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9 摇摆不定,自食恶果
这边杨信把手中大刀舞动得如泼水也似,刀锋过处,又有几名契丹族民当场肢体断裂、血肉横飞;那边折德扆摆动长枪寒星点点,先后又搠翻了几名敌骑,还有大批折家军骑士紧紧跟随,形成锐利的冲锋阵型,犹如一把剔骨尖刀,仍在不停的撕裂契丹人溃乱的骑阵。
耶律倍突然从封地出走,东奔去投契丹,结果却被折从远挥军前来堵个正着。意识到暗通耶律德光,联合泰封,煽动渤海遗众发动叛乱的计划已然败露,就在对方眼皮底下掉头便跑,当然也会导致大批人马奔走不迭,迅速被魏军追击赶上,便成了被截击屠戮的目标。
恐惧在大多数契丹骑士的心中漫延开来,毕竟他们也都没有料到事发得会如此之快,现在便已遭受魏军的清剿截杀...本来就没有做好顽抗死战的准备,眼下也就只有被杀得狼奔豕突,几无反击反击之力,如果被拦截住了去路,很多骑士便会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而杨信挥刀又将就近一名敌骑斩翻,立刻眺目望去,便高声喊道:
“少主,耶律倍朝着东北面逃去了!”
“追上去!”
折德扆言简意赅的低喝一声,胯下雄骏的战马也如离线之箭一般急窜了出去。身后杀得兴起的折家军骑兵,仍犹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那般催马向前扑去,马战长短兵刃也仍在不断翻卷着,顺势继续搅杀契丹骑士。那些失去了主人的马儿昂首悲嘶,惊惶失措地朝着各个方向疾奔而去,不出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
而耶律倍虽然逃得十分狼狈,可甩下了大批族民在后面充当垫背的,好歹也奔逃出了一段距离...风声呼呼的灌入耳中,视野内的景象飞速朝着后方流逝,他现在也只想着尽快逃命。起码先保住自己,以后才有机会向魏朝复仇!
折从远当然没有目送耶律倍离去的理由,断然下达军令,全军浩浩荡荡的追击过去。追随耶律倍奔亡的契丹骑众,也就只得马不停蹄的落荒而逃,仍然不断的有人在奔逃途中被魏军骑众追杀撵上,使得死状各异的尸首在草原上甚至铺出了几十里地......
...耶律倍也辨识不清,自己已经逃了几天几夜,胯下骑乘的战马口吐白沫,因气力不支而扑倒下去,好歹身旁仍有亲信前来备用可供换乘的坐骑。
这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连停下来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而唯恐折从远所统领的折家军追击撵上...耶律倍面色早已是一片煞白,一直在马背上颠簸,身子骨也快要颠散了。
眼下惊魂稍定,只是脑袋中似乎仍然隐隐的有喊杀声回荡着。耶律倍心有余悸的再回头打量一番,发现此刻仍追随着他的族民看来已不过千人...以往供他吸血施虐的那些侍妾、婢女,也着实难以骑马一路奔逃至此,她们都在车仗当中,恐怕也早已落入魏军之手了......
魏朝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我暗中派遣亲信与耶律德光密谋,先后又与辽阳府的大光显,以及泰封国暗中来往的?按说我格外小心谨慎,可是魏帝又是如何确定我已经着手要对抗南朝的...不好!既然折从远认准了我是要叛逃重归契丹,大光显已经在辽阳府煽动叛乱,耶律德光、王建分别集结大军,南下北上同时发兵,魏人如若早有防备...这岂非是自投死地!?
逃亡至此,有了片刻喘息之机,而稍微能理清思路过后,耶律倍心里却咯噔一下,意识到这次就算放手一搏,恐怕也要以契丹的全面溃败而告终...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先前笃定心思重投契丹、背反中原,所以处心积虑的与二弟耶律德光暗中来往密谋,又当如何夺回故地、复兴社稷...可是契丹如今已经输不起了,却要再承受这次惨败,那么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之一...到头来,自己不还是契丹的罪人!?
之前从自己的故国叛逃出走,虽说又回心转意了吧...如今招聚的族民已被折家军杀得折损大半,对契丹能提供的助力已是可有可无...耶律倍绝望的想到,先前又是自己极力撺掇渤海遗胄发动叛乱,控制住战略要地辽阳府,契丹、泰封双方则趁机一并出兵,驱除魏军,将白山黑水地域搅得个天翻地覆...结果这一切如果都在魏朝的意料当中,那么耶律德光届时要追咎问罪,就算一刀要杀了他这兄长,那也只得认了......
无论如何...眼下还并不清楚白山黑水那边形势如何,就算是死,也只得尽快赶去与耶律德光会合才是...耶律倍满心忿恼的念着,随即又朝着四周眺望过去。
虽说塞外草原广袤无垠,也很容易迷失方向。好歹根据草原上的夜空星辰的方位,日出日落之时,以及植被的生长方向辨识东西南北,自己与这拨残存余众,已经十分接近事先与耶律德光最后一次密谋来往时,约定由契丹派遣兵马前来接应的区域已十分邻近...耶律倍正心急火燎的来回眺望之际,忽的一阵苍凉的号角声,便隐隐的传入他的耳中。
紧接着,又有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尽皆心寒胆破的契丹骑士骇然四顾,就见周围广袤的草原上,渐渐的又有一支支黑压压的骑众显露出身形,并从各个方向朝着这边开拨而来......
然而耶律倍双眼微眯,伸长了脖子尽可能向远眺望,突然他双眼目光一凝,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眉宇间却已显露出绝望之色......
因为耶律倍依稀望见,本来应该由契丹派兵前来接应的这片草原间...竟然还是魏军骑众忽然奔涌而出,而且好整以暇,似乎已然等候多时,并且各个方向朝着这边合围而来...眼下就算立刻再催马转向奔逃,也已是人疲马乏,而没有力气再逃下去了!
何况就算继续逃下去...却又还能逃到何处?
耶律倍周围那些契丹骑士,也轰然爆发出阵阵惊呼哭嚎声,他们也都很清楚自己没有力气继续逃,也没有体力与胆气再打下去...在此处又被魏朝大股骑军团团围住,那也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但见正面迫近过来的魏军骑众,行伍间透出的那股凛然杀气,已是扑面而来...那隆隆的蹄声,以及战马突噜噜的响鼻声也是愈发的清晰...前列进行的骑阵,渐渐的却向左右让出了一条道路,又是一彪精锐甲骑,拥簇着统领这一路魏军的主将策马缓缓驰出。
耶律倍乃至周围契丹族民绝望的目光,也不由得聚焦到那個魏军主将身上,双方距离再拉近些时。当有人辨识清楚,挥军在此拦截的魏朝名将,正是大同军节度使谢彦章之时,他们更是心如死灰,自知已无法再继续逃亡下去了......
而谢彦章面如寒霜,冷眼朝着面色灰败的耶律倍打量过去,便沉声说道:
耶律倍,你既然受我朝册封,如今却又要背反,便是谋逆的叛臣贼子这可还是再盼着契丹会派兵马前来接应你呢?也不必再等下去了,契丹派来的人马,也早已被我大同军扫荡除绝了
1410 伏诛授首,杀人,还要诛心
谢彦章虽然以善用骑兵而闻名于天下,可他平常好诗书、礼儒生,常穿儒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儒将的气质。而耶律倍痴迷于汉学,也称得上博学多才,先前也时常希望能与中原儒家名士多加来往,故而先前名义上还是魏朝封臣之时,也曾主动遣人向谢彦章示好。
只是如今这般形势之下,耶律倍见到谢彦章驱马踱来,却意识到自己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本来仍想着要体面些,耶律倍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却比哭脸还要难看:
“原来是谢节帅亲自前来...如今已是无路可逃,既然我欲重归契丹事发,想必再被南朝擒拿住,已是注定死路一条了吧?”
谢彦章闻言轻轻的哼了一声,随即肃容道:
“无论你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反复不定,这又犯下谋逆大罪...如果你当初不曾叛逃出走,一直为契丹效死尽节,虽说沙场上势必要兵戎相见,好歹我会敬你起码对于契丹而言,也是个忠烈臣子...可既然已背弃契丹归从我朝,却又如此朝秦暮楚,为世人所不齿,正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岂有宽胥之理?”
本来耶律倍以为自己已是必死无疑,意志已经消沉到了极点...可是听谢彦章言语间略带嘲讽的说罢,他猛的抬起头来,眉宇间尽是羞恼的愠色,立刻恨声回道:
“非是我耶律倍反复无常,当初投从南朝,也不过是为势所迫,可我身体里到底流的是契丹人的血!南朝夺我契丹故地,又害死我妻儿,如此国仇家恨,怎能不报!?
就算我契丹社稷难以保全,可是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南朝也休要得意,你们魏国又能支撑得几时?”
“我朝是否能千秋万代,这是我们的事,已不必由你来费心。如今你阴谋败露,也理当认命了...以后无论契丹故地,还是此处草原,都已是大魏的疆土。至于中原正朔还能延续多久,你若仍不甘心,便到九泉之下去慢慢观望便是......”
谢彦章摇了摇头,旋即又道:
“既是死罪难恕、无处可逃。那么如今是由你自己动手,还是我遣将士送你上路,便由你来抉择...不过陛下传来口谕,嘱咐我向伱传个话,虽然你背反我朝,理当伏诛授首,可是我朝仍会向你承诺一件事......”
耶律倍闻言瞪视过去,仍恨声说道:
“事已至此,我与魏帝还有什么话好谈?既然势必要取我性命,何必再惺惺作态,又要向我承诺什么事!?”
谢彦章的目光冷冷地对视过去,接下来一席言语,却犹如一把利剑,直戳进耶律倍的心窝:
“陛下有言,如果不是你要作为内应暗结契丹,耶律德光迫于眼下形势,则也有可能举部远迁,或是遁入漠北、或是迁至西域。而塞外大漠广袤,王庭牙帐居无定所,届时我朝即便劳师远征,恐怕也着实难以一股荡灭胡寇。
所以正因为有你,极力煽动渤海遗胄背反,又撺掇泰封国一并对抗我朝...耶律德光便以为还有夺回契丹故地的机会,故而不肯远遁,还要放手一搏,然而以往在塞外迁徙奔走的契丹部众,一旦杀回当年隶属前朝松漠都督府(后世内蒙古赤峰、通辽一带)故地,我朝诸路军旅预先判知其行踪,更便于围而歼之。
你若忠顺于我朝,反而没有什么大用;可是一旦心怀鬼胎,再复倒向契丹,反而会是吸引耶律德光踏入死地的诱饵。就算不是你的本意,可是我朝因你之故,得以永绝后患...所以陛下承诺,就算谋逆大罪不可恕,但可以留你一具全尸,也可与你妻儿合葬在一处,如此生时虽然分离,死后却可团圆......”
