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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0章 不翼而飞

    丫环应了,去到屋中把夫人和老爷的被褥一起卷了出来,抱到院子里晾晒,她尤其发现夫人的被子潮得厉害,忙着在院中绳上去晾。

    甜甜跟着谢金莲从屋中走出来,她是去学堂。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小女娃有些磨磨蹭蹭,谢金莲都出了院门,她还在后面不着急。

    菊儿抱了被子在前边走,甜甜忽然发现从被子里掉下来一小团纸,上边似乎有字,便随手拣起来。刚要展开来看,谢金莲就在院外催她快些,于是她随手把纸团揣到衣兜儿里去追赶谢金莲。

    到了学堂里,甜甜坐下,再从口袋中掏出那小团纸,悄悄展开,却发现只是一行毛笔字。这行字写得虬劲有力、龙飞凤舞的煞是好看。

    但是这小女娃刚刚启蒙,连描红都描不好,哪里认得许多。一行字里也只大概认出有个“乌”字,另一个像个“兔”字。

    不过她很喜欢这字体,立意要慢慢的模仿。但先生要讲课了,她小心把那条纸压平,又夹在一本书里,看看也没有人注意她,要把它压平了收藏,以后要慢慢学好了让谢金莲吃惊。

    高审行写过信送往长安之后,就只是一心一意地等父亲的回音。他想,不论父亲最后的意见如何,但对于他站在整个高家的视角看问题,一定会有些赞赏。

    这是父亲多次教导过他们兄弟几个的,如今,自己能够直言对儿子的看法,并推荐大哥的儿子高岷,这在一般的人又哪能做得到?总之他高审行不会对不起这个审字,父亲放自己来西州总不会让他失望。

    他这样想着,与别驾李大人一起去了牧场。

    柳玉如在等着岳大人的消息,今天就没有出去。而崔氏又把那封信从头想起来,按着时间算,高峻八成已经看到信了,她要想想有没有什么纰漏。

    但是此时再回想,却想不出剪下来的那行字是哪个了。当时动剪子的是丫环,又匆匆忙忙的,又怕有人回来信不好往回放,她越来越不确定,回屋到褥子底下去翻那纸条,想起来被褥已经晾出去了。

    她把丫环叫来,问她纸条在哪里,丫环愣愣的。

    崔氏急道,“还不快去找找,这不是成心让人看到?”于是崔氏在屋子里找,丫环若无其事地到院子里搜寻,最后主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没有。

    丫环怕是往外抱被子时掉在院子里了,又怕是让风吹到了一边,因而连整座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找过了,还是没有。

    主仆二人相对茫然,看着李婉清、思晴、崔嫣、樊莺竟然都凑齐到院子里了,一会儿谢金莲也送了甜甜回来。院子里阳光好,她们个个不急着回屋,就在院子里说话。

    但在崔氏看起来,她们个个显得挡手碍脚,个个的脸上似乎都藏着什么秘而不宣的事情似的,崔氏心里着急,但是又不好赶她们走开。

    只有柳玉如在她的屋子里没有出来,难道纸条已经到了柳玉如的手中,她是在屋里琢磨纸条的含义,再把这些人派出来打马虎眼?

    关于乌蹄赤兔的事情柳玉如曾经当面听高峻说起过,这个鬼精的人,若是纸条在她手,那么自已极力要掩饰的可都让她看到了。

    崔氏觉得自己的心空虚得连个倚傍的地方都没有。在长安时,自已当了众人给她低头。到了柳中自己想打她个下马威也没有得手,要是这件事让柳玉如抓到,那可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这样一急,她更记不起丫环剪下来的是哪句,问她她也一脸的茫然。崔氏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丫环道,“夫人,我们不能这样哭呀,要想办法才行。”

    她说,我们丢了纸条,必然是晾出被子以后这段时候。那么无论是谁拣到了,也没有什么机会多看。总之人都在这里,我们翻也要翻出来。

    崔氏道,“总得有个理由,我们不好来硬的……也硬不起来啊。”

    丫环一狠心道,“只能如此了!兵贵神速。”

    谢金莲这些人正在院中说起桑林的事情,崔氏也出来在太阳下走动。她刚到院子里来,便失声尖叫道,“这是谁的?太不像话了。”

    姐几个顺了崔氏的眼光看地下,甬路边扔了一张彩色的画,比一块巴掌稍稍大了些,上边绘形绘色地画了一男一女两个裸人搂抱在一起,扭曲而相接。

    崔氏厉声道,“这是谁的?我儿刚刚走出门,你们就收藏了这样的脏东西,真是有污我们高家的门风!”

    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谁又想的到是高白塞与菊儿,又被她抛出来搞事的?一时都愣在院中。崔氏不依不饶,叫着,“幸亏家中没有外人,不然传出去,看你们谁还有脸!是谁的快说。”

    人人都红着脸说不知,柳玉如听了也从屋中出来,见崔氏相问,她也说不知。崔氏道,“人人说不知,你们脸红什么?菊儿为何就不脸红?分明是做贼心虚。”

    丫环适时出来道,“夫人,趁了别驾和老爷未回,我们最好把这事处理了,别今天一张,明天再掉出一张,早晚让大人们看到,那就不好了。”

    崔氏当众对丫环说道,“唉,这些媳妇们都是过来人,一时藏了些我也可原谅,但这事却要从此杜绝了好……如今我也就信得你一个,你说怎么办?”

    柳玉如道,“夫人,你不要妄下定论,没凭没据,就从院子里说到了屋子里,谁会服气?”又问谢金莲等人,“妹妹们,你们在院子里几时了?”

    众人都说有一阵子了,柳玉如道,“你们这样多的人,五双眼睛,在院中这么久都没发现,夫人一出来便看到了,是怎么回事?”谢金莲思晴等人还是说不知。樊莺道,“我们都有爷们,依我看只有没爷们的,才拿它当宝贝。”

    丫环脸上瞬间的变颜变色被柳玉如看到眼里,她对崔氏道,“夫人,樊莺说的对,我相信姐妹们绝不会藏这类东西。你最好到每个人屋中看上一看,如果看不到什么,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正合崔氏之意,于是招呼丫环道,“你与我到各屋里去看看。”

    柳玉如说,“夫人且慢。”

第271章 翻箱倒柜

    柳玉如说,“夫人,此事着实是蹊跷得很,这是由旧村搬过来多少日子都没有发生过的事。今天出了我们也不怕搜,但是必须让我们跟着两个人,也好两方面放心。”

    崔氏同意,柳玉如对樊莺和思晴道,“就由你俩陪夫人到各屋里看一看。”二人会意,随了崔氏、菊儿到各屋中察看。

    菊儿不等崔氏说,就率先上了二楼。先到了柳玉如的大屋,就冲楼下喊,“柜子为何上着锁呢?”柳玉如掏出那把紫铜的小钥匙,步上二楼将柜子打开。崔氏一看,里面只有一页婚书和半截烤糊了的筷子,不禁有些失望。

    因为柳玉如昨晚百般的推拖,就是不想把丽容的屋子给丫环住,因此今天丫环一上到二楼,搜察的重点就是柳玉如的屋子。

    她把柳玉如的被褥从头一一抖开,连那些叠好了的衣物都不放过,衣柜、梳妆台、连床下的板缝都伏下身子看过,又到套间里仔细地看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此时岳青鹤从院外进来,向柳夫人说了昨天护牧队的事情。早上时,连夜去大漠中找王允达的牧子有回来的,其中一个说确实碰到了柳中牧野牧的队伍。

    但是王允达说五百匹马在外边,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能把护牧队说抽走就抽走,不然万一马队出现个什么闪失,谁负责?

    柳玉如听岳大人这样说,便问岳青鹤,“那他们往回走没走?”

    岳青鹤摇摇头,“王副牧监说,好容易出动一次,怎么能听风就是雨?要按着既定的安排走。”柳玉如一听,知道就算再由思晴去了,王允达也同样不会放护牧队回来。

    她上楼对樊莺和思晴说,“护牧队回不来,你们现在就速去白杨河牧场,兴许能帮上高大人。”她让崔嫣和李婉清接替二人,陪了崔氏和菊儿继续在各屋中查看。

    丫环听了对崔氏说,“夫人,这不大好吧,事情没有查个清楚,怎么好就放人走呢?这不是先就说不清楚了么?”

    崔氏明白了丫环的意思,知道她是怕柳玉如借这个引子放人走,不由得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樊莺和思晴二人。万一东西就在她们的手里,不是正好直接送到了高峻的手里?

    她说,“你们去两个女人能帮上些什么?再说我们在家里这样大张旗鼓地搞,就是为了让家中水波不澜、安安定定的。谁说这么做就不是为了让峻儿放心?”她不同意让樊莺和思晴就走,但是可以先看她们两人的屋子,看过才可以走。

    此时柳玉如的心里已经像是起了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夜时间过去了。以她对高峻的了解,不到情况紧急,他是不会传这样的信的。

    于是耐心地等着她们搜察过了樊莺和思晴的屋子才放两人下来。思晴见到柳玉如嘀咕道,“她们可真行,搜过了屋子,还要搜身,逼着我们把身上的衣服都抖了一遍才放下来!”

    正说着话,却见丫环急急地出来往这些人的边上一站。柳玉如知道她是不放心这些人私下里有什么传递。

    柳玉如也不理会,对樊莺和思晴说,“高大人在白杨河没什么顶用的帮手,只能让你二人去了,一路上不要耽误,速速见到高大人要紧。”

    樊莺说,“柳姐姐,高大人临走时只是说让我们陪着你,我们去了,万一高大人没什么急事,我们俩不是找骂?”

    柳玉如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说了,你们就往我身上推。”看到二人还在迟疑,柳玉如急道,“快去吧,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二人这才急急地收拾一下,各带了兵器,骑马往白杨河去了。

    二人走后,崔氏接着把各屋搜起,柳玉如从她们那副焦躁不安的神情中看出,今天的事情绝不是一幅春宫画的缘故,但是又实在想不出是因为什么。不过,那幅画的出现像是给她们今天的事找个借口,而她们要找的东西绝不是这些,这一点柳玉如是看得出来的。

    剩下的人都在院子里,李婉清和崔嫣又上去,陪了崔氏和丫环在各屋中细细地搜看。快中午的时候,因为正搜到了谢金莲的房间,去接甜甜的事情就由柳玉如代劳了。

    甜甜背了书包,跟在柳玉如的身后回家来。一上二楼,发现自己的屋子里让丫环翻得鸡飞狗跳的,什么都不在正地方。她先就不满意了,嘟了小嘴,把书包在丫环的面前摔了两次。

    菊儿打开了谢金莲的床板,一眼看到暗格中的两片金子,便随手拾起来道,“夫人你看,一块金元宝却是两半的。”

    甜甜一直以为压书的两片金子是丢了的,此时猛一看到十分的高兴。她跳着从丫环的手里抢过来道,“这是我舅舅给我压书的,你少见多怪。”

    丫环对这小姑娘却是没什么好办法,看看也没有什么发现,就到别的屋中去了。

    崔氏和丫环坐在客厅中,哪间屋子都搜过了,什么发现都没有。崔氏甚至都以为,上午离开的樊莺和思晴已经将她要找的东西带走了也说不定。

    谢金莲坐在她们的边上,从书包里掏出一册书,问甜甜的功课。甜甜看她掏出来的不是自己夹了字条的那本,就放了心。她不想谢金莲这么快就发现,不然以后就算学好了字也不新鲜了。

    谁知谢金莲问过一册,又掏出一册,还不是那本。甜甜暗道,“你问来问去,早晚把我的秘密看到,”因而问到这一本时,明明知道也说不知。

    谢金莲让崔氏和丫环把屋子搜得乱七八糟,见她们一无所获还坐在二楼不走,眼睛不时地往甜甜的书包上瞄。

    她心里本就不大高兴,如今一见甜甜的功课这样糊涂,不由气从中来,用手掐了甜甜的耳朵骂道,“天天像祖宗似地送你去学,你就学得这样糊涂?学而时习之连我都知道你却不知,莫不是也学了谢地,整天画些不着调的东西!”

