被苏逸呈献给了至化帝——这也是最令他们头痛的事情。
艮墓的仕女玉雕,想来应当在宫中……
或者说,在宋熹的手上?
即使他们聚齐七个,要拿到艮墓玉雕,又谈何容易?
次日的兴隆山,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
被钜子犒奖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在唉声叹气。
本来钜子给他们加餐,都以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可如果加餐的食物是老鼠肉,又当如何?
墨九的脾气怪,在兴隆山是出了名的。
说了要给大家伙儿加餐,那就非加不可。
当天她就让弟子们去扒山鼠窝,一来为兴隆山的粮仓解决鼠患问题,二来就为了给他们烹饪香喷喷的老鼠肉——当然,墨九把它称为神仙肉。
钜子有赏,弟子敢不从?
吃着神仙肉,他们都没有变成神仙,却都知道自己把神仙得罪了——墨九是想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坐第一把交椅的人,哪怕是给她过生辰,也不能听信外人。
外间的腥风血雨,九号楼里的萧长嗣也没有躲过。
玫儿端着一盘老鼠肉入内的时候,他正在窗边看书。
“我们家姑娘说,为感激大官人昨日的盛情,今儿待地给大官人献上神仙肉一份,希望大官人能喜欢。”
神仙肉……
击西和闯北两个苦了脸。
萧长嗣却很淡定,“替我谢谢你们家姑娘,就说我收下了。”
玫儿调皮的眨眨眼,“只是收下可不行。”
萧长嗣“哦”一声,反问,“还得如何?”
玫儿无奈地嘟着红唇,“我们家姑娘说了,这神仙肉得趁热吃,您这会儿不吃,凉了就不好了。”一边说着,她一边儿将食盒放下,取出碗筷来,递给萧长嗣,“姑娘让玫儿伺候大官人用膳。”
“……”
萧长嗣目光凝了一瞬,回头看击西。
……这时,击西已经偷摸着溜到了门口。
玫儿见状,晓得她家姑娘料准了,不由掩口而笑。
“我们家姑娘还说,这神仙肉人人都有份,击西和闯北的都留在灶上,呆会儿用膳时,自然有人会给他们拿。大官人这一份,可是我们家姑娘亲自烹饪的,旁人又如何吃得上?大官人请吧?”
一句“亲自烹饪”,似是打动了萧长嗣。
他收回了落在击西身上的视线,转头看着盘中的“神仙肉”。
烹饪过的肉,哪里瞧得出来是出自哪里?
轻轻一嗅,都是食物的香味儿。
“唉!”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片,咳嗽道:“娘子有心为我下厨,我又怎能拂她之意?莫说是老鼠肉,就是人肉,我也照吃不误——”
玫儿看他从容淡定地夹起老鼠肉往嘴里放,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那长满肉瘤和坑洼的脸也一动一动的,让她瞅得胃里翻滚不已,小脸儿一白,似乎不忍再看,嘴里喃喃一句什么“疯了”,调头就转了身。
“那大官慢用,玫儿告辞——”
任务完成,小丫头害怕多看,跑得比老鼠还快。
萧长嗣慢慢放下筷子,连带那片老鼠肉一起放下。
“击西——”
门外的击西伸出半颗脑袋,惊恐地摇头。
“击西已死!有事烧纸!”
萧长嗣怪怪地一瞥,“我让你拿去倒掉。”
击西松了一口气,“哦。”
走两步,他又愣住,“可它是九姑娘的心意。”
“所以呢?”萧长嗣刚刚问完,就见击西突然微笑着看向一直在装死的闯北,举着盘子就朝他走过去。
“大师,老鼠等你来度——”
“滚!”
九号楼的后院传来震天动地的吼声。
正在前院用膳的墨九竖起耳朵,望向玫儿。
“你确定他吃了?”
玫儿紧张地瘪了瘪嘴,点头,“吃了,玫儿看着吃的。”
对于萧长嗣会这么听话,墨九倒是没想到。但总算还击了一次,还连带那些听他话的弟子们都一并“加餐”了,她想想心里暗爽,又忍不住发笑,捅了捅玫儿的腰肢,心情颇好的问。
“你与我细细说来,他吃神仙肉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玫儿“啊”地噎住,神情古怪地看她。
什么时候,她对那个男人……这么在意了?
