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四章 格物之星火
是夜,春雨有声,簌簌而落。
傅小官等人围坐在帐篷中,他的手里拿着两份来自于细雨楼的情报。
此刻他正看着第一份,眉间紧蹙,右手的中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发出咄咄的轻响,为此间增添了几分凝重。
东部边军的战事不利!
大皇子和费安于二月初十抵达了东部边军,权利的交接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燕浩初交出了虎符印章,大皇子接管了东部边军,同时任命费安为重骑兵军团骠骑将军,统领五万重骑兵军团。
大皇子在东部边军埋下的那枚棋子——手握实权的监军蒋高远在权利交接之后的第二天,被大皇子斩杀于阵前祭旗!
大皇子在三军阵前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讨伐夷国檄文,并历数了监军蒋高远的罪状,然后下了数道命令。
其一便是着费国所属的轻骑兵军团驰援关山集——结果关山集在二月十五失守,费国战死!
其二是令费安帅五万重骑屯兵十里坡,并下令步兵军团死守十里坡。
十里坡战事已经开启,敌军十三万余抵达了十里坡,双方在此展开了数场血战。
在这情报中没有这一战的战果,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现在傅小官根本无法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大皇子并没有安排步兵绕行花溪和林家铺,而是采用的硬刚——如此一来,就算是胜,也不能全歼敌人。
敌人可以退守关山集!
那么战事会变为拉锯,这对于虞朝而言,绝非幸事!
他放下了这份情报,心里一叹,却毫无办法。
然后他拿起了第二份情报。
这份情报来自于临江,他调动了细雨楼的谍子,密切关注着临江,因为那是他的老巢所在。
而今自己得罪的人可不少,对于临江傅府和西山的防卫,他比以往更加重视。
看着这份情报他又皱起了眉头,可没多久就舒展开来,淡然一笑。
临江城和下村附近出现了一些不明身份之人,临江的谍子将这一消息通知了西山快运,西山快运派了人告诉了白玉莲。
白玉莲带着两千特种兵悄悄的出了凤临山,做好了一应布置。
二月二十二,那些人集结了起来,对西山和临江傅府发动了突袭。
当然,他们失败了,此次突袭对方一共出动了五百人,神剑战果辉煌,仅仅死三人重伤六人。
经过白玉莲的审问,这些人来自于岭南,是彗亲王岭南封地的黑衣卫。
白玉莲提出请求,想要率领两千特种兵奔赴岭南!
白玉莲还组建了这支神剑的后备力量,他从西山人里又挑选了两千壮年,由陈破负责训练。
对于这一点傅小官并没有意见,但是奔赴岭南……这就有点扯淡了,好吧,白玉莲有点飘了,这当然不行,这支队伍还需要在凤临山里继续打熬。
等七月份回了上京,这支队伍将调去平陵山脉。
秦成业这家伙,究竟把燧发枪捣鼓到何种程度了呢?
傅小官提笔,开始写着一张一张的信件。
……
……
此后的行程再无波澜。
打尖歇脚的时候那些学子们便会围着傅小官,傅小官就和他们说一些关于格物的粗浅知识、
他再没有作诗,说的那些东西其实这些学子们以前也多少听过,只是以往觉得那是奇淫技巧,难登大雅之堂。可现在再听傅小官说起,便觉得其中果然蕴含着自然之妙。
这便是润物无声,这些学子们开始接受格物这一事物,其中甚至有那么几个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他们问得更多,傅小官便针对他们的问题作以解答,而后他们便想得更多,恍惚间他们似乎极少再看圣学,一路上变得沉默,只是手里多了那炭笔和纸张,偶有所得或者疑惑就会记下,寻了闲暇就会找寻傅小官一问。
傅小官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回答,他更多的是让他们思考,自己作答,然后对那答案进行点评。
“要想认识格物,首先你们得解放思想,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就是对格物的态度。”
“所谓求证,并非空想,而是要付诸于实验,现在没有实验的器具,等回了稷下学宫,我会推动成立一门的格物学,到时候也会有实验室——如果学宫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在西山那地方有一个专门的研发中心,秦成业就在那里,想来你们许多人是认识他的。”
秦成业本就是学宫学子,还是大儒秦秉中的孙子,他们当然认识,只是没人料到他居然辍学去了西山研究院研究格物!
这个消息给这些学子们竖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陈束等几名对格物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学子便拿定了主意,等返回上京,如果学宫不开设格物,那就以秦成业为例说服家人!
这是大虞关于格物系统发展的星星之火,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为大虞之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
宣历九年三月十四傍晚,车队来到了繁宁城,停在了城门外。
傅小官掀开车帘时候,便见谢西风正打马过来。
“禀傅公子,陛下派了观礼殿左侍郎关桐关大人前来迎接,请傅公子稍等片刻。”
繁宁城距离武朝京都观云城只有一百余里地,这武朝文帝礼仪倒是做得周全。
傅小官穿上了太中大夫朝服,虞问筠想了想,并未穿上那繁琐的公主服。
他没有下车。
虞问筠有些好奇,问道:“既然是观礼殿的左侍郎前来,说明文帝是很看重这文会的,你为何不下了车集合好那些学子们,率礼部的同行官员等候呢?”
便在这时候,礼部侍郎徐怀树也来到了傅小官的马车旁,问了差不多同一个问题。
傅小官淡然一笑:“我等为客,前来武朝参加文会是受了文帝之邀,没有下车去等那左侍郎的道理……徐侍郎也回去,就在马车里等候便可。”
徐怀树多看了傅小官几眼,心想出行之前陛下可是对他说过,万万不可得罪了武朝,其原因自然是虞朝国内本就不平,而今又有夷国进犯,对于武朝自然要把身段放得低一些。
而傅小官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
第两百七十五章 下马威
徐怀树并没有回马车,因为傅小官的态度和陛下这意思正好相反!这让他的心里颇为不安。
可陛下最后又慎重的说了一句:此去武朝,一切以傅小官的意思为准。
那么现在……好吧,徐怀树拿定主意,仍然提醒了傅小官一句:“我朝正逢多事之秋!”
“无妨!”
徐怀树回了马车,虞问筠很是认真的说道:“武朝和我虞朝之间,在两百多年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三次战争。至泰和二十年之后,两国的关系才渐渐好转,但彼此之间却谁也不服谁,不瞒你说,临行前母后曾交代于我,让我务必在面见武朝太后的时候注意礼节与分寸。”
“礼节与分寸这一点没有错,可我们代表的是虞朝,对方虽然派来了一个左侍郎……在我看来,我们没必要讨好。就算是面对文帝,我们也没必要自降身份。你得明白一点,我们不是因为国事而出使武朝,我们是来参加文会的,除非来的人文才比我还高!”
虞问筠顿时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这是文会,对方哪怕派来的是宰相,若是文才不及傅小官,他都没有必要下车恭候。
除非是文行舟!
虽然傅小官的那首上元词压过了文行舟,可文行舟文坛大儒的身份在那摆着,傅小官就必须下车等候。
与此同时,繁宁城内也停着一列车队。
观礼殿左侍郎关桐就坐在中间的一辆马车里,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他就是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文行舟的长子。
两人之间是一张茶桌,桌上正煮着一壶茶。
“关大人此意,还是和对付樊国夷国的那些学子一样?”
关桐端起茶杯浅咀了一口,笑道:“可不一样。”
“哦,何来的不一样?”
“来的可是虞朝的傅小官,怎么着也得让他多站一会才好。”
文沧海皱了皱眉头,心想傅小官之名就算是父亲也是赞不绝口的,尤其是那首《青玉案、元夕》传入武朝之后,父亲更是拍案叫绝,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那首《青玉案、上元》被压在了第二而生气。
“瞧瞧,瞧瞧,老夫为武朝之文事奔波了四十年,却不及傅小官这小子一首词、一篇杂文带来的效果。虞朝文事当兴,此后数十年之文坛,将是傅小官一人之舞台!”
这是无与伦比的评价!
作为翰林院大学士,他自然是真才实学之辈,在听了父亲的那一席话之后,深深的明白了傅小官之强大。
所以,傅小官是陛下唯一指定的人选!
而现在关桐却依然要将他晾一会!
“这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傅小官是陛下指定人选,关大人是不是忘记了?”
关桐放下茶盏,淡然一笑:“我武朝国力空前,战力无双。而虞朝呢?就连夷国也能侵入三百里,虞朝东部战事还陷入了胶着。又正逢虞朝太后归天,上京六大门阀人人自危,朝堂之上因为去岁宣帝彻查赈灾之事依旧人心惶惶……”
他俯下身子,离文沧海更近了一下,捋了捋嘴角的八字胡须,狡黠的一笑:“而今的虞朝可不再如泰和年间,我等为上国之臣,自然要维护上国之颜面。他傅小官算得了什么?我要他等,他就得等着。就算是等到明天,他还是得等,你信还是不信?”
文沧海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一些,“你就不担心他转身回去?”
“哈哈哈哈……!”关桐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沧海兄啊,你果真是作学问的人。这么给你说吧,虞朝使节前来我朝,他们是对我朝有求的。正如我前面和你所说的那样,虞朝现在内外交困,宣帝最怕的是什么?是我武朝兵出祁山!”
“所以他们虽然是受了陛下之邀前来参加文会,但你得相信,他们也定然受了宣帝的旨意来看看我朝的态度,不然,为什么虞朝九公主会前来?”
“既然他们身负皇命,那自然不敢抗旨,所以我才笃定就算让他们等到明天哪怕再多等一些日子,他们也必须得等下去,现在你明白了吗?”
文沧海心想这可是父亲极为看中的文会,这厮可别为了这些政治原因给搅合黄了。
“傅小官是文人,他是以太中大夫的身份前来参加文会的。”
“这我知道,可沧海兄莫要忘记,傅小官还有一个中书省谏议大夫的身份!”
关桐坐直了身子,顿了顿,脸色变得肃然,语气颇为轻蔑的说了一句:“十七岁的从四品官儿……我看那虞朝也是无人可用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武朝官员来到了他的马车旁,低声说了一句:“未见傅小官一行下车列队。”
关桐皱了皱眉,眼睑微垂,“那就继续让他们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傅小官下了马车,叫来了谢西风和薛平归二人。
“谢将军,想来你们的关大人是来不了了,眼见着这天色已晚,不如我们进城歇息?”
谢西风是知道关桐就在这繁宁城里,只是他也不知道关桐为何还不出来,却也明白不能让傅小官就这样进去——鬼知道关大人是什么意思,若是没有听他的指令擅自带了傅小官一行进了城,恐怕会有诸多不妙的后果。
所以他连忙拱手道:“想来关大人是有紧要事情耽误了,末将这就派人进去问问。”
谢西风正要离开,傅小官说话了:“等等!”
“谢大人不必进城去问,我看此地风景甚好……薛将军,命令将士们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今夜无论那关大人来与不来,我等都宿在此地。”
“末将领命!”薛平归转身离去,谢西风就傻眼了,“这……傅大人,这颇为不妥吧,不然还是末将亲自入城去问个究竟?”
