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1章 细微的变化
然后，李星星今天的运气不太好。
可能是临近春节，古玩市场里冷冷清清，本以为冷清更方便自己捡漏捡大漏，结果到李老板店中一问，才听说文物部门几日前刚收走一批货。
统一收走的。
就是说，大部分古玩店里最近没有新货、好货，除非遇到年根底下急用钱而拿家传古董卖到店里的好事儿。
这种事儿常有，但不能保证东西是宝贝。
李星星的眼光很高，李老板和他白师兄心里有数儿。
听完，李星星大声地叹气，送上两张侨汇券，一人一张，又把行李包放在柜台上，没精打采地道：“同在沪上，用侨汇券比较方便，快过年了，两位同志给家里添点吃的穿的，咱们自己人就别说客气的话，包里是些海鲜干货和腊货，两家平均分。”
真是最好的礼物！
师兄弟俩喜笑颜开，“星星啊，你最有义气！”
赶紧地藏起来。
接触的次数多了，两人都晓得李星星家境好，得了她的好处，自然不忘回报，李老板贼兮兮地道：“来来来，靠近点，有东西给你。”
李星星瞪大眼：“不是说没货了吗？”
“店里没货，我有啊，师兄掌眼，我以私人名义从店里买下来的，没交给文物部门。”李老板不算违规操作，接着解释道：“不过我事先跟你说明，文物级别的上交了，最近特别严，听说工艺品进出口公司调去一大批文物专家进行文物分级，凡是乾隆以前的文物一律不准出口，所以我能留下的也是乾隆以后的东西。”
李星星挑挑眉：“突然严格了吗？”
李老板点头道：“可不是么！以前总有些专家名不符其实，真有不少文物因分级不当而摆到友谊商店的柜台，或是直接出口，现在不同，得经过三道筛选，凡是文物级别全部收进博物馆，师兄可是高兴得喝了半瓶茅台。”
凡是搞他们这块研究的专家，谁愿意让国家的文物流失海外？
那可是国家的宝贵财富。
便是李星星，即使失去发更大财的机会，也感到格外高兴，“真好，真好！说明国家开始重视文物这一块了。”
她明显感觉到变化在和风细雨中进行。
虽然不是最大的变化，但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
“师兄也是这么说。”李老板从柜台下摸出一只翠绿透亮的翡翠双喜玉佩、一只猴抱桃的碧绿翡翠佩、一只白玉手把件、一根翡翠扁方、一个芙蓉石小碗、一个白底青的翡翠鼻烟壶、一串粉碧玺间翡翠珠和翡翠佛头的十八子、一对以水滴形翡翠为坠的东珠串耳环和一对乾隆年间的麻姑献寿粉彩尊、一对绿彩龙纹盘。
“全是清宫旧藏，一共四十五块钱！”李老板得意洋洋。
李星星：“哇！”
真便宜。
简直是大漏啊！
李老板笑嘻嘻地道：“我准备趁年下走街串巷地收老物件和古籍字画哩！前阵子就这么做的，收上来许多好东西，大部分都被收缴啦！再继续干，叫上师兄，打着古玩店的名号，不是那些贩子，收回来入账或卖或上交。”
李星星精神一振：“李老板，捎上我可好？”
她早想干这事儿了，就是怕惹麻烦，没出头，对沪上黑市一片陌生，也不了解地下经济的情况，不敢随意和黑市管理人员接触，以物易物。
遇到一个老王已经是极幸运，哪里能遇到第二个。
第0632章 好家伙
听了李星星的请求，李老板大摇其头。
“你一个年轻姑娘别跟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东游西逛。”一口拒绝，没有商量的余地，接着道：“遇到能出售的好东西肯定留给你，你放心。”
李星星也不生气：“帮我收些珠宝玉翠如何？我喜欢。”
既然国家出新规定，那么文物以上的古玩字画是别想了，除非碰巧捡漏，近代字画却不受限制，珠宝玉翠也一样，反正一样发财。
珠宝玉翠更好啊，她喜欢，超喜欢。
李老板答应了：“钱不好使，粮票更好用，嘿嘿！”
白师兄一直沉默寡言，此时插口道：“星星，别听他胡说八道，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前儿走街串巷地收一大堆，没见给谁一张粮票。”
李星星跟着笑：“一大堆，在哪儿呢？”
她喜欢一大堆，挑精品收为己有。
李老板咦了一声：“你要看？师兄筛选过了，就刚才我给你的那些有点年头和来历，别的都是民间器物，当工艺品出口赚外汇倒还罢了。”
“看看，看看。”李星星催促。
就拿翡翠来说，谁敢说清宫流传出来的是极品？
据她所知，清宫是重色不重种。
李老板拖出一个麻袋，一麻袋的老玉、玛瑙、翡翠、碧玉、白玉、珍珠、宝石之类，毫无例外的是没有任何金银饰品，有些玉片、宝石直接从一些饰物上起下来的。
白师兄头都没抬：“没一件文物，有的连工艺品都算不上。”
李星星蹲下去挑选，“我就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把一只水汪汪的冰飘绿花镯子给漏掉，师兄弟俩真没眼光。
还有那一枚翡翠戒面。
椭圆形的蛋面，阳绿，满色的，质地达到高冰种，蛋面稍有一点不平整，但抛光一下就值七位数，个头大得可以镶嵌一个吊坠。
李星星举起一颗出现裂纹的红宝石：“太可惜了！”
虽说十宝九裂，但裂痕又深又长，把一颗宝石生生地分成两半。
翻啊翻啊翻，跟翻垃圾堆似的。
“李老板，这些东西都拿去干嘛用？”李星星随口问道。
李老板翘着腿，喝着茶，“做工艺品呀！有些直接处理处理就能摆上柜台，老东西嘛，旧点没事，像那些玉片儿、宝石、玛瑙什么的则镶嵌在金银器皿上面，是不是就富丽堂皇了？友谊商店里就数这类物品卖得好，香江商人特别捧场。”
“玉片得好好筛选才行，我以前在燕京的外国友人服务部看到一件金银器皿镶着红山文化时期的双龙首玉璜。”李星星道。
白师兄坐直身：“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就是落在李星星手里而已，但那些没被她发现的呢？不都流落海外了？相信之前之后，一定有相同的玉器镶嵌在出口的金银器皿上。
那可是一级文物呐！
白师兄若有所思：“下回到文物部门我跟他们说，前不久有香江富商买走几麻袋玉片。”