山中岁月,快如梭。
一转眼,七月过去,八月来了。
秋风送爽,徐徐沁人,兴隆山人都在忙碌着秋收。
中秋将临,山上一派喜乐祥和之气。
可就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派往临安的弟子回来了。
与他同来的人,还有当朝权相苏逸。
他被景昌皇帝宋熹派遣为特使,为墨九带来了一个消息——
第1138章 坑深206米却道故人心易变(1)
山中的天气,总是易变。
白日里还是万里晴空,一入夜雷声一响,很快就雨声沥沥。墨九从墨妄嘴里听到苏逸带来的消息时,山风正疯狂地卷着帘子吹入九号楼,如同暴风雨的前奏一般,强烈地鼓噪着她的情绪,让她一颗心,凉了又凉。
苏逸说,陛下已收悉墨家传入临安的消息。得知安王宋骜还在人世,陛下万分欣喜,当即任命苏逸为赴北特使,并派遣死士五十八人随同前往,协助苏逸的行动,先上兴隆山与墨九联系,然后再赴阴山,秘密寻找失踪许久的宋骜。
并且陛下再三叮嘱:为了安王的性命,此事断不可泄露。
乍一听上去,宋熹很重视这个弟弟,甚至不惜派出苏逸这个当朝宰相——可把事情往骨子里深挖,还是很容易看得出来,朝廷不想正面与北勐交涉。
毕竟带走宋骜的人是北勐世子。
国与国之间交涉,会简单得多,也安全得多……
吹了一会儿山风,墨九关上窗户,回头对墨妄一笑。
“煮豆燃萁!风大了,关窗。”
墨妄一怔,仰头望向墨九带笑的脸,接着刚才的话题。
“人间至亲,无外乎骨肉……宋熹为人,不该如此才对?小九,你可曾发现,宋熹似乎变了……?”
“谁知道呢?”墨九轻轻一笑,拖着长腔一叹,“人总是会变的。”
不小心触及了她的情绪,墨妄听她幽幽叹声,瞄了瞄桌上的食盒,踌躇一下,轻声道:“也许……也没有变,只是所处地位不同,身不由己。”
墨九奇怪他一会东一会西的反应,微微一挑眉,“师兄何意?”
墨妄淡淡扫向案桌上面那一堆临安来的食物,捏着血玉箫的手,紧了紧,半是感慨半是安慰地道:“宋熹心里,始终是有小九你的。你看,时过境迁,他也没有忘记你最爱的梨觞和桂花肉……苏离痕说,这菜是陛下亲自做的。”
当今天下,能让宋熹下厨的人——唯一墨九耳。
那摆了满满一桌的,除了他亲自做的桂花肉,还有旁的临安特产,无一不是墨九爱吃的东西。
她爱吃,他一直记着的。
可墨九闻言,微微一愕,便一笑而过。
在宋熹对宋骜这件事的处理上面,墨九心里对宋熹是存了看法的——对兄弟情薄,对女人再好,又有什么用?男人对女人的好,很多时候,无非是荷尔蒙作用的下半身思维。
这般想着,她略略有些失神。
其实对东寂,她从来不愿意失望。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做的事……都是让她失望的了。
这次,苏逸这个特使不仅带来了墨九爱吃的食物,还为墨九、为兴隆山乃至整个金州的百姓带来了另外一件大喜讯——尊贵的皇后娘娘谢青嬗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南荣江山也后续有人了。
专门专宠,果然……不负雨露之恩啦。
“师兄!”
