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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步九重全文阅读

作者:尹文勋     天步九重txt下载     天步九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二、未谋面的老婆

    陈鲁来过这里,还有印象,只是那时候冻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哈曼墓在哪里,站在那里看着老师。阿德说稍等,一阵旋风吹过,露出一大片墓群。

    阿德指着其中的一个大墓说:“那个就是哈曼墓,他生前是一个公爵,死后征得地仙同意,作这一带墓神,管理方圆一千里的坟墓,是一个神,不是修仙者。”

    陈鲁问:“他和我们天朝有过节吗?我和他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除我而后快?”

    阿德没说话,示意跟他走。令陈鲁大吃一惊的是,老师带着他走进了墓穴,这个就是他落难的墓穴。他一边走一边喊老师,阿德就像没听见一样,片刻就来到了陈鲁熟悉的墓室,里面灯火通明。

    哈曼降阶相迎,带领十一郎等鬼娃给阿德鞠躬,阿德还了一礼,用手指着陈鲁。

    哈曼问:“这是哪位仙长?”

    陈鲁看他们对老师很恭敬,又装作不认识自己,非常生气,倚仗有老师在这里,有恃无恐,大声骂道:“你这妖孽,好厚的脸皮,装什么糊涂,见到老爷我竟然装作不认识,你……”

    十一郎马上打断他,说:“主人,这位就是昨天被我们捉来的陈大人。”

    哈曼说:“是了,是了。”

    陈鲁诧异,听声音似乎和那个哈曼也有些不同。哈曼抢上前来唱了一喏,说:“大人勿怪,小神定力不够,修为浅薄,法力微弱,被阿沙黑这妖人附体,幸亏有贤夫人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陈鲁知道,他说的绝不是原来京师的夫人,上次他也明明听见有人喊他夫君,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也不说破,回头再看阿德,已经不见了。室内的灯又突然灭了,又是伸手不见五指,十一郎就喜欢玩这个。

    这时天棚开了一个洞,强光照进来,和上次一样。陈鲁这次看见的是哈曼在狂笑,鬼娃们也在拍手叫好。

    朦朦胧胧中看到一堆火,自己已经死在火堆上。这时只见天棚的开洞处射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玉杯,箭一般地冲向火堆,在火堆上方定格了,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夫君莫慌,我来救你。”

    玉杯朝下倒出水来,小小的玉杯,倒出的水就像大江大海之水,倾泻而出,火已经被浇灭,一滴水也没溅到陈鲁身上。哈曼早已经掣出宝剑,准备厮杀。看到这个情景,大喊一声:“照世玉杯。”

    这玉杯渐渐变大,也没见陈鲁怎么动作,稳稳地坐在玉杯里。哈曼纵身跳上去,一个声音大喊:“老贼,过一会儿来取你狗命。”

    玉杯又是箭一般地冲向大营,在营门口放下陈鲁,哨长和一些士兵把他抬了进去,玉杯不见了踪影。

    陈鲁看见那一男一女在空中斗法。陈鲁看得清清楚楚,还是那两人,哈曼还是处于下风,女人手持宝剑当头劈下。阿德出现了,大喊:“刀下留人,哈曼无罪。”

    这个女人收剑,大喝一声“敕”,那个玉杯突然光芒四射,向哈曼罩去,哈曼喊道:“记住,我以后再和你计较。”

    又是一股黑烟,向西北方向逃去。哈曼坠落在古墓上,十一郎和鬼娃们把他扶了回去。原来是被人附身了。

    看到这里,陈鲁明白了不少。这时灯又亮了,阿德还在那里站着,其他的也都现形了。

    哈曼说:“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把这把青龙剑赠给大人,用来防身,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陈鲁说:“好啊,好啊,但是这是仙家之物,我老人家说点文词,这把剑用在我这文弱书生之手,可谓明珠暗投、暴殄天物。还是你留着吧,没事再抓像我老人家这样的名人。”

    十一郎说:“大人不收,是不原谅我们的鲁莽行为了。告诉大人,杀死的士兵们都在河对岸的山崖下,拿上这把青龙剑,念动咒语,他们就会没事了。”

    陈鲁转身看着阿德,阿德点点头,陈鲁双手接过宝剑,没有剑鞘,宝剑周围泛着森森青光,十一郎把写有咒语的布条包上宝剑,又教陈鲁默记了一遍。

    陈鲁刚要拜谢,已经不见了众位。发现自己置身于荒漠,身边只有老师。

    陈鲁的心里差不多有十万个为什么,还是问这个腰带吧:“老师,这个腰带怎么这么多竖道,似乎还少了一道。”

    阿德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人的命,到了下元节,一切皆休。”

    陈鲁想了一下,不明白,又问:“老师,你说话总是半吞半咽的,让我子诚难受,你就告诉我不就完了嘛。还有,他们都叫我平章,那个姑娘,又年轻又漂亮,一直喊我夫君。我有些糊涂,我的女儿都要大她好多,这是怎么回事?”

    阿德变了脸色,大声呵斥道:“你连天机二字都不懂吗?我早已经告诉你,以后自然会有分晓,没事只管问做什么?快去救人要紧。”

    轻轻地推了陈鲁一把,陈鲁一跤跌倒,又是南柯一梦。似真非真,似梦非梦,觉得满身是汗,燥热难当,似乎太阳还在炙烤着。他定了一下心神,喊了一声“来人”。

    哈三和韩六儿都跑了进来。他想问一下哈三,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大帐内给他让路。想了想,到嘴边上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说:“点齐五哨兵马,和我去办差。”

    两人答应着出去了。

    陈鲁把衣服穿好,放好枕头,眼睛一下子定在那里,裹着一个布条的青龙剑就躺在枕头下面,他点头叹息,喊韩六儿,让他去找一个适合这个宝剑的皮鞘。

    这时他把腰带解开,查一下上面的竖道,看一下少的那一道。他的聪明出于天生,老师其实已经算是明告诉他了,这是自己的命,这一竖道是十天,自己的寿数只能按天算了。

    他又回想一下老师的话,算了一下竖道,冬月二十九,他的大脑如雷轰了一样,这是自己的生日,难道这是自己的寿数,死期。

    他一下子瘫坐在床上,完了,还闹腾什么?

    陈鲁是一个洒脱的人,只是灰心、悲伤了片刻,缓过神来,特么的,人活百岁也是死,要死得其所,我老人家一辈子没干出什么漂亮事,这次要来一个完美收官,制止地球村的这场杀戮。

    哼,有什么?我即使是一颗流星,也要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我命由我不由天。

    想到这,有几分释然。又一想,我老人家要死了,舍不得我的家人,我的孩子们啊,还有那个喊我夫君的女子,我老人家还没好好地看看你呢。

十三、万马悲鸣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韩六儿拿过来一个剑鞘,陈鲁拿过青龙剑试一下,还算合适。韩六儿说,先用着,他再找一个更好的。

    陈鲁摄定心神,让韩六儿拿上这个青龙剑,走出大帐。

    哈三早已点齐兵马候着呢。太阳已经落山了,哈三怕出意外,问道:“大人,这几天事情波诡云谲,卑将心有余悸。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去做就可以了,不劳驾大人了。”

    陈鲁笑着摇摇头,给这些士兵们和战马,都贴上一个符,派人告诉中使大人。其实他应该亲自请示,但是他明白,中使大人不会让他出营门的,只好先斩后奏了。

    大家骑马出了大营,跟着陈鲁过了河,又走了三里多地,来到一座小山前。在一个大岩石下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

    哈三认得是自己人的服饰,细看一下,是被那些鬼娃附身的士兵们。将士们以为是来给这些人收尸,有些士兵就走了过去,被哈三喝止。

    哈三警惕地向远处瞭望一会儿,下令点着火把。陈鲁看他很小心,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哈将军,没问题,他们都活着。”

    哈三通过一件件事,把这些事联系起来。冰怪要杀陈大人,有人来救,被鬼娃们掳去能自己回来;一觉醒来,带兵出营,准确无误地找到这些士兵。

    他得出结论,这陈大人绝不是平常人。于是,他索性停下来,看陈鲁如何动作。

    陈鲁拿出符篆,在每个死者的脑门上盖了一下,然后从韩六儿手里接过青龙剑,手捻剑诀,脚踏罡步,口里念念有词,突然散开剑诀,大喝一声:“去!”

    宝剑飞了出去,像一条青龙,若隐若现,在这十多具尸体旁边飞了三遭。陈鲁手一抖,宝剑又飞了回来,稳稳地攥在手里。

    陈鲁喊道:“该起床了。”示意将士们喊,大家一起喊了三遍。这十多人就像大梦初醒一样,陆续地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大家。

    可惜了,没有哈三刀劈的那个人,他做了哈三的刀下冤鬼。

    所有将士们都惊愕地看着他们的陈大人,这陈大人却没有了以前的得意样,反而一脸庄重,哈三感觉很别扭。

    大家回营,陈鲁亲自向李达、李先做了汇报,李达虽然有几分不高兴,但是把人救回来了,没有出什么事,也就释然了,只说一句“下不为例”,也就罢了。

    大家收拾吃完饭,一夜无话。陈鲁睡得也很香甜。整个晚上只做一个梦,就是万马奔腾,长嘶短鸣,嘶鸣声中含有悲凉,这悲鸣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向远扩散开来,一晚上这个梦没断过。

    第二天,四更做饭,将士们撤栅拆帐,吃过早饭,向西进发。

    陈鲁这几天变化不小。他更加明白,茫茫天体,未知的东西太多了。他又想起了夜间的梦,万马悲鸣声还在耳边萦绕。

    他打开地图,前面是荒漠,和前哨打探的基本相同,荒漠方圆大约四十多里,过了荒漠是人烟稠密的地方。一个地名映入了陈鲁的眼帘——马城。

    这令他吃了一惊,这个梦在暗示着自己什么,这里有问题。

    他已经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停留。使团里战马两百多匹,骆驼七十多头,他怕出意外。

    尤其是担心中使大人的新坐骑,那是两匹名马。一匹是圣上御赐的蒙古马,是纯种的赤骥,但不是红色的,是白底黑花,在宫里就有了名字,叫婉儿,都说是李达给取的名字。不知道这位中使大人,怎么想起来这个温润的名字。

    这匹马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在上林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驯服。因为李达要远行,皇上不顾自己北征,把这批爱马赐给了他,当然,皇上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圣心难测啊。

    还有一匹西域马,是宋大帅送给李达的。也是马中的极品,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宋大帅找了好多相马的,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品种。

    这马纯白色,黑蹄子,跑起来四蹄生风,疾如闪电。李达试骑一下,大喜,就给他取了一个名字“霹雳”。

    这马原来有名字,叫“龙儿”,宋大帅叫得,李达却不敢,恐怕有人弹劾他大不敬。

    这两匹马由六名军士精心照顾。陈鲁还是有些担心,特意去看望一下中使大人,看喜子他们已经准备的诸事停当,放下心来,大队出发。

    茫茫荒漠,一望无际,到了日头偏西,工兵哨测算一下路程,已经走了五十多里,还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时闻达跑过来说:“几位大人,前哨回报,前面十里之内还是荒漠。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末将请示怎么办。”

    李达问:“附近可有水源?”

    闻达回道:“骆驼队已经在附近巡弋,没有水源。”

    李达下令:“告诉将士们,加快速度,节省用水,出了荒漠再安营不迟。”

    闻达领命而去。

    李先抱怨道:“这地图是几百年的了,这里标注的荒漠不到四十里,怎么差这么多?”