“那肯定是发现里面的好东西了，不然人家才不买。香江的商人精着呢，无利不起早，跟我一样，嘻嘻！”李星星挑出一大盒，往李老板跟前一推，“算账吧！”
鸡翅木百宝盒也是李老板找出来的。
“五十块钱。”一盒子满打满算装三五十件，李老板一麻袋的东西才花两百多。
李星星付了钱，连同之前的费用，“把我的行李包还我，我得把东西装回去。瓷器得小心点，帮我多包几层报纸。”
又往盒子里塞点破布报纸占空隙，免得珠宝玉翠在盒子里相互撞击。
拎包走出古玩店，推着自行车没走几步，忽然被人拦住。
第0633章 送上门来
在古玩市场，喜欢买古玩字画的年轻姑娘，除了李星星，就没第二个。
现在的年轻人，不爱为这些东西花钱，有钱不如攒着买手表、自行车，年轻姑娘就更见不着了，平时都是一些老干部或者老学者来转转，光顾各个小店，加之李星星曾跟李老板和各个店见过面，所以名气很大。
拦住李星星的是个古董贩子，叫郑武，以前生意好做，公私合营后就完蛋了。
他是个有点眼力又精明的普通贩子，倒卖古董，古玩店和文物商店给的收购价很低，他不想出手，私下又没人买，可不就有一批古董压在手里？
本来想继续压着，谁知结婚二十年没生养的老婆怀孕了，他就想卖掉古董买营养品。
没办法，这些年吃吃喝喝，没攒下什么钱。
有了孩子，才发现有钱真好，就算副食品日用品限量供应，也能到黑市买高价物品。
郑武前前后后打听得十分仔细，都说这姑娘出手阔绰，遇到喜欢的从不压价，给钱给物都大方，是个好买主。
郑武拦住她，就直说了。
声音压得很低：“都是好东西，瓷器字画玉器应有尽有，我可以让你看一下。”
把背着的竹筐提到身前打开盖。
李星星看到一只乾隆年间的各色釉彩大瓶子。
啥样的捏？
从头到脚，它有十六种花色。
什么斗彩缠枝花、什么霁蓝地描金开光彩绘图、什么青花缠枝花、什么松石绿釉、什么红底描金、什么仿官釉仿汝釉仿哥釉……
十六种，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一期《国家宝藏》的节目就出现过，和那个同一类型，就缺个底座。
郑武嘿嘿一笑：“乾隆的瓷器，欣赏者不太多，都嫌他太花哨了，我拿到文物商店一问，好家伙，最多一百元！哄谁呢？我听人说，文物商店里一小碗就标价三千港币。您要是不喜欢乾隆的，我家还有雍正的粉彩寿桃盘，那叫一个色泽淡雅。”
李星星心中大动，却又十分犹豫。
东西是真品，将来很值钱，但当街买卖，被抓就完了。
郑武善解人意：“咱不谈买卖也行，各种票证我来者不拒，或者您先买等价的紧俏物资跟我换，交换总行了吧？反正我卖钱都是为了买东西。”
交换，是不违反国家规定的。
他又从竹筐里抽出一个卷轴，展开半边，先露出七八个红印，才露出名家书法。
“王羲之的真迹，但不是《快雪时晴帖》，不过也够乾隆盖章了，就这一张纸，得有十七八个红印，人家好好的字儿全被他的印给盖住，我家里还有一幅画也全是大红印。”郑武很难理解乾隆的审美，紧接着解释来源：“早年从清宫后裔手里收的，是个王爷之后。”
李星星忍不住笑。
乾隆，他是个点赞狂魔啊！
据说他有一千多方宝印，欣赏人家的书画作品时，看一次盖一个章，不就跟朋友圈里点赞一样吗？不点上三十二个赞绝不罢休。
把印章盖在花心里的事儿都干过。
郑武拿出来的是真迹，李星星仔细辨认后得以确认，见竹筐里有一件瓷器、两件书画和六把近代书画家的扇子，一一看过，问道：“你想要什么？”
第0634章 丰收和请柬
郑武大喜。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米面粮油鸡鱼肉蛋什么都行，总数不低于一百斤，百货商店里供应高价糕饼和糖果，没有砂糖和红糖，我媳妇三月生孩子，我得提前准备红糖小米。”
“两张百元面额的侨汇券。”李星星先往低了说。
如果他不同意，再加价。
东西极好，买回来可不亏。
谁知郑武二话没说就道：“成交！侨汇券能买到的东西就太多了。”
在黑市里，五十元面额的侨汇券花一百块钱都买不来，代表三四十斤的粮油米豆布，真按黑市价，再加二十都不肯卖。
关键是，难得，比粮票还难得。
李星星愣了一下，人家没加价，就成交呗，省一点是一点。
看来得拿美金再去兑换现钞和侨汇券。
递上手里最后两张完整的百元面额侨汇券，把人家的竹筐背走，“下回你有东西递交到李老板的古玩店，我把你需要的东西转交给他，再传到你手，如何？”
“没问题！没问题！”郑武大乐。
风险就更小了。
他以前经常贩卖古董卖进李老板的店里，所以和他们师兄弟俩很熟。
说定了，分道扬镳。
李星星既获丰收便回家，却看到在门口久等的欧阳毅。
“欧阳毅同志，有事儿吗？”李星星感到很奇怪。
这人在校园里初见时很热情，后来就无事不登三宝殿，故有此问。
欧阳毅双手送上一张请柬，“我姑父姑母打算于后天带昌昌离开，临走前家里办了个小宴会，定在明晚，请你和夏同志、陈念恩务必赏脸一聚。”
本来不想和资本家过于亲近，但欧阳同志很大方地把旧房子卖给自己，又和哥哥在同一个部门，想到他们家送的厚礼，李星星便接过请柬，顺口道：“马上就过年了，令姑母为何不等年后再走？也能留在沪上和家人团聚一下。”
欧阳毅亦不知其打算，“不晓得，姑母和我爸聊过几句后就定下日子。”
李星星点点头：“请放心，我们一定到。”
“那我就回去复命了。”欧阳毅倒不拖泥带水，但在临走前又欲言又止。
李星星挑挑眉：“欧阳毅同志，有什么问题吗？”
“我妈一直很喜欢她珍藏的翡翠首饰，前阵子被我爸拿走作为谢礼送给你，我想出高价买回来。”欧阳毅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
之前对杜衡失信，她很不高兴。
虽然后来借姑姑姑父的机会进友谊商店给她买了几件翡翠首饰，终究不及蓝水绿。
为博美人一笑，欧阳毅甘愿拿出大笔钱财把那套蓝水绿买回来，到时候对杜衡说是自己家的传家宝，她一定很开心。
