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坑深不属于我的心宁愿埋葬(4)
“小寡妇!”
“小寡妇,你在不在?应一声啊!”
墨九想学一学彭欣来着,可性格决定命运,本性的东西真是学不来的。这不,宋骜在外头喊到第五声,墨九就憋不住,无奈地应了他。
“你喊魂儿啊?老子又没死!喊得忒不吉利。”
“小寡妇,你出来一下。”听得她回应,宋骜声音里添了一丝兴奋,“赶紧的,小爷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给她看?
墨九有点好奇,看了彭欣一眼,笑问:“你要不要见他?”
彭欣手上绣针停下,抬头望过来,嘴唇微微一动,眸色深邃,似探不到底的枯井,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不想。”迟疑一瞬,她应。
“那我如果想见他呢?”墨九抿了抿嘴唇,忽而小声一叹:“现在想想,小王爷只是不懂得怎样去待一个人好罢了,其实他还是个孩子,在男女之事上,还有可塑的余地。”
又想到萧乾,她冷冷一哼,“不像有些人的固执都定型了,牛都嚼不烂,根本不能期待他变好。”
彭欣一怔,唇角微掀,叹道:“你啊!”
墨九眉梢挑高,“我怎么了?”
彭欣咳嗽两声,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痕。
“呵,想一想,我还真为萧使君叫屈!”
“为他叫屈,他屈什么屈?”墨九原本站起的身子,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听外头宋骜没有了声音,她也没兴趣去管他死活了,抱着膝盖望着彭欣道:“你是不晓得他有多讨厌!榆木脑袋似的,反正说来说去,就他师父好、师妹对。我墨九就是一个大恶魔,分分钟都会为祸人间,他手上要是有一个照妖精,肯定早把我收了……”
“噗!”彭欣被她逗笑,玫儿也咯咯不已。
斜睨着她两个的笑颜,墨九很头痛。
人家分明是失恋了在诉苦好吧?这些人怎么可以笑得那么愉快?
恶狠狠地瞪她二人,墨九凉声道:“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是不道德的。”
彭欣又笑着咳嗽起来,尔后,拭了拭嘴巴,“你啊,也不想想。宋骜再不晓得,也是久经花丛的男人,他经手的妇人,比萧使君吃过的饭还多。在这些事上,萧使君又如何比得他的脸皮厚?”
墨九轻哼,翻个白眼,“我不乐意听萧乾,换话题。”
“唉!墨九。”彭欣敛住笑意,严肃地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放眼一望,这天下有权有势还有貌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享尽齐人之福?又有哪一个女子敢心生不满,有半点怨怼?
萧使君待你,不可谓不一心一意,这福气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你倒好,这么好的男子爱慕着你,你不当宝捂着好好待他,反倒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小事,与他闹别扭,还写什么笑掉牙的休书……”
想到先前玫儿在桌子底下捡到的一张张“休书草稿”,彭欣又好气好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凝视着她,一字一字说得冷肃。
“墨九,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你要求太高?”
墨九目光浅眯着,略微怔忡。
第972章 坑深不属于我的心宁愿埋葬(5)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她要求太高?
细想一下彭欣这句话,她不完全赞同,却无法否认。
在当下的社会秩序里,萧六郎百分之百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便是以现代女子的眼光来看,他都是一个懂得宠爱女子的男人,算是男人中的佼佼者……可不管是她要求太高也好,还是她过高的估计了自己在恋爱市场的价值也好,她在这件事上都不愿意迁就,以至让问题越来越严重,从此恶性循环下去。
“彭欣,可能我的想法,你会觉得古怪,可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人。当一个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为我定罪,在我与另外的人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别人,而不相信我,这与当众打我的脸没有区别。哪怕失去他,我会伤痕累累,甚至从此不再遇爱,我也做不到被他搧了耳光,还强颜欢笑与他继续相好。”
“人呐,都是贪心的。得了寸,还想进尺。”彭欣的价值观显然与她并不一样,哪怕她是一个相对开明的女子,也不能理解墨九的执拗,“墨九,你可知晓,萧六郎是多少女子的深闺梦里人?又有多少女子梦想着能得他一顾?你呵,半分不懂珍惜。”
“你不懂,我本就很珍惜啊。”墨九弯唇一笑,“若不珍惜,我又何苦来哉?”
“也许是我不懂。”彭欣低头继续绣小鞋子,可大抵是分神的缘故,绣针冷不丁扎到了手针,她“嘶”了一声,抬起手放入嘴里,轻轻嘬了一下,思考片刻,又道:“可你也不曾真正失去过,并不懂得失去一个曾经拥有的人,到底会有多么的痛苦与遗憾……”
“好吧,我想度你成仙,你却想度我成人。”墨九打个哈哈,被彭欣剜了一下,又吐了吐舌头,收敛起促狭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道:“不属于我的心,我宁愿埋葬。”
“可你目前,显然埋葬不了。”
彭欣笃定的样子,让墨九有些恼火。
爱了这么久,说走可以走。但说忘,又如何忘得掉?
微微牵一下唇,她轻抚鬓角的发丝,暧昧一笑,“好吧,算你说对了。既然我无法埋葬,那就只能好好打磨了。一次打磨不了,我打磨二次,二次打磨不了,我打磨三次,三次还打磨不了……差不多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有时候,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玩笑,其实带着说话之人的真心。彭欣看墨九笑意盈盈,斜觑她一眼,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放在膝盖上的鞋样子捡起,继续绣花。墨九也拿过书本,可这一次,她却久久无法进入状态,半天都翻不了一页。
帐篷里寂静无声,外面风雪的呜咽就愈发大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宋骜清越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朵。
“小寡妇,小寡妇,你再不出来,我就闯进来了?”
噫?这货胆儿变大了?这番竟然想要硬闯?
墨九与彭欣交流了一下眼神儿,冷冷一哼,把书放下,捋了捋头发,走过去撩开帘子,正准备抻掇那货一顿,突然便被一阵幽香呛地打了个喷嚏。
她不悦地皱了皱鼻子,迎着香风飘来处一看,一个陌生高挑的美貌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她的面前,俏媚、妖艳、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儿。
第973章 坑深不属于我的心宁愿埋葬(6)
哇靠!南荣大营何时又添一美?
墨九不解地迟疑一瞬,问:“你是……”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美人儿挑了挑眉头,那熟悉感极强的眉眼,就让她恍然大悟。定了定神,她直呼受不住,“哈哈”大笑着,差点儿一笑弯了腰,“原来是你,你居然真的扮成女子了……”
“闭嘴,闭嘴!”宋骜像是受到了惊吓,“嘘”一声,似乎生怕被人认出来,左右四顾一眼,提起长长的裙摆,望着墨九邪魅一笑,脆生生地问:“大丈夫一言九鼎。小寡妇,如今,小爷可以进去了吧?”