墨九唇角微微一掀,突然开口,墨妄赶紧上前。
“我在。”
墨妄总是在的,每次墨九唤他,他几乎都是一样的回答。墨九斜睨过去,看到他严肃清俊的面孔,心窝无端一暖,连带看他的眼神儿也柔和了不少,有感激、也有欣慰。
第1139章 坑深206米却道故人心易变(2)
一个女人的身边,若时时刻刻都有一个男人在助你、帮你,随叫随到。那么,这个男人一定是贵人,是需要终生感激的恩人。
对于墨九来说,墨妄便是这样的存在。
故而,她不论有什么想法,都从不瞒墨妄。
与墨妄交流着眼神,她突兀地道:“我要亲自北上阴山——”
阴山?墨妄没由来的一惊,“小九……”
阻止的话冲到了嘴边儿,他却没有说出口。
墨九的性子她了解,固执而坚持。
既然她已经说出来了,就肯定是深思熟虑好的。
于是乎,他把那些前往阴山的风险和劝阻都咽回了肚子,只浅声问:“小九准备何时启程?”问完看墨九不答,他考虑一瞬,又道:“我以为,等前往阴山寻找彭姑娘的钟子然回来,我们再做打算。”
“嗯。”
墨九揉揉太阳穴,竟是应了。
“师兄说得对,此事急不得,当从长计议——”
阴山与兴隆山,虽然都是山,却完全是两个世界。阴山地界,从东至西绵延一千多公里,是南北交通的巨大障碍,素来都是军事要塞。在珒人撤退之后,阴山现下虽然属于北勐辖内,但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战略地位为兵家必争,也注定了它的不太平。
然而,墨家在阴山,并无分会。
钜子又是天下瞩目的人,若要前往,自当小心。
墨九想了想,脸上又浮上了笑意,“师兄,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墨妄道:“小九请吩咐。”
墨九沉声一笑,道:“备上一些兴隆山上的特产,再挑几件咱们铺子上的玉石玛瑙,品相好点的……让人带去临安,进献给皇帝,就说墨九恭贺陛下和娘娘喜得皇子!”
这番话她说得很轻松,可墨妄听完,却沉默了下来。
她与宋熹之间的“往事”,墨妄大多都知道。
他也知道,两个人那些“湖上泛舟醉、夜下偷梨觞,临别赠信物,相送菊花台,千里带美食,相许永不忘……”的故事,几乎每一个都是可以让世间所有女人都无法抵抗的温柔陷阱……
甚至他也想过,若无萧六郎,也轮不到他墨妄。
宋熹对小九来说……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她的生命中不是先出现了萧六郎,估计她也很难走出宋熹布下的天罗情网。如今,乍然听闻宋熹与谢青嬗有了孩儿,她应当也会难受的吧?
“小九——”
墨妄猜测着墨九的心思,沉吟许久方道:“天远地远的,咱们不必专程贺喜了,他贵为皇帝,想来也不差那点……”
“那怎么行?这样的好事,我怎么能不祝贺呢?”
墨九笑得很自然,脸上并无墨妄以为的不悦。
不管怎么说,东寂能与谢青嬗成就姻缘,也算是肩负起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娶了她,不仅要给她尊荣,还得给她身为丈夫应尽的义务,当然也包括与她发生夫妻关系。
她先前面色沉郁,是冷不丁产生了一些联想。
谢青嬗怀孕三个多月了,当然不会是刚刚发生的关系。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出,在几个月前……萧家灭门一案,其实有谢青嬗的插手?毕竟谢家与萧家是世仇,杀父之恨,不同戴天;毕竟男人对于女人在床上的温声软语,在水乳相融时的恳恳相求,是很难拒绝的。
第1140章 坑深206米却道故人心易变(3)
更何况,萧家本是政敌,可谓一举两得。
……墨九盯着那一盘桂花肉。
脑子里浮现的,一会是东寂的脸。
一会儿又是谢青嬗站在院内雪下的苍白面孔。
紧接着,又是刑场上,萧家五百多口滚落的头颅,还有被鲜血流成的小溪。鲜红的,像蚯蚓一般淌在她的面前……
她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捏紧。
伏尔泰说:友谊是灵魂的结合,这个结合是可以离异的,这是两个敏感的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契约。
她与东寂,又何尝不是如此?
好像经了这些事情……感情已是回不去了?