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想拿回去？没门！
李星星可不会惯着欧阳毅：“你爸欧阳同志他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我妈以前说传给儿媳妇当传家宝，我爸枉顾我妈的意愿，执意拿走，我不想让我妈失去她最喜欢的翡翠。”欧阳毅不敢说是买回来送给杜衡，就以母亲做挡箭牌，冲李星星伸出五根手指：“我给你五千美元。”
“一辆小轿车的钱？”李星星脱口而出。
第0635章 告状
那辆小轿车给李星星的印象太深刻，听到五千美元就想到它了。
欧阳毅反倒一愣：“的确够买一辆小轿车。”
企图以此说服李星星：“一套翡翠首饰不当吃不当喝，哪里比得上小轿车实用？不仅能挡风遮雨，而且开出去特有面子。李星星同志，你就答应我吧，把翡翠卖给我，你拿钱去买一辆小轿车代步，可谓是两全其美。”
李星星摇头：“不妥，不妥！”
欧阳毅很着急：“为什么？”
他可从来没见李星星戴过珠宝，想来对珠宝没有很深的执念，看在陈向阳的面子上，别人不会因为李星星打扮朴素而小看她，反倒是杜衡，幼时没享过福，生得又柔弱，而别人偏在自己跟前奚落她穷酸，实在可恨。
杜衡没有的，他会双手捧上，叫所有人不敢再践踏她的尊严！
李星星瞪大眼睛，声音清脆：“原因很简单，我从来不践踏别人对我的好意。如果令堂真的舍不得那套首饰，你就让她来跟我说，我一定双手奉还。”
至于欧阳毅嘛？一边儿去！
杜衡养在池塘里的鱼，能有什么脑子？谁知道他拿到手以后是不是直接送给心上人，而不是送还给母亲。
毕竟，恋爱脑男女一直把心上人看得比天高，地位远在父母之上。
李星星不知道自己猜到事实，她向欧阳同志夫妇的告状很简单，第二天晚上赴宴时，和夏明星、陈念恩打扮得简单大方，礼物却包装得十分精美。
一件是践行礼物，一艘银制自行船，寓意一帆风顺。
是李星星从金老太所留之物中找出来的。
另一件就是欧阳家所送谢礼中的蓝水绿翡翠套装，另外找了一个红木螺钿首饰盒装进去，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到了欧阳家，李星星特含蓄。
她先把银自行船送给欧阳琳和王复贤夫妇，笑道：“愿您二位一路顺风。”
夫妻俩很高兴，“谢谢，谢谢，人来就行，何必带礼物。”
“薄礼一件，以示敬意。”
摸摸昌昌的脑袋，和他用英语打声招呼，李星星转身把另一份礼物送到欧阳太太跟前，在她不解的眼神中说道：“之前不知道谢礼中有您的心爱之物，经欧阳毅同志的提醒，我觉得君子不该夺人所好，所以借此机会物归原主。”
相当的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她喜欢有仇当场报，也喜欢快刀斩乱麻！
虽然自己确实很喜欢那套仅次于金老太所赠蓝水绿的翡翠，但若人家真的有心收回，自己绝不会恋恋不舍。
再值钱又怎样？
自己又不缺钱，也不缺各种极品翡翠。
她收藏的翡翠们，足够开博物馆了。
翡翠博物馆。
听完李星星的话，欧阳太太差点气炸了，没接礼盒，反而双眉倒竖，冲楼上的方向怒吼道：“欧阳毅，你给我滚下来！谁允许你打着我的旗号向李星星索取谢礼？你看看，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大家族继承人的风范！”
整个儿的昏君！
他要是当皇帝，就是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幸亏李星星他们来得早，其他的宾客尚未到场，只有族人在跟前，不然丢人非得丢到天涯海角，让欧阳家成为沪上的笑柄！
第0636章 后续
欧阳毅正走在楼梯上，听到母亲的怒吼和内容，惊得差点脚下踩空，幸好有紫檀雕花的旋转楼梯围栏让他得以扶住以支撑身体。
李星星、李星星她竟向母亲告状！
这是欧阳毅万万没想到的事。
谁会像她那样做啊？
欧阳毅来不及追究李星星的不厚道，他眼珠子转来转去，努力给自己找理由，短时间内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好再次使用他在李星星跟前的烂借口：“我就是觉得那是您的心爱之物，想以高价赎回来送给您继续当传家宝。”
还算聪明，只字不提杜衡。
欧阳太太管家管事多年，才不轻易上当，气哼哼地道：“我屋里能当传家宝的东西浩如烟海，要是都拿来当传家宝，几个箱子也装不完！你让你多事儿的？让你送请柬，你可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滚下来跟李星星同志道歉！就说我既把翡翠送出便是真心实意感谢她和夏同志对昌昌的救命之恩，从未想过把翡翠收回来。”
对儿子很凶悍，对李星星就温柔极了：“星星，你别理他的胡说八道，打量我不晓得他的计划似的。你把东西收回去，自己戴也行，将来送人也行，原就是我们的一点谢意。”
“您真不收回去？”李星星向她再三确认，“我现在根本戴不着，放着也是蒙尘。”
客气话，她很会说的。
表现得好吧？
特高洁，不受身外之物的诱惑。
见李星星臂弯里挎着一个尺寸较大的黑色国产皮包，首饰盒就是从这个包里拿出来的，欧阳太太捧在手里的首饰盒重新装进去：“我们欧阳家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前儿还跟二叔二婶抱怨我们家欧阳，卖个小房子给你们，竟收五六百元，真是过分。”
李星星抿嘴一笑：“花了钱，我们住得踏实。”
亲爹位置高，务必得谨慎。
像今天，和欧阳家女同志们的珠光宝气相比，自己就太寒酸了，全靠一张脸撑着一身简单到极致的红呢子大衣，没叫人比下去。
再华丽的锦衣华服，也比不上美貌天成。
李星星超自恋。
面对被父母揪到跟前的欧阳毅，李星星大方地原谅他：“欧阳同志您就别怪欧阳毅同志了，他是一片孝心才起意买回谢礼。”
欧阳同志冷笑：“孝心？”
孝顺个屁！