    陈鲁笑着说:“思颜大人,这不错了,这是宋大帅不知道在哪里淘换来的羊皮图。我子诚几次到过这里,哪里有什么地图!全靠鼻子下面这一横。”

    大家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李达说:“陈大人说的是嘴,打听。”

    大家都笑了。李达传下将令,加速前进,天黑前走出荒漠。

    又走了大约三十里,天已经黑透了,人们打着少得可怜的火把,路太暗了,也没有了力气。好在前面来报,出了沙漠,见到了人烟,没有河流,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泉,请大人们示下。

    三位使节互相看了一眼,李达说:“就地宿营。”

    陈鲁说:“两位大人慢行,我子诚到前面看一下。”

    哈三过来要跟着,陈鲁说:“你不用跟着我,保护好两位大人要紧,记住,还有中使大人的两匹宝马。”

    哈三看他说出保护好坐骑,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是出自陈大人之口,必定有些缘故。不放心陈鲁自己过去,下令韩六儿带着亲兵护侍。特意嘱咐韩六儿带上大人的青龙宝剑。

    韩六儿很用心,给宝剑配了一个合适的剑鞘,自己每天带在身边,不离陈大人左右。

十四、和匠鲁哈图

    哈三知道这把宝剑不同于普通剑,一定有些来历。陈鲁急忙赶到前面,看见将士们正在这个小水泉前面排队取水。

    陈鲁来到水泉边,看不大的小泉,四周冒着水汽,边上结着厚厚的冰层,一股清泉汩汩地向外涌着,看不见水流向了哪里,似乎流出来就渗到地下去了。

    闻达过来说:“大人,这泉子太小了,连五哨人马也供应不上,现在我们还可以,牲口不行,有的马已经渴的趴下了。怎么办,请大人明示。”

    陈鲁连忙说不敢。他的大脑在急速地旋转,这样看来,别说做饭,就这些将士们喝足了水都是奢望,还有这些牲口呢。

    他几次到这边,在搜索记忆,看闻达急切地等待命令,心里有几分不爽,这事应该是他这位带兵主帅的差事,作为军队副千户,这是平时必会的一个科目。

    当然,锦衣卫是老爷兵,这陈鲁不得不承认,锦衣卫不是作战部队,真应该让哈三统领军队。哈三虽然年轻,但是见识在这位副千户之上。

    这种想法在陈鲁体内循环一周天,咽了下去,只好说:“闻将军,让工兵和给水两哨过来,在这泉水下面两丈处。每隔十步挖一个井,一共挖五个,这要比在大营里平底挖井要省许多事。告诉将士们,不要弄浑了上面的泉水,将士们好继续排队喝水。”

    闻达应着,大喊道:“工兵和给水的带着工具过来。”一共两哨,又调过来两哨,都是已经喝过水的。

    闻达说:“你们必须在在半个时辰内挖出几口井,宽两步左右就可以,深十尺左右,按时完成有赏。”

    那时的工兵不单单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还有和给水部队一起挖井的任务,打井是他们的强项。行军,最大的问题是水。不靠河时候,能宿营的前提是能否挖出水来。

    这些工兵们,不到半个时辰,真就挖出来几眼亮晶晶的水井。那边也早已经准备好了柴米锅灶,抓紧做饭。

    闻达带人巡逻警戒,这里树木不够,不能立栅,只好把车子和骆驼都围在外边。陈鲁让哈三到处贴上符篆,大家才安心吃饭。

    饭后,李达派人去当地找人,问一下地理位置,他越来越不相信这个狗屁地图了。

    陈鲁告诉他,前面是叫马城的一个大镇。其实他上次根本就没走这条路,他走的是官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北丝绸之路。可是这条官道要多走两千多里。

    几人又看了一下羊皮地图,明白到了人烟稠密的地方,都挺高兴。陈鲁却一反常态,请示,不能在马城停留、宿营,应当迅速通过,出城前面百里左右就是朝廷设立的蒙古卫,那时再宿营休整。

    陈鲁这么讲,一定有他的道理,人们都比较信服他,何况听陈鲁的口气,穿过马城也就是几十里的路程,自然不在话下。

    这时派出的人回来了,带了一个向导回来。严格意义上来讲,算不上是向导,只是一位当地人而已。

    陈鲁看他装束,穿着有几分油腻的左衽皮袍,脚蹬高脚皮靴,头戴皮、毡混制的护耳笠子帽,知道是蒙古人,让哈三用蒙古话问他:“这是哪里?”

    这人回答道:“回爷的话,这里是把里宣慰司蒙古卫马城。”

    哈三问道:“这就是马城了?不是说一个大市镇吗?怎么这么几户人家?”

    这个人笑了,说:“这才到马城地界,说句不怕犯上的话,各位官爷吃在马城,也得拉在马城。”

    陈鲁给几位大人翻译成汉语,都吃了一惊。

    哈三看他胆子挺大。一般人到了军营,看到这一个个的丘八,早都瘫在地上筛糠了。这人能侃侃而谈,还不失幽默。哈三心里一动,用汉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做哪行营生?”

    这人蒙汉话夹杂着回答:“小人鲁哈图,是和匠,大牲口和匠。”

    哈三看他听得懂汉话,虽然说得蹩脚,也可以了,心里高兴,打定主意。他告诉李达,鲁哈图是一个和匠,专门骟马、骆驼等大牲口的。

    哈三说:“这里也没几户人家,干你这行还不得饿死啊!”

    鲁哈图说:“大人有所不知,这马城是个总称呼,有育马城,易马城,骟马城,说出来吓官爷一跳,还有一个盗马城。南北二百里,东西二百四十里。”

    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显然不能当天穿过马城,陈鲁的建议自动失效了。他苦笑着摇摇头,一天只能行军一百里左右,最多也超不过一百五十里,恐怕住一晚上都不行,至少住两晚上。

    哈三提议:“鲁哈图有些胆识,应该把他留在使团,既有了向导,也能和当地人很好交流。”

    大家都同意。哈三和他商量,他摇摇头,说:“春天眼看到了,现在不管军马还是民马,都到了处理的高峰期了。过几天我就去骟马城,我一天至少能骟马十匹,连干半个月,能赚到两贯半。”

    哈三这才知道这里也用天朝的纸钞和铜钱,于是说:“看出来了,你经常去外地走动。你和我们一起走,到衣烈(伊犁)你就回来。在军营里和士兵一样待遇,一天再给你一串钱(一百文),回来时再发给你路费,你看怎么样?”

    鲁哈图动心了,去骟马城这两贯半也只能赚在一时,这可是长时期的,三个月就能赚到九贯钱,平时不用花自己的钱,在军营里自己的嚼裹也带出来了,回来还有路费。

    这家里一年的开销都够了。关键一点,这不是作战部队,也不用打仗。干!傻子才不干。

    于是答应了,哈三让他回去收拾一下,第二天五更会齐出发。临走前,李达让喜子拿给他一贯钱安家用。鲁哈图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二天,只走出十多里地就上了官道,李达下令,按天使出行,打开仪仗、卤簿,“天朝奉旨西巡”的大纛旗在寒风下猎猎作响,八个旗牌官,四队对子马,走在前面,分列两边,缓缓而行,刀枪耀眼,盔甲鲜明。

    官道两旁的居民争相观看。

    陈鲁看他们的装束,汉人、蒙古人、西域人都有。有趣的是,几乎每人都牵着一匹马,有的一人牵着三四匹,甚至孩子也在骑马。这里真是名副其实的马城。

    这时有几个身穿质孙服(一色服)的官员走了过来,在大纛旗前面十步左右跪了下去,跪在前面的是蒙古卫理问所理问,这是一个八品官员,还穿着前朝的官服。

十五, 腹底黄

    这个理问官先请了圣安。李达的任务是怀柔远人,不能擅作威褔,笑容可掬地回道:“圣躬安,大人请起。”

    命令喜子赶紧扶起来,接着说:“出京陛辞时,圣上一再叮嘱,不准惊扰地方,我们也怕影响大人们办差,没敢惊动,还望见谅。

    “这次本官也不去衙门拜访了,我们到城外宿营,你们就好好安心办差,卫司早已经接到了朝廷的滚单。自会来人提供辎重给养。时候不早了,大人自便,兄弟还要赶路。”

    陈鲁翻译完,理问带领官员闪开道路,在两边跪下,行注目礼,看队伍消失才站起来。

    使团穿城而过,市不易肆,往来不惊,百姓安堵。走了几十里,到了一个大河边,立下大寨,凿冰取水,做饭安营,一夜无话。

    第二天,吃过早饭,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但是有人来报,几匹马病了,浑身抽搐,倒在地上,浑身像水洗过一样。中使大人下令,留下几人给马治病,等马好后随后追赶使团。

    但是陈鲁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一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五鼓时分,又有许多马躺倒,接二连三有一多半马都病了,李达急的冒火。陈鲁和哈三亲自到现场看了一遍,回报中使,没看出什么不对。

    这时鲁哈图和随军兽医来了,鲁哈图对李达说:“大人,我已经检查了许多病马,都是一个症状,腹部肿胀。这就是我们这里常说的‘腹底黄’,是由于湿毒、邪气集中在腹部,散发不出去,两天后就会明显增大,不及时救治,恐怕不保。”

    哈三问道:“你以前经过吗?”

    鲁哈图说:“见过,也治过,切开肿胀的地方,放掉黄水,再服几剂汤药,七八天才能见效,医道好的兽医也只能有六成把握。但是……”

    哈三看他欲言又止,知道有些蹊跷,说:“你已经是使团的人了,有话就说。”

    鲁哈图说:“小的有一个疑问,这种病并不传染,也没见过这么多马一起病倒,罕见,罕见。”

    陈鲁和哈三对视一眼,陈鲁在心里暗自叹息,该来的迟早会来的,用蒙古话对鲁哈图说:“那你就赶快和咱们军营的兽医一起救治吧。”

    鲁哈图说:“不中用的,大人。这里有一个有名的兽医,他叫阿默,最善于医马。小的和他相熟,我这就去请他,大人派两个人和我一起去,显得郑重一些。他来看过以后,和咱们的兽医商量,或许能想出办法。”

    李达同意,让韩六儿带人和鲁哈图一起去请阿默。他们走后,陈鲁心里惦记着李达的两匹名马,亲自过去看一下,兽医说没问题,总算放下一点心来。

    过了半个时辰,鲁哈图回来了,但是空手而归。鲁哈图说:“阿默师徒忙得焦头乱额,院里院外全是病马。附近的军马和民马都得了这个怪病,他答应上午一定过来,只是他自己的药没有了,让我们自己去买药,这是他给出的方子。”

    闻达勃然大怒,说:“这个什么狗屁兽医,分不出轻重吗?现在朝廷的使团出了问题,他倒先给民人的马治病。中使大人,末将这就去理问所,让他们先把这个特么的阿默抓起来吊打一顿。”

    陈鲁摆了摆手,他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眼看到午时了,大家干着急没办法。这里的兽医也只能医治小病小灾,这时候也束手无策。

    陈鲁说:“中使大人,我子诚亲自去请阿默,实在不行,也真得像闻将军说的,绑也要绑来,治不好马,只有治他的罪了。闻将军,你无论如何要派人保护好中使大人的宝马,片刻都不要离人。”

    大家看这位好脾气的、平时爱民如子的官员竟然要治罪,很出乎人们的意料。尤其是说中使大人的宝马,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鲁又和鲁哈图、随军兽医说:“你们既然已经诊断出病症,和阿默下的方子也相符,现在当务之急赶快派人到药铺去采买,过后恐怕难买到了。”

    哈三不同意,他怕有人做手脚,这一件件事像是连环计,引陈大人出营地,于是苦劝陈鲁,甚至最后跪下了。

    还是李达和李先同意陈鲁去请。他们知道陈鲁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不只是为这件事去跑一趟。让哈三带领三哨人马保护。

    这边安排人去买药。

    陈鲁观察一下自己的坐骑——大青马,没有问题,骑马进城,看他并不着急的样子,缓缓而行。

    他在观察,和来的时候相反,一路走来,看不到几匹马,有的马就倒在了路边,有时连着几匹马。他有些担心自己和士兵们的坐骑。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鲁哈图带领他们到了阿默家。他们在院外下马,大门敞着。大门外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三排双木桩。陈鲁明白这是用来给马挂掌或治病用的。向院里看去,还有几排同样的木桩。

    但是院里院外,寂静无声,和陈鲁想象的大相径庭,根本没有人来医马。

    陈鲁疑惑地看了鲁哈图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发现陈大人在看他,赶忙说:“小的刚刚和韩差官一起来的,这里人来人往,马桩上全都是马,还有一排一排的人马等着。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不行你就问一下韩差官。”

    陈鲁没等听完,暗叫不好,说:“别说了,快去通报。”

    鲁哈图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走进大门,用蒙古话喊了几句。这时跑出来两位黄眼睛、黄胡须的年轻人,用力地把鲁哈图推了出来。

    陈鲁听得明白:“都是你害了我师父。你刚走,师父和三位师兄就被几个蒙面的人绑走了,临走时还警告我们,再敢医治一匹马,立刻把这个院子点一把火。”

    哈三看了陈鲁一眼,陈鲁向他示意,他点点头,跑过去,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师父被抓,关他哪门子事?真是两个糊涂东西,为什么不快去报官?”