墨九笑得不行,“可我不是大丈夫。”
“你——”宋骜指着她,“想耍赖是不是?”
“是!”墨九存心逗他,答得理直气壮。
“那我只有硬闯了!”
宋骜气急,绕过墨九就要进去。可墨九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他脚步一迈,声线儿便倏地变高了,“来人啦,快来人啦,有陌生人闯彭姑娘帐篷了!”
墨九吼声很大,这一片营地的人大多都听见了。
有人硬闯彭欣的帐篷,那还了得?
不过片刻,一队队执锐披甲的禁军就冲了过来,嘴里嚷嚷着“人在哪”,很快就把整个帐篷围了起来。
当然,在他们赶到之前,宋骜已经硬着头皮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钻入了帐篷。
帐篷里就彭欣一个人,墨九存心让他们二人相处,也存心吓一吓小王爷,可她却不能真的让禁军钻进去看见穿了女装的宋骜。她站在帐篷门口,抱着双臂,笑盈盈地看着禁军,正寻思怎么说,便听见帐篷里传来彭欣的声音。
“墨九别玩笑了!你连玫儿都认不出来?”
听她的意思,是为宋骜递上梯子了。
说来收拾宋骜也是为了彭欣,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牵涉,墨九不是当事人,彭欣都表态了,她自然不会勉强。
于是她抱拳向禁军赔礼,说原来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请大家原谅。
天天见面的人也能认错?那些禁军虽然有点奇怪,可墨九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们迟疑一瞬,便又各自散去了。
墨九没有再回帐篷里去,她喊了玫儿过来守在帐篷外面,自个儿便离开去找塔塔敏,看她准备的羊肉怎么样了。
塔塔敏不负她所望,果然找人选了一头膘肥体健的羊,已经打理好了,就等墨九出手了。对于她的合作,墨九很满意,又与塔塔敏说笑一番,似乎她已经完全不计较塔塔敏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能得到的千字引待在身边的了,转过身,又高高兴兴去伙房里寻找作料,为晚上的烤羊肉做准备。
对待吃,墨九的态度向来很认真。
因此在准备烤羊肉的过程中,她几乎不怎么去想与萧乾的事儿,就算快入夜的时候击西过来给她咬耳朵,告诉她说萧乾在大帐门口把温静姝痛斥了一顿,但下午他去为陆机老人开方子时,又被陆机老人说了一顿,她也没有半分反应。
击西是叹息着坐下来的。
“九爷,你怎就不问问,主子是怎样对陆机老人说的?”
“嘴生在他身上,想怎样说都是他的自由。”墨九把葱子一个个拆开,剥掉外皮,交给击西,声音淡淡的,“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葱给我洗干净。洗葱用手,不用嘴。所以,可以闭上你的嘴巴了。”
第974章 坑深不属于我的心宁愿埋葬(7)
“哦。”击西可怜巴巴地撇了撇嘴,想一想又凑头过来,小声道:“九爷,我可不可以申请再说一句话?”
“你已经说了一句了!”
“那申请两句?!”
墨九翻个白眼儿,给他一个无奈的表情。击西嘻嘻笑道:“薛昉和几个兄弟挨了二十军棍,屁股都开了花,好生可怜……他们让我向你申请一下,晚上的烤羊肉,可不可以分吃一块?”
连薛昉都挨打了?要知道,萧六郎对薛昉的情分可不简单,说是自家兄弟也不为过了。
可他为此事打薛昉他们又是什么意思?做给她看的吗?如果做给她看,不如直接打温静姝二十军棍。
墨九轻嗤一声,剜向击西。
“屁股开花还想吃烤羊肉?省省吧!”
近两时辰,墨九一直在准备晚上的烤羊肉大会,不晓得帐篷里头的彭欣与宋骜二人相处如何,但入夜的时候,当她的烤羊肉架子终于撑起来的时候,宋骜已经换成了男装,厚着脸皮出现在了墨九面前。而久不露面的彭欣,也第一次拖着病体走出了帐篷,在宋骜殷勤小心的呵护下,坐在了矮凳上帮墨九准备烤肉。
“噫!”墨九奇怪了,冲彭欣挤了挤眼睛,“你们两个好上了?”
“……你想多了。”彭欣含糊地应着,瞄她一眼,“七公主来了。”
毕竟现在塔塔敏才是宋骜名义上的未婚妻,宋熹都让他们一切从简,就此举行婚礼了,这层关系摆在这里,似乎彭欣与他当场相好,确实会让塔塔敏无法下台,甚至影响两国关系?
墨九“唔”一声,抬头看去,塔塔敏穿着她那一身“血红”的衣袍,领着两个侍卫,从风雪中走过来,面上笑意不减,半眼都没有看宋骜,对他与谁在一起,也仿若半点不在意。
“嘿,墨九,我没有来迟吧?”
“没有没有。”墨九对于贡献了羊肉的塔塔敏,表情很是热络,“你明儿再搞两只羊,什么时候来都成。”
“你这个人太坦诚了。”塔塔敏哼一声,袍袖一挥,极为爷们儿的坐下,“我不给你羊,你就不让我吃是吧?”
墨九嘿嘿直乐,“你不给我羊,你吃什么?”
塔塔敏愣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几个人都被这话逗乐了,个个忍俊不禁。
这一笑,气氛顿时和暖了。
在墨九的带动下,火堆旁边的一张张脸,明艳,喜悦,大家有说有笑,竟似毫无嫌隙。
大概这就是墨九的魅力,她总能让与她相处的人,感觉到轻松自在。
而人生最大的幸福与追求,也无非在于此了。
夜色渐渐深浓,飞雪未停,天气寒冷,火堆旁边的温度也就越发的暖和。烤羊肉的地方很宽敞,头顶上搭着高高的篷子,四周没有遮拦,几个人坐在火堆边上,可以一边赏外面的飞雪,一边烤羊肉与人聊天叙话。
对于长年征战在外的人来说,这样的闲适是难得的享受。
所以当烤羊肉的香味儿飘入飞雪中时,几乎馋了一个大营的人,也把萧乾和几个侍卫馋了过来。
声东、走南、闯北几个人都很羡慕击西,羡慕他可以时时跟着九爷吃香的,喝辣的,而摸着受伤的屁股,薛昉却比较羡慕墨九脚底下那一只想躺就躺,想站就站的旺财。
“大家都在?好生热闹!”