他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这样的一对儿女？
凭自己考上大学，读书上有天分，不能说是笨蛋，偏偏于人情世故上蠢得要命，尤其是欧阳毅，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而犹不自知。
原本打算让他多带点钱出国，现在嘛？
钱放在妹妹妹夫手里，让他到国外自个儿勤工俭学！
就不信他没钱了还有心思讲究风花雪月。
欧阳毅不知父亲下了狠心，他咽下胸腔的一股气，真诚地向李星星道歉：“都怪我说话不过脑子，请你原谅。”
“好说，好说。”李星星笑容灿烂。
欧阳毅差点被憋死，可有火没处发，正好有人凭请柬而至，忙丢下一句话道：“我去迎客，李同志你和夏同志、陈同志请坐。”
刚坐下一抬头，李星星看到见过的人了。
第0637章 最后一场宴会
那位捐炭而不得、要吃五十元一只鸡且一顿饭有七八个菜的宝珠小姐，仍旧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左右胳膊挽着一对中年男女。
李星星对他们不感到陌生，正是那对五千美元小轿车的车主及其夫人。
和张扬本性相符的是嗓门超响亮。
“欧阳同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油腻男子想给欧阳同志一个熊抱，结果被欧阳同志抢先伸出手，只好改熊抱为握手。
欧阳同志淡淡一笑：“一切安好，许辉同志，欢迎光临寒舍。”
许辉立刻道：“欧阳同志，你真是太谦虚了，自从你当干部，就变得格外谦虚，你们家富丽堂皇的，三栋楼，占地几千平方米，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你跟我说是寒舍？和欧阳家相比，我那一栋新式里弄小别墅才是真正的寒舍、茅草屋！”
欧阳同志扶额，“请坐，请坐，我叫人上茶。”
沪上打交道的资本家中，就数这位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张扬，太张扬了。
挥金如土，生怕别人不知道。
上面对他这种生活方式很有意见，认为他们带坏了工人子弟，形成了不良风气，竟引得青年一代竞相效仿他们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起源于一个贫农出身的工人。
原许家厂子里的。
接受组织教育，本是一个乐观上进的知识青年，但在三年前和许辉走近以后，变得跟以前大相径庭，讲究吃穿用度，借许辉的关系买手表、买自行车、买收音机，又时常替许辉拉拢底下的工人，宣扬工作就是为了享受等堕落思想。
长此以往，怎生是好？
元旦前后流行的补丁装并不是空穴来风。
上面开始抓生活作风了。
过完年，欧阳同志决定让族人渐渐低调，分散到各自的房子里，把这座宅子空着或者租出去，显眼的衣服首饰摆设慢慢儿地撤下去，换些假的撑门面。
三五年后，也就淡化在众人眼中豪富的形象。
不能急，不能急。
事关一族之兴盛，相信族老们不会反对，只要不把家产捐出去就行，他们手里握着打拼一辈子的财富，心里觉得踏实。
为堂妹践行，会是欧阳家最后一场宴会。
想通后，欧阳同志便心平气和地招待许辉夫妇和其女许宝珠，又叫来妻子和堂妹作陪。
不料许辉却不肯闲着，走到李星星兄妹和夏明星跟前，伸出热情的手：“哎哟，夏总经理、小陈同志和小李同志，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三位。夏同志，咱们见过的，但我对小陈同志和小李同志久闻其名，今天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幸会，幸会。”
许太太和许宝珠抬眼打量李星星，见她虽然长相精致，但衣着朴素，一双皮鞋在华侨商店里不过标价二十元，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欧阳太太心中叹息，含笑问李星星：“人都没到，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用了，谢谢。”李星星和夏明星、陈念恩是吃过晚饭来的，反正又不用穿晚礼服，吃出小肚子也没有关系啦！
眼见又有客人来，欧阳太太说一句失陪，前去迎客。
第0638章 找死一家人
夏明星和陈念恩虽然不太参加类似的宴会，但各有自己的经历，见多识广，气质沉稳，举止厚重，在大资本家许辉面前毫不怯场。
而且，两人不似夏明启那般锐利逼人。
俊美出众的相貌、温润柔和无可挑剔的笑容，反而让人很容易对他们俩卸下心房。
男人说男人的话，女人有女人的场子。
许宝珠以前和欧阳琳关系格外好，性情颇为相投，抬起两只手，左手作势摸摸优雅的发髻，右手拉拉肩上的银狐披肩，露出双腕上四只翡翠镯子和中指上各一只的钻石戒指。
钻石很大个儿，台面大如指甲盖，在灯光下显得火彩灼灼。
翡翠镯子是各戴两只，用后世行话来讲，四只镯子均是冰底，满绿的，水头不错，虽然颜色不够匀净，色根很明显，但依旧美艳夺目。
翡翠之所以以绿为尊，就是因为绿的最抢眼。
钻戒都挡不住那抹灵动。
即使远未达到最顶级的玻璃种。
李星星正在想，对方是不是在炫耀她的首饰？
犹未想完，就听许宝珠笑问道：“李星星，你爸爸是8级干部，你们家是不是天天吃特殊供应？听说烟酒肉糖应有尽有。”
想把亲爹架在火上烤？
也得问自己愿意不愿意！
李星星回以假笑：“许宝珠，你真会开玩笑！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
“什么？”许宝珠不解。
“我爸那点供应不够你一顿饭的食材，怎么可能让我们全家天天吃？你太高看我爸的待遇了，也太高看国家干部们的生活条件，虽然有特殊供应，但他们当中不吃肉而和人民群众同甘共苦的比比皆是。”就算自家天天吃肉，此时此刻也不能承认。
