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坑深110米偷吻(5)
她咬唇,“恭送太子殿下。”
似哭未哭的声音,从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嘴里道出,那种强忍的酸楚与无奈,任何男子听了想必都能生出几分怜惜。宋熹微微皱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盯着她。
她抬头,梨花带雨,却福着身子一动也不动,“殿下……”
宋熹缓缓道:“你父亲过世了。”
谢青嬗清秀的面孔猛地一白,原本福着的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她嘴皮颤动着,声音几乎带着颤意,“父亲他……他昨日还好好的,虽,虽说被陛下,下,下了狱,又怎,怎会……”
她结结巴巴说不出剩下的话。
宋熹慢慢一叹,声音温和下来,“你父亲的后事,恐怕还得你来操持……先去歇一会吧,一会我差人来唤你。”
谢青嬗低着头,不说话,只垂泪不止。
宋熹视线掠过她的面孔,然后慢慢转头,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去了。
“砰”一声,门合上了。
谢青嬗慢悠悠抬头,一脸凄恻。
这位太子妃是谢忱的女儿,也是宋熹的表妹。从古到今,似乎从来没有比裙带关系更为稳固的关系了,所以,这样的联姻并不少见,也是一些世家为了巩固荣宠的不二法子。
可这谢青嬗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虽贵为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却因为这层暧昧的关系,并不得太子宋熹喜爱。几个月前死了哥哥,几个月后……连父亲也没了,还没得这样突然。
古时女子的倚仗,无非是父亲,哥哥,还有……儿子。如今她一个都没有了,往后在这吃人的地方,又当怎样立足?
她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眼眸沉沉间,却是一种无奈,“爷,嬗儿往后,可怎么办?我还能靠着谁……靠着你吗?”
她喃喃念着,一个丫头慢吞吞入了书房,默默上前为她披上风氅,“太子妃娘娘,太子爷已经走远了。”
谢青嬗看着她,“兮儿,你说我错了吧?”
祾兮默默看她,“奴婢不懂。”
“是,你不懂,可确实是我错了。”谢青嬗笑道:“错在,投错了胎,生错了人家……”
“啪”一声,门板有沉闷的声音。
“谁,谁在外面?”
祾兮低呼着,开门看去。外面天还未亮透,黑压压一片,白雪翻飞,呵气成霜,可院子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她小声嘀咕一句,突地门板上插着一只带了羽毛的小箭,小箭斜斜入了门板,箭尖上还穿了一张字条。
“什么东西?”
祾兮取了下来。
她是谢青嬗的贴身丫头,从谢家陪嫁过来的,按了时下的规矩,也应是太子的通房,太子的女人,只不过宋熹连太子妃都没有临幸,自然更排不上她了。更何况,有谢青嬗在,她从不敢肖想宋熹,只在陪嫁入东宫后,常伴谢青嬗读书,识得些字,于是把那字条上的字都认全了,呆呆发着愣,手不停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
“兮儿,是什么?”谢青嬗走出来。
祾兮颤着手把字条呈上,垂下了头。
谢青嬗看一眼,脸唰地一白。
“谢忱之死,与宋熹有关。”
——
南荣紧张的局势在这一夜达到了巅峰,整个临安城似乎都成了一座不夜之城,四处充斥着人声与狗吠。
国之事,无小事。
一个丞相之死,自然也是大事。
离天亮不足一个时辰了,更夫的梆子已敲四下,可皇帝的金瑞殿的侧殿却一片灯火通明,临夜从被子里把自己挖起来的王公大臣们齐整整地看着大殿中间那个捡着血淋淋人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尽管他们都知晓萧乾清凉无情,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可他们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般肃杀的他。
几个养尊处优的大臣,几乎当场发吐。
至化帝整夜未眠,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一个人的权利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压力也就有多大。整个殿中,最凝重的人当数他。
“萧爱卿,你准备如何给朕解释?”
逃狱,杀人,调兵,确实都需要解释。
可拎着人头前来的萧乾,却分明没有犯了事的直觉性,他态度轻松,神色闲闲,仿佛来参加一个为他庆功的晚宴。
“陛下,臣无过,只有功。”
第569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1)
萧乾低低的声音清晰入耳,并不强势,可一字一字,却仿佛带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不仅让殿内众人刹那凝滞,便是龙椅上端坐的至化帝,也微微失神。
面对君王之怒也可以从容不迫的人,整个南荣找不出几个,而萧乾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曾经,至化帝最为欣赏他的地方,正在此处。
然而如今……终是尾大不掉了吗?
疑心生暗鬼,至化帝象征性抬了抬手,将满腹怒意藏起,露出一个宽和慈祥的表情。
“萧爱卿且说说看,功在何处?”
“谢陛下!”
萧乾上前拱手,唇角绽放一抹浅浅的笑意,仿佛一朵受暖的玉兰花在冷风中无声盛开,让凝滞的大殿内瞬间回暖,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在他的身上。他不笑时,俊美无匹。可他笑时,那俊美,竟似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挪不开眼,以至于竟无人发现从大殿门口慢慢入内的太子爷宋熹。
万物俱寂。
人人都在疑惑萧乾的笑。
近来,他的笑容似乎比以前多了。这让习惯了他凉心冷意的众人都略感违和。尤其是这个笑……他竟然是拎着谢忱的脑袋在微笑。那颗脑袋上的头发从包裹的青布中漏出几缕,被夜风惊得一拂一荡,与萧乾松快的面色鲜明对比,无端端让人脊背发麻。
人对于猜不透的事物,天生有惧意。
于是萧乾这么一个男人,喜怒之间,便可影响众人的情绪,让人随了他时惊时诧,神经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宋熹走近,在萧乾身侧站了一瞬,慢慢往左几步,立于长长的列班前面。
旁人未注意他,萧乾却注意到了。
他侧身向宋熹请安,依据拎着那颗脑袋。
宋熹也给他一个温和的致意,轻松带笑,温润得像一块暖玉。
众人这才发现过来,给太子殿下行礼。
宋熹淡淡回应,笑着,目光只看萧乾。
二人目光相对处,暗流催成冷风,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空间里“滋滋”的碰撞,火花四溅,却又转瞬便消失不见。
萧乾扬了扬唇角,收回眸子,望向上首的至化帝,恭声道:“陛下,御史台狱那一把大火,是谢忱所为,已无疑问。谢忱畏罪潜逃,纵火伤人。臣为自保,逃出火场,调兵围堵,抓捕逃犯,是为国尽忠,这便是功。臣原想给谢忱一个改过的机会,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欲与臣兑命,臣若不伤他,伤的便是臣自己。”
顿了顿,看至化帝眉目微沉,他又笑了笑,指着那颗脑袋道:“他乃罪臣,命贱。臣乃功臣,命贵。自是不愿与他同归于尽。臣错手弑之,又何过之有?”
