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6章 炫一把富
甜！真甜！
那股浓香齁甜的味儿，直透心底。
李秀红对女儿过去的好日子又有了直观认识。
吃奶糖，那得是多富贵的生活啊？
胖售货员的眼珠子看得都快瞪出来了。
大白兔啊！
沪上生产的大白兔！
高级奶糖，两块五一斤，压根就分不到下面的副食品店，全进市区的百货大楼。
李星星高傲地斜看她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离开。
吃不起？
呸！
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胖售货员吃不起的！
她有手抓饼吗？
她有火腿肠吗？
她有牛奶面包曲奇饼干吗？
她有德州扒鸡沛县狗肉燕京烤鸭金华火腿吗？
没有，统统没有。
李星星往自己嘴巴里塞一颗大白兔，再次感激老爷子的神机妙算，他一定知道自己会回到六十年前，所以才定制复古版的大白兔麦乳精！
对哦，可以在打开藤条箱时往里面塞两听麦乳精。
回到家，天刚擦黑，依旧没有遇见人。
大李子村的老百姓真把猫冬两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她们娘俩拎在手里的行李，李老头儿和李婆子呆了一呆，“都是买的？”
太多了吧？
花的钱是小事，关键是物资紧俏，有钱都买不到。
李秀红忙向父母解释来源。
在回来的路上，她和李星星商量了，没被打劫的事儿瞒着外人可以，没必要瞒着老两口，因为老两口经历的事情比较多，一定理解李星星对大家撒的谎言。
李星星则是为了方便以后拿东西出来贴补生活。
果然，李婆子赞许道：“星星真聪明，像你娘！”
李老头儿则道：“拿回你们屋里，以后去一趟供销社，拿出来一件，就说在供销社买的，可不能一次性露出来，容易引人怀疑。”
“我知道啦，姥爷！”李星星乖巧地答应了。
“准备吃饭了。”李婆子道。
晚饭不是红薯饭了，而是南瓜饭，清水煮南瓜。
大家吃南瓜饭，就着一盘没有油水儿的炒白菜，李婆子单独给李星星烙了两张葱油饼，然后用烙饼的油锅炒白菜。
虽然用的油少之又少，但是白面做的，有油光，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儿。
李星星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把两张葱油饼对半分开，一份递给李老头儿，一份给李婆子，一份给李秀红，“大家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吃一样的饭。”
李秀红把葱油饼挟回去，“娘不吃，你吃。”
“你们不吃，我也不吃，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李星星的态度格外坚定。
李秀红不觉红了眼圈儿。
闻着喷香的葱油饼，吃进嘴里，更香了。
李老头儿和李婆子的心里却十分欣慰，虽然外孙女没在跟前生活，但她长得美丽又可爱，聪明又懂事儿。
饭后回屋，洗脚上炕，李星星打开藤条箱。
她把给自己准备的换洗衣物一件一件拿出来摊到炕上，期间又趁着李秀红出去倒洗脚水，偷渡出两听麦乳精、两包大白兔奶糖、两包牛轧糖。
李秀红回屋看见，“我的天！”
她闺女真有钱，拿出来的衣服颜色又好看，款式又漂亮，几乎全新。
清清楚楚的一件绿底碎花棉袄、一条同色棉裤、一件绿绸子面的羊皮坎肩儿、一件嫩黄碎花长马甲，两身毛衣毛裤、三条黑色灯芯绒裤子、一红一蓝一青三件灯芯绒罩衣、一件海军蓝呢大衣、三身小碎花的秋衣秋裤和两条毛线织的围巾。
另外还有几双棉袜、手套和两双鞋，那鞋竟是牛皮面、羊皮里！
第0017章 惨遭围观
李星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炫了一把富，她拎起麦乳精和奶糖、牛轧糖，一股脑塞进李秀红的怀里，“娘，给姥姥姥爷送一半，剩下的给大家分了。”
“不给他们，娘留着给你当零嘴儿！”李秀红偏心偏得理直气壮。
不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她已经感到很愧疚了，哪能把女儿带来的好东西送给别人。
李星星笑嘻嘻地道：“娘，我有钱，咱们以后买更好的。”
这话纯粹吹牛，她手里连一毛钱都没有。
但是，她有金手镯啊！
四只沉甸甸总重十六两的千足金手镯！
至于老爷子的金貔貅，肯定不能动，那是他们家的镇宅之宝。
不知道老爷子是否料到她初来乍到身无分文，所以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戴着四只金手镯，果然派上用场了。
她的老爷子呀，真是考虑得面面俱到。
李星星忽然有些感伤。
衣服囫囵塞进藤条箱，往炕尾一推，她四仰八叉地躺下，“我想爷爷了。”
李秀红把糖果和麦乳精锁进炕柜，回身轻轻拍着她的胳膊，“乖，娘在啊。你没有爷爷了，但是你找到娘了，娘会像你爷爷一样疼你。”
“娘，先把户口解决吧，没户口我心里就不踏实。”
“明天就让你大舅给你上户口。”
谁知，次日有不少人来家里看李星星。
被遗弃深山的女婴没被野狼吃掉，反而在长大成人后找回来了，多稀奇啊？
这个话题，够他们聊一年半载都不失新鲜。
李星星就像被围观的大猩猩，一边任由他们评头论足，一边在李秀红的带领下认人，什么二妗子、三大爷、四婶子、大姥姥、七姑八姨等等等。
跟着叫一遍，嘴都干了。
名叫胡秀英且被她称作六婶的一妇人眼里冒精光，上下打量李星星，“哎哟，看看这皮肤，看看这身段，就知道你吃得一定很好，穿得又体面，收养你的人家肯定很有钱吧？”
李星星不太喜欢她的态度：“一般，一般。”
胡秀英却不依不饶：“城里人的日子过得我们乡下人强几百倍，你爹发达后就立刻把一大家子接进城里过好日子，你咋一个人回乡下而不是去省城找你爹？跟你娘，以后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再也吃不上商品粮，可怜哦！”
嘴里说可怜，眼里却有若隐若现的恶意。
李星星义正言辞地道：“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六婶不明白这句老古语的含义吗？亲娘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把身上掉下来的肉当成宝，当爹的没经历过生育之苦，有了新欢忘旧爱，哪里晓得疼孩子？我只认娘，吃糠咽菜也乐意！”