东寂是一个男人,他或者可以对他的妻子薄情,但对他的孩子,却一定会细心呵护,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做的那些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忽而,她又想起那一日,大红的花轿抬入了楚州萧氏国公府。从那一日起,不管她有心或是无意,她与萧家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萧六郎,那些暗夜里切切的私语,那些情浓时唇舌相贴的亲吻,那些纵是岁月流逝也无法纾解的刻骨相思,都是她的责任……
她相信,东寂也不会忘记她的话。
……哪怕颠覆他半壁江山,也要复仇。
——
从临安来的苏逸苏大人,在兴隆山住了下来。
不仅如此,瞧他满脸红光的样子,似乎还住上瘾了。三五日过去,他绝口不提前往阴山寻找宋骜的事儿,整日里,不是去看田间看农人忙秋收,掰玉米,割小米,就是抗着锄头亲自上山挖野菜,或者拎一根渔杆,戴一顶草帽,披一件蓑衣,坐在河边儿垂钓。
这位宰相大人的日子,过得好不悠闲。
一开始,墨家弟子们都防着他。
可几日过去,这位丞相大人不仅完全没有“朝廷重臣”的嚣张样儿,而且那一张招人怜爱的俊美娃娃脸上,布满了和蔼可亲的笑脸,不管见到山上的墨家弟子,还是山下的老农,都一副乐呵呵笑不可支的样子……
慢慢的,大家伙儿都喜欢上了他,会与他玩笑闲聊。
还有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有事没事就往他的身边儿凑,这货不负责,也不拒绝,不管来了谁,都是笑眯眯的,把个兴隆山的姑娘们逗得春心荡漾,春情泛滥——
据墨家弟子不完全统计,几日来,兴隆山镇那几家墨氏的胭脂水粉店、成衣店、鞋店……生意较之往常好了数倍,前往消费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流量大幅度上涨。
“钜子,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儿?”
曹元捏着掌柜们递上来的单子,说起这些事儿哭笑不得。
墨九看他一眼,不太在意地摇了摇头,懒洋洋靠在椅子上。
“扮猪吃老虎啊!”
这个苏逸的德性,旁人不晓得,墨九却了解得很——至少,他绝非表面上那么容易亲近,待人醇厚。甚至于,在墨九心里,他就是一个物极必反的典型。内心很孤冷,却总喜欢给人一种开朗的错觉。
念及此,墨九眼睛微微一眯,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一句。
“曹元下去安排一下,就说我晚上要亲自下厨,请相爷吃饭。”
第1141章 坑深206米却道故人心易变(4)
“啊?”曹元看她不像玩笑,又“哦”一声应下,然后不解地询问,“钜子不是说,苏相爷是在扮猪吃老虎么?为何还要亲自下厨请他?”
墨九抿了抿红艳艳的嘴唇,笑得诡异。
“是啊,他扮猪吃老虎——而你家钜子我,专门吃猪。”
这天晚上的夜宴,是墨九专门宴请丞相大人的。
所以,兴隆山上一片热闹喜气,众弟子也很欢悦。
在苏逸来兴隆山这几日,墨九不仅没有专门接待过他,甚至于,她没有直接与苏逸见过一面,一直将他不冷不热的晾在那里。今儿乍然接到墨九的宴请,苏逸到是没所谓,他身边的随从却都惊住了。
“相爷,此宴不对……”
“鸿门宴?”苏逸收起渔竿,笑眯眯的样子,像一只道行高深的老狐狸,若不是了解他的人,很难相信他就是少年成名的天才丞相,“我等这一天好久了,龙二你是不知道,墨家钜子的手艺有多好。能吃上她一顿,死都无憾了,鸿门宴又算得了什么?”
龙二:“……”
相爷啥时候爱上吃的?