一场手起刀落的血腥弑杀,被他轻描淡写一说,仿佛就成了一件波澜不惊的小事。而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了当朝宰相,还拎着他的头颅上殿,分明是世间最重的羞辱,他却轻松就好像是捏死了一只蚂蚁……谁让它爬过来想蜇我?它贱,我贵。我为免它沾上身,一脚把它踩死,哪里有错?
都说死者为大,人死如灯灭,多大的仇怨,萧乾非得如此?
第570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2)
殿内安静得如若无人。
至化帝也是久久不吭声。
他很清楚,临安府二十万禁军未经他旨意,便悉数受萧乾之命出动围城,这震撼临安的举动,又岂是为了抓一个谢忱?
至化帝心里像搁了一块大石头。
这石头就压在他的心脏上,有点闷,有点堵,却推不开,还毁不得。萧乾是想借由此事变相告诉他,军政大权得他说了算吗?还是他想告诉他,就算他贵为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不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个臣子坐大了,属实令皇帝头痛。
尤其内忧外患之际,至化帝就算不愿承认,也不得不在好些事情上受萧乾掣肘。
兵权,重于泰山。
……是当想想法子了。
皇帝微阖的老眸,皱纹深深,可当他再一次将目光落在萧乾身上的时候,脸上已隐隐浮上笑意,就像真的在设宴欢迎一个杀敌归来的英雄。
“谢忱勾结珒人,劫持军备,滥杀无辜,误国欺君……还放火潜逃,置御史台狱死伤无数,其恶迹累累,罪无可赦。萧爱卿杀得好,此人死不足惜!”
皇帝一语定乾坤。
谢忱贵为当朝宰相,这一死,也不过换了个“死不足惜”。
众人皆垂目不语,可至化帝掷地有声地说罢,再环视一遍,又凝重着面孔,沉声道:“枢密使萧乾于危难之际不忘国事,抓逃有功,杀人无过,乃国之柱石也。南荣有萧乾,国无忧患,朕备感欣慰。即日起,敕封枢密使萧乾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着令史部草拟文书,为萧乾请俸加酬。”
“咝”隐隐有抽气声。
紧跟着,殿内便冷寂一片。
每个人都定定看着皇帝,没有只字片语。
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没有料到的。
欺君、逃狱、杀宰相、动用重兵包围京师,变相要挟皇帝……几件事综合在一起,众人以为萧乾放下兵器单枪匹马入皇城大殿,是这个局里走得最差的一步败着。至化帝原就已经动怒,借此机会,把他推出去斩首示众都是轻的,说不得就要夷九族,诛党羽了。可皇帝却不罪不罚,反倒加封。
更可笑的是,他分明已无官可封。
枢密院已掌军政之权,可调动兵马。而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更是象征着南荣最高的军职,领军政,掌征伐。
任何时候,出现这样的封赏,都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可至化帝却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情况下,波澜不惊地说了出来。
更诡异地是,萧乾细思一瞬,竟丢下谢忱的人头,任由他滚落在边上,然后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皇恩浩荡,臣感念之,却受之有愧,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众人哗然。
这样的好事,人人求之不得,萧乾却断然拒绝了?
可就在众人惊疑之际,至化帝眸底幽光一闪,却哈哈一笑,“这天下,若萧爱卿都受不得,还有何人受得?”然后他似是欣慰地捋一把胡子,像个慈祥的老人,喟叹道:“朕老了,身子也不大好,好多事情,都是倚仗各位喽。萧乾领了差事,为南荣再操持操持吧。”
第571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3)
皇帝都低声下气说成这样了,萧乾若再不应允,那就不是不给皇帝的脸面,而是直接打皇帝的脸了。
萧乾拧眉,终是无奈,“臣……谢恩!”
至化帝扩大了笑容,哈哈一笑,连道几声好,又朗声对殿内众人道:“明日晚间,朕在御春园设宴,款待诸位爱卿。一来为萧爱卿祝贺,二来,另有一件大喜事。”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可气氛和暖下来,众人也都跟着议论。
“大喜事?哈哈,甚好,甚好!”
“敢问陛下,是何喜事?”
“陛下还请说来,也让老臣们跟着高兴高兴。”
看众人眼巴巴盯着,至化帝笑眯眯将目光望向沉默在列的萧运长,闲闲地拿过案上一道折子,不轻不重地道:“御史台狱走水,死伤者众,国之大殇,朕亦忧思不已。萧国公体恤民情,忧朕之忧,连夜入宫为萧六郎求娶朕的爱女玉嘉公主,为国冲喜,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顿了顿,他又哈哈一笑,再无半点“忧思”之态,满是愉悦地道:“朕已允了,明日御春园之宴,可算双喜临门,诸位爱卿务必前来,朕定要与尔等畅饮一夜。”
众人愕然。
静了片刻,又纷纷道喜不已。
萧运长会连夜入宫请旨,便是害怕萧六郎犯的事儿被皇帝降罪,祸及萧家。而陛下不治罪反嘉奖,甚至敕封萧乾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原来是把他招了驸马。
众臣心里敞亮,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可萧乾静静立在殿内,却无只字片语。
萧运长瞄他数眼,见他仍然凝滞不动,不由焦躁地低斥一声,“六郎还不快叩谢陛下恩典?”
屋外,风雪堆积,屋内,火光通明,萧乾的表情像被数九寒冬的雪凝过,没有半分温度。瞥了他爹一眼,他慢腾腾拱手,
“陛下,臣不敢娶公主!”
恭贺声停了。
众人堆笑的脸收敛了。
萧运长的脸也拉得老长,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婚姻大事,何时由得你做主了?”
他猛给萧乾丢眼色。
可萧乾却置若罔闻,固执地致礼,一动不动。
从喜到惊,殿内的气氛转变很快,至化帝一张老脸也冻结了。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他却当场拒绝,这事换了哪个皇帝,脸面都会挂不住。
“萧爱卿可是看不上朕的女儿?”