再说，李星星他们吃的肉和特殊供应可没关系。
一个月四斤肉，高于普通市民的人均半斤肉，但只够他们一家四口吃一顿红烧肉，所以李星星从来没指望亲爹的特殊供应来解馋。
许宝珠没听懂李星星话中的反讽，摸了摸钻石流苏耳环，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确，你们的生活条件太差了。说带大伙儿奔向好日子，结果个个穷得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恐怕连我家猫儿狗儿的待遇都比不上。”
李星星只想骂她一句：傻缺！
公然挑衅当今的政策，和找死无异。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妈妈，竟然不觉得女儿话里有问题，反而道：“宝珠，你看你，干嘛拿穷人和咱们家的猫儿狗儿相提并论？咱家的猫儿狗儿天天能吃到新鲜的鱼、新鲜的肉和新鲜的牛奶，人能吗？不知道在哪个街头巷尾讨饭呢！”
好吧，原来是一家子在找死。
必须表现出自己的立场。
李星星端起茶杯沾沾唇，不客气地道：“许太太，我不知道你的姓氏，只能如此称呼，对你们母女俩的说法做法，恕我不敢苟同。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是以吃肉穿衣来衡量的，你们是自个儿吃肉，而我们是共同奋斗，精神上的富足是你永远都想不明白的。现在国家才成立十余年，且又因战争而负债累累，我们勒紧裤腰带全是为了国家建设，等基础建设发展起来，经济渐渐提高，早晚会人人吃上肉，人人穿上衣。”
她看过的历史足以证明基础工业发展的重要性。
虽然曾经走了弯路，但最终回归正道，造就不负先烈期望的太平盛世。
第0639章 破财免灾
欧阳同志正好迎进一位客人，靠近她们听到她们的对话，惊得脸都白了。
想找死，他不拦着，可一家三口别在自家说那种话啊！
什么人吃的不如他们家的猫狗！
感谢李星星三言两语把话圆回来，不然作为东道主的自己及其家族一定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会被认为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
若非同道中人，怎会集结一堂？
他拍妻子的肩膀一下，假装生气道：“你看你，我让你和小妹招待许太太，怎么没好好招待？让她们认为咱们人吃得不如猫狗？”
欧阳太太刚才是吓傻了，没反应过来。
她之前觉得自家女儿儿子够蠢，没想到世上还有比他们更蠢的人。
得到丈夫的提醒，欧阳太太立即道：“怪我，怪我，都怪我，怪我招待不周，让许太太和许小姐没有宾至如归之感！可是没办法，这两年风不调雨不顺，人民群众受到不小的影响，我们实在做不出铺张浪费的事情。今儿晚上吃不完的酒水糕点食物就是我们明天的早饭，我们准备把省下来的钱托妹妹妹夫带出国，叫犬子一块跟过去处理，想办法购一批粮食转运国内，以解粮食之缺，展现我们欧阳家的爱国之心。”
事到如今，破财免灾吧！
正好，以此为借口把儿子弄出国，离开杜衡。
之前说让他出国，他总是表现得大不乐意，这回有理由让他跟出国，到了国外就让堂妹妹夫把他的护照给收了，老实呆着别回来。
欧阳太太可不想一双儿女给家族惹祸。
那个杜衡，摆明是个祸头子。
国家推崇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她一个穷人家的姑娘，踏踏实实地工作呗，偏勾引得一帮干部子女为之神魂颠倒，捧着各种各样的紧俏物事讨她的欢心，尤其是自己家的傻儿子，送出去的衣服首饰手表自行车，没花一万也有八千。
欧阳太太恨得吐血。
听到夫妻俩的对话，陈念恩率先道：“欧阳同志果然是心怀天下，一片赤诚。我和家父闲聊时，家父也常让我向欧阳同志学习，保持胸中的坚定信念！”
父子俩同居一室，老的难免会把经验传授给小的。
陈向阳的原话是：“欧阳瑾头脑清醒，信念坚定，他的忠诚无可置疑，当初也是代表家族捐了不少钱给组织。就是一帮家人成了他的拖累，有些人始终不懂‘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欧阳瑾若是快刀斩乱麻，撇开族人自立门户，兴许能得善终，若是任由族人继续吃喝玩乐铺张浪费，势必会影响到他。”
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达出来了。
欧阳同志暗松一口气，忙道：“陈同志真是过誉了，我做得不够，得向各位老同志们学习，带领家人一块摒弃不良风气。”
又对已到场的众人笑道：“各位来宾可以给我们夫妻作证，我们打算效仿赵海云同志，今晚给堂妹妹夫举办的小宴之后就缩减生活开支，省下来的钱购买进口粮食，捐给有需要的人民群众，让我们上下一心，共同奋斗，为祖国建设增砖添瓦。”
一片掌声轰动。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先给掌声，纷纷称赞他们深明大义。
第0640章 道不同
许辉一家三口显然没意识到其中的厉害，许辉更是哈哈大笑，冲欧阳同志笑道：“我说你们真是有钱烧得慌！自己花得不自在吗？偏要散出去！这一笔支出可不是小数目，一万吨粮食都得七八十万美元，够买多少楼房和小轿车了。”
换成他？才舍不得哩！
小钱无所谓，就当收买人心了，大钱是万万不能免费给人花。
欧阳同志淡淡一笑：“所以说咱们俩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你是坚定的享乐主义，而我是为人民服务，两条不一样的路。”
担心太明显了给其他人增加压力，他拍拍手，笑道：“请请请，各位请入座！”