管得着吗你！不怀好意的东西！
李秀红很高兴，“难怪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胡秀英，你要是不会说话，你就滚出我家，别在我女儿跟前碍眼！”
陈家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胡秀英悻悻地闭了嘴。
“好了，好了，孩子回来一个，秀红的病就好了，以后的日子好好过，过给姓陈的看看，就算没有他们，咱们也能过得红红火火。”二姥姥分别拉着李秀红和李星星的手，皮包骨头的笑容一点都不慈和，说话倒是满够味儿的。
李秀红嗯了一声：“二婶子，你们说话，我带星星找我大哥给她上户口。”
“去吧，去吧！”
第0018章 户口登记
李星星瞬间解脱被围观的困境，亦步亦趋地跟着李秀红。
先到前面李大柱家，从大舅妈口中得知他不在，才又朝大队部走去。
今儿的太阳特别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许多人不再窝在炕上，而是坐在门口晒太阳，落在李星星眼里就跟一群骷髅鬼似的。
浑身灰扑扑，面无人色。
她以为李家人够穷够瘦的了，结果发现李家人的精神状态竟比他们强一些！
他们是真的萎靡到极点。
李秀红拉着李星星挨个儿跟他们打招呼，穿过三个生产队，一路走进大队部。
大队部位于大李子村中心位置，拥有大李子村唯一的砖瓦房，五大间，很阔朗，前后是一大片平整空地，另有两个大粮仓落座大队部的左两边。
右边则是牛棚，住得比人好，竟也是砖瓦结构！
此时大队部木门敞开，李秀红拉着女儿走进去，“大哥，在不在？”
“秀红？星星？你们不在家里歇着，来这儿干什么？”屋里很简陋，只有两张办公桌，李大柱坐在其中一个办公桌后面，年届半百的他正捧着掉了瓷的搪瓷缸喝热水。
戴一副老花镜，倒显出几分斯文气。
李秀红直截了当地道：“麻烦大哥给星星登记一下户口。”
“没问题。星星，你之前住在哪里？什么文化程度？”
关于答案，李星星在心里想过很多遍了。
“爷爷以前是生意人，供我读书，我有高中文化程度，但没有毕业证。战乱中颠沛流离，我跟着爷爷东奔西走，没在固定的地方长时间住过。前些年，我跟爷爷回到他的家乡，错过了人口普查，有人能证明他的出身，但没有收养手续，我一直没能落户。如今爷爷去世，他的户口也注销了。”李星星继续胡编乱造，反正她知道历史原因导致户口管理不严谨。
爷爷曾经跟她说过，第一次人口普查始于1953年，但真正的户籍制度是从1958年开始的，在此之前没有城乡差距，不限制人口迁徙，往后就比较严格了，但依然有很多人没有进行户口登记。
李大柱当村长、做大队长，时常往返于大李子村和公社、县城之间，没人比他更清楚人口管理上的混乱，也因此国家规定确定出身后必须无条件地给他们上户口。
李星星是他的外甥女，确认无疑。
“我先给你登记，赶明儿到县城开会再到公安局盖章。今年城里精简人口，不少人被打发回原籍，刚填好他们的户口，也没盖章。”对于这一块，李大柱完全做得了主。
“精简人口？”李星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大柱笑着解释道：“就是原本的城里人被打发回乡下务农。”
“这年头，谁愿意下乡啊？在城里可以吃商品粮。”李星星常听槐花镇的老人讲古，因为城镇人口有口粮保证。
李大柱叹了口气：“不愿意都不行！城里粮食压力大，就业岗位不足，为了减轻这些压力，动员城镇人口下乡。咱们大李子大队有三户人家是这样的精简人口，我负责接收的，我比谁都清楚。”
“原来如此！那就搭个顺风车，麻烦大舅先给我登记户口！”
李大柱拿出一本空白的户口簿。
第0019章 户口证
李星星好奇地探头一看，牛皮纸封面上方写有“梧桐市松花县公安局”，横写的，字体比较小，下面竖着写“户口证”三个大字，均是繁体字，再下面则是关于日期的小字，只有年月日，该填写日期的地方则是空白。
翻开第一页，李大柱首先写上她的名字：“李星星”。
字迹工工整整，极有风骨。
接下来需要填写的是别名、民族、性别、出生、地址、原籍、出身、成分、住址、职业、文化程度和宗教信仰、兵役状况、婚姻状况、政治身份、服务处所等等等等。
列得十分详细。
然而，李大柱并没有全部填写，只填了以下几项。
民族：汉。
性别：女。
出生：于1942年12月8日出生，地址：梧桐市松花县大李子村
职业：社员
文化程度：高中
出身：农
成分：革命干部
服务处所：槐花公社大李子大队
住宿地址：槐花公社大李子大队第一生产队
其余的没有填写，直接空白。
李星星咦了一声：“大舅，我不是一九四二年的腊月初八生吗？一九四二年的腊月初八，应该是阳历的一月二十四才对。”
李大柱的填写让她在户口上硬生生小了十个月。
李大柱头也不抬：“大伙儿都填阴历生日，你也不例外。真按阳历的话，你的生日应该是一九四三年的一月十三号。”
李星星目瞪口呆：“我今年才十七？”
李大柱抬头看着她，“十八啊，你怎么连自己的年纪都记不清了。”
“可今年是一九六零年。”
李大柱点头看看墙上挂着的日历，“对啊，今天是一月八号，腊月初十，你找来当天恰好就是你的生日。”
李星星糊涂了。
岁数，到底是怎么计算的？
是1960-1943+1=18吗？那不是虚岁？
爷爷养自己十八年，这个时空的自己只有十七岁，是否因时空错位而有一年的偏差？还是爷爷说的十八年其实是十七年？
老人和年轻人对年龄的算法不一样，她知道。
“大舅，娘的成分是什么？”
“和我一样，贫下中农。”
“那我的为什么是革命干部？”李星星很是不解。
“因为成分随父不随母，陈狗蛋是革命干部，你就是革命干部子女，属于红五类，享有一切优先权。”李大柱合上户口本，“你已经成年，到县城盖过章后，户口本就由你自个儿收着，出门办事，都得拿着户口本和介绍信。”
“不用贴照片吗？”李星星问道。
她看到第二页有贴照片的地方，还有签发机关和签发人等，也都是空白的。
更令她惊奇的是，户口本居然是一人一本，不是一户一册。
李大柱莞尔一笑：“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没进过城，到哪里拍照？有条件的进城拍张照片贴上去，没条件的就空着，不影响使用。”
农村，没城里那么讲究。