这句话至化帝问得有些低重。
隐隐的,似乎还包含了一层杀气。似乎只要萧乾敢拒绝,先前他曾赐予萧乾的一切,都可以收回来,甚至治他之罪似的。
萧运长捏了一把汗,可萧乾却很淡然,“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乃四柱纯阳之命,相士说,此命不利六亲,命运多舛,克性极大,乃孤寡之命。”
他的声音很从容,可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却在寂静中平添了一抹凄哀。
众人盯着他不语。
他顿了顿,头微微抬起,余光瞄一下萧运长变色的脸,继续对至化帝道:“微臣幼时也因此命,被家中嫌弃,赶出府外。可微臣并不曾埋怨。因为微臣确实克兄克父。自打微臣入府,兄长便病灾不断,父亲征战也惨遭横祸,九死一生,差点性命不保,整个族内无一消停……”
第572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4)
他说得头头是道,而萧家这当子事,朝内有八卦之心的人,包括至化帝都一清二楚。听说当年便是因为萧运长接纳了外室子萧长渊认祖归宗,住回了楚州的家中,不过一月,萧大郎便突然生了一场重病,董氏曾狠狠闹过一回。可从此之后,萧大郎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了。
不仅如此,素来骁勇善战的萧运长,在两个月后出征也横遭大祸,差点死在边陲,再回家后,也因为身体每况愈下,无法再上战场,国公之名便单单只成了一个爵位,萧家一脉也从此无人可堪顶梁之柱,萧家在朝中势力也渐渐势微。
那十几年,谢忱贵为宰相,权倾一时,几乎拔除了萧家扎根在南荣的盘大根基,直到萧乾再入朝纲,萧氏一族这才得以翻身,而萧乾四柱纯阳的“克性”之命,也渐渐被人忽略。
但他此番主动提及,众人也不免尴尬。
当年,多少人曾对萧家的衰败暗自生喜?
又有多少人曾经给过突然冒出头的萧六郎当头一棒?他一步一步爬上枢密使的位置,没少吃过这些老臣的暗亏。
可萧乾似乎全然不记得那些事,只道:“离家之后,微臣偶得高僧点化,在佛前忏悔许愿,此生寡欲清心,永不婚配,以免害人害己。”
至化帝目光凝了凝,似在考虑。
萧乾抿了抿唇,似有叹息:“玉嘉公主天姿国色,微臣求之不得,但微臣生得此命,不得不为公主考虑,为陛下考虑,为社稷考虑。”
他凝视着至化帝。
殿内众人也凝视着至化帝。
若萧乾娶了玉嘉公主,那便是至亲至爱之人,按民间的叫法,至化帝他也得叫一声“爹”,那么,四柱纯阳“不利六亲,克性极大”的衰运,岂非也要累及皇帝?累及江山?
久久,至化帝抬了抬手。
“罢了,都退下,容朕思量。”
——
萧乾骑马走出皇城的时候,天边已泛起了斑白之色。他望向天空还未停歇的雪花,微微眯了眯眼,猛地拍打马背,“驾!”
一辆马车从他后面驶来。
远远的,车上那人撩了帘子。
“六郎,且住!”
苍老的声音,带着受风的咳嗽,让萧乾皱了皱眉头,终是勒住马缰,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的前方。
“父亲大人何事交代?”
萧运长屏退了左右,抿紧嘴唇看着风雪中静静而立的儿子,打量着他那张半掩在风氅帽子里的脸,有那么一瞬,恍然看见了六郎他亲娘,不由怔了怔。
六郎的亲娘长得极美。
她的容色与气度,皆不同与南荣任何一个女子,二十多年过去了,萧运长却至今都能清晰记忆,当年他初见她的第一眼,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从未有过的心动。
只可惜,那时他不懂。
如今懂了,却斯人已逝。
她是萧运长出征北方的时候,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当夜南荣军队大捷,他的部众抓了不少胡族舞姬,把中间最漂亮的一个献给了他。
当夜,萧运长便在中军帐里睡了她。原本她那样的身份,睡了一次,若赏给部将,或随便处置,不会再有下文。但她实在太过柔顺,太过美艳,他睡了一次,得了些滋味儿,便带回了楚州,置了一处别宅安顿。
第573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5)
萧运长堂堂国公爷,原本纳一房小妾,不算什么大事,他大可以名正言顺把她接入府中的。一开始,他也有过这样的打算,可六郎他娘不仅美艳过人,肌白而嫩,还天生异瞳,看上去妖娆妩媚,长得便有祸国之像,外型还不似南荣女子。当时南荣与北方珒人和草原部落关系紧张,萧家与谢家的关系更是水深火热,若萧运长堂而皇之的纳她入府,难免被谢忱抓住由头添油加醋的参奏一番,惹人非议。
于是,为了萧家,为了前程,他把此事隐瞒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起,萧府上下谁也不晓得他置了外室。
但纸包不住火,他的心管不住他的腿,他三不五时去与她私会,时常流连别宅,乐不思蜀,没有引起萧家注意,却引起了谢家注意。
趁他不在,谢忱打起了她的主意……
那一日,也是这样大的雪。
她从别宅里逃了出来,顾不上穿好衣服,赤着一双脚,牵着小小的六郎,就那般跑到了萧府求助于他。
可偏生他不在府中,他母子二人被董氏撵了出来。等他再回楚州,已是一月之后,他不知原委,她也不肯言明,可外头的风言风语却多了起来。
他被老夫人召见,在祠堂罚跪三天,仍然执意把她抬了姨娘,将她与六郎接回府中安置,可她再不若往日那般柔顺,更不得快活……
“父亲若无事,儿子走了。”
萧乾幽冷的声音,在夜空中静静传来,每一个字都很轻,却仿若蜇心之针,刺着萧运长的心脏,将他从沉痛的往事中,一点点拉回。
“六郎……”他无声地张了张嘴,讷讷地看着天,“那一日,也是这样大的雪,你母亲她……”
“他死了,死在我的剑下!”萧乾打断他,目光阴冷,似乎手刃仇敌,并没有让他的灵魂得到解脱,“不仅谢忱要死,整个谢家都将为她的亡魂作祭。”
“六郎……”萧运长突然老泪纵横,“幼时的六郎,很爱笑,很可爱,像个瓷娃娃,人人见到都会说,怎会有这样乖巧的孩儿,这小郎君长大了,得多俊啊,尤其那双眼……怎会有孩子的眼珠生得那样好看?”