傅小官笑了起来,拍了拍谢西风的肩膀:“谢将军,相见不如不见,见了你更难下台啊!”
说完傅小官回到了马车,谢西风心里却是一震:难不成傅小官已经知道?
第两百七十六章 各怀心思
繁宁城。
关桐又皱起了眉头。
刚才有人来报,说虞朝使节正在城外扎营埋锅造饭……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自己饿着肚子在这等,他们却舒舒服服的吃饱喝足吧。
关桐一声冷笑,“那就随便他们。”
他看向了文沧海,“沧海兄,看来今儿晚上他们得在城外过夜了。也好,趁此机会我等与樊国夷国还有荒国的使节学子们聚聚,喝上两杯聊聊诗词文章,对他们说说傅小官的故事,想来他们是愿意听一听的。”
文沧海一声叹息:“此次前来繁宁迎接诸国学子,陛下既然下了旨意以你观礼殿为首,对于你的安排我自然无法反对。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一下关大人,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够了,我怕的是你对傅小官的了解还是太少,过犹不及啊!”
说着他掀开了车帘,又道:“你若是以为能够激起这三国学子的傲气给那傅小官施以压力……你恐怕对文之一道有什么误解。文才这个东西,其实天赋占了九成,我把话先搁这,这三国所有的学子全加一起,依然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配!”
他下了马车,“这才是陛下看中傅小官的原因,至于其它,恕老夫不再奉陪!”
他放下了车帘,扬长而去。
关桐怒目圆瞪,恶狠狠的吐出了一句话:“老匹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可对得起你那大儒父亲!”
……
……
虞朝使团的营地很是热闹。
学子们并不知道情况,傅小官也没打算给他们讲。
吃过饭之后,徐怀树和薛平归同时找到了傅小官。
徐怀树面色担忧的开了口:“就这么耗着?”
言下之意就这么耗着自然不是办法,是不是请谢西风进城去催促一下。
傅小官却笑道:“有什么好耗的?明儿一早……”
他看向薛平归,“卯时初,记住,拔营出发。”
薛平归一怔,“去哪?”
“当然是回去!”
薛平归和徐怀树面面相觑,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眼见着还有一天的行程就到观云城了,你却说回去!
“回去?回去如何面对陛下?”徐怀树忽然觉得这事情不应该听傅小官的,毕竟年轻气盛,却不知道这一赌气之下会给虞朝带来何等样的影响!
那可是逆了文帝的脸面,若是文帝借着这个由头再发兵祁山,傅小官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
“你抛不下脸面,我这张老脸倒是无所谓,就由我去说吧。”
徐怀树转身就走,傅小官却一把抓住了他。
他的面色变得极为严肃,语气也极其认真:“此行,我说了算!这不是你我脸面的问题,这是虞朝和陛下的脸面问题!你记住了,这劳什子文会在我的眼里一文不值!我们没有去参加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文帝自己的问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文帝没可能发兵祁山,所以,你如果擅自去与武朝的人接触,就不要怪我手里的刀不长眼睛!”
这番话说的杀气腾腾,看在薛平归的眼里,他绝对相信若是徐怀树逆了傅小官的意思,傅小官真的会当场砍了徐怀树!
徐怀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傅小官如此凛冽的表情和语气,他的心里陡然一惊,才想起傅小官至今并没有认他这个舅舅,才想起这小子可是真正提刀砍过许多人的。
他想要对傅小官说明此中缘由,却没料到傅小官又咧嘴一笑,“你们放一万个心,那个叫关桐的若是不想掉脑袋,他明儿个会拍马来追。”
“到时候一切由我处理,吩咐下去,今晚早些歇息,明儿卯时初,准时拔营撤退!”
繁宁城的半月楼上,关桐宴请了三国学子和随行使者,也明确的说了虞朝的傅小官一行正被他晾在城外。
“他是作了红楼一梦那书,也确实在三张千碑石上留了名,可那又能怎样?本官想把他晾着就把他晾着,想晾多久就晾多久,至于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本官不喜此人!”
“尔等都是各国之精英,本官在此透露个消息给你们,陛下借此文会选婿,可不是招为驸马,而是……下嫁太平公主殿下!”
众学子一听,顿时哗然!
太平公主武照武灵儿,那可是文武双全之绝色美人!
这之前他们可是连想都未曾想过,一来是武灵儿贵为武朝公主,还是唯一的一个公主,其身份之高,远非这些学子们所能仰望。
二来自然是公主之婿为驸马,他们不是武朝的人,也不愿当那驸马。
现在一听这太平公主居然是下嫁……那就是随着夫婿去了,若是得了太平公主,便得了文帝之支持,无论对于哪一国而言,这都是一件泼天大功,必然得到其国君的偌大奖赏!
荒国来的十个文人里面其中之一便是拓跋秋的第五子拓跋渊。
他的一身所学绝大多数来自其父,而拓跋秋之学又来自虞朝稷下学宫。
拓跋秋为了让拓跋渊熟悉虞朝文化,还请了虞朝的先生,所以在荒国,拓跋渊算得上是真正的学识渊博之人。
他也读过傅小官的红楼一梦以及那些诗词文章,心里也明白傅小官确实厉害,但自古文人相轻,他的心里依然觉得自己比傅小官恐怕还是厉害一线,毕竟他的诗词文章在荒国的传唱也极为广泛。
此刻听到关桐的这一消息,他顿时打起了精神,心想若是能娶了太平公主,有了武朝的支持,那么荒庭内部的那些破乱事情便能尽快得到平息。
那些该死的部落首领们全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若是没有他们掣肘,皇兄拓跋风挥军南下,去岁的冬日定然是在忻州城过的!
那么好的机会,却迫使皇兄放弃,而采用了迎娶虞朝三公主之策来加以制衡。
而那傅小官却偏偏出了一个馊主意——建皇宫!
天可怜见的,草原上的一群牧民,突然要弄出这么个浩大的工程,着实是为难了他们。
如此明显的布局那些部落首领们居然看不出来!
一群蠢材!
傅小官此人,当诛!
第两百七十七章 他跑了
去岁傅小官的一个提议,导致了荒国大兴土木!
这令拓跋秋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他甚至连倾述的人都没有,只有将这苦水说给了他的儿子拓跋渊听。
拓跋渊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与巨大的危害。
此刻他正在咬牙切齿的想着:
那些愚蠢的部落首领们居然还很是欣喜,并说以后那皇宫建成,他们也要入住,此后之荒国,立拓跋风为金帐单于,国事采用八王议政……!
荒国之苦,拓跋渊在拓跋秋的耳渲目染之下,感同身受。
但现在却有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太平公主!
若是能娶了太平公主,有了武朝为后盾——八王个屁!
老子定要请了武朝的军队去荒国,将那些部落首领全部杀光,荒国必须统一,不然后患无穷!
他是这么想的,其余两国的学子也是眼睛贼亮,摩拳擦掌间,纷纷向关桐表示定会为在文会上灭了傅小官的威风,叫他知道什么才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此间只有一个少年淡淡的看着,偶尔一笑,仅仅是觉得好笑。
而关桐心里门清,你们……都是渣渣!
太平公主没可能嫁去国外,就算是傅小官也不行。
陛下定然不会请了赫赫有名的傅小官来武朝宣扬虞国的威风,陛下肯定是有安排的,想来是借着傅小官的名头,让卓东来上位——
卓东来与太平公主同在骊山书院求学,同是兰溪七子,而卓东来的爷爷卓一行正是武朝右相!
而卓东来的父亲卓别离,还是武朝兵马大元帅!
卓家家世之显赫,在观云城再无第二。
对于太平公主,卓东来早已明确的表明了心意,陛下从未曾反对。
所以,关桐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一点——卓东来是要入朝为官的,自然没可能当驸马,所以陛下才允诺谁若是得了此次文会之魁首,太平公主便下嫁此人。
当真好手段!
所以那傅小官,不过是卓东来的垫脚石!
所以他敢将傅小官晾着,心想等明日再出城去见见,大不了说声抱歉。
只是他从未曾想到傅小官会走,而且走得如此干脆!
第二日辰时,关桐被谢西风敲门唤醒,他很是恼怒,昨日一高兴喝得多了,这时候酒还没有醒。
可谢西风的一句话,却令他陡然清醒。
“你说什么?”
“回大人,虞朝使团于卯时初拔营离开,正在返回的路上。”
“他跑了?”
关桐难以置信,他怎么敢跑?他回去如何向宣帝交差?他就不怕宣帝砍了他脑袋?
一瞬间,关桐的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但他来不及仔细思考,因为既然文帝要让傅小官成为卓东来的垫脚石,那傅小官就必须在场——他若跑了,这垫脚石可就没了,那卓东来就算得了魁首,在别的文人眼里,他依旧是不如傅小官!
右相会不会罢了他的官?
卓元帅会不会砍了他的脑袋?
“追啊,快追!”关桐大急,连忙穿上官服脸都没洗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这天杀的,老子定然会禀告右相,趁着虞朝目前之病,要了傅小官的命!
他率领着观礼殿的官员乘上马车飞快的跑出了城,他命令谢西风务必要拦住傅小官,他看着文沧海那张老脸,觉得那张老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四个大字。
“让沧海兄见笑了。”
文沧海摇了摇头,“我昨晚就给你说过,你对傅小官了解太少,如果你多了解他一些,就会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
观云城。
清幽别院。
路痴水云间手里拿着刚从北望川肩膀上取下来的弹头,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北望川光着膀子说话了:“喂喂喂,我这伤口还在流血,你是不是先包扎一下?”
“哦……!”水云间这才想起手术并没有完成。
他将这弹头丢在了盘子里,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他又看了看那弹头,这才为北望川缝合着伤口。
“这个东西颇为怪异,你瞧瞧,它长约两寸,以精铁所造,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可它这头部去并不锋利——你堂堂一圣阶强者,它却能穿透你的肉身,还进入了骨子里面。正如你所说,若非你当时调集了内力护着此处,它肯定是能将那这膀子射穿的……”
水云间的那张不显老态的圆润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又道:“它究竟是通过什么武器发射出来的?那把武器的力量会强大到何种程度?还有……你把这东西给周冶子看看,我估摸着以周铁匠的技术,他也无法打磨出这么精妙的东西,射你这一家伙的人,是谁?”
北望川也很纠结啊,当时傅小官是匍匐在桃林中一枪击中了他,他根本没有看见人,自然也不知道是傅小官,而且,他是绝对不相信傅小官有这种本事的!