    又说,“我看你早上上学就磨磨蹭蹭的,非要看看有没有。”说着抓了书包的底,将其中的书本一股脑倒了出来。

    甜甜生怕字条从书中掉出,这下挨了掐,正好借着由头大哭起来。并伸手去收拾散落的书本,先把那一本按住,再一本一本往回装。

    崔氏道,“你心里不快,就不要拿了小孩子出气!”说着冲丫环一使眼色,主仆二人下楼去了。一上午的时间一无所获,两人相对无可奈何。

    崔氏让丫环在一楼各处留心察看,而她进到屋中,在床上躺下,只觉得浑身乏力,想不出晾个被子的功夫,那张纸条去了哪里。

第272章 没缝下蛆

    中午的时候高审行和李别驾都从外边回来,一家子围坐桌边,独独崔夫人在屋中躺着不上桌。高审行亲自进去叫,崔氏才恹恹地起身。

    她坐在桌边端了碗吃饭,似乎也忘了与别驾大人打声招呼。正巧婆子从厨房中又端了一道菜上桌,崔氏夹了一箸放入嘴里,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恶狠狠道,“我说菊儿总怨厨房里油烟呛人,原来一盘菜却放了足足半斤油!拿我们是香油虫么!”

    婆子只是按了往常的习惯弄菜,再说也从来没有受过别人对她如此,她一时愣住。

    崔氏有些疯地叫道,“居家过日子,最要讲究个节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还念物力维艰,你们这样大手大脚,就觉着是应该的么?你这个婆子是再也不能留了,速速结了工钱打发掉!”

    别驾和高审行闻言,一齐伸箸去尝了那道菜,也不似崔氏说的那样。但都让她这样的表现搞得一头雾水,连劝解和询问都忘记了。

    柳玉如知道她这是借火撒风,站起来道,“夫人,这是我特别让婆子这样做的,我是想一上午夫人在各屋中搜查,也是不轻省,就让每道菜多放了些油,要让……”

    别驾忙问何事,柳玉如却不说。

    崔氏猛地起身,樊莺和思晴不在,她看不出柳玉如还有些什么仗势。她指了柳玉如道,“我说得不对么?我为了你们好,你们指不定想我什么呢!你就不要吃饭了,去站到一边儿,好好想一想我说过的话!”

    柳玉如当了别驾的面,十分委屈地站起,往楼上的屋中去了。

    谢金莲拉了甜甜也立刻起来离席,随后崔嫣也站起来,崔氏对着崔嫣叫道,“你不许走,都和我示威是怎么着?”

    崔嫣不管这些,手一抡道,“我吃饱了要硬塞么?你刚说过了日子要节俭着过的,”说罢也上了楼。李婉清要起来,看到父亲正对着自己使眼色,便坐着不动。

    吃过了饭,别驾悄悄问过了女儿,才知道了上午的事情,心说娘们多了果然事情多,尤其是这个崔氏来了以后事情越发的多。他连午觉都没有睡,便起身往桑林那边去了。

    崔氏在饭桌上发过了威,心情一点不见好。那张字条一点踪迹都没有,看来多半是已经到了高峻的手里了。她坐卧不宁,高审行关切地问道,“你说你,替小辈们操心也不是这样的操法,别驾在呢。”

    崔氏听了,在床上转向了高审行道,“老爷,我的委屈只有你知道……嫣儿这个冤家处处与我做对。她才到这里几天,不知道柳玉如对她施了什么咒法,她的心一点都不在我这边!”

    高审行忙劝解,崔氏又道,“我对你说过的高峻的事情你到底做了没做?”

    高审行说,“我写信的时候你都看到了,什么事情不得容个功夫,你以为长安就在隔壁么?”

    崔氏幽幽地对高审行道,“老爷,谁对我不好我都能忍耐,唯独老爷你不行,你若是将来有什么事情疑我,那我只有死了!”

    高审行动情地说,“哪会,我做过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怎么有这话?”崔氏听了,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再说高峻,带了许不了、陈八的媳妇,用一辆马车将她们和丽容拉了往白杨河走。许不了二人是千里会亲人,内心的欣喜自不必说,出发前更是准备了很久,一应的替换衣服是必要带的,而各自拿手的面点也都蒸了两屉用包带上。

    到了交河县,高大人先去一趟温汤旅店。丽容自去了牧场村就没有回来过,丽蓝一见妹妹再回来时,已经与高大人卿卿我我,心中虽然奇怪也不敢多问。见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同赴白杨河,像是走亲戚一样。她想抓个机会问妹妹,但是她们吃过了饭匆匆起程,连个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带了马车,路上走得不快。而高大人也不着急,想着老陆和陈八两人见到自家婆娘会有个什么表现。他想起谢广与许不了的事情,暗怨自己没有当机立断,倒有些对不起陆大人的意思。

    在去往浮图城的大道上,阿史那薄布带了自己的儿子、以及一小队亲兵等候在那里,路旁摆了桌案,上边罗列着美酒菜肴,看来是得了信,特意来表示亲近的。

    他的儿子雉临看到丽容已经是高峻的人了,心中虽有不甘也只能暗暗压住。高峻在与郭都督筹建守捉时,为了照顾浮图城的感受,在接济客栈处本该建一处守捉而未建,对此阿史那薄布心知肚明。

    如果建了守捉,那西州就是与浮图城划清了界限。不建,双方在心情上就没有那么生分。如同一座院子里的两兄弟,突然在中间垒起一堵墙,那是什么感受?

    因此,一见到高大人,阿史那薄布便十分的热情。还说,“如果高大人在白杨河那里有需要人手的地方,尽管来个人捎个信,浮图城一定尽力相帮。”

    高大人谢过后启程,浮图城虽然有此话,但是高大人是不会开口的,他能在离着西州那么远的地方建一座牧场,就要有能力独自应对一些事情。

    不但浮图城的力量他不好借重,若是什么事情都去找郭都督,在高峻的心里都会认为这是不应该的。郭孝恪从西州抽兵充实白杨河沿途的守捉,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一州之兵又能有多少?他不好再张口。

    天黑的时候,高大人一行才到达了上一次他们扎营的地方,这里已经有第一座守捉,就座落在树林中,有三十个官兵。他们都认得高大人,忙着将这些人接进土城去安顿了吃饭休息。

    丽容却嫌土城里拥挤,对高大人说,“上次那棵树,走时似乎连毯子都没有撤……”高大人笑笑,懂得了她的意思,带了她趁着夜色出来。

    那棵树的枝叶已经更为稠密,站在树下根本就看不到树上的情况,高大人先上去看了看,上次他铺好的小窝果然还在那里,毯子也在。这里也没有下过雨水,上边连点灰尘都没有。

    他跳下来,像上次那样腋下挟了丽容一跃上树,两个人就到了树上。

第273章 三座高台

    高大人拿了乌刀,把头顶四周新生的树枝削掉,让二人容身之处宽敞一些。然后把刀挂了,躺下,也不与丽容说一句话。

    丽容紧挨了高大人挤在树上的小窝里。她身子一动,二人便在树上微微的晃悠。她看高大人一眼也不看她,连朝她转转脸都没有,只是把双手枕在头后发呆。

    高大人在想崔嫣,这很奇怪。丽容在身边躺着,他却想着崔嫣。她与她的母亲崔氏在面容上有着几分的相似,但是在性格和心地上为何一点都不像呢?

    他由崔嫣的身上想起了自己走入她房中的经过,一切都像是在梦中一样。她笨拙地替自己擦眼泪的动作,就和她被动地迎接自己的冒犯一样。她的被动不同于思晴和谢金莲,一想到最后出现的那个名字,高大人赶紧不再往下想,他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变坏。

    他再由崔嫣的身上想到了柳玉如,分析她这么久了一直把谢金莲的秘密埋在心底的原因。她那天晚上突然说出这对母女,一定不是计划好了的。当时两人正说到要逃走的事,那么她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是不想抛弃她们。

    这样想着,高大人觉得自己暴怒中捶柳玉如那一下有些不尽人情。于是思绪自然而然地又落到了谢金莲的身上。他一阵烦恼,背对了丽容假装睡觉。丽容不好惊动高大人,就眼睛睁着,想要透过树顶的间隙望穿夜色,一宿无眠。

    天亮在路上,丽容与许不了、陈八媳妇三人坐在马车里。许不了知道丽容和高大人晚上并没有在土城中过夜,她看了看丽容的脸色,关切地问,“丽容妹妹,可有什么事情不解,尽管问我。”

    丽容心说,高大人一夜不理我,我怎么对你说?因而只是说没有事。

    车马辚辚、黄沙飞扬,过山谷、过古屯城,沿着光秃秃的沙道向北而行。半路上再遇一座守捉,之后又走了一天,白杨牧场已经远远在望了。

    陆尚楼得到飞报,率人驰出来迎接。他看到许不了从马车中走出来,不但脸上未见岁月的沧桑,还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再听她亲口说起了柳中牧场的事情,陆尚楼深知自己这样子还能有今日,贵人只有一个,便是高大人。

    他把这些人迎进牧场,向高大人汇报他走这些日子的牧场建设情况。高大人一看,牧场中又新建了不少的木头房子,并且把各个区片划分得清清楚楚。那些新婚的牧子们人人有了住处,高大人问冯征,“冯大人,我走这些日子,可有人去钻白叠草丛?”

    冯征连说没有,高峻这才想起自己谁都带来了,却忘了带杨雀儿,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对冯征道,“我又来了,你家中有事尽可回去两天”。

    陆、冯二人把高大人不在这些日子白杨牧的情况从头讲起来。陆尚楼说,别的都还正常,只是高大人走后有两次,有不明身份的人夜间来骚扰。看样子他们意不在马匹,却在意这块地方。

    冯征也说,“他们的样子不是本地人,但又说不好是哪里的。每次等我们护牧队拉出,他们就趁黑遁去,成心是不让我们安心。”

    高大人说,“等过些日子西边山口那里的两座守捉都建好,再驻了人,也许就会好了……弩支城和古屯城怎么样?”

    冯征道,“要是白天时,这两座城会出来帮忙。但是晚上,这些骚扰的人来去倏忽,两座城就有些鞭长莫及了,等他们到了,人又跑得没了踪影。”

    高大人点头,对陆大人道,“除非有大的阵仗,不好事事麻烦这些人。他们到白杨牧入伙,可不是来找麻烦,小事还要我们自己应付。不过明天把两座城的城主请来,我们好好地商量一下。”

    两城城主得知是高大人请,很快就到了。高大人也他们约定,万一白杨牧有急事,白天放起狼烟报信,到时各依了情况过来帮手。

    城主问,“那晚上怎么办?”

    高大人说,我要在牧场中用木材建三座高台,日夜叫牧子轮班值守。放烟、放火都要在上边,让你们两位在城中便看得到,事情最急时三台俱点烟火,也省得往来报信耽误了功夫。

    白杨牧场除了西州占了大份,剩下的就数古屯城和弩支城,牧场有事两城当然愿意相帮。城主满口答应了离去。

    高大人说做就做,指挥着牧子们伐来高大的树木,乓乓乒乒干起来,木材量好了尺寸,高大人亲自操刀,连锯都省了。

    人多力量大,一天功夫便在牧场内竖起三座一丈六、七尺高的木台,人由着盘旋的梯子上去,木架的顶上安放了两口铁锅,一个里面是狼粪、一个里面是乌油,专门用于点烟点火。

    木架上还有地方供两名牧子站立休息,高大人把了望的牧子两人一班,轮了班地上去值守。在一马平川的大漠里,这三座高台卓然而立,人在上边一望,上百里都望出去了。

    哪个方向有不明身份的人马出没,来人几何,在高架上先就发现了。白天时只须在上边把两色的小旗挥起来,连嗓子都不必动。

    晚上一喊,反应敏捷的护牧队在许多多和苏托儿的率领下立刻在上边指示的方向警戒。虽然护牧的人手只有六十来人,但却应付裕如。三座高台搭起来之后,一次烟火都没有点过。

    丽容初时见高大人一到牧场便忙他那些大事,就不去打扰他。后来她看到高大人把牧场中的事情分拨得差不多了,便再把自己的心思动起来。

    高大人来了,陆大人和冯大人指定把最好的木屋给高大人住。屋子干爽不闷,里面一应的家俱都是木制,虽然不很规整,但各是各地。木床上还铺了那些女仆们编织的白叠草垫子,晚上躺在木屋里细闻有一股淡淡的草木味道。

    她是盼着高大人忙完了牧场中的事以后对她做些什么的。但是几夜下来,高大人夜里都是老老实实,没事就发呆。丽容想不明白他在琢磨什么,心说这么下去自己这两次白杨牧不是白来了?