李天衢也是有意为之,下诏安排折从远、谢彦章截杀剿灭又要叛逃东归契丹的耶律倍,还传下口谕,刻意让谢彦章向对方传达这番言语,可就太过杀人诛心了......
耶律倍当初唯恐自己那二弟耶律德光,为了皇位稳固而会对他这个兄长下手。所以出自于自保的目的,只得选择叛逃出走。可是他投奔中原不久后便又反悔了...自己妻儿的血仇要报,不再想一辈子都要背负契丹叛徒的骂名,所以才冒险又要与耶律德光联手,而不甘受魏朝俸禄屈从苟活一直到死。
结果李天衢非但打算要了他的命,还要刻意提醒耶律倍:你老子耶律阿保机开创的国祚社稷,就算想远迁延续下去也已晚了。契丹终将为魏朝所灭,而你这个曾经的耶律氏皇长子,从中也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耶律倍听罢,面庞果然因极度忿恨而变得格外扭曲起来。如今的他妻死子亡,身负背叛故国宗族的污名,结果决定舍弃魏朝赐予的爵禄与封地,再重投契丹了吧...却又被李天衢直接点明,正因为你的决定,却成为契丹将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此性命不保,还要枉遭世人耻笑。即便已经竭心尽力,就算是为了复兴契丹社稷而丢了性命,然而死后却哪有脸面去见迭剌部耶律氏的列祖列宗!?
此时此刻,耶律倍再朝着前方瞪视过去,双目中满满的也尽是怨毒之色,忽然他歇斯底里的吼叫了起来,提起挂在马鞍德胜沟上的长枪,便如发了疯一般,直朝着周围尽是精锐甲骑拥簇的谢彦章冲了过去:
“魏帝辱我太甚,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可恨我算计得不够周全,无法夺回契丹故地,再去指望有朝一日报了国仇家恨,挥军南下,洗荡中原,却累害得我契丹社稷将倾...即便我不得善终,死后还要遭世人唾骂,眼下也只有与你们拼了,起码也要让天下人晓得,就算我曾叛离故国,可今日也是为契丹而力战身死!”
谢彦章端坐在雄骏的战马上,就静静的目视着耶律倍如癫似狂的催马冲杀过来,脸上仍旧挂着淡漠从容的神情...而周围大同军锐骑甲士,则纷纷驱骑向前,呼啸着催马冲去,后方也有诸队骑士派来整齐的队列,源源不断的催马出阵。
厮杀呼喊声顿时响起,耶律倍双目满是血丝,瞪视向迎面截击过来的一名魏骑甲士,旋即握紧枪杆直刺过去,意图将对方一枪捅翻下马...只是他早年虽然曾作为先锋都统,也曾亲自统领骑众首先进击,于征服乌古里人的战事中斩获大功,可是随着后来身份愈发尊崇,作为契丹皇长子又受赐封为人皇王、东丹国主,再加上耶律倍本身更倾向于儒学、阴阳、音律,医药之道,多少年来也养尊处优惯了,少年时节磨砺的马战身手,几乎也都撂下了......
更何况一路亡命奔逃而来,也早已是精疲力尽,耶律倍又是怒火攻心,不管不顾而刺出的这一枪,也被迎面杀去的那名大同镇牙军骑将瞧个真切,抡起长刀直迎上去,便是铛!!!!!金铁相击的劲响声乍起,本来便已是气虚乏力的耶律倍,又顿觉掌心摩擦得剧痛紧绰在手中的长枪,便轻易的被荡飞了出去!
1411 出了草原,还想回去?
一时间耶律倍没有兵刃在手,又立刻抽出腰间佩剑。这个时候已有魏军甲骑从旁掠过,微微伏身,顺手一刀劈出,直袭向耶律倍的脖颈。所幸有一名亲随催马挡了上去,血光顿时冲天而起,那名契丹骑士便替耶律倍裆下了致命一击,成了魏军甲骑刀下的亡魂。
可是即便如此,耶律倍很快得身上也多出了数道创口。就算他也已经豁出去了,可是面对由谢彦章亲自带出来,历经无数战阵历练,也素来以善于骑战而闻名的大同军锐骑交锋,先前契丹人向来引以为傲的马战功夫,却也已被生生压制住。
更何况,眼下只有几百名契丹骑士勉强鼓起最后一份血勇,抱着必死之心追随着耶律倍一并冲杀了上去...其余族民则失魂落魄的呆立在当场,他们一个个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眉宇间满是沮丧与败馁之色,看来也根本不打算再死拼下去了......
先前已经被折家军杀得亡魂丧胆,又一路奔逃至此,却又撞上了谢彦章统领的大同镇牙军...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到头来还是要死于非命,终于意识到追随耶律倍重投契丹,便已然踏上了不归路,他们也都不愿再折腾下去,索性就任凭魏军处置吧......
转眼间仍要抵抗的契丹骑士,几乎便被扫荡一空...耶律倍双眼赤红着来回瞪视,正好与一双冷冽的目光对在一处。当他嘶声咒骂着,正要挥剑劈去,却顿觉寒芒迷眼,从另一侧马刀急速掠过,耶律倍劈斩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鲜红的血液,也顿时从他的颈动脉喷溅而出.....
视野内满是血红色,耶律倍怔怔的瞪大了双眼,仰面直视苍穹,眸中的忿恨与怨毒却渐渐化作一团混沌...虽然当他从马背上颓然载落下去时已经气绝,可是到死还要背负契丹罪人的骂名,也使得他那对招子仍然瞪个溜圆,无法瞑目......
不过起码人这一死,万念俱灭、万事皆休。耶律倍再是悔恨,好歹他已然毙命,也与世上的纷争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耶律倍那二弟,方今在位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眼下却还要苦苦支撑,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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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属于唐朝时节的松漠都督府下辖,地处大兴安岭向松嫩平原的过渡带,位于后世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境内的罕山山麓地带,便已打响了一场遭遇战,
随着大批如狼似虎的甲士杀入战团,更大的声浪就在契丹开始溃乱的军阵中爆发开来...原本尚还能勉强维系的队列,此时已经有了崩散的势头...很多军卒拔腿开始就朝着后方跑去,也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远离厮杀,然而越来越多的人一旦脱离本阵,没有所部军将约束,也已不成再算是一支军队的士兵,而不过是做鸟兽散的残兵败卒......
契丹帝君耶律德光,已经与他母后述律平的矛盾公开化...他仍坚持统领契丹部众杀回故地,并与渤海叛军、泰封国联手瓜分魏朝占领时日并不算长久的白山黑水地区。
然而起初虽然进军顺利,可是辽阳府的叛乱被迅速平定,北渡鸭绿江的泰封国大军也几乎被杀得全军覆没的消息,经魏军刻意散播开来,得知军情的耶律德光也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如今战局的进展,与自己所预料的已是截然不同,深知先前之所以能够轻易南下,这也很有可能是魏朝有意为之的......
按说先前契丹军趁势进取,已经拿下本族故地东南面,相传由契丹始祖奇首可汗盘踞,故而以往有“龙庭”之称,而后则由耶律阿保机兴筑私城,划为东楼的龙化州城(后世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东部,以及奈曼旗西北部一带)。旋即便向南进军,意图重新控制住辽西走廊,如此再度掌握要隘之地,与河朔燕云地区隔绝开来,联合渤海叛军、泰封国与魏朝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可是辽西地形,多以低山丘陵为主,而且城郭分布相较于广袤空旷的塞外草原地区,也要密集了许多...以往在大漠上辗转迁徙,来去如风的契丹骑兵,在丘陵地区已被削弱了很多。这还没来得及大肆攻城掠地呢,耶律德光便惊然得知自己已经孤立无援,起码以他的心智而言,也能立刻想到魏帝李天衢已料先机,就等着契丹大军主动撞入包围圈中......
意图复国、背反魏朝的渤海遗众已经被镇压肃清;觊觎辽东疆土,如今也倍受魏朝压制的泰封国军旅也已惨败溃灭...那么魏朝下一步想必便会合拢包围圈,而将深陷当中的契丹部众一网打尽!
耶律德光遂立刻派出耶律沤里思、韩知古率部作为先驱,日夜兼程、北上急行,去确保契丹经过再度遁入草原的道路通畅...然而正位于后世内蒙自治区与辽宁省的交接地带。果不其然,已有魏军严阵以待,控制住了各处道路要隘,也摆明了是要向契丹传达一个讯息:
当初你们在草原上到处晃悠,的确难以一举歼灭...可是如今你们南下辽西,去得容易,只不过也就别想着再遁入草原了......
走脱不成,那就只有打了。
然而山麓地带,周围地势又多以丘陵为主,高处还都被魏军占据,骑兵奔驰游走的空间有限,也着实难以排布开大规模的冲锋阵型,一举从敌阵中撕裂开一处缺口...随着战事愈发胶着,契丹猛将耶律沤里思,也不得不亲自催马冲到最前线,抡起他最擅使得那杆沉重的铁槊,大声怒吼着、咆哮着,犹如出柙猛虎一般拼命厮杀,身先士卒的振奋士气,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尽己所能冲破魏军结下的阵势。
然而力战一番过后,耶律沤里思头戴兜鍪一侧护耳被削去大半,披覆的战袍、背后的斗篷血迹斑斑,也早已是破烂不堪,甚至防护肩部的披膊,乃至护臂上也多了几条刀砍枪磨的痕迹,手中一杆大槊上面也尽是缺口......
毕竟耶律沤里思以剽悍骁勇而闻名于军中,虽然在有限的空间内厮杀,胯下坐骑不断惊嘶着来回打转,可是他纯用双腿控马,双臂只顾轮动铁槊,势大力沉的横扫出去,槊锋过处,当即又将五六名魏军小校兵卒扫飞了出去...旋即便是乒乒乓乓一通作响,后排队列一通人仰马翻,阵势也显得有些松动起来。
耶律沤里思本待催马奔驰起来,尽可能加速挟裹起猛烈的势道,直接撞向魏军阵列,双臂轮动铁槊,再利用胯下战马的冲势生生撞出一条血路...忽然却又是一阵凄厉的箭啸声起,周围丘陵高处的魏军弓手,再复挥洒出一轮箭簇,登时便将耶律沤里思周围的契丹骑士一扫而空。
至于耶律沤里思本人则立刻轮起大槊,打落激射而来的羽箭,只是身上时不时仍由叮叮当当的响动声乍起...毕竟他每逢战阵必被重铠、挥铁槊,寻常箭簇固然难以穿透厚重的铠甲,只不过耶律沤里思身上披挂的,手中所使得,尽是较之寻常制式更为沉重的铠甲、铁槊,这一番激战下来,他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也渐渐感到力不能支...耶律沤里思神色也变得愈发凝重,他咬牙切齿,心中也不由焦急得念道:
看来即便我拼尽全力,也着实难以突围出去啊?