    这两人看哈三穿的六品武官服,不敢犯浑,说:“他们说了,想报官就趁早报,报到京师去也没用,他们就是王法,我们要是敢轻举妄动,就等着给我师父收尸吧。好好在家等着,过一段时间师父自然会回来,不会少半根毫毛。”

    陈鲁说:“走,理问所,你们去一个人带路,给他一匹马。”带着队伍像泼风一样奔向理问所。

十六、中招了

    理问所的官员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正准备去大营请安,看副使大人亲自登门,以为来兴师问罪,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鲁坐在大堂上,说:“你们不要害怕,我老人家今天登门,确实冒昧了,还请各位见谅。事情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我想听一下你们本地人的见解。都起来说话,我老人家最看不了别人跪着。”

    这些官员们站了起来,用异样的眼神看了陈鲁一眼,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还没见过这样的官员。

    理问官说话了:“回天使话,卑职也觉得蹊跷。开始只是以为普通病症,后来听说这个病不是传染病,不知道为什么传上这么多马。现在军马、民马倒下了三百多匹。

    “大人可能听说了,我们这里人,大多数都是吃马这碗饭的。一下子遭了灾,外地老客不会再来了。”

    陈鲁打断他的话,把阿默师徒的事说了一遍,理问怔了一下,说:“这就像天使大人一样,他们府上肯定也有马染病,把人抢走了也正常。”

    哈三不耐烦地说:“抢医生也正常?有威胁家属不准报官的吗?有威胁其他徒弟不准再给马治病的吗?有蒙着脸去请医生的吗?糊涂东西!”

    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声音一句比一句高,语气越来越强烈。显然理问官被问住了。

    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些汉人在怀疑理问所在做文章,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说:“天使大人,卑职一定派人捉拿,但是可以对长生天发誓,如果我们和这件事有牵连,死后不得超生。”

    陈鲁说:“起来,刚刚说了,看不得人跪着,你怎么又跪了,没有人怀疑你们。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是想向你们请教。”

    理问站了起来,大冬天额头上全是汗珠子,说:“卑职马上派人去查,未正时分去大营禀报。”

    哈三不客气地说:“不要再派人了,你亲自去查,多注意一些流寇或占山为王的。”

    陈鲁看也问不出什么,带队出城了。走到城门外,吩咐哈三留下一哨,扮成当地人,鲁哈图和他们一起,兼做翻译,尤其注意各处兽医的情况,让韩六儿再去请其他兽医,自己率领众人回到大营。

    问答来报,出去买药的士兵把方圆几十里的药铺都问遍了,哪里也买不到方子上的药。

    陈鲁彻底明白了。中招了。

    大家只能干瞪眼,束手无策,李达干脆放弃了,他把陈鲁叫去,和李先三人商量,李达的意思,派人去卫司求援,暂借一百匹战马,回来时再还给他们。

    几个人沉思一会儿,李先说话了:“中使大人,下官以为不妥。卫司离这里近百里,来去就得三天,何况即使借来战马,未必就不病倒。一旦再有染病的,岂不又多了一些累赘!”

    李达和陈鲁都无语了。过了一刻钟,陈鲁说:“大人,现在看来,只好分两批走了。两位大人带着辎重和骆驼队先走,我子诚留下来医马,马好后,我们都是骑兵,轻装简从,很快就追上大人。”

    李达点点头,突然又问了一句:“如果医不好怎么办?”

    陈鲁坚定地说:“不可能,我老人家从来不认命,有什么医不好的?中使大人还不相信我子诚吗?。”

    李达看他似乎坚定的表情,心里踏实了不少,让喜子把闻达和哈三都叫进来,把这想法说了一遍,也都说只好这样了。

    哈三说:“接下来在路上保不齐还有病倒的战马,留下士兵等着我们,我们沿途收容。”

    李达一拍椅子,站了起来,似乎下定很大决心,说:“事不宜迟,拆帐开拔,闻达随着大队走,哈三留下保护陈大人,一个时辰后启程。”

    刚要散会,韩六儿和鲁哈图回来了,两人跑的满头大汗。鲁哈图说:“城门外聚集了上千人,要到大营来,说来讨个说法。”

    说完喘着粗气,看着几位大人。怕鬼来鬼,陈鲁已经意识到了会出这事,这就是他想分两批走的原因,大批仪仗和辎重随李达先走了,一切问题都好办了。

    李达没听明白,说:“别着急,喘口气,慢慢说。”

    韩六儿说:“他们说,是咱们使团带来的瘟疫,来人把大营一把火烧掉。他们还在聚人,很快就会来到大营,大人们早作准备。”

    闻达愣了一会儿,问道:“大人,还撤帐吗?”

    这时轮到李达愣了,是这位锦衣卫副千户把他问愣了,他闻达可是使团中最高的军事长官,难道是长了一个猪脑子?撤掉木栅和大帐,让这些官兵当活靶子吗?没好气地说:“你说呢?还来得及吗?”

    李先赶紧打圆场,说:“闻将军,现在恐怕走不了了,撤掉了帐栅就无险可守了,将军还是先去布置防务吧,将军请。”

    闻达闹了一个灰头鼠脸,讪讪地退出大帐,刚刚走到门口,李达喊道:“回来,像平时两军对垒一样,一会儿有乡民到这,只许站在一箭以外,你们赶快去布置,过线的,无论何人,一律杀无赦。”

    闻达应声而去。陈鲁感觉不妥,怕激化矛盾,但是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明白李达的意思,怕这些乡民一旦靠近大营,投掷火把一类的火种烧大营,那才是大麻烦呢,没办法,见招拆招吧。

    陈鲁让哈三赶快派人通知理问所,然后三人坐下来商量,制定预案,一旦出现突发事件或不可控事件如何应对。

    这时已经听到大营外人喊马嘶,乡民们到了。闻达正在布置将士们挖壕沟,乡民们已经到了,壕沟虽然没挖成,但总算是有了警戒线。

    闻达看这些人气势汹汹,让将士们退回大营,让鲁哈图告诉他们,不准踏过这道沟,否则乱箭射死。让他们派人到军营里说话,人数不准超过五人。

    乡民们开始根本不听这一套,骑在马上大喊大叫。人们越聚越多,在大营前面的开阔地上,已经显得非常拥挤了。

    李达要去营门,陈鲁不同意,他和李先走出大帐,看一下大营四周,将士们张弓搭箭,严防死守,放下心来,向营门走去。

    韩六儿手执青龙剑,哈三拿着三眼手铳紧紧跟在后面。

十七、奈何以死惧之

    几个人走上箭楼,闻达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陈鲁看了一下,老百姓还算规矩,尽管一个个显出群情激奋的样子,到底还是站在线外。

    哈三看陈鲁点点头,明白,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出来两个人答话,不准骑马。”

    乡民们静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出来两个人,过了警戒线,在营门外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就往前挤,想一拥而上。

    哈三大喊道:“其他人退到线外,要快,否则,格杀勿论。”用蒙、汉、回三种话各喊了一遍,这些人又退了回去。

    这两个人又往前走几步,看装束,一个蒙古人,一个西域人,都在六十岁左右。

    蒙古人先说话了,说的是汉话:“汉人老爷,先把弓箭收起来,我们都是普通的乡民,没有啥见识,你们这样,我们有话也不敢说了。”

    闻达抢着说:“这是和敌人对阵的必要手段,没时间和你们废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个蒙古人说:“我们是你们的敌人吗?这样说话我们就回去了。”

    陈鲁只好说话了:“两位乡邻,这阵势不是针对乡民的,怕有人趁机挑起事端。你们都会说汉话,这很好了,你说吧,大伙儿都听着呢,出了什么事?”

    这话问的,不但是这两位老人,连自己人都愣了一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两位乡民也互看了一下,显然是这话一时不好回答。

    两个人嘀咕了一会儿,蒙古人说:“汉人老爷,我们的马城,方圆几百里,自从我记事时起到现在,大的瘟疫也经过几次,都不像这次。

    “你们也应该知道,这‘腹底黄’不算大病,根本也不传染。今天出这事,都是你们汉人的牲口带来的瘟疫,我们不来找你们找谁去?我们也去了理问所,根本见不到理问老爷。”

    陈鲁说:“好吧,现在你们见到我老人家了,不用再找理问所了。我们先不管这瘟疫来自何处,你先划出道来,说怎么办吧?我老人家洗耳恭听。”

    这两个人互看了一眼,一脸的诧异,这是天朝官员吗?山寨的吧?是李鬼?你是谁老人家?想一下就是了,谁敢说出来?

    那个西域人向前一步,用汉话说:“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有三条要求:第一,病死的马由你们照价赔偿;第二,病马由你们医治,死了也照价赔偿;第三,把你们大营的所有牲口全部烧掉。这三条少一条都不行。”

    闻达大怒,这是锦衣卫的老爷,平时普通的官员都避让三分,见官大三级,草根、小民谁敢在他们面前这样放肆。

    他大骂道:“两个老匹夫,欺我天朝无人吗?欺负我刀剑不利吗?再敢胡说八道,立马让你们变成刺猬,滚回去!”