经他刻意调节，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有些人没把欧阳夫妇急于撇清的事情放在心上，依旧谈笑风生，有些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东西，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若有所思。
仔细再看欧阳家的陈设和宴会规格，隐约比从前简化了许多。
以前会摆几张麻将桌供大家消遣，今天却没有。
赵海云溜到侄女身边，“星星，好久不见，你们过得好不好？”
“生活在新国家，成长在红旗下，生活比蜜甜，怎么能叫不好？当然是好极了！”李星星的一张嘴忒会说，上下打量赵海云，“倒是您，清瘦了不少，分厂办好了？您倒是比我爹先回来一步，明明您去的地方比梧桐市远上千里。”
赵海云笑道：“你爹贵人事忙，不能比。燕京分厂新址已定，有人看着建设，我回来负责总厂事宜。为国家做奉献，看着瘦了，其实精神好了，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李星星冲他竖拇指：“我小夏哥当第一百货公司的总经理，您那电器、电动车什么时候有出口转内销的产品？摆进一百柜台，给我小夏哥增添一点功绩。徐同志离职前没做到，我小夏哥做到了，是不是说明他比徐同志更厉害？”
赵海云挑挑眉：“我和你爹不在的时候，你们怪会玩的呀！”
分别一个多月，司机变总经理！
何止是连升三级。
虽然是接班，但夏明星肯定是凭真本事坐稳总经理之位，没本事的，接班也得降级当职员，这种情况在各个工厂里经常发生。
赵海云拍拍夏明星的肩膀：“好好干！现在出口都供不上，转不成内销。”
相应的票都没发下来，怎么卖？
他们话说得好好的，找死达人许辉又凑过来，自以为骄傲地道：“我说，你们做得就不对，咱们自己生产的好东西不优先提供给咱们自己人，偏偏往国外卖！这不本末倒置吗？穷人买不起，让我们有钱人买嘛！听说你们的电器十分好用，害得我不得不借朋友的外国护照进友谊商店买一批回来。别说，贵有贵的道理，电视机就比国外的清晰，洗衣机就比国外的方便，还有电冰箱，连我家保姆都说工作减轻了，好像没有电饭煲，什么上柜台？”
赵海云淡淡一笑：“等等吧，等技术成熟了。”
其实，电器厂不缺技术，但缺部分材料，产量极少，只够供应广交会上接的单子，友谊商店和外国友人服务部摆几套是为了吸引外国商人，结果……
被大资本家们一网打尽。
第0641章 秀恩爱
找死的人一心想找死，外人拦不住。
赵海云是大资本家，顶级的，许辉号称大资本家，其实差之千里，两人在建国前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加上他又打断自己和侄女的谈话，赵海云自然不会刻意提醒。
就这许辉心里没点数，仍在絮絮叨叨。
他冲李星星笑道：“李同志，祖宗三代的努力奋斗是为了啥？无非就是子孙后代的衣食住行，衣服排在第一位，相当重要，你那么年轻，出身又好，陈同志打江山立大功，你就应该好好地打扮打扮，看看我女儿，那才叫千金小姐的气派！”
李星星赶紧拒绝：“不一样，不一样，我爹没打江山，他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就是吃苦耐劳在前，享乐在后，作为子女，我们追求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
妈的，跳江别拖人下水呀！
欧阳家的宴会，真没意思。
看似平静，实在暗流汹涌，尤其是许辉一家子带来的，放在外面能掀起百尺风浪。
聪明人都对许家三口退避三舍，只有他们的同好才会与之说说笑笑，更有甚者，直接抱怨道：“快过年了，各项供应就多一点点，那点子瓜子花生压根不够塞牙缝。现在不是有高价糕饼和高价糖果吗？索性一股脑地放开供应，反正穷人买不起还是买不起，不影响他们的生活，我有钱，我买得起，现在有钱没处花，急死人了。”
许辉就笑道：“说来说去是你自己的问题，早些年我让你兑换美钞，你不换，非攥着你的金你的银，现在可好？统一收归国有换现钞，没办法进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了吧？那里的东西齐全，不限购，我都是拿美钞买东西。”
斗富之心并没有因为人民群众的困难而消停，许辉语调得意地道：“行了，行了，咱们朋友一场，明儿我派人给你送一沓美钞，你可着劲儿地买吃买喝。”
对方拱手相谢。
许辉大为得意，对李星星道：“李同志，我也给你送一些可好？女孩子嘛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衣服首饰轮流换。”
李星星再次拒绝：“免了，我不用珠宝华服来点缀也是最好看的！”
仰脸问夏明星：“小夏哥，你说对不对？”
“对极了！”夏明星应得干脆，嘴角翘起，带着轻柔的笑意，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我们家的李星星同志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宛若出水芙蓉，便是穿最简陋的补丁装，也胜过普通人穿珠宝华服浓妆艳抹。”
李星星开心地眯起眼睛：“小夏哥，你最有眼光，我也最有眼光！”
明明没吃饭，怎么突然撑着了？
好些人有同感。
欧阳太太在儿子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看看，看看人家，人家才叫情投意合，才叫佳偶天成！你脑袋不开窍，明儿跟你姑姑姑父出国办事！”
欧阳毅惨叫：“妈，我不想出……”
杜衡一直深受其他人的骚扰，偏偏和自己的身份不相上下，看在父辈的面子上不方便打架，就约定公平竞争。
自己不在身边的话，杜衡答应别人的追求该怎么办？
事关终身大事，欧阳毅不出国的意念十分坚定。
第0642章 晒被子
翌日，李星星听说欧阳毅被欧阳同志直接打晕送上船。