1415 愿死战的勇士,也死得差不多了
另两路追击杀至的魏朝雄军,如奔雷一般呼啸而来,但见不可阻挡的阵势,成群武装精良、战意高昂且久经战阵的将士身上所透出肃然杀气,也已汇聚成一团,已朝着耶律德光所处的军阵那边漫卷而去。
位于西南一侧,眼见与自己厮杀的魏军虎将高行周一枪如电,不断抢攻过来...最先率部断后杀去的契丹将官耶律解里气喘吁吁,他身上披覆的铠甲有四处被枪锋划过,迸裂的甲叶内侧,鲜血从创口处泊泊涌出,也已战到精疲力竭......
...比起在魏军当中论武勇屈指可数的高行周,耶律解里到底还是难以与之匹敌。马战厮杀,要分出生死往往又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终于高行周觑出破绽,枪杆骤然一抖,将耶律解里轮起格挡的军械架开,旋即枪锋犹如一道惊鸿,便直直刺了出去!
亮银枪双面开锋的枪刃,本来便犹如一柄锋利的短剑,势不可挡的一记直刺,便搠入耶律解里的咽喉当中...动脉气管当即被割断,又随着高行周抽枪的动作,猩红的血液顿时就从疮口处飞溅而出,撒得满空都是!
呃...可恶...虽说情知这条性命已留不住了,可是我竭力死战,也就只能护送陛下至此了......
耶律解里瞪大了双眼,死死的向高行周瞪视过去,却见对方一枪封喉之后,朝着这边也只是冷漠的乜了一眼,便从身侧催马疾驰而过...毕竟追击意图突围逃亡的契丹皇帝,对于魏军将领而言,当然仍是头等大事,已不必把心思放在这么个行将就木的契丹将官身上。
耶律解里满眼得忿恨与不甘,身子从颠簸的马背上跌落下去时,也注意到追随他截杀过来的契丹骑众,也几乎被魏军精锐骑军冲击得七零八落。骑士们哀嚎惨叫着翻身坠落,尸身惨遭无数铁蹄践踏崩腾而过...他们竭力死战,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阻截魏军兵马一时片刻,眼下也就只能落得个被歼灭战死的下场。
位于南侧的转团,转瞬间也有大股兵马碰撞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瞬间翻身落马...片刻的功夫,前排骑枪马搠大批折断,而骑乘在上面的甲士但凡在第一时间没有被戳翻坠落到马下去,便会立刻抽出马战短兵刃,怒视向面前的敌人,狠狠冲杀上去。
而混战的人群当中,突然被扫开一个圈子,却是耶律沤里思轮动大槊飞舞,当者披靡,硬生生突然扫开大片空间,竭尽所能的阻截魏朝骑军继续朝北面追去,从而护卫他所效命的君主能够逃回茫茫大漠。
过往也已接连同魏朝成名的宿将在沙场上交锋对决,然而由于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这两代帝君,进行总体战略部署时,却往往会被魏帝李天衢给拿捏住,契丹在大多数时候处于落败的一方,耶律沤里思再是剽悍勇武,也着实难以扭转全面战局的走向...先前历次交锋,他好歹还能杀出条道路保命撤退,但今日拼死为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断后,耶律沤里思也意识到,恐怕这一次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了......
尽可能鼓舞起数千骑兵的战意亲自率部断后,前来拦截从南面追击杀至的魏朝精锐之师。然而今番魏朝良将云集,冒死在后方掩护截击重兵,也就意味着要被几路敌军合围猛攻;丘陵地带,又限制了契丹骑兵机动性强的特点;何况为了掩护耶律德光,还不得不主动前来与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而且训练有素的魏朝骑兵正面硬碰硬...处于这等绝对的劣势,却还要主动抢攻过来,这与自寻死路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耶律沤里思毕竟出身于契丹国迭剌部的蒲古只一脉,属于典型的耶律氏皇室宗亲,为了尽自己对国家、民族、家族的忠心,明知前面是鬼门关,他也只能一头直撞过来。
后续杀至的魏朝甲骑锐士平端起手中长矛,直直的刺了过去。拼死截杀过来的那些契丹骑兵顿时被戳得千疮百孔...然而耶律沤里思抡舞起大铁槊,卷动起呼呼风声格外浑重,直教人听得心惊胆战。一阵激荡的金铁交鸣声乍起,一排长毛被砸得荡飞了出去,耶律沤里思又狂喝一声,双臂猛的一搅动,大槊槊锋疾落劈下,狠狠的将一名冲杀过来的骑将连颈带肩劈开半截,血雨冲天而起,登时浇得他一头一脸!
耶律沤里思连人带马浑身浴血,虽然凭着自身的怪力与武勇力战不退,可他却也察觉到汹涌杀来的这一路魏军极为骁勇...就算麾下契丹甲士,已是为数不多不甘向魏军示弱的剽悍儿郎,正在竭尽全力的死战,可眼下也只是在苦苦支撑,彼此扭打拼杀在一起,鲜血飞溅,每一瞬间倒毙的将士,还是远远要以契丹骑兵居多。
力战之际,耶律沤里思目光一瞥,忽的望见南面滚滚杀来的魏军军阵当中打出的旗号,他面露惨然笑意,心中当即暗念道:
左神武统军符彦卿?来的原来是他...听闻符家将门虎子,符存审生时便拜封为郡王,于南朝开国元勋当中与王彦章、葛从周并称军中三大台柱,而他膝下九子,当属这符彦卿勇而有谋,最善于用兵...难道我今日死战到了最后,这条性命便要折在由符彦卿统领的兵马这里?
虽然心中如此作想,可耶律沤里思仍旧亲自作为锋矢,继续催马撞向迎面杀来的魏朝骑军阵列,他手中大槊飞舞,一时间又不知道劈开了多少杆从各个方向戳刺而来的军械......
双方的战马、兵刃乃至躯体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前排众多甲骑几乎在同一时刻坠马倒下,转瞬之间,契丹骑阵便被撕裂开几处缺口,后续杀来的悍勇之士,还没来得及填平缺口,就眼见魏朝又有大批精锐骑军甲士撞击过来!
毕竟符彦卿虽然是开国元勋的将门衙内,地位尊崇,可是谨奉自家老子符存审的谆谆教诲。他不喜饮酒、谦恭下士,对宾客言谈不及世务、不伐战功,受赏赐钜万则悉分给帐下,故而士卒皆愿为其效死,还著有《人事军律》、《五行阵图》等兵书。
就算在原本的历史时空当中,契丹得以南下覆亡后晋,一时占据中原,可是皇太后述律平听闻符彦卿没有被除掉,也没有被挟裹至北地,便当即跺足疾呼“留此人中原,何失策之甚!”...便足见就算是国力足以压制中原的契丹辽朝,却也被这个符家四郎曾打出心理阴影了......
更何况如今作为中原正朔的魏朝全面压制契丹,符彦卿亲率雄军气势如虹,由他指挥的诸部锐骑杀入战团,势头也当真犹如虎如羊群一般!
然而耶律沤里思继续催马冲杀,那副高大的身形,便顶着迎面撞击过来的魏军骑阵,一步步的杀了进去,虽然凭着一己之力,所过之处暂时能杀得个人仰马翻、血雨纷飞,可是他的气力飞速流逝着,距离油尽灯枯只怕已为时不远,要想在这支剽悍善战的精锐骑军中杀得个几进几出,也是绝无可能了
1416 彻底垮了,相同的死法?
[[1416彻底垮了,相同的死法?
面对魏军锐骑一浪猛过一浪的攻势,契丹骑军的阵型渐渐便要崩塌碎裂...虽然仍然在竭力抵抗,阻挡敌人的前进,但是每个人疯狂的的挥舞着手中兵刃,在这场残酷的厮杀当中也只能撑得一时片刻而已。
周围长兵刃在空中交错乱刺,对冲的战马甚至直接撞在一处。耶律沤里思也只得疯狂的挥动着大槊,势大力沉、大开大阖,也满含着一股惨烈的杀伐之气。
然而抢攻过来的魏军锐骑抡马战武勇,各个也都称得上可圈可点,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剧烈的反震力不断地冲击过来...已经战至乏力的耶律沤里思,随着力气的衰竭,终于还是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忽然间耶律沤里思抡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猛的听见凄厉的箭啸声袭至,一支拇指粗细的狼牙利箭,便已从他的咽喉贯穿而过,箭簇直从另一侧透了出来...即便他隐约察觉到有人施发冷箭,可是周围激荡的喊杀声,本来便已震得脑袋嗡嗡作响,死战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疲惫到无暇闪过这致命一击。
耶律沤里思血灌瞳仁,他满腔的忿意无处宣泄,即便张口欲呼,可嘴中却止不住得呕出如注的鲜血,也只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阶......
罢了...死战至此,已近了本分,也不必眼睁睁的看着社稷覆灭了......
本来势如疯虎的耶律沤里思,眸中却流露出黯然之色。周围诸般兵刃一起夹攻而来,长枪枪尖透过铠甲缝隙刺入血肉,马刀刀锋又从披膊
斜侧剁入脖颈...片刻功夫过后,这员契丹军中素来以勇略剽悍而闻名的虎将,也已成了具血渌渌的尸首,直直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近百步的距离开外,嗜好射猎、箭术高超,而被世人赞做弓箭本事通神的符彦卿由麾下亲随精骑拥簇着,催马本势丝毫不减,便已稳稳的收了骑弓,他亲自指挥骑军继续追击,口中则喃喃念道:
“求义得义,又何怨矣?为契丹皇帝力战而死,这也已尽了你的忠义了......”
如此这般,高行周、符彦卿、夏鲁奇、安审琦、刘词...等魏军名将陆续杀至,战团越来越形壮大,若是从天空鸟瞰下来,前方的丘陵加上周围的平原地带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兵马,而杀得日月无光、昏天暗地。
眼见敌军追兵势如风驰电掣一般席卷而来,为了耶律德光撤退的契丹将领陆续杀出,经过波翻浪涌的厮杀,先后也终究落得个被冲击、切割、击溃,然后歼灭的下场...而随着夏鲁奇统领所部军旅出现在北方,做为契丹压箱底的部队,其余负责戎卫皇帝御驾的皮室军骑众,也只得嗷嗷嘶吼着,如同发了疯一般又主动撞了过去,烟尘弥漫,天地变色,下一刻仍是双方骑军狠狠的冲撞在一处,便又是副人仰马翻,惨号连天的惨烈景象......
