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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孤王寡女txt下载     孤王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2章 坑深045米艳遇(1)

    为了不气死蓝姑姑,墨九终究没去找大夫人要喜糖。

    明日便是婚礼,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如花婆与几个喜娘都在萧长嗣的南山院里“铺床”(婚前俗礼),那边闹热得很,墨九很想过去,蓝姑姑生拉死拽着阻止了她,然后良心建议她应当去誉心院看望温静姝。

    那一日温静姝救她的情形,在古墓时墨九曾反复回想过多次。

    虽然她始终认为自己当时可以自救,更不需要温静姝以命搭救,但总归是被救了,也就欠下她一份人情。

    墨九不喜欢欠人情。

    人情债包袱似的背在身上,人便洒脱不了。

    所以对于温静姝,她潜意识想远离,却又不得不过去。

    路上,蓝姑姑不断为她灌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类的人生哲学,墨九一路点着头,看似老实地倾听,实际上,一句话都没有入耳。

    没有穿越之前,她是一个“研究僧”,老爹老娘在她大四那年双双挂了,独留她一人,过着僧侣般孤独的生活,整天四处流窜,却再找不到家的归属感。一个人生活久了,她便习惯了与人保持安全距离。

    父母留下一个古董店给她,足以维持生计。她整天与古董古墓打交道,相熟的人也都是同行,时间长了,对人际交往这种费心费力的事,更是敬而远之。习惯了随心所欲,也越发讨厌世俗之礼的约束。

    温静姝救了她,她却宁愿她没救。

    无端欠上一笔债,她心里犯堵。

    誉心院很安静,墨九走到院门外,正听蓝姑姑说温静姝如何不容易,如何被萧二郎虐待,如何被二郎的小妾欺负,如何与人为善的时候,去祠堂“受罚”的萧二郎就回来了。

    他坐着一个二人抬的肩辇,二大爷似的由两名小厮抬着,身侧还跟了一个丰丨乳丨肥丨臀、看人下巴朝天的美貌侍妾,那悠闲自在的样子,半点没有做错事之后的收敛,行为很是高调。

    蓝姑姑拉着她退至路旁,福身行礼,又小声告诉她:“她就是二爷的侍妾秋菊,原是二少夫人的婢女,爬上了二爷的床,就不把二少夫人放在眼里了……今儿在如花婆那里,我还听人嚼舌,好像秋菊刚怀上二爷的种,老夫人和二夫人宝贝得不行,她往常都欺负二少夫人,如今恐怕要雪上加霜。”

    “哼!”看见墨九与蓝姑姑候在门口,秋菊的脸色就不好看。

    一来萧二郎受罚的事因墨九而起,二来她讨厌墨九长成那个妖精样儿,勾她的男人。尤其想到二郎都这般了心里还惦念着要把她弄上丨床,秋菊仗着怀了身子,便装起了大尾巴狼,低声吼着小厮。

    “睁大眼睛看好,不要什么狗都往里放,没得沾了一身骚气。”

    说罢她扶着萧二郎下辇,就往里走。

    萧二郎瞟墨九一眼,别开头,似乎满脸不屑,也没有斥责秋菊的意思。

    不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么?墨九不明白萧二郎这货怎就突然换了性子。难道真就痛改前非,要立地成佛了?

    她想检验一下他受的教育成果,轻笑问:“二爷身子骨可还好?”

第133章 坑深045米艳遇(2)

    男人的禀性,很奇怪。萧二郎对她爱理不理的,其实是因为在她那里吃了大亏,心里火气落不下,但并不代表他就对墨九就有了免疫力。听了她的声音,他没舍得走,转过头来冲她说了几句火冲冲的气话,看墨九依旧笑眯眯的,他做爷的快感又上来了,哼一声,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高姿态,问她:“你来誉心院做什么?有事?”

    墨九低眉顺目,“听说二爷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

    她的温顺,让萧二郎有些意外。但他自诩风流倜傥,勾得了街头的张寡女,迷得了巷尾的酒西施,既然大郎不能人事,六郎又不近女色,墨九看上他也合情合理。

    这样一想,他脸色好看了几分,瞥向秋菊道:“还不快请大少夫人里屋坐?”

    墨九怏怏不乐地瞥一眼秋菊,“二爷家的门槛儿高,我可不敢随便迈进去。万一不小心被人当成什么狗啊猫啊的打出来,那可就掉脸子了。”

    秋菊讽她的话,萧二郎都听见了。

    她这会儿不爽地回敬,他自然心领神会。

    清了清嗓子,他负手望向秋菊,冷声道:“怀着身子就回屋呆着去,没事东游西荡,像什么话?”

    秋菊委屈得脸都白了,捏着嗓子道:“二爷……”

    萧二郎对于睡过的女人,本就兴趣不大,若非为了秋菊肚子里那块肉,他都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尤其在墨九的面前,秋菊更什么都不是,他可不愿意为了她得罪自家垂涎的小美人儿。

    于是他脸一黑,大声吼着,就差上脚踹了,“滚!主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一个“滚”字,道尽了男子的无情。

    墨九看着秋菊可怜巴巴一步三回头的委屈样儿……并无同情。

    她被萧二郎请入院门,转头就道:“二爷赶紧去歇吧,我去瞅瞅二少夫人。”

    萧二郎盯住她,不悦地道:“你不说来看我的?”

    墨九点头,“是啊,我都看完了啊,二爷这身子骨,不都好着呢嘛?”说罢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萧二郎,恍然大悟道:“莫非二爷还有哪个地方不舒坦?可……我又不是兽医,也治不了哇。”

    摆了萧二郎一道,把他气得半死,墨九飞快地闪身入了内室。

    想到温静姝重伤在床,她稍稍收敛一下愉快的表情,换上一脸忧伤,“静姝啊,你怎么样了?”

    温静姝看见她突然出现,明显一怔。

    她之前只知道墨九逃离了萧家,却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不轻不重地瞥一眼屋里伺候的夏青和冬梅,她咳嗽着,唤丫头扶她坐起,客套道:“嫂嫂来了。”

    “来来来,我来扶我来扶。”墨九殷勤地坐在床沿,拿一个苏绣软枕垫在温静姝的后背,在夏青的帮忙下将她挪到床头躺好,看着她憔悴清瘦的脸,轻声问:“静姝脸色不好,可有找萧六郎来瞧瞧?”

