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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3章 姐妹采桑

    连日以来,高大人担心着思晴的安危,又是长途奔波,又临时客串了一次颉利部的大帅。排兵布阵,算敌算已,最后又亲自上场厮杀,这场酒后早已疲惫不堪。

    此时思晴就在身边,心已放在肚子里,被思晴扶着入帐后往床上一躺,两只眼皮就打了架,睡意立刻无边无际地涌上来。

    迷迷糊糊之间,只是觉得自己的靴子被思晴扒下去,有些吃力地翻动着自己的身子将那身袍子脱去。

    随后一条轻软的被子覆在身上,高大人睡梦里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伸展了四肢。

    不知什么时候,他清醒过来,帐外一片寂静,虫声起伏。

    思晴就躺在他的身边,低声问,“你可休息好了?”

    高大人并不说话,只是侧转身来抱住她,“天亮,我们就回去。”

    “可天亮还早呢。”思晴低声说道。

    先是落昭,再是黑达,个个都不能等闲视之,高大人自去焉耆到现在,一直是精神高度紧张。

    在焉耆之时,更是有个妖精一样的樊莺在身边骚扰,心中早就憋屈得像座火山一般。

    此时大事以了,高大人心中再无一点牵挂,听她这样说话,绝对是意有所指,他扭身子攥住她的一只柔软的手,慢慢地摩挲起来。

    ……

    第二天一早,高大人急急忙忙地打点着要走,思摩想留都不行。

    于是给谢氏兄弟也各备上一匹好马,大家一齐出来。

    此次大漠之行,谢氏兄弟赚得大发,不但一人一锭半金元宝,连银子也每人小三百两,挂在马上沉甸甸的,因而骑在马上也是意气风发。

    谢大对思摩说,“大汗,等我们兄弟一回到牧场村,再让人把马送来。”

    思晴骑在马上接话道,“说什么话二哥,颉利部的一匹马而已,还提什么还不还的,就给你们了,以后串亲访友的,没个坐骑怎么行!”

    谢广说兄弟道,“你这虚里虚气的本色什么时候才改上一改,大汗牛马无数,还记着你骑的这匹!再说我们家可从不说废话,你看我就不与大汗客气,再说都是亲戚!”

    高大人闻言哈哈大笑,马上一鞭先驰了开去。

    牧场村。柳玉如留下了李小姐之后,先是把她日常的一应用度一一安顿好,再问李婉清年纪。

    柳玉如道,“以后姐妹们在一起,大大小小的一定说清楚才不会弄混。”

    李婉清见柳玉如接待自己的热情,并听了柳夫人的话,其中意思并未把自己当作不速之客,似是就要把自己长久的留下,因而心里也就放心大半。

    只是高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李小姐自已实不知他怎么想,不免有些忐忑。

    但见家中这几位一点都没有生分的意思,细想高峻回来也不会怎么样。

    听了柳玉如问,就如实答道,“姐姐,我今年二十一岁了。”

    樊莺本来见李大人带了女儿来,以为只是偶尔路过。一见柳姐姐相留,初时也只道是客套。

    谁知李别驾非但不拒绝,反而像是一件大事办妥了似的拍拍屁股走人,樊莺的心里就有些明白了。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师兄认识自己之后才招惹上的,其中必有自己不知的缘由。

    因而听了李婉清说出年纪,她立刻说道,“我今年十八岁,那你正经是姐姐了!”

    众人一一报出自己的年纪,排列如下:过了年,谢金莲二十五,思晴是二十四岁,李婉清二十一,崔嫣十九,最小是樊莺十八,最上边是柳玉如过了年二十七岁。

    除了思晴之外众人都在,大家重新按大小见过了礼。

    此时李袭誉已经派人把女儿的蚕种带过来,最小的三位樊莺、崔嫣和李婉清就坐不住了,相约着一起去旧村的村边采野桑叶。

    没有采叶箩,樊莺就四下里张罗,还跑到到刘武家里向武氏借来了两只竹篮。

    李婉清初来乍到,也不知高大人家的规矩,就这样抛头露面地去村中采桑会不会合适,她禁不住扭头去看柳玉如。

    柳玉如像是看明白了她的想法,说道,“樊莺这丫头,别说我在这里,便是高大人在,她要说玩什么高大人都是纵着,你们去吧,出了事我只问樊莺。”

    于是这三人兴高采烈地找了车往旧村里去了。

    这里只剩下了柳玉如和谢氏,两人想起了高大人离家已经有些日子,也不知眼下在沙漠里是个什么情况。

    柳玉如说,“要不……等樊莺回来,让他去西州一趟,把事情向郭叔叔说说?”

    谢金莲是个没主意的人,听了柳玉如的话不住地点头,她也十分惦念高大人的安危,但只会说,“一切全凭姐姐的话。”

    柳玉如想起高大人正置身于大漠的狼烟之中,恨不得立刻就把樊莺叫回来,让她骑了马去西州。

    但又怕扫了李小姐的兴,又怕高大人两人在大漠里没有事,庸人自扰不说,还惊扰了公务缠身的郭大人,一时反倒编算不定。

    高峪此时正在村头的窑边,邓玉珑的出现让高老爷的日子出现了天大的变化,人也精神起来,穿着也比往日利索了许多。

    他准备再看住最后两窑砖,然后就熄火、拆窑。

    此时看到樊莺和崔嫣带了一位女子,每人挎了一只竹篮,不知她们要去干什么。

    尤其是与她们在一起的李婉清有些面生,一眼看去先看到她于袖中露出的半截手腕子上,隐约现出的一道细细的暗红色刀疤,心里就明白了大概。

    再看她身材、脸上,虽比不上樊莺、崔嫣,但是因着年纪的关系,脸上的成熟之气却是二人此时所不具备的。

    高峪一边与她们打着招呼,一边暗暗地把兄弟高峻腹诽了一番:这小子到底哪里好,处处走狗粑粑运。

    李婉清在街头遇到高峪,又见樊莺两人叫他“哥”,心头先是一惊,心说这哪是高大人,他不是在大漠里么?又不便问,到走开后听樊莺一说,心里才明白。

    高峪与高峻是堂兄弟,但是面目却极无相似之处,李婉清从离开高峻,到如今已经三年有余,回想起高峻的面容时清晰无比,但见了高峪之后,反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直到三人到了村头,再往里钻入上山的小道,李小姐依旧在想这个问题。

    也不知三年来高峻长成了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樊莺在前边问她,“姐姐,这么多桑叶,要采什么样的?”她还恍然未觉。

第154章 姐妹采桑

    樊莺的手伸到李婉清的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回答道,“选那些枝尖上长得嫩的。”樊莺听了,尽力地伸手扳了桑树的枝条去采上边的嫩叶,“前些日子我从村边经过,还看到这里的野桑树刚刚抽出新芽儿,想不到这才过了几天,有的就已经长得老了。”

    樊莺的话再次让李婉清走了神儿,别说才几天了,自从高峻从杨州织锦坊转到西州做牧监,三年都过去了不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时高峻正是十七岁,清清瘦瘦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现在想起来还像是在眼前。而三年的时间对自己来说,怎么过得那么慢呢。

    李婉清幼年时母亲就已离世,虽然李袭誉百般呵护,爱如掌上明珠,但在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孤独。她有好些话是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梦里出现的母亲说的。但是梦不是每天都有。

    也许这就是高峻能够乘虚而入的原因吧?李婉清那年十八岁,还大高峻一岁。“他是乘虚而入吗?怎么有他在的日子,每天都是快乐的?”他有些玩世不恭,很坏,但很真实。不像母亲那样够不到、摸不着。

    他现在还是那样坏吗?怎么家中的这些姐妹们一提起他,脸上都是一种自豪和幸福的模样?她正伸手去够一处高枝上的嫩叶,左手腕子上的那道浅浅的暗红色疤痕暴露在自己的眼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采到手里的桑叶飘落到竹篮的外边。

    崔嫣正好在李婉清的身侧,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疤痕。此时李婉清察觉到她在看自己,抬起眼来看着崔嫣,看她正对着自己微笑。崔嫣好看的眸子里映出了自己鬓发的影子,但是她唇边的那抹理解的意味又是樊莺无忧无虑的笑容里所没有的。

    崔嫣拉起她的左手,摩娑着那道疤痕轻声问,“这是他给你拉的?”李婉清摇摇头,随即又认为这事是与高峻有关的,又点点头。

    这下又轮到崔嫣发愣,她知道这位李姐姐是高峻离开长安到了杨州时才认识的。而那时,自己正处在高峻被迫离家的纠结之中。

    一直以来,崔嫣只觉得高峻偷解自己衣服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妥,但母亲更有些小题大做了。那时两个人都涉事未深,似乎都有着对高府豪门大院的排斥,这件事情连崔嫣都说不清是高峻强迫,还是她本身就愿意。

    她知道,母亲带着自己进入高家,内心里是有一种如临大敌般的戒惧的——高峻的父亲没有三妻四妾,因而母亲并没有情理上的对手,所以她选择了高峻?发生在高峻和自已之间的那件事只算是个引子罢了。

    如果母亲不闹起来,高峻也许还会在高府生活一段日子,也许眼前这位李姐姐就不会受这样的伤害。崔嫣看李婉清的目光里已经包含了这些说不清的意思。但是她又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与李婉清又怎么会有机缘走到一起?

    因此,在崔嫣的心里,就把李婉清看作了是有同样经历的朋友一样,再次拉起她的手,久久不愿意撒开。

    樊莺按着李婉清说的,只找那些嫩叶采摘,她是学武出身,身子比这两人更为轻盈,轻轻一跃,便跳到半空,伸手拉下柔软的桑树枝条,起落间衣带飘飘,更有了令人赏心悦目的飘逸和灵动,不大一会她的篮子里就塞不下了。

    樊莺扭头再看另外两人,却发现她们的篮子里还只是少半下。未曾张口问,就发现二人手拉着手也不说话,四目相对发愣。

    樊莺虽然不知道李婉清的经历,但是对崔嫣她是知道的。看到二人的神态,樊莺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知道这都是师兄前边那个人欠下的。这本来与师兄并没有瓜葛,但是现在躲都没法躲了。想到这里,樊莺倒有些可怜起师兄来。

    她笑着,对两人说道,“是不是在恨高大人?他这人也忒是可恨,只有柳姐姐、谢金莲和思晴拿他当回事儿,等他回来,我们三个一定拿他出出气,怎么样?”樊莺的提议是这两人从来不曾想的,但是又觉得应该可以解恨。

    只是又都觉得不妥,尤其是李婉清,都不知道高峻眼下长成了什么样子,人都没见到呢就计议这事,行吗?她看着樊莺。从柳玉如的话里,李婉清听得出高大人对这位最小的妹妹是很纵惯的……行吗?

    樊莺道,“算了算了,就我去恶人,上次在焉耆就是柳姐姐让我去挠人,幸亏是我去,不然……”她想起邓玉珑引诱高大人的事情已经不便再提了,于是忍住。

    随即又冲二人道,“我看你两个很快就跑到柳姐姐、谢金莲和思晴那一边去了,我还是少出馊主意的好。”说罢专心采桑,不理二人。李婉清和崔嫣看她心直口快的娇憨样子,禁不住都逗笑了。

    总之生活的希望不是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希望就像三人彼此,年轻,美丽,有依靠,也会有人爱。生活就像是西州广阔而充满野性的天地,可以撒着欢儿地做梦。

    傍晚的时候,三姐妹挎了篮子,由山上穿行着桑枝横拦的小道下来,刚刚能看到有一红一白两骑飞驰入村。樊莺看出是高大人和思晴回来了,想招手喊住二人,看看已经跑远了便作罢,心头一股醋意猛然涌了上来。

    李婉清问道,“那个骑白马的真漂亮,是谁?也是这村里的?”

    崔嫣也看到高大人和思晴回来,虽然未有机会在村头说话,但是她知道只要回到家就能见到二人,心头不由一松,连日以来的担心都没有了。听李婉清问,她正想回答,却听樊莺道,“男的没看清是不是高大人,但那女人是思晴姐。”崔嫣分明瞧出她有些不乐意,就不多话。

    到了村道上,谢广和谢大跑得慢,才骑了马从村外进来。樊莺也想急着从二人嘴里询问一下大漠里的事情,见到二人后她一下子跳到路中间伸手拦了说道,“站住。”

    谢广和谢大忙把马勒了,他们可不敢惹眼前这丫头,谢大脸上堆了笑问道,“高夫人,有什么事?”樊莺也不在意他的称呼,问道,“是与高大人一同回来的?”

    谢大把头一昂,“那是当然,从万马千军之中一路冲杀过来地,我们共同襄助思摩大汗定鼎大漠,眼前目下正是凯旋而归。”

    谢大一边回答一边想走,樊莺牵了马缰不让,“好能耐啊……思摩大汗没好好地招待你们?没留你们住两夜?”