萧乾站在篷子外面,一袭衣袍迎风袂袂,颀长的身姿,俊拔笔直,说话时,脸上还挂了一丝淡淡的笑。可他明显示好的行为,却惹得墨九面色一沉,瞬间变了脸。
几个人围着火堆说笑的气氛,也因她的脸色,顿时被破坏,一时间,就连空气都悄然生寒。
“长渊来了?”还是男人体恤男人,宋骜看萧乾吃了墨九的冷瘪,同病相怜,赶紧笑吟吟地起身迎他,“我还说待会儿给你送去哩,正好你来了,那一起坐下来吃吧。来来来,快过来,羊肉就快好了。”
“好。”萧乾淡淡一笑,便往里迈。
在场的一群人,都跟着他的笑容松了一口气,可墨九看他一步一步靠近,目光却像淬了冰,冷冷一眯,懒洋洋把烤羊用的匕首平举起来,指着他冷冷一斥。
“站住!”
双唇紧紧一抿,萧乾顿住脚步,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他没有言语,目光深邃难辨,墨九微微仰着头,与他对视,也没有言语。
周遭的一群人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们自己却恍若未觉,两个人,四只眼,目光在冷鸷的空气里交锋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墨九冷冷道:“想吃羊肉可以,但这里有规矩。”
“有何规矩?”萧乾低声问。
唇一弯,墨九笑的得意,“我烤的羊肉,只招待闺蜜。也就是说,只有女人可以与我坐在一起吃。”
萧乾冷眸微微一阖。
他没有回答,却把目光投向了击西与宋骜。
可怜的击西,无端端成了墨九的“闺蜜”,虽然有一点委屈,但瞄一眼香喷喷的烤羊肉,他偷偷咽一口唾沫,冷不丁翘着兰花指,就扭动身子做了一个娇俏的动作,头微垂,那样子说不尽的风姿妖娆。
“九爷,讨厌……了啦!”
她这模样儿,差一点让墨九笑场。
盯住萧乾,她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不用看击西了,他在我的眼里,从来都是一个娘们儿。”
击西微愕,“呜”一声,有点委屈,“……”
墨九抬了抬眉头,不理会她的抗议,又顺着萧乾的目光看向了宋骜。
“至于小王爷么……”
可怜的宋骜,额头上都是虚汗。击西可以是一个娘们儿,但他可不能是娘们儿啊?听见墨九的声音,他生怕被曲解,唇角抽搐一下,赶紧岔话解释,“长渊你别这样看我,我与击西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想想混上这一顿饭的艰难过程,他难以启齿。
然而,他害臊,墨九却不怕。她慢吞吞将匕首落在羊背上,轻轻一滑,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道:“小王爷可是先穿女装,表明了身份,这才加入烤羊组织的。若萧使君也想加入,也不是不可以,但规矩不能丢。如果你也像小王爷一样,穿女装,做女子扮相,我便允了……”
第975章 坑深178米好我穿(1)
墨九一语即出,满场皆惊。
众人看看她,又看看萧乾,都抿紧嘴巴安静无声。
她这个要求,大家都觉得太过了。
要知道,萧乾可不同于宋骜。他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从来无人见他向妇人低头,即便寻常丈夫也以假扮妇人为耻,何况是他?让萧乾为了取悦一个女子而穿女装,扮女相,估计比要他的命还难。
萧乾一动未动。
在众人迟疑的目光中,他静静立在棚外的风雪中,冷肃的眸子望着墨九,就像看不见旁人,对周遭的一切也都视而不见,一袭冰冷的甲胄,墨色的披风猎猎翻飞,衬得他俊美的容色愈发凉薄无情。
“咳咳咳!”宋骜好歹是王爷,身份摆在那里,胆儿自然也就大了些。生怕“两位爷”当场开火干仗,他笑吟吟上前,打个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又不是不认识,看一眼就够了嘛,一直盯着不转眼是要做什么?再看下去,羊肉都快烤焦了。”
他打着圆场,却无人理会他。
尴尬的摸一下鼻子,小王爷又好脾气地劝道:“烤羊肉嘛,谁吃不是吃,多大点事儿,置那些气做甚?来来来,小寡妇,给本王一个面子嘛。长渊啦,还在外面愣着做甚?过来过来,坐坐!”
“羊肉是你的,还是你准备自己烤?你做得了主么?”
墨九冷冷横他一眼,宋骜立马抿住了嘴。
让他吃羊肉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会烤羊肉?
再说羊肉确实不是他的,是塔塔敏那个娘们儿的,他还真不想做这个主。
爱莫能助地丢给萧乾一个无奈的眼神儿,宋骜悻悻坐了回去,“一个个都吃什么长大的?脾气恁的大。”
无人回应他,气氛再一次陷入尴尬。
谁也不曾料到,这个时候,萧乾却突地出了声。
“好,我穿!”
一群人都惊住了,纷纷望过去。大家替他尴尬,萧乾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淡淡瞥一眼墨九微仰的小脸儿,轻轻摆袖往里走来。
寒风起,他甲胄森然,一步一步走向烤羊肉的火堆,面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他就这么同意了?墨九不太敢相信。
怔了怔,她也慢吞吞坐下来,把两只手交替放在膝盖上,微微抬头审视着他,目光里有戏谑、揶揄、促狭,还有更多的不解与涩然。
变着法儿的刁难萧乾,她无非为了让他知难而退。
私心里,她真不想他做当众做出装女装那么掉分的事儿。
“主上……”击西性子急,最是憋不住。
眼看萧乾越发近了,击西的同情心也越发爆棚。偷瞄一眼萧乾冷若冰霜的面孔,他匆匆起身迎上去,又回头哀求般看向墨九,商量道:“真的要主上穿女装么?九爷,你大人大量,看这一次能不能算了?大不了击西的那一份羊肉让给主上吃好了?”
击西真是个好孩子!墨九心里赞着,唇角一扬,不置可否。
萧乾眸色沉沉,不看击西,只看墨九,脸上情绪不明。
左看一眼墨九,右看一眼萧乾,夹在中间还得不到旁人响应的击西,可怜巴巴地撇了撇嘴巴,仿佛横了心,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儿,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
第976章 坑深178米好我穿(2)
“那让主上穿上击西的衣衫,表示一下好了。”
“……”
众人无言。
宋骜握拳在唇畔做轻咳状,轻轻嗤之,“女装与你的衣衫何干?”
击西无辜又诚实地道:“击西的衣服就很女啊!”
