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那兵荒马乱的岁月
“怎么死的？”
甘老闭上眼问出这句话后，手就按住胸口，颤抖起来。
谢兰芽看得不忍，轻轻的过去帮他顺气。
谢李氏微微看了他们一眼：“就……死了，多少年的事了，我记不大清了。”
甘老：“你，给我好好说，把你记得的都说，你说得清楚明白，我给你钱。”
靠在门边的谢二婶，等在门外的谢三婶谢银山，一下子都冲了进来，围上谢李氏：
“说啊，娘，你说啊！”
“娘，说了就有钱，你到底为什么不说！”
“就是，娘，你不要钱我要啊，你就算为了我们你也说啊！”
三个人差点把谢李氏从床上拖下来，让她好好对着甘老说清楚。
总算，谢李氏开口了，虽然她还是低着头：
“那时候，穷嘛，地也是租的别人家，我们家饿的不行，一天晚上，我男人不在家，我就想去人家地里刨点红薯吃，临近的地界我不敢偷，我就想到外头一点偷……”
甘老抬了抬手：“你能记得那是什么年份吗？就是几几年的事？”
谢李氏：“我哪儿懂几几年，就小鬼子打我们这儿的那一年，我儿子一两岁多的那一年。”
甘老：“你儿子属什么的？”
“老鼠。”
“你继续说。你带着你儿子去偷红薯，然后呢？”
谢李氏微微抬了抬眼，又低下了：
“我起来的时候，惊醒了我儿子，孩子非要跟着，他是我头生子，我也是很宝贝的。那时候他一岁多快两岁，刚会说话，我就跟他说，‘我带你去，但你不许出声’，我就背着孩子去了河边，就外头那条大河边的地里。”
谢李氏终于抬了头，看了眼窗外，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那天月亮好。到了那儿，我刚挖了两个番薯，就听见芦苇杆子里悉悉索索的有声音，还‘嗯嗯呜呜’的。我挺怕的，毕竟我是偷人家番薯，我就赶紧趴在地沟里了。”
“没想到，一会儿的，就隐约有说话声，喊‘不要跑，看见了，就在前面’什么的，还有人说话叽里咕噜的，我也听不懂，然后就开始响起了打木仓声，噼噼啪啪的，可吓人了！我吓得啊，就把孩子紧紧捂在怀里，生怕他出声，”
“然后我看到那些人在芦苇荡子里乱开木仓，拿一个头上带着刺的东西乱戳。足足闹了有一刻钟，有人又喊‘船在那儿，看，船在前面，’这些人才又往前去了，我还是不敢动，直到这些人走了很久，我才从地里爬起来。但是，我儿子他，他没声了！”
谢李氏抬起头，眼睛是看着四周的人，但眼珠子里，尽是茫然：
“他不动了！一点没声了！我怎么摇他，他也没声了，他，死了！我的儿子没了！”
甘老脸沉了沉，一时间也没说话。
反而是谢银山推了推谢李氏：“娘，后来呢？”
谢李氏的眼珠子动了动，看了眼谢银山，拍掉他推在肩上的手：“别碰我，自从我大儿子死了，生的你们这些，真是一个都比不上他。”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说下去啊，后来怎么样了呢？”
谢李氏气咻咻的瞪儿子：
“能怎么样？那个时候，我也不敢喊，我也吓坏了，我嫁到老谢家，我也是受气受过来的，你们爹常常要出去给人当长工，我一个人在家里，就受他娘的气，也就生了这个孙子，老东西才对我好点，要是知道孙子死了，我还能有好日子过？”
“再说了，那是我儿子啊，我也是心疼得不行啊，我心疼得都不想活了。我向河边走去，我都走到芦苇荡里了，想和我儿子一起投河了，忽然有人抓住我脚，娘哎！那把我吓得，孩子都掉进了水里，我以为是有落水鬼了！”
第587章 芳魂埋骨何处
谢李氏：“……我以为是有落水鬼了！”
甘老身子探前：“那是我孩子的娘，是不是？她没死，是不是？”
谢李氏身子立马缩了缩：“不，她马上要死了，她已经要死了！”
甘老声音大了起来：“说得什么混话，什么叫已经要死了，至少她抓住你脚的时候还没死，没死对不对！说！”
甘老整个人恨不得抓住谢李氏摇上几摇。
谢李氏抖抖索索的，也不知道是在摇头还是点头：
“我说我说，她她她快要死了，她手里抱个孩子递给我，她就死了！”
甘老的手，紧紧按住胸口：“她，说什么了吗？”
谢李氏快速摇头：“她没说什么，没说，没说。”
甘老呼呼的喘气，声音大得像抽风箱。