第155章 高峻进门

    谢大急着回家显摆,急匆匆说,“唉,只留一夜,若不是高大人急着回家,多住几天我也没话说。”樊莺忽然看到两人马上挂的包裹沉甸甸的,“没少了带些家当……”

    谢广、谢大一听,忙把手护了包裹道,“这是正路来的,大汗赏的!好妹妹,你就放我们走吧。等着回家里去点数目哩。”

    崔嫣和李婉清从没看这样的事情,两个大男人在樊莺面前完全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李婉清哪里知道这二人已经让樊莺砸怕了,恨不得立刻躲开她才好。

    谁知樊莺问,“大汗只赏了你们?赏没赏我家高大人呢?”

    见二人摇头,樊莺道,“你们平时都口口声声怎么惦记你们的甥女,现在银子就在你们这里,怎么不见你们有一点点的意思?以往你们怕老婆,还情有可原,但是这次连家都还没进,银子拿回去多少还不是你们兄弟说了算!谁不知道老谢家是最重情意的门风?”

    让樊莺当了崔嫣和李婉清的面这样说,谢广先有些坐不住了,他也自知以往对妹妹谢金莲有些亏欠,再听对方把“老谢家的门风”抬了出来,更是脑袋一热,瞪了眼道,“谁说我们没有想着甜甜?看这是什么!”说罢由怀中把那半锭金元宝掏了出来。

    谢广道,“在你们高大人的家里,谁会稀罕银子,这大块金子便是我做长辈的心意!”谢大不甘示弱,因怀里还有一块整的,此时掏出另半块也就没多割心。当时也把金子一掏,往樊莺手里一拍,说道,“小瞧了我们,人要有本事,谁还怕老婆!又有多少金子挣不来,我们兄弟岂是吝啬之辈!”

    樊莺接了两半金锭,往中间一合,正是一块完完整整的,当下挑了大拇指道,“不错,我就说我是不会看错人的,只是好好的金锭,为什么砍做两半?”

    两人想起在大漠里争夺撕扯的事,一时不好说出。但樊莺目的已经达到,就不看他们窘迫的样子,挥手放二人过去。李婉清并不知道这兄弟俩的底细,听崔嫣一讲,才知道与谢金莲的关系。

    樊莺没有骑马,为的是与崔嫣和李婉清走到一路,一来一去都是她自己赶的车。三人坐了车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下来,自家的院门里已经挑起了明晃晃的灯笼。她们看到陆尚楼的如夫人许不了从街对面走过来,眼圈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她见了樊莺和崔嫣略略地行了个礼,就要随着往院子里进。樊莺问道,“你有什么事?”许不了说,“我听说高大人回来了,但是我家陆大人也与谢家大哥去了大漠,到如今却没有回来,想过来问问。”

    樊莺道,“咦?怎么我刚刚在旧村上看到谢大哥,却没有你家人的影子。”

    许不了听了,眼泪又涌了出来。樊莺忙道,“别哭别哭,高大人正好回来,你去问一问他。也许两边走差了,也许此时你家陆老头已经在家中坐着呢。”

    高大人与思晴打马回到家里,把柳玉如和谢金莲高兴得,一边问这问那,一边吩咐婆子打水,让二人洗去一路上的征尘。高峻往各屋里看了一看,问道,“樊莺和崔嫣她们呢?”

    谢金莲道,“去旧村村头采桑叶了。”高峻知道那片野桑树,但是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心血来潮去采那东西。于是就说,“准是樊莺这丫头的主意。”

    柳玉如说,“这回却不是,是李大人家的李小姐说要去,我家樊莺怎么好不跟着?”

    高大人一愣,“李大人、李小姐?”

    柳玉如冲了谢金莲笑道,“你看咱家高大人又在装糊涂。”

    高峻立刻就明白过来,慌忙道,“坏了坏了,让人家打到老窝里来了。趁她没回来,我得躲上一躲。”说着就想往就近的屋子里钻,似乎李小姐马上就要进来一样。

    高大人知道这位李婉清小姐,一个急了眼敢把刀子往自家手腕子上拉的女人,想当然是不好惹的,虽说惹下债的并非自己,他也知道自已多半跑不掉,但是猛然一听之下竟然乱了方寸。

    柳玉如就想看看高大人的窘样,忙说,“呀,她们说过要这个时候回来的,莫不是已经进了新村?”说着对谢金莲挤了挤眼睛,谢金莲又冲思晴挤了挤眼,说道,“我得去接甜甜,高大人你们一回来差点忘了孩子”。

    高大人更没有了主意,连连说道,“李别驾人面都不朝,只把李小姐送来,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上次从焉耆回来时,他在西州城外当了那多人的面,把袍子甩到我脸上……你们只好好照应了她,切莫委屈了她就是,我得走了!”

    说着匆匆就往楼下走。柳玉如道,“你这样下去,正好让人堵在半路。不如到房里躲上一躲。”说着把高大人往李婉清的屋门里一推,又找了把锁,从外边把门锁上。

    此时就听樊莺在楼下喊,“柳姐姐,许夫人来了。”高峻在屋里隔了房门听到,直在心里说柳玉如有先见之明。

    只听门外有许不了询问陆尚楼的声音,高大人只是从谢家大嫂的嘴里知道陆尚楼与谢广去大漠了,并不知道陆尚楼在大漠里这些天的行径。回来时也没有见他的影子,暗道自己大意,对一个熟人疏忽了些,要是让许不了堵在客厅里,还真不好答对。

    他一边悄悄听她们在厅里说话,一边感觉自己进来的这间屋子有些不大对劲。以往这屋里是一床蓝色白花的被子,这是为了自己晚上回来得晚了,不便打扰其他人而临时在这里休息用的。

    而这时再看,原来的东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床锦被,窗边也竖上了一架梳妆台,上边简单地摆了些女人用的东西。屋子里也飘着淡淡的脂粉味儿。

    他看到床头一个小小的包裹,悄悄走过去解开一半,又都是女人的内衣,心中更是狐疑。只听外边樊莺说道,“我看到谢家大哥二哥已经回来了,不如你就让许多多去那边问问。”

    许不了听了,道了谢匆忙走了。樊莺又说,“我们回来了,高大人怎么不露面接一接?是出去了?还是不想见我们?”

    屋外有一阵没有声音,高峻在屋里帖了门缝去听,这时才听柳玉如说道,“高大人连日操劳不得休息,方才又一听家中有新人到,高兴得一下子晕过去了,正在屋里休息。”

第156章 谁戏耍谁

    李婉清听到柳姐姐和樊莺她们挤眉弄眼的,打趣高峻的同时似乎连自己也包含在内,她知道这些人为了高大人和思晴平安回来,揪了多日的心已经放下。另外看到大家这么心无芥蒂地说笑,就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心中不由的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她想到以往自己与父亲在一起时的日子,父亲一天到晚的只是忙他那些公事,只把自己丢了闰房里。晚上回来也就是那几句关心的话,连个花样都没有。现在看了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有着没完没了的乐趣,而自己也将正式融入到里面,怎么不叫人高兴?

    她看柳玉如和樊莺在说话间直拿眼睛瞟自己的那间屋子,意思是高峻就被锁在里头,又把她吓了一跳。这些人摆明了是光明正大地拿他和自己放在一起来编排了,本来还有一些不好意思,脸也有些微微地发红。

    但是转念一想,“哼!本姑娘三年前为了他,死都死过几次,还能让这场面吓死!”因此只是含笑不语,看她们能搞出什么花样。只是听着自己的屋子里静悄悄的,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难道那个生马蛋子似的高峻真让她们摆弄得服服帖帖,像个小媳妇了?

    又听了一阵子,发现屋子里仍是一声不吭。李婉清心想,果真是听到我来晕过去了?他要真是拿我这样大紧倒好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柳姐姐怎么不去照看服侍,反倒将门锁得死死的?莫不是高峻本来就不在里面,这些姐妹们只是拿自己开心?这样一想,越看越像这么回事,于是又扭捏起来。

    不大一会儿,谢金莲领了甜甜进门。小姑娘这些日子在学堂里很得先生的器重,一是她聪颖好学,二来孟老汉知道甜甜乃是高大人家里的孩子,教起来格外的用心,因此甜甜学起来兴致极高。进了门把书包一放,就往外掏本子,说要温习功课。

    樊莺逗她道,“甜甜,你新来了一位李姨娘,怎么不见个礼?”甜甜这才发现坐在一边的李婉清,看屋中再无旁的陌生面孔,就站起来,按着程式对了李婉清略略屈了屈膝道,“姨娘好。”

    李婉清刚把那阵子扭捏劲忘掉。一下子又被这小姑娘把众人的眼光吸引过来,当下脸上通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只道这孩子是柳玉如的,却听谢金莲说,“这孩子,我去的时候孟先生正在学堂里当众夸她。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难道真能出息个女状元么?”

    樊莺由怀里掏出半块金元宝,往甜甜的书桌上一放,“这是你李姨娘给的,让你买墨。”谢金莲忙道,“一个孩子,怎么让妹妹这样破费!”

    李婉清刚要解释,见樊莺又掏出另半片道,“这块么……是你樊姨娘给的,但是你得把学来的给我们背上一背。”

    甜甜对这金灿灿的东西很是喜欢,正好翻了本子用它压住,但是本子的另一边却翘着。一见樊姨娘还有半块,正合她意。于是脆声背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说罢跑到樊莺的面前,伸着两只小手硬从樊莺的手中抢了跑回去,仔细压在本子的另一面。樊莺道,“这才念了几个字,小嘴巴巴的,一眨眼就顶上三五个壮劳力一年的进项!樊姨娘都后悔舞刀弄剑了,明天也找孟先生去。”说得众人一片笑声。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就在客厅里围桌坐下,婆子把饭菜端上来,思晴想起身去开门叫高大人出来吃饭,但是一见柳玉如根本没有叫的意思,就先按下不说。

    樊莺是在村头看到思晴与高大人出双入对,那股醋意还未散去,虽然刚才对着甜甜说笑,但是心里对高大人躲在屋里一声不吭有些不满。心说门虽锁着,你在里面拍拍门总可以吧?因而也不说去开锁放高大人出来。

    谢金莲因与思晴年纪相仿,在高大人的事情上不与别人比,却总是暗暗地与思晴比较。她一见思晴与高大人回来,从思晴的脸上的神态,即看出这两人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少不了琴瑟相合之事,心里也暗自生出一股酸味,因而也不吱声,只看了看柳玉如的脸色,端坐了吃饭。

    崔嫣倒是想提一句,这些天高大人不在家里,夜里她也没少了辗转反侧地牵挂,一见高大人被锁在李婉清的房子里,更觉得此事要说也得是李婉清说,又与自己何干?

    这样一来,只把个李小姐难了个不用说。想提一句,又怕显得自己比这些人还在意。大家都不说请高大人出来,是否就是在看自己如何开口?那她就偏不说,差了一顿半顿饭也饿不死谁。

    又想到自己初来,姐妹们都已经容纳了自己,偏这个高峻躲在屋里,大家说到自己时他绝对不会听不到,这家伙连个表示都没有,也不说出来见面,自己何苦多话。

    一时间桌上谁都不说话,只顾低头吃饭,连桌上的醋瓶子都不用打开了。

    这些女人们一到了一起,心里恐怕哪个姐妹认为自己过于与高大人亲近了会引起众怒。这些人表面上嘻嘻哈哈,感情上也十分的融洽,但是彼此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有道是把本事使到背人处,一旦有机会单独对了高大人就不是这般表现,怎么亲近还不是现成?只要这些人扎了堆,是一个比着一个的矜持,大概只苦了高大人。

    吃过了晚饭,樊莺还记着她们采来的桑叶,缠着李婉清问有些什么事做。她这样一说,倒把所有人的兴致勾了起来,连柳玉如也被吸引了。回来时是把桑叶放在了楼下的,大家一同去到楼下,在李婉清的指导下清洗叶子。又一片片地用丝线拴了挂在通风的地方。

    李婉清说,不晾干了叶子上的水分,第二天桑叶就会发黄,不能用的。

    她在西州时已经把蚕种孵化了,李大人把它们盛放在几只纸盒子里送来。李婉清说,天亮后等院子里日头暖和了,把蚕簸箕里铺上洗净晾干的嫩桑叶,再用毛笔轻轻地把蚕蚁拨放到里面。

    说到这里,李婉清又想起还没有蚕簸箕,樊莺说,明天到旧村头砍些荆枝子,看门的老爹能编的。这么忙碌了一阵,天色已经不早。樊莺打个哈欠说,“我去睡觉了。”与众人摆摆手,自去了自己的屋子。

    困意似乎是能传播,众人纷纷说要睡,一眨眼只剩下了柳玉如和李婉清。二人一起上了楼,李婉清的房门仍是铁将军把门。

    柳玉如轻声对李婉清笑道,“我也是怕当了人,有些话你们不能尽情说开,”说着将一支小巧的铜钥匙往她手里一塞,“你们的事高大人早就与我说过。这个给你,进与不进自己说了算。”说完坏笑着进东面屋里去,把门掩上。

    李婉清站在客厅里好一阵子,心嗵嗵乱跳,不知道要怎么做。唐风再说开化,自己也与高峻相识三年,但就这么被爹爹送来,又一个引见的都没有……就开门进去?