    “劳嫂嫂挂念。吃了六郎的药,已经好了许多。”温静姝的脸一片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时下正值七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穿一身襦裙刚刚好,可她像是怕冷,披一件罩甲,还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第134章 坑深045米艳遇(3)

    即便这样,她的手也很冰。

    墨九见蓝姑姑一直冲她眨眼睛,正搜肠刮肚想说几句感谢救命之恩的话,温静姝就有气无力地道:“昨儿听夏青那嘴碎的丫头说嫂嫂失踪了,静姝还惦念着,嫂嫂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楚州人生地不熟的,遇上歹人可怎生是好?现得嫂嫂回来,静姝也就放心了。”

    “不打紧,不打紧,我这人命硬,从来只有我害人,还无人能害我。”墨九碰了碰帐子上垂下的流苏,又默默地听温静姝叮嘱了一遍往后在府中的生存之道,终于换了一个话题:“静姝与萧二郎成亲几年了?”

    温静姝抿唇,“三年。”

    “哦”一声,墨九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那你为何没给他生个娃?”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惯常做这事。可温静姝的脸上并没有无法怀孕的妇人该有的酸涩与难过,她清冷的脸上安静平和,似是不想谈及这些事,模棱两可道:“我一个深宅妇人,也不懂得这些事。再说生孩儿也得看夫君的,由不得我。”

    墨九恍然大悟。

    这意思大概是萧二郎宠妾灭妻,很少与她配种,以至怀不上?

    墨九想到秋菊怀着孩子春风得意的样子,觉得要还温静姝一个人情,此事便好机会。

    于是,她一脸认真地教她,“静姝这性子得改改,太过淡泊。男人喜欢温顺的,柔媚的,你长得这样好,但凡肯放下脸哄哄他,那有借不到种的?”

    蓝姑姑“咳”一声提醒她,脸憋得通红,差点儿呕血。

    哪个小娘会把怀孕称为“借种”的?她这姑娘到底什么病啊!

    温静姝的脸色更白,“嫂嫂说笑了,静姝哪是能取丨悦男子的人。”

    墨九不知道以色相取悦男人在时下是一件下贱淫亵的事,只有勾栏里的妇人才会那般。她一门心思想帮温静姝夺回宠爱生下贵子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她也就不欠他什么了。在墨九看来,既然那萧二郎是她温静姝的男人,不管用什么法子,抢过来都是正当的。

    默了一瞬,她道:“静姝,我有好法子。”

    温静姝对怀孕之事,并无兴趣,却耐着性子听。

    墨九回头看一眼,让夏青和冬梅两个小丫头退后一些,低低伏耳道:“萧六郎那里有一种药,叫逍遥散,可令男女情不自禁……我上次在尚贤山庄,用它做了好多大媒。不如你向他讨一些,嘿嘿。”

    这话意味深长,温静姝原就疼痛的胸口,抽搐了。

    她静静看着墨九,眉目暗淡,“嫂嫂,静姝有些乏了,想困一会,你也回去歇了吧。”

    好心好意为人出谋划策,却被嫌弃了,墨九从誉心院里出来,对温静姝这个人,还百思不得其解。

    时下妇人的思想,大多嫁人就是一辈子,温静姝就算与萧六郎相好,但与他成就姻缘的可能性也不大。既然如此,她不调教自家男人,也不管教小妾,甚至对生育之事都不大上心,这分明就在得过且过,那就是还想着萧六郎……可就算为了得到萧六郎,她也不该这样颓废,任由命运宰割吧?

    “哎哟我这脾气,人家配不配种,与我何干?”她拍了拍头,说服自己不背人情债,就把温静姝的事丢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和蓝姑姑在府中游荡。

第135章 坑深045米艳遇(4)

    她先去老太太那里问了个安,顺了一包喜糖,被撵了出来。又去大夫人董氏那儿道了个吉祥,顺了一根甘蔗,再次把看见柱形物就头晕的大夫人气得倒在了榻上,然后才愉快地躲入女客们居住的院外大树上,啃着甘蔗听了半个时辰自己的八卦,夜幕便沉了。

    回去小院的路上,刚走过湖畔荷池,她就撵蓝姑姑。

    “姑姑,你先回吧,我想自个走走。”

    “不行。”蓝姑姑当定了跟屁虫,“留你一个人,我不踏实。”

    “可你踏实了,我就踏实不了嘛。”墨九瞪她,“我要过单身party。”

    “啪什么啪?”蓝姑姑脸上的褶皱又多了。

    墨九望天,用忧伤的语气叹道:“明日我就要嫁为人妇,今晚是做姑娘的最后一天,我想单独走走,思考一下人生和理想。”

    蓝姑姑:“……”

    她不愿意,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墨九。

    墨九为人其实很随和,虽然疯魔了一点,但在蓝姑姑看来,她是一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不会随便发火,更不会打骂下人,比她见过的所有主子都好……可就是有一点,只要墨九决定的事儿,九头人都拉不回来。

    入了秋的夜晚,有些凉。

    墨九走在笼罩了一阵薄雾的湖畔,看夜下张灯结彩的萧府,别有一番滋味儿。

    当然,她不是来忧郁的,而是路过这里时,发现荷池中飘着一叶蓬舟。舟就靠在荷池岸边不远的四角凉亭下,随波光涟漪,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幽静。

    当然,她也不是来看风景的,而是舟里有馥郁的酒香与肉香飘出来,勾了她的馋虫。

    为了不气死蓝姑姑,她这才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先把她支开了。

    “喂,船上偷吃的人下来,我已经发现你了。”

    站在凉亭上,她探头朝舟上低吼。然后,目光落在了舟头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背对着她,看不清容貌,一头长及腰间的头发绸缎似的,披散在身后,白衣翩跹,像一只月下的鬼魅,带着一种奇诡般的色彩,让墨九不由深吸一口气。

    “是男是女?”

    那人慢条斯理,抬袖饮一口,一点点回头,声音有醉意,“姑娘在喊我?”

    墨九看清楚了,是一个男人。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身量挺拔颀长。也许基于此处美轮美奂的景致,她虽然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却从他回头一瞥中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威仪。那是一种长期居于高位养成的行为习惯,似乎天生自带的尊贵光芒,哪怕她在亭子上,他在水中央,却如同他在俯视她。

    国公府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号人?

    墨九看看天边远月,又看看薄雾蓬舟,问道:“你是人是鬼?”

    他静了一瞬,划着木浆将蓬舟靠岸,“是人是鬼,皆是有缘,姑娘可是要同饮一杯?”

    墨九先前以为是府里哪个厨娘或下人偷偷藏了东西,躲在这里吃独食,这才想分一杯羹,却没想到会是一个陌生男人。

    她戒备地稍退一步,半眯着眼观察他整洁华贵的衣裳,觉着他不像鸡鸣狗盗之辈,略略放心地吸了吸鼻子,“你吃的什么酒?”