起初契丹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号称简天下精锐,聚之腹心之中而组建的皮室军,历经先前与魏帝李天衢的那场会战过后,伤亡便已然十分惨重。而后经耶律德光继承皇位,虽然为了补充编制,又征召了大批耶律氏少壮子弟,然而战力已明显远不及当初。
毕竟当初这支负责戎卫契丹国主的精锐部队,是从征服北地诸族各部,侵略中土燕云、河东、代北诸地的契丹勇健择选出来的,久经战火的淬炼。而随着契丹军力的大量减员,大批虽然善于弓马骑射,向来也以勇武而自诩的耶律少壮儿郎,起初上了战场便撞上这等局面,骇得灰头土脸在所难免,而尚还能握得尽手中兵器,便已实属不易了......
如今惨战也发挥不出几成本事,眼睁睁看着骑阵转眼间便被摧垮,前方的同袍被搠翻砍到,尸首还要被奔腾践踏过去的铁蹄生生踩成肉泥,多少契丹皮室军甲一面进行绝望的死战,一面也都意识到,他们其实也不过是在送死罢了.....
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后,激荡的喊杀声,与惨烈的哭喊惨叫声渐渐平歇下来时,战场之上,已经堆积了太多人马尸首...尸横遍野,处处狼藉,大多尸首也都是为了掩护他们的皇帝逃出生天的契丹将兵。
虽然这一日,耶律德光并没有在几路魏军的夹攻追击之下,而死于乱军之中...可是耶律沤里思、耶律解里等将领爷已饮恨沙场。意识到因为自己的缘故,契丹部众又白白折损了大量将士,这也是在以另一种方式缓缓蚕食着耶律德光的生命。
又狼狈奔逃两路,也尚没有从辽西地带撤返到草原当中。代表契丹皇帝行营的捺钵大帐,由于车仗脚程有限,而为魏军所获...仓促扎下了营帐,然而即便逃亡途中,又不得已舍弃了大多侍妾随从所乘的车仗,可耶律德光却仍是纵欲无度,似乎也只有烈酒与女色才足以麻痹自己。
就算能退入草原、远遁大漠,只怕我这辈子也再抬不起头见人了......
从耶律德光的气色看来,恹恹病态已是愈发的明显...可是即便有近臣劝谏,反而会激得他勃然作色,甚至眼见便要拔剑杀人。先前执意要夺回契丹故地,已不惜与皇太后述律平公然反目,然而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他自觉也根本没有颜面去见自己那性格极为强势霸道的母亲...然而终日奔波、急怒攻心,却还要不加节制的沉溺酒色,耶律德光的身体终于彻底垮了,一病不起,再拔营北进时,也只能被放置在马车上狼狈奔逃下去......
再过了两日光景,又是一路心惊胆战的奔波劳碌,直至有内侍前来疾报魏军追兵只怕很快便要追击杀至,陛下宜当速速移驾之时...整个身子蜷缩在被褥当中,浑身却仍如堕冰窟,面色也已是一片蜡黄的耶律德光双目直勾勾的朝着上方望去,声音缥缈,气若游丝,已如游魂野鬼一般:
“逃?还要逃多久?我本为契丹皇帝、一国天子,如今却与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呵呵...魏帝李天衢,我到底还是斗不过你...我只恨...只恨......”
耶律德光正说着,脸上神色也显愈发的怪异...忽然喉咙呵呵作响,又响起一阵古怪的响声,他脸色霎时变得赤红,突然仰天“噗!”的便喷出一逢血雾!
前来疾报的那名内侍,怔怔得看着耶律德光张口吐血,忽然要尖叫了起来,便犹如被人拔了尾毛的鸡一般,又赶忙朝着帐外奔去,还哭丧着脸,大声惊嚎道:
“不好了!快来人呐!陛下...陛下只怕已不成了!!”>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
1417 爆发内乱,契丹已无足为虑
[[1417爆发内乱,契丹已无足为虑
对于魏朝而言,自然还是要痛打落水狗,继续紧追猛打,几路追兵总是阴魂不散。军心溃散的契丹骑众,已然被杀得吓破了胆,也有些士兵免不了做了俘虏,便向魏军供出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已经于得急症暴毙的这一干系重大的消息。
此事自然非同小可,各路魏军将领一面率部继续围追堵截,一面遣人向汴京朝廷呈禀军情,并且还要确认这个消息是否当真属实...直到李天衢得知耶律德光应该已经离世的消息,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是细细一想,这倒也在情理当中......
按李天衢想来,耶律德光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若是他走史载线的话应该是于四十六岁暴毙猝死,就算说不上英年早逝,可是就算相较于气性大容易伤身的李克用,耶律德光的阳寿也还要更短...然而较之原本的命途轨迹,他这是早死了十多年,仍属于壮年,就身体状况来说,按说得急病而突然暴毙的概率按说也不会很高。
然而李天衢又想到,正史中的耶律德光以中原皇帝仪仗进入东京汴梁,接受百官朝贺,而改国号为辽,处于他人生中的最巅峰,再到懊恼北归,途径杀胡林因急症而暴毙前后也才不过几个月光景...之前也一直没有染疾抱病的症状。
按说耶律德光就算坐不稳中原江山,可是向南又兼并了河朔大片疆土,可是他心境大起大落,却气恼懊丧到以酒色排忧消愁,染病的症状显露出来后,太医劝其远离女色,这厮却似赌气一般更不加节制,直至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之前还纵欲无度...按说作为一方雄主,也务必要有扛得住重压的心理素质,可他从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再到颓丧郁闷得非要纵欲发泄,非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那么耶律德光头几个月还好好的,结果突然染急症而暴毙,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如今这般形势而言,耶律德光一直以来所承受的压力,也足以让他透不过气来...推敲其为人秉性,大概也能想到那厮心气极高,也绝对不甘心做个丢了他老子所打下的江山领土,却只得迁徙流亡下去的窝囊皇帝。
结果这放手一搏,却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又折损了大量的人马,还只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奔亡逃命。可以想象得到的是,耶律德光心态彻底崩了,那么按照他的习惯,当然更会变本加厉的通过酒色纵欲来麻痹自己......
耶律德光既然已经搞垮了自己的身体,又是在心理状态极差的情况下,那么于三十多岁的年纪暴毙而亡,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所以李天衢基本上能确定耶律德光已经毙命,然而他又下达一道谕令,以八百里加急文书,告知各路追击阻截契丹部众的魏朝军旅,追击的势头可以放缓,雷声大、雨点小,容得契丹余部自辽西地界退入塞外草原倒也无妨。
毕竟按李天衢想来,如今流亡迁徙的契丹群龙无首,眼下反而不宜逼得太急,其余耶律氏皇族宗室还要再推举新主继承帝位的话,却还有极大的可能爆发内乱......
又过了二十多日光景,辽西那边,果然又有重大军情传来...据探报详禀:契丹五院部夷离堇耶律吼,六院部夷离堇耶律洼、详稳耶律刘哥,宫帐直宿卫耶律安搏,惕隐司事耶律屋质...等契丹宗室皇族,竟然已合谋发动兵变,召集几部人马,进逼皇太后述律平的宫帐,要将其与耶律德光的三弟耶律李胡给控制起来。
述律平闻讯大怒,立刻命她三子耶律李胡出兵征讨众臣,按说如今遭受魏军穷追猛打,离世的皇帝耶律德光尸骨未寒,而皇位尚还悬空着,结果契丹却已窝里斗爆发了内战...而耶律李胡生性凶残酷虐,虽然自诩勇武强悍、力大无比,可是比起自己那两个当初协助父皇阿保机打天下时也能独当一面,屡建战功的兄长耶律倍、耶律德光,他却算不上能够带兵打仗的将才。
所以面对耶律吼、耶律洼、耶律刘哥、耶律安搏、耶律屋质...等突然翻脸的族亲,耶律李胡被杀得丢盔卸甲,很快便大败而归......
自己这幼子不争气,如今也已近六十岁年纪的述律平只得亲自整顿兵马,要与一众契丹宗室再度开战...至于耶律吼、耶律洼、耶律屋质等狠下心来,已经决议要推翻皇太后下台的契丹宗室,一边继续向述律平势压,一边已派遣使者前来禀奏,表述契丹不会另立新君,愿去除国号...此后契丹诸部便如当年对待大唐那般,愿意归附臣服,而乞请天朝赦罪招抚。
“耶律阿保机膝下三子,而耶律倍、耶律德光已然先后离世,看来幼子耶律李胡当真不得人心。契丹其余宗室也料想得到,断腕太后述律平必然还会固执己见,任人唯亲,要将她那三子耶律李胡推上皇位...所以他们甚至宁可向我朝低头,也绝不情愿再受述律平的淫威胁迫而还要屈从下去......”
内朝御书房内,李天衢悠声念道。心想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一共就三个儿子,而贵为契丹地皇后,对内又一直极具影响力的述律平,也绝对不容许其他宗室皇亲觊觎契丹帝位,何况她本来就最为溺爱那个小儿子...所以哪怕作为一国之君,耶律李胡明显就是个昏庸暴戾的草包,述律平也一定要选定他为契丹皇帝。
当初耶律阿保机去世之后,好歹大皇子耶律倍、二皇子耶律德光无论能力、威望、功绩大概可以说也在伯仲之间...所以即便述律平肃清支持大皇子的朝臣,以相对极端的方式将耶律德光推上皇位,其余契丹臣僚敢怒不敢言,却也只得认了。
然而明知耶律李胡一旦继承皇位,也只会是个暴君、昏君,几乎所有契丹宗室、贵胄都不支持他成为契丹皇帝...可问题是,他们又怎么敢表达反对的意见?
毕竟以述律平强势霸道、心狠手辣的秉性,她也很有可能会如当年肃清支持皇太子耶律倍的派系,便以为先帝殉葬为名诛杀群臣那般,宣称“你们也都思念我儿吧?不如就陪葬随他去了吧”再大肆收割一波人命......
不愿让奉耶律李胡为君主,把我们往火坑里面带,又更不愿被皇太后你害了性命...那我们也就只得联手合伙,推翻述律平下台,让她与其幼子耶律李胡彻底失势...至于魏朝?我们契丹都已落到这般境地,也只得彻底认怂臣服了吧......