    有心也不开门,只在客厅中椅子上委一宿,但会不会被姐妹们小看?谁不知自己是费劲巴力地由扬州追到西州来?再说自己三年前便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大家又都是彼此,谁又能小看了谁。

    李小姐自小有父亲娇惯,百依百顺。虽说诗书女工的也算个大家闺秀,但是性格里还是有些虎气的。她一想又不能锁高峻一宿,怎么也得先把他放出来,那样他爱怎么的就怎么的。于是轻轻移步过去,用钥匙将锁捅开。

    屋里黑着,她站在门边倚了门先听屋里的动静,客厅中的灯光在门口映出一道曼妙的剪影。随后,她轻轻地走了进去。

    这边屋子里思晴、谢金莲虽然已经熄了灯,但都支着耳朵留意着客厅里的动静,听过最后那一声关门的响动,心里暗暗地说,“睡觉吧。”

    柳玉如进了门脱衣上了床躺下,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只有那床锦被还算整齐。时近五月夜里不凉,她把自己的一条修长而圆润的腿由被子里伸出来,它在灯光下闪着瓷釉一样的光辉,她有些自恋地把手摸上去,心里想着在善政村的那个有野狼嚎叫的夜晚,忽然觉得它们无比的亲切。

    第二天一大早,樊莺就第一个起来。她一走出自己的房门,便看到崔嫣也正蹑手蹑脚地拉上门返身出来。二人心照不宣,一同走到李婉清的门前,把耳朵帖到门边听里面的动静。随后的些失望地坐到客厅的厅椅子上。

    不一会谢金莲和思晴也出来,装做无事一般与两人打招呼,眼睛也不瞅李婉清的房门一下。吃饭的时候柳玉如还没有起来,这些人都懒散惯了,早饭时睡觉也是常有的事。送过了甜甜去学堂,谢金莲看到独独李婉清的门还是没有开。

    婆子站在院子里叫,“高大人,牧场里来了人让你过去,说是李别驾在牧场里。”一连叫了几声,也不见高大人应声。柳玉如怕他误了正事,便走过去敲门。

    李婉清把门开了,柳玉如往里看了看,没有高大人,以为是自己晚起时他已经出去了,便对众人问道,“谁知道高大人去了哪里?”众人都一齐扭头看李婉清。

    李小姐也是怔怔的,昨天晚上她进屋的时候,除了看到自己放在床头的包裹让人动过了,哪有高大人的影子。

    樊莺先跳过来,倚了柳玉如的身子也往屋里看,见李婉清的被子已经整齐地叠了起来,不像是有两个睡过的样子。

    她问柳玉如,“姐姐,真把他锁到屋里了?”她有些不信。柳玉如也慌了道,“这还有假,昨天思晴一块看着的,人哪去了?”樊莺机敏,进去检视屋子的西窗,看到窗扇底下的锁板是打开的。

    她伸手一推,窗子便从下往上打开了。樊莺探了身子往窗外看去,自家小楼的西边山墙下边便是刘武大人家的院子。窗口离着地面足足有两丈来高,这么高的位置,底下除了一道半人高的花墙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样的高度她樊莺是不敢跳的。

    大家这才回想起吃晚饭时这屋里便静悄悄的,莫不是那时高大人就已经跳出去了?

    正好刘采霞收拾好了要到柳中牧场去,她走到院子门口,见樊莺趴在小楼二楼窗户上问高大人的下落。刘采霞说,“昨晚还和刘武在我家喝酒,我带了两个孩子睡得早,一夜也未见刘武回来,这时两人都未见呢。”

    樊莺等人这才感觉是被高大人耍了。几个人本来夜里还对李婉清有着淡淡的醋意,此时倒替她不平起来。说道,“高大人这么不知好歹,竟干起跳窗子的勾当。”

    柳玉如不担心高大人的腿脚,她是担心让李婉清误会,要是让她认为这些人的跳窗之说只是对她的敷衍就不好了。因而对李婉清说,“妹妹,你是不知道呢,高大人到了西州后不知和谁学得,一个月里怎么也要跳几次”。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乐。

    又偷偷地问李婉清,“你晚上没见过他?”李婉清急着替自己辩解似地道,“真没有,他除了动了我的内衣包裹什么都没动,人哪里见得着!”说完又觉得此话不妥,想收回来也晚了。

    柳玉如看了看放在床边的那只包裹,被人扒开了半边。也难得李婉清一宿都没有动它,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柳玉如说,“这两件事又有什么联系?朝思暮想的人在这里,不见,却拿了人家的内衣跳楼!”

    李婉清结结巴巴地摇着手说道,“姐姐,不、不是这样,”她发觉柳玉如有心拿自己开玩笑,也就知道高峻一定是没有事。

    不过又想,难道这三年时间高峻真的有这么大的变化?原来在扬州时,高峻偷爬长史府后边的院墙时还是一副有胆无力的样子,今天却有了这样的能耐?她心里对到此时仍未见面的高峻又多了一层好奇,就更想早一点见到他。

第157章 成何体统

    柳玉如说不清为什么,当她一开门看到李婉清的屋子里没有高大人的时候,竟然有心情与她开起了玩笑。玩笑过后想起来,自己刚才在人家面前的表现是不是有些过分。于是匆忙间没话找话地对李婉清道,“以后一定让人拿铁条把西窗都封死,省得他再跳了。”

    小楼西侧的山墙上,除了樊莺的房间因为是在最南面,窗子是开在正面而没有西窗之外,西边思晴、崔嫣、李婉清、谢金莲还有多余的一间屋子各有一扇窗子用于采光。

    柳玉如的话本意是封了窗子,提防高大人今后再一次像昨晚一样从屋子里逃走。崔嫣和樊莺因为不识其中滋味,听了这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听在思晴、谢金莲甚至是李婉清的耳朵里,却像是还有另一层味道。

    这些人想,高大人既然能从窗子里跳出,能不能从窗子里跳进?因而这些人听了柳玉如的话,并不像平日里那样附和。

    李袭誉这次到柳中牧来,完全是没事找事。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的独女一个人在这里。一直以来女儿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每天都能见到。他这才两天时间看不到她,李大人的心里就担心起来。

    李大人想,高峻这小子在家里搜逻了这么些妖精似的女人,上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还有个叫思晴的没在呢。要是这些人凑齐了,对初来乍到的女儿一人动上一个心眼,那还了得!

    昨天夜里一想起这件事,李袭誉恨不得就连夜过来看看。他才刚刚从牧场村回去西州,又去与郭孝恪说,想再来看一看牧场村旧村改造的事情。

    郭孝恪岂会不知道李大人的心思,当下回复道,“李大人刚刚到了西州,就马不停蹄地为了公事操劳,本官甚感欣慰。这样吧,我就把牧场村的事情全权托付给李大人去督办。户曹罗得刀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事,就让他随在你身边,随时听你吩咐。”

    这样,李袭誉这么快的第二次来牧场村就不显得突兀了。

    户曹罗大人对他说,为了更好地携助李大人办好牧场村的事,他打算把夫人一起带上去牧场村,不把李大人的事情办好绝不回来。

    罗得刀这样说,其实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在里头。罗得刀的夫人王氏在西州的家里没什么女伴,一天到晚没什么意思。她知道牧场村同年龄的女人多,而她们的家里又都与自家丈夫相熟,因而听说罗大人要去牧场村,一个劲儿说要跟着。

    罗得刀对夫人向来百依百顺,她要去了,自己就更能安心留在牧场村了,因而不假思索当时就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罗大人就得收拾一下,带上些两人日常要用的家俱衣物,免不了晚些时候。李袭誉心急等不得罗得刀,一个主管起了个大早给随从打前站来了。

    到了柳中牧场时天光刚刚亮,换班的牧子群头们才刚刚走进柳中牧的大门,就看到西州李别驾在议事厅里,由岳青鹤陪着。

    眼下刘武去了交河牧,高大人也没有说谁来接替刘大人。高大人只是从焉耆回来时提过一句,让原来蒲昌牧的副监王道坤先帮忙着。但是随后高大人就去了大漠里,一连几天不见。所以现在柳中牧的日常事务,人们都自然而然地来找岳大人。

    岳青鹤刚刚知道高大人回来了,所以一见李别驾来了,他立即让人去新村里请高大人,而自己则在议事厅里一块坐等。每天例行的议事,今天也没人说不议了,因而柳中牧所有该来的大小官员,也陆陆续续地进来,并与李别驾见礼。

    现在,堂堂的西州别驾,就与柳中牧的众官员一起等高大人。

    但是,不大一会去的人就回来了,禀报说,“高大人不在。”

    李别驾不悦地说道,“不在?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到了公干的时间也不见面,他也太放肆了!不知道忙些什么大事!”

    岳青鹤派出去叫高大人的这位牧子十分的伶俐,他在高大人的院子里隐约的听高大人家里的几位夫人的话头儿,这时便回禀道,“别驾大人,小的听说高大人昨晚时还在李夫人的屋里,但是今天一早再看时,高大人却不见了。听另几位夫人讲,高大人是跳了二楼上的窗子出去的,眼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袭誉这次来,一是想看一眼女儿留在这里一天后是个什么情况,二来也是抱着早就打好的算盘,要找机会给高峻来个下马威。

    在扬州时,这小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掏了女儿的心,现在翅膀比那时不知硬了多少,不好好压服一下,那怎么行?

    其实李大人第二个想法仍是与自己的女儿有关,是怕她到了这里算个外来新到让人欺负。当时听了牧子的话,李大人也不及细想,便当了柳中牧那些已经落座的官员们,一拍桌子说道,“这、这还像什么话!有正门不走,却去跳窗子,还有没有个牧监的体面!”

    岳青鹤坐在旁边听了,不由得也是十分惊诧。高大人家里有几位夫人、姓甚名谁,他是知道的。一听牧子说到李夫人,岳青鹤心说,乖乖,昨天还是李小姐,今天就是李夫人了,高大人真能。

    又一听牧子说高大人是从李夫人的窗子里跳走的,不禁又想,当时是个什么情况?让另几位夫人给堵到李小姐的屋里?走投无路了才狗急跳窗?

    李袭誉见岳大人的脸上阴晴不定,面露笑意又极力忍住的样子,这才猛然醒过味儿来。他早已把高峻家里的情况摸个清楚,牧子所说的李夫人,不是自己的女儿还能有谁?

    别人还不知道这位“李夫人”是什么来路,但正是岳青鹤领着自己和女儿去高大人家的。当时自己是怎么把女儿留在高峻家的情形,瞒过谁也瞒不过岳大人,细回想起来倒有些硬塞的架势。

    现在一见岳青鹤的表情,李别驾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有些气极地喝道,“真是成何体统!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众人里除了岳大人,都不知道高牧监跳窗子与李别驾的脸有什么干系,一时尽都愣住。

    李大人也愣了一下,这不是已经默认了!再看岳青鹤低垂了眼皮故意不看自己,李大人吼道,“派人四处去找!不把他找出来见我,谁都不能好好歇着!”

    议事厅中的众人一见连岳大人都不敢吱声,都道这位新任的李别驾是要比原来的王别驾厉害许多。王别驾在时,见了高大人还毕恭毕敬的,这位李别驾简直什么不论。一听别驾发话,正好脚底抹油,装着也要去找高大人。

    李袭誉又吼道,“你们出去做什么!难道也去做那些跑腿的事?”众人只好又回坐下来,看看这位李大人还要说些什么。

第158章 跳窗喝酒

    谁知李大人看到众人又坐回来,随即又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岳大人留下就成了。”牧场里各位管事的一听,呼啦一下夺门而出。李袭誉问岳青鹤道,“旧村的改建,郭都督已经全都委到本官的身上,你先说说,有个什么规划,要怎么建?”