    话音刚落,乡民们骚动起来,怒骂着,呼喊着,就要冲过警戒线。陈鲁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心里门儿清,有人就怕事小,正盼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呢。

    闻达这样强硬无疑是在帮这些人的忙。

    陈鲁大喊道:“乡邻们肃静。我老人家告诉大家,这不是瘟疫,也不是我们带来的,这是有人在故意破坏,给我们制造族群对立。大家尽管放心,我们也在想办法。不管这个病是不是我们带来的,我们是朝廷命官,绝不会坐视不理。”

    人群里有人说话了:“你们真有脸说,都准备拆帐跑路了。”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咕,隔着一箭之地都听得清清楚楚。

    哈三极力地在搜索这个人,凭他的好眼力也没看清楚端倪。

    陈鲁装作听不见,继续说:“乡邻们,你们先回去,我们商量一下,把结果告诉二位。请二位老丈先到大营中歇息一会儿。”

    “不答应三个条件,我们不回去。”又是那个人的声音。

    大家都说:“对,不回去,就在这等结果。”

    前面的蒙古人说话了:“汉人老爷,我们就在这等,两刻钟没有结果,我们就自己进大营,烧死那些牛马和骆驼。”

    闻达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觉得陈鲁太过于软弱。都说书生误国,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点不错,国朝赫赫天威,脸都让他们丢尽了。

    作为使节,应该拿出大天朝的威仪来,才算是不辱使命。

    他实在不想再听陈鲁的迂腐之言了,拿出四眼手铳,朝乡民的上空放了一枪,大声喊道:“肃静,特么的,给脸不要脸。谁不想活了,靠前来,本将成全你,本将的铅弹有的是。”

    这清脆的枪声听起来格外的真切,格外刺耳,这些乡民一下子被镇住了。

    “汉人耍无赖,大家不要怕,冲进去!”

    陈鲁看他放了这一枪,心里知道,这下子完蛋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鼓动,这句话更充满鼓动性,一定会激怒这些乡民。

    陈鲁自幼熟读史书,《老子》里有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些人失去了赖以活命的根本——马,他们还有什么顾虑?这闻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再向人群看去,他们只是迟疑了片刻,一刹那间像潮水一样冲过警戒线,向大营奔来。陈鲁来不及多想,只说一句:“不准动武!”

    闻达惊愕地看着这位陈大人,军事上还是我闻达说的算,不动武,眼看着他们冲进来吗?

    陈鲁看出来他的疑问和对自己的不屑,索性不理他,看了一眼哈三,哈三点点头,抬起手铳向空中连放三枪。

    人潮就像被什么东西阻住一样,齐刷刷地定在那里,静了下来。

    哈三大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退到线外,不然我们真的放箭了,这可是你们逼的。”随后大喊道:“准备放箭。”

    木栅里面的将士们都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火铳和连环弩一起招呼。

    这时离大营门只有不到三十步了,乡民们都愣在那里,知道哈三这话可不是吓唬了,只要再冲一步,肯定会被射成刺猬。

    这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准备火种,向里面投火。”

    人们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于是用木棍子、鞭子、帽子,有什么用什么。有人拿出火媒子大家互相点火。

    闻达急的直跳脚,他想好了,一旦有纵火的迹象,立刻放箭,他看了陈鲁一眼,在作最后的征求,陈鲁无奈地点点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人群后面想起了几下火铳声。乡民们一阵惊慌,回过头去。

    陈鲁他们在箭楼上看得清楚,是理问所的官员们带着二十多个皂吏来了。

十八、八品都事

    这些乡民看见他们,看上去还有畏惧感,主动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理问下令皂吏们驱赶,大声喊着,要查出刚刚哪个人点着了火种。这些乡民都赶快熄灭火种,悄悄扔在地上,退到线外了。

    兵丁就站在线里和乡民们对峙着。那两位“代表”还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应该回去还是怎么样,显得有些举足无措。

    闻达骂了一句:“一群蠢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这时理问和那两名“代表”嘀咕了几句,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营,他走上箭楼,见过礼,说:“陈大人,这是暂时的平和,时间不会太长,得赶快想办法。”

    陈鲁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们是天朝使团,这些人也是天朝子民,我们当然不会大开杀戒。正想用一下绝招,你们到了,正好,这道简单题留给你们了。理问大人,你处理吧。”

    正在理问愣神的时候,闻达说:“陈大人,我天朝纵横宇内,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以末将之见,限出一个时间,到时候再有不散的,以反叛罪论处,让理问大人抓人就是了。”

    这算是一个神助攻,这闻达也不全是猪队友。这无疑给理问官施加了压力。他看着理问,看他怎么处理。没想到这位理问倒是同意了,说了一句:“也只好这样了。”

    这次该轮到陈鲁愣了,这个理问官,把球又踢回来了。我老人家给你来个空对空,你就反击一个地对地。

    这时一直在沉默的李先说话了:“陈大人,我们还得三思,一个是限时间他们也未必散,二是抓了人,可能会激起民变,我们都看到了,他们已经没了理智。”

    哈三很奇怪,这段时间和陈大人相处,知道他遇事不慌,临危不乱,处事果断,杀伐决断,瞬间完成。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实哈三不明白,大多数官员都不明白。陈鲁这样的官员才是好官,才是人民的好公仆。涉及到老百姓的时候,往往是最难下决心的时候,平时的杀伐决断根本用不上。

    像闻达这样的官员却大有人在,对于老百姓,他们没有那么多耐性,简单粗暴。

    老百姓只能在“是”和“否”两字当中选答案,就像答案A和B,没有C,接下来就是皮鞭子蘸凉水,老虎凳,辣椒水。

    更有甚者,就像今天的这种情况,就是一阵枪林弹雨,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陈鲁为官二十年,一直是为民请命。他当然不会那么简单粗暴。

    他在思考,观察着,试图找到一直在鼓动的那个人,把这个家伙找出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于是他让哈三他们和乡民们周旋,以便找出那个人来。

    陈鲁下令,同意闻达的建议,限半个时辰散了,派代表去大营来谈。理问出营去说,陈鲁和哈三紧紧盯着人群。

    理问在乡民前说一句,那个人就接一句,声音不大,却传的很远。哈三知道,这人是练习过内力的,也可能是修仙者。没等理问问完。

    陈鲁和哈三已经锁定了那个人,是戴着狼皮护耳笠子帽的矮个子。

    哈三请示,陈鲁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注意,不要伤了他。”言外之意,不要用火铳。

    哈三带着一哨士兵猛扑过去。乡民们看他凶神恶煞一样,都慌了手脚。哈三大声说:“我找一个人,和你们无干,让开!”

    大家一闪身,这个人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哈三灵光一现,高声问道:“乡邻们,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大伙儿都摇头,哈三大喝一声:“拿下!”

    几个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可是就在片刻的功夫,都被这个小个子打倒在地,这家伙转身就想跑。

    哈三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转身双手一推,哈三只觉得被什么重物使劲地撞击一下,不由自主地、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五六步,差一点仰面摔倒。

    哈三大怒,十七岁从军,和无数高手过招,几乎没有败绩,今天作为朝廷使团的百户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拔出手铳,就要开火。

    这个人慌了,大声喊起来:“汉人杀人了!”

    一句话提醒了哈三,陈大人特意提醒,不要伤他,就是怕死无对证,乡民们又得闹起来。

    这人看哈三不敢开火,转身又跑。哈三一个箭步上去,把全身力气集中在拳头上,照准他的后背狠狠一拳,丝毫不留情。

    这人向前踉跄几步,刚要转身,这时候他的前胸暴露给了哈三,哈三已经跳了起来,双脚腾空,狠命一踹,这人惨叫一声,直挺挺地甩了出去。

    哈三喊道:“绑了。”

    令人吃惊的是,有的乡民竟然叫起好来。哈三挨了一拳,喘气有些费劲,自己先调整一下呼吸,用蒙古话说:“众位乡邻,谁认识这个家伙?”

    人们还是摇头,哈三说:“本人哈三,蒙古人,一直在观察这家伙,是他在鼓动大伙儿。我把他押解给天使大人,看看是不是他们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是谁指使他的。你们在这里耐心等一会儿,不要乱闹,中了贼人奸计。”

    众人押着他回到了营门,陈鲁已经下了箭楼,在帐外等候。闻达看这人不跪,上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这人疼痛,但也只是单腿跪下。

    闻达说:“跪下,说,你是哪里人,干什么的?”

    这时理问官过来了,在陈鲁耳边嘀咕了几句蒙古话。陈鲁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哈三把这人拉到营门外,他也跟了出来,说:“搜身!”

    哈三当着那两个代表的面搜了一遍,搜出来一个火牌,竟然是把里宣慰司的官员,这些人面面相觑,那些乡民们也懵了。

    他们在想,这些官老爷们在唱哪出戏啊?玩什么,玩得这么嗨?玩我们老百姓呢?

    原来是理问看着这人面熟,悄悄地告诉了陈鲁。陈鲁明白了,官阶不一定太高,平时应该是管理具体事务的。

    这时李先过来问道:“你在宣慰司任什么官职?”李先自幼就会说蒙古话,他妈妈会说,但是不会蒙古文法。

    这人看已经搜出来火牌,知道瞒不住了,也没有必要瞒着了,说:“都事。”果然官阶不高,只是一个八品官。

    李先又问:“不可能就你一个人吧,其他人在哪?”

    都事说:“六个。都分散开了。”

    “这里有几个你的同伙儿?”

    都事摇摇头。闻达性起,拔剑在他的腿上刺了一剑,都事惨叫了一声,说:“还有两个,现在应该跑了。”

十九、这才是根源

    陈鲁示意理问官和哈三,两人会意,带人向人群走去,这两位代表觉得没了意思,也和他们一起走,被陈鲁留住了。

    李先接着问:“你们官长知道吗?”

    “不知道。”

    “说实话。”闻达又要刺他,这个都事赌咒发誓。

    李先摆摆手,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总不会是你们自己来的吧?”

    都事说:“我们副总管让我们来的,每个人分派的活不一样,我负责鼓动乡民,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带队的是谁?”

    “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有指令送到下处。”

    陈鲁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还是问一下关键的问题吧,说:”你既然是宣慰司的官员,那我们也算是同僚了,我们都是为朝廷办差的,你们这么做太让人寒心了。我老人家也不难为你,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这次马的瘟疫是不是你们所为?第二,那些药和阿默师徒都在哪里?如果你有半句假话,我不但立刻杀了你,还要请旨,下给宣慰司,夷你三族。”

    这是宣慰司都事,对这些情况当然了解,知道这绝不是吓唬自己,说:“罢了,都是上支下派,又不是我们擅做主张。这瘟疫可能是有人在捣鬼,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这些药和兽医,我倒是知道在哪。他们都在……”

    陈鲁忽然看见一缕青光射向都事,只见他吞吐了几下,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使劲地拉扯,样子狰狞恐怖,片刻功夫,没了气息。

    陈鲁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平章大人,后会有期,哈哈哈。”

    不知道声音来自哪里,随着这一串笑声渐渐远去,无声无息了。陈鲁问李先他们,都说没听见有人说话,只是听见了一阵风声。陈鲁心里明白,这才是根源。

    他想好了,没关系,就和这位再斗一把又何妨。知道他的目的还是阻止西行,误了期限,世界大乱,其实他早就看着自己呢,如果不是蓝腰带和符篆,他会毫不客气地要了自己的命。

    陈鲁看了一眼这两位代表,脸上都是愧疚的笑。

    他们都是明白人,这宣慰司似乎是朝廷官府,其实是自治一方,属于世代土官,朝廷也不发粮发饷,和这些汉人官员不一回事,这事和人家使团半毛钱关系也不沾边。

    陈鲁说:“你们走吧。”

    陈鲁告诉闻达,把都事先放着,不要埋,说完又向外看去,两位“代表”已经到了人群,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人们已经陆续散去,他和李先一起回到中军帐,向李达做了汇报。

    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已经要落下去了,哈三和理问官回来了。看得出两个人都很沮丧。陈鲁明白了,担心的事发生了。

    原来,陈鲁审出来,人群里还有他们的人,虽然说跑了,也一定不会脱离人群,如果先跑了,那岂不先暴露了,他们不傻,只有在人群里才是最安全的。

    两个代表往回走时,陈鲁灵光一现,他们很有可能见过那几个人。还有,理问官对这个都事面熟,对那几个人也可能曾经见过,于是哈三和两个代表嘀咕了一会儿走了。

    人群散了的时候,理问官和“代表”锁定了目标。哈三换上衣服,和理问官悄悄跟着。陈大人特意吩咐,这两个人的藏身之处很可能就是藏药的地方。

    这两个家伙可能已经发现了有人跟着,离开人群后东走西逛,显出无所事事的样子。

    哈三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下令抓人,但是刚刚要下手,两个人却离奇地死了。如果不是理问所的皂吏在,哈三的几个士兵得让乡民们打死。

    哈三一直在向几位使节请罪,说自己办砸了差事。陈鲁没生气,他清楚,自己的对手明明是修仙者,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是他们的对手。

    其实这位修仙者杀掉哈三也不是难事。于是安慰了他们几句,把理问所的人打发回去,告诉他好生照顾那具尸体。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几个人在中军帐里默默地吃了晚饭,饭后也都沉默起来,已经无计可施了。

    还时陈鲁也收敛了嬉笑的面孔,他打破沉寂,严肃地说:“各位达人,今天我们虽然没能启程,但是收获还是不小的,最起码知道了这又是贼人的一次阴谋,而且我们已经摸对了门路,甚至已经摸到了他们的门口,否则他们也不会杀人灭口。

    “他们越这样,越说明我们离真相更近了。因此说,我们都不要灰心。中使大人,我建议,让理问所行文宣慰司,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一下,尤其是这三位死了的官员,到底是何人所派。”

    李达疑惑地看着他,说:“到宣慰司来去要半月有余,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吗?”