第136章 坑深045米艳遇(5)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梨、觞。”

    这个酒名有点格调,但墨九没有听过。

    她又问:“你吃的什么肉?好香。”

    他轻轻一笑,“桂花肉。”

    这个菜名墨九倒有听过,但从来没有吃过。

    她点点头,吸一口香气,“先说清楚,我吃了你的,可不会嘴短。”

    他一愣,遂又笑道:“以食会友,乃人间美事,何来嘴短一说?”

    “以食会友,说得好。”墨九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对吃有一种天生的执着,几乎把吃当成了身为人类可以享受的一种至高快感。可大晚上的,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喝酒吃肉,好像也不妥当昂?她不由又有犹豫,可那人却悠然道:“桂花肉是临安名菜,楚州可吃不到这样正宗的。梨觞还有一个名字,叫萧氏家酿,寻常人也吃不到。”

    墨九承认被诱惑了。

    可她又不傻,哼一声,回道:“楚州吃不到,你怎么有吃?萧氏有家酿,我怎会不知?”

    她回敬的话很顺口,那小脆声顺着夜风荡入,竟有一丝娇憨地味儿。

    那男子笑了笑,“因为我带了临安的水,临安的肉,这才做得成正宗的临安桂花肉。”

    “你做的?”墨九瞪大眼,看怪物似的看他。

    所谓“君子远庖厨”,时下有身份的男人,可不会下厨。难道是她看错了他,或者这个是旧时代的好男人?

    不管为什么,她对会做饭菜的人,都有好感,“不错,真君子也。”

    他不以为意地拂了拂袖口,又回答了她第二个问题,“萧家在百余年前,曾是酿酒世家。如今萧氏也有酿酒,但所产的酒或叫萧氏家酿,或叫梨花醉,都不再是‘梨觞’。只有一百年前陈酿在大梨树下的那一窖,方叫‘梨觞’。百年变迁,梨觞已不多,每一坛都贵若黄金,普通人自然不知。”

    墨九呵呵一声,“你这个牛皮吹得真精彩,差点就骗住我了。既然这样名贵,堪比黄金,萧家又不缺银子,为何独独给你吃?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中途并不插话,等她问质完,才安静地望着她道:“萧家的远亲,过来贺喜的。”

    这个回答很有水平,偏了,又像没偏。

    墨九知道萧家的三姑六婆远近亲戚很多,她入府这些日子,就没有把他们记全过。或许他真是萧家哪个比较得脸的亲戚,这才讨得了酒也未定?

    这样一想,她咽口唾沫,暗自决定为了吃,先放下智商好了。

    “既然你盛情相邀,那我就勉为其难。”她也不怕在萧家真会遇到什么歹人,不再犹豫地踏上蓬舟。

    那人很有风度地一手挑灯,一手虚扶住她,“请坐。”

    望盯面前的男子,墨九想:若萧六郎是一个禁欲系仙气冲天疏冷偏执的坏男人,那这个家伙就是一个温和系沉稳端方君子如玉的好男人——当然,这个好与坏的界定,对她来说很简单,因为萧六郎并没有告诉她萧家有这样的好酒。

    墨九盘腿坐在船的这一头,那人坐在船的那一头,中间放了一张小木桌。桌上摆了用荷叶裹好的桂花肉,还有两三个其他的下酒菜,两只碧绿的杯子盛满了梨觞,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格外勾人。

第137章 坑深045米艳遇(6)

    “姑娘姓甚名谁?为何独自在此?”那人为她斟一杯,问道。

    “不好意思,我只是来吃喝的。”墨九很淡定,“说了不嘴短。”

    他错愕一瞬,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勉强,只细心为她夹菜斟酒。

    大抵这就是美人儿的福利,可以引无数优秀的男子竞折腰。

    月下薄雾,湖上泛舟,墨九吃喝得很舒服。池中的荷花谢了,一些残梗上挂着枯萎的花蕾垂下头,碧绿碧绿的叶子在暗夜下像一张张黑褐色的绸布,亭子上大红的灯笼,与府里喜气融为一体,水舟之间,波光浅浅,荡漾涟漪,风情怡人。

    她不时点头,很专心很认真在吃,不知他是谁,也不问他是谁,这样的感觉很放松,“这梨觞果然香醇,是我吃过最好的酒。只可惜……”

    她晃了晃酒坛,再叹一声,“见底了。”

    “你还想喝?”他轻声问。

    墨九舔了舔嘴角,洒脱自在的样儿,清纯如稚子,又艳丽如妖狐,眼眸亮晶晶的像含了两汪水波,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风情看人,自己却全然不知,只压着嗓子追问:“可有法子再搞一坛?”

    “有。”他答。

    “那敢情好啊。”墨九惊喜。

    他拨开空掉的酒坛,望一眼湖面上的月下水波,“你这样大的胆子,就不怕我是坏人?”

    “没事啊。”墨九严肃脸,“刚好我也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墨九虽然会坑蒙拐骗,却从来没有想到这样尊贵雍容的男子,也会学人家去偷。

    两个悄悄下了船,沿着湖边走到一个种满梨树的院落,偷偷潜了进去。

    这个时节梨花早谢,梨子未熟,一颗颗青涩的果子挂在树上,带着一种青爽的果香儿,耽中梨树枝繁叶茂,把院子衬得很是幽静。一片梨树之中有一条铺了青台的小径,通往院落的最中间,垒有一个像祭台似的青石圆坛,坛中生长着一颗三人合抱的巨大梨树,非常壮观。

    墨九站在树下抬头望,“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梨树,这得长多少年?”

    他也看着梨树,却不答话,“天下梨树,唯它第一。”

    转头一瞥,墨九嘿嘿笑着,“别矫情了,酒在哪里?”

    他指了指面前的梨树,“这便是梨觞的酒窖。每一年梨花开放的时候,萧家人就会把新鲜的梨花采撷下来,风干带入酒窖,用以储酒,增加梨觞的香醇,这梨觞已经陈了一百年,也享用了一百年的梨花相侍,故而,它叫着梨觞。”

    一百年……

    墨九叹为观止。

    这样的东西,莫说偷,便是用抢的,她也要搞一坛。

    然而梨院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其实墨九有些怀疑,比黄金还贵的梨觞,居然没有人在看守。

    但人活着有时候得乐观一些,今日有吃的,她从不操明日的心。

    两个人下到酒窖,一人抱了一缸梨觞出来,又回到凉亭下的蓬舟,对坐而饮。

    所谓好友得共同干些坏事方能上升友谊,墨九对此深以为然,有了这一趟偷酒之行,两人的关系明显进步了许多。

    淡淡的酒香,湖上的波光。

第138章 坑深045米艳遇(7)

    微风吹来,树叶儿簌簌地响。

    这是她吃得最开心的一回,酒过三巡已微醺,不由仰起脸看他月光下的脸。

    “你说萧家若发现百年家酿没了?会怎样?”