    岳青鹤回道,“李大人你有所不知,只因以前这些事情都是高大人一人定夺,怎么改建高大人自有安排,下官……下官确实不大明了。”

    又是高峻,他一天到晚的不在牧场里,却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李袭誉道,“今后有本官在这里,就由不得他再只手遮天……”又说,“今后这方面的事情,本官意在让岳大人多多担承一些。”

    李袭誉说过这话,料想岳青鹤定会欣喜万分,谁知岳青鹤连连摇手道,“大人,不可。此事中的原委曲直下官一概不知,再说都是高大人在管,下官不大合适这么接手。”

    岳青鹤想,别看你眼下拍桌瞪眼的样子,有你女儿和高大人的关系在,早晚翁婿和好。我夹在中间掺和什么!李大人以为是岳大人谦虚,又劝说了两句,岳青鹤还是那句话,“要不,就等高大人回来再定?”

    李别驾这就明白了,说道,“你不做,我就再找他人,”他问道,“我听说旧村改建的事情与几方面的人有关,你可知道是谁?”

    岳青鹤说,“下官知道这其中有一位是高大人的堂兄高峪。高老爷眼下经管着牧场村的砖窑、山北的牧草场,听说旧村中的房屋也有一些是在他的手里。另外还有一些酒馆、饭馆。”

    他见李袭誉没有反应,揣摩他是对这个人不大感兴趣。又说,“还有两位是交河牧的副监。一位陆尚楼已经因事被罢了职。还有一位是王允达还在职上,听说他两人也收购了不少的闲房。”

    李袭誉听这三个人,高峪与高峻有这层关系,他本来对姓高的就有种抵触,这次就不去想。姓陆的已经没有了官职,也不用再考虑。一听岳青鹤说到这个王允达,李袭誉也不假思索便说道,“你去让人把这个王允达给我找来。”

    高峻在李婉清的屋中听柳玉如这些人在屋外说笑,又听甜甜背书,再听到樊莺说给甜甜两半块金元宝,心里纳闷,难道是不自己给谢氏兄弟劈开的那两块?

    他开始时还耐心地在屋里听,在众人的话语间过滤出与李婉清有关的词句。李小姐在高峻的记忆里是三年前的样子、是别人故事里的一个片断。三年后她便要进入到自己的故事里来,她眼下的样子、性格才是高大人最想知道的。

    但是听来听去也只听到樊莺对甜甜说到一句“李姨娘”,而李婉娩清却一声未吱。也没有一个人理自己这茬儿,从大漠里回来他早就饿了,后来又听众人吃过了饭去楼下清洗摘来的桑叶,就更没有人理他了。

    他知道这些女人都在等着自己与李小姐见面的那一刻。她们一个个故作轻松、说这说那,却都故意地绕开自己,也只是希望把她们猜得到的那个结局尽量往后推延一下罢了。

    可与李小姐这样见面却不是高峻希望的,不会一会李小姐的父亲——西州别驾大人,便这样草草地把他内心里有些期待的故事了结,便像是在高朋满座的地方没有人引见,就坐到摆着珍馐美味的桌子上吃喝一样。这么做不但自己的女人们瞧不起,恐怕连李别驾都瞧不起自己吧?

    再说李小姐已经是自己屋中人了,他急得何来!高峻在屋里来回地走了两圈,忽然看到了那扇窗子,立刻有了主意。高大人走过去拨开了窗扇上的锁板,推窗往外一看,是刘武家的院子。只是窗口离地面太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跳下去。

    正在这时,刘武骑马进了自家的院子。他一抬头,正好看到高大人挂在自家小楼的窗口。他还在纳闷呢,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高大人已经一松手,从上边跳了下来。

    刘武吓了一跳,高大人落在花墙的对面也听不到有一点声音,这时高大人已经一搭花墙的墙顶,翻身跳到自家的院子里来。

    走到刘弄面前,高峻说,“进屋,弄饭。”看高大人急吼吼的样子似乎是饿了多久,刘武赶忙进家吩咐武氏和刘采霞快些把吃的端上来。蕾蕾已有些日子没见高大人,腻上来缠了好久才去。

    两人喝着酒,高大人问交河牧的情况。刘武说,自从陆尚楼从交河牧监位子上下去之后,牧场里的冷言冷语有很多,大都是冲了陆尚楼去的,这些都是陈年谷牧监告诉他的。而刘武到了交河牧场之后,说这些的人就少了,恐怕是这些人都知道刘武是高大人嫡系的缘故,不管怎么说陆尚楼都是高大人派出去的。

    高峻听了倒不这么认为,陆尚楼只是他念及同僚之意,平调去交河牧任职的。再说他是与原别驾王达搅和在一起才出的事,与自己何干?他在意的是刘武去了交河牧场之后的事,尤其是副监王允达的情况。

    刘武说,王允达倒老实。他哥王别驾失了势,王允达背后一座大山倒了,眼下只是安分守已,话也不多,一见刘武的面总是点头哈腰。没有必要的公事,王允达与刘大人都是绕开了道走。

    高峻道,“王允达与我以前有过过节,又与王达牵连上,我倒是希望他只要今后踏实做事,日子能好过一点,别像是欠了谁似的。”

    刘武听了笑道,“要都像高大人这样,那官场上的烂事不就少得多了!我也正是这样考虑,因而有些事在别人看来,成了我在看他脸色似的。”

    两人喝着酒,刘武又问高大人家里的事。高大人一向把刘武当做可以推心置腑之人,就说到了李小姐。高大人说,“我偏不在她们编纂好的套路里走,不然也太拿一位绝代佳人不当回事了。”刘武听了道,“你是对这位佳人的父亲还有些顾虑吧。”

    高大人扭头看见刘采霞出出进进的身影不时地牵扯了刘大人的目光。刘群头这些日子找了如意郎君、寻到了女儿,再也不似以前那怨妇一般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些风情,定是也没少了刘大人的滋润。

    高大人让刘武一句话说中心事,不好反驳。看到刘采霞,坏主意上来道,“刘群头,今晚刘大人是轮到哪屋呀?”武氏在对面屋听到高大人这样问,也竖了耳朵听刘采霞如何回答。

    刘武去了交河牧,刘采霞没法跟着。白天在牧场里再也看不到刘武忙碌的身影,于刘采霞来说,未免有些遗憾。她也知道刘武能有今天,都是借了高大人的力。而她能有这样的结局,更是少不了高大人。

    听了高大人问,刘采霞也不羞臊,笑着回道,“我家刘大人哪像高大人,到谁的屋里多去一趟,是不是都有人背地里揪耳朵……我和武姐姐可没这规矩,全是刘大人自己说了算。”

    高峻让她这么一说,只得讪讪一笑,“他说了算!今天偏不让他说了算,反正我今晚也没脸进家,岂能让他左拥右抱。刘大人,你跟我出去一趟。”

第159章 商量正事

    刘武听高大人这么说,知道他是有事,因而也不问去哪里就随了高大人出来。到了院子里,刘武问要不要骑马,高大人说不必。刘武看他是往柳中牧场里走,就在后边跟随着,不知道高大人有什么话说。

    在牧场里,高大人带着刘武看了两间马厩,刘武制定的一套行之有效的马匹饲养制度一直执行的很严格,马厩里这些马匹一个个膘肥体壮,夜里当值的牧子们也十分的尽心。

    高大人说,这次在大漠里与黑达交锋让他感触不小,但是有些话不能对思摩说,一直憋到现在。高大人说,马匹的饲养到了柳中牧这种程度按说已经不错。但是咱们养的是军马,是要上战场的。马养得再肥,到了战场上挨宰总不行吧。

    刘武问,“高大人你在大漠里都有看到了什么?”

    高峻说,大多数的马匹白天奔驰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是一到了夜里用起来就不尽如人意。速度慢不说,多数马匹胆小、易惊惧的毛病就显露出来。这牵扯到了骑兵夜间的隐伏、突袭行动多半会受到马匹的影响而功亏一篑。

    高大人说,要是因为一匹马而影响了战事,就是一位牧场官员的失职!

    再一个就是马匹对火的害怕,这几乎是一切带毛牲畜的通病。这次夜战黑达,他亲眼看到有不少的马匹一见火起,便失了规矩地乱蹿,勒都勒不住,还提什么打仗!

    还有一点就是马匹对战场环境的适应面,这除了跟马匹的品种有关,还跟驯练有极大的关联。以往我们只强调马种的纯正,为的是战事一起,甲地用甲马、乙地用乙马,这样针对性好得多。

    但是,高大人说,万一我们派到甲地作战的骑兵,因为战场时机的原因,需要直接转去乙地作战而来不及换马,怎么办?

    刘武听了高大人的话立刻便明白了高大人的意思。他以往不是没有想过这类事情,但总认为自己人是个牧官,重头戏在于养马,从没有像高大人这样全面细致的归纳。听了高大人说的三点,刘武不住地点头。内心里也为有高大人这样一位上司感到欣慰。

    两人从马厩里出来,高大人指着远远近近的马厩说,“刘大人你看,这些马厩,天一黑就睡觉,这怎么行?”又是指着空旷的牧场说道,“大好的夜晚,白白地浪费了!”

    刘武知道高大人的意思,看来驯练马匹的夜战能力也不需要多大的投入,夜晚是不需要花费银子的。他问,“高大人,下一步你是不是想把柳中牧场的晚上用起来?”

    高大人摇头,“怎么说这都是牧事中的大变动,做事要稳当些。柳中牧在西州牧场里的规模已经太大,含有交河、蒲昌、柳中,原来西州五座牧场中的三座都划到了柳中的名下,我想让你先在交河牧把此事搞起来。”

    刘武点头,他知道高大人此举的用意不单单是刚才说出来的。他让自己在交河牧先搞,这样大的事不去找陈年谷这位大牧监,却先与自己商量,其中的意味刘武是明白的。

    自从高大人在牧场里说了算,刘武先是由下牧牧丞升到中牧丞、再到上牧丞,不到五个月又升任了下牧副监,这样的升迁速度在官场上是绝无仅有的。

    他不知道高大人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但至少一点是,他需要自己把他想到的都干好。从高大人今晚的这些话里,刘武已经看到高大人再不是初出茅庐时那个脚踢贾公子的人,此时的高大人比那时更持重,对事情的想法也更全面。也许是与他经历的事情有关。

    高大人还说,“战场上什么突发的事情都有,比如它们正在睡觉,突然响起了呐喊之声,火光四起,你猜我们这些马会怎么样?”刘武不敢想。

    高大人又说,马匹的用途一定要有专、有杂。下次兵部再征调马匹,我希望从柳中牧调拨去的战马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专为适应战场,一部分是兼顾机动,能适应多种战场。至于怎么操持这件事,我就不操心了,都由刘大人你去想。

    刘武说,此事首先要用到牧尉这群人,因为牧尉的职责就是驯练马匹,如果按高大人的意思办还有难度,因为牧尉们的地位还不如一位副群头。

    高大人说,“我不是已经对你说了,这些具体的事情我不操心,你去想,把你的想法告诉我,然后我点个头便是。”

    两人边走边说,又一起往育驹房去了一趟,一群牧子们挑着灯笼,出出进进地显得比别处更为忙碌。刘大人说,“怕是有马驹生出来了。”

    二人信步进去,五、六位牧子和育驹房的管事都在。有两只新出生的马驹子卧在铺了软草的细沙地上,柔软皮毛上还湿辘辘的,但艰难而坚强地、颤微微地挣扎着站了起来,高大人鼓掌喝好。

    时间已经进入戌时,管事见高大人来,慌忙过来相见。高大人高兴,说,生驹的母马要好水好料地伺候!要像伺候女人做月子似的!又说,一个牧子管一匹,要端屎端尿!说完头也不回地与刘大人走了。

    这些管事早已熟悉高大人的说话风格,他说的“一个牧子管一匹”是要执行的,而“端尿”的事大可不必。但是高大人话里没明说的是——要尽心尽意地照料。于是,管事紧着去安排。

    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十几里路,往前后看看,正到了牧场的中央位置,前后路都不近。高大人说,“去旧村里看看。”两人不再徒步,在厩房里借了两匹马,也不配马鞍骑了,将马匹留在大门处,走着往旧村里来。

    眼下旧村已经不如新村里热闹,再是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没有行人走动,有多半的人家已经熄了灯睡觉了。高大人指着街北一个仍然亮着灯火的院子对刘大人说,“这是谢金莲的大哥家,我们进去讨口茶喝。”

    刘武知道高大人一向对他这两个舅子不太看得上,这兄弟二人曾经吝啬到不能容纳妹妹的程度,让高大人极为不齿,偏偏还总把老谢家的那顶帽子顶在头上。高大人平时见了这哥俩面也没什么好声气。

    刘武不知道自从高大人这次从大漠里回来,谢氏兄弟的事已经让高峻悄然改变了对他们的看法。这兄弟二人爱财倒是不假,但是在关键时刻确是没望了本,这倒是与有些人正好相反。因而见谢广还没睡,便提出来去看看。

    谢广兄弟的宅院已经今非昔比。旧虽旧了些,但是房屋、院墙都是好砖料,不见一块土坯,屋顶上是青瓦,硬木的院门虚掩着。高峻也不大声,拉了刘武进了院子。西屋里亮了灯,有个女人说话,但听去并非谢家大嫂。

第160章 好大英雄

    二人在谢大的正房前站定,听到西屋里有个女人娇嘀嘀地道,“谢大哥,你可真是勇猛有谋,比我家老陆强上万倍,哦……不知你把儿子撵去隔壁院儿,谢二哥会怎么想。”

    又听谢大气喘吁吁道,“老陆岂能和我比,那时见了黑达……黑达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就见他一刀将人劈作两半!姓陆的都恨不得跪下去……哼!他已经跪下去了……是你爷爷我,敢拿着刀冲黑达这魔头比划!”