在他看来,那是同为圣阶的某个高手所为,这才是他当时毫不犹豫就跑路的原因。
“你说说,这天底下是不是还有别的圣阶?”北望川问道。
“人人都知道天下六大武圣,你我却知道游北斗还有个弟弟当年也修成到圣阶,只是这兄弟二人并不和睦,游北斗在三十年前便归隐,从那以后纵情于山水之间,再不过问江湖事。关于游北斗最近的消息是正月初八,他驾一叶扁舟行于沧海,据说是要去落梅山。而他那弟弟贾南星当年在破了圣阶之后,与他哥哥游北斗曾经在落梅山一战,斩落梅花万朵,也斩断了兄弟最后的情谊,从那之后,再也无人知晓贾南星的下落。”
水云间将那弹头递给北望川,又道:“如果你说这玩意是贾南星所为,我是不信的。因为落梅之战,他并没有打赢游北斗,而且他用的是拳头而不是这等暗器!”
这东西无法通过弓弩发射,两人已经将其定义为暗器。
“这天下使用暗器最强者为夷国的公孙,可公孙是夷国皇室供奉,而今夷国与虞朝正在交战,公孙没可能帮傅小官出手,而且……就算是公孙出手,他不过半步圣阶,也断没可能伤到你!”
“除非……”
第两百七十八章 上马走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人练成了弹指神通”
水云间晒然一笑,摇了摇头,又道“千年江湖,弹指神通早已失传,而且若是那人真练成了弹指神通,他定然会追杀你的,可你却安然离去。”
所以这事就成了二人心里的一个结!
北望川是谨慎之人,在没有摸清傅小官身边究竟有什么样的存在之前,他轻易不会再对傅小官动手,而水云间本身就是高手,当然,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医道圣手。
“你这肩胛骨被这暗器震碎,短期内不可再动内力,得好生休养,至少一年的时间,你不可再持弓,否则后患无穷。”
北望川点了点头,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把银票和一个锦盒放在了桌子上,这是诊金,重要的是那锦盒中的一朵雪莲。
他拿起那弹头也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慎重的收了起来,正要出门,便见一门童跑了进来:
“禀家主,太平公主……带着她的娘子军,包围了别院,说是、说是要家主交出北、北前辈!”
水云间和北望川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你做了什么得罪了太平公主?”
北望川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得罪她干什么?”
“那太平公主为什么要兴师问罪?”
“我哪里知道?我去看看。”
“……一起去看看!”
……
……
武灵儿手提长刀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看着北望川皱了皱眉头——北望川的肩膀上扎着绷带,他受伤了!
什么人能够伤到他?
这个念头仅仅在武灵儿脑子里一闪,她长刀一指,声音冷冽:“我且问你,你是否在边城意图刺杀傅小官?”
北望川一楞,我杀傅小官关你太平公主什么事?
他点了点头,正要说明缘由,却见武灵儿脸色一寒,手里长刀一挥:“给本宫将他拿下!”
一群红色娘子军顿时手舞兵器冲了过来,北望川一脸懵逼,他不知道啥情况啊,而且他也不能对太平公主动手啊!
这能怎么办?
那就跑呗!
他身法一展,冲天而起,留下了一句话:“殿下,你恐怕对老夫有些误解!”
武灵儿银牙一咬,望着天空越来越远的那个影子,心想抓不到北望川,傅小官心里定会有隔阂,哪怕文会相见,心里定然也冷漠,那就追!
于是水云间便惊诧的看着武灵儿率领着她的娘子军滚滚而去。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别院,心想这事恐怕得告诉太子殿下一声。
武灵儿自然追不到北望川,她最终调转了马头,向繁宁城而去,因为按照时间算,傅小官一行应该抵达了繁宁城。
这次她带着文帝的文书,心想见了傅小官,得和他好生解释一下,北望川所为,并非武朝皇室之意,希望能够冰释前嫌,可别坏了自己的好事!
就在武灵儿率领着娘子军马不停蹄的赶到繁宁城的时候,才知道傅小官并没有入城——非但没有入城,虞朝使团还调转马头回去了!
武灵儿那个气啊!
这天杀的关桐!
本宫要杀你一百遍!
就在樊国夷国荒国一众学子惊艳的目光中,武灵儿又杀气腾腾的走了,一众学子不明所以,心想难不成这太平公主与傅小官有仇?
拓跋渊在见了武灵儿之后更是春心大动!
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心仪的对象!
荒人尚武,武灵儿这一身披挂手持战刀不让须眉的模样才是荒人应有的气势。
若是娶了她,能文能武,还国色天香,那么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在皇兄拓跋风心中的地位,自然会拔高许多。
若是再能执掌荒人最精锐的黑甲骑兵,夫唱妇随攻入虞朝,此功业足以让自己名垂青史!
他心里拿定主意,无论如何,在文会上不能输给了傅小官!
如果输了,那就把傅小官砍了!
……
……
傅小官所属车队正在春雨中返程。
车队的行进速度很快,车厢里坐着的那些学子和礼部部分官员们满脑子的问号。
傅小官没有对他们解释,徐怀树也没有作出解释,只是这突发的沉默返程事件让他们多少猜到了一些。
于是众学子心中大怒,觉得这是天大之耻辱!
虞国而今内忧外患,武朝便仗势欺人!
想着此前傅小官老师曾经对他们说过的一句话:弱国无外交!
那时候尚不理解,而今却如切肤之痛。
归根结底,还是虞朝的国力比之武朝越差越远,那么武朝冷落他们,歧视他们,这便是弱国无外交的真实写照!
活生生的现实给这些骄傲的学子们生动的上了一课,于是他们再次思考治世之道,便明白了傅老师为什么一直在强调一国经济的重要性,便更深刻的体会到了那一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巨大意义。
所以,一个国家要想强大,要想屹立于世界之林,那就必须要有强大的经济做后盾,有强大的格物学来推动科学的进步。
有了强大的经济,有了研究格物的环境,才能武装出更强大的军队!
如果这样,武朝还敢如此轻视虞朝吗?
故今日之责,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原来这才是虞朝少年说的核心思想!
傅小官倒没有料到这一举动令这百名学子涅槃重生,此刻他正舒服的坐在公主行辇里,吃着董书兰给他剥的葡萄。
“你……真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句实在话,有这时间我宁可去西山看看。”
“西山现在怎么样了?”
“哎……还是缺人才啊,第一代红衣大炮已经在生产,可燧发枪试制出来之后效果还是不理想,不过凤临山里的建设差不多完成了,形成了一个新的村落,据说很美丽,等闲暇了我们去瞧瞧。”
“嗯。”
就在这时候,谢西风快马追了上来,他并行在公主行辇旁,小意的说道:“公子请留步,迎接使者关大人正在路上。”
“多谢谢将军一路的照顾,还请将军回去告诉你们关大人一声,这武朝文会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我们就不去给文帝添堵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闭关
谢西风心里一紧,暗骂了关桐几句,陪着笑脸又道:“傅公子您大人大量,关大人那是一时糊涂,你且让车队停下,听听关大人的解释,如何?”
“我哪里敢听关大人的解释,你不用来劝我,你去告诉他一句,我傅小官不高兴!”
谢西风那个气啊!
这天杀的关桐,你整出这幺蛾子事情,老子还得在这雨中跑来跑去,算求,老子也不管了,就算是陛下追究下来,也不是老子的责任!
不过傅小官的这句话他必须带给关桐,因为他也很想看看关桐听了这句话之后会有如何表现。
所以他低声又说了一句:“我朝大儒文行舟文老先生的儿子文沧海,也随着关大人来了,他是翰林院大学士,久仰公子之名已久,看在文老先生的份上……请公子令车队走得慢些。”
傅小官没有料到文行舟还派了他儿子前来,想了想,叫薛平归放慢了速度。
“呆会你准备怎么处理?”虞问筠问道。
“这雨来得正是时候,呆会就让那姓关的淋会雨。”
“所以我们还是要去观云城的?”
“当然,虽然我不想去,可陛下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完成,另外就是挺美也得在这观云城设立一处销售点,我也很想看看武朝商业究竟发展到了何等模样。”
这本就是傅小官既定的事情,他不清楚哪里得罪了关桐,既然关桐不给他面子,要打虞朝的脸,那他自然也不会给关桐的脸面,也打一巴掌武朝的脸。
他需要从这件事情中分辨出来这究竟是关桐私下的主意,还是文帝的意思,如果这是文帝的意思,他就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因为这说明文帝是在试探——不是试探他傅小官,而是试探虞朝。
这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弄不好就是武朝想要落井下石的前奏,那就要提醒虞春秋注意武朝边军的动向了。
而今关桐来追,这个可能性就变小了很多,但傅小官依然得小心提防。
车队的速度变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怀树。
他原本一直紧张的心里陡然一喜,掀开了车帘,唤来了薛平归,才知道昨夜傅小官所料不差,武朝的迎接使者真的追了过来。
他的心放下去了一半,心想如此一来,也算是给足了傅小官的脸面,他估计会借驴下坡,再往观云城去吧。
昨夜一宿没有睡好,他一直很担心,担心傅小官这愣头青将这事搞砸了,担心若是就这样回了上京,自己不要说升为礼部尚书,这礼部侍郎恐怕也会被陛下给捋下来。
关桐的马车跑得飞快,他的脸上焦急之色表露无遗。
文沧海手里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去,他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一脸怒容的关桐,又摇了摇头。
“关大人,你曾经也是骊山书院的学子,但我现在看不起你,你在这官场摸爬滚打二十余年,身上再无半分文人之气,而是充满了功利铜臭之息。你忘记了文人之傲骨,尤其是像傅小官这样名动天下的文人,其心若海,其眼与天齐,你却如此的羞辱了他,无论他是否会回心转意,回到京都,本官定会参你一本!”
关桐陡然抬眼,“你当他真敢回去?他不过是做给本官看看罢了,想来很快就能追上,只要本官一开口,他必然调转马头……”
他的话音未落,谢西风策马跑到了他的马车前,对他说了那句话:“傅小官说他不敢听关大人解释,他不高兴!”
关桐眉间一凝,鼻息喷出了一个哼字,他冷冷一笑:“他不高兴?本官也不高兴!”
顿了顿,他问了一句:“他那车队可停了下来?”
“没有,只是末将在说了文大学士也有前来之后,请他车队速度放慢了一些。”
“所以他就是故意做给本官看的!”
谢西风心里很不爽,便问了一句:“那……不如就让他离去?”
关桐瞪了谢西风一眼,离去?真让他走了本官如何向陛下交差?
“他不会离去的,我等追上,本官就屈尊去邀请他一番,此事便算完结。”
至巳时初,关桐的车队追上了傅小官一行。
他下了马车,才发现匆匆忙忙而来,居然没有带伞。
他扬了扬眉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那最大的车辇走了过去——谢西风说傅小官一直在这辆马车里,与九公主和董书兰同乘——有伤风化,虞朝那圣学只怕也衰败了!
“本官关桐,奉陛下旨意,前来迎接傅大人一行,请傅大人随本官前去观云城。”
马车里没有应答,他皱了皱眉头,又重复了一句,依然没有应答。
他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心想到了观云城,本官定会收拾你!
于是他再一次的问了一句,这次有了应答,是个女子的声音:
“关大人?不认识,你找傅小官?他没在这辆马车里。”
“敢问傅大人在哪辆马车里?”