“父亲不是曾说,那是妖孽之眼?”萧乾轻轻笑着,视线一点一点移向他,仿佛在生生剜着他的肉,“我生得像她,对吗?尤其这双眼。”
“是,像极了。”萧运长喃喃。
“是父亲放弃她的,后悔吗?”
萧运长吸吸鼻子,望天长叹一声,“后悔……”
“后悔也无用。”萧乾打断他,冷笑,“告辞!”
“等等!”萧运长回过神来,看着儿子冷峻逼人的俊脸,微微一叹,“当年是为父对不住你们娘俩,可六郎,今日之事,你也太过莽撞!不论如何,你也不该拿此事拒婚呐?若官家深查,知晓你母亲非南荣女子,这样的身份,难免被人诟病,官家生性多疑,恐怕往后也再难重用……而且,如今谢忱得诛,你若娶得玉嘉公主,不仅是良缘一桩,对咱们萧家也多有助益……”
“萧家是你的萧家,与我何干?”萧乾看着面前这个因为生病,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了许多的男人,淡淡说罢,忽地偏了头,似是不想再看,又似是不忍再看,“天寒地冻,父亲身子不好,还是少出府走动得好。”
第574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6)
马步往前走了两步,他没有回头,却又低声嘱咐,“老寒腿最怕过冬,战场上那些伤,过冬也会难受,等两日我回府给你开些方子。”
萧运长目光微凝。
定定看着儿子的背影,他嘴唇有些颤抖,“六郎,父亲无事,这病好不了,也死不了。可萧家……”重重一叹,他复又道:“萧家也是你的萧家。国公这个爵位,也早晚是你的。”
萧乾回头淡淡看他。
那雪夜下的目光,像一汪冰冷的湖水。
“父亲以为我会在乎一个爵位?”
萧运长微微一怔。
“那你在乎什么?难不成你……”
似是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他赶紧住了嘴。
萧乾却笑了,一双冷鸷的眸中,一层浅浅的碎金色光晕在慢慢扩散,带着一种遮天盖地的霸道,淡淡道:“河山千里,天涯万丈,旁人策得马,我必挽得弓。”
“你……荒唐!”萧运长大惊,唇角几不可察的颤抖,声音小了又小,“一日为臣,世代为臣。事主奉公,忠孝两全,乃萧家祖训,你忘了?六郎,听爹一句劝,那河山千里虽美,不是你的。天涯万丈虽高,也不是你的!”
“是我的,我就拿。”萧乾转脸看他,眼底光芒乍现,似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一字比一字冷,“不是我的,我就抢。”
“我以为,你只为报仇。”萧运长似在叹息。
“只为报仇,我先杀你。”萧乾冷笑一声,紧了紧绳子。
萧运长狠狠一窒,迎上他眸底冷冷的寒意,一种似无奈、无悲呛、又似无能为无的情绪让他一张老脸,霎时像苍老了十岁。
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可他的凉薄无情,却让身为老子的他感到害怕……因为这世间,似乎已经没有六郎在意的人。所谓“无欲则刚”,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人,狠起来真的可以狠到极致。
若有一个女子,可以暖了他的心,制住他的人,不让他为所欲为,岂非好事?
萧运长悠悠问:“六郎,大殿上的话是真的吗?”
萧乾抿了抿唇,“什么话?”
萧运长一叹,“此生永不婚配?”
视线一寸寸凉却,萧乾深不见底的眸,不见半分温度,他道:“你猜?”
萧运长:“……”
这刹那的狡黠,让他激动不已,仿若又见幼时的六郎,可萧乾却全然没有和他叙旧的兴趣。他拍了一下马背,“驾”一声,“儿子先行一步,父亲慢慢猜。”
马蹄的声音,在静夜下格外清晰。萧运长看着他良久无言,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之中,他方才放下帘子,无力地倚靠在马车上,长声一叹,唤回侍卫。
“回府。”
——
萧乾刚入得枢密使府,薛昉就迎了上来,一边拍着他肩膀上的落雪,一边笑道:“使君总算回来了,墨姐儿还未入睡哩。”
“还没睡?”萧乾脸色一沉。
“是。”薛昉被他一吓,赶紧低了头:“属下劝她好几次,她都不肯,愣是要等着使君回来,恐是忧心使君了。”
“嗯。”萧乾缓和了声音,唇上有一抹笑痕。
第575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7)
薛昉察言观色,继续讨他喜欢:“天还没亮透,墨姐儿就去了灶房,蒸了糕,熬了粥,都温在炉子上,说等使君回府就能吃了。”语速极快地说完,他想了想,又道:“使君是个有福气的人,墨姐儿心灵手巧,性子温驯……”
萧乾一怔。
默了默,他慢吞吞看着薛昉,“她性子温驯?”
薛昉连忙缩了脖子,“偶尔,偶尔……不。属下是单指她对使君性子温驯。”
萧乾哼一声,大步往内院走。
“下次拍马屁,说清楚一点。”
薛昉很无辜:“……”
在枢密使府里,萧乾住的地方与楚州一样,也叫乾元小筑。回到自己的住所,他似是轻松了许多,面上添了几分暖色,大步走入院子,行色匆匆,似有急切。
可不等他入屋,一条大黄狗就扑了过来,又摇尾巴又摆头,前蹿后跳地围着他亲热,也愣生生挡住了他的脚步。
他急:“让开!”
旺财:“旺旺!”
他走左:“你这狗东西!”
旺财:“旺旺!”
他闪右:“听不懂人话了?”
旺财:“旺旺!”
“旺财,怎么了?!”墨九听见院里的动静,跑出来就看见院子里与狗纠缠不清的男人。
银装素裹的天际之下,他颀长的身姿,如芝兰玉树般吐着幽幽的芳华,黑色的发、黑色的衣、黑色的皮风,与白色的积雪衬在一处,竟是那般俊美。一黑一白,是世间最为简单,却又是最为迷人的搭配。
“你回来了?”她微微一笑,奔了过去。一个晚上待在府里,她担心了他这样久,见着他安然无恙地回来,欣喜之余,脚步不免也有些急切。
“仔细些,地滑。”他迎着她过去,将飞奔而至的女子接住,紧紧一搂,便纳入了怀里,掌心顺了顺她脑后扩散的头发,“这么冷,跑出来做甚?”