    但是她一个姑娘真的不知高大人想的是啥,几夜后,丽容白天时就来问许不了。

第274章 半夜火起

    许不了重聚陆大人,两口子夜里把高大人的好处从头说起来,有一阵陆大人竟然呜呜痛哭。许不了从自己的身上也知道老陆为什么难过,她对陆尚楼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只要做好今后,别再让自己心亏也就是了。”陆大人听了不住地点头。

    许不了又说,“以往的那些事情高大人也没在牧场村里张扬。”

    陆尚楼道,“谢广……也没到处说颉利部的事情?”在颉利部内乱时,陆尚楼曾经给黑达出馊主意谋算思晴,虽然没有得逞,但总是一块心病。

    许不了道,“高大人有一次碰见谢广,抽了他一马鞭,他哪里还敢胡说!”陆尚楼听了,更是决心从此唯高大人马首是瞻,绝不会再生二心。

    白天,丽容来找许不了,见到她后又意意思思地不知道从何处说起。许不了一笑道,“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丽容脸红着道,“知道你还问……许姐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许不了说,“从第一夜我就看出来了,别看你眼圈发黑,但却不是高大人的缘故。依我看,高大人一定是有什么烦恼事。你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小九九,要站在他的位置来看事情。”

    丽容有心把高大人临出来前家中的一些情况对许不了说说,又觉着不合适。家里的事情怎好对外人说呢?

    许不了道,“高大人这人我琢磨个不大离,公家的事情他是不会这样的,八成是家里出了什么烦恼。你虽然不能替他化解,但眼下你们是在白杨河,离家这么远,你该想办法让他忘了家里的事。”丽容听了若有所思。

    高大人来白杨牧之后,牧场又有两次受到小股的人员骚扰,这些人总在半夜人们睡下后出现,第二次都骑了马跑到了牧场的大门边,等护牧队一过来又远远地跑开了。

    高大人能看得出这是些训练有素的人,骑术精湛,胆子也不小,他也想不出这些人的意图。但每次这些人都是往白杨河的上游遁去,大概是由阿拉山口那边渗透过来的。山口进来便有弩支城正当其冲,但他们来去无踪,一座弩支城倒像是形同虚设。

    高峻准备忙完了牧场里的这些事情,想想办法将这些骚扰的人什么来路摸摸清楚。

    牧场中有陆尚楼和冯征,护牧队有许多多和苏托儿,真正什么事归高大人操心的还不多,于是他白天便骑了炭火出去察看。

    牧场往西五、六十里便是大山,山上连条小路都没有,处处古木参天,浓荫匝地,天光日影均都不见。那些骚扰的人马从这里是过不来的,唯一的入处便是弩支城西边的阿拉山口。

    除此之外就是从白杨牧场往北四百多里有条河,此河叫什么名字不得而知,沿着河谷可以通到西北大山外的一座水面宽阔的湖泊,但是河谷险要难行,谷口的一座守捉也正在建设当中,那些人是不会从这里进来的。

    高大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山口的地方,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怎么个应对的法子。牧场里都是集中开饭的,晚上,高大人吃过饭后回到自己和丽容的木屋。他像往常一样躺下,丽容嘟哝道,“也不像在家里,洗澡都不方便,身上粘粘的难受。”

    高大人道,“河边不是早就搭好了洗澡的木棚,有什么不方便。”

    丽容道,“人家还是个姑娘家,怎么好与那些婆娘们挤到一起去洗。”高大人有些不落忍,“也是….你说怎么办?要不明天单独为你另搭一座?”

    丽容道,“哪要那么费事,现在天黑,木棚里早该没有人洗了。可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去一次不就行了?”

    于是高大人又起来,挎了乌刀说,“走吧。”

    丽容说,“洗个澡你带刀做什么?”

    高大人解释说,“刀是从不离身的,再说是你洗又不是我洗。”他陪了丽容出来,入夜后河边万籁俱寂,只有虫声水声。

    丽容进去,木棚中果然已无人迹,她知道高大人就站在了木棚的门口,心说就按着许不了说的试试。于是她也不叫高大人,只是在木棚中脱了衣服,一心一意地把皂角粉在身上抹了,然后撩了水在身上冲。

    一会儿,她看到木棚门口高大人闪进来,说道,“我的身上也刺痒得难受。”

    一会儿,丽容道,“你不是刺痒……就洗你自己呀。”高大人嘿嘿笑着也不答言,从木棚外只闻哗哗水响。

    二人洗过后,重又回木屋睡下。在后半夜时,猛然听到高架上值夜的牧子喊叫起来。高大人腾地从床上跳起来,披了衣服到外边,冲了高架上叫道,“有什么事?”

    值夜的牧子说,“弩支城的方向火光冲天。”

    此时正是寅时左右,正是人一天中睡得最沉的时刻,当然也是警惕性最差的时刻。这个时候弩支城一定是有事。

    此时冯征也已经起来,许多多领了三十名护牧队当值,高大人对许多多说道,“把不当值的三十名护牧队叫起来警戒,你这三十我带去弩支城看看。”

    许多多道,“高大人,我陪你去。”高大人不允,说,“只须把牧场看好,小心人趁乱偷袭。”

    在弩支城,城主父子正带了手下救火,一见高大人连夜带了人过来相援,城主道,“有人挑我们睡得最沉时候,竟然从城外爬进来放火,烧了十几间房子后又坠出城去,真是气死人了。”

    高大人道,“这是山外来的,似乎专心让我们不安定。这也不是个事儿,但是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这些人帮着救了火,看看也无人员伤亡,就都回来。经一阵忙碌,天光已然大亮。

    高大人写了封信,叫人送往柳中牧场给岳青鹤。要做事没有人不行,他要把柳中牧剩下的一百四十名训练有素的护牧队暂时拉过来。

    这些骚扰之人可不能小看,他们能深夜爬城,又能全身而退,一定要与他们面对面才行。送信的人只一天就回来了,人一个没带来,却带来了郭待封的信。

    郭二哥调查的结果也是高大人急于想知道的,他接了信,顾不得问护牧队因何未到,便急急地回到木屋,把信拆开了来看。

第275章 有敌来袭

    他本来想着先干完正事,等到晚上有闲功夫了再来看这封信。不过,这封信捏于手里薄薄的一层,似乎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内容,也许是郭二哥没有查到什么,只是来信相告,那就先看一眼,省得心里惦记。

    信的内容只有三行。

    高峻先看到的是郭待封的字迹,不禁暗自叫了声好。真是字如其人,郭二哥的字龙飞凤舞,绵里藏针,比自己那两笔刷子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高峻贤弟:

    愚兄抵鄯州赴任,按弟之法,察州志、得九年鄯州大战之粮秣筹集主官宋某。

    宋仍在任,兄谒于其所,引其忆九年之事,虽多有恍惚,但对乌蹄赤兔记忆犹新:

    吏部尚书侯君集曾骑此马出征南道,凯旋时不知此马踪迹。

    贞观十八年六月三十日郭待封。

    高大人看至此心内暗想道,果然让郭二哥察到,崔氏那老妖婆想不到却是……他突然愣住!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急于找个什么扶上一扶。

    丽容没有出去,她刚刚从许不了那里取经过来,昨夜便初尝雨露,这时更要把她与高大人的小屋好好收拾一下,晚上时再不能叫他只把这里当做睡觉的地方。

    她发现了高大人的异样,似乎就要摔倒,忙从床上跳起来去扶,口里问道,“高大人,你感觉怎样?”

    高大人一把扑到她身上,丽容娇小的身子怎么能承受高大人倾力一压,两个人一起跌倒到了床上。丽容道,“高……高大人,你总得关上门,知道谁闯进来……”

    但是她发现高大人不是那个意思,他两眼发直,眼中空洞无物。她把手在高大人的眼前晃了两晃,推他他也不知,自己便吓哭了,“高大人!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高峻只是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高声,但脸色却越发的苍白无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侯君集……先夫……乌蹄赤兔……崔嫣……

    崔氏在柳中县说起乌蹄赤免时那副动情的样子,还有她情不自禁提到的她的先夫,难道就是侯君集?高峻是知道崔嫣的,她不是在高府所生,是崔氏进入到高府时带过来的。

    高大人绝望地想,我都做了什么了!先是谢金莲,再是崔嫣。可他的本意……难道他一心扶助弱小无助的母女、由长安千里迢迢接过来的崔嫣、刚刚在她身上得到了片刻安慰的崔嫣,都在这里等着他?

    丽容从高大人的身下爬起来,抓过那封信来看,看不出什么,这只是郭二哥很平常的一封信。她知道这是高大人托郭待封去办的事,如今事情有了眉目,高大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慌忙不知该如何,想着是不是要去通知一下冯大人。丽容知道冯大人与高大人的关系是很好的。她跳下床往屋门口走去。高大人喝道,“你干什么去!”

    丽容知道高大人不想她离开,她返回来坐在高大人的身边,看到高大人又是那副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冯征走了进来,因为在弩支城的两座守捉,土城已经落成了,西州的兵很快便要驻进去。一旦两处守捉投入运行,那么从阿拉山口进来骚扰的人也不好随便进来了。冯征想,这样的大事无论如何高大人都是要去看一看的,他是来请示高大人何时动身。

    另外,他还把白杨牧场的日常防务做了一下调整,护牧队员只有六十人,原来分作了三拨轮着值更,每拨二十人。

    现在,他白天打算只留五个,剩下的都好好休息,把精力放在夜间。顶多再坚持个一、两夜,西州的兵就到了。

    他推门进来,发现高大人趴在床上,而丽容坐在他的身边,冯征误以为自己进来打扰了两人,要退回去。

    但是丽容看着冯征欲言又止,她本来就是要去找他来看看高大人的,现在冯大人自己来了。她想叫住冯征,又想起了高大人的意思,一时顿在那里。

    冯征于是就把来意说起。他说一句,高大人嗯一声,似乎都同意,又似乎只是在机械地吱应。冯征道,“高大人,若是你都认同,我就去安排。”在得到了高大人又一声“嗯”之后,冯征退了出去。

    整整一天,高大人就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丽容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但是看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瞪着。

    她怕高大人总是这样一个姿势会压麻了手脚,爬上去费力地搬动他,想让他换个姿势,高大人就随意她扳,一点都不配合。

    吃午饭和晚饭的时候高大人还是那样。天黑下来时还是那样。丽容去外边把饭端进来,高大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丽容晃着高大人的肩膀,哭着道,“高大人,你怎么了!总要吃些饭才行!”