鸿门宴的精髓在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当苏逸前往墨家大宴厅的时候,看到一行行着装整齐的墨家弟子,还有坐在高台首位上悠然自在,像一个女王般霸气十足的墨九时,目光也是幽幽一闪。
时隔数月,墨九变了。
以前的她,多少有些少女的稚气。
现在的她,少女还是少女,却无半点幼稚之气。
坐在那里,在众多英姿飒爽的儿郎面前,她英气逼人,毫不逊色,完全有让这些优秀儿郎向她俯首称臣的强大气场。
“相爷,这边儿请——”
墨妄负责接待,礼仪周全。
苏逸含笑点头,却见坐于首位上的墨九只是向他淡淡一笑,甚至于都没有起身——似乎在她的眼里,当朝的丞相也不过如此,无须刻意结交,也无须讨好。
当然,墨九有这个势力与能力藐视于他。
苏逸这么想着,余光又扫一眼满场武装在身的墨家弟子,扎扎实实的感受到了外间的传闻“兴隆山就是一个小朝廷”的真实性。
这个墨九呵……
他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对上座的“女王”客气施礼。
“钜子好久不见,离痕这厢有礼了。”
“相爷久违。”墨九抿唇一笑,指向侧首的位置,“左执事,还不请相爷入座。”
“是。”墨妄低头。
这谱儿摆得——苏逸暗中一笑。
他晓得这叫下马威,却也不介意,在墨妄的指引下坐在墨九的下首——这个位置太巧妙,苏逸乃南荣朝廷第二人,在朝上,能坐在他首位的人只有一个宋熹。
……墨九也真敢。
这般想着,他对墨九的佩服又添了几分。
不说旁的事儿,一个女人有她这份胆量与魄力,就值得他敬。
苏逸举起酒杯,向墨九致意,“钜子,离痕上山几日,只顾着游山玩水,赏兴隆风光,竟是不曾前来拜会钜子,思之有愧,这一杯水酒,离痕先干为敬,还望钜子原谅离痕的失礼,勿与离痕计较。”
第1142章 坑深206米却道故人心易变(5)
“相爷过谦了。”墨九满脸是笑,“相爷来了兴隆山,原就该墨九做东的。奈何近日……”冷不丁想到萧长嗣“要死不活”的那副鬼样子,墨九握拳凑到嘴边,也学着咳嗽了几声,喘着气无力地望向苏逸,“近日偶感风寒,不便待客。还望相爷不要责怪才是?”
偶感风寒,这是电视剧的老套路。
她随口说着又举起酒杯,也敬苏逸。
“相爷,请!”
苏逸却是一笑,“钜子病着,不宜饮酒。这一杯,离痕饮尽便是。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客套。”
一句“你我之间”,他说得暧昧。
话毕,还冲墨九眨了一下眼睛。
那表情,好像他和墨九有多深的渊源似的……
墨九晓得这个人红面皮黑良心,也不在意旁人的侧目,只笑着顺水推舟地放下酒杯,等苏逸饮尽杯中之酒,示意玫儿递上干净的热帕子给他擦了嘴,方才皱眉道:“不瞒相爷,今儿请你来,是有个事儿……”
正题终于来了。
苏逸笑笑,“何事?钜子可直言。”
墨九低低一垂目,浅浅而笑,那微弯的眼角,似有星光在闪烁。她本是世间罕见的美人儿,说一笑倾国,再笑倾城或许夸张,可能够笑得让男人发怔,却是半点不虚假。
“相爷可能不知,兴隆山有个规矩,客人来了,也不能白吃白喝,为了体现劳动的光荣价值,都得体验生活。尤其是官员,更得体察民情,与庶民共苦。所以,我也为相爷安排了一个好机会——”
体察民情,好个体察民情。
苏逸隐隐嗅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儿。
果然,不待他问,墨九便道:“山下要储肥种植,收集人畜粪便,正缺挑工。相爷身强体壮,正是合适。”
粪便?挑工?
让当朝丞相去挑粪?
站在苏逸身边的随众瞪大了双眼。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墨九会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更不敢相信,苏逸愣了一下,居然含笑点头应了。
“离痕虽为丞相,也断断不能坏了兴隆山的规矩。”
“那这粪便……”
“该挑!”
“多谢相爷理解!”墨九微微一笑,满意地侧目,望向一脸无奈的墨妄,“师兄,你替我多敬相爷几杯,务必让相爷感觉到宾至如归才好——”
宾至如归是宾至如归了,可苏逸到第二天就后悔得想骂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逞能由了墨九如愿。那粪便之臭,那扁担之苦,比他在朝上与那些老狐狸的政治斗争,残酷了不知多少倍。
更可悲的是,他是来“体察民情”的,墨九也是来“体察民情”的,凭什么他就要亲自下劳力在田地担粪,而墨九就可以睡在山坳的躺椅上,让玫儿和沈心悦,一人拿一把大蒲扇为她打扇?
这可不就是土皇帝了么?
苏逸恨得牙根儿痒痒,墨九却半阖着眼,似睡非睡。
等墨妄走近山坳,她方才睁眼,低声问:“相爷挑了多少担啊?”
墨妄有点儿哭笑不得,伸出三根指头,“三趟了。小九,差不多得了,苏逸毕竟是当朝宰相,这事儿若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