    陈鲁说:“对眼下这情况,没有任何作用。但是朝廷对这些远人向来持怀柔政策。他们的官员死了,和咱们有关系,总是要行文说明一下才是,也有向他们兴师问罪的意思,这件事他们毕竟脱不了干系。也怕他们到时候会倒打一耙,朝廷追问下来,我们倒成了被告,那时候可就百口难辨了。”

    大家都说有道理,李达明白了,自己亲自写信,让人送去理问所,转呈宣慰司。

    陈鲁心里郁闷,回去后和哈三喝了几杯闷酒,脱掉官服就睡了,和前天晚上一样,又做了万马悲鸣的梦,似乎千万匹马都在奔跑着,嘶鸣着,哀哀的嘶鸣声令人心碎。

    他忽然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高矮不等的杂草在寒风中抖动,灰色的阳光在凄冷的空气中摇曳。在太阳就要落下去的天际走出几匹马来,紧接着一匹匹涌上来,似乎有千军万马。

    陈鲁想,原来前一天的悲鸣声来自这里。天际处,一个人骑着一匹似马非马,似驼非驼的怪物,手里拿着套马杆向陈鲁疾驰而来,然后慢了下来,似乎一下子又到了马群的前面,群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似乎看见了陈鲁,止住坐骑,说:“足下可是平章大人?”

    陈鲁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点头称是,向来人唱了一喏,说:“正是陛下,看起来我老人家还是有些名声的,这就好,那我可就要提出不情之请了。”

二十、灵官大帅

    这人哈哈大笑,问道:“传言不虚啊,平章大人,你难道还记得我?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陈鲁看了一会儿,回答:“难道你也像本官这样有名气吗?那不好意思,实在不认识。说实话吧,我老人家看上你的这些马了,壮士有这么多好马,可否借给我老人家用几天。放心,我最讲理,从不以势压人,到时候自当有银两奉送。”

    这人又笑了,说:“你我既然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银子,你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吧?养多少马也不是为了赚银子嘛,我老人家说的对否?”陈鲁话一出口,发现了问题,这时忽然已经见不到了马群,只有自己和这位不速之客站在冰上。

    陈鲁心里感觉怪异,知道这里一定有缘故,不能错过,又走过去作了一揖,敛容正色地说:“学生肉眼凡胎,不识仙人,请问仙长高姓大名?

    这个人答道:“不是你老人家了,哈哈,告诉你老人家,我不是什么仙长,各界都称我为灵官大帅,想必平章大人也知道。”

    陈鲁在大脑里极度搜索,明白了,真的明白了,赶忙跪下,说:“弟子愚钝,现在明白了,弟子有幸见识了仙长容颜,足慰平生。现在正好有事请教仙长,我们使团和把里城的马都遭了大难,求大帅施法相救。”

    灵官拉下脸来,语气有几分严厉:“我凭什么要帮你?告诉你,本人对你们那个世界很不爽。马儿是最通人性的,你们为了脚力,这有情可原,但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骟马,这是大恶。我为了你们世人,特意送给你们一样怪马,那就是骡子,这样是为了避免马儿受那一刀之苦。你们骑马上战场,刀箭无眼,多少马儿遭难。艰难时期,你们就杀马为食,一点也不念马儿平时的好处。难道大人你听不见马儿的悲鸣声吗?”

    这时那些马又出现在陈鲁面前,嘶鸣声一阵比一阵悲凉,有的还流着眼泪。陈鲁一下子被点化,说:“多谢仙长,马城的遭难是有原因的。”

    “当然,自古有因有果,毫厘不爽,虽然这次有人捣鬼,但是也确实给你们那个世界一个教训,你起来吧。”

    陈鲁又磕了一个头,说:“弟子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多多劝化世人,善待马牛骆驼等。只是眼下弟子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摆脱困境。”

    灵官大帅扶起陈鲁,说:“平章大人深藏宝物,何必问我?”

    陈鲁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问道:“是带子还是青龙?”

    “先用带子,如果事有不协,再用青龙不迟。”

    “弟子不知道怎么使用,求大帅指点。”

    “用带子缠好刀子,埋于西北角处,一个时辰后可用,请拿好这个符篆。”

    说完转过身去,背对陈鲁,脑后突然睁开一只眼睛。陈鲁暗暗点头,今天真的见识了灵官大帅的三只眼,世人只知道有三只眼,谁会知道长在后面?

    这只眼睛看了陈鲁一会儿,突然一道红光从这只眼睛里射出,红光照在了陈鲁的左手上,手已经不听陈鲁使唤,平平展展地停在那里,这道金光在手上迅速地游走着,渐渐地放出万道红光,然后倏忽不见。

    再看左手上,似乎被人画了一道符篆,鲜艳欲滴。

    陈鲁大喜,问道:“请问仙长,用什么样的刀子?”

    灵官大帅并没有回答,身子一晃,霎时间显现出六只手来,四面挥舞着,又是万马奔腾,咆哮而来,似乎没有了刚刚的悲鸣,又出现了一队队骑手,赶着马向东南方向奔去,灵官大帅和他们一起,挥一挥手,他的六只手,一起在挥动,看起来世人传言的是真的。

    渐渐地不见了灵官大帅踪影,只是传过来一个清晰的声音:“关门冬,合口笑。鸡遇犬,狮虎笑。”

    声音从东南方传过来,似乎要穿透草原,向西落的太阳散去,一波连这一波,消失在旷野中,大草原随即又寂静无声。

    第二天早晨,陈鲁还清晰地记得这个梦境,现在他已经有些根基了,知道梦见了马神灵官大帅,不能没有缘故,他又称呼自己为平章,这就有几分可信了。

    陈鲁下意识地伸出左手看了一眼,手上什么也没有,他不免又有几分疑惑,难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梦?他还记住那十六个字,默念了一遍,确信没错了。

    这时听见喜子的声音,他告诉韩六儿,陈大人起床后立即去议事厅,边吃早餐边议事。

    陈鲁不敢把左手弄湿,只用右手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把头发盘好,准备去前厅议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蓝腰带,似乎有些松了,双手动了一下,只见左手处,红光一现,满室生辉,把整理行军床的韩六儿吓了一跳。

    陈鲁点头不语,沉思片刻,让韩六儿找出黄裱纸,自己动手,裁成两张巴掌大的纸片,左手向上轻轻一摁,纸片上微微射出几丝红光,一张符箓赫然印在纸上。陈鲁又印了一张,想印第三张时已经不见了效应。

    再看韩六儿张着大嘴傻站在那里,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板。

    陈鲁没说话,指了一下脸盆,韩六儿醒过神来,端过脸盆给陈鲁洗手。两人看见脸盆的水逐渐变成红色,而陈鲁的手连一丝朱砂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陈鲁净过手,没有急于动身,在考虑这十六个字,这十六个字一定和这把刀有关。他想先测试一下,让韩六儿把他自己的佩刀解下来,用蓝腰带缠上,丝毫不见动静,又用符篆放在上面,还是没有什么异样。

    陈鲁心里明白,既然灵官大帅想帮自己,不可能找一个难以破解的哑谜给自己,这十六个字一定非常容易破解,只是自己当局者迷而已。

    他不再尝试了,把符篆袖上,去了议事厅,几个人一起吃饭。饭后商量昨天的话题,是否分两批走,是否能走得了,都怕这里的乡民会在半道上拦截。

    陈鲁现在反而不着急了,他觉得一定有破解之法,让喜子研好墨,他把那十六个字写了出来。李达和李先都狐疑地看着他。哈三看见了,他心里明白,这可能是破局的关键,于是大家一起参详,说什么的都有。

二十一、柳叶刀

    这时鲁哈图走进来报告,又有几匹马病倒,李达说:“知道了,下去吧。”

    李先刚才听见有人通报鲁哈图的名字,心里一动,这时他突然有了灵感,问道:“中使大人,这人的汉名是哪几个字?”

    话一出口,大家瞬间明白了,关门冬是一个图字,合口笑是哈字,李达喊道:“让鲁哈图回来。”

    鲁哈图赶紧又跑进来,躬身听令。

    李达对陈鲁说:“应该在此人身上,你需要什么,问吧。”

    虽然李达知道陈鲁要找的是这个人,至于干什么,屋里的人都不知道。

    陈鲁高兴,问鲁哈图:“你的工具都带全了吗?”

    鲁哈图满脸疑惑,这堂堂副使大人怎么对劁猪骟马这活感兴趣了?说:“刚刚到中军帐时交到亲兵队了,我这就去拿。”

    陈鲁说:“不用那么看着我老人家,我不抢你的饭碗,快去快回。”

    大家都笑了,李达指着陈鲁也笑了。鲁哈图疑惑地走了出去,还特意大胆地看了众人一眼,想从各位大人那里找出答案,可是他们和鲁哈图一样,满脸写着一个字“懵”。

    不一会儿,鲁哈图和李达的一个亲兵一起走了进来。大家都明白,你一个外族人,拿着武器进中军大帐,出事怎么办?跟着进来,眼睛看着李达,李达挥一下手,亲兵退了出去。

    鲁哈图把一个鹿皮的工具袋打开放在案几上,里面有十几把锋利的柳叶刀。

    陈鲁问:“哪一把刀子是你平时最常用的?”

    鲁哈图找出一把,哈三接过来递给陈鲁,陈鲁从袖子里拿出符箓放在刀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鲁说:“把袋子拿过来。”

    哈三赶忙递了过去,陈鲁打量一会儿,一把锈迹斑斑、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来问鲁哈图:“这把刀子你几乎不用吧?”