    他喝口酒,神色迷离,“恐会痛哭一场?”

    墨九眯眯眼,打了个酒嗝,点头道:“好花需要好人摘,好酒需要好人抬,咱们喝他们的酒,这叫……缘分,是看得起他们家祖宗……的手艺,他们有什么可哭的?来,干一杯。”

    他静静与她碰杯,各自饮下,又谈起临安的美食,还有他吃过的珍馐佳肴,把墨九馋得唾沫一次次往肚子里咽,直喊终于找到了知音,又愉快地干了三杯,“吃货多,知音少,谁吃盘中餐,粒粒皆是宝。来,为了替萧家排忧解难,干掉百年家酿,干!”

    他笑道:“民以食为天,无人不好吃,干。”

    “哈哈。”总被人骂做吃货的墨九,一直觉得吃才是人类最伟大的艺术情操,是推动人类文明的动力之源,于是与他一唱一合间,又拈一片桂花肉入嘴,泄气道:“只可惜吃了这一回,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吃得到了。”

    他轻饮慢斟,“荣朝之美食,尽在临安。姑娘若有一日到临安来,我带你吃遍美食。”

    这句话墨九爱听,她半睁半闭着半醉的眼,“此话当真?”

    他平静地看她,“自然当真。”

    墨九又道:“君子一言。”

    他望向湖心,眉峰微微舒展,“驷马难追。”

    “好,一言为定。为了吃,我是一定会到临安去的。”时下的酒都没有后世那般重的酒精含量,但墨九吃得不少,声音不知不觉软下来,不仅上了头,还上了情绪,“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骗我,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讨厌人家骗我。曾经有一个人,他告诉我说,他老家有一种臭豆腐,很好吃,说放假回去的时候,一定要给我带来。可他食言了,没有给我带。你猜后来,他怎样了?”

    他的目光水波似的流连在她的脸上,眼里有温和的笑意,“怎样了?”

    墨九道:“我让他吃了半年的水煮白豆腐……不准放盐。”

    想到过去的事,她哈哈大笑,他却没有笑,慢吞吞将手上佩戴的指环取下,递到她的面前,“以此为信物。你若到临安,可拿着它到……朱雀街找我。”

    “好,临安再聚,以食会友。”墨九愉快地应允着,脸上映出一层朦胧的秀美,可咀嚼着美味的桂花肉,她又想到一件事,定定看他,“你还没告诉我名字?我到时候找谁去啊?”

    这时,一片黄叶刚巧落在她的头上。

    他伸手为她取下,考虑一瞬,才用舒缓的声音道出两个字,“东寂。”

    墨九看着他取落叶的手,“哦”一声,认真问:“这名字好奇怪,那你哥你弟是不是叫夏季,春季,和秋季?”

    他笑着摇头,把她的手拿过来,摊开手心,就着月色一笔一笔写,“东寂。”

    他的手指很温暖,慢条斯理的动作也格外温柔,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她也会害羞,他写字时手上痒痒的触感,让墨九惯常的厚脸皮,有一些红烫。

第139章 坑深045米艳遇(8)

    于是,她趁着他写名字的时候,偷偷把一团荷叶包着的桂花肉揣入怀里,然后问:“冬季,你会武功吗?”

    他一愣,“不会。”

    墨九点头:“那就好,我也送你一个东西。”

    他饶有兴趣的看过来,可墨九摸了好久都没摸到什么好东西,罗盘她是舍不得送他的,她总不能学着济公和尚在身上搓一粒泥送给他吧?揉着额头想了想,她突地想到在尚贤山庄拿的弹弓,做个顺水人情就递了上去,“可辟邪,可杀人。为了以食会友,你好好活着等我。”

    “好。”他声音很轻,“我在临安等你。”

    ——

    宿醉的夜晚,墨九的脑子一片混乱,头痛欲裂。

    次日凌晨,她被蓝姑姑从睡梦中摇醒的时候,想起昨夜喝酒的经历,有一种做梦的错感。

    可她的枕头下确实放着一个指环,证明梨殇、桂花肉和东寂,都真的存在过。

    她翻个身,拿被子蒙住头,将蓝姑姑隔在外面,“让我再睡一会儿,天都没亮。”

    “姑奶奶,今儿什么日子,还等天亮哩?仔细被人笑话死。”

    “谁爱笑就笑去罢。”她瓮声瓮气地道:“等她们笑完,你只管去收份子钱。”

    蓝姑姑哭笑不得,却容不得她装懵,喊了夏青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拉起来,沐浴更衣。

    今儿是她的好日子,这沐浴的水蓝姑姑熬了一个晚上,极有讲究,水里有柚子,还加了些她喜欢的花草和竹叶松木,她说姑娘出嫁都得这样洗,方可除去邪秽之气,将来早生贵子,世代繁荣。

    墨九不信这些,但被她们放浴桶里一丢,温度适宜,舒服的一叹,睡得也就更安稳了,眼皮都懒得抬。蓝姑姑拿小绒巾子在她肩膀上搓,她就背靠着浴桶,蓝姑姑在她背上搓,她就趴在浴桶,完全一副任由宰割的鸵鸟样。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托着她泡着水,蓝姑姑拿木梳将她黑亮的长发,从上到下,慢慢梳理。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她一边梳一边念,墨九眯着眼睛懒洋洋听着,慢慢品出了一丝哽咽和抽泣。

    “哭什么?”墨九瞌睡醒了,半眯着眼转头,“办喜事,又不是办丧事。”

    “呸呸呸!”蓝姑姑哭腔变成了嗔腔,在她光裸的背上重重一拍,见她嫩白的后背红了一团,知道下手重了,又抹了抹眼泪,赶紧去替她揉,吸着鼻子的声音,变回了哭腔,“姑娘家出嫁,原本该娘给梳头,可你娘的病……”呜咽一下,她嗓子都哑了,“姑娘,你家里无父无兄,没有娘家人撑腰,往后在府里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你须记得,凡事要忍……”

    墨九很清楚蓝姑姑是真心疼她的,虽然这货爱哭了一点,二了一点,但确实是她在这个世道为数不多的,值得完全信任的人。于是,她看着蓝姑姑红通通的眼,乖巧地“嗯”一声,点头道:“好,我会忍着的。谁惹我,我就搞谁,绝不去搞他全家。”