户口得到落实，李星星把一颗心揣到了肚子里。
紧接着，她又有了新的疑问：“出门必须带户口本和介绍信吗？”
李大柱反倒疑惑地道：“你出门寻亲难道没带介绍信和街道证明？”
李星星懊恼自己没注意到这一点，连忙道：“带了，带了，不是被抢劫了嘛！我就是不知道乡下的规矩，特意问清楚。”
差点露馅了！
做人，果然得谨言慎行。
李大柱哦了一声，“在城里住宿必须要户口簿和介绍信，偶尔进城吃饭逛街买东西倒是不需要，但如果出远门，必须带着，没这些证明身份，根本买不上车票。为了防止农民进城给城里造成生存压力，上头在这一块管得特别严，盲流进城只有被遣返的一条路。”
李星星拍拍自己的心口，幸亏她没有冒进。
真变成盲流，她就难堪了。
话说，盲流的意思，她明白，就是盲目流动，就是农村户口持有者未经允许自发进城的现象，挤压城镇居民的生存空间，所以国家不允许！
因为粮食危机，城乡差距已经大大地拉开了。
都是爷爷跟她详细说过的历史！
第0020章 有钱滴娘
偶然发现自己小一岁的李星星，心里瞬间变年轻。
十七岁哦，未成年的美少女！
嘻嘻嘻！
刚扬起的笑脸，马上因为晚饭而垮下来。
虽然不是红薯饭、南瓜饭，但它是红薯干稀饭，就是晒干的红薯片子用水煮烂。
说实话，滋味还不如红薯饭、南瓜饭呢！
菜是炒萝卜丝，跟水炒的没区别，看不见一点油花。
一日两餐全是这样的菜色，神仙也活不下去啊！
哪怕有李婆子单独给她做的一碗手擀面，李星星还是觉得嘴巴快淡出鸟来。
批发超市拿出来的鸡蛋糕、火腿肠、卤蛋、袋装卤鸡腿之类毕竟不是热饭热菜，她不是很爱吃，她想吃热乎乎香喷喷刚出锅的红烧肉！大盘鸡！水晶肘子！糖醋鱼！
再者，大家瘦巴巴，就她一人吃同样的饭菜却保持白嫩嫩的模样，鬼都会产生怀疑。
得想办法改善一下家庭生活！
不对，她应该想办法进城。
进了城，就有无数个理由拿东西贴补家人。
昨儿她有注意到，压根儿就没见槐花公社有卖鸡鱼肉蛋的柜台，兴许城里有？
就算没有，她也可以借口说自己买到了。
付诸行动吧，少女！
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几圈，李星星挪挪屁股底下的小板凳，靠近李秀红，“娘，我们明天去城里逛逛好不好？”
李婆子抬起头，“我的乖乖，进城干啥？那么远。”
李星星回答得非常老实：“姥姥，我想买点东西。”
“你想买什么？昨儿在供销社里怎么不说呀？说了，娘就买给你。”李秀红说道。
“供销社里没有我想买的东西，应该只有城里才有。”李星星特意观察过，供销社的商品种类十分匮乏，仅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李秀红不假思索地道：“行，娘带你进城到国营饭店吃东西。”
李星星听了，口水不断分泌。
吸溜一声，她迅速往嘴里塞一口白菜面条，咽下去才道：“走之前找大舅开一份介绍信，我想到银行里走一趟，不拿户口簿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秀红回答完，接着道：“娘给你钱花，不用去银行。”
李星星失笑道：“您能有多少钱啊？”
李秀红认真地道：“绝对够你花的。陈狗蛋拿8级工资，最近几年的每个月给我寄一百块钱和十斤粮票，年底有布票。这些钱，除了贴补家里，我就没怎么花，几千块钱全攒下来了，给你，全给你。”
李星星哇了一声，原来不卖金镯子她也可以做富婆……的继承人！
不过，吃完晚饭，她还是和李秀红找李大柱开介绍信，也没瞒着在屋里的大舅妈和一位表嫂子，“虽然遇到了劫道儿的，但我却机灵地藏下了我爷爷给我打的一个金手镯，我想到银行换一点钱，看看能不能买点吃食补贴姥姥姥爷。”
大舅妈和表嫂听了，立刻露出羡慕的眼光，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在李秀红出言借他们家的凤凰牌自行车时，没有拒绝。
金手镯啊，普通老百姓连见都没见过呢，李星星她果然有钱！
第0021章 金价
穿越到大李子大队的第四天，吃完李秀红早起做的疙瘩汤，李星星准备进城。
李秀红自然如她所言，和女儿形影不离。
考虑到可能会带回很多东西，李秀红在自行车后座左右各挂一个空箩筐，又在后座上铺一块狗皮垫子，用手拍了拍，“星星，上来，我带你。”
看着眼前黝黑锃亮的二八大扛，李星星问道：“娘，你会骑车吗？”
她没骑过这样的自行车，她只骑过优雅秀气小坤车。
“当然会，你放心地上来。”
李星星跨了上去，一边一条腿，跟小孩子似的。
李秀红一脚踩着脚蹬，一脚从前杠掠过，轻轻巧巧地坐上去，稳稳当当地往前骑，不过几分钟就出了大李子大队。
风吹在脸上可冷了。
然而，李秀红身上袄内穿着女儿给的羊绒衣裤，脚上穿着女儿给的牛皮面羊皮里棉鞋，头上包着女儿给的羊毛围巾，手上戴着女儿给的羊皮手套，心里暖烘烘的。
李星星细心地观察路线。
去公社，她们需要翻山越岭，进城反而不需要，走的是相反方向。
沿着大路小路，穿过三四个村庄，骑行约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梧桐市大街。
比起槐花公社，梧桐市真是繁华一百倍。
光是建筑物，就高出好几个档次，二层、三层的沿街小楼屡见不鲜，更有一栋五层楼屹立于十字街道的位置，招牌上写着“梧桐市百货商店”，门口川流不息。
沥青路面，不算宽，倒还算干净。
自行车飞快穿梭，公交电车徐徐行驶。
严格来说，不如李星星生活过的槐花镇。
不过，来来去去的路人虽然个个面黄肌瘦，衣服补丁摞补丁，但精神状态反倒胜过李家人，带着一股斗志昂扬的气势。
大概这就是老爷子说的有信仰吧！
“星星，咱们把自行车寄存一下。我带了户口簿，又叫你大舅在介绍信上多开了两天，咱们可以慢慢儿地逛，晚上赶不回去的话，就住宾馆。”李秀红隔三差五就跟大哥进城，有时候是取钱，有时候是寄信，有时候是来买东西，所以对梧桐市的一切了如指掌。
李星星眉毛飞扬：“那可太好了！咱们先去银行！”
有钱才可以好好逛街啊！
到柜台，她掏出两只金手镯和介绍信递过去，“同志，我想换钱，能换多少钱呀？”
“呀！金子！”国家鼓励老百姓拿金银到银行兑钱，所以银行工作人员看向李星星的神情格外柔和，“现在一两金价是一百三十元。”
“一百三？太便宜了吧？克价不到三块钱？”好便宜呀！
工作人员立刻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旧制的一两，31.25克，不是现在的一市两50克。如果论克价的话，则是四块一毛六。”