“我不怕冷!”墨九软在他的怀里,眼神儿往上一瞄,“这不有现成的暖炉么?”
说着她便将冰冷的手往他腋下伸去,萧乾皱了皱眉,并不阻止她,反把她搂得更紧,声音喑哑道:“小妖精,再惹我,破戒了?”
噫,这句话有些耳熟?
墨九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皱了皱鼻子,埋首在他怀里,那清淡的薄荷味儿与男子气息混合一起,清盈入鼻,让她整个身子有些酥软,无力地依靠着他。
“萧六郎……”
“嗯。”
他浓浓的鼻音很哑,有一种慵懒的暧昧。
墨九翻了翻眼皮儿,抬头看他,正好与他低垂的视线相撞,不由微微一怔。那火一样的眸中,似燃烧着两团火焰,这刚烈的风、这飞舞的雪也灭不了它分毫。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要吃人似的,怪吓人的……”墨九狐疑地问着,可话还没有说完,只觉身子突地离地而起,她被萧六郎整个儿的抱了起来。
这感觉有些奇妙,她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抱过了……记忆中,唯一一个这样紧密抱她的人是她的爸爸。可自打她晓事,慢慢长大,连爸爸也不这样抱她了。
她喜欢得眉飞色舞,双手揽紧萧乾的脖子,像个小姑娘似的,两条腿来回扑腾着,不停唤他,“萧六郎,来,转个圈儿,转几个圈儿……快嘛!”
第576章 坑深111米无声邀请(8)
萧乾怔了片刻,方才领会她的意思。
虽然他不懂得墨九要“转圈”的心思,他却依言照做,掐着她窄细的腰,双臂用力,便抱着她在漫天舞动的飞雪之中,原地转起圈来,一圈,又一圈,他用力的胳膊高高扬起,墨九的惊叫声与笑声,也传了老远……只可怜了地上的旺财,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跟着他们一圈又一圈的瞎转。
墨九哈哈大笑。
“好玩,萧六郎,再转。”
“你头不晕?”
“不晕,再来再来,我可喜欢。”
“……”
雪地上,笑声不断。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似乎与风雪浑为了一体。一个裙摆飘逸、一个风氅飞扬,一个笑容娇俏,一个容颜清俊,一个如那雪中妖姬,一个如那下凡谪仙,各有美丽,各有妖娆……将这一片纯白的世界点缀得宛若仙境,便是将世上所有与美有关的词汇堆积一处,也无法描述万一。
墙角处,有几颗脑袋探了又探。
“娘也……这是咋的啦,转不停呐?”
“不是一家人。”声东说。
“不进一家门。”击西说。
“没事就发疯。”走南说。
“连狗都很笨!”闯北总结。
“妙啊!”
院子里的两个人当然不晓得已经被四大隐卫当成了“疯子”,等墨九玩够了,终于心满意足地被萧乾抱着入了屋子。
与外面的冰冷不同,屋子里很暖,萧乾没让她下地,一直抱着走向了他的房间,于是那长长的一段路,便添了暧昧,连地也松软得像铺了一阵棉花,墨九心里软酥酥的,看着屋内的灯火,心脏怦怦直跳。
“萧六郎……”莫名的紧张感,让她下意识想找点儿话说,于是,她想了想,眉眼弯弯地问:“萧六郎,你入宫,没发生啥事儿吧?”
萧乾眉梢一挑,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解身上风氅,拍拍雪花,搭在衣架上。
“疯够了才想起来问?”
墨九认真地托着腮帮看他的脸色,喟叹一声,说得情深意重,“这话太没良心了。你都不晓得,我老关心你了。你若再不回来,我都准备闯入皇城,与你一同赴死了。”
萧乾:“……”
墨九嘿嘿一声,“不信?”
萧乾摇头,“你会嫌麻烦的。”
墨九哈哈一笑,“那是。一同赴死这种事,何苦来哉?你若真的死了,我肯定也舍不得死。我会把你没吃过的吃回来,把你没享受过的,享受回来,这样才不负你的情义嘛。”
看她说得认真,萧乾哭笑不得,“你个没心的东西,除了吃,还懂得什么?”
“谁说我没心,我心大着哩。”墨九笑嘻嘻揭开炉子上温着的稀粥盖子,用白玉似的瓷碗盛了一碗,放在桌上,鼓着腮帮吹了吹,抬眸道:“你不要以为姐就只懂得吃喝玩乐,姐的本事,说出来怕会吓着你。放心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总会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阿九。”萧乾严肃地坐过来,突地夺过她手上的勺子,将她略带凉意的小手握在掌心,慢吞吞道:“现下便有一件事,用得着你。”
看他说得严肃,墨九微微一怔。
“何事?”
萧乾唇角微弯,“好事。”
墨九不解的挑眉,“你要嫁我为妾?”
“……”无奈地扫她一眼,萧乾紧了紧掌中柔若无骨的滑腻小手,心疼的揉了揉,凝视她片刻,缓缓道:“阿九,艮墓有着落了。”
墨九几乎要停止呼吸。
八卦墓一直没着落,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一日不在心里念叨,也想过无数种可以的存在,可天下之大,她依旧毫无头绪,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忍不住激动,一把反抓住萧乾的手。
“在哪儿?”
萧乾不答,一双幽深的眸子在昏暗的灯火下,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深邃,既正经,又邪魅,既无赖,又尊贵,仿若带着蛊惑人心的无声邀请。
“亲我一口,便告诉你。”
第577章 坑深112米盛情难却只好却之(1)
墨九微微一愕。
从对八卦墓的猜想,到“亲一口就说”,萧乾话锋转变有点快,墨九半眯着眸,与他灼灼的目光在空气里交缠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她被调戏了,被萧六郎调戏了。
“俗!”她道。
“忒俗!”她又道。
“萧六郎,你真的俗!”
又低斥一声,就在萧乾敛眸思考的瞬间,墨九猛地拉紧他的手往前一扯,双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上半身往前一斜,几乎整个儿偎入他的怀里。那亲密的姿态,让萧乾始料未及,僵硬地身子情不自禁往后一仰,有一种玩鹰被鹰啄的无奈。
墨九却再次靠上去,不以为意地笑。
“傻啊!亲一口什么的,早就过时了。”
他仰着头,看着软靠身上的墨九,抿嘴不语。
“六郎……”墨九轻唤着,凑近他的面颊,用一种令人沉醉的迷离柔声,轻轻呵气,“一看你便是没有经验的人。罢了罢了,我也不期待你能给我什么惊喜,我教教你好了。你可晓得一般男子撩姑娘,都是怎么撩的吗?”