    “呜……天啦……”蓝姑姑难得见她乖顺,心刚一软她又发疯,不由硬起心肠,哭着教育她:“这世道不是穷人的世道,更不是妇人的世道。姑娘,嫁了人,就得认命,不许再三心两意……昨夜你与那男子在舟上吃酒,这事若是传出去,没得坏了名声……”

第140章 坑深045米艳遇(9)

    没想到蓝姑姑居然会跟踪她。

    一时间,墨九对她刮目相看了,“放心,我不会留下半点名声,任人去坏。”

    蓝姑姑:“……”

    萧大郎虽然病着,但娶亲这样的大事,萧家还是很讲究的。四乡八里的亲眷来了,萧氏子弟朝中的同仁,商场上的故旧,也都来了,拖家带口,恭贺声声,数百桌的流水宴热闹而大气。

    墨九的新婚之礼,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的。太阳刚出现在天空,敲锣打鼓的乐礼就开始了,沿着无处不见的大红“囍”字,缀满了绸花的喜轿绕着国公府外的长街走了一圈,数十台嫁妆,排成两行,惹了整整一街人的眼。

    “这哪家的姑娘,出福气了,瞧瞧人家这嫁妆……”

    “出什么福气,萧家长孙……那是福气吗?你家姑娘嫁他去,乐不乐意?”

    “我倒乐意,可萧家不乐意。”

    “听说这小寡妇都嫁三次了,终于好命一回。”

    “唉!不晓得萧大郎……会不会被她克去。”

    “克去了,这喜事换丧事,国公府不又得排大宴?”

    外面窃窃私语的声音,墨九都听不清,她昏昏欲睡地花轿里颠了一会,又回到萧宅的大门。轿门一撩,如花婆牵了她的手下来,门口有两个喜婆托着盛有谷子、豆子、果子和米的簸箕,在花轿四周抛撒,里里外外都不放过。果子一滚地,一些小子就哄笑着去拣。喜婆欢天喜地,一边撒谷米,一边说吉利话。

    一撒荣华并富贵

    二撒金玉满池堂

    三撒三元及第早

    四撒龙凤配呈祥

    墨九盖着头,但谷米劈头盖脸一顿砸,落在脚下,她也都看得见。

    想想,不由好笑。结婚不应该是漂亮的小花童,撒着满天的玫瑰花瓣吗,怎么变成了谷米?

    五谷撒完,她盖头下的脸,已有些不耐烦。

    好不容易被牵入喜堂,还有烦事——拜堂。

    左右就这一遭,她也懒得拧了,由着喜娘牵引,提线木偶似的走来走去,情绪莫名又兴奋起来——考古的人,还有比亲历古代婚礼更有意义的体验吗?于是,这货完全把婚礼当成了游戏,就像去云南傣家过泼水节,去泸沽湖玩走婚一样,权当玩票的性质。

    “牵巾子哩!”

    如花婆喜气洋洋地喊着,递给墨九一条红绸布带,在她的唱声里,钟鼓乐之,人群却安静下来。

    墨九好奇的捏了捏红绸巾子,不晓得红绸的另一头牵着的人是谁……萧大郎病了,谁会来替他亲迎拜堂?

    这般与她牵着,该不会是一只公鸡嘛?

    在她的猜测中,拜了天地祖宗高堂,又听见如花婆喊,“夫妻对拜——”

    她被喜娘掰着肩膀转过来,抓住红绸的手狠狠一紧。

    不是她紧张,而是她想扯紧一点,让对面那人站过来,她瞅是谁。

    可那人不上当,纹丝不动,反把红绸巾子放松了。

    墨九恨恨咬牙,好奇得很,又不敢揭盖头,只盯着对面男人的脚。

    与她绣了鸳鸯的红绣鞋不同,那是一双短革皁靴,嵌了金线的靴头,分明是黑色的,她视线可见的袍角,也并非大红的喜服,还是黑色的,对面只有从他的臂弯处,垂下的一截红绸巾子……不穿喜服,证明他不是萧大郎,只替他行礼而已。

    趁着夫妻对拜躬身行礼的当儿,她牵着红绸“站不稳”,脑袋便撞了过去。

    那人一只手扶住她,袖风微拂间,她嗅到了薄荷清香味儿。

    “萧六郎?”她低低喃喃,“你不是病了?”

    喜堂上人声鼎沸,除了萧乾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可他没有说话,慢慢放开扶住她的手,与她保持距离。

    “送入洞房!”如花婆越来越兴奋,声音也越发尖利。

    墨九由着萧乾牵着红绸巾子走在前,带着她走,心里却在寻思,萧大郎连大礼都行不得,洞房肯定也没戏……那萧六郎该不会帮他大哥把人生大事也一并解决了吧?包娶媳妇儿,还包生娃?

    这么一想,她觉得逗,“噗嗤”一声笑了。

    萧乾脊背僵硬着,顿了下,她一个不察就撞在他背上。

    “轰”一声,看热闹的人只觉好玩,都跟着大笑。

    墨九撑着他宽阔的后背,慢慢退一步,却听他道:“嫂嫂仔细脚下。”

    一声“嫂嫂”清冷疏离,像从九霄云外传来,与现场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墨九扁了扁嘴巴,觉得他这会儿的表情一定不像参加婚礼,而是像在办丧事……只不过她想不明白,依萧六郎在萧府的地位,若非他本人自愿,谁又能强迫他代行大礼?

    她哼一声,又靠近些,低低问:“闷骚!莫非你暗恋我?”

    萧乾还没有回答,她的背后就有人高声大喊:“慢着!”

    那是一个小子的声音,带了一丝男孩刚变声的稚气与沙哑,“萧大郎这就娶妻了,难道我姐就白死了吗?”

第141章 坑深046米六郎忙洞房(1)

    喜堂被人闹了,是一件不吉的事。闹人家的喜堂,却是一件损阴德的事,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干。于是,那小儿满脸怨毒,语带恨意地冲进来一吼,热闹的喜堂便鸦雀无声了。

    众人表情各异,都看着他暗自揣测。

    那小子也就十五六岁,与薛昉差不多岁数,却不若薛昉稳重老诚,长了个周正模样,唇红齿白,身上衣衫质地不好,略有一些泛白,却洗得很干净,若非脸上扭曲的愤怒,其实生了副讨喜的面相。

    萧运长是萧氏族长,自是容不得大郎的喜事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闹腾。

    他一拍桌子,茶水便飞溅出去,“哪来的腌脏小儿,还不给老夫叉出去!”