    高大人已经听出来是许不了在屋里,只听她复娇嘀嘀道,“你我都已这样,还占我大辈份!”高峻赶忙拉了刘武,蹑手蹑脚往院外走。

    刘武不愿,边让高大人拉着,边扭着头往后看。出了院子,高大人恨道,“我这里有家不能回,他倒好,门都不关!大嫂也是,为什么偏偏不在。”

    茶没喝到,高峻连说晦气。他站在街上想了想,也只有高峪二哥家可去。刘武知道高峪得了邓玉珑,晚上一定休息得早,就对高大人说了。

    只因高峻回来后,到家话没说两句呢,便让柳玉如锁到了李婉清的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和他说起邓玉珑的事情。此时一听,更是拿定了主意去骚扰,“我若不得好觉,除了谢广这位大英雄,谁都不能尽意。”说着已到了二哥院门前,高大人“咣咣咣”敲门。

    过了好半天,高峪才有些不满地应道,“都快拉窑了,还来烦我!”开了门,高峪见是兄弟,忙说,“睡糊涂了!以为是窑上的人。”忙把二人让进屋去。

    灯是刚刚点上,连灯烟味儿都像是新飘起的。高大人看到随自己来牧场村的那位焉耆王妃,脸上让樊莺挠过的的痕迹已经没有了,面色光洁,但有些拘谨。便一躬到地,“小弟高峻见过二嫂,二嫂这样标致人物,不知二哥是从哪里搜刮来的?”

    邓玉珑灯下一见是高大人,猛然想起在焉耆王府的事情,脸上顿时通红。她知道高大人与高峪的关系,见到后本不好意思。一听他这样开玩笑,也是在暗示她不必不自在,于是自去倒了茶来。

    高峪说,兄弟你可来了,正有好些事要商量。于是把自己马上要熄火拆窑的事情一说。高峪道,“砖已任哪儿都是,再说天热起来了,一刮东风南风村子里都是烟尘,再说这些人要撒到牧草地里去。”

    高峻点头,说起旧村里的事情,高大人说,“那些茅草屋马上拆,早盖起砖房把牧场码砖的地方腾出来我有大用,”又说,王允达手里的房子还有,二哥你与他好好商量着。有道是和气生财,再说他哥王别驾已经不在了,就不要为难他。

    还有几处房屋也属于拆了重盖的档次,但已经买入外来人的手中。高大人说,对这些人,将来的新房子要比其他人再便宜上一些就是,应该不会有大事。要尽量把四里八乡没事做的劳力吸引到旧村来。牧场要扩大、草场要扩大,再说我这里马上还要扩植桑林呢!用人的地方不少。

    高大人在李婉清的屋里已经听到女人们说养蚕的事,旧村边山道上的野桑要移植出来,谁说将来牧场村产出来的丝绸就不会销往长安、西域?

    高峪闻听眼睛一亮,高峻不等他发话便道,“这事二哥你就不必想了,养蚕的事我倒可以答应,让二嫂入个股。”高峪知道高峻的意思,他也想让邓玉珑与兄弟家这些人多多亲近,虽然不能把这植桑的事抓到手里,但这样也不错。

    三人越谈越欢,转眼已到了半夜,高峪说道,“难得兄弟和刘大人来,我们就不睡了,去我酒馆畅饮一顿!”于是带了邓玉珑出来不提。

    许不了按着樊莺所说,本打算让兄弟许多多去谢广家打听陆尚楼的消息。但一来自家已经撑不起牧监的门面,许多多又支支楞楞她不放心,于是雇了车到旧村里来。

    谢广提了银包进门见媳妇不在,一问谢大媳妇,才知前天回了娘家。这几天儿子都是谢大媳妇接送学堂,吃睡也在谢大那里,今天才让谢大打发回来。

    一见许不了到,谢广当即对儿子说,“你再去你二叔家吃饭过夜。他要问起来,你就说你姑捎话儿了晚上要来,你姑的意思大概说是高大人救我们不是白救,要把金子分半,这事由我与你姑对应,就不劳他了。”

    许不了一见谢广如此大胆,情知自家老陆的事有些不好,莫非有了不测?未曾说话便哭哭啼啼起来。谢广知道二弟夫妻两个听了侄子话打死都不会过来露个头,等起来也极有耐心,并不去劝。

    等许不了哭得没了意思,谢大才道,“当时杀声四起,哪一处都是胳膊腿乱飞、马脚都踢到了肩膀上,刀片子、扎枪头擦着头皮过去。以我这样身手才堪堪脱险,谁知道老陆老胳膊老腿的会怎么样!不过要是他没有事,即使走散也早该回来了!”

    说着便走过去替许不了抹泪。

    许不了自陆尚楼被上头罢了官,心中大山轰然倒塌,这会儿听了谢广一痛咋唬,只感觉身似浮萍,再一次被冲入了动荡的激流中。

    她见谢广此举,分明是没怀好意。深谙此间门道的许不了知道,谢氏弟兄与柳中牧牧监高大人的关节是扯也扯不断的。她知道做窑姐的艰辛,绝不再回到老路上去,因而对谢广真的也是不由自主。

    另外她想,若是此路能通,说不定自己兄弟许多多还能得到高大人的提拔,他要好了自已不是就有了真正靠山?因而对谢广尽意迎合,让谢广差点死过去。

    事后许不了道,“天这么晚了我怎么回去。”谢广道,“你可不能住在这里,再晚我得将你送过新村去,不然万一叫我老婆明早堵住了,丢不起这人不说,还一定闹得满街都知道了,有损老谢家门风!”

    于是二人连夜牵了马,关门上锁,扶了许不了上马。谢广着意指了马显摆道,“看到这马没?是颉利的思摩大汗感念我的功绩,特意赏的!”许不了听了只会当真,哪有半点怀疑。

    谢广自已在地下走着、牵了马穿过牧场往新村来。二人情意绵绵,边走边说,走到陆尚楼家已是半夜。到家一看,仍没有陆尚楼的影子。许不了牵了谢广的手道,“你看天都这么晚……”

    谢广会意,看看街上无人,遂拴马进院,自在陆尚楼家里歇下。

第161章 送人上门

    高大人正在二哥高峪的旅店里睡着。高峪开的这种旅店,不比朝廷开办的驿馆要有符券才可入住。也不比柳中馆、交河馆这些州县所开的那样正规,日常的经营十分随意。

    入住时也不需要任何证明,无论官私客人、举子使者、僧人商旅都可以入住。再加之有柳中牧在这里汇聚了大批外地人,又是去西州的必经之地,因而生意很好。

    李袭誉派人到处找高大人的时候,他要是有心见一见高峪的话,也许很容易就找到高大人了。眼下他让人去交河牧找王允达的事高大人一无所知。

    高峻已将牧场的事情交待给了刘武,他此刻既不考虑与李婉清见了面说些什么,又不必硬着头皮去见李别驾,像个驼鸟似地在旅店里蒙头大睡。

    刘武早上也起晚了,他要赶往交河牧去,把昨天夜里高大人对他说的有关驯马的事尽快操办起来。在牧场里,他看到了刘采霞。

    刘采霞发现他袍子的前襟、后背上压了不少的褶子,嘴里还有浓重的酒味。看得出晚上与高大人没少喝,睡觉也是合衣睡的,一边替刘大人整理抚平袍子前襟,一边心疼地说道,“你年龄也不小了,哪能还跟高大人那样正当年的比,以后可不许了!”

    刘采霞又说,高大人家里夫人们都找疯了也不见高大人的影子,你要是知道高大人在哪儿,回去赶紧告诉她们一声,听说是别驾也在找高大人。

    刘武心想,这个别驾不就是高大人不想见的李大人么?高大人为躲李小姐都跳了窗户,现在李小姐的父亲又在找,我说是还不说呢?经过高大人家时,刘武果然让樊莺、思晴在大门外拦住,两人异口同声向他要高大人。

    刘武也不瞒这两人,告诉她们高大人的下落后又说,“高大人昨夜酒喝多了,现在还未醒,让他满嘴酒气地去见李别驾大有不妥。下官听高大人的意思也不想就去见李别驾,剩下的事情你们两位就与柳夫人商量着办。”说罢,匆匆回家骑了马,往交河牧去了。

    思晴、樊莺听了刘大人的话深信他没打诳语。二人怕李婉清听了保不住会多心,两人上了楼只是悄悄对柳玉如说。柳玉如一听,就对二人道,“这就是高大人的不是了,他也知道这位李小姐躲不过,那还躲躲藏藏地干什么,再说他心里只不定有多高兴呢。”

    又想起什么道,“呀,是不是咱们昨天玩笑开得大了,让高大人抹不开脸面?不过我看这位李小姐还没怎么的,他至于吗?”

    崔嫣陪了李婉清在楼下摆弄那些小蚕,正好不在楼上,谢金莲也凑过来,四个人合计怎么办。樊莺说,这位李别驾好像对咱家高大人有些不满,上次我和高大人由焉耆回来的时候,高大人在西州城外就让李别驾甩了一顿袍袖子,也难怪高大人会躲着他们父女俩。

    柳玉如听了说,这就对了。别驾这关不过去,咱家高大人就是有贼心也是无贼胆。我看别驾才走一天,又找到了牧场村来,火气一定憋了不小。高大人不愿见他,咱们得帮帮高大人呀。

    另三个人同时凑过头来问,怎么帮?柳玉如看她们的神态,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别人家里的女人们有像咱这么干的吗?刘武大人家里只两位还分了宿呢?咱们倒好!”

    思晴和谢金莲听了这话都不作声,樊莺心直口快道,“柳姐姐你就说说该怎么做,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能看高大人做难不是?哪怕把这件事情摆平了,咱就也学刘大人家分宿!”思晴和谢金莲接话道,“对!”

    柳玉如看着眼前这三人,先把樊莺看个大红脸。而思晴和谢金莲应得快,正好暴露了内心所想。两人回过味来忙齐声说道,“对!先把这关过去。”

    柳玉如说,婉清不是正想养蚕吗?昨天还说没有蚕匾,得砍些荆条子让看门老爹编几个。咱就借了这个引子,带了李小姐去找他。他不是躲着吗?就给他送上去看他怎么办。

    大家知道柳玉如说的是高大人,樊莺担心道,“柳姐姐,会不会让高大人做难?”

    柳玉如说,“哪会!他怕见的是李小姐的爹,可不是怕见李小姐。最好让他们三人碰在一起才妙。让他们又怕又爱的,说不定就把高大人的难题给解了。”

    樊莺最先明白过味来,“我去。”

    柳玉如说,“你和崔嫣就别去了,在家陪姐姐吧。万一你们去学了坏,回来也吵着和我分宿可、可怎么好?”

    思晴和谢金莲故作没有听出柳玉如的话中之味,说道,“那就我俩去。”两人带了李婉清,坐车到了街上,思晴还带了把弯刀。李婉清只当是随着二人去砍荆枝子,哪里知道她们心中的打算。

    陆尚楼家的院子与高峻的院子斜对着,有个二十多步远,谢金莲看到陆尚楼家的大门开了,大哥谢广牵了匹马从门里出来,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见到大哥,谢金莲心里一动。

    谢广出来后站在大门口,把马放在那里,只顾低着头系身上的袍带子,没有看到这边车上三个人。谢金莲坐在车上忙把身子一扭背对着谢广。

    她想,这么早他从人家院子里出来,倒像是在这里过的夜。要是那样的话真羞死人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怕惹上麻烦。

    这时谢广已经翻身上马往旧村方向去了,思晴对谢金莲说,“谢姐姐我跟你说吧,陆尚楼八成是还没回来,不过你可得转着弯儿提醒大嫂一下,把大哥带回来的银子看紧些。”

    谢金莲明白她说的意思,知道思晴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她顿觉脸上无光,偷偷去看李婉清,见李婉清并不认得谢广,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她的心里还好受点。

    在半路上她们看到交河牧的副监王允达急匆匆打马往同一方向驰去,也顾不得与她们打声招呼。

    三个人到了旧村大街了,谢金莲见高峪的旅店大门口已经不远,偷偷对思晴挤了挤眼道,“我想起来了,我大哥二哥从大漠回来之后,我还没去看一看,这于礼数不合……我自去看一眼走走过场,随后去找你们汇合。”

第163章 一步赶上

    李袭誉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冲进门去,再这么一个屁不放扭身走出来。这件事着实让王允达想不明白,心说这些做别驾的果真是与人不同,但又不敢问。

    他深知自己大哥王达倒了台,自己就像是风中之烛,谁一口大气就能灭了自己。总算再有一位新别驾看得着自己,哪能一点眼利都没有。

    他并不知道别驾与高峻的关系,不过,看到李别驾对高大人的态度,又让他的心里有了想法。现在的王副牧监已经今非昔比,连原来一个小小的牧丞刘武都爬到了他的上边,而他一点大声都不敢出。如果……靠到别驾这棵大树上会怎么样?