    鲁哈图笑着说:“自从我接班干这个行当,从来没用过。这是我爹传给我的,我爹说,他也很少用,他告诉我,这把刀子大概传了七辈子了。这个手艺是我们家祖传的,是长生天让我们活命的手艺。这把刀就算是一种传承,也算是感谢祖宗和长生天,一般时候舍不得用它。”

    陈鲁点点头,拿出符箓放在上面,只见红光一闪,鲜红的鬼符印在刀刃上。这个符能大能小,在这个小刀片上完整地印上了。

    陈鲁大喜,赶忙跪下去,向空中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说:“中使大人,我子诚去去就来。”

    众人看他神神秘秘地捣鬼,都想笑又不敢笑。陈鲁拿着这个柳叶刀走了出去,闻达和哈三跟了出去。

    陈鲁在大营的西北角定了一个穴位,命令士兵在穴位上挖了一个坑,他解下蓝腰带,仔细地把柳叶刀缠好,在外面又印上了一个鬼符,默默地祷告一边,放进坑里。

    闻达找到一块与众不同的青色河卵石,放在上面,做上记号。

    叮嘱闻达:“闻将军,派人盯着,一刻也不许离人,过一个时辰后,让士兵来喊我,我子诚亲自来取,有劳闻将军。”

    闻达赶忙说不敢。

    陈鲁回到大帐,把韩六儿手中的青龙剑接过来,自己佩戴在腰上。他心里清楚,身上没有了蓝腰带,自己就没有了依仗。

    虽然还有那个符箓,但是难保不失手,在这波诡云谲的地方,把青龙剑放在身上,才可保无虞。

    李达看他神神叨叨,启程的想法也不提了。而且哨兵已经打探清楚,大营以西、以北地区的官道上都有马城的乡民们把守,想走也走不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陈鲁亲自去取柳叶刀。他先在穴位旁边默默祷告一番,命令士兵用手扒开,让人大吃一惊,穴位里面空空如也。

    陈鲁慌了,说:“闻将军,我们没记错地方吧?”

    闻达也慌了,说:“没错,不可能忘了地方,是我亲手放上的这块青色河卵石,这样的石头大营里几乎见不到。来人!”

    闻达发了脾气,拿出马鞭子就要向那几个人身上招呼。

    陈鲁说:“别着忙,大家再找找看。”

    韩六儿惊喜的喊道:“大人,快看,在这呢。”

    在不到两步远的地方也有一块青色的河卵石,压在一片新土上面,几个人都笑了。

    闻达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看起来真老了。”

    这时那几个站岗的士兵不干了,说:“将军,不可能记错,我们几个像钉子一样围在这里,一动都没动,难道他会长了腿不成?”

    陈鲁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大家把这个扒开,还是没有,大家目瞪口呆。闻达大怒,大喊“来人”。他的几个亲兵过来了:“把这几个糊涂东西给我捆起来。”

    几个亲兵不由分说,把这守卫的四个士兵一脚踹到,绑了起来。

    闻达怒气冲冲地问道:“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几个人大喊冤枉。

    闻达说:“一定是这几个没见识的东西,听说这把柳叶刀传了七辈子,以为是古董,动了歪心思,挖出来藏了起来。快说,要不然一个个过堂。”

    陈鲁知道,闻达这是在说给大家听。陈鲁听了半天,感情就是因为这个荒唐的理由捆人,开始还以为有什么证据呢?这几个士兵就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骟马刀子,乱折腾着挖着玩?不可能的事。

    陈鲁知道,自己又着了道了,和这几个士兵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摆摆手,说:“闻将军,这不关他们的事,放了他们。你看吧。”

    大家看时,整个大营里西面和北面都是这样的记号,每隔两步就有一个。

    李先也来了,看见这个场景,吓得魂飞魄散。闻达知道冤枉了士兵,下令放人,说:“这他娘的也太邪性了。”

    陈鲁现在已经镇定下来,说:“大家不要怕,我老人家这些年都习惯了,放心,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说完和李先一起回到了大帐。李先向中使汇报了情况。

    李达的眼睛都瞪直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说:“宋大帅说西域多出邪祟灵异之事,这几天来看,确实如此。我们商量一下,派人回肃州向宋大帅求援吧。让他们派两个会法术的人来协助我们,不然我们寸步难行。”

二十二、宝剑护主

    大家都赞成。只有哈三提出不同见解:“大人,几次接触来看,这里不是普通的邪气,一般的法术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一些佛爷、道士虽然也会一些法门儿,但是根本应付不来这些大场面。有的人就是故作高深,变变戏法,糊弄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骗几吊钱而已,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看大家听的认真,接着说:“以卑将看来,求人不如求己。陈大人本领在那些佛爷、道士之上。我们都多配合他,定能逢凶化吉。”

    大家听他说了一大堆废话。但是陈鲁明白了,哈三相信陈鲁能摆平这些事,放心西去。

    当然哈三也有自信的一面,他认为和陈鲁联手,不怕任何妖魔鬼怪。还有一点,他在给大家鼓劲、打气,大家明明是害怕了,打了退堂鼓。

    陈鲁说:“哈将军,你说的太对了。大帅那里未必有这样的人才,我们把他们要过来,帮不上我们,还成了这些妖鬼怪谲的盘中餐,白白地葬送人家的性命,倒是我们作孽了。”

    说完,转过脸说:“两位大人,这里有闻将军和哈将军,都是百战疆场的宿将,哈将军又懂一些法门,当然了,还有我子诚呢,一些法门不在话下,大家尽管放心。”

    李达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韩六儿早已经发现陈大人的腰带不同凡响,这时不见了,心里着急,带着哭腔说:“这个蓝腰带是陈大人的命根子,保命符一样,万一被妖人得去,陈大人就没命了。”

    陈鲁微笑着说:“这话说的,没有蓝腰带就没命了?这个东西又不是从娘胎带来的,有那么重要吗?前些年我老人家也没有,怎么活到现在?再说了,我的这个蓝腰带,平常的妖魔邪祟根本拿不走,大家尽管放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哈三原来以为陈大人只有这个青龙剑是宝物,既然那个宝物没了,为什么不试一下青龙剑,于是提醒陈大人:“陈大人,您还有一个宝物在手,为何不再试一下?”

    陈鲁连连点头,说:“言之有理,还是哈将军提醒,看我这智商,竟然也有下线的时候,真是当局者迷啊。”这时候他也开玩笑。

    大家都习惯了,谁也没笑,李达问道:“陈大人有办法了?”

    陈鲁说:“先试试再说,我们走了。”

    这次李达和李先都跟了出来,到了西北角,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青色河卵石。这时阴天了,到了午时,还是没有阳光,看不出这些河卵石的光亮。

    陈鲁拔出青龙剑,默默祷告一番,大喝一声:“去!”

    青龙剑慢慢飞出去,越飞越快,时隐时现,似乎是一条青龙,在上下飞舞,飞了一会儿,似乎在给什么东西定位,然后直接向地面刺去,只听“叮铛”一声,火花四溅。

    青龙又飞了起来,摇头摆尾,然后一个俯冲,又向下刺去,听见“咣当”、“咔嚓”两声,似乎有一股黑气飞了起来。

    人们正看得入神,青龙又朝陈鲁疾驰而来,就像是离弦的剑一样,刹那间刺向了陈鲁的心窝。人们大惊失色,已经救护不迭。

    陈鲁闭上眼睛,心中想:有一利就有一弊,自己的宝物,没有福气享用,最后要了自己的命,我命休矣。

    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几个月的寿命了,但是临死时还是很留恋这个世界。

    宝剑在陈鲁心窝前一寸左右停了下来,只听有人“哎呦”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瘆人的惨嚎。陈鲁睁眼细看,一股黑烟腾空而起,惨叫着向西而去。

    哈三放下心来,知道是宝剑救主。

    这时候的陈鲁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两件宝物都不在身上,没有任何防护。一定是妖魔邪祟想趁机干掉他。青龙剑发现了危险,火速救主,刺伤妖鬼。然后又飞起来去寻找蓝腰带。

    几个人都走了过来,看陈鲁在这数九隆冬时节满头大汗,都暗叫惭愧。不要说哪个人视死如归,在最后的一刹那间都得缴械投降。

    大家看哈三已经跟上了青龙剑,大家都紧跑几步追了上去。看见青龙剑长啸一声,俯冲而下,稳稳地扎在一块青色河卵石旁边,再看其他河卵石,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哈三把青龙宝剑托起来,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说:“龙兄,感谢救护陈大人。”

    话音未落,其他人也都跪了下去,双手合十,拜了两拜。

    哈三双手捧着青龙剑,放进陈鲁的剑鞘里,然后亲手把蓝腰带扒了出来,递给陈鲁。

    陈鲁接过蓝腰带,看了几眼,夸张地说,说:“让我缓口气,把我老人家吓死了,哎呀,吓死宝宝了。”

    说着自己用手在胸前使劲地捋了几下,看了一眼大家,指着他们说:“都不笑,真是不懂幽默。哎,可惜了我的蓝腰带,刚才的不行了,再挖一个坑,埋上一个时辰,哈将军亲自把守,我老人家也时常过来看视,定然无事了。闻将军,告诉胡春百户,把病马集中在一起。再告诉鲁哈图,准备医马。”

    天空乌云逐渐增厚,李达走出几次大帐向天上张望,大家都明白他是担心下雪。这些马生死未卜,马城的百姓们又阻住了去路,他心里着急,不管他怎样故作镇静,大家也都理解他目前的心情。

    下元节还有八个月,而到西烈的路程还有一万多里。一旦失期,这一趟算是白费了,几个国家又会重启战端,又得天下大乱。

    这时喜子喊道:“大人,时间到了。”

    李达亲自出去,大伙儿簇拥着他起出柳叶刀,摆上香案,李达让陈鲁祭刀。陈鲁带着鲁哈图和两个随军兽医,把柳叶刀放在香案上,郑重地拜了三拜。

    陈鲁默念:灵官大帅,多谢梦中指点,如果应验,我老人家一定下令马城百姓,家家供奉香火,四季不绝。

    大家看他嘴在一张一合,念念有词,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见到柳叶刀上的鬼符脱离了刀刃,飘飘地升了起来,慢慢向前飘去。

    鲁哈图拿起柳叶刀,陈鲁恭恭敬敬地托起蓝腰带,跟着鬼符向前走。李达用手止住众人,大家停在远处,静静地观看。

    陈鲁三人走到停放病马的地方,跪了下去。只见鬼符向其中的一匹马飘去,在马肚子上轻轻一点,随后又飘在上面。

    鲁哈图的柳叶刀就像被人夺去了一样,冲出去,在鬼符点过的地方也照样点了一下。符和刀也不停留,继续向前走,不到两刻钟,所有的病马都点了一遍。

    柳叶刀又回到了鲁哈图的手里,鬼符又飘在刀上。

二十三、见识了易马城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其中的一匹病马慢慢昂起头,晃了晃,打了几个滚,又打了几个响鼻,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伸出舌头卷吃着地上的枯草。

    接二连三的,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动作,全部都站了起来。这些马就像聚齐了一样,向东北方向,引颈长嘶,嘶鸣中带着几分悲凉,正像陈鲁梦中一样。

    陈鲁马上跪下,和这些马头一致,拜了三拜。李达带人过来,也同样拜了三拜,嘴里祷告着:“圣上洪福齐天,才有百灵护佑,奴才叩谢天恩。”

    陈鲁站起来,正色说:“哈将军,劳驾你带人护送鲁哈图去阿默家,再派人去理问所,让他们通知病马户到阿默家去医马。让理问官到大营来,中使大人有话问他。”

    哈三大声说:“陈大人,恕卑将不能从命,中使大人命令卑将时刻护侍大人,还是派别人去吧。另外,卑将有一个疑问,即使我们能在阿默家医好几匹病马,其他的病马还是没办法,是不是多此一举?”