沈远吓得不行：“首长，您别激动，首长，医生说了，您不能激动，您千万不能激动！首长！”
谢兰芽也是担心：“爷爷，您别激动，您慢慢来。”
但甘老扶着谢兰芽的手，深呼吸了几下，沙哑着声音继续问：“后来呢？你怎么做的？”
“我我我……”谢李氏有些语无伦次：
“我当时急着捞我自己的孩子，我很害怕，我非常害怕，等我把我自己的孩子捞起来，她就没声了，我一看，她死了，但是她怀里的孩子倒是张着眼睛的。我……我就，我，我自己孩子死了，我不敢回去，她的孩子跟我孩子差不多大的样子，我就……我就抱了回去。”
甘老：“你，没好好的埋她吗？”
谢李氏低着头应声：
“埋，埋了，我，我在芦苇荡的湿地里挖了个坑，把她和我的孩子一起埋了。我就带着孩子回了家。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我婆婆知道我把她孙子弄没了，会掐死我，我就啥也不说。”
甘老：“没有人发现孩子不一样吗？”
“我男人正好出去当长工了，得三个月才回，那天回去，孩子正好生病了，我就和我婆婆说，孩子出疹子呢，不能见风，我就把孩子放在房里呆了一个月，我婆婆有怀疑过，但是我说，不是你孙子是谁，我哪儿去弄个孩子给你，她老眼昏花，就没再问。就是这样，我养了孩子，我养了他，就是这样，只是这样了。”
谢李氏喃喃着。
甘老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胸口：“你，我孩子的娘，你把她埋在哪儿？”
“我，我记不清了，大概就是河边，就，现在成樟他们埋的地方。”
甘老撑住谢兰芽的手：“带我去看看。”
沈远：“首长，现在太晚了，您的身体……”
甘老摆摆手，脚步踉跄。
谢兰芽连忙扶住他：“好，爷爷我带您去，您慢慢来。”
身后，谢银山追上来：“哎，钱呢，说好的钱呢？”
沈远拦住他：“不许碰首长，钱给你。一百是给之前那个年轻人的，一百是给你们的。”
谢银山喃喃的：“才两百块啊……哎，你干什么！给我，这是我的！”
“谁说是你的，你没听人家说是给我家松诚的吗！”
“拿来吧你们！”
“娘！我的！”
谢兰芽回头去看，谢李氏、谢二婶、谢银山几个人撕扯在一块儿抢钱。
谢兰芽重重的叹了口气，带着甘老出去了。
第588章 英魂可否归来
夜色如墨，甘老的脚步，比来的时候沉重多了。
沈远在后面打着手电，照得老人的影子分外的悠长，就那么虚虚薄薄的，在暗沉沉夜里左晃又晃，不再是白天那样肩背挺直的军人风姿，完全就是一个老人的模样。
谢兰芽看着这影子，心情非常沉重。
她扶住老人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了埋谢成樟夫妇的低洼地附近：
“爷爷，您看，这里地势是很低的，父母去世后，我病倒了，醒来，父母已经落葬了，我来拜祭才发现，谢家没有把他们埋在集体坟地，而是埋在了这个低洼地里，”
“我一直想着，等我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得请个懂规矩的人，把他们移到高敞一点的地方，但是现在这样的人也不好找，骸骨不是谁都愿意起的，生产队的人也不同意，我不敢贸然的动，处理的不好，反而惊扰了他们。”
老人点点头，压在谢兰芽手臂上的手，越来越没力气，但是他努力让自己站直，向四周看了看，叹息：
“唉，这么个地方啊……我真是没用，让惜梧在这么个地方孤单了几十年。”
他们此时站的地方，是河岸。
远处是苍茫茫深青色苍穹，繁星微闪；近处是白茫茫如练一条河，浅浅波光。
风呼呼的吹着，在耳边刮小小的旋。
风里是老人无法自抑的哽咽声音：
“惜梧，你能来见一见我吗，让我看一眼……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顾好你，是我笨，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
谢兰芽听得落下泪来：
“爷爷，这怎么能怪您呢，来，您小心着些，这里的草有点滑，我带您下去看看。您确定，谢李氏说的，就是奶奶吗？万一奶奶还活着呢？”