    李袭誉下了楼,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刚才的一幕着实让他吃惊不小,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看到女儿让那小子压在下边,似乎还正要挥拳去打,要不是自己一步赶上,高峻那小子的拳头就要落下去了!

    这样一个暴虐的家伙,女儿凭什么对他念念不忘!李婉清自小在李袭誉的身边,哪里吃过这样的委屈,这着实地让李大人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当时的情形又容不得他进屋大闹,那样的话女儿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他越想越气,走到了旅店的楼下忽然站住,他看到高峪正带了个人回来,这个人的身上背了一捆刚刚由山上砍来的新鲜荆条子。

    李大人方才在街上,已经通过谢金莲和那个什么晴的嘴里知道了这人便是高峻的堂兄。他一步跨过去,从那人背上的荆条捆中抽出了一枝,看了看嫌细丢在地下。又拣了一根更为粗大的在手里抖了抖,不狠削这小子,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看到王允达愣愣在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喝道,“瞅什么,也拿起来!”王允达得了别驾的命令,他不知道李袭誉的意图,但也一步跳过去抽出一枝握在手里。李大人喝道,“让那小子出来!”

    高峪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过节,见邓玉珑随后跟出来,就冲她使使眼色,邓玉珑赶忙上楼去叫。

    高峻发现被自己制伏的人,眉清目秀、梨花带雨,瞬间猜到她是谁。但是他脑海里的印象还是三年前的,嘴里惊疑不定的问,“你,你是……李婉清?”说着话举了拳头,也忘记了还骑在她上边。

    李婉清见他出声认出自已,正要答话时,客房的门一下子大开。两人慌忙分开扭头去看,高峻一看是李大人,李婉清一看是自己的父亲,两个人内心的惊讶无法用语言描述,一齐坐起来看向门口,而李别驾已经一转身出去了,连脸上表情都无暇看。

    别的什么细情都不用说,先顾着这件大事要紧。李婉清想,父亲一定是以为高大人一夜未回,是与自己在这里厮混,这个冤枉可是不小。又纳闷谢姐姐和思晴去了哪里。她急忙起来对高峻说,“你先去看看,别把我爹气出毛病来!”

    高峻立刻醒悟,整理着衣服出了门,正好邓玉珑上来。

    李袭誉气得手都抖着,对王允达说,一会姓高的下来,你二话不说就替我抽他两下出气。王允达还在迟疑,别驾道,“有我给你撑着腰,你怕从何来?”正说着,高大人一步从门里走出来,别驾喝道,“给我打!”

    王允达心里有了底也不吱声,高高地举起荆条往高大人头上打来。高峪、邓玉珑两人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看到了这一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旁人还以为别驾是因为高大人过了时间,不去牧场中操持公务而生气,但以这样的方式当众惩罚一位牧监也太不可思议了。这时王允达手里的荆枝条已经带着风声落了下来。王允达心说,看来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高峻的反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冷不丁受到人突袭,本能使他一歪头躲过去,王允达手里的荆条打空了。高大人伸手抓了这人的胳膊,借着他的来势往前一带一抛。

    王副牧监肥胖的身躯横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到了地下,嘴里闷哼了一声把脸转过来,高大人愣住了。他又看到李袭誉的手里也拿了一根荆条子,一见王允达跌出去,李大人勃然大怒,挥了荆条上来,没头没脸地往高大人身上抽来。

    高峻此时已经看清,可再不敢像刚才那样去摔李别驾。想跑开又觉得让他看到了屋中一幕,不让他出了这口气也是不行。因而只是护住了脸面,任李大人把荆条抽到身上。幸好李袭誉只是个文官,手上哪有什么力气,自己累得面红耳赤,再看高峻还在嘻嘻的笑。

    这就更让李大人气从中来,又狠命地抽了高大人几下。李婉清紧随着走下楼来。她没有看到高峻摔倒王允达的一幕,却看到了父亲正在打高峻。李小姐也顾不得什么了,从门内冲出来,一步挡在高大人的身前,把两只手扶到他肩膀上。

    李袭誉抬起的胳膊就放下了,当了王允达的面,他反倒怕女儿挑明了父女关系。这要是她情急之下一声“爹”叫出来,那不相干的人不一切都明白了?女儿与姓高的在旅店中相会,让李大人一步赶上……李大人找了帮手打人出气。想至此,他急着一抖手把荆条扔下,扭头就走。

    王副牧监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出了旅店的院子。在外边,李大人看到了擦着道边站立的谢金莲和思晴,也搞不清今天的所遇与她们有没有关系,因而只是恶狠狠地冲她们瞪了瞪眼,甩着袍袖往牧场里去了。

    两人赶忙来到旅店,看到李婉清正在替高峻整理官袍,地上扔了一捆荆条,还有两根摆在一边。高大人一见她们立刻就明白了,是这两人搞得鬼。不然的话李婉清初来乍到,怎么会找得这么准。不过又一想,李小姐来得正巧,不然今天怎么脱身?

    想不到自己与李婉清的相见却是这么个场景。

    李婉清见父亲已离开了,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腰有些不适,胸口上让高峻摁过的地方也不自在,两只脚脖子也火辣辣地疼。不由得扶住腰,咬了牙不吱声。

    谢金莲一见,忙过来问她,“妹妹你怎么了?难道是李大人发威?”二人想,再发威也不能当众打自己女儿呀?

    高峻也发觉李婉清的异状,弄不好是刚才在里面让自己一掀之力给闪了腰了。她刚才急着出来可能不觉,这下知道疼了就不能再拖延,于是说道,进房,我给你摸摸。

第164章 罚俸三月

    谢金莲和思晴也看出她的脸色不对,额上也冒出汗来。迈了两步就“哎呀”出声。高峻弯腰抄起她来,步入楼上客房内,谢金莲和思晴在后边跟着,也吓得不用说。

    高峻进屋,把李婉清轻轻放下,先让她趴着,高大人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按着,一边问道,“是这里?是这里?”谢金莲和思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知道李小姐拧了腰,不知道自己该帮些什么忙。

    谢金莲问,“要不要去打盆热水、拿条热毛巾敷上?”高大人说不用。

    这时,李婉清“哎呀”一声,似乎是让高大人找到了正地儿。待高峻问,她又不大确定。高峻在终南山学艺,师父在正骨这方面所授极严,这并难不倒他。

    他知道这是刚才她举了画轴要打自己时,让自己突然掀起来,再砸在床上,一个常年在闺房中的女子哪受得了这些,是因了寸劲儿,腰里错了环。

    此时他已确定了李婉清错骨的地方在胯上四寸,轻轻扳了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

    他站在床下,左手扳了李婉清的左肩膀,右手扳了她的左边胯骨。李婉清看到谢金莲和思晴也站在边上,一左一右地看着自己,她的脸有些发红。不过她实在不知道高峻要拿她怎么样,心里的害怕胜过了害羞,问,“要怎么样?”

    高大人安慰道,“很简单,不要怕。”但是她看到高峻脸上郑重的表情,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她自己也不由板了脸,求助似地看身边的思晴。

    高峻试了试,在手上加了些力,又对她说,“你闭上眼睛只当睡着了,这会儿意念不要放在腰上。因你腰上一用了力,会影响我动作。”

    李婉清越发的紧张,轻声问,“那我意念要放在哪里啊?”

    高峻反倒不知怎么回复,再看她的腰更是比刚才还僵硬着,便说,“要不……你想想我们以前在扬州的那些事情。”思晴和谢金莲一听,心说,哦,看来我们还要排在后边呀。

    而李婉清立刻想到了两人在扬州邂逅的情景。扬州三月……扬州三月……而高大人见她腰部终于松弛下来,抓住时机,左手固定住李婉清的肩头,右手摁了她的胯骨迅捷地往腰下一推,两只手再轻轻一扳一送,隐约听到李的腰间“咯吱”一声。高大人说,“好了!”

    李婉清回过神来,听高大人说好了,试着自己放平了躺在那里,果然是轻松起来。躺在那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谢金莲道,“难道是李大人打得,那他老人家也太不心疼女儿了。幸亏是有高大人懂得,不然的话,十天半月也动弹不得呀!”

    李婉清也不解释,这事怎么解释?说自己一见面先要打他?她躺在那里见高峻也不离开,很近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脸上露着关切之意。她想坐起来,又不确定这么短的时间能不能行,万一不该动怎么办?于是就不动。

    高大人说,“你歇息片刻即可回去了,”看到边上的谢金莲和思晴,她们的出现也太巧了,高大人悟道,“是你们……”

    谢金莲和思晴忙截住了话头道,“是,是我们带了李妹妹,要去砍些枝条编蚕匾,高大人不是都在院子里看到了?”

    高峻说,“李大人已经生了气,我可得走了,他生气还得去见他的。”

    李婉清道,“我爹再打你你就跑,怎么能硬扛着。”

    高峻吩咐谢金莲和思晴两人护送李婉清回去,让她们找辆车,两人一边一个扶着,路上也走得不要太快。他把那捆荆条重新捆了,也放在车上。

    看她们往新村去了,高峻才凑过来奇怪地问,“一定是有内鬼!不然李大人怎么会找得这么准。”高峻虽然知道是谢金莲和思晴两人的事,但是似乎今天的事也只有这样才是最合意的。

    还有与李婉清的见面经过,现在想起来总有点恍惚的味道。不过李婉清这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便是怎么面对李大人。听了二哥的话,高峻哼道,“哼,内鬼,我看不止一个,是两个,三四个不止。”

    高峪说,“我看王允达嫌疑最大,你看他打你时的样子,恨不得抽到肉里!”高大人也无暇与他们多说,整理了袍子往牧场里走来。

    在牧场的议事厅里,高大人见到了李别驾,而王允达正毕恭毕敬地侍候在边上。见李大人的手里也没拿什么家伙,高大人戒备着走上前去,躬身说道,“李大人,见过李大人。”

    李袭誉刚刚平复下来的怒火一下子又起来,心说道,“还你妈李大人、李大人,我是谁?女儿都给你送去了,还李大人!若不是有扬州的事在先,好好的女儿怎么会便宜了你小子!”

    他望见桌子上有方砚台,伸手抄起来砸过去,喝道,“你、你是谁?是谁都来见过李大人么?真是成何体统!一座牧场这么多事,日理万机都还不够,你倒好!宿醉不醒,倒卧旅店,更兼……”

    看高峻灵巧地一转身,伸手抄了来势并不凶猛的砚台,笑嘻嘻地放回到桌子上,然后又垂了手退回原地。李袭誉本想说,“更兼光天化日……”一想还是不能说,就顿下,瞪了眼睛虎虎地瞅着他。

    王允达在边上一见这阵势,更是十分的吃惊。心说我哥在任上时都不敢这样对待姓高的,看来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打认识高峻以来,谁又敢先是荆条再是砚台的冲他比划。

    高峻分辩道,“李大人……”李袭誉也意识到,眼下他只能这么叫自己,于是也不打断他,听高峻怎么说。

    高大人说道,“昨晚上我与交河牧的副监刘武一起,商讨今后牧场养马的路子要怎么改,一直商讨到半夜。我们又没骑马,再回新村去就很远些了,于是在高峪那里吃了些饭,并睡在那里。李大人你说我不务公事,真是有些冤枉!”

    李袭誉正在猜测,按他所说,那么女儿是什么时候去的?猛然听高峻如此驳斥自己,李大人气又上来,喝道,“总之,你的所为让本官极为不齿。本官是受郭大人所托,为旧村改建而来,本不欲多管你牧场的事。但是你也太过分!我要回禀过郭都督,罚你一月……不,两月……不对,罚你三个月的官俸。”

    高大人听了心头一苦,不觉脱口问道,“那大人你要在此地呆到什么时候?”要是让李大人天天坐在这里,那他高峻就不必到议事厅里来了。

第165章 鹊巢鸠占

    李袭誉道,“怎么?巴不得我快点走是不是?旧村改造之事不完,本官绝不离开此地!”又是对高峻道,“和你说一声,交河牧的王大人从今天起,就先协助我操办旧村改建一事,你也管着上交河牧,我问问你可有什么说法?”