李天衢推敲那些已然起兵,公开对抗皇太后述律平的契丹宗室的心思,心里也不由的感然念道:
当初述律平杀死契丹数百文武重臣,甚至砍下了自己的右手为她夫君耶律阿保机陪葬,也使得皇亲国戚、宗室臣僚都对其畏如虎蝎...然而这狠是够狠了,结果述律平如此极端处事的隐患,也终于在她儿子耶律德光死后而彻底展露出来了......>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
1418 分崩离析,进退维谷的述律平
[[1418分崩离析,进退维谷的述律平
位于后世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兴安盟和通辽市三地交界处的乌拉盖草原,按说在几百年后,会是整合蒙兀诸部的铁木真荡灭宿敌塔塔尔部的所在。
只是如今这般时节,无论蒙兀乞颜部,还是塔塔尔部,现在也都不过是草原上的零散部族,即便契丹势如风中残烛,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处迁徙至此,起码暂时仍能得以歇养喘息。
放眼望去,到处都透着股原生态的自然景象,但见水草丰美,苍穹看起来也显得更为辽阔,周围一群群牛羊,也在草地上缓缓移动着。旷野间也散落着一座座毡帐,此处距离辽西地界也不过一两天的马程。
述律平与耶律德光这对母子意见分歧,先前已公然闹得很不愉快。由皇太后统领的数千帐族人,便主要在这片草原上逐水草而居,还要小心堤防是否有魏朝军旅前来征剿。
结果耶律德光孤注一掷,率部杀入辽西地界,结果又折损了大量人马,契丹第二任国主也落得个途中猝死暴毙的下场...随军出征的契丹宗室,果然立刻想到了述律平必定会扶植她的幼子耶律李胡继承皇位,趁着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之前,便密谋发动兵变,的确也是因为那断腕皇太后过于霸道,而势必要抢先出手了......
如今契丹皇太后述律平与其子耶律李胡所处的毡帐营盘当中,来回走动的军士大多垂头丧气,各个也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毕竟现在不但已经被魏朝逼迫到山穷水尽的绝境,结果却还要同室操戈,他们又属于落败的一方,自然已是萎靡至极。
毕竟残忍好杀,与能否带兵打仗也完全是两回事。耶律李胡个性凶残,然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对上那些强烈反对他继位的姑表兄弟叔侄,轻易被杀得丢盔卸甲,只得灰头土脸的败返回来...明知这个在耶律德光继位之后,便被册封为皇太弟的储君是个草包,听命于皇太后述律平的兵马还怎能打起精神来?
更为关键的是,如今仍听命于述律平、耶律李胡的军旅,也只剩下契丹由皇太后直接统领的属珊军...惊闻二子耶律德光暴毙的噩耗之后,紧接着那一众契丹宗室便集结余部兵马,向皇太后逼宫,摆明了绝不接受耶律李胡继位做契丹皇帝...大为震怒的述律平有心要让他那不成器的幼子带兵讨伐立威,结果适得其反,迫使她这个老妇人不得不亲自出山之时,却终于让述律平意识到了一件事:
除了公然举兵的契丹宗室,其余臣僚眼见有人带头,几乎也都站在皇太弟耶律李胡的对立面上...纷纷拒不听命,而且各个带领麾下部众与皇太后的宫帐拉开距离。眼下述律平能够调遣得动的,也就只剩下属珊军这么一支部队......
所以本来意图亲自出马,杀尽异党的述律平也不由迟疑了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已可说是众叛亲离。
忽然间,营盘外围有骑士急声惊呼,周围同伙连忙眺望过去,就见东面出现数十个黑点,正朝着这边迅速移动过来,卷起的蹄声,已惊扰得附近悠闲放养的羊群犹如滚动的白云一般,匆匆的让开了一条道路,随着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来的也是一拨契丹骑士。
皇太后属珊军方面,也立刻有几拨骑士从营帐群中催马飞奔而出,片刻功夫便又分列左右,站得整整齐齐...按说本来同属契丹宫帐军,然而前些时日,听命于述律平的属珊军,与其他耶律氏宗室统领的兵马还厮杀过几阵,今日双方约定谈判,经历同室操戈的双方骑士,如今再打上照面,彼此相互戒备,氛围却又显得有几分尴尬。
“屋质沙里,太后已在大帐等候,请随末将前去。”
一名前来接迎的属珊军骑将恭声说道,而这次前来奉劝述律平不要再妄动兵戈,放弃扶植耶律李胡继承皇位的使者,也正是契丹皇族当中的年轻才俊耶律屋质,他微微颔首示意,便嘱咐其余随行人员坐在马上,仍侍立原地,自己则随着前来接迎的属珊军人马向大帐的方向行去。
进入毡帐群中之后,耶律屋质很快便注意到,周围那些属珊军将兵萎靡不振,浑身都透着一股败丧之气...按说当年应天皇后述律平从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征讨,所俘人户有技艺者置之帐下,选蕃汉精锐组成,名为属珊,盖比珊瑚之宝...所以从血缘上而言,这支如今只剩万人上下,直接听命于皇太后的部队,实则兵员构成上也并不是以契丹迭剌部的耶律氏子弟为主。
也就是说,述律平虽然是契丹国的皇太后,可是她这次仍要固执己见,扶立自己的幼子耶律李胡为皇帝,这也已经违背了绝大多数契丹宗室皇族的意愿。
鉴于皇太后强势霸道的性情,以及当年为先帝殉葬为名,大肆屠戮契丹文武官员的往事,到底也只能先行以武力逼宫,而迫使其就范了...耶律屋质心中喟叹,他也注意到附近那些隶属于属珊军的将官士兵投射过来的目光,其中甚少有敌意,大多人眼巴巴的望来,眉宇间也多是惶恐与期望之色...看来眼下述律平仅能调动的属珊军这么一支部队,实则厌战的情绪已十分强烈,也根本不想再打下去了。
耶律屋质看在眼里,心中便已有了计较。直至他行至大帐左近,又见接迎的骑将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翻身下马,昂然走了进去。
而耶律屋质甫一进入帐内,便似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机扑面而来...大帐内四处皆有挎刀持枪的甲士肃立,至于皇太后述律平坐在正首,面如寒铁,虽然看不出喜怒之色,可是那对招子透射出两道厉光,就冷冷的凝视过来。
然而打眼一瞧耶律屋质进了大帐,坐在侧首的耶律李胡便立刻急不可待的瞪目呲牙...即便历经先前厮杀败阵,他伤势未愈,脸上挂着处血痂,可看起来仍要尽可能做出副狰狞可怖的凶相。
本来盘膝而坐的耶律李胡,旋即又挺直了身板,支起单膝,把手按在腰挎的刀柄上...他作势欲扑,看似已忍不住要蹿上前去,要将耶律屋质一刀劈成两截,而杀气凛然的恨声说道:
“耶律屋质,你还当真敢来见我与母后?你本来也是我契丹一帐三房的皇族出身,不思为国尽忠,支持我继承皇位,却与那干乱臣贼子先是拖延禀告皇兄驾崩的噩耗,又胆敢对我与母后以刀兵相向!
如今倒还要来劝母后屈从?我先该剐了你这逆贼!”>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
1419 烫手山芋,谁都别做皇帝
[[1419烫手山芋,谁都别做皇帝
耶律李胡凶相毕露,满面狠戾之色,犹如一只择人欲食的野兽。然而耶律屋质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迎着述律平森然的目光,面向正首恭谨叩拜行礼。即便与其他契丹宗室合计,已经开始动用武力逼宫,可他对皇太后仍尽礼数,只不过却将以契丹帝君自居的耶律李胡完全晾在了一旁。
感到自己被轻视了,耶律李胡心中怒火更盛。他嘶声咒骂着拔出腰挎的佩刀,蹿起身来,正要发作之时,却见自己那老娘述律平双目一瞪,厉声叱骂了几句。耶律李胡便如一只先是呲牙狂吠,旋即却被主人教训的恶犬一般,悻悻地又坐了回去...就算他残忍好杀,可是慑于述律平的势威,也绝不敢向自己的母亲叫板。
也正因为如此,述律平才对这个幼子最为宠爱...毕竟她性格强势,控制欲极强,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更为优秀,也就难免各有主见,便更容易与述律平唱反调;偏偏耶律李胡这么个残忍嗜杀的浑人,在他老娘看来,反倒更有草原儿郎剽悍习气,而且也完全能够掌控得住。
然而现在眼见耶律李胡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述律平忽然感到十分心累...她虽然深知自己这个幼子,无论能力还是威望,也都远不及他那两个兄长,可是要指定由耶律李胡继位,述律平也没有想到契丹宗室、臣僚反抗的态度会如此强烈。
喝止住自己那草包儿子之后,述律平又把眼望向神情从容的耶律屋质,尽可能以平静的口气沉声说道:
“耶律屋质,耶律宗室子弟当中,你博学多识、处变不惊,加以时日,也必然会是国家栋梁之才,所以我自问向来待你不薄...可是耶律吼、耶律洼之流大逆不道,胆敢煽动其他宗室子要挟于我,而你竟然也与那些逆党串通一气。
好歹我自问辅佐太祖皇帝兴邦建国,殚精竭虑,也丝毫不曾懈怠...难道在你眼中,我便如此不堪么?”
面对述律平的质问,耶律屋质仍然十分镇定的回复道:
“微臣斗胆,有负太后恩德,自知罪孽深重,若是太后降懿旨治臣死罪,也绝无怨言。只是起兵胁迫进谏,固然是悖逆大罪,可不只有微臣,契丹宗室贵胄为何都只得冒犯太后?
当初人皇王舍父母之国而奔魏,这却又是为何?太后因偏爱之故,假托先帝遗命,为立威易储,妄授神器,滥杀宗室勋戚...虽然震慑得其余臣僚缄口喑言,可是嘴上不提,这个心结却一直都在。
而皇太弟暴戾残忍,不得人心,太后又擅专执意立他为帝,众臣追忆过往,也唯恐太后还要以殉葬为名,妄杀臣僚。为了自保,也只得起兵毛发太后銮驾......”
听耶律屋质毫无忌讳,直接点明了自己不得人心,根本就不配继位做皇帝...耶律李胡更觉羞恼,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其大卸八块。只是述律平一个眼神过去,耶律李胡就算快被气炸了肺,也只能在一旁憋着,就听耶律屋质继而又道:
“我耶律氏迭剌部之外,其它乙室、品、楮特、乌隗部、突吕不、涅剌、突举七部,已有夷离堇、辱纥主相继投顺南朝。如今契丹人心离散,如若再由皇太弟继位,只怕我迭剌部也将分崩离析,这可是太后所愿意看到的?如今这般形势,也着实不宜再自相残杀,是以微臣抱着必死之心前来,乞请太后就此休战......”