她熟稔的语气,让萧乾目光有些沉。
“你很懂?”
“那是自然。我说过,姐懂的东西可多了……这便教你两招。”她笑眯眯搭在他的肩膀上,头越来越近,与他相视一瞬,突地偏头,嘴唇从他侧脸错过去,堪堪擦过,像是有意,又似无意,往下一低,吻在他的肩膀,手却慢慢从他肩膀滑落,鱼儿似的游弋在他面料极软的衣衫上。
若有似无的淡香,亲密相缠。
灯火更暖,情绪也更为暖昧。
温度渐渐上升,炉火似乎更为亮敞。
两个人穿得都不太厚,单薄衣裳之下,身体轮廓一经接触,便有了质的变化……
“怎么了?不喜欢?”墨九见他紧抿薄唇,身子硬得像一块石头似的,却笑着收回手,轻描淡写地抚上他修长的脖子,指着上次云雨蛊宿体破皮的地方,故意“噫”了一声,“这里怎会留有疤痕呢?”
“有吗?”缠蜷时被打断,萧乾的声音哑而闷。
“当然有。”墨九解开他的衣领,拧着眉头,认真在他脖子上检查,白腻的指尖摩挲着那一处浅浅的疤痕,似有千般柔情,万般怜惜,动作缓、轻、慢,挠得人心尖儿发颤,她却冷不丁低下头,在那淡淡的痕迹处印上一吻。
受过伤的地方,格外敏感,何况颈窝?
萧乾高大的身子哆嗦一下,“墨九。”
“嗯。”她辗转轻抚,语气柔柔,“这一招,可学会了?”
他目光斜斜睨她,嘴唇越发抿得紧。她一笑,温热的吻落在上面。轻的,酥的,痒的,一种他从未经受过的,古怪的温柔之意便顺着那一道浅浅的疤往他四肢百骸游窜,仿佛燎原之火,瞬间便燃遍了他的领地,让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的角度,他侧目只能看见她半张脸……
可便是这样的角度下,她的俏媚,近乎完美。
他看得似乎有些痴了,墨九却倏地停住,轻缓地喘着气,似乎这一吻让她受了累,耗尽了力气,那呼吸声带着喘意,让他心尖一阵缩紧,发酥……可她并没有抬头,依旧俯首在他脖子里,柔软的唇贴着他的肌肤,一点一点吻,细碎而温柔,带着致命的引诱。
第579章 坑深112米盛情难却只好却之(3)
“这不是正事吗?”墨九微微启齿,眼波极为妩媚,声音却极尽无辜:“不是六郎说要亲一口才说……而我亲了好多口,六郎又说不够,一直都不够,我想,是不是还得再换个地方亲……”她说到这里,手指突然扯开了他玉带上嵌了宝石的搭扣,那一根图案精美的青玉带便落入了她的掌中。
“呀,我不是故意的。”
扯了好半天,她说不是故意的。
好,就当不是故意的吧,可她不故意的扯开了玉带,为何又要不故意地去撩他的袍子,嘴里喃喃,“六郎这是怎么了?……什么腿肿得这样高?”
“阿九!”萧乾猛地拦住她的手,“好好说话。”
“六郎身子不舒服?”墨九心头闷笑,可却没有忘记本分——她如今只是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寡妇,那些现代知识先丢一边去吧,假装不晓得的挑一挑使君大人,以报他的调丨戏之恩,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儿。
“我很好。”萧乾袍子怪异地撑着,脸上还保持着镇定。墨九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又低头瞅了瞅,“真的没事吗?”她拧着眉头便作势要扒,“还是看看,比较放心。”
“……阿九!”萧乾站起来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好不容易挡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他定了定神,声音却哑得像是缺了水,“不要胡闹,我们来说艮墓。”
“糊涂!艮墓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墨九审视着他耳根子上淡淡的红,皱眉盯着他,严肃道:“萧六郎,讳疾忌医可不好。没事怎会肿成这样?是不是你在宫里受了伤?来来来,我给检查一下。”
她去扳他的手。
萧乾握紧了她。
双手相握,他掌心灼烫,汗湿一片。
“说正事!”
“受伤不是正事,却是大事。性命攸关呐!”
“墨九!”他似乎在咬牙,与她“单纯无知”的双眸对视片刻,他终于醒悟过来什么,目光灼灼盯着娇俏又正经的小妇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她,“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墨九装傻,不经意收回手掠过那处高地,并非刻意,可刹那划过尖端的触觉,却让他哆嗦一下,狠狠揪住她的手,“……墨九!”
墨九也惊了,“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一不小心把前几回暴露了,看他着了火一样要吃人的眸子,她又狡黠一笑,“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是打痛了吧?要不要我给揉一揉?”她爪子张开,那跃跃欲试的样子,让萧乾很想松开手,却又不敢松开手。
感觉很……复杂、微妙。
终究,他硬生生道:“九爷的恩宠,我不敢消受。”
由着墨九性子闹腾下去,她到无事,他怕管不住自己。
“你都说是九爷恩宠了,却不敢消受,不是灭自己大丈夫的威风么?”墨九笑眯眯地逗着萧六郎,原本没有什么感觉,存了一大半开玩笑的心思,可萧六郎的样子,秀美多姿,翩翩皎皎,如此君子,却让她不知不觉动了心思。尤其他对待男女之事的态度,与她前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同……他很认真,很慎重,不会把睡姑娘与吃饭喝水类同对待。墨九是个着重感受的人,这样子的萧六郎,让她悸动一瞬,竟把自己撩的动了情。
第580章 坑深112米盛情难却只好却之(4)
“萧六郎,你不说早晚是你的人?”
她抱住他的脖子,收起戏弄的情绪,亲密地坐到他怀里,双手捧住他的脸,感觉他怒而张狂的硬气,稍稍往外挪了挪,轻抿着嘴,几分认真几分戏谑地道:“二十多的人了,也不小了。我若说……愿意,你受是不受?”
这话没头没脑。
可萧乾身为男子,自有感悟的本能。
他把她抱了个满怀,却在拒绝,“阿九,不行的……”
“你不行?”墨九故意歪曲他的意思,往他身上蹭了踏实,娇着嗓音,“……我怎么感觉,其实你很行呐?”