    高峻心说,我能有什么说法,只要你不找我的晦气我就知足了!嘴上忙道,“我没说法”。李大人道,“没说法还不出去,等我再打你吗?”

    高大人连忙退出来,差点没有撞上门外偷听的那帮来议事开会的管事,岳牧监和王道坤也在不远处站着。他们看到高大人在里面挨训,一个人都没敢进去。

    这些人里只有岳牧监知道李大人的底细,别人都不知。岳青鹤走上来问高大人,以后牧场还议不议事。高大人说,怎么不呢?不议事怎么处理这么多的杂事。

    不过高大人说道,就把议事厅先腾出来让给别驾大人使用,你们就到别的屋子里挤上一挤。还说,李别驾多半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你们一定要派个机灵些的牧子,日常拿东送西的给别驾大人使用。

    高大人说,每天到时候要让人去高峪的饭馆里把饭菜给李大人拎回来。当然了,要是他愿意自己去吃,咱们就不必操心了。

    高大人还拍着脑门说,“再有,议事厅里的被褥都用了好长时间了,要不就派人出去置办一套新的先用上,钱我出。”

    高峻一想起要被罚俸三个月,也知不知道是真是假,而自己还替他想这想那,不由得摇头苦笑。在场的人一听更摸不着头脑,这位李大人威风凛凛,高大人倒成了小媳妇一样,挨了训斥还想得这样周到。

    有些人以为一向万事不惧的高大人这是彻底地让李别驾给降伏住了。因此从议事厅门前经过的时候,一个个脚步放轻,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这些日子柳中牧场里也没什么大事,高大人就没参加议事,只让岳青鹤去主持。自已又到牧场里各处马厩里去看了看,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了中午,就往家里走来。

    谢金莲和思晴一块护送了李婉清到家,柳玉如见谢金莲和思晴一左一右搀扶了李婉清进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金莲说,“李妹妹拧了腰了!”

    柳玉如埋怨道,“有你们两个人跟着,砍一捆荆枝还能让她把腰拧了?高大人知道了不说我们!”

    思晴忙说,“柳姐姐,高大人知道这事,已经把婉清的腰治好了……再说,婉清的腰也是他给弄拧的,怎么会怪我们!”柳玉舅和樊莺一听,这又是怎么个情况?高大人是怎么把李婉清的腰搞拧的呢?不过她们想这事也不能十分的深究,忙一起把李婉清扶到了她自己的屋里躺下休息。

    李婉清躺在床上,既担心高峻在爹那里会不会受了什么委屈,又担心楼下那些小蚕有没有吃饱,崔嫣像是知道她的所想,安慰说,“小蚕已经替姐姐喂过了。只是上次我们采来的桑叶有是有,但已经不大新鲜。要不吃过了午饭,我和樊莺再去采些来。”

    柳玉如笑道,“就让思晴和谢金莲去采,这件养蚕的事今后是我们家的挣钱门路,可不能大意了!”思晴和谢金莲一起答应着,而谢金莲起身去接甜甜。

    不一会儿,高大人低着头进了院子盘算着李大人在柳中牧这段时间自己的打法。随后谢金莲牵了甜甜的手进来,一边走一边数落甜甜,“你说你,上个学,怎么还能把樊姨娘和李姨娘给你压书的金元宝带到学堂上去?不然怎么能一起都弄丢了?”

    进了院子,谢金莲还在不停地数落甜甜,“你再想想,可曾在课间拿出来过?让谁看到过?”

    甜甜对金元宝的大用处并不十分的知道,但是她却是十分的喜欢,因为这两片黄灿灿的东西看着好看,拿着沉甸甸的,还能压书本。上学去时偷偷地装到了书包里,也没和妈妈说。

    在课堂上她倒是有点显摆的意思,看看别人没有而我却有。孟凡尘在上边也看到了,心说高大人真是宠着小姑娘,肯把这样的东西让一个小孩子带出来。他也怕学堂里人多手杂,村中平常人家的孩子们也都在这里上学,因而老头也替甜甜留意着。

    甜甜背了书包出来多远,才想起伸手掏到书包里面摸一摸,一摸才发现不见了。和妈妈一说,谢金莲也急了。这东西比不得两个铜钱丢就丢了,这是樊莺和李婉清给孩子的,往后两个人问起来,不是显得对人家的心意不太上心么?因而一边走一边训斥孩子。

    高峻在院子里看到甜甜委屈地撇了小嘴想哭,忙对谢金莲道,“是孩子重要还是金子重要?可别分不清哪个重要。”

    谢金莲对高峻说道,“我不是在意金子,只是怕送金子的人多想,再说这两大片东西不知便宜了谁家,丢了金子连个谢的话都没有听到,你还怪我。”

    高大人道,“你听樊莺胡说着玩儿,那是她从你大哥二哥手里弄来给甜甜的,不必在意。”说到这儿,高大人忽然想起什么来,问谢金莲,“你大哥、二哥家的孩子是不是也在学堂里?”

    思晴说,“只有大哥家的二侄子在,大侄子已经成家时也没有大办,你常在外跑着不知道,但是柳姐姐已经让我去随了礼。二哥家一个孩子,并不在这里。”

    高大人问,“你去时可曾看到大嫂来接她儿子?”谢金莲说没看到,侄子还在学堂里。高大人说,“你再回去一趟,把侄子接回来,我们离着学堂这么近,一次也没有让过人家吧?”

    谢金莲想不到高大人有这么多的事还惦记着娘家人,心头暗喜,立刻忘了甜甜的事,快步走着再去学堂。

    孟凡尘见到谢金莲,把方才未及说出的话对她说道,“谢夫人,我头午时见甜甜书包里带了两块金子,恐怕不大稳妥。”

    谢金莲心说已经没有了。但是她决定先不能说,不然孟老汉心里也会有负担。大哥的二儿子叫谢地,他见到姑妈又返回来,说是叫他去家里吃饭,本不想去,但是一想到姑妈家的伙食一定是不同于自家,于是背了书包就跟出来。

    甜甜到了家,憋不住把这事对樊姨娘讲了,樊莺以为谢金莲是返回去找金子,却见她把侄子领来。谢地一边走,一边用手紧紧的捂了自己的书包。

    她见高大人正给自己使眼色,就已会意。

第166章 交河夜练

    谢地今年不到十岁,在学堂里算是大孩子,他本不愿意让书包离身,但是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荤素好几个盘子,那菜绝对是家里没吃过的,就把书包里的事情忘了。

    樊莺一拎谢地的书包就感觉沉甸甸的,她也不动声色,看着谢地已经坐在桌子上早忘了这茬儿,就把手摸进去,手出来时,那两半的金元宝托在她的手掌上。

    以樊莺的脾气,当时就要拎起谢地来呵斥两句,但是她看到高大人正对自己使眼色,意思是不让吱声。于是她也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拿白眼瞅谢地。

    吃过饭,高大人出来,对樊莺说道,“你在桌上数落谢地,他姑会怎么想,恐怕到时候金子的事是小,面子上的事是大了。我们也不必揭穿他,只悄悄把金子收起来便罢,对谢金莲也不要说。”

    樊莺记着高大人的话,待谢金莲下午去送两个孩子上学,樊莺悄悄进了谢金莲的屋,打开她床下的暗格,把两半的金元宝丢到了暗格的角落里。此时再想起高大人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她回想起高大人拉她出来时谨慎的样子,绝不仅仅是顾及了谢金莲的面子,他是在教自己如何在家中做事。想起自己以前在许多的事情上都是直来直去,也许在很多的地方都是让人不满意的。

    她想着再找高大人,对他表示一下亲近之意,却发现他已经骑了炭火出去了。下午,谢金莲和思晴果真按着柳玉如所说,去到旧村村边的野桑林里采了两篮子新鲜的桑叶,两个人回来后却不知道怎么喂。

    樊莺虽然知道怎么喂蚕,但她现在有些不想动,就想倚在一个地方想一想心事。后来又去了崔嫣的房里瞧她拨弄琵琶,看崔嫣那双手在弦上灵活地弹拨,禁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来看,同样也是十指修长,为什么就一点不会?又想,高大人是喜欢崔嫣的手呢?还是喜欢自己的手。

    李婉清听谢金莲和思晴两人在楼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小蚕的喂法,她有些不放心,自已试着爬起来,发觉腰上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她扶着楼梯下了楼,谢金莲忙来扶她,说道,“瞧我们笨得,也不知道如何喂,”

    李婉清告诉她们,刚刚孵出来的蚕宝宝黑黑的,像很小的蚂蚁,因此叫作“蚁蚕”,蚁蚕虽小,但是蠕动得很快,身上长满细茸毛,大约两天后就不明显了。它们会到处爬,因而在换桑叶的时候要很小心,不要把它们随着桑叶丢掉。

    樊莺听她们边说、边喂蚕,又说起了瘸腿老爹正在编的蚕匾,又一起去看。她还是不想动,耳朵里听着弦音,心里想:

    崔嫣虽然会弹琵琶,但她也只能在家里弹,高大人总忙在外边她又弹给谁听?她这一点就不如自己,啥时候想起来时,便骑了马去找高大人。焉耆那么远,还不是说走就走。

    高大人骑着马出来,头也不回地去了交河牧场。现在可好,王允达和高大人调了个!

    刘武给高大人拿出他琢磨出来的马匹驯练提纲,让高大人给审阅一下。

    提纲分为“夜练”、“火练”、“声练”、“河练”、“食练”等林林总总的不下七、八个分栏目,下边又有细分,看来刘武是真上了心,短短的时间里想出不少的点子,而这些点子在高大人看起来,却是一个比一个在理。

    比如这个“声练”,就包含了几个方面:在突然出现巨大的响声时,马匹不能出现常见的惊慌、乱跳甚至落荒而逃的情形。在潜伏和夜里行军时,能够静静伏卧,不会出现鸣叫、跳踏等大的响动。前一部分主要的方法是多多制造人为的响动让它们习以为常,而后一部分就需要牧尉们的教习了。

    再比如“火练”,一是要让马匹近火,逐渐让它们由惧火到习惯。二是驯练马匹在面临火焰时的正确反应,避烟、伏低姿态、能够在骑手的驾驭之下快速穿越火线,缩短穿火的时间。

    高大人看了不住地点头,正好把陈年谷牧监也叫过来,三个人又细致地探讨了一番。高大人说,这个方案都包括了两部分——就是环境的熟悉、适应与人为的教习。但是在操作起来时,又可以把两个不同的科目掺和在一起进行。

    比如“夜练”和“声练”,在夜里万籁俱寂,突然出现的异常声音对马匹的影响才是最大的。再有,高大人问,“不知道牧尉们对此事有些什么看法?”

    于是立刻把交河牧的牧尉们召集到了一起,七嘴八舌地又言论了半天。最后,高大人拍板:就按这个方案,马上开始驯练!一会也不能耽搁。高大人对这些牧尉们说道,“有多大的本事都给我亮出来,过一段日子,可不会再听谁吹大话,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遛遛,干得好的,本大人重重有赏!”