又听耶律屋质提到当初她下诏残杀契丹众臣的往事,述律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没有料到这时候会被秋后算帐,而且事态脱离掌控,也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按魏帝李天衢想来,契丹辽朝初期,有述律平这么个断腕皇太后;而后来杨家将的演义话本让后人耳熟能详时,辽朝这个敌手,则由萧太后萧绰独揽大权...终辽一朝,也当属述律平、萧绰这两个皇太后在后世的名气最大。
只不过固然都算是手段强硬,诛杀政敌毫不手软的女强人。述律平心狠手辣,无论当初向阿保机献计设鸿门宴一口气杀光其它契丹部落的首领,还是为了肃清易储大计的异己,便下诏让数百臣僚随阿保机陪葬...在当时看来,手段固然简单、粗暴、血腥、有效,可是从长远着想,述律平根本没有想到当初自己的行径,会在以后的每一日将引起契丹众臣的猛烈反扑,实则政治手腕上而言,她到底还是不及自己的后辈萧绰......
只眼下而言,述律平即便若有所悟,却仍死撑着脸面,又忿声说道:
“我儿再是不济,他毕竟是太祖皇帝的亲生骨肉!于情于理,也理当继位为帝!尔等不惜逼宫于我,就是见不得我儿继承皇位,却要窃弄国祚,又意欲奉谁为契丹帝君?”
毕竟耶律阿保机与述律平的亲生子孙当中,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已死,除了三子耶律李胡,再孙子辈中去找的话...本来史载线契丹第三人国主,如今年纪也大致合适的嫡长孙耶律阮,当初却于魏军攻破东丹国都之时,死在了乱军当中...至于染疾症猝死的耶律德光膝下子嗣,正史中第四任契丹国主,而在后来世称为“睡王”的耶律璟,现在也还没过十岁的年纪。
即便眼下述律平与契丹宗室贵胄不会知晓,就算耶律璟到了适合继位的年龄,也不过将会是个要么沉溺于酗酒打猎,要么成天呼呼大睡的昏君...如今他也尚还不过是个小屁孩,如今这等社稷动荡、山河破碎的险恶局势下,他当然不可能挑起大梁。
而述律平忿声说着,旋即把身子微微前探,本来她神情冷冽,浑身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述律平直直凝视向耶律屋质,眼中则也流露出森然杀气:
“契丹皇位,轮不到我儿来坐,那么谁又配坐?我也已听过风声,你与耶律吼、耶律洼等一众逆臣串通合谋,只是起兵胁迫于我,据闻也已派人去南朝乞降接受招抚?
哼!就算我儿无能,不得人望...可是退一万步讲,由一帐三房(阿保机祖父匀德实生四子,长子麻鲁早卒无后;次子岩木之后为孟父房;三子释鲁曰仲父房;四子即阿保机之父,称横帐;阿保机其余诸弟为季父房,统称为一帐三房,为契丹辽朝四帐皇族)宗室子继承皇位,好歹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社稷,也没有落入外敌之手。
耶律屋质,你且与我说个清楚,你与那干逆臣...真打算将我契丹社稷拱手献于南朝不成!?”>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
1420 不愿逃,不想打,那还能如何?
[[1420不愿逃,不想打,那还能如何?
述律平这一发话,大帐内的空气便逐渐凝固起来。耶律李胡眼见他老娘似乎也动了杀心,已急不可待的作势欲扑,大帐内那些宫帐卫士一个个面色肃然,看来只要断腕皇太后下达格杀的命令,他们也会立刻上前,将耶律屋质乱刃分尸!
即便周围刀枪环伺,可耶律屋质却仍是夷然不惧,他淡淡的扫视了一圈,便有从容的向述律平回复道:
“当初太祖皇帝风云际会,东征西讨,受可汗之禅而建国,确实为我契丹立下基业国祚。只可叹自古无不亡之国,饶是臣等竭心尽力,可是如今势不在我契丹...可是契丹当年居潢水之南,黄龙之北,先后臣服于突厥、唐庭,八部族民也依然能生息繁衍下去.....
如今契丹故地皆由南朝占领,又没有翻盘的余地。倘若亡国已无可挽回,那么为今只能为我契丹后世谋算。只要血脉延续下去,以后契丹或许仍有立国建业、当家做主的机会,但是就眼下而言,便如草原上弱肉强食,奉强者为尊,这场战也不该再打下去了。
太后...就算您要取我的首级,可其余大多耶律宗室,都是这般作想。也不会有人来与皇太弟争夺皇位,毕竟除了我迭剌部之外,其它部族已开始争先投顺南朝,契丹八部已然分化瓦解,如今再无雄主扭转乾坤...为契丹后世子孙着想,如今我等也只能顺势而行,不可逆势而为。”
本来脸上杀气满布的述律平,却听耶律屋质把话说到最后,也不由怔住了...说起来当初契丹覆灭渤海国,也并没有打算将渤海族人杀种绝类,而是要征服他们成为治下子民...结果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如今已轮到魏朝咄咄逼人,契丹已有亡国之患,然而如今大多契丹宗室,便如当初臣服顺从的渤海遗胄那般,也都已经认命了......
如果契丹如原本的势运轨迹那般,改国号为辽,治下疆域是东抵海滨、西至阿尔泰山,北到外兴安岭一带,南达白沟河的庞大帝国...那么契丹一帐三房的宗室皇族当中,只怕也少不了会有觊觎皇位的野心之徒。可是如今他们即便起兵逼宫,胁迫述律平不可扶植耶律李胡继位称帝,却也并没有称孤道寡的打算。
毕竟如今契丹接连历经几次惨败,又折损了大量的人口,土地城郭几乎都已被魏朝所占,如若继续遁入草原辗转迁徙,说白了也只不过是流亡的牙帐王庭,还要饱受颠沛流离的苦楚......
这个时候,谁若是继位以契丹帝君自居,也只不过能过一过做皇帝的干瘾,会作为出头鸟,继续遭受魏朝诸路雄军的追击围剿,还要担惊受怕的逃亡下去。比如耶律德光也称得上文武兼备、颇具才干,结果他自打继位以后,就一直把神经绷得紧紧的,终日忧愤焦虑,通过纵欲来缓解压力,结果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而在败亡途中暴毙身死...眼下无论是谁来继位,情况也只会更为险恶。
所以对于大多契丹宗室子而言,绝对不能接受耶律李胡成为统治者,再把他们往火坑里面带,而另一方面,也没人打算继承皇位,不愿再打下去,也不愿再逃下去...那么除了去国号臣服于魏朝,却还能如何?
述律平虽然手腕强硬,向来心狠手辣,起码也能识得请眼下形势,只是她素来强势惯了,也不可能轻易顺从其他契丹宗室的意愿...她沉吟良久,再开口时,语气中似也透出几分疲意:
“若是我承诺,合谋起兵,意图胁迫于我的契丹宗室贵胄,皆既往不咎,至于谁可继承帝位,且容后再议...可是即便故地疆土不保,太祖皇帝开创的国祚,又怎能轻易废除了?
我契丹这边集结余部,远遁塞外,漠北、西域,也未尝不能再打下一片天地...你们既是宗室皇族,难道不愿再复兴我契丹荣光,反而还要去臣服于中原的汉人?”
耶律屋质,闻言却摇了摇头,面露苦笑,旋即叹言道:
“契丹突吕不、涅剌、乌隗、突举...等部族相继已遣使乞降,我迭剌部多数子弟,也不愿再奔波流离。太后若执意要立新帝而远迁大漠,又有多少人会继续流离转徙下去?
何况南朝不止重掌唐庭安东都护府故地,当年魏帝讨灭甘州回鹘,册封归义军,西抵伊吾,威震西域;漠北黠戛斯,也已向南朝奉表称臣...所以天下虽大,继续迁徙下去,契丹十不足一,只怕着实难以另辟江山......”
听到这里,耶律李胡也已有些按捺不住,他又蹿起身来,手按刀柄,并恨声说道:
“母后,又何必再与这个逆贼赘言下去?可恨这耶律屋质明明是我迭剌部耶律氏一帐三房出身,却贪生怕死,这便要卖国求荣,前来规劝您向南朝的汉狗低头!
不如现在将其乱刀剐了,斩了他的人头,并悬在杆上,也让其余乱臣贼子看清楚,意欲归降南朝的逆贼,又将会落得个何等下场!”
“哼!杀他又有何用?现在斩下耶律屋质的人头容易,可是就凭你的能耐,却能杀尽向我逼宫,而意图降从于南朝的所有契丹宗室么!?”
当述律平的目光再落到她这幼子身上时,眼中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怨忿之色,也已变得十分明显:
“我且问你,你就算杀了耶律屋质,可是否又能让不愿奉你为主的契丹宗室回心转意?你又能否杀退诸路南朝军旅,进而夺还故土,复兴契丹社稷?”
听述律平这么一问,耶律李胡却当即愣怔住了,他瞪大双眼,张着嘴巴,瞧那副尴尬窘迫的模样,也根本拿不出任何主意...述律平见状微微合眼,语气中也满是痛心疾首的意味:
“你大哥、二哥,无论才干与人望的确远胜于你,然而本来我对你这个幼子最是宠溺...可如今太祖皇帝孙辈年幼难保,亲生的子嗣则剩下你一个,但事到如今,契丹宗室臣僚,皆不愿奉你为帝君,你可又想过自己为何不得人心,还一味喊打喊杀,这却又有何用?
如今看来,正如谚语有云‘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愿立你为帝,而是你当真没这个能耐!”
听述律平说吧,耶律李胡虽羞恼已极,却也只是僵在当场,显得甚是尴尬...而述律平再转头望向耶律屋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年纪已到了六十上下的断腕皇太后,看似又苍老了不少:
“罢了,你回去吧...我既为契丹太后,太祖皇帝的遗孀,当然决计不可能臣服于南朝!可是你们契丹宗室,看来我也已管不得了.....”>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
1421 招抚的使臣,原来是故人前来
[[1421招抚的使臣,原来是故人前来
又不出两日光景,由皇太后述律平,皇太弟耶律李胡统领的部众,便甩下其他宗室臣僚,自行向大漠深处迁徙,也与契丹其他贵胄彻底划清了界线。
毕竟以述律平的秉性而言,也不可能向致使她夫君、儿子含恨身亡,并且吞并契丹大片江山的魏朝俯首称臣...可是另一方面,述律平也意识到,自从耶律德光猝死之后,其余大多心灰意冷的契丹宗室贵胄,不愿意再靠天吃饭、四处游牧,一旦遇到黑灾白灾,还要在大漠上忍饥挨冻的受苦...所以便倾向于就此归顺臣服于中原王朝。
述律平也很清楚,她的家族当中,诸如萧敌鲁,萧阿古只等兄弟病逝的病逝,战死的战死。所以其它耶律氏贵胄只要联合起来,已完全足以扳倒这个曾经在契丹朝廷影响力极深的太后...而且与魏朝数次恶战下来,似是几乎已拼光了仍有血气愿与中原王朝死战到底的儿郎性命......