“这还差不多。”比之不到三块钱的克价，四块多竟然让李星星诡异地满足了。
“我们得先检验一下金子的纯度。”
“检验吧，我的可是足金！”绝对比市面上的纯度高。
她记得老爷子说过，民国期间的金条最高达到990，而不是999千足金。
经过仔细检验，确认无疑。
工作人员称了下重量，接着开票，“一共八两整，兑一千六百六十四元，是取现钞，还是开户存在银行里？同志，国家鼓励大家把钱存在银行里，保险！”
李星星刚想说存一千，却在看到对方拿出来的钞票时改了主意。
第0022章 大黑十
大黑十！
竟然是两沓大黑十。
六十年后，它是最贵的十元钞票！
尺寸相当大，黑色基调，四周镶白边，正面是一男一女的工农形象，左侧有国徽防伪。
据老爷子说，大黑十是苏联代为印刷的，流通不过数年就因两国关系破裂而被大团结取而代之，因此存世量很少，市场价格高达十五万到三十万元，以品相论价。
工作人员拿出来的有一沓全是新钞，品相好得不能再好了！
发财了！
发财了！
一沓一百张，那就是一百个三十万！
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李星星果断道：“不开户，不存银行，我全部带走！”
她趴在柜台上对着工作人员小脸笑嘻嘻，眼睛亮晶晶，“同志，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换几套品相好的第二套人民币啊？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我想把它们收藏起来。”
“没问题。”反正银行的顾客少之又少，不影响工作。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正是第二套人民币，大全套一共十五种纸币，十一种币值，总面额是三十三块三毛八。
李星星一口要了十套，合三百三十三块八毛钱。
因为她说了收藏两个字，所以工作人员下意识地选择了品相较好的钞票，可以说是相当的热情，相当的善解人意。
有道是欲壑难填。
李星星甜甜地问工作人员：“同志，银行里有没有旧币啊？就是第一套人民币。”
要不是看到大黑十，她根本想不起来。
第一套人民币大全套在六十年后值五百万，升值约二十八万倍！
那些年代小说中的穿越、重生人士只囤地、炒房、买古董、做生意，都没她聪明！
收藏纸币，躺赢啊！
工作人员想了想，回答道：“在第二套人民币发行的时候，第一套人民币就停止流通了，全部回收销毁，我们银行里偶尔有人拿旧币来兑换新币，但数目并不多。”
李星星央求道：“麻烦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我可想收藏了！”
见她五官精致，笑容甜美，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工作人员又实在清闲，就叫同事帮忙到后面找一找，不多时，果然找出一堆旧币。
挑挑拣拣，只拼出两套，一套品相较好，一套品相一般。
一共十二种面额，六十二种版本。
每套总额176552元，兑17.6552元新币。
剩下的，工作人员给她一百二十九张大黑十和一些零碎钞票。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星星把一沓百张新钞和整套人民币藏进袄内口袋里，剩余旧的大黑十和零钞放在外面衣兜里，拍了拍，“今儿就花这些钱。娘，向着百货大楼，咱们冲啊！”
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李秀红格外高兴。
拉住她，李秀红笑道：“不急着买东西，娘带你下馆子。”
李星星停住脚步，“现在吗？”
看日头，不到十点的样子，已经开始吃午饭了吗？
李秀红莞尔道：“我跟你大舅很有经验，下馆子必须得早去，早去好占位置，晚了轮不上我们点菜，就没有饭菜了。”
李星星闻言马上道：“咱们快点啊！”
第0023章 下饭店
李秀红带女儿走向颇具规模名叫“梧桐市第四饭店”的二层楼国营饭店，李星星看到门口等着开门就餐而排队的人群。
人头攒动，至少有三四十人。
看衣着打扮，比刚进城时见到的路人更体面一些，有的甚至没有补丁。
李秀红没有多看，拉着女儿加入了等待的食客当中。
有个身材粗壮的大妈排在她们前面，随口道：“你是听说第四饭店进了猪肉来的吧？”
“啊？”李星星没明白她的意思。
大妈诧异道：“你不知道？”
李星星摇了摇头，好奇地道：“知道什么啊？”
“第四饭店搞到一块新鲜猪肉啊！听说是老大的一块，带着一条腿和一扇排骨，消息灵通的大伙儿都是冲着这块猪肉来的。”大妈挥了挥手里的长方形铝制饭盒，“我要买红烧肉回去给全家加餐，家里得有两个月没尝到肉味儿了。”
“可以打包？”李星星问道。
“当然可以啊，买到手就是自己的了。”
十点半，饭店开了门，大伙儿一窝蜂地往里涌进去。
大妈抓着李星星和李秀红的手往里挤，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占位置，靠近前台的位置，动作相当之灵活，速度快得像闪电。
李星星和李秀红坐下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人来到她们桌前。
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冲李星星笑笑，刚想落座，就被后面窜过来的一对青年男女抢了先，那位青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小伙子挤到一边。
小伙子一愣，“等等，是我先来的！”
青年不客气地道：“是我先坐下的！谁先坐下位置就是谁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小伙子气得和他吵了起来，“我都快要坐下了，是你们把我挤开的，所以位置是我的！”
“是我们的！”青年女同志帮腔。
看到他们的争吵，李星星目瞪口呆。
大妈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你第一次来第四饭店吧？习惯就好了，吵几句嘴又死不了人，一会就消停了，我经常看到人为争位置而打架。”