    当天夜练和声练就开始了,高大人兴致很高也不说走,因而刘武和陈年谷牧监都留下来陪着。高峻虽说眼下在柳中牧那边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在交河牧这里还是说一不二的。

    一开始也不需要多大的投入,大牛皮鼓、铜锣、鞭炮什么的是必不可少。高大人与牧场里的众位同僚一起吃过了晚饭,等到夜深人静,招呼着牧子牧尉位突然把锣鼓一齐敲打起来,把那些马匹们惊得蹄跳嘶鸣,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等到刚刚安静一会,马厩的门口又突然鞭炮齐鸣,噼噼叭叭此起彼伏,各处厩房里又是一阵骚动。折腾了一阵,高大人累了,安排了值夜的牧子,轮着拨儿的折腾,他自己在牧场里找了间屋子躺下休息。

    一会刘武大人也回来,合衣躺在高大人的身边。但听着牧场里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爆发出来的惊天动地的鞭炮声,刘大人怎么也睡不着。心说,这哪是在折腾那些马匹们,整个的是在折腾人。

    但是刘武再看高大人,在这样的动静之中却睡得十分的踏实,呼噜都打起来了。让刘武大愧不如。不禁想起两人在柳中牧议事厅的第一个夜晚的情形。想不到从那时起,自己的命运便与高大人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第167章 推杯换盏

    第二天一大早,刘武还没有醒高大人却先爬起来推他。交河牧监陈年谷已经派人到交河县大街上买来了早点。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陈年谷道,“算起来交河牧划到了柳中牧已经有段日子了,但是高大人却是头一次到这里来,下官一见高大人的做派,心里的敬服之意却是真正的。”

    陈年谷说,历来官一上五品,就属于吏部直管了,一位五品的官员也许在长安的大街上算不得高官,但是放在边远的西州那可是很少见了。没想到高大人还能与牧中下属们挤在一处、同吃同睡,共同驯练马匹。下边的牧子牧尉们都在议论,说高大人与平常的官员不大一样,连下官听了都有些惭愧。

    高大人笑道,“这有什么?人不论官有多大,总得先把份内之事做好了,才有资格摆摆架子。不然业务上一塌糊涂,架子怎么摆得起来?眼下我在这里还没得架子可摆,你们等着,等把合格的军马练出来,看我给你们摆一摆。”说罢三人都笑了。

    高大人说,自从认识在交河县令刘文丞,一直都没有时机去拜望一下,正好我今天在这里,不如我们就去趟交河县。

    于是三位大小牧监骑了各自的马匹,往交河县衙而来。交河县衙的位置与交河牧场并不远,离着柳中新村也要比交河牧更近上几里。说话间三人骑马到了,把拜帖投进去。不大一会儿,县令刘文丞便带着曲县丞、和高主薄、陈捕头一起迎了出来。

    刘文丞笑着拱手道,“高大人,上次我亲去柳中,正赶上高大人去了大漠,也不知事情办得如何?”

    高峻回道,“一个小小的黑达又能费了多大的事。”刘捕头上次已经领教过高大人的虎威,此时见他比收购牧草那次更显得魁梧,人也硬朗了不少,毕恭毕敬走上来见礼后,垂手站在一边。

    刘县令道,“高大人此次过来,一定是有大事商量,不然以你这样忙的人,怎么会大白天地跑过来?”

    众人一起步入县衙,高大人把两位手下给县令做了引见,刘文丞说,“都认识,俱是实诚无欺之人!”高大人道,“这就好办事了。刁滑之辈又怎么入得了我们的法眼!”

    高大人说明来意,用手比划着说,“只因近日交河牧驯练马匹,需要采购一大批草圈儿,为的是浇上易燃的桐油等物,点起火来让马来钻。但是牧中人手有限得很,一时是做不出来的,于是才就近的来麻烦刘大人。”

    刘文丞问道,“看起来倒像是马戏班子一样了,不知要多少?”

    高大人说,交河牧现有马匹两千四百多,草圈儿这种易耗物品每个月少说也得五、六百个。刘县令听了拍了胸脯说道,“包在我们身上,总之都是为了大唐的牧业,敢不尽力而为!”

    双方又商定了收购的价钱,刘县令立刻吩咐曲县丞亲自去督办,在全县择优选出合格的、家中有闲散劳力的农户,签下契约。只要按时扎好了,到时自有县里派车去回收。

    双方又商量好了收购的价格,刘武按着事先的设计,将草圈儿的尺寸交待给了曲县丞。高峻的到来,为交河县民户们开辟了一项新的挣钱路子。

    这于县内稳定治理也是大有好处的,刘文丞十分的高兴。想着今后再见到西州郭都督时,又是一件可以提得到台面的好事,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将事情商定后,一时皆大欢喜。

    时间近正午,刘县令道,“高大人,为兄这里已经备下了酒席,不如我们一起庆祝彼此的第一次合作,也好让属下的人们认识一下高大人几位的风采。”

    高峻谦虚两句,于是一起往交河县最大的酒楼——河滨楼而来,在楼上的雅间里,酒菜都已摆好,众人落座。

    高大人这边是陈年谷牧监、刘武牧监,交河县这边最大的是刘令、曲县丞、高主薄等人,陈捕头也在座。三杯酒过后,陈捕头便第一个站起来,举了酒杯道,“在桌子上就是我职位最低,但我对高大人的敬慕之意却是一点也不低。”

    刘文丞笑着点了陈捕头,“你的事情我是知道的,那次若不是高大人有大量,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陈捕头脸红了道,“可不是吗,上次的事情是我做得有失礼数,正是这次我急着要敬高大人的原因。”

    高大人举杯,陈捕头的面子要给的。敬过了高大人,陈捕头再敬陈年谷牧监,陈牧监于酒量上绝不含糊,一口而尽。

    然后再是刘武大人。刘武上一次是跟了高大人去私访牧草收购的见证人,上一次陈捕头是个什么做派他最清楚,再看现在陈捕头谦恭的样子,刘武深感时运的奇妙。

    刘武又联想到了自己,上一次来交河时,自己这个小小的牧丞还在黑夜里彷徨一样,家里、场里一团糟。而此时,也已经是位正七品下阶的下牧副监了。

    他不但升官像坐了钻天猴儿一样,又收了刘采霞这样一位令自己十分喜爱的女人,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细想一想,家里外头两面,都是因了高大人的出现才有的起色。刘武心中对高大人的感激之情再无半点虚假。于是,在陈捕头敬过之后,刘武也站起来相敬。

    刘县令也因为上次在郭都督面前高大人替自己说话而一直感激于心,连连与高大人碰杯。河滨楼的规模在交河、柳中两县都算最大,酒楼所请的厨师有的来自伊州,有的竟然还是龟兹、庭州请来的,做出的菜点囊括了东西特色,高大人吃起来也很合口味。

    刘文丞道,“这样干喝有什么意思,我听说高大人此次在大漠里大败黑达,不如就给下官们说一说其中的打法,也让我们见识见识那种场面。”

    高峻喝得高兴,于是说道,“也罢,这次的打法就算是我那思摩舅子问过多次,我都没有给他细讲,今天都是自己人,说说也无妨。”

    刘县令道,“怎么自己的舅子倒不是自己人了?我看高大人那位叫谢大的二哥就是位十分爽快之人,行止诙谐有度毫不拘谨,真是位性情中人!”

    高大人说,“打仗之法非同儿戏,和在座的说说也只当取乐,要是让我大漠里那位舅子学到了真章,以后还怎么能让他怕我。再说我高峻于公于私还是分得清楚的。”

    刘文丞听了挑起大拇指赞道,“果然甚入我耳。”又来敬酒。

    高大人大致讲了此次死缠烂打的章法后,对众人说道,“兵事,先看的是双方的力量、人数、配备,如果都是占优的话,像碾子似地推压过去,这种仗真不是高某感兴趣的。须知敌方人员再多,也都是由一个个人构成,打起来时不猜到对方的心里,这仗是打不好的。”

    众人一齐问道,“高大人不妨讲一讲你这次分批进扰的时间和人安排上的奥妙,让我等开开眼罢。”

第169章 细说兵事

    高大人喝口酒道,这次思摩与黑达的军力,双方都是在两万来人,势力不分上下。但是思摩原为大汗,被黑达分裂出去,更要分兵看押被俘的两千人,再离了老巢,实际在气势之上是弱了的。

    而黑达两万多兵力很是集中,虽然偷袭不成,还丢了两千人,但他是造反一方,不求速胜只求无虞。思摩长时间剿灭不了,在气势上自然占了下风。更不要说思摩的妹子还在黑达手中为质,这风头黑达算是占尽了。不过于我看来,这场仗便有些意思。

    高大人分析了双方的势力,在酒桌上众人心里盘算起来,似乎思摩要灭了黑达也不是易事,因而一齐听高大人再往下说。

    高峻道,“我此次先后七次分兵死死缠住他,便是抓到了黑达求稳的心思,一步一步让他由惊惧,到紧张,再到蔑视、轻漫,而最后的那一千人,才是给他致命一击的拳头。”

    众人道,“太过笼统!对我们这些外行来说,跟没说一样,细说!细说!”刘文丞也道,“高大人这个死缠烂打之计,可有什么具体的出处?”

    高峻道,“哪有!只是我夫人思晴陷入敌营,这也是我不得已的打法,让黑达疲于应付,而不至于腾出功夫为难她罢了。”

    禁不得众人撺掇,高大人才把内中的详情讲了出来。

    高大人说,第一次只派出一千人,打而旋走,会让黑达以为只是思摩骚扰,更有调虎离山的味道,这样的出击方法,在求稳的黑达那里绝不会招致咬住不放,只会让黑达紧张收缩起来;

    第二次再让两千人去冲,仍然是让他们稍触即溃,并且高喊着救公主。黑达会想,思摩为救妹子,岂会不派出精锐来?而且又加了兵力,这便让黑达再一次重视起来,认真应对。

    第三次又是三千人去冲击黑达,而且我让这些人使出真力来,确确实实给黑达造成一些伤亡,一度把黑达布置在谷边的三千人马压到了谷内大半。让他不得不由谷中增援了一千人,才把这一拨儿人马打退。这就让黑达稍稍地松了口气。因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方连冲三次,次次增兵都没有进展,黑达的轻漫之意渐起了。

    刘县令道,别说是黑达,要是放我在那里也会作如此想。

    高大人道,第四次出击我又出了两个千人队,还是让他们骚扰一下,便往各处退去埋伏起来。这次我出动人数少于上次,而攻击的力度也小许多。更让黑达相信思摩的士气已不如开始了。黑达把前前后后的来敌算一算,思摩已出动了八千人的总数,而他还安如泰山。

    第五次,我让思摩派出了四千人,又是真打一阵再走。大有不罢休的意思,仍然是无功而返。不过在黑达看来,思摩竟然一次都没有组织过超过五千人的攻击,他对思摩的轻漫之意已经达到了顶点了。

    第六次便是思摩亲率三千人去冲,大有孤注一掷的意思,黑达出了两千人增援终于打散。虽然他也已经让我拖得疲累不堪,但是一定会认为思摩再也不会来攻。

    高峻说,经过一天的缠斗,时间已经到了夜里。此时我出动的最后一支千人的奇兵,才是决定双方胜败的关键所在。先前我以伤兵混入敌营的十多人,再一齐于黑达的营中放起火来,更兼高喊着“黑达死了”蛊惑其军心,黑达不乱还能怎么地?

    高大人最后说道,“等他趁乱突围出来,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先前乍败的那些人,正以逸待劳地等他多时,黑达手里的两万人马,除了尽归思摩,还能再有其他出路么?”

    桌上人听了,不禁暗自赞叹,黑达与思摩势均力敌,碰上高大人,也算是败得其所了!刘文丞暗道,打仗如此,若是在官场上碰到高峻这样灵活机变,看似不按章法,实则严密无漏的算计,能全身需退的也不会有几个吧?

    众人叹了一阵,琢磨一阵,再叹了一回,不约而同地举杯与高大人共饮。席间陈捕头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对高大人道,“昨天我手下的捕快在交河地面碰到了一个人,却是熟悉得很。”

    高大人忙问是谁,陈捕头说,“是原交河牧的牧监陆尚楼,我们都已经知道他被罢了职,不知他到这里却是为何,看起来狼狈不堪,似是死里逃生一般。难道他不在交河牧听差了?”

    刘文丞道,“哪里话,上次我与高峪老爷在牧场旧村里喝酒,听人讲他是与谢家大哥一起去大漠里的,怕是没什么捞头,已经由兵乱中逃回来了。高大人、陈大人、刘大人可留意一些他。”

    高峻点头,刘县令再次由陆尚楼的身上说到了谢家二哥。刘县令道,“上一次在酒桌之上,下官曾误抓了一块肉,差一些丢到谢夫人的身上,若不是谢二哥坐在旁边,笑话便出大了!”

    高峻笑道,“此事谢金莲一回去就与家中人说了,我也尽知。若非谢二哥把肉放在你架起的筷子之上,哪会出这样的笑话?不过他也算是解铃系铃,将功赎罪罢了。”

    高大人又道,“不过此次在大漠之中,我四夫人思晴,若非谢大哥从旁边冒死相护,恐怕要全身而退也有些难度,想起来倒是让我时时有感念之情。”

    高大人喝了杯中之酒,想起谢家兄弟以前对亲妹妹的那些做派,再想想谢广对思晴的保护,也是有些看不透彻。心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话真是不假。

    他不知就算品行再是不堪之人,于内心里也有一丝善念。尤其是谢广在生死交关之际,命都要不保,便生出一股豪气来。他舍命护了思晴,便是希望她有朝一日回到牧场村时,能与自家妹子谢金莲实意照应。正经说来,还是对妹妹的亲情在里面。

    看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大人起身要走。刘县令忙起身相留道,“总也不来,哪能这样便放你们走。”又对陈捕头使起眼色。

    陈捕头道,“是这样,各位大人远道而来,又酒喝得躁热,正好在河滨楼旁边就是温汤旅舍,小人已安排了温汤沐浴,请三位大人解解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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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马王爷介绍:
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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