老人一边随着谢兰芽往下走，一边感慨：
“我多么希望是这样，可是，谢李氏说的时间是对得上的。当年，惜梧就是在送一份情报的时候被人追杀的。掩护她的老船工也牺牲了，最后看见惜梧身影的人确定，她是自己摇着一条船，背着孩子走的，所以情况也对得上。”
“这个附近，当年不是没有找过的。如果不是谢李氏把孩子换了，人埋了，偷偷瞒了下来，我的人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久。总算的，我找了四十年，在我死之前，在我以为再也无望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你。”
“你看，你长得像你祖母，你爹长得又和我相像，天底下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是她，是惜梧在努力告诉我，引导我，我心里就算不愿意面对现实，但我也要给惜梧一个交待的。如果能够找到她的埋骨处，兴许还能找到一些证据，给她一个她该得的认可。”
沈远在另一边扶住甘之柏，低声说：
“首长，是的，组织上也说过了，要是能够找到相关资料，能证明他们那一个秘密行动组的人的资料，是要追记功劳的。”
甘老叹气：“唉！那时候乱啊，好多老同志都不在了，要追记是很难很难了！”
这时候，谢兰芽和沈远已经扶着老人到了河边了，草堆里隐约能看见一个坟堆。
这地方被芦苇挡住，四周更黑了。
谢兰芽却问：“爷爷，你说的一些证据，是不是一些秘密的胶卷什么的？”
甘老点点头：“可能吧，并不确定。她的工作，除非组织允许，谁也不能告诉，包括我，我只是后来知道，她是去送情报的。”
“爷爷，我在谢李氏想烧掉的一件棉袄中，找到过一样东西，或许就能证明奶奶曾经的工作。”
甘老顿住了。
但谢兰芽感觉到他的手再次抖动起来。
第589章 一定撒谎了
甘老顿住了。
但谢兰芽感觉到他的手再次抖动起来。
沈远也激动起来：“小谢同志，真的吗，你真的有吗？”
谢兰芽大力点头，好让两人在黑暗中也看得见：
“真的，我是在一件小孩棉袄里发现的，我发现以后，以为是谢李氏的东西，我没敢讲，因为我怕谢李氏是隐藏在群众中的坏蛋，她的东西不好。在前几天，我让何遇清洗出来了，何遇说，里面有一张名单，还有一个地图，东西在何遇那儿，等会儿回去就能看。我想，足以证明奶奶所做的工作。”
甘老的手抖得不行。
夜色浓，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身体的颤动，让谢兰芽体会到他的激动和伤感。
他抬手，哽咽着说：“你们，去上面呆着，我想，和，惜梧单独坐坐，她在风里喊我，我听见了。”
沈远拉了拉谢兰芽。
谢兰芽跟着沈远退到十米外。
沈远说：“小谢同志，我是首长的警卫队长，我决不能离开首长，能麻烦你一下吗，你去看看其他的同志过来了没有，来了的话，让他们到这边来。”
谢兰芽点点头：“好，沈队长，麻烦您守护爷爷。其实我本来也要离开一下，有个情况，我也想和您说一声，您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再跟爷爷提。”
“你说。”
“谢李氏刚才讲的话不尽不实。你们不了解她，爷爷又找人心切，一提到过去的事，他心中多有伤感，没法做出更多的判断，但是我从小在谢李氏身边长大，我看得出来，她一定撒谎了，尤其是关于我奶奶——云惜梧同志最后牺牲的事情，她一定是有所隐瞒了。我想再去谢家问问，万一奶奶留下过什么话呢，那对我爷爷，也是个念想。”
沈远的身影晃了晃：
“我也发现了，那个老太太肯定撒谎了，首长应该也是察觉那个老人说谎的，只是他找了四十年，才能找到夫人的消息，他的心情很难受，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才没有指出来，没人能骗得了他的，但我们不能随便逼供老百姓啊，过后我们都会核查的，你放心。”
“这样啊，我比较了解那个老太太，我先去想法子打听打听，要是我能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也给爷爷的心理缓解一下，他太伤心了。”