“我们也不知道呀,不过他给关大人留了一句话。”
关桐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留了什么话?”
“他说……他感觉到了内力涌动,恐怕是要凝成气旋踏入武者的行列,所以,他要闭关,谁也不见!”
关桐顿时目瞪口呆。
你特么一文人感觉到了内力涌动?
还要闭关?
闭什么关?
这厮就是故意的!
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关桐大怒,可他没办法呀,他本来以为自己亲自前来对傅小官一说,傅小官借坡下驴就会乖乖的随他回去,却没料到这厮居然这么不讲究!
你就算编一个理由也不应该是闭关这样明显瞎说的理由啊!
于是他将心中的那口怒气强行的压了下去,又问了一句:“请问傅大人闭关要闭多久?”
“这个我们哪里知道,他说多则个把月,少则十来天,你若是等不急,就请回去吧,他说可别耽误了关大人的正事。”
关桐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他决定每一辆马车都找找,让他在这雨中等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两百八十章 小丑
于是他唤来了一众观礼殿官员,真的在车队中逐一的寻找起来。
薛平归并没有阻拦,因为傅小官没有让他阻拦。
当关桐找到苏珏的这辆马车时候,苏珏就站在马车前。
“我家公子就在这辆车里,可他现在在突破的关键时候,所以公子吩咐,禁止所有人打扰。”
“我是武朝观礼殿左侍郎关桐!”
苏珏正了正冠帽,对关桐行了一礼,认真的说道:“关大人好,我是道院大师兄苏珏!”
关桐一怔,我特么不是和你相互认识,我是告诉你我的身份,让你别耽误我办正事的好不好?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我有要事见傅大人!”
苏珏又端正的行了一礼,“我家公子说,除非是他爹死了这种大事,否则……就算是文帝前来,他也必须先突破了武者的这道屏障才能相见……”
关桐气结,好大的口气!
苏珏似乎觉得关桐无法理解,便补充道:“关大人可能不知道,这武者的突破是种可遇而不求的机缘,我家公子而今得了这机缘,他当然会有如此选择,因为若是错过,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我若是强行要见呢?”
苏珏又正了正冠帽,笑了起来:“北望川受了重伤,除非你调动军队打过来,否则……恐怕能够突破我这一关的人不多。”
关桐心里一震,武朝武圣北望川受了重伤?
何人能伤得了北望川?
那么面前的这个劳什子道院大师兄恐怕是个高高手,若是他要阻止,自己带来的这些人显然不够看。
可调动军队……自己一个观礼殿左侍郎,哪里有资格调动军队?
现在怎么办?
若是他真闭关个把月,文会都结束了,这和他返回虞朝有何区别?
狠人啊!
他没料到傅小官这厮居然如此狠毒!
这是要借着此事令我蒙羞,令我下不了台!令陛下罢了我的官!
他的心里有些慌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珏又说话了,“我家公子闭关前说……这春雨滋润,关大人想来喜欢,多淋淋这春雨,关大人恐怕是会开出一朵美丽的花的。”
我开你、妹的花!
所以,傅小官是要我在这雨中候着?
关桐转身就走,却又听苏珏悠悠的说了一句:“我家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关桐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苏珏。
苏珏微微一笑,“他说,我说出这句话,关大人就会留下来。若是关大人敢离开一步,那么此行,就此结束。”
关桐的面色愈发冰冷,他甚至觉得身子也很冷,他明白这不是春雨的缘由,而是自己沦为了一个小丑!
傅小官,远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既然说出了这句话,自己如果真的转身走了,他肯定是能够做得出来的!
于是,他连脚步都未敢移动半步,心里想的却是傅小官这个少年。
至今为止,他连傅小官的面都未曾见过,却深深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那是一个刚满十七的少年,做得一手好文章,曾经以为仅此而已,而今看来还得加上一句评语:其智若妖,其心善谋,其胆……惊天!
他其实并不知道,傅小官是真的在闭关。
傅小官原本是打算也将关桐晾个半晌完事的,却没料到还真感应到了体内的那股气息,于是他去了苏珏的马车,按照苏珏教给他的法子,想要乘着这机缘在丹田中结成气旋。
如果成了,他就踏入了武者的行列,哪怕是三流,至少可以学轻功了。
像鸟一样飞来飞去,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梦想之一。
所以……关桐误会了他。
这春雨虽然如丝,却很是细密。
没多久,关桐的头发衣裳已经润湿,他愈发觉得有点冷,这次是真的冷。
尤其是在一阵风来,他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很想转身而去,但这脚下却偏偏如同生了根,令他只有如此刻般规矩的站着,不能移动分毫。
他想着文帝的威严,想着若是自己一怒之下走了,傅小官这个愣头青真的返回了虞朝,那么文帝的刀可不仅仅是砍了他的脑袋那么简单。
他在观云城里安家置业,而今有一妻三妾七子女!
这些曾经他引以为豪的家业,而今却成了他的羁绊。
他无法承受那么大一家子人为他陪葬,他必须三思而后行,在仔细的思量过之后,他只有生生的压下心里的怒火,只有淋着这冷雨,等着傅小官消了气。
这头,他算是彻底的低下了。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回了观云城,必须去聚贤殿向陛下告御状!
只要相禀明这傅小官的无礼与骄纵,如果能够挑起群臣以及陛下的怒火,傅小官就必死无疑!
文沧海打着一把纸伞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关桐,又看了看苏珏,也问了一句:“傅公子可在这辆马车里?”
苏珏点了点头。
“本官文沧海,乃翰林院大学士,文行舟之子,可否让本官进去与傅公子一叙?”
苏珏又恭敬的行了一礼,很是抱歉的摇了摇头,“我家公子在闭关,此刻不便打扰,请大人回去吧。”
文沧海当然也不信傅小官闭关,他想的是昨日傍晚关桐晾着傅小官,那么此刻自然是傅小官有意为之。
他并没有责怪傅小官,因为关桐所为本就不对。
所以他看了看关桐,心想这家伙昨夜里那般猖狂,而今却成了这副落汤鸡的模样。
傅小官那小子,这傲骨果然傲得厉害,不知道何时他才能消了心中的气,解了这关桐之苦。
“哎……”他摇了摇头,撑着那纸伞走了回去,关桐心里却大骂:这老匹夫,老子还以为他是送伞过来的,却没想到他居然是来看老夫的笑话!
对于傅小官闭关这破事,除了道院三子,其余人都是不信的。
无论是以礼部侍郎徐怀树为首的礼部官员,还是那一百学子,或者是五百玄甲骑士。
他们都以为傅小官是为了解心中的那口恶气,为了虞朝的脸面,这才用了这样一个借口来惩罚这位武朝的官员。
他们当然欢喜,便觉得自己也扬眉吐气,便觉得这样才是大虞该有的威风,而傅小官的这一操作,自然赢得了他们的赞美与尊重。
而关桐这一站,便到了午时。
第两百八十一章 三流高手傅小官
关桐的浑身已经湿透,他的脸上有雨珠儿滚落,他垂下的手指尖,也有雨珠儿滴落。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打着哆嗦,但他的心却渐渐的平静。
忍一时,刀光剑影!
而此刻居于车内的傅小官,也正进入冥想的关键时刻。
他抓住了那一道游走于经脉中的气息!
那是一种虚无缥缈无法言语,本不应该存在,却偏偏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按照九阳心经的口诀,按照苏珏对他的建议,他将这道气息引入了丹田,便仿佛‘看见’了丹田中有氤氲云雾升起。
那些云雾越来越浓郁,而经脉中的那气息也愈发的清晰,仿佛变成了一道涓涓细流,它们流入了丹田,也化为了云雾。
然后……
这云雾凝结成了雨,仿佛从空中落下,落在了丹田里,渐渐成了一方小小的水塘。
这就是内力实质化,也就是踏入武者的那道门槛!
他的心里一喜,继续运行着九阳心经,于是这水塘里的水,便在他的指引下,流向了全身的经脉,融合着经脉中残存的气息,渐渐变得粗壮了少许。
他沉迷其中,浑然不知外面的事。
……
当武灵儿率领着她的一千娘子军赶到这地方的时候,她也是极其震惊的。
她看了看站在雨中的关桐,却没有上前去问,而是对再次下了马车站在她身边的文沧海问了一句:“傅公子可在此间?”
文沧海行礼作答:“在的,只是……”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讲了出来,武灵儿这才知道事情的完全真像,看向关桐的视线愈发变得冷漠。
她下了马走了过去,关桐连忙行了一礼。
关桐心里充满了欢喜,心想既然太平公主亲自来了,这傅小官总没可能在殿下的面前拿那架子吧。
“臣出城数十里迎接傅小官,奈何臣位轻言浅,请不动这天下第一才子。此刻臣淋成了这番模样,求的是傅公子能够看在臣如此凄凉的份上,随臣一起前去观云城。”
这番话言辞恳切,关桐甚至还撩起衣袖擦了擦脸。
这番话也极有深意,出城数十里迎接傅小官,这当然是给足了傅小官的面子,可傅小官却没给他面子,这当然就是没有把他这个武朝的左侍郎放在眼里,这当然也就是没有把武朝文帝放在眼里。
他以为自己这一句话能够让脾气火爆的太平公主生气——太平公主确实是生气了,还是非常生气!
她的眼睛愈发冰寒,那张迷人的脸蛋儿上更是阴云密布。
关桐心里却大大的舒缓了一口气,却没料到紧接着便是太平公主甩过来的响亮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关桐的脑袋被扇得一偏,嘴里一甜,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滴落在雨地,化为一圈红晕。
他捂住了脸,满眼惊骇,脑子有点晕。
“殿下……!”
“啪……!”又是一记耳光,他清醒了!
殿下这是怪我办事不力!
堂堂武朝左侍郎,却在此对傅小官卑躬屈膝,这当然是落了武朝的脸面!
“臣,知错!”他惶恐的垂头,但心里却愈发欢喜,只要太平公主的态度足够坚定,那么傅小官立马就没好果子吃!
“你错在哪里?”
“臣错在不应该在此候着傅小官,而是让他离去!臣落了武朝威风,请殿下责罚!”
“呵呵!”
武灵儿一乐,甩手又是一巴掌,面色愠怒,“你这狗东西,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一家伙关桐就懵圈了,不是,难道殿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可随后他便知道了殿下是什么意思。
武灵儿抱拳对苏珏行了一礼!
“武朝太平公主武灵儿,见过大师兄!”
“殿下客气,我就一江湖中人,担不得殿下此礼。”
武灵儿展颜一笑,“道院大师兄之名,灵儿听得不多,但灵儿从来敬重道院,因为放眼天下,真正行侠义之辈,唯有道院……只是灵儿想问问大师兄,他,可入了道院?”
武灵儿指了指马车,苏珏沉吟片刻,“他暂时还没有。”
暂时还没有,岂不是说以后他会入那道院?