李星星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居然有这种操作？
“小伙子，快去找位置吧，找不到就排队等着，再耽误下去，你连队伍都排不上。”
小伙子听了大妈的提醒，连忙去找位置，结果一个空位置都没找到，饭店的一楼大厅坐得满满当当，他只好继续排队等候。
半个小时后，一个皮肤不白却体态异常丰满的青年女服务员出来了。
不仅丰满，而且气色红润，和周围身材纤瘦面带菜色的食客们形成明显对比。
“各位同志们，钱和粮票都准备好了吗？一个一个来，动作快点，别耽误我收钱，别耽误师傅炒菜，别耽误大伙儿吃饭！”
听了她的话，就有人问今天有什么饭菜。
服务员高着嗓子道：“小黑板上写着呢，不会自己看啊？萝卜、白菜的素菜汤！肉末白菜！白菜炖粉条！酸豆角炒豆干！炒白菜！萝卜丝！白菜面！酸菜面！阳春面！还有馒头和米饭，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和李星星母女同坐的大妈皱了皱眉，“没有红烧肉吗？不是说弄到一大块猪肉吗？”
第0024章 看人下菜碟
服务员眼皮子一翻，露出三白眼，“红烧肉？想得美！这年头谁吃得起红烧肉啊？你知道一份红烧肉得用多少肉吗？大家可不能只想着自己吃肉，得和大家共同分享！肉末白菜里没有肉吗？人人仅限一份。别啰嗦，快点把钱和粮票准备好，迅速点餐，别耽误时间！”
口气不是一般的高傲，脸上带着对食客们的鄙夷。
大妈唉声叹气地递上钱和粮票，“一份肉末白菜，一斤馒头。”
“肉末白菜一毛，一斤馒头两毛，一共三毛，一斤粮票。”服务员收了钱，撕了一张小票给大妈，问李星星和李秀红道：“你们吃什么？快点。”
李秀红迅速掏出钱和粮票，“两份米饭，一份肉末白菜，一份酸豆角炒豆干。”
“四两粮票两毛五！”
李秀红交了钱和二两面额的粮票，收到一张小票，上有编号。
李星星则在心里算了算物价。
肉末白菜一毛，酸豆角炒豆干五分，米饭五分，真是超级无敌便宜呀！
他们这一桌，大妈第一，他们母女第二，同桌两位青年男女则排第三，餐单必点菜色就是肉末茄子，足见广大人民群众对肉的热爱和渴求。
肉末是真的肉末，李星星很辛苦地从盘子里找到肉末。
米饭是糙米饭，看似平平的一碗，接到手里却发现中间有一块凹陷，里面掺了一点点高粱米，偶尔能看到碎碎的玉米粒和没脱掉的稻壳。
馒头是杂粮馒头，灰乎乎的。
大妈嘀咕了一声，李星星耳尖地听到她压着嗓子道：“米饭瞧着比以前少了点，以前是足二两白米干饭冒着尖儿。馒头是杂粮掺一点面粉吧？居然收一斤粮票！”
她唉声叹气地打包带走馒头和肉末白菜，立刻就被青年身边的女子占据位置。
有人埋怨肉末白菜里的肉太少，服务员粗声粗气地道：“特殊时期特殊待遇，有的吃就不错了！多少人民群众连肉味都尝不到呢！”
除了肉少了点，菜的分量倒不算少，味道不错。
真如服务员所言，售完即止。
不到半小时，就说没饭没菜了，不再接受点菜，只有面，杂粮面条。
即使如此，大厅依旧坐得满满当当。
糙米饭口感欠佳，李星星觉得难以下咽，吃得比较慢，同桌食客走了两拨，位置空下来没人坐了，李秀红的米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她的一碗米饭才下去一半。
李秀红一个劲地把肉末白菜拨到她碗里，“星星，你吃，慢慢吃，咱们不急！”
李星星正低头吃饭，突然听到服务员惊喜到高昂尖锐的声音道：“夏明星同志来了！”
任何人都能听出服务员近乎谄媚的语气，更听到她报出的菜单：“厨房里有上好的五花肉，您要来一份红烧肉吗？还有最好最嫩的小肋排可以做糖醋排骨或者红烧排骨，您尝尝丁大厨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李星星轻轻地咦了一声，不是信誓旦旦地对所有食客说饭店里不供应需要用大量猪肉的红烧肉吗？怎么现在不仅有红烧肉，连糖醋排骨和红烧排骨都有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让服务员的说法有如此大的不同？
和李星星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听到有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红烧排骨，他们喉头耸动，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抬起头，李星星看到两个男人逆光而入。
第0025章 初遇
最吸引人瞩目的是打头那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服务员口中的夏明星。
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国字脸，五官深刻，长相硬朗而英俊，尤其是一双眼睛似鹰一般锐利，又如海一般深不可测，穿着半新不旧的军大衣，举手投足之间无一处不彰显出而立之年的沉稳气质和历经沙场的铁血气质。
和他并肩的男子和他眉目相似，却更年轻一些，约有二十五六岁。
甚至，更加好看。
年轻男子就像美颜相机里加了滤镜的年长男子，肤色较白，眉如墨画，嘴角微微上翘，眼神带笑，透着几丝狡黠的淘气。
服务员的声音像掺了蜜糖一样，甜得发腻，“夏明星同志，楼上有包间，请随我来。”
年轻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当先那位铁血男人道：“哥，你的决定呢？咱们可是说好了，你得请我吃一顿好的！”
“你在第一饭店做大厨，缺口吃的？省省，省给别的老乡们尝尝肉味。”
铁血男人说完，递上几毛钱和一张粮票，“我们在一楼吃，四份白菜面。”
锐利的目光在厅中扫了一遍，发现只有李星星所在的桌子上有三个空位，他便同弟弟走过去，年轻的弟弟抬头和李星星清澈明亮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仿佛有一阵火花闪过。
李秀红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叫了女儿一声：“星星！”
“娘，我没事！”李星星收回眼光，低下头，继续和剩下的饭奋战不休。
冲她们母女礼貌地点点头，铁血男人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打扰了。”