“……好吧。”
谢兰芽走在黑暗中，迅速的往老谢家移动。
自下午从谢松诚嘴里知道，她真的不是老谢家的人开始，她这心里的恨啊，简直是不要不要的。
其实谢兰芽感觉，这种恨意，并不是属于她的，应该是属于原主的，但是她借用这个身子久了，这种情绪她已经不准备分清楚了。
特么的，三个弟弟妹妹都叫了她这么久的姐姐了，她得给他们出头！
谢李氏这个老东西肯定没说实话，就算说了实话，凭什么她奴役了谢成樟海春儿夫妻一辈子，完了还总欺负几个小的，现在竟然还想得到找到了云惜梧的好处？
她哪里配？
她不配！
如果她的孩子真的如她所说，那么意外的死了，是挺可怜的，但是按理，她自己把自己孩子捂死了，重新得到一个，掩盖了她的过失，那她不是应该对这个孩子好点吗？
但是不是。
她一心想的是奴役这个孩子，控制这个孩子，把一切不好的东西加诸这个孩子，甚至对孩子的孩子，依然带着一种堪称为报复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怜悯与爱。
这种感情逻辑就有点奇怪了。
为什么呢？
说不通啊！
一定有所隐瞒。
万一，谢李氏是看见自己孩子死了，硬抢的谢成樟呢？
万一，当时云惜梧根本没死呢？
反正谢李氏这人心眼不好，说什么人家把孩子塞给她，她就带回去养了，总觉得这不是谢李氏会做的事儿。
得好好的拷问拷问。
第590章 难受到家了
谢兰芽回到村里的时候，村口除了之前的黑色轿车，又停了两辆吉普车。
应该是送谢松诚和唐书记几个人回来的。
有电筒光向她这边微微晃了晃。
谢兰芽走过去：“是甘老的警卫吗？”
有个略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是那个小顾：“小谢同志你好，我们是。首长呢？”
谢兰芽把沈远交待的话跟几人说了，几人马上往河边去。
谢兰芽转身就消失村里。
已经九点了。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歇下了，只有老谢家的几间房都亮着灯。
谢兰芽靠着老谢家墙根过去，一间一间听。
谢银山几个人聚集在他们女儿的厢房里，声音兴奋得不得了：
“一百块呐，看，一百块！看见了吧，这就叫大团结！”
“爹，给我摸摸。”
“爹，我也要摸！”
“小点声，三妞四妞你们都和你爹小点声，谢松诚回来了，说不定过来抢呢！”
“抢屁啊抢！就许他赚大钱，我们就不能拿？他敢来抢我打断他腿！”
“对！打他！这就对了，以后我们都和他们一房不对付！真想不到，老大一家竟然真不是老东西亲生的，哎呀娘啊，老东西这种好事竟然不告诉你这个小儿子，只告诉大儿子，贱死她个老东西，以后就让她跟二房过去，她死在床上我都不去伺候了！有了这些钱，我们都能盖屋子了！”
“哎哎哎，盖什么屋子啊，你现在是住在露天吗，钱给我，我出去打几圈牌，说不定给你再赢回一百块呢！”
“不不，谢银山，你不能拿去赌。”
“我为什么不能拿去，钱是我抢来的，我为什么不能拿，给我，给我！”
“不给。”
“我打死你个贱女人！”
“啊，啊，啊，你打死我也不给，啊……”
转耳，兴奋的笑声变成了杀猪般的嚎叫。
这夫妻俩的窝里斗估计要持续到老死了！
也是没谁了！
谢兰芽摇摇头，继续摸着墙根过去。
转过拐角的房，就是谢二婶的屋子。
谢松诚的抱怨很清晰的传出来：
“……你真是的，这种钱怎么能给奶奶抢去呢，你一点用都没有……饭呢，我吃饱了就去抢回来！老不死的不把钱留给我她准备给谁？”
“……什么，只有咸菜汤？我一个赚大钱、坐过吉普车的人，你给我喝咸菜汤，快点给我去煮五个鸡蛋……”
“……没有你去借啊，我都饿死了……好了好了，别啰嗦了，一个就一个，给我摆上！你该伺候我，我是赚大钱的知道吗……”
“死老太婆怎么那么傻呢，她怎么就不会说，我也是大伯家的人呢？这样我就可以跟着大官去过好日子了……”
“一想到以后谢松年谢松龄几个跟着那个大官去了，就天天有鸡蛋吃了，我就难受，难受，难受！我想捶死他们！”
谢松诚的叫嚣，掩盖了谢二婶的说话声，然后有什么东西捶门的声音。
谢兰芽：“……？？”