那么现在仅凭她这么个断腕皇太后所掌握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肃清异己,而且反倒是她已站到了大多契丹贵族的对立面上...不愿随波逐流的归顺魏朝,述律平自知唯一的出路,也就只能带着自己的幼子继续迁徙下去。
只不过述律平与她那草包儿子耶律李胡,到底还是远及不上他们的后辈耶律大石那般的雄才伟略...何况如今的契丹也并不似辽朝末年那般,于西北路招讨司尚还有大黄室韦、敌烈、茶赤剌等十八部的鼎力支持,所以不出半月的光景,这拨流亡部众便爆发内乱,消息经边塞关军呈报,传至汴京而让李天衢知晓......
“耶律李胡于流亡期间嗜杀不已,只因小过动辄以骑践、火烧、肢解酷刑残杀属下,致使人心忿怨,故而属珊军几员军将经合计,趁着耶律李胡酒醉之时,冲入帐中将其乱刀斩杀。
哗变的属珊军将兵随即进逼太后宫帐,述律平呼天抢地、痛斥喝骂一番之后,便也已挥刀自刎了...属珊军余部兵马而后赶至府州石梁山堡寨,陈述情由,欲献耶律李胡首级,乞请投顺......”
李天衢看过从府麟经略使折从远那边遣人呈禀过来的文书,心想耶律李胡这还没逃出多远,便落得个被属下叛变弑杀的下场,这倒并不算出乎意料之外...虽然以这厮的能力而言,也根本不足以对中原王朝构成任何威胁,可是他秉性残忍好杀,这也称得上咎由自取,恶有恶报了。
至于那断腕皇太后述律平...虽说心狠手辣、手腕强硬,可是又太过独断专行,最后还是会因溺爱的心思作祟,要把宝压在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幼子身上。结果失势出走,遭逢兵变后仍不甘屈服,还能对自己下狠手而自裁性命,她也的确能干得出来......
本来按正史轨迹,述律平、耶律李胡这对母子被一众契丹宗室逼宫,于横渡之约被迫承认由阿保机的嫡长孙耶律阮继位称帝,随后他们便被囚禁起来,受人看管,严禁自行出入。强势霸道了大半辈子的述律平,被软禁后便气极成疾,终日卧在床上大骂她的亲孙子耶律阮,几年后便含恨而亡;耶律李胡之后则是因其子耶律喜隐也有意谋反,受连坐囚禁,最终死在狱中。
如今却是契丹国祚都已保不住了,述律平已经没有能力去镇压肃清其余有意归顺中原王朝的宗室,她又不愿屈从于魏朝,也就只能与她的幼子远遁大漠。偏偏耶律李胡恶性难改,还是动辄折磨虐杀属下,如今契丹皇太后、皇太弟这娘俩的统治力已极为薄弱,属珊军将兵大多本来也不愿再颠沛流离着吃苦,那么又何必再忍气吞声?
所以这么一想,耶律李胡死于叛军发动的兵变,述律平绝望的发现自己而爱子残死,也无力再掌控局面,而选择挥刀自尽...看来这一切也都算是顺理成章的。
“...耶律李胡的尸骨,胡乱葬了便是,至于契丹皇太后述律平...不是自断手腕,已安置于阿保机的寝陵当中了么?罢了...便遂了她的心愿,就将述律平的遗体运至西楼液泉黎谷的契丹祖陵,与阿保机合葬便是......”
李天衢长声说道,他心里自然清楚,无论述律平、耶律李胡生死与否,其实对天下大势也不会构成什么影响...所以顺便下达给他们善后的谕令,如今所要关注的重点事宜,还是如何安置那些已遣使来请降的契丹宗室贵胄......
位于辽西与塞外交界的草原上,契丹一众宗室臣僚,已经在大帐里摆开了香案,并且亲自出迎,准备迎接魏朝派来总掌招抚事宜的钦使。
诸如耶律吼、耶律洼、耶律屋质、耶律安抟...等契丹耶律氏的宗室皇族,所带领的人马皆不备兵刃,已早早的策马赶出毡帐群,勒马肃手,等候魏朝使臣...如今既然已经遣使乞降,也代表着他们已经准备接受亡国的事实,所以这些以往在契丹位高权重的皇亲显贵,眼下大多低垂的脑袋,脸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几抹败丧气沮的意味......
直到东面有一彪人马出现在视野当中,依稀能辨识得清,来的的确是魏朝钦使与护送的精骑甲士之后,这些契丹宗室臣僚便立刻翻身下马,徒步迎上前去。
其中属于后来辽朝北院、南院大王的前身,如今则官居五院部夷离堇的耶律吼,以及六院部夷离堇耶律洼的地位最高,所以他们走在最前面,正要过去躬身行礼之时,耶律吼先看清策马而来的钦使相貌,却是个故人,他当即一怔,旋即脸上神情倒显得有些尴尬,但也仍施礼感慨道:
“韩相公,来的天朝使臣竟会是您...自从当年相公重归中原,便天各一方,许久不曾相见,在下却没有料到再与韩相公相逢时,会是今日这般情形......”
其他契丹宗室相继也都瞧的清楚,由魏朝帝君李天衢指派而来的魏朝使臣,却是当年曾为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所提拔器重,参与军事谋划,乃至法令拟定等重大事项抉择,在当初契丹开国的那批班底当中,也称得上阿保机身边心腹谋士的汉臣韩延徽。
只不过当年中原动乱,诸方军阀相互攻伐,本来隶属于卢龙军刘仁恭治下幽州观察度支使的韩延徽,而后北上被阿保机留下,也成了为契丹效力的汉臣中的代表人物...可是如今的韩延徽,却是做为中原王朝前来招抚契丹的钦差使臣,这也让耶律吼等契丹贵胄难免感慨...曾经契丹以为能够让汉人成为治下子民,然而如今世事境迁,一番兜兜转转下来,这却不是还要向中原王朝的汉人俯首称臣?>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
1422 藩汉分治?大有不同
[[1422藩汉分治?大有不同
虽说韩延徽并没有如他原本的命途轨迹那般,先是重归中原,却遭同僚嫉恨,又只得再投契丹,遂得耶律阿保机取契丹语复来之意赐名为匣列,而对其更为重用...可好歹当初作为契丹汉臣的代表人物,韩延徽与在场大多耶律氏宗室相熟,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如今相见自然也免不了要叙旧寒暄一番。
如此一来,魏朝受降招抚的过程也和谐了许多。只不过当初耶律阿保机虽然重视任用汉臣,与契丹宗室贵胄相较,本来汉人臣子难免要挨上一头...如今却是中原王朝征服契丹,这些接受现实的臣僚摆低姿态,自有骑士导从,仪卫拥簇,而恭请韩延徽进入大帐当中。
当一个民族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国家,当然不愿被灭国而再接受其他族裔的统治。可是随着历朝各代的传承,就算中原汉人也不免曾被异族统治过...便如契丹辽朝就算按史载轨迹,国祚延续两百余年,为女真人建立的金国灭亡之后,耶律氏的皇亲贵胄归顺臣服的也大有人在...就算是耶律阿保机长子耶律倍的子孙后裔,也有耶律楚才这个八世孙先是作为金国的公卿世家,后来又辅佐蒙古元朝的成吉思汗、窝阔台父子长达二十余年。
所以意识到契丹的国运,的确已经走到了尽头,亡了国的臣民却还要继续生存下去...大多契丹宗室现在所关注的,就是魏朝又打算如何他们这些契丹贵族,乃至各支部族的子民。
经过一阵言语试探,韩延徽便开门见山,向一众契丹贵胄陈述魏帝李天衢打算安置他们的政策:
“我朝招抚契丹诸部辱纥主、夷离堇,授予官职、印信,并分封水土丰腴,适宜筑城与耕作的领地,也将出资协助筑造城池,由契丹族民在附近的沃土开垦,并得授农耕之法种植庄稼。
契丹诸部自然仍可在各自的领地以畜牧为生计,养殖牛羊,并猎取野兽皮毛可卖给行商。还可招募汉人工匠,开设作坊以便于从事煮盐、掘煤、冶铁以扶助工商。
而各处受封官员一经授职,即由子孙世代承袭,听凭我朝驱调,有功者可扩加封地,有罪者则酌情惩罚......”
听韩延徽娓娓道来,以耶律吼、耶律洼等契丹宗室为首,也时不时着交换着眼色...毕竟当年耶律阿保机注重吸收汉人群体,而汉人聚集的土地,农业、手工业、商业较之契丹本部地域更为发达。一旦过惯了好日子,便很难再回去落后困苦、颠沛流离的生活,这也是人之本性。
只不过当年契丹屡屡犯边侵掠,虏获了大批汉民强行迁居...韩延徽继续交代得清楚,接受领地的契丹首领,与云南宣抚使司所采用的土流分治之法有些类似,各个部落形成大大小小的势力范围,虽然拥有一定的自治权力,也可以自行处置治下的契丹族人,可是却要由都护府设立的衙署管理领地内的汉人民户。
换而言之,领受封地的契丹宗室,不能对汉民予取予求的肆意剥削压榨,可是他们又不想以原始游猎、畜牧的方式过活,需要魏朝协助修筑城郭,扶助农耕、经商、手工业...等诸般行当,却又需要大量的汉民人口,那么长期受耳濡目染,实际上也是在民族之间的融合。
当年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将松散的各个部族,整合成一个帝国...如今魏帝李天衢安置迭剌、乙室、品、楮特、乌隗、突吕不、浬剌、突举这八个部族,却是要按着这些宗室臣僚先前的地位,打散分封于各处邻近燕云、辽西等汉民聚集区的草原。
而当初契丹八部作为一个整体,又是处于统治阶级,治理汉人又以“藩汉分治”为国策,虽然也深受汉家文明的影响,但是髡发左衽,也一直保持着本民族的特色。
可是如今各支部族还要拆散开来,领受封地的首领,不但也需要给予些甜头,目前还要承认对方世袭领地,并享有一定自治的权力。魏朝固然还会通过协助农耕、扶助工商、加强互市...等方式提升他们族人的生活水平,可是他们越是依赖中原王朝,也就越要与更多的汉民融合杂居...当人口基数有限的一个群体,一直深受汉民的影响,受长期耳濡目染,那么最后的结果便是形同一体。
再听韩延徽讲下去,一众契丹宗室神色各异,其中也有人意识到了,魏帝李天衢这是要将契丹各支部族彻底打散,到时只怕各处领地之间,还会有中原王朝直辖统治的领地间隔,彼此不能呼应,也就很难再集结起来兴兵作乱...只是如今作为战败请降的一方,着实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底气......