“不、不打扰！”
虽然拼桌很正常，但他身上逼人的气势导致李秀红有点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年轻弟弟呵呵一笑，“哥，你把气势收一收，别吓到人。”
他热情地跟李星星打招呼：“同志，你好呀，你也叫星星吗？真巧，我也叫星星，我叫夏明星，这位是我哥哥夏明启。”
李星星好奇地看他一眼，原来气场比较夺人的铁血男人不是夏明星啊！
正捏着筷子沉思，服务员左手提着一茶壶的茶水送上来，右手托盘里放着两个白色搪瓷茶缸，“两位同志请喝茶，面马上就好。”
冲李星星直瞪眼：“你们不能换个桌子吃饭吗？没有一点眼力见！就数你们吃得慢。”
李星星不高兴地道：“凭什么？”
就算做不到顾客是上帝的待客方式，也不至于这样吧？
服务员似乎没料到李星星在夏明星跟前不给自己面子，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说凭什么？当然是凭你的身份不配和夏明星同志同桌吃饭了！”
李星星冷笑：“现在是新社会了，服务员同志。”
“你什么意思？”服务员没听明白。
李星星呵呵两声，目露讥讽。
跟这样的人说话简直掉价，她怕拉低自己的智商，剩下的饭也吃不下了。
“娘，我们走！”
见她们起身离开，旁边桌上跟着家人进来后只喝白菜汤的七八岁小男孩儿突然冲过来，伸手端起李星星的剩饭，大口大口地吃掉。
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眼见男孩儿吃完了还舔碗底，气得服务员抬手就想打他，被夏明启厉声喝止，随即指着白墙上“为人民服务”几个红色大字，“我觉得你有必要重新学习一下领导人思想！”
服务员顿时涨红了脸，沐浴在四周食客的目光中，羞愤得无地自容。
走到门口的李星星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看夏明启一眼。
饭店经理出来道歉，狠狠斥责服务员几句，放低身段，把李星星和李秀红请回原位。
第0026章 伸出援手
“同志，为了表达我和饭店对您的歉意，请您重新点餐，我付账。”比起眼高于顶的服务员，饭店经理很会做人，言语十分和气。
李星星气哼哼地道：“那倒不用，我们又不是吃不起。”
舔碗底的小男孩似乎没料到李星星回来，登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和他一块下馆子的中年妇女忙走过来向李星星说对不起，表情十分尴尬。
说完，她拍了儿子的脑袋一下，“饿死鬼投胎似的！我饿着你了吗？”
小男孩不说自己饿得心慌，义正言辞地道：“我是不浪费粮食！”
他们家里没有一粒粮食，他妈带他下馆子只为了喝一分钱一份的白菜汤。
李星星莞尔一笑，冲小男孩儿招招手，在他到自己跟前时，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掉糖纸后塞进他嘴里。
甜味充斥唇齿之间，小男孩儿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好甜！比姑姑买的古巴糖好吃！”
他很瘦，四肢纤细，和大李子村民很像，皮包骨头的那种，愈加显得眼睛极大。
孩子妈妈搓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她认出那是百货商店里最贵的奶糖，大白兔！
“没关系。”李星星又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塞给小男孩，问李秀红要了一斤粮票和两毛钱，对饭店经理道：“麻烦称一斤馒头送给小朋友。”
孩子妈妈愣住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马上吃好了。”
李星星看着他们桌上的两碗白菜汤，心里微叹，脸上挂着一抹清浅的笑容，“我请小朋友吃饭，算是……感谢小朋友教我不要浪费粮食的表示。”
孩子妈妈咬咬牙，没有再推辞。
家里两天没吃的了，不知道明天怎么熬，她心疼孩子。
小男孩年纪小，天真烂漫，他听到自己有馒头吃了，喜不自禁，大声跟李星星道谢。
饭店经理这才收了李星星的粮票和钱。
李星星叫小男孩回座位等着，发现夏明启和夏明星兄弟两人都在看着自己，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你们见笑了。”
夏明星欣赏地道：“女孩子有点脾气挺好的，没脾气的人只会受欺负。”
李星星颇为认同，“服务行业真该整顿了，上面就不管一管吗？某些人天天叫着为人民服务，实际上呢？面对普通人民群众，眼睛长在头顶上，鼻孔对着天空，素质低下。要不是物资匮乏，每每限量供应，谁乐意看他们的臭样子！”
那名女服务员仍在厅中收钱收粮票，李星星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气得她七窍生烟。
夏明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快得他哥哥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星星同志，有机会的话来我们第一饭店，报上我夏明星的名字，尝尝我的拿手菜，我们第一饭店的服务态度保证让你满意！”夏明星热情地给自己所在单位拉客。
李星星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是厨子？”
夏明星挺了挺胸膛：“不像吗？”
李星星摇头：“不大像！”
“哪儿不像？”
李星星笑出一脸狡黠：“当厨子的应该不缺油水，你看你，太瘦了，完全比不上眼高于顶的服务员，哪儿像个厨子啊？”
被内涵到的女服务员差点气炸肺，但因领导在，没法儿发作。
第0027章 保证
李星星挽着母亲的胳膊，噙着一抹得意之笑离开国营饭店。
“娘，你在百货大楼门口等我一会儿。”
李秀红忙问道：“干啥去？”
“方便一下！”
李星星丢下这句话就背着空箩筐一溜烟跑远了。
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大街后面的巷子里，终于找到一个偏僻无人处，左右是高高的墙，前头是绝路，就后面一个入口。
她眼睛盯着巷口，迅速往箩筐里装东西。