    高大人总算说出一句话,“我在想事,你哭个什么。”

    丽容知道近期牧场里发生的那些乱事,也许高大人就是在想事,她也没有吃饭,就合衣在高大人的身边躺下,陪着他。

    高大人和丽容两人一天都不出他们的小屋,陆尚楼曾有事想进来请示,但是被许不了拦住了,“你看不出高大人和丽容正在新鲜着?有事先与冯征商量不就行了。”陆大人于是作罢。人们在牧场里、木屋外忙忙碌碌一整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进来。

    半夜的时候,那些人又出现了,也许他们知道,等山口的两座守捉驻了人马,他们就再也不会这样自由。而弩支城前一晚已经让他们弄成了惊弓之鸟,早早地关城上锁了。因而这一次这些人来势更大,牧场三座高台上已经有人喊叫起来,他们还不走。

    许多多和苏托儿都排在了夜班,他们纷纷上马,按着高架上指示的方向集合人手,各操箭弩,驰马由河上的木桥冲向对岸迎敌。

    牧场里一片人声,高大人知道是谁来了。他慢慢地由床上爬起来,找自己的乌刀。丽容把刀给高大人递过来,他机械地提到手里,一推门晃出去。

    早就有牧子把高大人的炭火牵过来,这匹马异常的兴奋,它看到自己的主人手提着乌刀,一身红袍的身影,知道有仗要打,它嘶鸣着,跃跃欲试。

第276章 间不容发

    河对岸,许多多等人已经与来敌相接。护牧队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他们训练有素、驰驱迅捷,个个年轻又马快箭急,于敌群中若即若离也不近战,只在弩箭的射程之内将敌人纷纷射杀。

    这些人既不敢撇下护牧队放心往河的这边冲,又一时拿许多多这些人没有办法,双方混战于一处。但是,又有一小股人从白杨河的上游过来,他们分了两拨儿。

    河对岸的人马足足有两百人,意在吸引牧场中的护牧主力。而这一小拨虽然只有五六十人,但他们到了近前,人人手中点起了明晃晃的火把,看来他们才担当着要破坏牧场的重头戏。

    只要放他们过来,将涂了乌油的火把往木质厩房和木屋上一扔,那么白杨牧场便会陷入一片火海。

    到时牧场中的人要一面御敌、一面救火救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不能兼顾的。那些马匹入夜后都拴入了厩房,局面将更不可收拾。

    三座高架上已经点起了熊熊的烽火,照得底下如同白昼。高大人一上马,炭火一声嘶鸣,率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那些普通的牧子们也手里举着草叉、铡刀片冲了上来。

    连陆大人和冯征、牧场中那些女眷们也人人操刀,以作后应。此时偷袭之人已经驰近了,他们看到已经让人发现,便不须蹑足潜踪,一声呐喊冲了过来。

    跑在最前边的二人刚刚把手中的火把做势要投,便被高大人挥起乌刀,连人带马砍翻在地。后边的人出现了片刻的停滞,不过,他们看到牧场中的主力都在河的对岸,而这里只有三位官员带着一群牧子妇女,于是胆气又壮了,呐喊着再次冲上来。

    远处,白杨河的两岸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是弩支城和古屯城的援兵到了。

    高大人又砍翻了几个,坠到马下的人被扑上来的牧子们恶狠狠的一顿铡刀木棒,惨叫着毙命。

    两城的援兵越来越近,已然听得到呐喊之声。看来又是一次有惊无险。有的牧子们这才腾出功夫,跑回去扑灭两间厩房顶上的火焰,马匹在里面嘶鸣。

    余下的来敌慌忙把手中的火把掷出,也不管掷没掷到房顶上,一声呼哨,拨转马头便跑。而河对岸的人也得了消息,乘夜避开弩支城驰来的援军,先往正西面的大山里遁走,绕过这些人,往山口处逃去了。

    这边施火的五六十人一眨眼就损失了十多人,小头目回马之际,借了高架上的火光看到对方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红袍官员,他有些不甘心,摘弓搭箭,瞄准了高峻。

    陆尚楼已经骑到马上赶了过来,他一眼看到,高声提醒着,“高大人注意,有人施放冷箭!”他一边喊着,一边催马冲到高大人身前。

    而高大人不但看到两城的援军,对方的箭他也早就看到了,他想,牧场已经无碍。他非但不再躲闪,反而把手中的乌刀垂了下来。

    一切都是间不容发,对方一箭射到!陆尚楼也正好飞马赶到,替高大人挡下了这一箭。箭正中陆大人的肩头,陆尚楼痛叫一声翻身落马。

    第二箭又到了,高大人还是无动于衷。对方从陆尚楼舍身相护的举动上,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是个大官。箭射出后不但未走,反而一催坐骑,举了长尖枪向着高峻冲过来。

    高大人躲都不躲,左胸上稳稳地中了这一箭,他在马上摇了两摇,滚落到马下。他的一只脚还在镫里,炭火不敢乱跑。它似乎知道自己一跑,高大人便会被拖带着再受伤害。但是它原地不动,高高地抬起两只前蹄,向着来人的坐骑踢去。

    高大人的身边没有能打斗之人,都是些文官牧子,一见高大人落马,这些人呼啦一下冲上来抵挡。一位牧子被当胸一枪刺中,大叫一声倒下了。

    放箭那人是个小头目,马上的功夫有些了得,他刺倒了牧子仍不死心,要在落马的这位红袍官员的身上再补上一枪。于是望着地上的高大人恶狠狠举枪便刺。

    但是在他的身侧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叱,随后一柄弯刀凌空飞到,从他的脖子上抹过后仍然飞出去七、八尺远掉在地上。

    血光飞溅,这人栽落马下,是樊莺和思晴赶到了。

    思晴马到近前,先往前跑了几步,一脚脱了镫,身子轻盈地在马上歪下去,靠着一只脚尖勾住了马鞍,探身抓取了地上的弯刀,又坐回到了马鞍原位。

    柳玉如叫她们来协助高大人后,她与樊莺路上一会儿都没敢耽搁,过交河、翻金沙岭,在山谷这边与古屯城的人打听了白杨河的走法,一路跑了下来。

    她们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地平线上那一片朦胧夜色中的牧场,感觉高大人就在眼前一样,马上的速度更是快到了不能再快。

    但是在快到的时候,牧场的上方忽然点起了三丛大火,一下子映出了白杨河两岸纷乱的形势。她们二人知道牧场里遇了事,于是没命地奔过来相援。

    她们都看到了高大人中箭落马的一幕,思晴急切之中没别的办法,将手中的一柄弯刀掷出,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这两姐妹任是哪一个人,在乱军之中都没有几个能抵挡得了的。她们一到,偷袭之人再无心恋战,再丢下了十几具死尸落荒而逃。半路上正遇上了古屯城的援兵,又于一片刀影中纷纷惨叫着毙命,竟然没有一个逃脱。

    樊莺与思晴跑回来,跳下马来看高大人,见他当胸插着一支利箭,眼睛紧闭、面如白纸、并无一丝血色。

    二人魂飞魄散,指挥着人将高、陆两位大人抬到木屋中。丽容见高大人走出木屋去,只片刻的功夫便让人抬着回来,她连哭都忘了。一见到了樊莺和思晴,便简要地把高大人的反常举动向两人诉说,二人哪有心细听。

    中枪的是一位刚刚娶了女仆牧子,已经没有了心跳。对方那一枪扎到了他的要害,他是为了保护高大人死的。一位女仆——他的妻子赶过来,伏到他的身上失声痛哭。

    两城的城主带人,正好赶上了战斗的尾声,在外边帮助冯大人打扫战场,扑灭了大火,然后与冯大人一起进来探望高大人和陆大人的伤势。

    陆尚楼是从背后中箭,又是射到了肩头,虽然伤得不轻,没有性命之忧。高大人则不然,这支箭正射到了左胸口,鲜血已经从袍子中浸透出来。高大人咬着牙关,在人们的呼唤声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277章 樊莺立功

    樊莺懂得点穴之法,在高大人的身上点住了止血的穴道,再去探他的脉搏,发觉他脉搏微弱得厉害,像一丝将断的细线。

    思晴哽咽着说,“我们要是早半天出发就好了!”

    樊莺道,“姐姐,我们不要说这些了,要想想怎么救高大人。”

    丽容问,“妹妹,高大人有没有危险?”

    樊莺摸着高大人的脉搏,不确定地说,“依我看没有伤到心上,不然我摸着怎么还会有脉搏?不过离着也不远,”又恨恨地说,“你手里拿着乌刀,怎么会一点心口都不护,随便搪一搪也不至于……是傻了还是怎么的!”

    眼下不是埋怨的时候,此地一无郎中、二无药房,要救高大人,只有靠樊莺。她直起身子对人们说道,“找两个人烧好了开水备用,其他人可先去忙。”

    人们都知道高大人这位三夫人的话中之意,冯征也出去料理牧场中的事,送两位城主返回后,再让人从白杨河中打来干净的河水,架起火烧。

    木屋中只剩下了樊莺、思晴、丽容,樊莺对丽容说,“你要准备好干净的布带,一会包扎时要用,再者水烧好后,要找干净的盆盛好了晾凉,要备着清洗伤口。”

    丽容忙着去准备,她从樊莺的话里听不出高大人有性命的危险,心下略略放宽了一点,做起事情来手也不抖了。

    樊莺又让思晴在旁边协助,一会起箭的时候要两个人合力。她拿过自己的百宝兜子,这是她每次出门必要带着的,里面金创药还有。她从中拨出一小半,看看也无地方盛放,便从床上拿过高大人看过的那封信,掏出了信瓤。

    她见信纸只一页,方才又听丽容说了高大人看过信之后才有些反常,便单手将信纸展开略略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就将信纸往边上一丢,将药放入信封中,走到屋门外。

    门边聚集着不少的牧子,许多多和苏托儿也在。他们都担心着高大人,两个人都躲在外边等着听消息。一见三夫人出来,许多多和苏托儿忙问情况。

    樊莺道,“你们放心吧,就不要在这里堵着,一会儿丽容端了热水来别挡道。”她把信封交到许多多的手中道,“你去给陆大人把箭起下来,再把这药敷上包扎。陆大人伤得不重,没有大碍。”许多多和众人这才散了。

    不一会儿,丽容已经把热水端进来,樊莺对二人说道,“我们开始。”

    高大人胸口上的箭隔了官袍射入,要想取箭得把袍子脱下。樊莺取过高大人的乌刀,轻松地将箭杆削断,只在胸口上留了两寸来长,然后三人将袍子解了,将着箭的前襟轻轻从半截箭杆上退下。

    里面的白色衬衣早就让血染红了,她们也依着前法解去,将高大人的胸脯袒露出来,三人这才看清了高大人中箭的确切位置。高大人胸口的胎迹愈发的比之前明显,这一箭就是从心形胎迹的左边射入的,正插在肋骨缝中。

    看得出射箭之人出手时处于忙乱之中,或是弓没什么劲道,三角形的铁箭头在高大人的肋骨缝中卡了一下,并没有深入过多。因为她们从外边能看到铁箭头后部的两个尖利的倒刺。

    但是箭头的长短在各地是不一样的,这也看不出肉中的部分有多深。樊莺说,“一会起箭的时候,高大人有可能痛得会挣扎,我们得先将他捆住。”

    丽容道,“这样好么?”

    思晴说,“我们照做,光靠你我恐怕会按不住他的。”两人到外边找了绳子,在床上将高大人的双手双脚捆绑结实。

    箭尖的倒刺没有进入肉中,取箭就容易得多了。但是不知道伤没伤到血管,樊莺像是自语,又像是那两姐妹说,“伤到要害,拔与不拔都是个死。没伤到要害,不拔是死,拔了他活……拔!”

    丽容一听,才知道樊莺先前的镇定并不代表高大人的伤势,现在看起来高大人的性命仍在生死之间了,她没忍住眼泪,在一边扑簌簌掉下来。

    她再一看思晴,发现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高大人的伤口上,便觉得自己不该添乱,忙擦擦眼泪,看着樊莺左手摁住高大人的胸脯。她将半截箭杆夹在指缝中,右手上去捏住了箭杆,一拔,却没有拔动,高大人果然用力地挣扎了一下。

    “箭头是卡在肋骨缝里了!”樊莺说着,捏了箭杆再次用了大力,一下子将箭拔出来。随着高大人痛到极点的大呼,血从箭口处喷出来,樊莺也慌了神,声音有些颤地道,“我点了他止血的穴道了呀,怎么会这样!”

    她慌忙用两只手掌去捂,脸上现出了要哭的架势。她也没有做过这种事,今天她不上手别人谁行?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她却不会处置,以为是箭伤及了要害。

    思晴和丽容看到血不停地从樊莺的指缝淌出,似乎止不住的样子,两个人都哽咽起来。要是如樊莺所说的箭伤及了要害,那么血是止不住了!