这倒是真的!不是人家非得说击西娘们儿,而是他确实平素的衣着就颜色浓艳,加上他皮肤白,长相美,动作妖,从打扮到举止都给人一种阴柔的女人味儿。所以,他这件袍子脱下来往面前一放,还真有那么几分女装样子。
众人心里偷笑,却不敢言语。
静静观望着,墨九也默不作声。
熟悉她毛病的人都晓得,这姑娘说一不二,哪怕最开始只为刁难萧乾,事已至此,若非依从了她,否则怎么都收不了场的。
一干人都在心里头为萧乾默哀,觉得他遇见墨九这么个女人,肯定是上辈子作孽了。什么底线、什么规矩、什么面子,在她的面前,用不了多久,都得被刮得一干二净。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的萧乾,已不再是那个不近女色的冷面判官萧使君了。
风雪越来越大,火堆上的柴火却越燃越旺。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萧乾风姿优雅地慢慢走到墨九面前,“阿九。”
他声线醇厚好听,一声低低的“阿九”,似蕴含了数不清的柔肠,喊得众人纷纷怔住,肉麻掉了一层,却也不晓得他要怎生解决这个棘手的事儿。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一瞬不瞬的望着墨九。
墨九眼观鼻,鼻观心,与他僵持一瞬,看他不走,也不作声,迎上他的视线,眉眼弯弯地笑问:“萧使君站在这里看我有什么用?既然同意了,说去穿呗。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萧使君该不会想反悔吧?”
“呵!”
一声低笑,萧乾扶了扶额,突地伸手把墨九从矮凳上扯了起来。
这一下他力道不重,可墨九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什么准备都没有,身子踉跄一下往前一扑,就投怀送抱一般,整个儿撞入了他的怀里。
低“啊”一声,众人皆惊,诧异地望向他二人。
难道这是说不过,准备动手了?
墨九恼了,拳头撑在他胸口,低斥一声,“萧六郎,你要做什么?”
还是习惯听她这个称呼,萧乾神色一缓,柔声道:“想请阿九帮个忙。”
“……什么忙!”墨九轻哼,重重推他,“先放开我再说。”
“女装繁复,我一人可穿不好。”萧乾淡淡笑着,不仅不放人,还微微俯身,手臂往她腰上一横,就把墨九的身子给抱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美人儿在怀,他不管旁人目光与惊呼,迈开大步往外走,声音清冷,“所以得请阿九去帮我穿一下。”
“喂!”墨九气得热血冲脑,“你放我下来。”
“不放!”他的声音已有笑意。
遇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男人,墨九简直无语之极。她想要挣扎,然而,人落入了他的怀里,腰身被他的手紧紧禁锢着,纵使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像一只落入了老鹰嘴里的小鸡仔儿,没有半分反抗余地——
第977章 坑深178米好我穿(3)
更可怜的是,她分明受到了骚扰,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这个营地里,也无人可以阻止萧乾。
她无奈的尖叫声,穿过风雪,破空而来。
火堆旁边,宋骜、彭欣、塔塔敏还有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墨九的声音了,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也罢,也罢!这样也好……”薛昉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远眺萧乾和墨九消失的方向,拉一张矮凳就坐了下去。可他屁股刚刚挨着凳子,他就像受了刺激似的,冷不丁弹了起来,摸着屁股“哎哟”连天,疼得直叫唤。
看戏太出神,他忘了屁股刚挨了二十军棍。
“好什么好?羊肉都没得吃了。”击西瞪他一眼,苦巴巴地拿火燫子捅一下柴火堆,正嘟着嘴抱怨,腰上就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走南的大胡子,“混蛋走南,你踢我做什么?”
走南努了努嘴巴,“让个位置,我要坐。”
总他被欺负,击西也习惯了,哼哼道挪了挪屁股,“坐什么坐?坐下来吃什么?”
走南嘿嘿一声,一脸馋样的盯着烤架,“当然吃烤羊肉喽。”
烤羊肉的人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烤羊肉?几个人同时瞪着他,目光里都只有一句话,“你会烤吗?”
走南哈哈一声,爽朗地拍着自家胸口,“大家伙儿都放心吧!我不会烤,但我会吃。”
击西鄙视地瞪他一眼,望着棚子祈祷。
“主上,快一点把九爷抱回来吧。”
众人望着烤架上“嗞嗞”冒烟的羊肉,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都巴巴地望向墨九离开的方向。如果的情况是羊肉刚烤出香味儿来,还没有上作料。剩下的工序看上去不太复杂,可这几位都不是能做这事的主儿。而且,若不经过墨九的手,不仅烤羊肉失去了原有的滋味儿,这一顿羊肉宴,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塔塔敏瞥头望薛昉,满怀期许地问:“他们还会回来的吧?”
薛昉摇头,无奈地回望她,“你问我,我问哪个?”
“阿弥陀佛!”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闯北,双手合十,念了一句谁也不懂的佛谒之后,目光炯炯有神地扫向众人,神态端正地严肃道:“贫僧以为,众施主漏夜相聚,灼烤羊肉,本是徒加杀戮。主上怜惜苍生,把九爷带走,想是为了共参佛性,消除杀业,已不会再回矣。”
顿一下,他打着佛手,略略低头,一本正经道:“故而,贫僧还以为……这烤羊肉,得另找一人来刷料。”
“我操!”宋骜就着一根烧得通红的木头丢向他,“小爷还以为你有什么因果大道要说呢?李闯北,你说你这么调皮,该不该挨打?”
闯北堪堪避过通红的柴火,低呼一声“阿弥陀佛”,出口的话依旧正经,“王爷勿恼,众位施主也休得生气。贫僧以为,安身之本,必资于食。民以食为天,何况贫僧乎?故而,人食羊肉,便是因果;贫僧食羊肉,也谓之大道——”
“我操!”
“打他!”
“打他!”
“狗日的!”
第978章 坑深178米好我穿(4)
于是,一阵喊打声里,原本烤羊肉的盛宴,就变成了一个追着闯北打的武打盛宴。一群人手舞烧得通红的柴火,你来我往,高声惊呼,玩得兴起,那一副准备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让坐在凳子上观战的彭欣和塔塔敏,很是无奈。
男人呐,多大了,怎的还像孩子?
塔塔敏叹一口气,“这羊肉还有得吃吗?”
她的话是对彭欣说的,可彭欣默不作声,默默看着几个男人玩火,不予理会。
蹙了蹙眉头,塔塔敏以为她没有听见,转头过去盯住她的侧颜。
“圣女,怎么不回答我?”
彭欣慢慢回头,凉凉的视线与她在火光中交汇,“七公主在与我说话?”
塔塔敏与他对视一眼,觉得这姑娘不太友好,不由弯了弯唇,笑问:“圣女似乎不太喜欢我?”
彭欣面无表情,声音亦无波无澜,“我为何要喜欢你?”