“那……他闭关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我家公子修习的是道院的九阳心经。”
“哦……”武灵儿信了,于是她招来护卫,在这马车旁搭起了一个营帐,决定守在此处,直到傅小官闭关醒来。
但关桐却被她赶了出去,“你,既然他让你站在雨里,你就乖乖的站在雨里待他醒来,若是他依然无法原谅你,你便回去,上个折子,自己请辞吧。”
关桐豁然一惊,他看明白了这个局面:殿下前来,同样是为了迎接这位傅公子!
以殿下之尊而迎接区区一临江小地主……这令关桐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
殿下喜文好武,难不成就是因为傅小官的那些诗词文章而产生了爱慕?
这怎么可能?
殿下与卓东来青梅竹马,可是武朝所有人都认为的天生一对!
总不至于殿下为了这傅小官而放弃了卓东来吧?
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恐惧,恐惧来源于殿下最后的那句话。
自己这堂堂的左侍郎,在殿下的眼里,似乎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配!
那么这傅小官在陛下的眼里,又会是何种地位呢?
他乖乖的站在了雨中,视线却落在了脚下。
脸颊的红肿疼痛他已然忘记,想的却是必须将这一消息传递给卓家卓右相。
……
……
武灵儿坐在帐下,双手杵着下巴看着帐外的雨,脸上也很是惆怅。
北望川哪怕受了伤她也没有办法抓住,她明白这事儿就算是讲给父皇,父皇也断然不会将北望川给抓来的,毕竟他是武朝的圣阶强者。
可那夜在祁山走廊自己偏偏一时脑热对傅小官说出了那番豪言,而今却无法实现,他若醒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如何向他解释呢?
愁啊!
比这春雨还要愁!
就在武灵儿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里传来了动静,没一会,傅小官神清气爽的走了下来。
武灵儿眼睛一亮,脸上顿时欢喜。
她一直很担心名满天下的傅小官这个地主生就了一副地主的模样——五大三粗,圆滚滚的那种,却没料到他生就了一副儒生的脸!
清秀,俊逸,目星眉剑,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于是,她的眼睛变得炙热,她站了起来,却发现傅小官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傅小官居然望着天,望着天上的雨!
他张开了双臂,然后一收,飞了起来……
第两百八十二章 我想飞得更高
我要象风一样自由……!
这是傅小官在那一刻的真实想法。
他的心里充满了激动、紧张,还有渴望!
然后他真的飞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有一股无形之力托着他的身体,他飞到了空中,于是视野更加辽阔。
他又展开了双臂,想着这就像小鸟的翅膀。
他挥动着双手,在那空中淋着雨放声的高歌了一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
可接着武灵儿便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小嘴儿——
“啪嗒!”一声!
傅小官飞了三丈,却掉在了地上!
还是扑在地上的!
激荡起一篷水花,四散开去,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大字工工整整的摆在那。
这……
傅小官心里就很难受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浑身的污泥,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沉默的向略远处的水塘走去。
苏珏苏柔苏苏也愕然的看着那背影,以这春雨为背景,那背影孤独的走着,很是寂寞。
苏苏茫然的看了看苏珏:“大师兄……不应该啊。”
苏珏茫然的正了正冠帽,“大师兄也觉得不应该啊,梯云纵他早已熟悉,想来是对内力的运用有些生涩。”
苏苏想了想,觉得大师兄此言有理,毕竟这家伙才刚刚产生内力,在驾驭上不熟悉,那多摔几次也就好了。
可苏柔却说话了:“不对。”
苏苏抬头,“哪里不对?”
“九阳心经他倒背如流,按照道理,他形成了内力之后,内力的运行就应该遵循九阳心经的法诀本能的运转,就算生涩,也不可能变为阻滞——而刚才他突然掉了下来,这便说明在那一瞬间他的内力断了,难不成他的经脉有问题?”
武灵儿一听,顿时有些紧张,慌忙问道:“如果经脉有问题,是不是就不能练武了?”
苏苏颇有敌意的瞟了武灵儿一眼,长得这么漂亮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
“当然,经脉有问题而强行修炼,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们也别紧张,呆会我再探查一下他的经脉。”
傅小官洗了脸去了自己的那辆马车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走了出来。
苏珏面色严肃,苏苏眼神同情,武灵儿满心担忧。
傅小官这才看见武灵儿……不认识,可他随后抬眼便看见了雨中的那一抹艳红,那是一长队的红色骑兵——娘子军?
眼前这位想来就是太平公主了。
他自然好奇的多看了几眼,视线多落在胸部,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却笑得武灵儿一滞,不明所以,然后脸儿腾的一下红了。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心想太平公主也是极为骄傲的,哪里太平啊!
他并没有主动打招呼,苏珏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傅小官的手腕,稍顷,他皱起了眉头,手指在傅小官的脉搏上游动了两寸,又过了数十息,他松开了手,看向傅小官,满脸疑惑。
“怎么样?”苏苏有些紧张的问道。
苏珏摇了摇头,苏苏以为傅小官果然是脉搏出了问题,那这家伙这辈子就别想练武了——也是,他不练武也好,反正他也没那时间练。
武灵儿一见苏珏摇头,心里也是一惊,脸上的红霞渐褪,心里有些惋惜,可随即释然——他本就一才子,练武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可接着苏珏却说了一句话:
“你的经脉没有问题,内力也没有问题,那么,刚才是怎么回事?”
傅小官很是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无限感慨!
上辈子当了兵,为了克服恐高这个毛病,他历经了生死般的训练,最终他克服了恐高,甚至还在数千米的高度跳过几次伞,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可就在刚才……
刚才他不过才飞三丈,可在放眼看向脚下的那一瞬间,眼睛判断出了这一高度的距离,大脑随之作出了反应——他眩晕了!
内力就在他眩晕的那一刻停止了运转,所以他自由落体掉了下来。
“大师兄,我恐高啊!”
苏珏等人一怔,恐高?恐什么高?
“就是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眩晕……”看着他们茫然的表情,傅小官又解释了一句:“晕血你们知道不?就是看见血就会晕倒的那种,我这毛病和那晕血差不多,只是我晕高而已。”
众人恍然大悟,苏苏笑了起来,“嘻嘻,这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还有晕高的,你真是奇葩呀!”
武灵儿放下心来,心想不飞不就没事了。
可接下来傅小官却又说了一句:“大师兄,呆会你注意接住我。”
“你要干啥?”苏珏惊诧的问道。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雨蒙蒙的天,“我想飞得更高!”
于是他又飞了起来,又掉了下来,只是掉下来的那一瞬间,苏珏接住了他。
就这样,一大队的队伍停在官道旁,许多人下了马车,也有许多的娘子军下了马。
关桐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冷得要死,却如众人一般看着那个不知疲倦的人影。
他不知道傅小官在干什么,可他隐隐觉得傅小官向他传递了某种信息——他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他是一个执着执拗脑袋如铁的人!
这样的人,心智定然坚定,也或者,就是特么个神经病!
那些学子们看着傅小官也不明所以,只是他们觉得老师好了不起!
这么大的雨,老师还在练习着轻功——老师的轻功也与众不同,他掉下来的姿势太帅!
虞问筠和董书兰却相视一笑,虽然她们同样不知道傅小官这是在干什么,却明白能让傅小官如此执着坚持的事,定然是大事。
傅小官不知疲倦的飞、落、飞、落,天色便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武灵儿看着那身影,心里有诸多感慨。
他真的是个文人?
或许是吧,只是他这个文人与众不同而已。
正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所以他才能卓然于众人,才能名动天下。
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他是傅小官,那么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无须道理可言!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大家午饭都没吃,还下着这么细密的雨,是不是应该去繁宁城先安身为好?
第两百八十三章 幸灾乐祸
武灵儿终于开了口,在苏珏第一千八百次接住傅小官的那一刻。
“公子稍等!”
傅小官正要再飞,停了下来。
“小女子武照,字灵儿,曾经想在祁山走廊与公子一见,被公子拒绝,小女子取了父皇的文书再来,请公子过目。”
傅小官看了看武灵儿,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文书,确认了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太平公主。
他没有行礼,而是问了一句:“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公子,天色已晚,小女子寻思是不是先去繁宁城让大家先落脚为好?”
傅小官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然过去了半天,他看向了关桐,问了一句:“那人……傻傻的站在雨里,都淋成了落汤鸡的模样,他是谁?”
关桐一听,气急攻心,再加上浑身上下早已冷得发抖,喉头一甜,两眼一黑,噗通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啊,我就问了他一嘴,可没动他分毫,若是他有三长两短,可与我等无关,殿下在此,若是惹上官司,殿下可要为我等做主!”
有观礼殿的官员们慌忙的跑了过去,将关桐抬去了马车。
傅小官的眉头轻轻一扬,对武灵儿说道:“既然殿下亲来,那么昨夜之事我便既往不咎,但有一点我希望殿下明白,甚至可以转告文帝陛下。我等数千里而来,为的是文帝之邀约,这是文坛盛事,我希望单纯一点,不要涉及到别的色彩,否则……这文可就变了味道。”
武灵儿眼里流光一闪,又一次盈盈一礼,“公子此番话小女子极为赞同,请公子放心,随小女子队伍去那繁城可好!”
“行!”
于是武灵儿欢喜的走了。
车队也调转了马头,跟在了一千红色娘子军的身后。
春雨细细密密,繁宁城的灯笼已然亮了起来。
观礼殿设于繁宁城的迎宾楼里也已经灯火璀璨。
樊国夷国和荒国的学子使节们都住在此处,他们比傅小官一行提前两天抵达,有过数次交流,彼此熟悉了许多。
再加上他们的心里共同默认了此次文会最大的敌人就是傅小官,所以他们也显得亲密了许多。
而现在他们中的代表人物便聚集在一起,正在谈论着一个问题——太平公主出城半日,那傅小官尚未到来,那么是太平公主斩了傅小官呢?还是傅小官真跑了?
樊国学子代表是十三皇子樊天宁,年十六,模样俊秀,性子安静,他虽然坐在桌旁,却仅仅是带着笑意安静的喝茶,并没有参与这场辩论。
而夷国学子代表是六皇子鄢晗煜,年十八,生得高大,昂藏七尺,腰悬一把九环吞金大刀,此刻正在激扬文字:“依本王看,太平公主当不会斩杀了傅小官,想来是会囚禁,那厮不识好歹,以为凭着自己的那浅薄才名便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这是武朝而非虞朝,可不是他任性撒野的地方!”
荒国拓跋渊哈哈一笑补了一刀:“听闻夷国已经侵入虞朝三百里,也不知道傅小官身为虞人作何感想?”
拓跋渊这话一出,此间的学子们顿时沸腾了起来。
却不是为傅小官抱不平,而是幸灾乐祸之声此起彼伏。
“虞朝那东部边军不堪一击,听闻初战时候夷国之军队就越过了洗马原,直接跨过了洗马河推进到了桑峪一线。”
“听说洗马河之战,夷国死千余伤三千,而那虞朝却死了五千伤者更是万计……你们说虞朝还是防守,这守得什么玩意儿?”