    三人泪眼朦胧地看着,血慢慢地不再外涌,立刻都不哭了。樊莺把手从高大人的胸脯上拿开,举着不知道在哪里擦,她看到扔在边上的信纸,随手抓过来要擦。

    丽容忙递过一条干净的布带让她擦手,樊莺扔了信,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去摸高大人的脉搏,一会儿惊喜地叫道,“这样快,高大人没有事了!”她摸到高大人的心跳再不似之前那样虚弱,一下一下跳得十分有力。

    她猜测着道,“我晓得了,箭头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它射进去靠着心这样近,一定是挤压了它不能很好地跳动,因而高大人才有昏迷。”

    思晴道,“幸亏你当机立断,不然时间一长,憋也会憋坏他的。”

    丽容道,“妹妹你真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

    樊莺的语调也恢复了正常,“先别追捧我了,事情还没有完呢!”她让丽容去热水盆中把干布洗净拧干,她亲自拿了湿布,小心将伤口四周的血污擦干净,但是伤口里的淤血却不好擦。

    樊莺想都不想,嗽了口,伏身在高大人的伤口上用嘴将里面的血污吮出来,一连几次终于吮净。再仔细地上好了金创药,三人这才用干净的布带,给他包扎起来。

    这一切都忙完了,樊莺伸个懒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成了!大功一件!”她说得如此轻松,把另两人都逗笑了,“好说,等回去后我们替你向柳姐姐报功。”

第278章 很快苏醒

    三人忙着把高大人手脚上的绳索解了,将他在床上放得舒服一些。丽容看到那页信纸,伸手到褥子上去拿。因为樊莺曾经拿它擦过手,此时的信纸已经让血迹粘在褥子上,丽容一拿,就从信纸的中间撕去了一小条儿。

    她拿起来一看,信纸上沾了血印子,除了少了半行字,其它地方还能凑合着辩认。她想着高大人以后也许还要看,便抚平了叠好,揣了起来。

    这样一阵忙活,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大亮。冯征等人都在高大人的木屋外蹲了半宿,得知高大人转危为安,这才彼此击掌相庆,纷纷回去补觉。

    樊莺和思晴、丽容三人也累得不行,她们商量好了,三人轮班照看高大人,两人先睡觉。这里思晴虽然排四,但年龄却是最大的,她自已排了第一班,而樊莺和丽容就找了两片白叠草垫子,放在地下躺上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大人受了伤,冯征里里外外张罗,夜里混战中除了有一位牧子牺牲,护牧队没有伤亡。但是牧子的新婚妻子——一位女仆悲痛欲绝,几次想拿了刀自尽。

    冯大人安排另外的家眷轮着看护着她,又安排人在白杨河的上游将死去的人埋葬。这算是白杨牧建成以来最大的一次损失了,有人阵亡,陆大人受伤,而且大家的主心骨高大人重伤昏迷,人们的情绪有些低落。

    陆大人在混战之中挺身替高大人挡那一箭完全是下意识的行动,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后肩上带着箭,让人扶到自已的屋中。

    许不了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觉得老陆是个爷们,许多多来把箭取下后,她对陆大人悉心照料。陆大人肩膀受了伤,饭都是许不了端了一箸箸喂的。

    高大人在樊莺将箭取下后,不到一刻便头脑清楚起来。概因对方第一箭让陆尚楼挡了,第二箭时便有些匆忙。从他第二箭的准头看,如是第一箭就射中,高大人可能就没命了。

    那人匆忙中的第二支箭稍稍偏了一丝,力道也差了一丝,才没有射中要害。但也一下子压迫住了心脏或是血管,妨碍了它的跳动,高峻头脑上血液一瞬间供不上这才晕倒。

    这也就是樊莺取下箭后,马上便摸到高大人脉搏恢复有力的原因了。不过也多亏了樊莺没有过多的犹豫,不然时间一长,高峻非做下病不可。

    高峻清醒过来之后,也不睁眼,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无法集中,中箭的那个场景似乎也极暗淡,胸口的疼痛也远不如他内心的悲伤来得真切。

    郭二哥的信不会有假,因为岳大人派来送信的人说,信是柳玉如让送过来的。那么崔氏口中那位“已故先夫”,一定就是他了!他在鄯州大战时骑了乌蹄赤兔,而且他也不在人世了。

    那么崔嫣!那个在道观中独处三年的崔嫣、于长安清晨的街头只穿了薄薄裙子什么都不带的、在驿站的夜晚为他弹阳关三叠的崔嫣、那个在他最悲痛的时候,曾经乖巧地替他抹眼泪的崔嫣、那个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慰籍的崔嫣……他要怎么面对她。

    思晴坐在高大人的床边,虽然高大人紧闭着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但她知道高大人已经醒了,他不睁眼,她就不能去打扰他。思晴轻轻地在白叠草垫子上躺下来,不敢大声地出气。

    樊莺跑了一路,又忙了一晚,一睡下就不易醒,是丽容先醒来替下了思晴。未时时分,丽容听着屋外一阵由远而近的蹄声,听到冯大人带人迎接的正是西州都督郭孝恪。

    郭都督带了兵曹,已经将阿拉山口边的两处守捉安排了军士。这两处守捉地势险要,郭都督安排了一水的骑兵,人数也各都是五十,足见郭都督对那里的重视。

    郭孝恪是从山口返回来的,到了白杨牧场才从冯征嘴里得知高峻受伤。他下了马大步往高峻的木屋中走来。一推门,看到高峻不用人扶,就自已有些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先把丽容惊得不用说。

    樊莺和思晴也忙起来与郭都督见礼,郭孝恪亲自扶了高峻躺下,坐在床边问他的伤情。高峻说,“郭叔叔,你看我都能自已坐起来,没有大事。”

    郭孝恪怕影响高峻休息,叮嘱樊莺等人要好生照看,并说,“山口那边已经有人把着,至少再有事了会多一道关口,要不我再多派些人马来。”

    高峻说,那怎么行,西州兵有多少我是知道的,不能都拉到西州以外来,有这些就够了,剩下的由我的护牧队顶上。

    又说了会话,郭都督起身告辞,问高峻要不要他亲自去牧场村给家中报个信,高峻道,“我已无事,就不好再让家中人担心,养上两****自回去。”

    郭都督于天黑前返回了西州。许多多和苏托儿一下午没朝面,黑天时从西边大山里带回来不少的野菇、鸟蛋、还打了十几支山鸡,说要给高大人补补。

    丽容马上拿出去炖汤,将山鸡与野菇炖到一起端给高大人喝。高大人喝了两口,便叫樊莺,“你们三个也喝,我虽喝不下去,但你们喝了,我便好得快些。”三人也不推辞,都轮着端了碗喝上两口。

    高大人又对樊莺说,“你和思晴不要都在这里,天明后樊莺你就回去。”樊莺知道高大人的意思,柳玉如身边没有人,高大人是不放心,于是点头答应。高大人又叫她回去后不要说自己受伤的事,樊莺也答应了。

    樊莺走后,高大人也不用人扶,便自己慢慢走出木屋去,他独自去河边牧子的埋身处,默默地站了许久,只有丽容在身后跟着。

    因为思晴让那些女仆们叫去了,她们那晚在后边亲眼见到思晴由马上拾刀的一幕,这些人骑马飞驰都不在话下,但思晴的这一招却是谁都不会。

    要知道人在飞奔的马上,探身抓起地上的刀难度是很大的,最先一个就是不敢,然后技巧是最主要的,她们都想学会这招。

    思晴虽然想多陪着高大人,但高大人既已让她留下,那么时间就多的是。于是一帮女子就在牧场不远处的宽阔地场上练习骑术。

    岂止是这些女子们想学,连护牧队的人都在一边观看,偷偷记下了要领。

第279章 崔氏示好

    高峻让丽容陪着,分别去看望了陆大人还有那位新寡的女仆。陆大人伤的不是要害,但年纪大了,恢复起来倒不如高大人快。不过他是为着解救高大人而伤的,他心情很好。

    女仆一见到高大人便说要到护牧队去,她已无牵无挂,要求竟然极为迫切。高大人知道她是想着报仇,因此一会儿都没有迟疑,立刻点头答应。

    高大人对她说,“报仇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对天发誓,这些人先让他们睡两天好觉,等我准备好了,不砍得他们攒不起来整个,我就不在牧场里混了!”

    他当即叫过来苏托儿吩咐道,“以后她就归你教导,不但要让她能射箭,还要能拿刀砍人。将来她的仇人,要她亲自来砍。”苏托儿忙着答应了,高大人又说,“她的安危也归你管!”苏托儿又答应下来。

    一晃就是半个月,许多多有空就带人去山里打些野物,给高大人和他姐夫补身子。到七月中旬时,高大人就好利索了。因为樊莺把伤口处理的及时又干净,金创药的药效又极好,只在他明暗两颗心的中间留了一道不起眼的小小伤口。

    陆尚楼也好了,这样,有他和冯征两人在白杨河,高大人回牧场村也没什么担心的。高大人要报仇,他要回去准备,即使要再回去面对谢金莲和崔嫣,面对高审行和崔氏那些人,他也要回去。

    眼下其他的事情他都不在乎,也不会在心里过滤一下,他就想着要报这次的一箭之仇,给替他而死的那个牧子报仇。离开白杨牧前,高大人特意对冯征说,“要是有机会,就派人翻过阿拉山口去探听一下那些人的虚实,看看是些什么来路。”

    他的心里只想着这件事,连岳青鹤十天前派人送了次信,说长安他那位大堂兄高岷,由军器监丞到柳中牧场上任副监,高峻也没有细想这是为什么。

    他只是纳闷,柳中牧甚至天山牧都不缺什么副监,一个王允达都是多余的,为什么还派一个来。难道就因为他是高家人?就是为了让高岷由正七品上阶,升一级到从六品下阶?

    从感情上讲,高峻对高岷到西州来并没有多大的抵触,因为高岷是高畅的亲大哥。也许高岷来了之后,会在许多的方面帮上自己,这也是说不好的。

    再者他也相信高岷一到,必要先去顺路见一见他的妹妹高畅,有些事情高畅是不会不对大哥讲明的。就这样,高大人把白杨牧的事情仔细交待了一下,便带了思晴和丽容往牧场村赶。

    在牧场村,柳玉如派着樊莺和思晴赶去白杨牧协助高大人之后,打定主意凡事不去惹崔氏。高峻在白杨河事多,那她就不能再添乱让他担心。樊莺和思晴走后,柳玉如整整多半天都没有下楼,就在自己的屋里,再就是与谢金莲、崔嫣、李婉清在一起。

    但是崔氏有心病,从郭待封的信中裁下来的那一小条纸,她怎么想都认为是柳玉如拾到了。越发她急不可待地把自己最为得力的两个人——樊莺和思晴一块派去了白杨牧,在崔氏看来就是去给高峻送这张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涉关崔氏最最隐秘的底私,一旦内容让高峻参透,那么她在高家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到时就不是高峻容不下她,高审行会怎么疯狂就更难说了。

    她怕得要命,尤其是看到柳玉如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更是让她心惊胆颤,那笑容分明是把一切都已掌控后的自信。

    想想自己刚到牧场村,一进高峻家大门时飞扬跋扈的表现,那么**暴露之后的结局她就更不敢想。一个多年前在长安街头屈服于柳玉如的人,多年后再在柳玉如的眼前羞愧得抬不起头来,这将是多么大的一个反差呀。

    为今之计,她也只能希望高峻和柳玉如不要把这些说出来,至少看在崔嫣的情面上给她一条活路。而以此为条件,她将会对自己与柳玉如过去的隔阂既往不咎、把它都忘掉,想办法将关系融洽起来,大家相安无事。

    因而,樊和思晴走后,崔氏反倒安静下来,午饭时还特意当了高审行和李别驾的面对其他的人问道,“玉如怎么还没下来?”她打发着菊儿上楼去请,让菊儿对此都感到惊讶。

    柳玉如下来之后,崔氏一改常态,再也没有酸言酸语,甚至还主动地给柳玉如夹菜。别驾和高审行看在眼里纳闷,柳玉如也纳闷,谢金莲和李婉清也纳闷。

    崔嫣在纳闷的时候还有了一丝丝的高兴,如果母亲与柳姐姐不再斗下去,那么她夹在中间大概会好受许多了。

    这样相安无事了两天,樊莺回来了。她一回来,柳玉如就问她白杨河的情况,樊莺记着高大人的嘱咐,只说都好,没有把高大人受伤的事情讲出来。她对柳玉如说,“白杨河的事情太多了,高大人把思晴留下来帮忙,让我回来陪柳姐姐。”

    柳玉如听了还不放心,“那高大人的气色怎么样?有没有闷闷不乐的?有没有咳声叹气?他都问过什么人没有?”