这姑娘是个磨人精,她明显没有太认真,却总容易让人很认真,听她这般说话,对他来说,无异于折磨。一种恨不得破茧而出的禁锢感,让他很是难过。他盯着她,一双深眸似有暗芒,恨不得在她脸上戳出一个洞来,可语声倒还沉稳,“阿九是个好姑娘,我不能率性而为……”
“哦。”墨九点头,“那六郎与哪个坏姑娘率性而为过?”
揪住他的语病,她便不松口,“怪不得人家都说姑娘不坏,爷们不爱。这般看来,我们萧使君喜欢的是坏姑娘啊?是梨花院的花魁,还是春风坊的头牌?她们都是如何坏的?如何讨使君欢心的?”
“我哪有!”
萧乾皱眉申辩着,被她紧紧挨坐身上,姑娘香香的身子,柔柔的语调,激得他头都快要爆炸了,哪里还有平常的冷静?身子僵硬着,素来清心寡欲的萧使君,对上这么个缠人的东西,一旦动了情,也很难从容不迫,便是嗓子都沙哑了:“小祖宗,下来坐着说。”
“祖宗很忙,禁欲中。”
“……”萧乾无奈,“坐下来再说。”
“下来……就不好说了。”她挨紧他,“我就喜欢这样说。”
淡淡的少女清香飘入他的鼻端,一双长翘的睫毛忽闪忽闪,随着她的声音眨动,像是扇入了他的心底。煎熬着,他仿佛一个提剑站在十字路口的卫道者,一边是万丈深渊,写满了禁忌的欲丨望,一边是康庄大道,却没有她,也吸引不了他的灵魂。
他的手紧紧掐着她窄细的腰。
掌心里的温热如此真实,真实得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阿九,别这般!”他拒绝了,可喉咙如鲠,似乎生生作痛。
“萧六郎,你这个人好不爽利。”墨九慢悠悠瞪他一眼,并不在意,也没有他那么多心理负担,“说你是一颗榆木脑袋吧,可你往往聪慧得很。说你聪慧过人吧……你这智商,还真不如你二当家的诚实。”她调皮地笑着,蹭了蹭他。
于是萧乾闭了嘴,眉头深锁,冷峻的面色紧绷着,就像在经历一场生与死的搏杀,那严肃的样子,落在墨九眼里,有那么几分感性,有那么几分诱人,更有那么几分……可爱。
“萧六郎,是你逼我犯罪的啊。”她往下一探,愉快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她握紧他,他也搂紧她,两双眸子在氤氲的灯火下,互相入侵着,猜度着,带着一种微妙的试探。
他的手越来越紧,他的手也越来越紧。
第582章 坑深112米盛情难却只好却之(6)
她用一种微乎其微的力量推着他。
“萧六郎……你起起……”
“嗯?”他气喘不匀,目光亮得惊人。小妇人软缎儿似的脸上,纤细的眉儿微拧着,色泽粉软的唇儿轻嘟着,妩媚得像一件上了细釉的精美瓷器,纵有千般不满,却添万般风情……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美。
“萧六郎……你好重。”
“……”
看他脸色不太好,墨九也觉得这种时候打断他,有点不厚道,于是她抿了抿嘴,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然,我俩换个方位?”
他似乎不解,墨九认真地解释,“我上,你下?”
“……想都不要想。”他无法理解那是什么姿势,不用考虑就拒绝了。
不过拒绝完,他还是怜惜她身子弱,翻个身,侧卧在她的身侧。
“吁!”墨九松口气,“你会不会压啊?差点压死我!”
“……”萧乾抽了抽嘴唇,忍不住失笑。也不知怎的,这一笑,他先头心猿意马的念想,不受控制的情浪,竟全都化为了一腔怜惜,而那些失去的理智,也统统都回来了。他道:“一宿未眠,累了吧?”
“嗯。有点!”墨九适时打了个呵欠。
她总不能说,我其实不累,你继续吧?
可萧乾当了真,他点点头,便从榻上支起身。
墨九正待鄙视他临阵脱逃,窗口便响起一道“嘎吱”声。
萧乾对声音很敏感,“谁?”
窗口轻轻一叩,对方似是很不想打扰,声音带了沮丧,“使君,左执事求见。”
萧乾微怔,墨九却道:“他也没有被烧死啊?”
“……”萧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睡,我去看看。”
这一回,轮到墨九无语了,“你抱我进来,就是为了让我睡觉的?”她不太服气,对自己的吸引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说着便挣脱他的手,凭着直视去探他。昏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他抬头的灼物。
他心跳一下,深眸泛炽。
她却在一触之下,烫着了手似的缩回。
“好,我睡,你吃。”
“……”萧乾不上不下地盯着她,似乎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可他强大的意志力,实在不允许他继续这样的错误,终于慢慢撑着榻,艰难地起身,放下帐子,转身往外走。
“站住!”墨九唤她。
“嗯。”他像受到恶魔的召唤,不加考虑就回头,打开帐子,那一瞬的急迫与期待,让墨九不解的皱了皱眉,才慢悠悠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艮墓到底在哪里?”
她懒洋洋的样子,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仿佛先前与他的痴缠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幻觉。明明是他主动撩她,也是他主动放弃与她痴缠。可这一瞬,他却有一个错觉……分明是她抛弃了他。
“说啊!”墨九舔舔唇,满目疑惑。
“你只关心这个?”他问。
他那意思是墨九与他相缠这么久,就是为了探得艮墓的消息。墨九听明白了意思,却懒洋洋躺着,也不反驳,似笑非笑道:“若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看他身子僵硬着,脸色难看之极,她更是好笑不已,却正经着面孔,慢慢爬起来,扯着他的胳膊,娇着声音:“……六郎若是觉得还不够,我可以再亲好多口的?”
第583章 坑深112米盛情难却只好却之(7)
她靠着他,便凑向他的唇。
萧乾一惊,扼住她双臂挣脱,似不甘心,又似无奈,“……在御史台狱。”
“什么?”墨九果然停下了。
静默一瞬,她爬起来坐在床沿,目光打量地从他的脸上扫过,确认他没有开玩笑,又伸手捋了捋耳际的乱发……那细微的小动作,很简单,却像极晨起慵懒的小妇人在梳妆,说不出的妩媚。
“你先别管墨妄,给我讲讲艮墓吧?”