谢松年谢松龄天天吃鸡蛋你就难受？
那我们天天吃鸡，你不是难受妈给难受开门，难受到家了？
呸！照你们这种为人处事，你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总有一天你鸡蛋都没得吃！
第591章 报什么仇
谢兰芽再往前走。
前面一个黑着的窗户，就是他们姐弟妹几个以前的房间了，再过去就是谢李氏的房了，亮着灯呢。
谢兰芽手摸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准备继续往前去，忽然就听见了窗户后面有哭声。
咦？
谢李氏在这儿？
她竟然还会哭，哭得还挺凄惨。
她哭什么呢？
谢兰芽靠到黑乎乎的窗户上去听。
声音不大，能凝神静气才听得清。
“……大狗儿，呜呜，娘给你报了仇了，娘真的给你报了仇了，她死了，她的儿子也死了……呜呜，大狗儿，你在地下你也找他们给你跪着……”
“……呜呜，我把他们埋在你身边，让他们生生世世给你做牛做马……呜呜，大狗儿啊，娘的心肝啊，谁也没有你乖，谁也没有你好啊……”
“……呜呜呜，死女人，要不是那个死女人引来了人，娘怎么会捂死了你呢，大狗儿啊，娘对不住你啊，娘想你啊，啊啊啊，呜呜……”
窗外的谢兰芽握紧拳：“……？？？”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我给你报了仇了”？
谢李氏找谁报仇呢，难道，她认为云惜梧死了、谢成樟死了，就是报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还生生世世给人当牛做马？！
这么恨的么？
如果是这么恨，那这个天生恶毒的谢李氏，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暗沉沉夜里，谢李氏的哭声像是一阵阵阴风，吹得谢兰芽心里不寒而栗。
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是怎么回事呢？
“我给你报了仇，报了仇了，报了仇了……”这几个字，一声声的萦绕在谢兰芽心头。
所谓报仇，怎么也是要有行动的。
谢李氏对谢成樟是奴役了一辈子，那，对云惜梧呢？怎么报的？
谢兰芽想着这些，借着黑夜的掩盖，迅速的窜进了谢李氏的房里。
房里自然是没人的。
谢兰芽闪身进了空间。
她在空间换上了以前吓唬过谢李氏的那件陈旧道袍，至于头发……
她想到了甘老给她看的云惜梧的照片。
谢兰芽把扎成辫子的头发打散，长发的下端扎紧，塞到后颈，这样，在前面看起来，她就是略有些卷曲的短发了。
脸上呢，她把空间药房里的红药水拿出来一瓶，用棉签蘸了，涂在嘴角、额头等地方。
谢兰芽照照镜子。
嘶！镜子里的人还真是瘆人。
弄好了这些，她觉得还是不够，拿了安娜杨送的录音机和韩大刚送的手镯，“嗖”的一下晃到了内空间。
里面没有杂音。
谢兰芽对着录音机吹气：“呜……呜……呜，嗯……嗯……嗯……”
就模仿以前恐怖电影里的音效，怎么吓人她怎么来。
弄好了这些，还不够，她还把内空间好好的布置了一番。
一切准备就绪，谢兰芽就躲在外空间，静静的等待。
有谢松诚的声音：“奶奶，奶奶！咦，死哪儿去了？奶奶，你在大伯他们房里做什么？”
谢李氏的回应由远及近，沙哑而气恼：“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我娘说，你拿了那个大官老头给我的钱？”
“我呸！什么叫我拿了，这些本来不都是我的吗？要不是我抱了你大伯回来，现在有你们这么的好事？”
“奶奶！你之前还不许我去领赏呢，怎么都不许我去，现在你又说是你的，你要不要脸？”
“艹！我不让你去还不是因为怕你胡说八道，谁知道这些人这么好糊弄，你个小兔崽子竟然跟我说这种话，我不替你老子打死你我真是白活了这些年！”
外头不知道什么东西拿起来落下去的吵闹，然后就是谢松诚凶恶的声音：
“你打我，你敢打我，打坏了我，谢家断子绝孙！老不死的你放手，放手，再不放手我打你啊，钱，钱给我，给不给，不给我掐你了啊……”
第592章 谁更可怕
外头一阵杂乱的互骂声。