    李达也不放心,说:“哈将军说的有道理,换胡春去吧。”后面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陈鲁说:“大人说的是,但是语言是一个大问题,哈将军会各种语言,他去最合适。哈将军,你们见到病马就医治,见不到也没关系。

    “这是有人故意阻挡我们西行的行程。我们的马医好了,那些兽医和药自然会回来了。你们去吧,不用担心我,还没有人能要了我吃饭的家伙。”

    李达点点头,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让哈三带人去办差。

    李达带人回到中军大帐,陈鲁让其他人都出去,屋里只有三位天使。陈鲁把梦里情况和自己的许愿都讲了出来。李达沉吟不语。

    李先说:“两位大人,不可失信于神。下官的意思是,陈大人凭梦中的记忆画出像来,令家家供奉。”

    李达看着陈鲁。陈鲁笑着摇摇头说:“惭愧,下官根本没有看清大神的容貌,只是见识了三只眼,六只手。”

    李达说:“那就不必画像了,写上供奉马神灵官大帅就可以了。从今天起,我们大营每天供奉,本使亲自上香。”

    喜子来报告,理问官到了。陈鲁用蒙古话告诉理问,于是他告退,回去安排人供奉灵官大帅。

    当天晚上,李达高兴,几人喝了一些酒,早早睡下。陈鲁太累了,主要是绷紧的那根弦松开了,觉得又困又乏,沉沉睡去,还是那个梦,万马悲鸣,也没有其他。

    四更天起床,天已经放晴了,下了一点点小雪,地面都没盖上。李达大喜,下令五更开拔。

    大队走了五十多里,过了骟马城。李达下令,继续前进,到酉初时分扎营。这是人烟稠密的地方,不愁没有水源。

    又走了二十多里,到了易马城,鲁哈图告诉李达,这是西域最大的名马交易市场。

    李达下令,在城外安营。

    闻达不大情愿,他私下找李先商量,将士们太辛苦了,在易马城号下房子,大家放松地住一晚上。李先动心了,去给李达说情,让李达训了一顿。

    陈鲁没表态,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既然讲求的是怀柔远人,当然不扰民为好。蒙古卫的给养没送来,一些必要的东西也需要添置,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李达酷爱名马,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到了这易马城,岂能轻易错过!

    理问所已经来人请过圣安。理问官没到,说是去了卫司催辎重,今晚就能到。

    第二天不急着赶路,大家都睡了一个安稳觉。在这地冻山寒的西域,大家已经基本习惯了,在外面站着岗都能睡着。

    早饭时卫司的运粮队到了,送来五百石米、面,此外还有盐巴、干菜、冻肉一类的,还有衣服,留下一部分人跟随使团,其他人回到卫司去了。

    吃过早饭,李达换了便装,骑着自己的爱驹“婉儿”,让人牵着“霹雳”,带着李先、陈鲁和一些士兵,都换上便服,一身汉人打扮,哈三和鲁哈图蒙古人打扮,分散进城。

    易马城在城南面一个大院子里,一路走来,这些人真正见识了什么叫马城,尤其是这易马城,几乎全是名马。

    在京师常听说的大宛良马,在这里随处可见,这使李达这位爱马人欣羡不已,但是他的两匹宝马在这里也不多见,也是一片赞美声。

    走进马市,李达的眼睛不够用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爱马人是多么浅陋无知,简直就是井底之蛙,大内上林苑和太仆寺的那些所谓名马,和这里的马比起来简直是一文不值。

    但是这里马儿交易,不用钱和钞,只用金银。

    有些人看了“婉儿”,和鲁哈图打听价格,鲁哈图想说不卖,看陈鲁在摇头,于是改口说:“递个价吧。”

    然后两人在袖子里鼓捣一会儿,鲁哈图回报陈鲁,这人出了一千六百比纳尔,这是金币,相当于四千两白银,这让李达几位大吃一惊,物以稀为贵,信夫。

    这里的马相当便宜。这样的蒙古马在这里很少见,才成了宝贝。

    李达选中了五匹马,都是一百多两银子,但是拿到内地就得翻十倍的价钱不止。这几位天使都互看了一眼,彼此心里明白,李达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五匹名马。

    他们的任务还有一个,考察马市,看是否可以在西域建立马市。

    采买们买了一些日用品,大家回营了。回去后,李达让李先草拟奏折,建议在边镇开设马市,民人互利,边陲还安全。这个奏折连同这五匹马一起,派人送回行在北平。

    李达因为在路上耽搁的太久了,催促加快前进,走了七十多里,出了盗马城,太阳就要落山了,陈鲁建议扎营。

    李达下令继续赶路,原因是他对这个盗马城几个字不爽。

    又走了三十多里路,天已经黑透了,前哨报告前面没有人家,只有一座古城墙,可以安营。

    闻达跑过来报告,不能再走了,官兵和牲口都已经走不动了。李达下令在古城墙内安营。虽然打着火把,也看不清周边环境。

    大家白天都看到了,出了盗马城,一望无际的砂砾,整个原野空空荡荡,既没有人烟,也很少见到树木,这里不用说了,也是如此。

二十四、霹雳和婉儿

    闻达安排宿营、挖井。木栅不够,就用古城垣废墟为基础,把残破的地方用带着的木栅或者马车堵上,草就了一个简陋大营,士兵们就地支上帐篷。

    但是最大的问题难以解决——水。

    挖了几处,一滴水也没有,这些人绝望了,只好用带着的淡水,已经冻成冰疙瘩了,闻达命令赶快化开,做饭饮牲口,每个官兵只分到半碗饮用水。他们已经渴得浑身冒烟,半碗水,一口就干掉了,润润嗓子还差不多。

    这晚饭就不用说了,虽然饿得前心贴后背,没有水,将士们勉强吃了一点干粮,渴得根本无法入睡。

    中军大帐里,几位使节在议事,主要是水的问题。哈三也在,他告诉大家,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少,应当多多储备一些冰块。这时候喜子走过来,在李达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躬立在旁边。

    大家看到李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环视一眼众人,说:“跟我来。”

    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随他走到大帐外的临时马厩。这是两匹宝马和中使拉车用马的专用马厩,从来不和其他马混在一起,这就是能逃过瘟疫的主要原因。

    他们一过来,六位士兵都跪下去磕头,战栗着不敢仰视。陈鲁明白了,是那两匹宝马出事了。

    大家在火把的照耀下,看李达那两匹常用马好好地拴在那里,而那两匹宝马却不见了踪影。这里马的数量不错,还是四匹,如果不细看,真不当一回事,但是事实上已经被人家掉了包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有些不可思议。

    不等李达问话,其中一个士兵说话了:“大人超生,小的不敢撒谎,对天发誓,我们六个人从来没离开过半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换了,小的感觉就像做梦。”

    闻达走了过来,来回走着,看了一会儿,听这个士兵说完,怒从心头起,拿着马鞭子,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往这几个士兵身上招呼。李达也不阻止,抽的这几个士兵哭爹喊娘。

    李先劝住闻达,问这个士兵:“你们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这马不一样了?”

    这个士兵哭着说:“回大人话,到这以后,给它们喂料时发现的。婉儿和霹雳就喜欢吃黄豆料,吃的时候要先嗅一下,如果闻出是黑豆料就一口也不吃了。而这两匹马虽然高矮颜色都差不多,但是吃起料来就像是饿死鬼托生的,我们一放下料,它们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们感觉不对,拿火把在近处一照,根本不是婉儿和霹雳,不知道是哪个千刀万剐的害我们啊,大人。”

    说完几个人又大哭起来。

    李达心里焦躁,一跺脚回到了大帐,就在这时大营门口传来了喧闹声,陈鲁让哈三去看一下。

    哈三远远看去,营门口聚集了许多火把。他向空中看去,星汉灿烂,没有什么异样,放下心来。看见有士兵往来奔走,问其中一个:“你们干什么呢?马上就三更天了,还不睡觉?”

    “大人,有人在拿干粮换水。”

    哈三没理他,走过去,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乡民在和士兵们交易,其中胡春百户也在,他和哈三打了一个招呼。哈三观察了一下,没什么不对,就是觉得很可笑。看起来缺饭还受得了,没水是真不行。

    士兵们用已经冻得当当硬的饭团子换水。有几个乡民拎着一个大桶,给一个饭团子,他们就给一大碗水。哈三看时,桶里的水已经快没了,士兵们还在挤着换。

    他看见有一个乡民已经没水了,桶里装着饭团子。可能是舍不得这么好的饭团子,虽然没水了,在破衣服里抠了半天,抠出来几张皱巴巴的几文钞,也能换一个饭团。

    士兵本来不想卖给他,看他们可怜,也只收了这三四张。其他的有水就换,没水就算了。

    哈三对亲兵说:“问他们,在哪里弄的水,本将有重赏。”

    亲兵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他们就是笑,不告诉,有重赏也不告诉。”

    哈三哈哈大笑,说:“刁民!”然后又喊了一句:“行了,坚持一下,熄灯吧,明天就有水了。”

    哈三无暇去处理这些破事,这两匹宝马才是大事。赶紧回到了大帐,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大帐里的几个人正在为宝马的事发愁,听他说完,都礼貌性地点点头。

    李达说:“这件事就这样了,两匹马而已,无关大局,三更天了,老规矩,五更启程,找到水源后再做饭。”

    闻达准备回去,临走时又说了一句:“丢了中使大人的宝马,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李达叹口气说:“本使确实喜欢名马,但是这次不同以往。圣上钦赐婉儿这个名驹,有深层意思。西域各国,因为盛产名马,藐视天朝。我们带着婉儿,一路走来,也让西域各国看看,我们天朝也有名马。”

    陈鲁恍然大悟。皇上圣明,早就有了开设马市的想法。但是丢了御赐的宝马,那就是死罪了,也难为这位中使大人沉得住气。陈鲁对李达不免刮目相看。

    第二天起床的云板响了,陈鲁起床,还没等洗漱,喜子来报,中使有请。

    陈鲁看他慌慌张张,脸色惨白,心里也不免打鼓,说:“公公先回去,我老人家随后就到。”

    草草整理一下,赶忙来到议事厅,大家都到了,几个人神色紧张。李达示意喜子,把一个圆形纸片递给陈鲁。陈鲁拿过来一看,这是华夏人常用的烧纸,是冥币,烧给死人的。他狐疑地看了李达一眼。

    这时哈三也看到了,脸一下子变得惨白,问道:“中使大人,那几张呢?人没事吧?”

    李达说:“喜子,你把闻将军说的讲一遍。”

    喜子说:“闻将军在安排病人,我告诉两位大人吧。”把夜来的事讲了一遍。早晨起来喝过水的人肚子涨得溜圆,人也昏迷不醒,有几个没换到水的士兵,早晨看到天朝宝钞都成了这个冥币,当时就昏了过去。

    陈鲁心里嘀咕,自己没得到一点暗示,也没有梦境,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二十五、望梅止渴

    陈鲁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家一愣,这个问题一点不沾边,李先回道:“今天是戊戌日。”陈鲁说:“这么说,昨天是丁酉,哎呀,我……大意了。”他想起来灵官大帅的鸡遇犬。

    他看了一眼哈三,这个哈三是一个有头脑的将领,不同于胡春百户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丘八,怎么会中招呢?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哈三。

    哈三脸涨得通红,说:“三位大人,卑将惭愧,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这么多穷人,是卑将糊涂了,甘愿受罚。”

    陈鲁说:“不必自责了,这事也怨不得你,当然了也怪不得我们。问题在于我们丢了宝马,大家的心思都在这个上面,就忽略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人家钻了空子。”

    李先说:“是啊,这就是人们说的祸不单行,并不是祸事就一定来两个,而是人们遇见祸事时往往处于精神恍惚,思维混乱时候。”

    大家都点头称是。陈鲁正色地说:“中使大人,各位大人,此地不可久留,还是按夜来商议过的,赶紧启程找水源,病人放在辎重车上拉着。至于两匹宝马,我以为只好行文盗马城理问所,让他们追捕。”

    李达说:“算了,我就是因为忌讳‘盗马城’三个字,现在反而让他们去追捕,那无疑是与虎谋皮,何况现在已经走出来几十里了,到下一个衙门再说吧。就按陈大人所说,按时开拔。”

    陈鲁应声一句“惭愧”,带着哈三走了出来,说:“哈将军,我们先去转一下。”

    他们先去看了一下病人,肚子肿胀,脸色乌青,双眉之间隐隐有一股黑气。

    陈鲁问了一下随军医生:“他们脉象怎么样?”