除了墨九之外,她不论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塔塔敏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可受到这样的冷遇,她还不太习惯。喉咙梗了一下,塔塔敏自己搬个台阶,轻笑一声,“圣女有个性!只可惜,这个糟糕的世道,有个性的女人一般命都不好。”
“七公主在说自己?”彭欣挑了挑眉。
“不,我说你,生了宋骜的孩子又如何?这小王妃的位置,还得由我来坐。”
“哦。”彭欣像在听别人的事,淡淡道:“可我不想恭喜你。”
“是啊,你嫉妒我。”
“我可怜你。”
“……”彭欣不带情绪的回应,让塔塔敏愣了一愣,唇上的笑容愈发扩大,懒洋洋的声音里,满是笃定的调侃,“小王爷长得那般英俊,还是你儿子的亲生父亲,你难道就不想跟他?不想做小王妃?”
唇角一扯,彭欣像是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注视着塔塔敏,一字一句道:“我以为,公主找错了倾诉的对象。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感兴趣。我的事,也不劳七公主费心。”
“不感兴趣,你又说可怜我?”
彭欣一瞬不瞬地盯住她,诚恳地道:“任何一个迫于无奈嫁给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的女人,都值得我可怜。”
这句话有点儿绕,塔塔敏默了一瞬,才沉下了面孔。
“圣女怎知,我不喜欢他?而他,也不喜欢我?”
微微偏了偏头,彭欣给她一个同情的笑容,“如果七公主喜欢,又何必便宜了别人?好好守着吧,他若从此少祸害姑娘,七公主也算造福苍生,功德无量了。”
说罢,她轻轻咳嗽一声,带着尚未痊愈的病体调头离去,单薄的身子在凄厉的风雪中,竟给人一种钢硬的错觉。塔塔敏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眯眸,一张映着柴火的脸上,慢慢浮现一层淡淡的愁绪。
“看来这烤羊肉,真是吃不成了。”
等几个玩火的家伙发现烤羊肉的火堆边上没有人了的时候,也终于意识到这一顿烤羊肉是吃不成了,而罪魁祸首就是把墨九带走了萧乾。其他人不敢吭声,宋骜却满肚子都是火儿。
尤其,当他再一次去找彭欣却连她的帐篷都进不去,无端端受了一顿冷遇之后,更是火气冲天。
第979章 坑深178米好我穿(5)
他领了两名侍卫到处找萧乾算账,顺便也想看看萧乾穿女装是何等俊秀的模样儿,可惜,他连萧乾的帐篷都进不去,人还在帐篷外面十丈开远,就被几个侍从拦了下来。
“王爷,不可再往里走!”
“噫,怪了!”宋骜东看西看,奇道:“这是做什么?你们守卫,怎么守到这里来了?”
“小王爷,对不住了。”看宋骜想偷偷往里面钻,侍卫全神贯注地盯紧她,抱拳致歉道:“大帅有令,大帐十丈范围,苍蝇都不能飞进去一只。否则,我等都得军棍伺候……”
“哦。”宋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人却继续往里走,庆幸般喃喃,“幸好,本王不是苍蝇。”
“……”侍卫看他这般耍无赖,再次跟过去拦住,“不仅苍蝇,连旺财都不可以。”
“本王也不是旺财。”
“这个属下都懂。”侍卫头大了,“王爷,人也不可以,您请吧?”
“不必请,不必请,我自己走。”宋骜绕来绕去,就是想绕进去看萧乾的热闹,然而侍卫都知道二十军棍的厉害,可以任由宋骜胡搅蛮缠,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去。于是,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儿,索性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他,往外丢。
“胆敢劫持本王?”宋骜气恼,“你们一个个都反了?”
宋骜尖锐的叫骂声,传入帐篷里的时候,墨九心里也窝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骂一骂萧乾这个混蛋。
可她嘴巴被他掌心捂住,人被他摁在桌案边上,纵有千言万语,又如何能说?
实际上,她从来都知道萧乾是一个“老贼”,看上去清心寡欲,一副与世无争的淡漠样子,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可若是他铁了心要做什么,哪怕再不要脸的手段,这个老贼都可以毫无压力地使得出来。
对她,更是如此。
这不,他把她掳了来,美其名曰怕她“美妙的声音”惊扰了营众,他一只手堵了她的嘴,另一只手便在她手上开扒衣裳。他的理由当然也很充分——她要他穿女装,可他并无女装。所以,他只能脱她身上的衣裳了。
道貌岸然的流氓!禽兽!
与他理论不了,几个回合挣扎下来,墨九便累得气喘吁吁。深感男女间体力差距的她,索性放弃抵制,目光恨恨盯着萧乾冷峻的面孔,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问候他家祖宗。可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萧六郎这厮确实有装逼的资本。
身高体健,面相英俊,功夫还好,该绷住脸子的时候,绝对绷得住,该hold住气场的时候,也绝对hold住。尤其是在她这个云雨蛊“患者”的面前,他往往不需要使大招,就能让她乖乖投降。
就在她心浮意躁的思考时,她的外衫已然落地,只剩一套玫红色的小衣颤歪歪地裹在她娇俏的身上,遮了这里,却遮不住那里,一片白生生的肌肤可怜地暴露在冷空气中,她禁不住打个哆嗦,想要伸手去捂。
然而,萧乾没有给她机会。
他腿往里一挤,双手一撑,她便只能像只螃蟹似的摆开自己,身体曲线一览无余地任由他垂目打量。
第981章 坑深178米好我穿(7)
萧乾深邃的目光浮上暗色,脸色极是难看。
见他如此,墨九就像报了一箭之仇似的,心底暗爽,顿时从一个被猫儿抓挠的人,变成了一只会挠人的猫儿。她定了定神,推开他的胳膊,索性往桌案上方挪一挪,再坐稳一点,目光略带嘲意地望他。
“时间久了,想来你都快忘了吧?可有些事儿,不会因为时间久就过去,也不会因为我们刻意淡忘,就真的不存在。所以啊,萧六郎,我们两个之间,原本就只有一段见不得人的苟且。还有,便是基于云雨蛊,不得已的牵绊。除此之外,你是小叔,我是大嫂。这层关系,改变不了,我也不想改变。”
一阵微风,带着她冰冷的话语,拂过萧乾的耳际。
他目光中似有晶亮的光线闪过。只一瞬,又黯然,那光,不留半分痕迹。
“你当真这样想?”他慢慢抬起她尖细的小巴,迫使她面对他。
两个人,一个目光向上,一个目光向下,互相凝视着彼此,久久未动。
过了最初那一阵心慌意乱,墨九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工夫,萧乾的脸竟然瘦了一圈。而且,他素来注重仪容,只要有时间,一定会把自己收拾得利索清爽,简直就是一个洁癖症重度患者。可这会儿,他下巴上竟有一层浅浅的胡碴儿,为他清俊的面孔添了憔悴与沧桑,也无端让人心疼。
一军主帅,他的杂事实在太多,太忙了。
在这种时候,很多事情,他未必深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心里这么说着,墨九的语气就软了不少。
她拉上小衣遮好自己,双手撑在萧乾的肩膀上,语气淡淡,“不论我们谁对谁错,我都不想再争论了。萧六郎,你与我,即便不谈情爱,也是比普通朋友更为亲密的关系。毕竟我们之间还有云雨蛊,还有很多需要共同面对的难关要闯。所以,我们之间的矛盾,暂且搁置,什么都不必提。先把这场仗打完,我们再一起寻找八卦墓,等有朝一日解去了云雨蛊,你清醒,我理智,我们再慢慢理顺关系可好?”