仿佛被针蛰了眼,萧乾猛地挪开眸子,不敢看这样子的她。
“不好让人久等,回头再细说。”
“不行。”她拽着他的手臂,“不说不许走!”
温软的触感太强烈,少女独有的清甜味儿,氤氲入鼻,萧乾攥了攥拳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撞击他的胸口。他没有办法忽略她带来的震撼,也没有办法忽略他想要拒绝的若干条理由。
“消息是从乔占平处得知的,”敷衍地说了一嘴,他似乎怕她追问更多,说罢便抽开手,转了身,“睡一会,吃饭时我再唤你。”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的。
等他背影消失在眼前,墨九强忍了许久的笑,终于暴发。
“哈哈,小样儿的,让你逗我。”
——
客堂里独自坐着一个人,正是墨妄。
大雪未霁,天际刚吐斑白,天空干净如洗。他的面前放了一壶清茶,摆着一个棋盘。那是萧乾闲时消遣用的,上面还有一个未完的残局,黑白棋子激烈的厮杀着,那风起云涌的局面,与当下的形势并无不同。
萧乾负手入内,撩一眼墨妄凝重的面色,“左执事找本座有事?”
墨妄微笑着抬头,可蓦地看见他脖子上深深浅浅的红痕,又耷拉下眼皮。
“小九在你这儿?”
萧乾轻笑一声,在他上首位置坐下。
“左执事来枢密使府,就为问我这个?”
他拒绝深聊的态度,明显有着不愿被人染指心爱之物的保护欲望。墨妄抿了抿嘴唇,情绪莫名的笑了笑,马上换了一个话题,似乎浑不在意,只个中滋味儿,甘苦自知了。
二个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就着残局走起棋来。
偌大的客堂,无风,也无声。
可无声处,又似有声。
寂静好一会儿,墨妄问:“你准备把艮墓告之今上?”
闲闲落下黑子,萧乾语气淡淡,“是。”
墨妄笑着看他一眼,“好不容易网住乔占平这条大鱼……”慢慢将白子落在棋盘边角,墨妄望向窗外一株随风而动的树枝,轻轻道:“我越发不懂你了。当初在楚州,我勉强同意你的条件,虽然有姬辰与姬然的原因,其实也是赞同你的提议,不想把墨九扯入这个漩涡之中。可你中途变卦,又把墨九推了出去,实在令人费解。还有,我一直以为你另有所图,意在八卦墓与武器图谱,可你却轻易把艮墓暴露出来。有了艮山门一事,恐怕天下皆知了……”
微微一笑,萧乾沉声道:“这便是我与旁人的不同。”
“嗯?”墨妄不解。
“任何人找八卦墓,都是为了武器图谱。而我……”萧乾笑着慢慢执起黑子,一个杀着,重重落在棋盘上,强势却又从容地道:“我从不以为,强大的武器能征服人类。打胜仗,靠的更不单单是武器,而是策略。”
第584章 坑深112米盛情难却只好却之(8)
墨妄浅浅眯眸。
面前,棋声再响,萧乾道:“治人,远不如治人心。”
墨妄紧抿着唇,久久不语。
萧乾的话,让他很是震惊。
可仔细想想,又不无道理。
武器可以打胜仗,可打胜仗,却并不是全靠武器。在人人都想要武器图谱,把武器图谱当成终极目的的时候,萧乾想得到的东西,却根本不是武器图谱。它把武器图谱当成了一个工具,用以控制与勾引那些贪婪的人心,将这些人一个个圈在网中。于是乎,他的目光与胸襟,便超越了世俗的贪念,也超越了天下人。故而,他任何时候都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将人玩弄于股掌。
下意识的,他想起申时茂卜的卦。
他说:这天下,得有雄主,方能治乱世。
难道萧乾便是这个雄主?
墨妄端起茶盏喝一口,盯着棋盘上已成败局的白子,慢慢抬头看着萧乾。
“萧使君这局棋,走得滴水不漏,着实让墨妄佩服。”
萧乾并不看棋盘,轻轻一笑,:“胜败未分,左执事言之过早。”
“不,墨某可以预见,萧使君的胜局之象。”墨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今日听人说,谢忱死前曾袭击萧使君,试图与萧使君同归于尽,这才被萧使君一剑斩首,还把脑袋拎到金瑞殿。”
萧乾慢吞吞看他:“是。”
墨妄道:“我不信。”
萧乾挑了挑眉,轻轻揉额,不在意地示意他继续说。墨妄凝视着他,轻声道:“若谢忱愚蠢至此,根本就坐不上宰相之位,也不配做萧使君的对手。当然,如此愚蠢的他,更不值得萧使君花费这样大的心思,让他钻入你的局里。”
萧乾抬了抬眼皮,没有打断他。
墨妄笑了笑,“听说他死前一言未发,我想,他是说不出话来吧?”
萧乾凝视墨妄的眼,目光深邃,“这是他的造化。”
“是的,确实是造反。”墨妄道:“人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对于痛苦的恐惧。他没有遭受酷刑,就那样轻轻松松赴了黄泉,他应当感谢使君的仁慈。”说罢见萧乾静静而视,墨妄又是一笑:“所以我说,这场博弈,萧使君难逢敌手,胜负毫无疑虑。”
他们说的是棋,又似乎不是棋,可不管棋局之上还是棋局之外,局势已经摆好,容不得人后退,胜败虽然未分,人人都还有希望,局中之人都不得不继续往下走棋。
这一年的冬天,临安府的热闹,便是这样持续下去的。
次日,萧乾入宫向至化帝禀报了在枢密院夜审乔占平的成果——发现了艮墓。而艮墓的位置,竟是在被烧成了一堆废墟的御史台狱之下。御史台狱临近艮山门,也临近艮山,这个墓在整个八卦墓里,似乎都是最为明朗的。好多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恍然大悟,一个“艮”字,这么明显,为什么我们早没想到?
至化帝龙颜大悦。
史部上了奏书,萧乾又得了一笔厚赏。
乔占平还有交代,谢忱为什么夜烧御史台狱,也是为了等逃离之后,再回来对这一片废墟“深挖”。而且,已经烧成了废墟的御史台狱,不被人发现的机会,自然更大,更不容易惊动别人……这个理由似乎足够充分,容不得人去怀疑,可墨九听得消息,却怎么都不相信谢忱会焚烧御史台狱,临夜逃亡。
但不管她怎么想,开启艮墓之行却势在必得。
而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的,首次由朝廷主导的探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