“你们恐怕不知,虞朝自从宣帝登基以来,国力日渐衰败,文臣爱财武将惜命,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泰和盛世景象!而今之虞朝,早已被上京六大门阀掏空,听闻天子政令难出承天大殿,而燕北溪那奸相一手把持朝政,东部边军大将军正是燕北溪的儿子燕浩初。那是个文人,提笔可以,握刀……握刀只会砍了自己的脚!”
“哈哈哈哈……”
堂内顿时欢声雷动,又有人道:“所以傅小官就算是真有那文才又如何?他做得了好文章,却没有济世之能力。他提得了笔,却同样握不住刀!所以诸君啊,这厮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想来他前来武朝是有所求的,太平公主就算是把他打残了,宣帝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这也是昨夜武朝观礼殿左侍郎关桐的认识,所以关桐宴请了他们,却唯独把赫赫有名的傅小官晾在了城外。
那么这次文会,若是文斗不过傅小官,武呢?
打他一顿总该没问题吧!
只要不打死,文帝想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事儿得文会开始之前办,把傅小官弄得瘫在床上,他便没有机会参加文会,那么最后文魁落在谁的头上那就各凭本事了。
这是许多少年的想法,唯独只有樊天宁,依然独自坐着,依然浅笑的看着,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令其余人等都将他遗忘。
鄢晗煜又说话了,他将腰间的九环吞金大刀往那桌上一拍,意气风发,“你等不知最新军情,我夷国之大军在大将军伯易冼的率领之下,已经连破桑峪和关山集防线,而今已经过去十数日,想来已经兵临东部重镇兰陵。若破了兰陵……虞朝之东部再无天险,我大夷可就能在兰陵原牧马了!”
“兰陵原可是个好地方,据兰陵而守,整顿军伍挥师西进,再无强大军队阻挠……你夷国难不成想要吞了虞朝?”
鄢晗煜哈哈一笑,对此问题不置可否。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众人往外看去,就看见浩浩荡荡一群车马占据了偌大的广场。
武灵儿一马当先,英武非凡。
她跳下马来,向后而去,一众学子们便走了出来,映着广场的灯火,便看见武灵儿来到了一辆马车前。
那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人,光线虽然明亮,但细雨太密,看不清那人面目,但看得见武灵儿对那人的恭敬。
武灵儿行了一礼,那人却未曾还礼,想来身份颇为高贵。
武灵儿和那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那人挥了挥手,便见随行的骑兵们调转了马头,跟随娘子军离开了广场。
第两百八十四章 我养你呀
广场上清静了下来,武灵儿带着十余人走了进来。
于是这群来自三国的学子们便看见了武灵儿身旁跟着的那人——
那是一个少年,颇为羸弱,穿着一身青色素袍,面容可亲,略带稚嫩……他是谁?
能够让太平公主亲迎的少年,会有谁?
一众学子面露疑惑,只有樊西宁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便更浓郁了两分。
太平公主领着傅小官一行走入了这大厅,她请了他们入座,然后才转身对这些学子们说道:“这位就是傅小官!”
没有别的介绍,她就说了这么一个名字。
可这群学子们却豁然一惊,他就是傅小官?!
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武灵儿心里暗笑,只需一个名字,就把这些所谓的才子们给吓得失去了颜色。
这才是少年英雄!
傅小官的视线扫了这些少年们一眼,他老神在在的坐着,没有起身行礼,甚至话都没说一句,然后他便收回了视线,对武灵儿说了一句:“安排一下用饭吧,大家都累了,用过饭早些歇息。”
“好……这迎宾楼的饭菜不美,我让人去半月楼定一桌席面送来,酒就喝你那西山天醇,可好?”
这是什么情况?
太平公主为啥对那傅小官如此客气?
她非但没有斩杀傅小官,还亲自引来,她也没有囚禁傅小官,反而敬如上宾!
这是武朝对虞朝的态度?
太平公主以公主之身份如此小意的对待傅小官,这无疑向这些学子们传递了一个信号:文帝似乎和宣帝的关系依然很好!
文帝曾经去过稷下学宫求学,他与虞朝宣帝可有同窗之谊,而此刻太平公主所行之事,自然是受了文帝之命,那么面对夷国的进攻,文帝会不会派兵协助呢?
鄢晗煜心里一惊,皱了皱眉头,这个消息得要传回国内,而自己势必要破坏掉他们之间可能的盟约,这事儿依然得从傅小官身上下手!
而拓跋渊在见了这一切之后,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对傅小官起了杀意。
依然只有樊天宁,他坐在了另一张桌子前,饶有兴致的看着。
他们也还没有用晚饭,可太平公主刚才说的是定一桌席面——这话很好理解,傅小官那一行,正好一桌,自然就没有别人的份了。
武灵儿再次走了回来,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便有女婢送来了茶水,她似乎忘记了另外三国学子的存在,她起身接过了茶壶,先为虞问筠倒了一杯。
“九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灵儿先借这杯茶水向九公主赔罪!”
“太平公主客气,倒是麻烦了太平公主亲自前来,问筠很不好意思呢。”
两个公主虚伪了一番,然后彼此饮了一口茶水,算是认识。
武灵儿又给董书兰倒了一杯茶水,恭敬的送上,弄的董书兰很是尴尬,心里却更加担心起来。
“书兰姐姐之名,灵儿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人间仙女,灵儿请姐姐先喝一杯茶,呆会酒来了,灵儿再以酒赔罪。”
董书兰浅浅一笑,“殿下可折煞小女子了。”
“我等年龄相仿,一声殿下却生疏了,你便叫我一声灵儿,我反正就叫你一声姐姐了。”
董书兰心里咯噔一下,这姐姐可不好当!
燕小楼也是叫的她姐姐!
这武灵儿之心……恐怕不是她这姐姐,难不成她就这样看上了傅小官?
这事儿晚间得和问筠说说才好!虞问筠神经大条,恐怕还没看成其中端倪!
二人饮了一口茶,武灵儿这才给傅小官倒了一杯。
“初闻公子之名,于去岁七月初七,灵儿初读红楼一梦,惊为天人。再闻公子之名于去岁八月二十,公子那首《水调歌头》位居千碑石甲字第一……”
武灵儿的视线灼热的看着傅小官,“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灵儿初读,便难以自已,心想这样的诗词要怎样的人儿才能写得出来?心想灵儿何时才能见到这诗词的作者呢?灵儿是半个武人,说话直接,却非唐突,而是灵儿肺腑之言。灵儿先以茶代酒,敬公子之绝世才华!”
此间寂寞无声。
只有窗外春雨戏桃花。
鄢晗煜眉间紧蹙,拓跋渊眼光如剑。
就算是一直淡然的樊西宁,此刻也面色肃然的看着傅小官。
武灵儿这番话没有任何伪装,将她的倾慕之情表露无遗。
如此听来武灵儿对傅小官神交已久,那么这少女之心,是不是已为傅小官而绽放了?
若是如此,为何文帝又选取了在那文会上以文魁为太平公主选婿?
难不成文帝本意就是想要将太平公主嫁给傅小官?
那就绝对不能让傅小官得了那魁首!
众人心思各异,傅小官举着茶杯说话了:“殿下谬赞,其实诗词文章仅仅是修身之道而非大道。殿下年幼,尚不知道此中弊端,我以为殿下景仰之人当为治世之才亦或开疆拓土之将。”
武灵儿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傅小官笑了起来,举杯和武灵儿喝了一口茶,“因为诗词不能当饭吃啊。”
武灵儿一怔,噗嗤一笑,“这没有关系,我养你呀!”
此话一出,事情顿时明了,仿若那窗户被彻底推开,有冷风将那些少年们吹了个透心凉。
武灵儿脸儿一红垂下了头,董书兰和虞问筠对视了一眼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那些学子们却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既然文帝以文会选婿,你俩却在这卿卿我我,这话定然是会传出去的,那谁还敢夺了那文魁而娶你?
娶得了你的人,可得不到你的心啊!
鄢晗煜上前一步对武灵儿行了一礼,开口说道:“殿下此言不妥,傅公子乃是七尺男儿,他自然要有养家糊口的责任。我倒是以为傅公子刚才的那番话极有道理,诗词文章可陶冶情操,却不能当饭吃。以公主之姿,这夫婿定然要找一个文可治国安邦,或者武可提刀平天下之人杰才行。”
武灵儿颇为恼怒,抬起头来看向了鄢晗煜,“你是何人?”
鄢晗煜一呆,回道:“在下夷国六皇子鄢晗煜。”
“哦……”武灵儿忽然狡黠一笑,“我养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两百八十五章 君子动手
“我养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武灵儿这一问诛心,鄢晗煜那魁梧的身子一僵,便呆若木鸡。
对啊,这是人家太平公主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很快鄢晗煜惊醒了过来,他看向了傅小官,眼神轻蔑,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说道:“身为一个男人,我为你感到自卑!身为虞朝的文人,我为你感到可悲,你可知为何?”
武灵儿视线一冷,傅小官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随意,却拍散了武灵儿的怒火。
傅小官看向了鄢晗煜,看了许久,将此间看得无比寂静,众人皆以为傅小官定会说些什么,要么生气怒骂,要么指责辩解,可数十息之后,傅小官却收回了视线,仅仅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夜郎自大!”
鄢晗煜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说话,傅小官却拿着茶壶为武灵儿斟了一杯茶说道:“刚才那样的话,你是不能说出来的。我明白你是想要我静心著书立说,以免被外物打扰,所以想要提供给我钱财。这没有必要,因为我家可是临江大地主,而且问筠和书兰也打理着一些生意,生活上并没有问题。可你那话在别人听来便会引起歧义,他们或许会想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不过是才认识而已。人言可畏,以殿下之身份可得提防着一点,这世界乱咬人的疯狗,还是挺多的。”
傅小官这一席话不但将武灵儿说的那一句话化解为无形,还点燃了鄢晗煜的怒火。
“傅小官,你可知道我夷国大军已经兵临兰陵城?”
傅小官这次连看都未曾看鄢晗煜一眼,他仿若未闻,对武灵儿又说了一句:“前些日子在祁山走廊,着实难以分辨殿下身份,小官在这先给你陪个不是。”
武灵儿本想怼那鄢晗煜一顿帮傅小官出一口气,却见傅小官一脸淡然,语气也毫无波澜,便打消了这一念头,想的是傅小官如此年纪却已养成了大儒之风度,着实了不得。
她欣然一笑,“那是小事,我也没料到你们在边城被北望川那老匹夫偷袭了……我去找过北望川,本想着能够将他抓来给公子赔罪,但,我抓不到他。”
此话一出,引起了那些学子们的注意,樊天宁皱了皱眉头,拓跋渊眼睛一亮。
他们虽然是学子,但对于江湖多少有些了解,而作为那浩瀚江湖最顶端的圣阶强者北望川,他们可都是听说过的。
既然傅小官活蹦乱跳的来到了这里,那么显然北望川的偷袭未能成功。
傅小官对此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人家堂堂一圣阶强者,凭着你武灵儿那一千娘子军,是没可能抓住他的。
何况在知道北望川在武朝的地位之后,他更明白就算是在武朝与北望川相见,他也只能当边城之事没有发生。
“无妨,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他受了伤,短时间也没可能再对我动手。”
北望川受伤了?