    樊莺笑道,“柳姐姐看你说的,高大人即便一个人不问,总有一个人是要问问的。”

    柳玉如道,“问谁?”

    樊莺道,“问你呗!问你在家受没有受什么委屈。”

    桅玉如嗔道,“你这是拿我找乐子。”她其实并不在意樊莺这句话的真假,而是要从樊莺的话里体会一下高大人在白杨河的真实情况。如果他有事,那么樊莺是不会有心情讲这些的,她放心了。

    但是她又不是不知道,以着樊莺的聪颖,自然会猜到这些,又怎么会在一两句话中就透出实底呢?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崔氏破天荒地在有一天中午说,她要去接甜甜。做为一个名义上的祖母,她接甜甜也是接得上的。这小姑娘自从她这位祖母一迈入了高峻的家门,就没有对她表示过一点点的亲近。

    但她是一个小孩子,那还能有多难哄?她要早一点去,到学堂里让那些接孩子的人们看一看。于是在菊儿的陪伴下,这主仆二人是最先一个到达的。

    在小学堂里,孟凡尘刚刚教完了前半晌最后的一堂课,崔氏就走了进来。他知道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是什么身份,也不敢表示出吃惊,恭恭敬敬地把这主仆两人迎进来。

    甜甜收拾好了书包,特意地在书包里打开那本书,看看字条还在,她坐着没有动,等着谢金莲,竟然没有意识到崔氏此来就是为了接她的。

    崔氏一眼看到在孟凡尘的讲案上铺了一张纸,上边用毛笔写着四个字,“乌蹄赤兔!”

第280章 撞见奸情

    崔氏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这匹马的名字只有他和高峻等少数人知道,怎么到了这里?她不敢问,那不显得太心虚了!连多看一眼都强制自己移开了视线。

    她魂不守舍地牵了甜甜的手回到家,让她背了书包到楼上去。丫环也看到了孟凡尘桌上的那幅字,她知道主人脸上变颜变色的原因。

    崔氏道,“也许……那条纸并未到了柳玉如或高峻的手中,谁能说它不是随风吹到街上去了?你要……晚上……叫高白……如此。”

    丫环点头记下了夫人的嘱咐。

    甜甜今天很高兴,孟先生让她们各人用四个字对一副对子,上联两个字、下联两个字。她立刻就想到了纸条上的字,虽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正确不正确,但是那个乌字与赤字都表示颜色,又是一平一仄,为什么不写上去试一试?

    于是她趁着别人和先生不注意,就照着字条上这四个字写下来交了上去。先生本来是让大家好好中午时想一想,后晌再来时交上来就行的,但是她没等到中午就交上去了。

    因此这小姑娘一路上十分的兴奋难奈,要不是她看着崔氏不顺心眼,差一点在路上就对着她说一说这件事情。

    到了二楼上,甜甜一看谢金莲不在,李婉清姨娘、崔嫣姨娘都不在,只有大娘那屋门开着。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去旧村采桑叶了,便到柳玉如屋中问。

    柳玉如见甜甜的脸上有些得意的表情,见小姑娘不说,也就不去问她。甜甜想着自己交上去的对子,心说万一下午先生看到了字条就不好了。

    于是她郑重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夹带着字条的书,也不对柳玉如说里面的秘密,只是说,“大娘,你要替我好好收着这书,谁都不能叫知道了。”

    柳玉如平日里就喜欢这小姑娘,没事也与她说话解闷,此时二楼上就她们娘两个,她连忙把书接过来,见封皮上写着《论语郑氏注》。

    柳玉如知道这书对于甜甜这般大的孩子来说是有些难,肯定不是在课上讲的。她猜测多半是甜甜从孟先生那里偷偷拿来的,看看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不过她认为甜甜拿的是书,总是说明这孩子是好学的,也不算什么毛病。再说孟凡尘有那么多书,少一本又怎么的。于是当时就接过来应道,“好,大娘一定替你收好,连谢金莲都不让知道。”

    说着,柳玉如掏出那把小小的紫铜钥匙,打开梳妆台下边的小门,将那本书放进去再将门锁好。甜甜放下心,跑到院子里玩,此时谢金莲她们刚进院。

    甜甜看到柳玉如的柜子是带锁的,书放在那里比放在谢金莲那里都要严密,觉着终于找到了一处好地方,本来她这件事就是打算瞒着谢金莲的,因而更不对谢金莲说。

    到了晚上,孟凡尘按着往常锁了学堂的大门,到在边上自己的小屋中,熬了点稀粥喝了躺下,又倚在床头看了会儿书,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便吹熄了灯休息。

    此时大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高白蒙了面,悄悄地潜至学堂的窗下,用匕首撬开了学堂的一扇窗子,翻身跳了进去。

    他一手举着蜡烛,一手在孟凡尘的讲案上翻找,桌面上还摆放着甜甜写好的那幅对子,边上是成摞的书本及笔墨纸砚等物,下边有个桌斗子。上边的每本书他都打开来检查过,砚台也搬起来看了,桌斗里面的杂物他也都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获。

    最后,只把甜甜写就的那幅字揣到怀里,跳出来把窗子对严了,往高大人的家里来。此时高大人家的的院门已经关了,这个时候他不便去叫大门,看看院墙边有棵小树离着墙很近,他几下爬上去,手搭了墙顶上的瓦沿翻入了院子。

    楼上楼下都已经熄了灯火,他轻车熟路摸到了厨房,也不吱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直接摸到了菊儿的床上。

    在黑暗中他一把就摸到菊儿的身上,竟然是光溜溜的一丝不着。菊儿知道是他,娇哼了一声也不慎怪他唐突,只是问,“夫人交待的事情怎么样?”

    高白说,“没什么发现,”又说,“让我摸一摸这里有是没有。”丫环已经叫高白塞过的那幅画儿搞得春心萌动,低声笑着也不反抗。他二人以为楼上楼下都睡沉了,一定是不会有人发现,因而都大胆起来。

    偏偏今天别驾李袭誉回来得晚。

    晚饭时别驾没有回来,柳玉如以为他又不回来了,已经叫樊莺骑马把饭送了过去。别驾一边吃着饭,一边将桑林这边路南各种建筑的用料、人工从头归拢了一遍。

    高峻说过多次,这座桑林落成之后都是归李婉清的。别驾也知道一应的开销都是高峻与他的堂兄高峪凑的,因而花起银子来没个不精打细算。

    等到帐目理清,别驾躺下,才发现这些日子议事厅中的蚊子多了起来。自他搬至了新村,侍应着他的那位小牧子已经回去喂马,被褥好长日子没晾潮得厉害。再者,别驾的肚子也饿了。

    他爬起来,骑了马回到了新村,轻轻地拍了两下门。瘸腿老汉与婆子上了年纪,觉少,不一会作便打开门放他进去。

    别驾轻手轻脚地先到厨房准备找块蒸饼什么的充充饥。一推厨房的门,似乎有什么动静嘎然而止。他不在意,只想着蒸饼,在灶边摸到火镰,打着了,点上蜡烛,一看架子上果然有晚饭后剩下的蒸饼。他抓了一块到手里,一边咬着一边转身。

    他看到了那张挂着布帘的小床,他有些吃惊。一则他猛然想起那日崔氏在饭桌上说过的丫环住处的事情,暗悔自己怎么光顾着找吃的,把这茬儿给忘了。一个老头子半夜钻进来,万一丫环惊到了自己有口难言。

    但是再一看,别驾不由鼻子里重重了“哼”了一声,连门都没关、蜡烛也不吹,扭身往一楼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他看到了丫环的床边,除了一双女鞋之外,还胡乱甩着一双男人的靴子。别驾是个老古板,于礼法上的事极是看重,他一下子便知道床上正发生着什么事。心说你这个丫环真是开化得可以!

    那个男的他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但是从自己回来敲门上看,这人必不是天亮时从正门进来的。他直到进了屋还在想这件事情,心说女婿的家里不能这样,但是与谁提个醒呢?柳玉如不合适,与崔氏甚至高审行说都不妥当,这不是打狗给主人看么?

第281章 欲静不止

    早上起来,别驾还想着这事情,一见女儿婉清从楼上下来,他一想,虽然与女儿说这种事也不适合,但是在这一大家子里,也就她是个恰当的人选。他认为这是件大事,不说的话,万一丫环的事情败露了,连女儿都脸上无光。

    他对女儿招招手,将她叫到自己屋里。李别驾搜肠刮肚、绕着弯子、反复斟酌着,总算叫李婉清听明白了。

    李婉清知道父亲的意思,实是在替女婿着想,她于早饭后将这事对柳玉如说了。

    柳玉如道,“丫环既然已被人撞见,必不会大胆到再犯。我们且不作声张,饶她这一回。”

    婉清道,“姐姐,上次那幅画儿的事,别不是她的主家!我爹既然已经提了醒,就不能不做防范。”

    柳玉如一听,也咬起牙来道,“八成就是她了,那件画的事我总想着大有蹊跷,看来必是她在栽赃,”这样一想,于是就悄悄叫过樊莺,对她交待了一番。

    樊莺的屋子是二楼上除了柳玉如之外唯一能看到南面院子的,柳玉如让她晚上的时候留意着,但愿丫环别再犯。一旦那人再敢来,必要给他好看。

    中午的时候,高审行兴冲冲地回来,身后边带着个年轻人。他对崔氏道,“你看看是谁来了!”那人忙冲着崔氏施礼,“五婶一向可好,小侄高岷这里有礼了!”

    崔氏一见高岷,一身绿官袍,身材挺拔,除了没有高峻魁实,倒也是一表人才。她想不到高审行一封信竟然这样快就有了回音,对高府在长安的分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重要的是,高审行促成了高岷的升迁。高岷是个从六品下阶了,他以二十六岁的年纪便有这样的起色,这在长安任何一位官宦子弟中都算是出类拔萃的,他能不听高审行的话?

    再者高岷是高府小辈中的长孙,父为刺史、母为公主,怎会自甘落得于人后?有个高峻在他上边,高峻必成他赶超的对手。她庆幸从此高峻就有了两个对头了。于是忙笑着叫高岷坐下,问他路上的事情。

    柳玉如等人也都下楼来见过大伯,高岷问道,“我兄弟呢?”

    柳玉如还未回答,崔氏便笑着道,“你兄弟可是个大忙人,他所管的岂止一个柳中牧?柳中牧够大了吧,还有座比柳中牧大得多的一整座天山牧都归他管着!他哪会在家里应着我们。”

    高岷听了,脸上一阵挂不住的样子。他虽然升迁,但也只是天山牧下边柳中牧场的副监,连正监都不是,与天山牧总牧监高峻还差着五级呢。五婶的话让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与高峻的差距。

    柳玉如忙道,“大哥你不要怪你兄弟不等着你来,他实在是不知道呢!现在好了,你们兄弟到了一起,还分什么彼此。高峻是去了白杨牧了,要是他在这里,必定会第一个张罗着摆酒了!”