“不好!”
萧乾声线沉沉,幽冷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住她,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拇指沿着她润泽的唇角,一点一点往下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墨九哆嗦一下,身子颤栗般一抖,而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而是怜惜般来回抚着她纤细的脖子。一寸寸游走,一丝丝轻抚,凝视她的视线里,带了一丝极为罕见的伤感。
“阿九,我等不了那时。”
沉重、低哑的声音,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落寞、沧然。
墨九奇怪于他的情绪,紧紧抿唇,微昂着头看他,却不知如何回答。
“阿九,我真的等不了。”
他重复一遍,慢慢低头,埋入她馨香的脖间,嘴唇摩擦着她娇嫩敏感的肌肤,等她痒痒的受不了,想要推他,他却停下,一动不动地埋首在她脖间,片刻之后,再抬头时,目光中已燃烧起了不加掩饰的欲望,仿佛一种会传染的流疫,刺激着墨九的神经,让她与他对视的双眸像过了电,浑身血液逆窜,身子顿时僵硬了。
“萧六郎,你想做什么?”
“我在想……”在想什么,他没有马上出口,却狠狠勒住她的腰,往怀里束了束便放倒在案桌上,身子顺势压下去,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在她微颤的肌肤战栗中,舒服地喟叹一声。
“阿九,我心已乱。”
“嗯?你……怎么了?”墨九有点儿冷,身上汗毛直竖。
“我想要你。”他目光深深,“我在想,我等不及了。”
第984章 坑深179米异变(3)
“萧六郎,你很想要我,是吗?”
她轻轻一笑,黑曜石般的乌黑大眼瞬也不瞬地凝视他。
“是。”他声音喑哑,肯定的搂她,“很想。”
“为什么想?”她又问,声线与他一样哑。
“我不知。”他仿佛在思考,眉头狠狠一蹙,眼皮微垂,“我一直想要,可从无今日这般热烈,几乎让我无法自抑。阿九,我想……”
墨九一怔。
他的眸太深,他的情太浓。
这让墨九冷不丁就想到了云雨蛊。
她想,她怎么就忘记了这茬?
就连她的情绪也时常受它干扰,波动无常,又何况是他?
在这种事情上,男人不都是比女人更为冲动的吗?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她唇角微勾,分明想笑,动作却比哭还难看。
“好,我答应你。”
她爽快的回答,突兀得让萧乾微微一愣,“阿九?”
“但是萧六郎,你至少得给我准备一点可供沐浴的热水和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吧?”墨九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嘲弄。可盯着他的目光里,却又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委屈,“我不知其他的女人都是如何做的,也许在你看来,女人都不需要被尊重,但这个简单的要求,也是我的底线。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有与你平等的安全感。你懂吗?”
萧乾嘴唇紧紧一抿,“我懂。”
在这个大雪天的夜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烤羊肉的棚子,把她抱了回来,又在所有人暧昧的目光里,将她带入他的大帐,便把守卫都支开,还不许人靠近帐篷……之前他并未多想,经她一提醒,他觉得确实太过轻率,太过薄待了她。
“阿九,是我不好。”他轻拂她腮边的乱发,“……我不该性急。”
“无妨。”墨九咧一下嘴,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抚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衫,撩他一眼,“男人嘛,思维总是简单了一些。我懂你……”
“那我……”萧乾目光一沉,轻轻挑她下巴,“唤人准备温水,可好?”
“嗯?”墨九一怔,他居然还没有死心?
那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他如此执着此事?
他望入她的眸中,视线如有火光在撩,“今晚,你就宿在这里。”
墨九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
要知道,打从她住入南荣营地,他就一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专门为她准备了小帐篷,不许她与他睡在一块儿。对此,墨九其实可以理解,在一个有着无数雄性生物出没的地方,他若太过恣意妄为,太容易引起属下的不满了,从而影响军心了。
那今儿是怎么回事?
莫名的,她想到了击西之前那句话,“你就不想晓得主上是怎样和陆机老人说的吗?”
他会说些什么墨九倒不在意,这个男人榆木脑袋,能说的话,总是翻不出花儿来。到是陆机老人在训斥他的时候,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以至于他今天晚上这样失态,发丨情一股逮住她就往上扑,口口声声怕“来不及”?
“不行!”墨九拒绝得很干脆,身子往案桌后方缩了缩,下意识地躲开他,然后将凌乱的头发用手指理顺,视线淡淡剜他,又是一笑:“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或者你有充分的理由说服我,今天晚上就必须要献身给你。”
萧乾浓墨般的眸子,微微一眯。
犹豫着,他喉结微微一滑,搂紧她,嗓音低柔。
“我就是想。”
怎么孩子似的不讲理了?墨九翻个白眼儿,有些哭笑不得。
“萧六郎,你知道吗?你这样很毁形象,看起来很傻。”
“傻就傻。”他半阖眼眸,淡淡望她。
墨九冷哼一声,双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后仰,懒洋洋看他,“但凡一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毛病来的话,你以为可以骗得过英明神武的墨九爷?别妄想了!从实招来吧!”