    门口的家丁冲进来便要拉人。

    可那小儿年岁不大,身子也瘦削,力气却异于常人,像只小老虎似的,大吼一声,两个家丁就被他打翻在地,哎哟连天的叫唤。

    又有两个家丁扑过来,那小儿一脚踢在一个家丁的命丨根子上,看他疼得直跳脚,又火速把他扛起,往另外的家丁身上掷过去。

    “敢惹爷爷我?要你们断子绝孙。”

    “哗!”人群惊慌,躲闪。

    “还有谁敢来抓你爷爷?”小儿叉腰瞪视着喜堂上的人,目光一转,又望向墨九与萧乾的方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慢慢走过去,“有爷爷在,看哪个敢成婚!”

    喜堂上的宾客,并非都是萧家人。一些人哪怕嘴上不说,心里都存有看好戏的心态。

    这番被小儿一闹,竟有人低笑出声。

    萧运长脸子丢大了,面色铁青,哼声道:“老夫看你小子年纪不大,原想叉出去便饶你一回,可你还来撒野,便是心存歹意了,那怨不得老夫,来人啊,把他抓起来,押去官府大牢。”

    这楚州的官府,国公爷说话也是算数的。

    可那小儿却不怕,他回头一瞪,扛起一个追来的家丁,就往萧运长掷过去。

    “抓你奶奶的裹脚布!”

    这一掷,萧运长始料未及,堪堪躲过,却狼狈不堪。

    喜堂上的丫头小姐们,也吓得尖声叫唤。

    萧乾的侍卫都在外间值守,喜堂门口就一些家丁,这些家丁平常看家护院基本只靠一个本事——仗势欺人。眼看五六个人动手居然制不住一个半大的小子,萧运长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养了你们这一群窝囊废!”

    不管他骂得有多狠,萧家今日的喜堂被闹,丢了脸面已是不争的事实。

    萧运长几乎可以预见,楚州城的人笑话萧家的样子,不由怒从中来,“都给我上,抓了他有赏!”

    他叫嚣,那小儿却道:“都说是窝囊废了,还敢上来给我打?”

    看热闹的人多,挤上来的却少。墨九头上有盖头,听着热闹,偶尔扯一扯红绸巾子,看萧六郎在不在另一头。

    这货很有安全意识,只要萧六郎在身边,凭了他那身手,她就出不了事,可以很放心大胆的围观。

    萧乾也在旁观。

    那小子被家丁截住,一时半会过不来,也近不得他的身,他便懒得理会,直到那小子再一次摆脱家丁的钳制,以一己之力,带着一把重木大椅冲到他的面前。

第142章 坑深046米六郎忙洞房(2)

    “萧大郎。”他嘴里喊着萧大郎,可分明不认识萧大郎。他盯着牵了新郎红绸巾子的萧乾,咬牙切齿的样子,像见着杀父仇人,“你害死我姐姐,还想做新郎倌,过安生的日子?做梦!今日老子来了,就没想走,与你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姐姐讨个公道,砸死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小儿拳脚上看似厉害,其实没什么章法,一看便知,没有受过师父的指点。可他天生神力,瘦小的个子却可以轻松把一个大汉举起,像丢石头似的甩出去,没有半分吃力,也实属难得。

    “小哥息怒。”萧乾淡然道,语气极是和暖,“你恐怕认错人了,今日鄙府办喜事,不愿多生事端,不如你坐下来吃个喜酒,回头再好好说道?”

    “啐!”小儿怒目相视,“你个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今日我定要替姐姐讨个公道……”

    他再次举起手上椅子往萧乾身上砸,可也不知怎么的,那椅子刚被他举到头顶,就像抽风似的抖了起来——不对,抖的是那小儿的手。

    “我,我……”他声音也在抖。

    墨九隔了红盖头,只能默默听着,什么也看不见,但手上红绸巾子动了动,凭着她对萧六郎的了解,几乎可以肯定,这可怜的小子是着了他的道儿。

    萧乾不言不语也不动,眉目深邃,疏离的语气,看似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放下椅子,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小儿在原地僵持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着将高举的椅子掷在地上,“萧大郎……哈哈哈……萧大郎,你负我姐姐,害她性命……我要将你千刀万剐……哈哈哈……碎尸万段……”

    他不打了,只笑,一直笑,疯狂的大笑。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众人不知所措。

    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原来那小儿是个疯子。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小儿笑声不止,自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可他没法子控制狂躁的情绪与笑声,面部表情扭曲着,又笑又哭,“哈哈哈……萧大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为什么要笑?哈哈哈……你害我,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笑?”

    “轰”一声,大家都在笑。

    原想等待秘辛揭晓,结果只是闹剧。

    “可怜见的。”萧乾轻缓的声音,似含了悲天悯人的情怀,“薛昉,把这小哥带下去,给些吃的,回头我给他治治病。”

    “喏。”薛昉看了这么久,就等他一声令下,大步过去抓住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子,很顺利就带走了。

    僵局被打破,那小儿尖呼声还在,可萧府的脸面却找补回来了——先前不管是把他叉出去打一顿,还是抓起来交给官府,说到底都是萧家自己找台阶。

    有这样一场,大郎曾经负心于人,或者他曾让一个女子失了名节还失去性命的事,都会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损害萧氏最为在意的声名。

    可若那小儿是个疯子,自然另当别论。

    墨九有点想笑——这萧六郎整人,比她还要缺德。

    只不知,有几人看出是他干的?

    萧运长瞥萧乾一眼,松口气,拱手向喜堂上的来宾道:“让诸公见笑了!今日犬子大喜,礼已成,还请诸公移步赴宴。”

第143章 坑深046米六郎忙洞房(3)

    说罢他似是为了挽回颜面,朗声大喊道:“朱四,去搬两坛梨觞来,为诸公压压惊。”

    朱四应着去了。

    很快,他又匆匆回来,与萧运长耳语了几句,神色略有些不安。

    萧运长听了他的话,面色一变,可迟疑良久,却没有因为价值千金的梨觞少了几坛而着恼。

    他只问:“人在何处?”

    朱四道:“晨时已离府。”

    “他若为酒而来,送他几坛也就罢了,只怕是……”萧运长想了想,停住话,又冲朱四摆摆手,“下去吧,休得向人提及。”

    ——

    喜房设在南山院。

    从内而外,一片大红的喜色。

    因新郎倌身子不便,撒帐闹房一事便省了,萧乾把墨九送入洞房,也没继续旁的礼数,便匆匆离开。

    蓝姑姑对墨九说他在外面招呼宾客,墨九却不怎么信。

    毕竟今儿不是萧六郎成婚。

    依他那性子能代为拜堂估计都死了一千万个细胞了,再让他去招呼客人,那不如直接把他杀了——不,他不如直接把人杀了。

    萧六郎不喜接近女人。

    这一点,墨九早就发现了。

    他居住的那个乾元小筑就很变态,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女人,就连旺财也是一只公狗。

    原本她的婚仪就只走个过程,萧家人这个时候都在忙着打点宾客,理顺四乡八里的复杂关系,与朝堂臣公打交道。于是婚宴就变成了一个交游的圈子,墨九这个新娘子,入了洞房,也就没人理会了。

    做了真正的大少夫人,老夫人又为墨九指了几个丫头来身边伺候。但墨九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让蓝姑姑把她们撵到外面去吃喝,只留下她与如花婆两个人。

    墨九坐在床沿,一把拉下盖头。

    “可算都走干净了,差点闷死我。”

    蓝姑姑与她相处得久,神经已锻炼得大条许多,觉得这姑奶奶能等到这时才掀盖头,已是托了上天的福。她原本想说不吉利,可仔细一想,她家姑娘这都第三桩姻缘了,又怎会吉利?