然后是各种东西倒地，还有谢李氏“呜呜呜”的呻吟。
谢兰芽在空间内翘着脚，手里捧着包枣子，听外头动静听得那叫一个爽。
真好，这种情节就是爽！
打，给我狠狠的打！
结果，没怎么打，战斗就随着谢李氏“嗷”的一声，结束了。
有脚步声“哒哒哒”的跑了。
谢兰芽悄悄伸出脑袋去看一眼。
谢李氏倒在地上，正抱住头呻吟。
谢松诚没影了。
唉！武力值太悬殊了吧？那，就是轮到我表演了！
谢兰芽悄悄的靠近过去，手里的镯子往谢李氏身上一晃，谢李氏瞬间没有了踪影。
谢兰芽退回外空间，没有急着进内空间，而是把手镯放在耳边听。
手镯震动不已，隐隐的，都是啊啊啊的惊叫声。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我再来理你。
谢兰芽在外空间悠哉悠哉的继续照镜子，拿可用的材料再次修饰自己的脸，直到她觉得自己和照片上的云惜梧几乎是百分之百一样了，她忽然就进入了内空间。
嗯，内空间经过她的处理，现在都是一股子苦苦的中药味，这个味道，闻着就能让人产生一种心烦痛苦欲吐的感觉。
而小录音机也藏在某个角落，不断的“呜呜呜，嗯嗯嗯”哼唧着，让人听得汗毛都能竖起来。
谢李氏把背紧贴在空间内壁上，大口的喘息着，一脸紧张和恐惧的望着空间的拐角处。
谢兰芽脚步轻悄的过去，忽然开口：“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孩子呢？”
谢李氏回头，看没看清楚不知道，反正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整个人蹦得老高，然后就是撒丫子就跑。
可是，内空间就是个环形。
谢李氏“啊啊啊”跑了一圈，还是回到谢兰芽面前。
谢兰芽：“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孩子呢？”
谢李氏又“啊啊啊”的后退几步，跑走了。
谢兰芽：“……”原来这么不惊吓的，真是浪费了我的妆容！
谢兰芽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眼看着谢李氏在空间里来来回回跑了三四遍，终于，瘫倒在地。
谢兰芽把身上的大道袍甩啊甩的走过去，还是那一句：“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孩子呢？”
谢李氏崩溃的倒在地上，抱住头不敢看谢兰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追着我了，你不要追我，啊啊啊，救我，谁来救我……”
谢兰芽把手放在嘴边，拉着调子喊：“我的孩子呢，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空间的回音效果，把这声音再次延长，听起来非常有恐怖片里鬼来索命的特效呢。
谢李氏捂住耳朵：“不是我，不是我，他自己死的，他出意外死的，跟我无关，我给他吃给他穿养大了他，已经很好了！不要找我！啊啊啊！”
谢兰芽声音一变：“什么？死了？那我就要拿你的大狗儿偿命！知道么，他死了也是死小鬼，是敌不过我们这种大鬼的，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谢兰芽仰天长笑。
手指张开，露出鲜红的手掌心来，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在撕开一样的。
谢李氏愣了楞。
忽然，她冲向谢兰芽：“不！不许你欺负我的大狗儿！你敢欺负他，我还是掐死你，我再掐死你一遍，我再掐死你一遍，我再掐死你一遍……”
谢李氏疯狂的挥舞着双手要掐。
妈呀！
还别说，疯狂的人的攻击性，简直是平时战斗力的三倍以上。
谢李氏的眼睛是血红的，脸是扭曲的，那长长的、黑黑的指甲伸出来掐人，简直比谢兰芽这个妆扮一番的还要恐怖。
第593章 令人震惊的内幕
面对这样的谢李氏，谢兰芽立马意念一动，闪出了内空间。
她停留在外空间喘息，心头却是震惊的。