她声音很软,可灼热的眸子,却如烧红的烙铁,似乎要刺入他的眼,望穿他的心……
外面隆冬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
可帐篷里的温度,却陡然升高。
两个人对视着,背心似乎都被汗水湿透。
空气闷热得令人心浮意燥。
墨九目光里带有期许,可除了一双睫毛微微眨动,没无半丝动作。
萧乾也没有动弹,半阖双眼回视她,一言不发。
在这僵持的瞬间,墨九觉得自己离某个真相很近了……
然而,那一场直接影响他们未来命运的旷世之战,却那样猝不及防的到来。没有给她任何的征兆,也没有给她半丝心理准备,就这般突兀的,从帐篷外面密集的马嘶声、脚步声、喧嚣声里带入了她的耳膜,从而掀开了另外一幅历史的画卷。
“主上!不好了。”
赵声东是萧乾四大侍卫里面,最为老成持重的人。
可他分明得了萧乾不得靠近的命令,却冲向了帐篷,声音还有一丝令人窒息的紧张。
“完颜修领兵十万,从五丈河开拔,直奔我大营而来……”
赵声东停顿一瞬,像是稳了稳情绪,又徐徐道:“还有,北勐四皇子扎布日,领北勐骑兵浩浩荡荡向涧水河来,看那情形,怕是想配合完颜修,攻打我军……”
第985章 坑深180米疑惑重重(1)
这个晚上,一座繁华了数百年的汴京城,再一次走到台前,成了南荣、北勐、珒三者相争的一块肥肉,也成了整个战局的转折点。后来的史书上关于这场战役的记载,用了“背水一战,绝处逢生”八个字来形容。并且史书家们对这一场三国混战的精彩以及萧乾、完颜修、扎布日等人的军事素质都留下了无数的文字,有着许久或主观或客观的分析。
但是,史书却没有记录下来,在看似不合理的战役背后,到底掩藏着怎样的真相。
北勐四皇子扎布日,珒国三皇子完颜修。
两个人原本是敌,打了数年,竟然一夜为友?或许有人会说,这个世上本无永远的敌友,只有永远的利息。可结合当时的局势,扎布日的行为,却着实难以理解。
瞬间扭转战局,令人猝不及防。
可萧乾似乎并没有太过紧张,他轻缓地把墨九从案桌上抱下来坐好,又亲自替她整理好衣裳,然而才吩咐帐外的声东去请营里的几个重要将校前来大帐叙事。
见他走到帐中间察看沙盘,墨九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脑子却不停在转。
在此之前,萧乾曾经与完颜修在浣水镇私下见过一次。不过,见面的聊天内容,除了他们自己,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墨九其实也好奇过,可萧乾性子有时候很闷,他没有主动向她提及,她怕涉及军事机密让他为难,也就从来没有问起。
但她事后曾经分析过,这两个男人定然是达成了某种不可示人的交易。
因为依完颜修的为人,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既然敢在浣水镇约见萧六郎,就肯定有他的筹码。
而萧乾,更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他肯去浣水镇赴完颜修之约,肯定就已经对此产生了兴趣。
那么,完颜修突然发动这一场战役,究竟为什么?与北勐又有没有关系?
而且,他将自己暴露在天下人的视野中,会不会太冒险?
在今天晚上的战役之前,一直代表着完颜修残余势力出面的人是珒国大将速也,完颜修这样一个手握暗牌,可以随时制敌人以被动局面的人,想必更愿意将自己掩藏在暗处,等局势明朗再伺机而动,一举两得,又何苦做这个出头鸟?
他今晚的突然袭营,墨九很难理解。
至于北勐的目的,更是让她差一点想破脑袋。
且不说北勐与南荣的盟约还在,七公主与小王爷联姻在际,就说塔塔敏本人如今都在南荣营里,扎布日就迫不及待的领兵打了过来,不是疯了吗?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与完颜修一起共袭南荣,不仅将落得一个撕毁盟约的千古骂名,还得做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让天下人瞧不上,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又是什么?
北勐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这么做。
就算非打南荣不可,他们也该把表面文章做漂亮,找一个非打不可的理由。
这中间矛盾之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六郎?”墨九想了想,望向帐中面色凝重的萧乾,“是你做的……吗?”
是他做了什么,她没有问。萧乾也不知听见没有,猛一抬头,目光就望向了大帐的门口。
第986章 坑深180米疑惑重重(2)
这个时候,几名将校都匆匆赶了过来,他没有反驳,也来不及反驳。
大敌当前,事有轻重缓急,墨九静静观察着他与将校名商讨,没有再追问。
几个披甲执锐的将校,纷纷沉默,都在看萧乾的表情。
一时间,帐内安静得可怕,无端端添了冷意。
就在几名将校入帐之前,刚刚接到消息,完颜修率领的珒兵从五丈河出来时,与驻扎在小山囤的小股南荣将士发生冲撞。养精蓄锐许久的珒兵为解恨意,见人就杀,小山囤的南荣兵损伤惨重,悉数被屠。
完颜修并未阻止部下的烂杀,或者说,沉寂许久的珒兵在吃了那么久的败仗之后,需要这种令人热血沸腾的屠戮与鲜血来重振士气。在这个当口,想要唤回东北猛虎的完颜修,又怎么可能阻止?
“大帅!小山囤的我军营地,一万余人,全军覆没……张将军带着兄弟们战至最后一刻,张将军被完颜修一刀抹了脖子,也没有投降……”一个姓沈的老将,久经沙场,见过无数鲜血与屠杀,可说到此事,竟是哽咽不已,一张满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恨不得生啖完颜修的恨意。
“身为一营主将,张将军死得其所。我等敬之,重之,但这样的死亡,太不值当。”另外一个圆脸微胖的孟姓将军出列,目光里有郁气。
他看起来稳重严肃,比沈将军多一些文人气质,少一点锋芒,语气也不免软了点,“昨日古将军与迟将军方才领兵拔营而去,今日完颜修就突然出兵,显然是完全掌握了我军与北勐的军事策略……而北勐出卖盟友,不仅提供给完颜修战事安排,还决然出兵涧水河,显然早有计较。大帅,末将以为,我军应当趁勐珒联军尚未到达涧水河,伺机撤退,给将士留一线生机……”
“孟将军此言何意?”沈老将军气得胡子直抖,面有恼意,“大战未打,便先溃逃?孟将军懂不懂,一逃必败,一败会再败?到时候,让北勐人与珒人像赶落水狗似的,追到汉水,再退回均州,甚至淮水一线不保?”
“沈将军休要动气!末将也是为长远考虑。如今不仅没了北勐盟军,还多了一个北勐敌军。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再挥师汴京?”
“孟老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没有北勐,我南荣兵便不能打仗了吗?”
“沈将军认清形势吧!虽非不是北勐就不能打仗,但我军目前却没有势力打珒勐联盟。”
“管他生死输赢做甚?将士出征,就没抱一个生字。大不了拼死一战好了,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几个将校争执不下,无非就为“战”或“退”的问题。
萧乾安静地看着消盘,听着他们唾沫横飞的吵嚷,眉头偶尔微微一皱,不曾参言,也不曾恼怒。好一会儿,等几个人都住了口,把目光投向他,等待他的最终决断,他才慢慢开口。
“打仗就是要死人的,怕这个怕那个,不如都回去种地好了。”
一听这句话,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个主逃的将校赶紧低垂头,抱拳,“末将知错,请大帅责罚,但末将之言,都是为了我南荣好!”