    如花婆少见墨九,对她的认知还停留在以前那个人身上,上前捡了盖头便要重新为她盖上,“大少夫人,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莫非你以为会有人来给我掀盖头不曾?”墨九瞪她一眼,把盖头扯过来丢到脚那一头,踢了踢,就躺下去。

    昨晚她吃酒到深夜,早上又起得早,没有睡好,打个呵欠就想在床上滚一圈。当她发现褥子下硌人的时候,跳起来就把下面的花生红枣桂圆给拂到地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花婆想哭,“姑娘,这可都是吉物,是为子孙延续,早生贵子……”

    墨九把手枕在颈后,美美叹口气,“那你先去问问萧大郎,尚能战否?”

    如花婆一怔,脸怪异的抽搐着,半声都吭不出来。墨九眉心一蹙,语重心长地劝她,“年纪大了,就别学人家扮嫩。看你脸上掉的面粉,可呛死我了。”

    “咳!如花婶子,别与她一般计较。”好歹这是大媒,哪有新娘刚入洞房,就把媒婆气走的道理?蓝姑姑拿过喜被,想为墨九盖上,顺便堵住她的嘴。可墨九却陡然睁开眼睛,突兀道:“先前喜堂上那孩子,怎样了?”

第144章 坑深046米六郎忙洞房(4)

    她自己也才十五岁,非得叫与她差不多年纪的人是孩子,蓝姑姑服气了,“姑娘就别操这份心了。薛侍统是个好人,由他带下去,想来吃不了什么苦头。”

    说到这里,蓝姑姑一叹,“唉,那孩子也怪可怜的,小小年纪得了这样的怪病,疯疯癫癫,与你一个样子。”

    “别扯我好不?”墨九瞪眼,“你看我是疯子?”

    蓝姑姑反问:“你觉得自己不疯?”

    墨九半眯下眼,正经点头:“……疯。”

    说真话没有人信,说假话蓝姑姑马上就信了。她松口气,直道姑娘有了觉悟,看来也没有那么疯。尔后,她又延伸道:“那小郎刚入喜堂的时候,似乎也没那么疯。”

    “他当然不疯。”墨九哭笑不得,不好把萧六郎作怪的事说给她,只暗自摇了摇头,想到竹楼里那个与她隔了一层帐幔见过面的男人,好奇地道:“萧大郎都病成那副德性了,还有心思去勾搭姑娘,始乱终弃,可算得上色界狂魔,相当不易了!”

    蓝姑姑都不乐意瞅她了,头低低垂下,“姑娘,嘴下留人。”

    墨九撇了撇嘴,老气横秋地叹气,“不晓得是他负了人家姑娘在先,还是卧病在先……”

    这个事蓝姑姑不知,如花婆却清楚。

    这厮是个好事的,做了这个媒,几乎把萧府八辈祖宗都搞明白了。她道:那萧大郎打小身子骨就弱,一年吃药的时间比不吃药还多。但他小时候不是这般,除了病怏怏的,与旁人的生活也没多大区别。认真说来,他犯癔症也不过三年左右,当时若非六郎及时出手,恐就没得性命了。

    “也就是说,他三年前也是可以始乱终弃的?”墨九恍然大悟,点点头,“这样说来,那小子的话,八成是真的了……莫非萧大郎也是受了情伤,才变成今日这般的?”

    她完全就是好奇,根本就没有把萧大郎当自家夫婿的觉悟,兴致勃勃谈论着他与别家姑娘的情事,半点感受都没有。

    如花婆摇头,蓝姑姑望天。

    墨九考虑一瞬,默默翻个身,把被子拉高,“也不晓得今晚洞房,萧六郎会不会代行?”

    如花婆继续摇头,蓝姑姑还在望天。

    墨九偷偷望一眼案桌上的糕饼与酒樽,似有遗憾般幽幽一叹:“那合卺酒,若有梨觞般美味就好了。”

    说到此,她想到什么似的,把用细绳拴在脖子上的板指拿出来瞧了瞧,“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肯轻易给人,那家伙是喝醉了吧?我若真去临安,拿这个找他,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呵呵一声,她把它塞入脖子,“……想得美,我的了。”

    看见自家姑娘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地发傻,蓝姑姑回望一眼如花婆,颇为无奈,如花婆可怜巴巴的抿着唇,却不敢做半个动作来回应她——她怕脸上擦的粉会掉。

    沉默一会,看墨九真就这样睡了,如花婆有些忍不住嘴碎,“大少夫人,你就不准备准备吗?”

    墨九眼也不睁,回问:“准备啥?”

    如花婆道:“万一大爷过来洞房……”

    墨九微微一怔,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愣愣看着如花婆,好像这才想到这种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一个人考虑好久,下床就匆匆找鞋子。

第145章 坑深046米六郎忙洞房(5)

    “走,姑姑,我们回小院。”

    蓝姑姑快疯了,按住她的手,阻止道:“你回去做什么?”

    墨九望着她,平静地道:“我上次在萧六郎那里顺的药,你放哪儿了?”

    蓝姑姑:“你要做什么?”

    墨九眉毛微扬,努嘴望了望合卺酒盏,“他若敢乱来,我就毒死他呀?”

    “呜!”蓝姑姑死的心都有了,趴在喜被上痛哭。

    ——

    萧府各院都很热闹,前院男宾在一起,个个吃得面红耳赤,后院小姐丫头们凑在一起,掷骰子吃酒,女眷们凑在一起,论绣品谈相公,说婆婆道小姑理妯娌关系。

    萧家人都在应酬,独独缺少萧六郎。

    乾元小筑。

    一汪碧水隔了里外,芭蕉竹林在秋风中沙沙作响。

    薛昉急匆匆穿过庭院,托着一碗汤药进入萧乾的卧房,“使君,药煎好了。”

    萧乾斜卧在榻上,正与窗口坐着的宋骜说话。

    他“嗯”一声,接过碗来,将汤药一饮而尽。

    从古墓的石室下到冰室的时候,他身上受了伤,不知受冰室影响,还是受鲜血影响,那时候唤醒了蛊毒,他又呕了一丝血,身子这会儿也没有大好。

    看他平静地喝药,宋骜不免嗤笑,“长渊为做新郎倌,连小命都不要了,硬撑着去拜堂,真让小王我刮目相看啊。”

    萧乾慢条斯理瞟他一眼,半声都懒得搭理,只沉声问薛昉:“那小子,怎样了?”