倒也有不少契丹臣僚,对于魏朝招抚安置他们的政策十分心动...毕竟仍能保留一定自治的权力,世袭统治一片领地,还有魏朝协助筑城、农耕、经商、工坊等诸般事宜,这还有什么迟疑犹豫的?当初契丹八部是联合在一处了,结果事到如今,各部族民伤亡惨重,难不成还要与中原王朝对抗下去,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差不多就在魏朝派韩延徽招抚契丹,商议受降赐封个中细节的同一时间。位于鸭绿江以南,朝鲜半岛西北部,而由泰封国主王建徙周边盐、白、黄、海、凤诸州各地的百姓,加以重修兴建的西京要地,此刻外围正有大股兵马徐徐而今,诸般攻城器械也都运作起来,发射出火器炮弹,挟裹起刺破耳膜的巨啸呼号着扑向城墙。
接连遭受几轮猛攻,已然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大片城墙遭受猛火烘烤,炮弹轰击...使得城表砖石大片脱落,松动的土石再也支撑不住自身重量,猛地垮坍了下来。垮塌部分,大片碟墙、箭垛乃至守城用具,也立刻坠入尘埃当中。
眼见周围的同僚被猛火吞噬,身上冒着烈焰,身躯在火焰中扭曲挣扎着,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呼声...还有大批手足无措的士兵,直接从断裂崩塌的墙头上惊呼着栽倒下去,本来在此督战守城的泰封军将官脸上肌肉抽搐着,他握在掌中的佩刀也在不断颤抖着,眉宇间也满是惊恐之色...意识到城墙大片崩塌,城外汇聚的敌军很快就将涌杀进来,那名将官忽然转过身子,拔足狂奔,口中还大声惊呼道:
尤其是城上官兵的士兵大受影响,已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城破了!当真守不住了,快逃啊!”>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
1424 既是结束,也是开始(全文完)
[[1424既是结束,也是开始(全文完)
泰封国开京被攻破,大批魏军将士已涌入外城...城郭被四面合围,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国主王建走投无路之下,仰天悲愤疾呼,率领亲随负隅顽抗,最终与麾下死忠臣僚皆死于乱军之中,泰封自此灭国。
各路魏军班师回朝,统领渤海军的高模翰亦赶往汴京接受封赏...至于协同讨伐泰封国的生女真诸部,各自趁机大肆剽掠一番,也还能从与中原的互市贸易中捞得实惠,自然也都欢天喜地的返回各自的领地了。
自从魏朝重设的安东都护府与熊津都督府治下领土,也已连成了一片。李天衢也是“格外开恩”,将王建当初榨取蚕食新罗东部沿海地区的数十郡县,都赐还于金傅,还遣使告知那新罗国主:
背反自立的逆贼王建,我朝已经帮你除了,以后你新罗国继续恭顺的向中原俯首称臣,世代子孙,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也自会保你新罗这个藩属国一直延续下去。
只不过魏朝趁势吞并当初后百济与泰封国全境,如今新罗国所统治的范围,与后世位于朝鲜半岛的东南端庆尚南道大致相当...按后来所划分的朝鲜八道,疆域已是大幅缩水。然而新罗王金傅实际所统治管辖的领土,本来也不过国都金城以及周围的弹丸之地,史载线于后唐正式册封王建为朝鲜半岛上的君主之后,他便只得纳土归顺伪高丽。
如果没有魏朝直接动用武力介入朝鲜半岛,金傅根本不可能保住新罗社稷...所以对魏帝李天衢,他也只能感恩戴德、叩谢皇恩。新罗这个朝鲜半岛后三国时期最为孱弱的国度,如今国土面积还不及海南岛的三分之一,与中原王朝这等庞然大国相较,以后就算想要再拿回当初分裂独立出去的领土,恐怕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这场战争既然已经结束,也是时候转而采取发展民生、休养生息的国策。李天衢遂开始致力于鼓励农耕工商,根据各地形势酌情减免税赋,并精简各级衙署,减少财政支出...以着手再造太平盛世景象。
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还有吐蕃、漠北,乃至高昌回鹘所掌控的西域领土...尚还没有并入华夏山河的版图。可是现阶段继续对外用兵,偌大的魏朝治下百姓负担只会越来越重,国事繁杂,如今已经需要在政局稳定的形势下整顿吏治,至少也要几年的光景恢复元气。
罢了...我自问这辈子,一直竭心尽力至今,起码乱世已经终结,一统中原,又已收复安东、安南、单于等都护府故地。既已打好了根基,那些事,便留着由子孙辈去实现吧......
李天衢心中感慨念道,毕竟自己已是暮年,也不知还有几年的阳寿...毕竟世上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无论哪个封建帝国的国策,当然也不可能是尽善尽美的,李天衢自知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去芜存精,让魏朝的国运能够延长得更久。
而天下大势,也早已走向了不同方向,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或许会因个性使然,以后的人生也依然会大方异彩,然而最终的命途轨迹,也都会作为中原正朔魏朝的子民,为华夏山河施展自己的才华.....
诸如邢州尧山柴家庄,有个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其中名为柴荣的少年郎为补贴家用,便前往邺都,各随家门相熟的富商颉跌氏做茶货生意...,而这柴荣自少器貌英奇,学得骑射,也盼着有朝一日能弃商从戎,矢志能出人头地;
洛阳夹马营,魏军指挥使赵弘殷膝下小名唤作“香孩儿”的长子赵匡胤,虽然还只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虽然同一群年纪相仿的孩童终日调皮捣蛋,可是他按父亲的到学馆读书,又对习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开始尝试驯服烈马,并豪言称待年纪再大些后,便会持棒走马,到处游历一番,再如同他父亲那般投军出仕,志在凭本事去博不世功名;
府麟经略使司,与折家交好的麟州豪强杨弘信得魏朝赐封为官,他的长子杨重贵也正值少壮年纪...父亲受封为麟州刺史,自己也做了官门子弟,善骑射、好畋猎的杨重贵遂也发下心愿“我他日为国尽忠,为将用兵,亦犹用鹰犬逐雉兔尔”;
卢龙节度使高行周,因讨灭契丹战功受封赏宴飨,如今做为魏朝宿臣名将,名震一方,只是回家之后,还少不了要耳提面命的教训他那不喜读书,时常翘课痴迷音律射猎的长子高怀德...督促他陛下逐步削藩,早晚要彻底改制,将所有节度使地方军政大权还于朝廷,你小子也莫要指望以后能世袭做个藩镇节度,既然不是读书的料,那就多学学带兵打仗的本事,以后要光耀高家门楣,还是要看你的真才实学......
魏朝既然文有王师范、冯道、王朴、韩熙载,以及受李天衢御旨入朝为官的耶律屋质,等一众文臣辅弼治政;武有夏鲁奇、高行周、符彦卿、刘词、郭威、高模翰、柴克宏...等一众名将安邦定国,又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即便先前饱受战乱的地区,终于得以逐渐恢复往日气像,而且兴旺繁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处名城要所商家云集,自是百业兴旺、生机勃勃,海贸收益更是源源不绝,也已早成为朝廷财政的一大支柱。
正值天下已呈现出一副盛世气象之时,李天衢却下诏禅位,被尊为太上皇。由四皇子正式即位,年号改为武隆,而史称魏武宗...只是虽已退位,可是关乎军国大事的裁决,乃至御下的帝王心术,李天衢自然仍免不了要指引自己的四子一番......
又过四年光景,天下各地仓府盈满,且诸路军旅武备充沛。趁着吐蕃拉萨王系、拉达克王系、普兰王系、亚泽王系、贡塘王系...等诸方势力相互对持,魏武宗怀雄心宏图,调遣诸部军旅赶赴川陕,意图拉拢一部分、分化一部分、打击一部分,而逐步征服吐蕃诸方势力之际。李天衢却于寝殿逝世,自大唐之后,重新建立一统盛世的魏朝太祖皇帝,也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
本来已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卧在榻上的李天衢忽然缓缓的睁开双眼,依稀瞧见内侍太监跪在榻前,神情急切,连声禀说陛下于点将台誓师动员三军,已得知太上皇病重,很快便将赶来探视......
李天衢闻言,却面露一抹释然的笑意,随即长声念道:
“唐末乱世,群凶横行,天下动荡...朕招聚义师,以武功平定八荒,征讨四夷,兴我华夏衣冠,复我汉家故土,如此结乱世、安百姓,致太平,拓天下...该做的事,也都已做了,而以后的事,便要由我那皇儿去达成了......”
微微一顿过后,李天衢在这个时空,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场一众侍从却都有些听不明白:
“按说从哪里来,会哪里去...本来我不属于这里,如今又是否能回去了...?”
李天衢言讫,便感到自己的元神似乎飘升了起来,渐渐的,似乎便陷入一片雾蒙蒙的云朵当中...也不知漂游了多久,自己一直处于种意识朦胧的状态,直至前方有个亮点,正缓缓的放大,直至将他整个身子包裹在当中。当李天衢逐渐清醒起来时,隐隐约约的,又听见了几个字:
天福三年...邺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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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多万字,终于写完了。也不知道阳没阳,就是有些发低烧,所以凌晨之前没有写完,本想着要不缓一天,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一口气收尾吧.....
说实话,写到后期,真的已经写累了,文笔的原因,后来就是要把这个故事说完,但其实激情已消耗殆尽了...只是既已上架,便绝不能太监,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有始有终了。
五代十国这段乱世,其实我是打算写完的。但是主角从唐末黄巢时期,如果活到正史宋朝代周的时间段,那就应该算修仙类了...既然都是穿越了,本来是想着主人公的意识,也还会转移到下一本小说。
但如今的问题是,那么写的话,固然会有柴荣、赵匡胤、杨继业、大小周后等人物登场,诸如郭威、冯道、石敬瑭、高行周等太多这一本小说已近写过的人物,还会在下一本出现,如果是那样的话...心想不如先写别的题材,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回头以五代十国中后期为历史背景......
这部小说完本,起码做到绝不太监的承诺。真心需要歇养一段时间,再思考下一本小说的构思了......
感谢一直追读完的看管,我们下回见。>记住本站网址,,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