学子们心里一震,心想堂堂圣阶强者,还有何人能够伤他?
这也是武灵儿心里的疑问,只是她并没有在这里提起。
没过片刻,半月楼的酒菜送了过来,与此同时,迎宾楼的人也为其余学子送来了酒菜。
这一房间仅仅开了两桌,其一是傅小官武灵儿等人,其二便是鄢晗煜拓跋渊他们,其余学子在隔壁,都已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半月楼的席面可就比迎宾楼的好了不少,就算是酒,傅小官一桌喝的是西山天醇,而鄢晗煜等人喝的却是武朝自产的三十度的桑落。
如果没有西山天醇作对比,桑落已经算是极好的酒了。
可当西山天醇流行于世,世间除了添香,便再无酒能够与之比肩。
太平公主如此相待自然有失公平,于是鄢晗煜三杯酒下肚之后说话了:“诸位,此行文会结束之后,本王会向父皇请愿入伍从军。”
有人问道:“你这是弃笔从戎?”
“不,我就是要踏上虞朝的土地,带着夷国的士兵去抢了那西山天醇的酒窖,将那配方公之于世,这样大家都能喝到西山天醇,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六皇子这主意极妙,听说,那西山天醇产自临江西山,可是傅公子的产业。”
“啊……”鄢晗煜故作不知,抬头举起酒杯对傅小官吆喝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傅公子,本王还真不知道你除了写诗还会酿酒。”
傅小官也举起了酒杯,笑道:“我除了会写诗酿酒之外,还会很多,比如卖酒,我琢磨着未来三年之内,把这酒卖到你夷国的国都去,六皇子以为如何?”
鄢晗煜摇了摇头,“不如何,本王真的会带兵去临江的,到时候你若是主动献上这配方,本王或许念在今日之情饶你一命。”
这小子,活得真特么天真啊!
“你叫鄢晗煜?”
“本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的酒量不行,三杯就醉成了这样,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个醉鬼说话。”
“你……!”
“你什么你?你夷国那蛮荒之地,连民智都未曾开启,仅仅比下了树的猴子智商高那么一丝丝,和你说话简直是降低我的身份,你还真当自己是六皇子了?在我的眼里,你鄢晗煜屁都不是,若非看在太平公主的面子上,我特么早一巴掌把你当只苍蝇给拍死了,聒噪!”
鄢晗煜顿时恼羞成怒,他豁然站起,抬手指着傅小官:“我大夷即将牧马兰陵,你虞朝乃败军之将!身为虞人,你不去前线为国效力,却在后方苟且偷生!你读圣贤,可知忠君爱国之道,可懂舍生取义之理!”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他,于是便见他腮帮子上肌肉一抽,他手里的酒杯咻的一声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正中鄢晗煜的脑门。
这一家伙可是他第一次用上了内力!
虽然他这内力不强,用起来也不娴熟,可鄢晗煜却着实没有料到傅小官会动手啊,而且他的脑门也不够硬啊。
便听的“啊……!”的一声惨叫,鄢晗煜伸手摸向了额头,指缝间有一道鲜血流了出来。
第两百八十六章 绑了!
脑门上传来的剧痛令鄢晗煜失去了理智!
他顿时愤怒,腰间的九环镶金大刀拔了出来。
“竖子欺我!本王定要将你斩杀!”
傅小官悠悠起身,又拍了拍武灵儿的肩膀,他向鄢晗煜走了过去,引得虞问筠和董书兰一阵担忧,也引得对面那一席向他投来杀气凛然的眼神。
“你杀我试试?”傅小官站在了鄢晗煜的面前,“你个井底之蛙,还想兰陵牧马,你特么梦没有醒吧,牧你尼妹的马啊!”
说着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件,在鄢晗煜的面前晃了晃:
“你知不知道我东部边军已经将你夷国的那群土鸡瓦狗驱逐出了桑峪?你又知不知道你夷国溃败如烂泥一般?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谁特么给你的胆子?你知道老子是谁!”
傅小官凶神恶煞的说着,再次欺身而上,“你居然能够代表夷国来参加文会……你这身子倒是来了,你那脑子却丢在了粪坑里吧?白痴的东西,把你那破刀给老子放下,不然……老子踢爆你的蛋蛋!”
都是文人!
这一桌的学子们,哪怕是拓跋渊此刻也震惊莫名!
傅小官此刻哪里有半点文人的模样?
他简直就是个泼皮!
樊西宁对傅小官的了解颇多,他听说过傅小官的口舌厉害,可是能够把人给骂得吐血的存在,此刻一见,更是惊为天人。
鄢晗煜手握大刀却不敢砍下去啊,这里是武朝,大家都是文帝邀请来的客人,这里还有太平公主看着,若是真将傅小官给砍了,他也没法活下去啊。
作为一名皇子,他显然没那勇气和一个小地主换命,所以这就很尴尬了——他已经举起了刀,那现在该如何放下?
“我数三声,你若是不丢下手里的刀,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踢爆你的蛋!”
“三!”
“二!”
“……哐当!”
鄢晗煜大刀落地,傅小官忽然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鄢晗煜的脸,拍的啪啪作响。
“乖,记住了,自己没带脑子,那就乖乖的听话!”
鄢晗煜手里没了刀,脸上还被傅小官拍了几巴掌,虽然很轻,但他已然颜面扫地,这自然是他无法承受之屈辱,所以,他抬起腿,一脚向傅小官踹了过去。
傅小官被他这突然的一脚踹的倒飞而去,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然后乒乒乓乓撞碎了一方桌椅,傅小官躺在了地上,再没有起来。
“啊……!”此间顿时乱了套,董书兰和虞问筠向傅小官跑去,苏珏的剑瞬间飞了起来,却在短短的一息之后回到了他的背上。
苏柔的针也将将飞起,却被苏珏一个眼神制止。
苏柔的琴匣都未打开,苏珏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樊天宁豁然站起,他迈出了一步,又收了回来。
武灵儿大急,一声大吼:“来人啊!将那厮给本宫拿下!”
鄢晗煜的脑子很是迷糊,他仿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脚,他根本没有踹到傅小官,可是傅小官却不像是装的……难道自己的内力已经达到透体而发之境界?
就在他一脸懵逼之时,一群娘子军冲了进来。
“绑了,打入监牢,明日用囚车押解入观云城!”
……
这绵绵春雨不知何时已住。
深邃夜空中居然有繁星点点,有新月一弯。
傅小官受了‘重伤’,鄢晗煜被绑去了监牢,这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傅小官是被苏珏背回房间的,就在这迎宾楼的三楼。
此间还有数人,自然是董书兰虞问筠,苏柔苏苏,多了一个武灵儿。
武灵儿很是担心,便要叫人去寻了大夫来给傅小官瞧瞧,苏珏制止了她,傅小官笑嘻嘻从床上坐了起来。
武灵儿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小嘴儿,傅小官却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实在是不想和那厮纠缠,无趣,也毫无意义,所以就借了他的那一脚,殿下无须担心。”
武灵儿看着傅小官那慵懒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里却有柔情一片。
这家伙太狡猾了,居然瞒过了所有人,那夷国的劳什子六皇子招惹到了他也着实可怜。她当然没有放了六皇子鄢晗煜的心思,那厮对傅小官死缠烂打,明日去观云城就让他呆在囚车里,长点教训。
外面忽然传来了叩门之声,苏珏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回床上躺着,因为来的人没可能是夷国的学子或者官员。
果然,苏珏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腰缠玉带,玉带上还挂着一口小葫芦。
这少年很精致,也很精神,傅小官在刚才吃饭的时候见过,他一直静默的坐在一角,并没有过多的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下樊国樊天宁,见过傅公子!”
他躬身行礼,礼仪标准而周全。
傅小官也还了一礼,笑道:“樊兄有礼,请坐。”
樊天宁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月白袈裟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模样儿也颇为俊秀,那脸蛋眉眼长得像个女人似的。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淡银禅杖,禅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洁白通透的拳头大小的宝石,极有卖相。
樊天宁对傅小官等人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樊国国师座下的关门弟子,枯蝉,此次随我前来武朝,主要是国师想让枯蝉师兄出寺历练一番。”
苏苏抬起了头,看向了枯蝉。
她的师傅,道观的观主大人让她出观就交给了她两件事:
找武朝北望川的弟子晏归来比划比划。
找樊国佛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枯蝉再比划比划。
可师傅说的是中元节去樊国找枯蝉呀,这家伙现在跑这来了,是不是就现在比划比划呢?这枯蝉会不会是假的?苏苏没有感受到他身上丝毫的内力波动。
难不成他已达到返璞归真之境地?
就在苏苏蠢蠢欲动时候,枯蝉手持禅杖单手作揖:“佛宗弟子枯蝉,见过傅公子,见过道院的师兄师姐们。”
苏珏三人也打了个道稽还了一礼,苏珏正了正冠帽,看向了枯蝉,也看向了枯蝉手里握着的那根般若禅杖。
如此看来,这枯蝉在宗主的心里,就是以后禅宗的执杖者了。
第两百八十七章 闲情居
屋子里的人很多,便有些拥挤,樊天宁提出了一个建议:“春雨初歇,星月当空,这两日我闲来无事在这繁宁城游荡,倒是发现了一处妙地,名叫闲情居,位于丽水河畔,可饮茶亦可饮酒听曲,不若我们一起去那地方坐坐?”
傅小官一听,觉得这樊天宁倒是个妙人儿,于是点头同意,一行人便离开了这迎宾楼,武灵儿安排了数辆马车去了闲情居。
这地方距离迎宾楼有些远,位于繁宁城的郊野。
下了马车,便看见一路的大红灯笼,便听见隐隐的丝竹之声。
没有门楣,这路口就只有一块异石,上书‘闲情居’三个大字。
樊天宁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伸手一引,说道:“傅兄可莫要看这地方偏远,里面可是热闹得紧。我听闻这闲情居还是天下五痴之一的剑痴宁伐天的产业,据说在观云城也有……”樊天宁看向了武灵儿,武灵儿点了点头,说道:“观云城的闲情居曾经可是皇家别院,与十里平湖不相上下,却胜在一个闲字。”
傅小官忽然问了一句:“这剑痴自然应当痴迷于剑,他为何弄了这样的产业?”