铁了心。
消息是赵海云带来的，他还带来一堆老字号的早餐，特别丰盛。
昨晚得知徐家出境，侄女一家搬进新买的小院子，当即要地址，要来看看，啃着大饼油条里外看一遍，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适合。”
大小合适，规格合适，不张扬，不扎人眼。
富，就得藏着掖着。
赵海云又向李星星低声道：“原本许你的一套家用电器，你且等一等，一是确实供不上出口，给你太打眼，二是我近来总觉得不大对头，咱们低调些。你们要是没搬家，我正打算建议你们从徐家搬出来，我给你们找普通民房居住，没想到你们动作比我想象中的快。”
用得着他提醒？
不过，他真是一等一的敏锐。
这头脑，一定是从爷爷那儿继承过来的。
李星星抿嘴一笑：“电器中，除了自动洗衣机和电冰箱，其他的不是很稀罕，但是又怕自己用全套电器，被人说是资产阶级生活，真是两难呐！”
而且，徐家的东西基本留给他们了。
除了衣物被褥布票和家具，还有相机、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电视机、电吹风、电熨斗等等，部分是进口产品，来自华侨商店。
只有小轿车没给他们，怕给他们带来麻烦，据说撇在国际饭店了。
赵海云听了侄女的话，给她出主意：“找你爹啊，按规定，你爹是可以享受空调、洗衣机和电冰箱、电视机、沙发一类的待遇，很多老同志住洋楼，洋楼里的家具和电器都是齐全的，还有轿车，但自己得掏房租和家具电器租金。”
李星星闪了闪眼睛：“有道理，到时候就以我爹的名义租个洗衣机和电冰箱，电视机什么的，我不是很感兴趣。”
更别说收音机了。
那么笨重，音质又差。
徐家留的收音机有一台现放在堂屋条几上，全是陈念恩和夏明星播放广播、听取天气预报和国家颁布的大小政策，汲取有用信息。
这不，屋里正放着呢！
爷俩回屋，正好听到男广播员清朗的声音：“……高价糕点和高价糖果继续敞开供应，高价糕点销售范围扩大到所有城市和大中小城镇，高价糖果的销售范围扩大到全国所有的城镇和乡村，坚决服从和贯彻‘两条腿走路’的方针。”
换个台，是重复昨晚的天气预报，女播音员的声音清脆甜美：“根据气象台的探测，北方依旧寒冷，有大范围雨雪降落，南方逐步回暖……”
听到天气预报说沪上最近两天晴好无雨雪，温度也高，李星星立刻道：“哥，小夏哥，你们上班前别忘了把被子全部抱出来晒一晒。不知道爹什么时候回来，把他那屋的被褥也晒一晒，提前做准备。”
陈念恩无语：“你就不能等太阳升起来了再晒？”
“我抱不动！”李星星理直气壮。
今天，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敌美少女，哪有美少女自己扛着大被子出来晾晒的？
夏明星莞尔道：“我吃完了，先把晾衣绳系上去。”
李星星嘴甜：“小夏哥最好，哥哥想偷懒，没门啦！”
陈念恩无言以对。
别以为他不晓得，妹妹力气大得很，四五十斤的东西说提上楼就提上楼了，这会儿说自己抱不动十斤重的被子，哄谁呢？
第0643章 收拾年货
夏明星系晾衣绳晒被子的时候，李星星提到收音机。
她对赵海云说道：“我要把家里多余的东西清理一下，明堂哥哥家留下三台收音机，我们用一台就行了，伯伯，你那儿有吗？没有的话，拿一台回去用，剩下一台我想办法捎给姥姥姥爷，多买几节电池给他们带上，让他们在家里听听外面的广播。还有自行车、缝纫机用不到，还有徐奶奶和阿姨的电吹风，寄给我妈他们用。”
赵海云爽快地道：“我真没有收音机，给我一台。”
他不是没门路，而是想表现得老实一点，自称没有收音机票，再加上忙忙碌碌，没把心思放在区区一台收音机上。
现有旧收音机，接受信息就方便了，外人也不能说自己铺张浪费。
关于运到梧桐市的问题，赵海云想了想，“我和自行车厂的关系不错，他们明天有一百辆自行车用火车托运到梧桐市进行销售，手表厂也有销售员带一百块手表跟着，你把用不着的东西收拾出来，再写封信给你娘，我托他们给你捎过去，捎到梧桐市不就行了吗？”
看在陈向阳的面子上，傻子也不会拒绝。
再说，真是顺手的事儿，不影响工作。
“捎到梧桐市就行！”李星星跳起身，心急火燎地忙活起来。
没人帮忙，好辛苦！
赵海云和夏明星、陈念恩上班，她自己在家忙里忙外，收拾出徐家的两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一台收音机、两个电吹风、三张海绵床垫、一个电吸尘器、四个手电筒，另外还有黑蓝绿紫红各一匹的灯芯绒、五匹棉布、五匹涤纶、两匹呢料和两匹劳动布、两匹府绸。
徐奶奶换购的布料根本用不完，积压着反倒容易朽坏了，不如寄回家让母亲给公婆、姥姥姥爷和舅舅们分一分，姥姥姥爷骑不了自行车，哪个子孙出钱高就给哪个子孙。
免费？没门啦。
毕竟是大件东西，免费的容易让得不到的人心生不平。
海绵床垫在华侨商店里的标价特别高，三百多一床，但因李星星不喜欢睡软床，陈念恩也不习惯，陈向阳就更不能用了，索性寄回梧桐市给老人家使用。
李星星忙忙碌碌，又从星星超市的库房中翻出超级俗气艳丽的被单被罩枕套枕巾。
纯棉的，超有年代感。
带最简单的拉链，沪上拉链厂就有同款。
哪怕是六十年后，这种被单被罩依然是农村大集上最畅销的东西，供不应求。
由此可见，岁月并未改变农村大娘的审美。
李星星细心地剪掉所有标签，有的甚至没有标签，一股脑地塞在一个木箱子里，同时翻出十几床绸缎被面被里和很多条白毛巾。
火车明天出发，后天能到梧桐市，也就是春节的前两天。
年货不能没有呀！
原本打算寄包裹，现在直接搭顺风车。
李星星把家里没人吃的罐头、麦乳精等营养品收拾出来，又在装被单被罩等料子的箱子底部放进半箱糖果，高级的、便宜的，都有。
又在装米面的两个箱子底部放入烟熏猪腿、腊肉、腊鸡、腊鸭和腊肠、火腿等。
夏明星中午回来正好看到，忍不住道：“太重了，别压塌箱子底。”
第0644章 招摇
说完，夏明星找两个旧麻袋出来，用麻袋装腊货。