    又说,“高峻走时还说没有个顶劲的人帮岳大人,一个劲的不放心,这下可好了!”高岷听了,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

    于是,柳玉如忙着叫婆子做饭炒菜,叫谢金莲去村子里买酒,自己与李婉清等人一起到厨房中帮忙。

    丫环坐在她的床上正在为夜里的事情难为情,她与高白以为夜深人静,连厨房的门都没有关,一开始人闯进去谁都不知道是哪个,但是后来听到那重重的一哼,都听出来是别驾。

    这二人吓得不用说,丫环道,“都是你,不想着好好替夫人做事,先想着用不着的。你把事做好了,夫人一高兴将我许给你,你怎么玩不是现成?这下好了,让那老古板发现,你在暗处好说,那我呢?以后怎么见别驾的面!”

    高白也没有主意,只是粗略地劝解了两句就乘夜跳墙溜了,丫环后半夜一点睡意都没有,天亮了崔氏没事叫她,就在床上委着。好容易睡着,婆子她们就开门进来弄午饭。

    丫环被人吵着,不好再睡,但是心情要多差有多差。连柳夫人和崔嫣、李婉清、谢金莲等人都在里里外外地忙事,她也不说帮把手,也不离开,就坐在床上。

    婆子看丫环不顺眼,一开始不理她,等到吵菜的时候,婆子让柳玉如等人出去,将大火爆的炒的功夫施展起来,厨房里一时烟雾弥漫。

    屋里没有旁人,只她们两个,丫环咳嗽着,急道,“你这老不死的,成心找我晦气么?看我早晚告诉了夫人,将你赶出去要饭!”

    婆子冷笑道,“你快些去告诉,看成是不成?这事你要计早不计晚,不然我管叫你天天呛着!”丫环听了,气是气,但真的无法可想。高府大公子到了,她一个丫环总不能叫她停下不做饭了,于是气鼓鼓的,自己一甩手出去。

    她借个时机,对崔氏讲了高白的收获,把高白从学堂中拿来的那页纸给崔氏看,两人分析着,这四个字虽然在形体上与那封信上的字迹有着五成的相似,但是其中的神气却不像是大人写的,倒像是半摩半画的出自孩子之手。

    丫环想起来道,“那天早上我晾被子时,就是甜甜在我后边磨蹭,是谢金莲叫了两声才跑出去的,亏不是让她拾到了!”

    中午甜甜回来时,崔氏和丫环主仆二人一起上阵,将甜甜诳到了自己的屋里,骗着法儿将甜甜的书包翻了一遍,又拿了甜甜交上去、而孟先生那里找不见的对子问她,“可是你写的?我们瞅着真是好看!”

    甜甜岁数不大,但人很机灵,一看自己要在先生面前露脸的字却到了她们的手中,书包也让她们翻了,心里先就不大满意。这时见她们问,甜甜瞪着一双大眼睛就说不知,一个劲地摇头。

    主仆两人失望地放甜甜出去,崔氏对丫环道,“怎么越捂着越飞扬得满天都是了!”

    丫环道,“夫人,我总觉着有人在故意对我们过不去,我听说学堂中那个孟先生是高峻从外边拣回来的,这样一件不该传扬的事情却到了学堂,您说会不会与柳夫人有关?”

    孟凡尘与高峻心近,高峻与柳玉如更不用说了。而高峻这些日子不在家,那就一定是柳玉如在故意传扬了。崔氏想到此,刚刚决定要对柳玉如好一点儿,这时也都忘了,觉得丫环的话是唯一的解释,而且怎么讲都讲得通。

    她恨恨地说,“我说她这些日子这样老实,原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丫环说,“还有那个别驾,我看也是向着那一边儿的,这样一个长年在官场里混的,要是说起什么来,夫人你可要多过滤一回心思,不要着了他道儿才是。”

    崔氏点头。

第282章 无声抗拒

    午饭时高峪和邓玉珑也到了。在桌上,崔氏看着端上来的每一道炒菜都是火大,更信了丫环所说的婆子故意呛人的事。婆子又端上来一份,转身要下去时崔氏冷着脸叫住她道,“你等一等。”

    婆子站住,听崔氏用筷子点指着那盘菜训斥道,“我说过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让你放这么的油你就是不听,不知道高峻上一回罚了俸?你这婆子,是与我家的油有仇么?”

    别驾忙说,“油大是大了些,下次要少放一点儿,”他这又是在打圆场,“你不能总顾着我们的口味,首要的要让崔夫人满意。”婆子感激别驾这样说,这表明了别驾的态度,他对菜是没意见的,只是说得含蓄。

    柳玉如也听出来了,她对崔氏当着新来的高岷这样说话也是不满,于是笑着说,“妈妈,你要听夫人的话,夫人都是为着家里好,我知道你这是习惯了高大人的口味,一时不好改,慢慢地注意了些罢。”婆子点头往下走。

    崔氏放高了声音说,“居家过日子,能这样糊里糊涂么?都说了她多少回,到了你这里又是下回,到哪里是个完?你不要总拿着高峻家里当侯公府,高峻可没那样大的家业让你们祸害!”

    高岷初来,就看到崔氏呵斥婆子,好像话里话外连柳玉如都捎带上了,他不知道崔氏口中的侯公府是什么意思。

    看向柳玉如时,见她满面通红,碍于辈份又不能分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懑,便说道,“五婶说得有些道理,应该……应该……”

    高峪知道婆子在家里的地位,一个劲儿地对大哥眨眼,意思是不让他再说了,他自己嘻笑着对崔氏道,“五婶你这就不懂了,夏天火大,正是以火攻火的好时机。婆子这些菜我就吃着顺口,热锅热油的,一炒即出锅,菜熟了,但在锅中停留的时候短,方不显着多干涩……你看你火气这样大,正该多吃这样的菜”。

    崔氏对高峪却不会如何,只是没好气地说,“她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这样匿着心眼子说话!”高峪挨了崔氏的呛,也不生气,只是嘻嘻地笑着自顾喝酒,话也不说了。

    丫环不上桌,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场面,添油加醋道,“我都说过她好些次了,最近一次那婆子说,‘管叫你天天呛着’,她也太张狂得紧些了!倒像是家里的主人。”

    崔氏说,“没有下次,菊儿你就去让高白再找个厨子来。谁都比她强些,尤其是家里还有个瘸着不中用、吃闲饭的、还带个孩子!统统给打发了!”

    又对着高审行道,“看看你儿子,家里没有章法到这个样子,他老婆们想作观世音,他也这样宠着她们,拿着小家小业的去布施,菊儿你一会就去找高白,下顿饭我不吃她做的!”

    高审行、别驾和高岷、高峪见崔氏是成心,又拿着家业说话,一时竟然都找不出什么话缓和桌上的气氛,迎接高岷的家宴让她一个人搞得有些不伦不类了。但谁都不好再说什么。

    柳玉如道,“夫人说再请一个厨子也可以,但是婆子……总要等着高大人来了再说。”她的话没说完,就让崔氏打断道,“不行!”

    崔嫣道,“怎么不行呢?婆子在家里这些日子,做饭尽心尽意,我就吃她做的,别人做的我不吃。不但我不吃,我们姐妹们都只吃婆子做的!”

    高审行吼道,“都给我住口!不知道别驾还在这里,一个做饭的婆子罢了,就让你们唧歪成这样!这饭我也吃不惯,速速换人!”

    高审行说话了,别驾瞧他拿自己说事,虽不乐意也不能说出来,只是在那里喝闷酒。柳玉如也没办法,崔嫣对她娘还可以耍,对高审行就不行了。

    一家人在沉闷气氛中吃过饭,丫环果然与高白商量着找厨子。婆子背地里对柳玉如哭着要走,柳玉如劝解道,“妈妈,都是让你受了我的挂落,她们是冲我来的,你不要走,一切等高大人来了再说罢。”

    下午高白果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位,是个中年的妇人。一来便挽着袖子说,“我在家时一人管十几口子的饭菜,这难不倒我,包管夫人们吃着对口味!”

    做晚饭时,婆子听了柳玉如的话,便与丈夫躲在门房里不出来,丫环故意站在院门口念山音,“新厨子都来了,你不腾地方等什么?”

    新厨子果然麻利,一大桌子饭菜按时做好了端上来。别驾、高岷、高审行和崔氏围坐桌边,却发现二楼上的人一个也没有下来,这些媳妇们像是商量好了,连面都不露。

    崔氏惦记着女儿崔嫣,打发着丫环上去叫,却是哪个屋门都紧闭着。丫环耐着性子在崔嫣门上敲了半晌不见动静,又不好只叫小姐,又去敲别人的房门,都是没人搭理。

    最后,总算从谢金莲的房里出来一位,是甜甜。小女娃随了丫环下楼,坐在了桌边。崔氏一见此景,心里把女儿骂了一回,恨她死心塌地随着柳玉如的手指转,恨恨地道,“爱吃不吃,难道我还要让晚辈们拿住了!”但是语气就不似中午时那样气出两肋了。

    甜甜已经自己拿筷子了,她从一盘菜中夹起来,尝了一口,一连声地“呸呸呸”着道,“什么破菜,我就不吃了。”说罢跑上去。

    那女人正等着夫人夸奖,想不到少主人先来了这样一出。她并不知道甜甜是谢金莲教的,因而脸上一阵红一阵紫,连站都不会站了。

    而桌边众人对这无忌的童言各有心思,又能拿一个孩子怎样?

    李别驾担心着女儿,见她不吃饭早就坐不稳了,但是这形势又不容他多说什么,稍稍否定一下新厨子,便会惹了崔氏的烦气。因而他只是匆匆吃了两口,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离席。

    别驾回到自己的屋里,想着这里不能住了,有一个崔氏在这里,他就算是别驾也不好说话。而高审行真是贤惠得可以,任由老婆这样一点立场都没有。他决定,女儿不让走,明天他也要搬回到议事厅去。

    一会儿,别驾在屋里听着甜甜被谢金莲领着下楼来,听着是要到高峪的饭馆里去打尖。谢金莲又说,“我一个人带你去……这大黑的天!路又这样远,”她对甜甜说,“你再上去叫你大娘、三姨娘、五姨娘、六姨娘,让她们给我做伴儿我就去。”

    甜甜跑回去叫,不一会从二楼上呼噜噜都下来,别驾听女儿婉清说,“今天是真没味口,看甜甜的面子,我就去一回。”听她们大张旗鼓地拉了婆子一家锁了门房去村里找车,别驾在屋里差点没笑喷。

第283章 瓮中捉鳖

    新厨子诚惶诚恐,对着丫环问道,“那……那我明天还用不用来了?”丫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崔氏,她拿不准要怎么说了。

    崔氏道,“来,以后天天来,也不必再做这样多的一桌子。她们要嫌不费事,就天天、顿顿到旧村里去吃。”

    丫环没有将婆子欺走,只好送出她来,对她道,“那你先辛苦跑两天,早晚我会给你安顿个地方。”送走了厨子,丫环回来见夫人和老爷送高岷去旧村中高峪那里住宿,二人也进了屋,但那一大桌子菜却是几乎没有人动。

    丫环在长安都是不管收拾的,自有下人做这事,再说她也不会。她回到厨房中,打开了门仿佛一屋子的油烟味还浓得厉害。于是大开着门,在里面挥着床单扇了好大一会儿,才感觉味道轻了一些。

    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回想着刚才的事。她和崔氏胜出了吗?明面上不再用婆子做饭,新厨子也找了。但是婆子并没有走,反倒饭也不做了,而且随着主人们一起去吃饭。

    夫人原来可是说的让将婆子打发了的,现在也只是说让新厨子天天来,这里面的变化她看得出来。

    柳玉如和崔嫣这些人拿个孩子出来说饭不好,再一起去外边吃,她们也真想得出来!她看出崔夫人一时也没什么好的对策。

    天还不算太晚,崔氏便在屋里叫她,“菊儿,你去把院门栓好了,我们正好清静了睡觉。”丫环知道夫人的意思:你们不是出去吃吗?那好,谁都不要再进院子。

    丫环倒没有想到这一节,忙着跑出去将大门从里面栓上,回来躺下。她想不出柳玉如她们回来后,这群女人们要如何进院。那院墙她们是跳不进来的,到时叫门,她就来个装聋作哑,好好出这一口气。

    崔氏与高审行进了屋子有些气不顺,又被高审行不疼不痒地数落两句,高审行说,“你看看这样鸡飞狗跳地,让高岷一来就看了笑话,这下大家都舒服了!”