武灵儿一笑,回道:“北望川曾经这样评价过宁伐天,他说……唯有痴于情,方能极于剑!这闲情居就是宁伐天痴于情的象征——二十年前宁伐天在十里平湖遇见了画痴颜如玉,惊为天人,便一力追求。因为颜如玉喜静,于是宁伐天一掷六十万金买下了皇家产业镜湖山庄,改建成了闲情居。”
傅小官一怔,他原本以为这剑痴画痴都是青少年,可此刻听来,他们岂不是至少也是中年了?
他问了一句:“那宁伐天最终可有抱得美人归?”
武灵儿点了点头:“二人相识的第二年,也就是闲情居修缮完成的那一年,他们成了婚,于次年诞下一子,名叫宁思颜——他们的儿子在三岁的时候,颜如玉画出了一副绝世名画‘悲伤的鸳鸯’。据说这副画耗尽了颜如玉的心血,她画完了最后的那一笔,想要为这副画题一首诗,最终却未得,便病倒,于那年冬病逝,终年二十二。”
一行人驻足,武灵儿似乎有些感慨。
“画痴颜如玉病逝之后,剑痴宁伐天弃剑,为亡妻守墓十五年,观那副悲伤的鸳鸯十五载。而后回到了闲情居,磨了一年的剑,听闻他已经半步圣阶。而他们的儿子宁思颜在七岁那年被宁伐天托付给了白痴李慕白,于前岁冬回了观云城,和其父在闲情居一战,输了半剑。”
武灵儿一声叹息,“天下已无画痴,天下却多了一个酒痴。宁思颜输了半剑之后便迷恋于酒,每日里不醉不休,这酒量便愈发增长——他喜欢上了你那西山天醇,这东西在观云城很贵,而宁伐春却对儿子好酒之事束手无策,然后便放任不管,可这银钱的消耗极大,于是宁伐春便将这闲情居托付给了十里平湖的花掌柜打理。”
“闲情居在花掌柜的打理之下,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收益颇丰,却再无宁伐春当年修建闲情居的初衷味道——画痴去时,世间便再无闲情居了。”
虞问筠和董书兰听得入了迷,她们敬佩于宁伐春的痴情,也为画痴感到遗憾,对于他们的儿子宁思颜便多了几分同情。
那少年算来也才十七岁,却天天酗酒,怕是废了。
傅小官也沉默下来,没有再问,一行人走入了闲情居,在一名花枝招展的老鸨引领下,穿过了一片翠竹林,来到了一处精致楼阁前。
这里是一片梨园。
那楼阁就在梨园之中。
梨园里有灯笼几盏,便能看见梨树上有米白梨花几点。
楼阁的大门开着,里面有明亮灯火,一行人走了进去,一楼仅有一绿衣女子,正在拿着一本书安静的看着。
听见了传来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放下了书,走向了门口,迎了过来。
那老鸨对她吩咐了一句:“这可是身份尊贵的客人,叫梦曦好生招待。”
她又转身对樊天宁意味深长的笑道:“公子,这梦曦姑娘可是刚从十里平湖的流云台送过来的,经过十里平湖花老板的**,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保准让你们满意。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你们请随翠儿去二层楼。”
傅小官心里对这闲情居感到惋惜,想来观云城的那处闲情居而今也是这般模样,着实违背了宁伐春当年建这闲情居的本意。
这样的惋惜仅仅在傅小官的心里一闪便过,这便是商业化的结果——宁伐春为了给儿子买酒,他需要银子。而闲情居要想赚到银子,那就自然不能墨守成规,只是这赚银子的方法太激进了一点,想来也是借着画痴与剑痴那爱情故事的名头。
二楼。
晚风轻拂。
粉红的纱帘曼舞。
梦曦正独立窗前,抬头望着漫天星月,低头却是黝黑丽水缓缓流。
两名侍女站在门前,视线偶尔偷偷的看看自家小姐的背影,心想小姐初来,尚无名气,这梦曦楼已经数日未曾有客人光临,只怕小姐在这呆不下去了。
忽然有嘈杂的登楼之声传来,两侍女心里一喜,便见翠儿引了一群人走了进来。
梦曦回首,嫣然一笑,走上前去盈盈一礼:“小女子梦曦,欢迎各位光临。”
……
……
众人围坐,桌上摆满了酒菜。
梦曦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是尴尬的问题:这里好像没她什么事!
樊天宁举杯,笑道:“我要是说和傅公子神交已久,是不是显得矫情?可事实也是如此,和太平公主并无两样。你那红楼一梦实在写的妙绝,多的赞美我再说出来便显得苍白,不如喝酒,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为这千里有缘之相聚!”
于是众人举杯,同饮,傅小官又对这樊天宁多看了两眼,这小子是个人物,目前并不知道他的意图,可不能马虎应对。
而梦曦姑娘却是一怔,倒不是因为太平公主这个名头,而是红楼一梦那书!
这么说来,坐在上首的那个翩翩公子就是红楼一梦的作者傅小官?
她起身为众人斟酒,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心想呆会得试试能不能求了他的一首词。
若是有傅小官的词,她在这闲情居的名头便会立刻响亮!
第两百八十八章 请姐姐喝杯茶
酒这个东西无论古今,都是交际必不可少之物!
几杯酒下去,樊天宁与傅小官已经称兄道弟。
至于其中有几分真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表面看去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于是说话便更为随意了一些。
“傅兄啊,我说你那西山天醇,是不是可以考虑扩大一下规模?这天下好酒之人甚多,而你那酒至今却无人能够酿造得出来,若是能够在樊国多设一些售卖地,日进斗金真的太简单。”
武灵儿也是同样感受,说道:“都一样呀,这西山天醇价钱越来越高,而今市面上已经达到了一两千文,一般人可还买不到。就算是西山香泉,也卖到了一两三百文,同样一两难求……你能不能在武朝设立一些酿酒作坊?你放心,有我盯着,没人敢使坏。”
对于这个问题傅小官早已想过,只是以前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此刻既然武灵儿主动提起,倒是可以试试。
“不瞒你们,这次来武朝公事是为了文会,而私事也是为了拓展商业渠道。我手上不仅仅有这两种酒,我还有很多别的好东西,这事儿书兰专门处理,你们后面可以详细的谈谈,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这句话让武灵儿和樊天宁吃了一惊,而今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极少,那些名门大家基本都是男子掌握着各种营生,像傅小官这样将如此重要的产业交给一个女子打理,还如此的信任,这着实少见,却也说明了这个叫董书兰的漂亮女子对于营商颇有手段。
而武灵儿想的比樊天宁更多了一些,她看向了董书兰,心里很是羡慕。
女子嫁为人妇,便应相夫教子,而董书兰之幸运便是傅小官似乎没有这样的观念。
所以她端起酒杯,对董书兰遥遥举杯:“姐姐,这事儿您可得放在心上,等去了观云城,妹妹请姐姐喝杯茶,咱们细细聊聊这酒坊以及他的那些其他东西的事。”
董书兰最怕的就是听见哪个女子说请她喝茶……前面才喝出个燕小楼,难不成这三千多里的一杯茶又会喝出个武灵儿?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今夜武灵儿说的那句我养你呀她可是亲耳听见,并明白了那句话并不是假的!
这怎么得了?
三个了呀!
可现在她不能拒绝,一来她不能拂了太平公主的脸面,二来她需要打开武朝的市场。
所以这杯酒,她哪怕捏着鼻子,也必须面露喜意,喝了!
“多谢妹妹,我们家的生意是想要在武朝开展的,这初步定下的地方就是观云城,以后可有麻烦妹妹的地方,到时候妹妹可不要烦了我这姐姐才好。”
“姐姐哪里话,妹妹开心还来不及呢,我们同喝一杯!”
虞问筠瞪大了眼睛,这情况是……怎么就姐姐妹妹的了?书兰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可能看不出来武灵儿的狼子野心,难道她心底下已经同意了?
想来极有可能,这武灵儿姿色出众,还是文帝唯一的公主,若是想要将生意顺顺利利的在观云城展开,有武灵儿照拂,生意自然好做许多。
可是,生意就那么重要吗?
就在虞问筠思虑万千的时候,武灵儿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为她斟满了一杯酒,一脸娇意:“姐姐,我们也得喝一杯才好。”
这小嘴儿甜得令虞问筠心里一颤,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啊,便拿起了杯子,又听武灵儿说道:“久闻金陵盛名,妹妹可早就向往,不若这样可好?等这文会结束,姐姐们一应事情安排妥当返回时候,妹妹与姐姐同行,可好?”
这得寸进尺啊!
你武灵儿究竟是想与谁同行呢?
虞问筠顿时纠结,心想这小妮子心思缜密可怕呀。
作为武朝公主,人家向你虞朝公主提出去金陵城瞧瞧,你总不能拒绝吧。
所以虞问筠只能强颜欢笑,“妹妹若是要去金陵,我们同行当然美妙,只是……回了金陵之后,他便又要离开,去的是偏远地方……”
“姐姐,我可就是去金陵瞧瞧,倒不是为了……他。”
说着这话,武灵儿的那双千娇百媚的眼却看向了傅小官,看得傅小官心肝儿一颤,连忙收回了视线。
“姐姐不要多想,我们先干一杯,至于其他……待到了观云城,妹妹一并请您喝茶。”
果然是喝茶!
虞问筠干了这杯酒,心想晚上就得和苏兰好生商议一下。
苏柔依然绣着鸳鸯,她抬起了那双细细的眼,看了看武灵儿,看了看董书兰,又看了看虞问筠,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小师妹苏苏。
苏苏正在啃着一只鸡腿,不亦乐乎。
苏柔瘪了瘪嘴,这丫头,就知道吃,等她开了窍,都不知道要排到第几了!
樊天宁也对傅小官发起了邀请:“傅兄,文会结束若是有暇,在下盛情邀请你前来樊国看看。我以为我们也有许多合作的机会,若是能成,对于你个人以及虞朝,对于我个人以及樊国,都是互惠互利之大事啊!”
这是傅小官没有料到的。
他原本以为国与国之间互通商贸是一件需要花极大力气去推动的事,而今看来似乎并没那么难,他已经知道樊天宁的身份,这里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子,他们或多或少都代表着本国部分权贵的利益。这就是诉求,那么只要能够达成这种诉求,寻得彼此利益的平衡,这事做起来阻力就会小很多很多。
于是他举起了酒杯:“樊兄此意也合我之意,回了虞朝我当启奏陛下,寻个时间去樊国叼扰你一番。”
樊天宁大喜,举杯,笑道:“何来叨扰,傅兄前来,我定扫榻以待!”
这两件大事基本就在口头上达成了共识,彼此更加欢快,心扉也愈发打开,这酒就喝得有些厉害。
只有枯蝉,他仿若真是一只枯蝉。
那根般若禅杖背在他的背上,他目不斜视,仅仅偶尔捻一筷子素菜。
虞问筠本来以为自己的酒量算是不错,却没想到对面那武灵儿似乎越喝越兴奋!
武灵儿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两抹红晕也越来越艳。
只有董书兰,喝了那么多却依然面色如常。
倒是傅小官,他的那双眼睛已经起了淡淡的血丝儿,想来已经有了五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