心随意动，伸手进筐就行了。
都是在家里偷偷准备好的：大米白面各二十斤，装在白布袋子里，红糖两斤，挂面整十斤，腊肠五十六节，腊肉四条，腊鸡两只，腊鸭两只。
想了想，又拿出两包猪肉脯和三十个熟的咸鸭蛋。
咸鸭蛋本来就是散装的，没包装，猪肉脯则拆掉包装袋用油纸包好。
她还把给爷爷办丧事后酒席上剩的白面馒头用布袋子装了十几个拿出来，锅盔饼拿了三个，一并放进箩筐，沉甸甸的，差点压弯她稚嫩的双肩。
动作在短短两分钟内完成，然后就背着箩筐按原路返回，直达百货大楼。
李秀红正等得焦躁不堪，看到她平安出现才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这孩子，干什么不能带上娘一起呀？非得一个人。”
李星星笑嘻嘻地道：“就得一个人嘛！”
她压低嗓子附在李秀红耳边道：“以前我和爷爷来过梧桐市，认得一些人，这不，正好看见他们，就追过去和他们做点交易。”
李秀红忍不住拍了她胳膊一下，“多危险呐？”
“不危险，熟人，我爷爷对他们有恩。我从他们手里弄到不少好东西呢，回家给大伙儿补补。”李星星掀开箩筐盖给李秀红看一眼，反倒令她大惊失色！
“老天爷！”都是好东西！
李星星撒娇道：“娘替我分担一点。”
一点不害臊地把两袋米面挪到李秀红肩后箩筐里。
李秀红本人很能干，平时拿八个工分，四十斤的重量对她来说完全是小意思，“娘回家给你做萝卜丁腊肉饭，娘做的可好吃了。”
“做一大锅，叫上舅舅舅妈他们，大家一起吃。”李星星很大方。
李秀红失笑：“不告诉他们。咱家四十多口人呢，米全用上，做出两锅都未必够吃。”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你女儿我有钱有门路，不差大家的一口饭。”李星星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实话跟您说，我拜托他们回去准备一袋子米、一袋子面和一些肉放到路上某个地点，等我们明儿顺路带回家，双方不碰面。”
她一路行来，已经看好了藏匿地点。
李秀红差点滑倒：“什么？”
李星星依旧笑眯眯：“爷爷做生意时我经常跟着，朋友遍天下嘛！”
李秀红却拉住她的手，认真地道：“不行，太危险了，星星，娘养得活你，你还有哥哥，你别去冒险。只要是国家严打的事儿，咱们不碰。”
“知道啦，娘！”李星星敷衍道。
“不是知道就行的，你得答应娘。”李秀红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
李星星心里叹了口气，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保证！娘，我从来不进黑市，那里的事儿我听爷爷说过，不是我能玩得起的，很多地头蛇在里面投机倒把。您真的不用担心，真的，我就是借爷爷的面子，给自己寻了一条安全的门路。”
第0028章 卫生用品
说话间，母女随着人流踏进百货大楼。
李秀红只得暂时住口，留待日后再行劝说女儿。
李星星则哇了一声，大开眼界。
和简陋的供销社相比，百货大楼真是太奢华太有档次了。
占地宽阔，窗明几净，各种类型的商品陈列得井井有条，由不同的售货员负责。
最让人侧目的是，每个柜台中心都有伟人的头像。
光看一楼就会发现玻璃柜台后面的商品种类繁多，数量极大，但顾客更多，挨挨挤挤，如潮水一般，后浪扑前浪，一起涌向各个柜台。
临近年关，谁不想给改善一下生活？
李星星正好靠近卖日用品的柜台，发现光是雪花膏就有很多品牌。
百雀羚、雅霜、友谊、红梅等等等，还有万紫千红润肤脂、谢馥春鸭蛋粉、百花露香粉、桂花油和不可或缺的绿萍蛤蜊油等，令人目不暇接。
可惜没有李星星常用的郁美净。
生活在槐花镇的她，满脸的胶原蛋白，没有用过大牌护肤品，经常使用自家超市里批发的国货老品牌，但出产时代不一样，不能拿出来让人看到。
柜台卖的国货就挺好，既可以当擦脸油，也可以当护手霜、身体乳。
“卫生纸！”李星星发现日用品柜台货架上有一卷卷看起来很柔软很高档的粉红色卫生纸，立马挤过去趴在柜台上问价钱。
售货员特别高傲地道：“五毛钱！”
“买十卷！”李星星抽出一张半新不旧的大黑十拍在柜台上。
卫生纸，可是必需品。
大姨妈再过半个月就来了，没有姨妈巾的情况下，得提前准备好卫生纸，她可不想到时候抓瞎，或者用一毛五一刀的劣质卫生纸。
熟料，售货员没卖给她。
翻了下白眼，售货员道：“你到对面的妇女用品商店买，那儿齐全！”
咦？难道有姨妈巾？
李星星拉着李秀红出门到对面，果然找到售货员说的妇女用品商店。
一层砖瓦房，约有五六间，门脸儿颇为狭窄，有点躲躲藏藏的意思。
然而，里面竟有小内内！
李星星正为这些事发愁，之前穿的内衣不能显露人前，现在可算解决她的麻烦了。
棉布小背心、四角小内内，款式很单一，而且非常老气。
内衣需要布票，李星星各买四件，然后盯着卫生用品。
有粉红色高档卫生纸，还有上面写着“卫生带”的小纸盒，“那是什么东西？”
“月经带啊！丝绸的，不用布票。”无人光顾因而百无聊赖的售货员拿出来给她看。
她们有向妇女推广卫生用品的任务。
没办法，许多妇女对此羞于启齿，宁可用草木灰月事带，也不买卫生纸和卫生带。
真正的普及，很难很难。
李星星仔细看了看售货员跟她介绍的卫生带，红色碎花丝绸面，长条形，里子是橡胶底，前后有白色松紧带缝制的插槽，一头左右缝着两根细细的带子，一长一短，长带子穿过另一头的暗扣，可以环腰于一侧与短带子接头系上。
她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不会是年代版的姨妈巾吧？
橡胶底可以防漏，她明白。
插槽，插槽则用来放卫生纸。
李秀红脸上却红得厉害，“星星，别看了，赶紧买两盒！”
“哦！”李星星买了三盒，又买了十卷高档卫生纸，居然占据半个箩筐的空间。
第0029章 独自逛街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凡是李星星买的东西，全是李秀红付钱。
超阔气，不带一丝犹豫！
李星星挽着她的胳膊持续撒娇：“娘，看样子，我们晚上赶不回去了，先到宾馆定一间房吧，把东西卸在那儿再出来逛街，比较轻松。”
背着几十斤的东西，不累吗？
反正她很累。
李秀红宠溺地道：“娘听你的。”
母女俩转到一家颇具规模的招待所，拿着户口本和介绍信办理住宿。
李星星选择最好的双人间，一晚一块二，在三楼，带独立卫生间。