    高审行说,她们这些人都是树枝树叶,高峻才是主干。如今高岷都上任了,你这样闹,连我和别驾都吃不好饭!崔氏听着,也放不下脸来替自己辩解。

    崔氏说,“老爷,高岷要比高峻怎么样?”

    高审行知道她问的哪一方面,“高岷在军器监这么久,所见的场面是高峻不能比的,而且我看他办事的稳重、妥帖也要比高峻好,父亲见了我的信便同意让高岷来,相信他的看法与我是一样的。”

    只是高家一下子在西州就安插了六品以上的三个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天山牧的盘子大了,高阁老是在往这边增加家族的力量。谁又知道高审行夫妻的真实打算?虽则如此,高审行倒希望父亲把他写过去的信公之于众,让皇帝看到了才好,也让不相干的人看一看他的高风亮节。

    折腾了一天,院内的人都很快睡沉了。柳玉如她们从旧村回来,悄悄的付了钱、打发了车把式,一推院门推不开。柳玉如对樊莺使个眼色,叫大家不要高声。

    樊莺轻飘飘地跃进墙去打开门,这些人蹑手蹑脚地进去,上楼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婆子、瘸腿老汉领了小孙子重又悄悄栓了院门,进了门房躺下。

    老汉说,“我看得出,柳夫人对我们是实心实意的,放在别人身上,谁又能想着拉了我们去吃饭?我们要不要再让她为难?我看得出高大人不在,柳夫人在那些人面前是不占便宜的。”

    婆子道,“高大人和夫人对我们的心意你岂会不知?就不要自作主张,再给柳玉如添乱,我们且踏实睡觉。”

    高白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要见菊儿。他捱到了子时,悄悄潜回了新村,轻车熟路地借助小树爬到墙里。院子里静悄悄的。月初,月光不好。他在厨房的门外轻轻扣门。

    丫环长了心眼,从里面将门顶了,听着门外动静知道是哪个。有心不开,架不住他不舍不弃,自已也隐约的有些愿望,便又给他开了,让高白闪身进去。

    樊莺在二楼,柳姐姐吩咐她盯着丫环后,阳面的窗子就一直开着的,只绷了纱窗。她是练武之人,自高白从院墙上落下,就已经惊动了樊莺。她伏在窗内,看着有个人影进了厨房,就悄悄地来见柳玉如。

    她朝着下边厨房的方向指了一指,柳玉如就明白了。返身从床下摸出一把大号的铜锁。樊莺一乐,“姐姐你真坏,什么时候备下的这样大锁?我都没有想到,只想到了要不要冲进去,但又怕见到不该见的。”

    厨房只有扇门,另外在正面和侧面的墙上各在一人高处有一扇半尺长、一尺宽的小窗子,是排烟气用的,来人要想出去,只能从门里走。

    樊莺下了楼,摸到厨房门边,将了吊轻轻扣了,铜锁挂上“嗒”地一锁,返身回来冲柳玉如攥了攥拳,大功告成!而厨房里此时那张小床嗞呀乱响,谁又能注意到门上的锁声!

    待到高白折腾够了,衣服穿戴好了要出来时,一拉门却拉不动。两人在厨房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丫环带着哭腔道,“都是让你害得,这下怎么好,让人堵到里面!让我有什么脸面再出去?”

    高白侧耳听着厨房外并无人,说,“我砸了门,等她们发觉时就走脱了。”

    他抬起脚就要踹,心说这扇门也顾不得了,只要别让人瞧见,后边的事丫环自有道理。但是此时,就听得谢金莲、李婉清、崔嫣、樊莺、柳玉如一起从二楼上下来,人人说,“这天怎么这样的闷热,让人睡不好觉,还是院里清爽些。”

    她们各搬了小凳子往院中一坐,有人打起扇子,放下了小桌,摆上瓜子茶水,大半夜的竟然谈天说地,从牛郎织女一直说到了高大人。

    谢金莲道,“也不知道高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剩我们姐几个,万一家里半夜让旁人招进来个鬼,我们要怎么做?”

    柳玉如说,“妹妹你这就多虑了,高大人走时岂会想不到这个?这家里除了高大人,连那些家丁都算上,谁又是樊莺和思晴的对手?思晴不在樊莺还在,你不必担心着。”

    丫环惊惧之余,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高白在厨房内恨恨地,又无法子想。就算他踹门出去,人也让她们看到了。他悄悄坐回到床上,与丫环无计可施。

第284章 无影巴掌

    柳玉如等人一直在院中坐到天放亮,看到那个新请的厨子已经到了,众人这才打着哈欠回屋。新厨子人很勤快,她知道牧场村高大人家是个大户,要着意地表现好留下。昨天虽然没露着脸,但不论是夫人还是丫环都让她抱着希望,因而一大早就从家里赶来。

    谢金莲递给她一把钥匙,努嘴示意是开厨房的。她开门进去,手脚麻利地洗菜择菜,发现厨房角落中一张床,严严地挂着床帘,但是床底下并没有鞋,以为人出去了。

    她有些好奇,昨天也在桌边听丫环说起是她住的。反正厨房中也没有人,她过去一伸手挑开床帘来看,猛地见到丫环和一个男的,二人穿着鞋子坐在床上,丫环的脸一片通红,也不敢看她。

    厨子忙把手放下,扑打着胸口喘气,丫环在里面幽幽地说,“大嫂,你……你要帮帮我们……”厨子看看手中的钥匙,再看看丫环二人的神态,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她也不吭声,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忙逃出厨房,看到一楼的桌子上昨天的一大桌剩饭还扔在那里,忙着往外收拾。

    崔氏与高审行、别驾都已经起来了,看着剩下的这么多饭菜,别驾暗道,“一勺油你就揭了房盖,现在一桌子饭菜,且看你怎么处置,是扔还是吃下去。”

    崔氏像是看出了别驾的意思,对厨子道,“天大热的,有些怕是已经变味了,你拣好的留着热了来,千万不许浪费了。”

    厨子应着,往厨房里收拾,一盘盘的菜都放到鼻子底下去闻。丫环隔了床帘缝看着一阵的恶心。但是她有求于厨子,又怕厨房外边有人,一句大话都不敢多说。

    厨子挑了两样,剩下的都倒掉了,想着夫人的吩咐,早饭只把那两样热了端上去,米粥、卷子,外加两碟小咸菜。

    崔氏拧着鼻子看着桌子上的菜,她可从来没有吃过剩的。但别驾今天倒不着急,就着咸菜喝完了两碗稀粥,他也不急着起身,似乎就想看看崔氏的吃法。

    崔氏早就看得出来别驾的意思。她是怎么训斥儿媳们的言犹在耳,此时怎么好表示出不好的胃口,因而放开了来吃,硬是把那两盘剩菜吃下去大半。

    而柳玉如她们还是不下来,一个人都不露面。崔氏以为她们故意的,不知道她们已经半夜未睡,多一半人正在补觉。

    厨子回到厨房,丫环已经与高白商量出个法子,而且要快些,不然等人都出来了就更没有了机会。丫环对厨子道,“大嫂,麻烦你……把衣服与高白换换,好让他走,到时银子我会补与你的。”

    厨子没什么主意,知道这位夫人的帖身丫环是不能得罪的,慌忙在厨房里与高白互换了衣服。高白身材高过厨子,将她的一套衣裙勉强套到身上,借着高审行等人正坐在厨房的桌边,急匆匆地夹着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出来后一抹身,朝着院门口就走。

    此时街上还没什么人,门房里婆子一家也没动静,正是好机会。但是崔氏看到“她”,坐在那里叫道,“大嫂,反正也没有谁饿了,一会儿你就收拾下去……哎、哎、大嫂!”高白头也不回,出了院门撒脚就跑。

    在进入牧场大门前,他躲到了僻静之处,将厨子的衣裙脱了,找个草棵子一塞,只着了衬衣和一条短裤往回走。大夏天的,他可没想到会有这事,知道的话多穿条衬裤就好了。

    樊莺和柳玉如头挨着头站在樊莺的窗内,把这一切看了个完全。樊莺说,“姐姐,你怎么放他走了?前些天闹得沸沸扬的画片就是她搞出来的!要依着我,就让他们熏过了午饭的油烟再说。”

    柳玉如道,“她对我们再不好,总是高大人家里来的,再说有崔嫣妹妹在中间,我们不好再过分。就这,我都怕高大人知道了会怪罪。”

    樊莺道,“那就便宜了她。”

    别驾与高长史已经去了牧场。一会儿,厨子穿着高白的衣服从厨房中出来收拾碗筷,崔氏看到了厨子身上的衣服,一见便知道是谁的。

    她联想起了刚才走出去的那个“厨子”,才想起来为什么“她”的步态那样别扭。她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丫环出来见她时,崔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因为柳玉如她们都下楼来了。

    崔嫣问道,“大嫂,你这是哪一出?”

    厨子支唔着说,“方才把衣服泼洒了菜汤……临时换着的。”

    谢金莲道,“是菊儿替你找的吧?但这身衣服有些过于的宽大了,”她见丫环的脸上要哭的架势,柳玉如一个劲地冲自己使眼色,便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崔氏更是哼道,“我真是没有见过你们这样子,大门大户的,总不能过于浅薄。人家一位下人洒了菜汤,是不是不如你们那婆子麻利?这个人我用定了,玉如你要趁早的给她安顿个歇脚的地方。”

    谢金莲让崔氏说得不敢吱声,柳玉如道,“夫人,按理是该这样,但是真没有了地方。”崔氏被帖身沾环的事搞得心慌马乱,情绪本就不好。这不明显着前些日子的春宫画事件是谁做的?

    柳玉如她们要是抓住了今天的事情不放,质问起来她倒不怕。她们这样不言不语、面露不屑笑容的样子才是最让她恼火的。

    听了柳玉如的话,摆明了是要顽抗到底,崔氏尖声叫道,“那就把婆子请走了!我们多大的家业,要两套下人们侍候!”

    柳玉如因为崔嫣的关系,是不能直接冲着崔氏使硬的。她对着崔氏施了个礼,说道,“夫人,高大人在家时从不敢说婆子是下人,一直是让我们把婆子当个妈妈一样看待的,我们不敢让她们一家离开,不然高大人来了再打我。”

    婆子从外边走进来,她在院子里早就把厅里的话听了个清楚,看到柳玉如如此说,她含着眼泪对柳玉如道,“夫人,都是我们不好,怎么能赖在这里呢,老夫人既然不用,你也不好为难留着我们。原想着再见高大人一面就走……”

    柳玉如安抚道,“妈妈你说的什么话,谁拿你当下人,我们也是不敢的,我们姐妹这么些人,谁又有你到这家里面来得早?”

    她说,“这样吧,我把二楼上我的房间腾出来你们一家上去暂住,把门房给大嫂腾出来。”厨子穿着高白的衣服,听到柳夫人这样说,连忙道,“夫人,我不要歇脚的地方也可以的。”

    柳玉如道,“那怎么好,夫人既然说出的话,就没有驳回的道理,就这样定下了。”

    崔氏与婆子一听,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婆子含着眼泪道,“柳夫人这可千万使不得,我们这样的粗人,怎么好去糟蹋夫人你的屋子!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柳玉如笑着拉住婆子的手说道,“妈妈,我都说了你不是下人,你就别自己往下人上领。总之高大人不发话,就是我腾地方,也绝不让你离开。”

    崔氏问,你让了屋子,去哪儿?前些天丫环提议,要自己住柳玉如的大屋,柳玉如是坚决地不同意,而此时却主动地让与婆子一家住。崔氏从此事上看出了自己在这家中竟然比不上一个做饭的婆子,心说柳玉如,你这是无影的巴掌在扇我了。

    她也不多想,只想知道柳玉如去哪里。

    柳玉如回道,“我就去住旧村的柴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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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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