    军医说:“回大人话,脉象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右关脉跳的快一些,也没有病人的症候,请大人示下。”

    陈鲁说:“一路走来,好生照料。有什么异常,立即报告。”

    到了五更,李达下令开拔。

    官兵们又饥又渴,牲口也没有足够的水喝,都走不动了。李先说已经走出三十多里了。正在为难,前哨来报:前面有牧民的帐篷。

    李达下令,把哨兵的话告诉官兵们,大家欢呼雀跃,果然来了精神,就像是吸星大法,一口血吐出去,又来了功力。

    两刻钟后来到了一个村庄。放眼望去,远山上白雪皑皑。那边的的雪一定很大。

    但是这里还是没有什么雪,而且天已经晴了,太阳已经到了正中,蔚蓝的天空,不时飘过来几片白云,遮住太阳,在白雪上投下一个个移动的影子,这影子在变换着,似乎在和这些不速之客嬉戏。

    放眼望去,有许多不规律的大树,像榆树,又像桑树,人们不认识,陈鲁说:“你们都不知道吧?那好吧,你们不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

    大家都笑了,这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他接着说:“这是梧桐树,就是我们读过的《庄子》‘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说的就是这种树。那边高耸、细长的是银杏树,和中原的一样。那边的是梅子树。”

    不知道是谁打断了:“梅子树,那不是在江南才有吗?这里怎么会有梅子树?”

    “谁啊?谁打断了我老人家的话,你见过梅子树吗?”

    陈鲁看时,是百户胡春,胡春笑着说:“没见过,听说过。”

    “听说过你就乱说,不懂装懂。谁认识?没人吧?我就说嘛,还得我老人家,你们谁吃过梅子。我告诉你们,那滋味,咬一口酸得直流口水,浑身一哆嗦,接下来感觉到通体舒泰。”

    李达和李先都听见了他在忽悠,打开帘子向外看了一下,哪里有什么梅子树,这里也不可能有这种树。这是在玩“望梅止渴”的把戏。

    李达看了一下将士们,都在咽口水,有的口水已经流出来了,会心的一笑,撂下了帘子。

    刚刚那个人又说了一句,“陈大人,我们到梅子树那里去找一下,也许能找到一些冻的梅子。”

    “哈哈,还梅子呢,美死你了,美出你鼻涕泡了,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梅子树。”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哈三明白了,问:“你们还渴吗?”都回答不渴了。哈三也大笑起来,双腿一抖,纵马追陈大人去了。

    李达点点头赞叹道:“陈大人博览群书,知古通今,真令人佩服。”接着下令,去看一下哪里有水源,就近扎营。

    喜子传下将令,大队人马停下等候。这时候路边大帐里的蒙古人,从帐包里伸出头来向外看了一下,忽然又缩了回去。

    自古有一条铁律,似乎又不成文,东边有过兵的,背着褡裢往西走,意思就是远离过兵的。这些蒙古人当然也知道。

    哈三说:“大人们请稍后,卑将去探问一下。”带着几个人向一个最大的帐包走去。

    这个大帐包周长足有二十多丈,毡包门微敞着,毡包后面有咩咩乱叫的羊圈,另外有一个圈牛和骆驼的,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马厩,几个蒙古汉子正在铡草。

    哈三走上前去,抚胸施礼。几位汉子看见几位官差,心里害怕,正想起身离开,看他用蒙古人礼节,也赶快还礼。

    哈三用蒙古话说:“长生天保佑你们。我们是天朝来的,去哈烈公干。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位汉子回答:“回官爷话,这里是把里宣慰司汝宁王爷的草地,这里叫郡王营子。”

    哈三看见他们当中一个人走进毡包,过了一会儿,一个脚穿高腰雪地皮靴、头戴护耳狼皮笠子帽的老者走了出来。

    哈三打量一下,这位老者大约六十五六岁的样子,胡子却是一根也不见白的,脸上皱纹不多,只是额头上耸着一道道纹路,向人们来证实他的实际年龄。他脸上的高原红更明显,红得发紫。

    哈三听宋大帅说过,这是烈性而又劣质的马奶酒留下的痕迹,当然地理环境也是原因之一。

    哈三不敢怠慢,赶紧抚胸施礼,问道:“老人家安好,长生天保佑你。”

    老人认识天朝服饰,知道这是一个百户,跪下磕头,大声说:“长生天保佑官爷,孩子们不懂事,失礼了。小民伯颜,见过官爷。”喊铡草的几个汉子过来行礼。

二十六、人外有人

    哈三把马缰绳和马鞭子递给亲兵,亲手扶起老者,说:“伯颜先生多礼了。请问,这里离卫司还有多远?”

    伯颜站起来,拍打着皮袍上的雪,说:“回官爷话。卫司离这里有一百六十里,看官爷的来路已经走过了卫司。”

    哈三听明白了,是错过了,这无所谓,本来也没打算落脚。

    伯颜向毡包里面让哈三,哈三委婉地拒绝了,说:“多谢先生美意,我们奉圣上旨意,西巡公干。朝廷严旨,一路不准扰民,违者治罪。”

    伯颜右手抚胸,说:“天朝自古就是仁义之师,老朽佩服。我是这里的亭长,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哈三说:“不瞒老丈,一言难尽啊。”

    伯颜知道他一定遇到了难处,说:“外面地冻山寒,请到里面奉茶,这不算违圣旨吧?”

    哈三说:“恭敬不如从命,那有扰老丈了。”

    哈三让其他人侯在外面,带着亲兵走进大帐包。伯颜先进,撩开帘子,哈三走了进去,亲兵在他后面跟着。刚刚踏进一步,只见寒光一闪,哈三暗叫不好,发现寒光尖啸着奔向亲兵,哈三救应不及,亲兵的马鞭子被削为两段。

    是一个飞镖,斩断马鞭子以后,扎进了毡包的立柱上,一直没到根部,红樱穗子还在颤动不止。

    哈三暗暗喝彩:“好大的力道,好准的手法”

    伯颜喝道:“纳兰,不得无礼!”

    哈三转过脸来,看自己的亲兵脸色都吓得刷白,训斥道:“你是新兵吗?退下!”

    老兵们都知道,进人家蒙古毡包里不能带马鞭子,是对主人极大地挑衅。亲兵满面羞惭,不是不知道,是忘了,其实是官兵的心态,进到民居根本不在乎这些,忽略了。挨了骂,只好退了出去。

    哈三连连道歉。这时候站起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走过来看着哈三,冷冷地说:“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前四个字是蒙古话,后四个字是汉话。

    哈三想,这人应该就是纳兰了,回答道:“是蒙古人,也是汉人。”也是一半蒙古话,一半汉话。话音未落,纳兰一闪身,又坐了回去,又专心地去做她的皮刀鞘了。

    哈三有几分尴尬。

    伯颜说:“官爷请坐。”

    这时一老一少两个妇女走到一扇屏风后面,不一会儿奉上茶来。

    哈三谢过,把夜来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没等伯颜说话,纳兰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官爷,你知道西天取经吗?这些人和猪八戒一样,喝了子母河的水,都怀了孩子吧?恭喜你们。”

    哈三真想走过去抽他几个大耳瓜子,这个臭婆娘好讨厌。他强压怒火,说:“小姐说笑了。”

    伯颜喝止了纳兰,说:“官爷是从一个旧城垣而来吧?”

    哈三点点头。

    “你们在那里宿营了吧?”

    哈三说:“是,有什么不对吗?”

    “你们的向导呢?他应该知道,那里不能宿营。”

    哈三看他说的明白,知道有些门路,心里升起了希望,虚心请教。

    伯颜说,那里是犬戎时期的城池,荒废了上千年了。附近的穷人死后没钱买墓地,就往那里边扔,时间一久,阴气太重,渐渐地,附近的老百姓也都搬走了,阴气就越发重了。

    来往客商经常遇见鬼打墙一类的怪异事,留下点东西,烧化一些纸钱也就没事了。

    在这里去马城,赶上黑夜,在那里被困一晚上都很正常。平时过往的老客都是三五个人结伴,白天走。附近的人都把这个地方叫穷鬼庄。

    伯颜示意哈三喝茶,自己喝下去一些,接着介绍:这些穷鬼一般不和官差作对,像哈三这样大的使团,按理说应该压得住。他们平时也化作人形出来要东西,但是换东西不行,不能吃它们的东西。这么多年到没见过他们害过人,当然更不会要人的命了。

    他又强调一句:“这次事很蹊跷,不太正常。”

    哈三站起来唱了一喏,说:“既然老人家都清楚,自然也有解壤之法了,还望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只听纳兰“哼”的一声,哈三偷看一眼,这位姑娘美丽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二字。

    这时亲兵来报,已经扎下大营,找到了水源,中使大人命令速回。哈三点点头。

    伯颜说:“官爷,我们这里也有天师,既然官爷公务在身,就请先回大营,过一会儿老朽带着天师到大营拜访。”

    哈三大喜,千恩万谢地走了,几位家人都起来躬身而立,这是蒙古人的待客之礼。

    再看纳兰,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活计,脸上仍然是似不屑、似嘲弄的表情。哈三知道,是时候显示一下了,从她身边经过,不经意地拿起她做活计的锥子,把玩了一下,甩手一丢,锥子又似一道寒光扎向立柱。

    大家听见有东西“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哈三微微一笑,谦逊地说:“告辞,老人家请留步,一会儿大营见。”

    伯颜送了出去。纳兰急速站起来,跑向立柱,那个锥子只剩了锥柄,而自己的那个飞镖却躺在地上。是锥子把飞镖顶了出去。

    纳兰不自觉地脸红了一大半。这才明白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哈三回到大营时,已经准备晚饭了。他到了中军大帐,把探到的情况汇报一下,还没等汇报完,听见营门外一片吵嚷声。

    哈三说:“不妨,一定是伯颜到了。”接着把伯颜的意思说了一下。

    李达高兴,说:“放炮,开中门迎客。”

    三声沉闷的炮声响过,李达带着文武们来到营门口。但是令李达几人吃惊的是,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百人。

    看这些来人,没有空手的,大人孩子都拿着礼物,大多数都是吃喝的东西。

    闻达正在为难,李达一时也没了主意,但是三声炮都响过了,总不至于还拒之门外吧,扭头看着陈鲁。

    陈鲁说:“我们都出营门,留下胡春百户,带领一些将士守营,照顾病人,其他人都随我们出去,把我们做的饭拿出来,和乡民们一起喝酒、跳舞。”

    哈三心里佩服。蒙古人好客,和汉人本来也没有什么隔阂,一旦拒绝他们,不好收场。陈大人没有白白走南闯北一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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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272/ 第一时间欣赏天步九重最新章节! 作者:尹文勋所写的《天步九重》为转载作品,天步九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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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步九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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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一生由人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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