“娘，你休息休息，一路肯定累坏了。”李星星摊开半新不旧打补丁的被子，硬是把李秀红按在床上，脱掉棉鞋，“我找服务员要点热水，把新买的内衣烫一烫，洗一洗。”
她嘴甜，会说话，恭维得服务员差点找不着北。
“暖水瓶可不能打坏了，一壶热水一分钱。”都是收费的。
“放心吧！”李星星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叹口气，“我们是来城里探望生病的亲戚，特地带了些细粮，结果人家没打招呼就搬走了。”
听到“细粮”两个字，年轻的女服务员羡慕道：“细粮？你居然有细粮？”
李星星笑了笑，“就一点点。”
“哪怕一斤也很好呀，你不知道市里的供应有多么短缺，正常一个普通成年市民原本二十五斤的口粮供应虽未减少，但属于粗粮的玉米面却被列为细粮，米面禽蛋几乎见不到。”服务员叹气，她已经有三个月没买到大米面粉一类的好东西了。
“比我们乡下生活得稳当多了，至少不用时时刻刻地担心断炊。”李星星适当地露出一丝羡慕，“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拎着热水壶回房间，发现李秀红已经累极而眠。
李星星大喜！
给李秀红盖好被子，洗完内衣晾在椅子上，把箩筐里的米面卸下，往李秀红手心里塞一张纸条，然后到卫生间从批发超市拿一些东西装满箩筐，独自逛街去也！
有人跟着，干什么都不方便。
逛着，逛着，她就发现，比较繁华的只有十字街，城里比较偏僻的地段也有简陋的土坯房茅草屋，更有许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居民。
胖子，一个没见着。
转一圈，李星星回转繁华地。
不妨遇到刚下班的那位招待所女服务员，目光落在李星星背后的带盖箩筐上。
即使李星星出门后用围巾包住半张脸，仍被她认了出来。
衣服和箩筐错不了。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李星星跟前，女服务员把她拉到偏僻处，压低嗓子道：“妹妹，你筐里装着探亲的细粮？”
她可没忘记李星星在招待所说的话。
李星星心中一动，微笑点头。
服务员眼中精光一闪，忙问道：“卖一点给我好不好？”
李星星反问道：“你们按月有供应，需要买吗？”
“怎么不需要啊？虽然没有政策下来，但鸡蛋、肉早就对普通市民停止供应，只有干部可以享用，大米和标准面这种只占供应量百分之30的细粮，我跟你说过，早取消了，没取消也买不到。”服务员飞快地解释完，继续小声道：“你就卖给我吧，价钱随你开。”
李星星为难地道：“并不想卖，毕竟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爷爷特地跟她讲解过这段历史，三年困难时期的粮价最为疯狂，到后期，燕京的粮票飙升到四五块钱一斤，粮食价格只高不低。
服务员见李星星不是很坚定，再接再厉地道：“你就行行好，我给你五块钱一斤！”
第0030章 跟踪的老太太
五块钱！
困难刚开始就达到五块钱了吗？
李星星心中惊叹的同时，仿佛受不住她的恳求似的，小声道：“这可不是我想卖的，是你想给家人补充营养，又想给我减负。”
机灵的服务员狂点头，“是的，是的，我就是觉得你带回来再带回去太累了！”
“换个地方？”李星星道。
“要不你去我家，比外面保险，我就住在后边的巷子里，我叫余国红。”
李星星摇摇头，她不信任任何人，“我就不去了，在外面等你拿器具来盛东西。我可以让给你五斤大米、五斤面粉、两斤挂面，有票证的话，我收三两块钱一斤，搭半斤粮票或者一尺布票等，没有票的话，就是五块钱一斤。”
余国红眼放光芒，“你等着，我马上回来，东西全要了！”
速度特别快，没到两分钟，她就拎着竹篮回来了。
两人换了个更加偏僻的地点，四顾无人，余国红直接把一沓钞票递给李星星，“你数数，六十块钱。我家人口多，票证费得很，实在不能出让。”
李星星数了数，丝毫不差。
“你不用担心东西的重量和质量，没缺斤短两。”李星星拆的是五斤装大米、面粉和两斤装的挂面，省了过秤的程序。
余国红上手就掂量出了分量，“我放心。”
看到白花花的大米流入自己的粮袋，她喜悦满怀，“居然上等大米，大领导吃的吧？挂面也是纯面的，真白，闻着真香！妹子，你家里的生活条件应该很好吧？居然弄到这样的好货色！我家的亲朋好友缺粮缺得很。你放心，价钱上不会亏待你！”
李星星摇头：“没有了。”
她没打算和余国红继续交易，无论谁把大量细粮拿出来都容易引起怀疑。
余国红虽有些失望，但到手的物品足以弥补这点遗憾，“妹子，你下次有好东西的话可以直接到招待所来找我。”
“好的。”李星星随口应下了。
分开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巷子，间隔五六分钟。
李星星在后，打算到第一饭店转转，买晚饭回招待所，不料走了一段路，却觉得后面有人跟着，猛一转头，果然看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挎着竹篮子。
她没躲开，大大方方地和李星星对视。
“你干嘛？”李星星警觉地道。
老太太开门见山地道：“你有粮食吗？”
“什么？”李星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说道：“我看到你和余国红一前一后地进了巷子，余国红出来时篮子沉了不少，肯定买你的东西了，卖点给我好不好？我给你高价。”
她眼睛可毒得很。
李星星恍然大悟，难道她碰到喜欢在黑市里买高价粮的买家了？
爷爷曾在黑市买过高价粮食，也会把自己用不到的东西拿到黑市换自己需要的。
爷爷说，真正的黑市交易一般在傍晚以后、天亮上班之前，那时候抓投机倒把的工作人员没上班，给大家可乘之机。
眼前的老太太显然是来她跟前碰运气。
“什么价？”李星星想听听别人出的价格和余国红有什么不同。
老太太眼睛一亮，“我不来坑你，粮票涨到一块钱一斤了，粮食更贵，红薯干、高粱面之类的粗粮两块，细粮五块，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多多益善。”
跟余国红出的价钱没差别，和粮站的价格相比，真是暴利！
“卖不卖？卖不卖啊？粗粮也行，细粮更好。”老太太显然是很缺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