    薛昉恭敬地回应,“回使君话,叫吼一阵,我迫他吃了一碗使君开的药,已是睡下了。这会有人守着,不会有事,使君且放心。”

    萧乾点点头,“可有问清来历?”

    薛昉揉了揉脑袋,似乎不太确定地迟疑道:“恐怕真是大爷惹下的桃花债。他叫方姬辰,说自己是方姬然的弟弟。当年大爷的事,确由妇人而起。若不然,大爷也不会……”

    “嗯。”看宋骜一脸兴趣,萧乾打断了薛昉的话,“当年的事,原委尚且不知,勿下定论。”

    薛昉瞥了宋骜一眼,垂手而立,“是。”

    两个人的表情分明在避着他,这让宋骜很生气,怪声怪气地讽刺道:“哟,我看萧使君才是一个真真儿的负心汉呐。利用完人家,还要防备着人家,人家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你却把人家防得滴水不漏,这叫人家情何以堪啦!”

    萧乾懒洋洋抬头,“人家是谁?”

    宋骜怒道:“萧长渊,亏我待你如兄弟,你却这样对我。信不信,我从此与你绝交。”

    “请便。”萧乾看他气咻咻的样子,摇了摇头,又语重心长道:“小王爷乃天家皇子,只需知晓国事便行。这些家宅私事,怎好污你尊耳?”

    “滚!”宋骜哼一声,“当我才十八?”

    “不,十九。”萧乾纠正他,默默抚平被子,沉默很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又沉几分,“你就不去打听打听,那人来了府中,为何又匆匆离去?”

    不屑地哼一声,宋骜冷眼,“我说你今儿怎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心疼他搬走了几坛梨觞呀?”

    萧乾不冷不热地扫他一眼,默不作声。

第146章 坑深046米六郎忙洞房(6)

    宋骜似有所悟,“哦,我明白了,你不是因为他搬了梨觞,而是因为他拐了小寡妇陪他喝梨觞?”

    说到这里,宋骜来了兴趣,把凳子扯拢一点,坐在萧乾的床侧,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全是笑意。

    “长渊啦,你实话告诉我,可是对小寡妇有了兴趣?”

    萧乾抬手摸向脖子上那一道蛊虫咬出的血线处。发现结的痂掉了,几乎没有了痕迹。

    放下手,他懒洋洋道:“不曾。”

    宋骜不太相信地紧紧盯住他。

    可看了许久,萧乾脸上也没有变化,一副寡意无情的样子,不像说谎。宋骜不免有些失望,“长渊真要固精培元,修炼长生?”

    “长生之说,不可信。”大抵伤势未愈,萧乾心绪微乱,缓缓闭目道:“但皇室中人,多为命短,便是纵情声色所致。清心寡欲,节欲养生,可令神智清明,元驰,你也勿要贪欢……”

    “得了吧。”宋骜呵呵干笑,“我宁愿早些死在牡丹花下,也不愿孤独地活成老不死。身为男子,若不沾妇人身子,这人生岂非寂寞如雪?”

    他说妇人身子,萧乾便想起冰室里墨九拉开披风时,那一身玲珑有致的弱骨丰肌,媚魂娇肉……心里突地一悸,他捂住胸口。

    自从墨九入得古墓,他体内的蛊毒就像被人从沉睡中唤醒,在体内孳生出一种奇怪的意识——靠近她的身边,便可从容。不在她的身边,便心绪不宁。

    这蛊毒好生厉害。

    他等心绪平静下来,目光幽暗地瞪向宋骜,道:“外头正热闹,你守在我这里做甚?”

    宋骜不太在意,轻声笑道:“又想支开我?萧长渊,我们打小便识得,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你对我有了那样多的顾及?”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以皇子的身份和臣下来往密切,并不好,极容易惹人非议。可萧乾是他唯一可以当成朋友的人,他厌烦那些尔虞我诈的权谋争斗,实在很珍惜与他之间的情分。

    萧乾看着他,并不答话,宋骜懒洋洋撩开袍袖,把鞋踩在他的床踏板上,吊儿郎当地道:“你且放心好了,莫说你今晚不洞房,就算你真要去替长嗣洞房,我也跟定你了。”

    都说物以类聚,可宋骜这性子,与萧乾完全南辕北辙。

    看他撒泼,萧乾也不恼,一板一眼问:“你走不走?”

    “呵呵!”宋骜笑着望定他,拍拍袍袖,一副要在这里过夜的样子,那一副混账无赖的模样儿,任谁看都不像当今皇帝最爱的小王爷:“就不走,你能奈我何?”

    “确实,我奈何不得你。”萧乾点点头,揉着太阳穴,极为无奈的轻唤,“旺财,咬他……”

    宋骜错愕一瞬,只听得“嗷”一声,正在床底下睡觉的旺财就钻了出来,“汪汪!汪汪!”

    它识得宋骜,先友好地摇了摇尾巴,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然后爪子才往前一扑,倒也没有直接上口咬,而是用一个“黄狗偷桃”的脚法,往他裤裆袭去。

    “我丶操!”宋骜屁股离椅,飞一般往外跑。

    这些年他与旺财斗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只狗都跟变成了狗精灵似的,每一次都晓得袭击他最薄弱的地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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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介绍:
野史云:她有七段姻媒嫁过三夫十为寡妇,令无数王侯国君为之疯狂,是一个能使正常男人陷入情障却不敢沾惹的女人。
墨九说:“一派胡言!”
她是墨家传人,命定钜子,懂机关,善巧术,会奇门遁甲,一不小心闯入异世,只做几件事。
一教渣男(变处男)
二踩悍女(成闺蜜)
三拆机关(点风水)
四学建筑(修皇陵)
五逗小叔(抢老公)
六破奇谋(虐情敌)
七玩江山(文里看……)
*
人叫她墨九,叫他“判官六”
她道:我俩一起,正好六九。
*
【注①】:本文作者很逗逼,从来只写一对一。
【注②】:宠溺无限接地气,架得很空莫考据。
【注③】:简介只供参考,以内容为主,敬请收藏】孤王寡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孤王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孤王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