接着用粗针穿细麻绳，密密地缝住口。
飞针走线，动作麻利。
李星星看得目瞪口呆。
“直接用米袋子和面袋子，没人在意。”是欧阳家送来的那批，一直没拆封，夏明星不担心出问题，“待会儿我和你到银行拿美元兑换现钞和侨汇券，再到华侨商店转转，买一些东西回来，别人问，就说是寄给老家的。”
掩人耳目。
李星星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随即睁大眼睛看他，“你不上班吗？怎么回来了？”
“正好碰见自行车厂的销售科长来送货，多嘴问一句，他们说自行车厂和手表厂的货改乘今天傍晚的火车，再加上收音机厂、服装厂各有一批货运往梧桐市百货大楼，索性大家一块上路，相互照应。”夏明星特地请一日假，回来帮老婆收拾东西，“自行车厂的货车下午路过咱们家门口，替咱们把东西直接带到火车站。”
举手之劳，人家乐意给个面子。
李星星十分欣喜：“可以更早一点地送到大家手里，太好了！”
拽着夏明星的衣襟：“你快想想，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寄回家？到华侨商店，要不要给公公买点药材一块捎回去？”
“上次爹娘买了很多东西带回去，家里什么都不缺，药材不需要囤积，时间久了容易失效，等需要的时候再买了寄回去。”夏明星继续收拾东西，被单被罩等布料和糖果用包裹皮包起来，舍弃木箱，该封的封，该缝的缝，接着道：“拿上你的包和你美钞，咱们去银行。”
李星星迅速照办。
仍旧兑换两千美元，拿到四千多块钱和等额侨汇券，到华侨商店扫荡一番。
因有滇南火腿刚上柜台，李星星忍不住多买几个。
纯天然，无污染，真正的土猪肉，质量比星星超市里囤的还好呢！
金华火腿，也买也买。
别看外面啥供应都没，但华侨商店里却是啥都有。
两人带两个行李包，装得无比满，夏明星一手提一个，听李星星在耳边说道：“上次给寄澳洲毛毯给二哥二嫂当结婚礼物，结果他们的婚期推迟，虽说等他们结婚时我们不送也没人说什么，但脸上不好看，要不要再买点东西给他们？”
夏明星随口道：“不用，爹娘办事有谱，他们没结婚，肯定没把毛毯给他们。”
路过手表柜台，想到沪上手表的一百二十元高价，李星星再买两对。
囤着呗，随时不忘致富。
别人询问的话，就说替老家表兄弟捎的，毕竟她有四十个。
看到工艺品柜台的珠宝首饰，李星星眼热却不敢买，正准备提脚离开，忽见找死一家人中的许宝珠小姐带着俩跟班款款而至。
依旧是很大的派头，两个跟班拎着大包小包。
在食堂吃过饭后李星星问过李青，得知那两个跟班一个叫郑云，一个叫王丽，是表姐妹，许宝珠家以前的下人之女，小时候是许宝珠的玩伴、伴读，倒靠自己考上大学，许宝珠反倒是靠她爹许辉从某位干部手里拿到的重点大学名额得以进入大学。
不管是吃的穿的，郑云和王丽两姐妹都是许宝珠掏钱买的，大部分是许宝珠不要的，给家里省下很多开支，经常把穿旧的衣服鞋袜传给弟妹、支援亲属。
过得很富足。
李星星听完后只有一个感觉：许宝珠就是个冤大头嘛！
第0645章 太有才了
许宝珠逛街，买东西不看价格。
趴在工艺品柜台上看珠宝，李星星听到她嫌弃的声音：“你们这儿的钻石太小了，比不上我手上的，更比不上纺织大王千金的。”
售货员一脸微笑，不和她争执。
许宝珠又道：“没有更好的了吗？钱不是问题。”
“不好意思哦，摆出来的已经是最好的了。”青年男售货员轻声细语，斯文有礼，“您看不中钻石的话，可以瞧瞧别的，都是首饰进出口公司的，出口货。”
看到他清秀的笑容，许宝珠脸红了：“我看看。”
夏明星晓得妻子爱好，低头道：“要不要买两件？难得来一趟。”
李星星心动，但仍摇头：“不了，太张扬。”
“工艺品而已，咱们不买金银首饰。”夏明星带她走近柜台，透过玻璃柜，清楚看到里面的金银玉翠，一件件精美无比。
论翡翠玉石的总质量，肯定不及李星星所有，但也不是没有精品。
李星星首先相中一对翡翠玉璧。
老坑玻璃种的满阳绿，种老得掉牙，整体碧绿通透，荧光四射，打眼看没有明显瑕疵，显然是在雕琢过程中已剔除杂质，工艺非凡。
标价三百元，一对。
李星星当即就付了钱和侨汇券，由售货员剪掉副券中的购物券。
被打扰到的许宝珠很不高兴，看到李星星，忍不住道：“你不是追求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吗？来逛工艺品柜台干嘛？”
“支援国家建设啊！”李星星回敬，反正有很多理由：“我用自己挣的美元换现钞，为外汇储备做贡献，拿着现钞和侨汇券光顾华侨商店，没大肆购买食物日用品，只给家人买点年货，余钱买工艺品，就是为国家的经济发展做贡献。”
樱桃小嘴吧啦吧啦：“工艺品供应充足，而日用品和食物十分紧俏，我没有用买工艺品的钱去买大量的食物和日用品，就是希望减轻国家在这方面的压力却又可以增加收入。”
夏明星都惊呆了。
他很清楚李星星的嘴巴特别能说，但没想到她买翡翠都能编出花儿来，而且还不影响她追求艰苦朴素生活作风的光辉形象。
反应实在灵敏了。
叫他怎能不爱？
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的售货员鼓掌道：“同志，你说得真好！相比较买吃买穿独自享乐，买工艺品才是真正地为国家减轻负担！”
以后他就以此为理由来反驳那些笑话自己的同事。
因为，华侨商店里销售量最好的就是粮油食品和日用品，他们自然鄙视销量不好的。
李星星是灵机一动想到的，说完回味片刻，觉得自己实在太有才了，接下来就名正言顺地买工艺品，“只要能为国家经济做贡献，所有钱花在工艺品上我都不心疼，因为国家在这方面的供应十分充足，不影响民生。”
紧接着道：“售货员同志，麻烦你把左上角的一手翡翠镯子拿给我，我想起来，我有个朋友刚刚过完生日，我却没送她生日礼物，趁此机会给补上。”
那位朋友是谁，自然就是她啦，李星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