第987章 坑深180米疑惑重重(3)
“我知。”萧乾立刻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他们的言论,同时他目光一厉,冷冷扫视了一围,一字一顿道:“传令下去,死守涧水河!后退者,杀无赦!”
大帐里冷寂一瞬,几名将校方才叩地领命。
“末将得令!”
“末将得令,誓死一战!”
大雪天的夜幕,很淡,很淡,天地之间仿若被刷了一层银白色的油漆,银白与夜色相融成一抹诡异的颜色,让这个夜晚显得神秘、冷酷。营里的螺号响起里,灯火更多,这一片大雪,很快就被映得亮堂起来。
一场原本期待许久的大战,换了方式开启,让不得不应敌的南荣兵人心惶惶。
偌大的营地里,只听得见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人语。
“呜!”
低哑、暗沉的号角声破空传了过来,山上的鸟儿受到惊吓,胡乱的冲天而飞。
“嘶!”
鸟啼声未落,马儿的嘶吼又起。
战前的布兵摆阵,最是令人紧张,营地里嘈杂不已。
萧乾尚于领兵布阵,对驻营之地的选择,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位于涧水河的南荣大营,背靠山脉,前临江河,是一处易于防御的好地方。营里巡视兵举着火把来回走动,接受调动的兵马,步履声声,速度往营外的防御工事而去。
墨九跟在萧乾背后,听着这一种独属于战争的混乱声音,血液有些不安份的窜动,人也跟着激动起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时间。萧乾太忙,忙得似乎都顾及不上她。
她只能默默观察他俊拔如山的背影,看漫天的飞雪飘落在他的身上,看河岸上潮水一般涌动的兵士,看这一场即将上演的残酷战争……感觉那种从心底升起的无奈。
墨九不是军事家,对战争懂得不多。
可这涧水河岸这一片平坦开阔的地面,确实是一个适应摆开主战场的好地方。
只可惜,它很快就将成为无数将士埋骨的坟冢了。
在萧乾背后走一会儿,墨九间或也会去看一看她的“独门武器”。
那些从兴隆山来的武器,自从押入南荣大营,她就很少过问。关于使用的问题一直由墨妄在指导。墨妄与几名亲传弟子对武器的了解,比普通兵士多得太多,这一批新式武器要上手,对普通南荣兵来说,不太容易。所以,这些天,他基本没有出现在墨九面前,吃住一律在营里,与兵士们混在一起。
这会儿开战了,他终于出现了。
他身着厚重的甲胄,在飞雪的山坡找到墨九,稍稍愣了一下。
当他在看墨九的时候,彼时的墨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萧乾。
一人一个思想,一人一个关心,三个人都安静着,构成了一副无奈的画面。
墨九与萧乾闹别扭的事儿,墨妄是知情的。
他没有干涉,也没有过问,却没有想到,大战当前了,这两个人却像没事人一样,顿时屏弃矛盾,站在了统一阵营,共同御敌。
大抵这便是墨九所说的那种爱情吧?……我可以骂你,却不许别人骂你。我可以打你,却不能让别人打你。
第988章 坑深180米疑惑重重(4)
而他,正如此时,只能永远站在他二人之外。
“师兄!?”
墨九转头,看见愣在坡下的墨妄,眨了眨眼,声音满是兴奋。
“噫,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不待她再问,墨妄已经收敛了神色,微笑上前走近她,手上血玉箫在白茫茫的雪光下,泛着一种暖暖的光芒,“钜子,我们的武器都准备好了,检验战斗力就在今晚。”
“太好了!”墨九搓了搓手,眸中光芒烁烁。
那些新式火器在兴隆山的测试时,只能打打石头打打靶子,从来没有用真人试验过,也就是说,它们没有经过真正的战争的考验。如今,当它们实在应用于战场时,其威力到底如何?一切就得看今天晚上了。
参与了共同研制的墨九与墨妄,就像后世无数的科研人员一样,对自己开发出来的东西,有着浓浓的兴趣与迫不及待的期待。
“杀!”
“杀啊!”
在看不清的河岸远处,喊杀声震天传来。
“珒兵来了!”
“报——珒兵杀过来了!”
马蹄阵阵,杀声如雷!
好刺激的夜晚!墨九抽了一口冷气,将身子趴在隐体背后,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火光下蚂蚁般游走的人群与兵阵。因距离的原因,她几分不清敌我,只觉涌动的人群潮水一样,密密麻麻,让她汗毛都一根本竖了起来,不由打个哆嗦。
“我的天啦,这么多人,拔得开刀吗?”
她小声喃喃着,目光瞬也不瞬,墨妄却回头撩她一眼。
“你好像不太紧张?”
不紧张就怪了!墨九心说:老子怕死了,紧张得尿急,可她面儿上却很冷静。
“嗯,还好……”
一个好字没落下,她“噫”一声,狐疑地看着墨妄。
“你怎么跟着我,没去看顾火器?”
“那边钜子不用担心,有曹元他们在,我很放心。”墨妄的目光望向河岸的火光不变,淡然而温暖的话,却是对墨九说的,“……可你这里我却不放心,我得保护你。”
盯着他浓如夜色的眸子,久久,墨九轻应一个字,“哦!”
有些事,不必言谢,心知便好。
有些情,不必多言,感受便好。
有些人,不可拒绝,接受便好。
南荣景昌元年正月,一个全天下都以为消失在珒国历史上的人——完颜修领兵夜袭南荣大营。而在此之前,南荣与北勐因为塔塔敏与宋骜的联姻,已经达成了共同围攻汴京城的合盟之约。为此,萧乾派麾下大将迟重、古璃阳各领一支兵马,分左右两翼离营而去,此两路兵马几乎占了此次南荣大军的一半。
如此一来,恰逢珒人夜袭,南荣不仅大营空虚,还遇到极寒天气,简直就是祸不单行。
对于珒人来说,恶劣天气早已习性为常,越是这样的天儿,他们对付习惯了江南烟雨小桥人家的南荣兵,更是如虎添翼,不免士气高涨。
是夜,四更。完颜修大军压境,兵马绵延数里,吆喝阵阵,杀入南荣驻营所在的涧水河。事先得到消息的萧乾,摆开阵势,迎接完颜修大军,而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与完颜修同时领兵出营的北勐四皇子扎布日,却将北勐骑兵停在涧水河主战场三里开外,一副隔山观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