她之所以避开疯狂的谢李氏，也是因为震惊。
震惊得她都没有心情和谢李氏打架了。
刚才谢李氏说的什么？
“……我还是掐死你，我再掐死你一遍，我再掐死你一遍，我再掐死你一遍……”
这可是老太婆咬牙切齿念了好多遍的话，应该不是她听错。
再？
这个字，太让人惊讶了。
难道，四十年前，是谢李氏掐死的云惜梧？
这也太……
就，离谱！
离谱得她找不出词来形容这个事。
这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谢兰芽都不敢相信。
但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说得通，谢李氏面对甘之柏的时候，一直是畏缩的、担心的、惊慌的。
而且刚才谢松诚说什么，一开始，谢李氏不许他去领赏，怎么都不许他去，这一点也是反常的。
来的路上，沈远已经说清楚了，他是直接给村民说，某位首长来找儿子，所以愿意出高价寻亲。
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利益，如果谢李氏这种人心里没鬼，她肯定第一个站出来领赏了，怎么还会制止谢松诚去呢！
谢李氏平时还叫嚣着要谢成樟孝敬她，要谢兰芽四姐弟孝敬她，结果有人来认亲，明摆着是个来钱的机会了，她怎么会在甘老问的时候先否认呢！
那么，一定是谢李氏杀了云惜梧！
谢兰芽站着，紧紧握住拳，努力控制自己。
但是，控制不住。
震惊过后，现在是无比的愤怒。
愤怒到她觉得自己的头都疼了起来。
啊！现在有血压计的话，估计她都已经量得出高血压了。
谢李氏，如果真那么做了，那可简直太不是人了。
禽兽！
必须把这样的禽兽抓出来！
谢兰芽不断深呼吸，再深吸，直到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平静的面对谢李氏，她才重新进入空间。
谢李氏正坐在地上哀嚎：
“……啊，你个哪里来的外地女人，啊啊，把我的大狗儿还给我！啊啊，要不是你，我的大狗儿怎么会死，啊啊啊，都是因为你，你把那些个拿木仓的贼人引来了，我才会捂住我大狗儿的嘴的，啊啊，我可怜的大狗儿啊，娘给你报仇，娘掐死那个女人，给你报仇，啊啊啊啊……”
谢兰芽手是抖的，声音也是抖的，但是该用的套话话术，还是强迫自己说了出来：
“呵呵呵，你掐不死我，我是不死之身，你却因为掐死了我，即将下入地狱，地狱之火熊熊燃烧，将你和你的大狗儿都烧你。”
提起儿子，谢李氏忘记了害怕，她的狂劲、泼劲，在这种时候发泄得淋漓尽致：
“呸！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只要我的儿子！我见你一次掐死你一次，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你的儿子才是烧死的呢，你知道吗，你儿子死了，哈哈哈，啊哈哈哈，你的儿子才烧死，我的儿子是最好的，最好的，你的该死，你的才该死！”
谢兰芽闭了闭眼，声音颤抖：“谢李氏，你的儿子，明明是你自己捂死的，为什么你总是怪我，总是这么恨我呢？为什么？”
第594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面对谢兰芽幽幽的问话，谢李氏一扫最初的害怕和惊恐，竟然敢直愣愣的瞪住谢兰芽。
但是很明显，她的眼神是过分亢奋的样子：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要不是你引来了那些拿木仓的人，我怎么会吓到把大狗儿塞在身下？要不是他们一直不走找你，我儿子怎么会被捂死！那是我最乖最乖的大儿子啊，啊啊啊，我的大狗儿啊！啊啊啊！”
话问到现在，谢兰芽反倒平静了。
谢李氏是杀人凶手无疑了。
能把这么个人抓出来，也算是一个慰藉了。
正应了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谢李氏隐藏了几十年，可算是抓出她了。
现在谢兰芽要做的，是留下足够的证据，不再容她狡辩，也试试能不能还原当时的场景，给甘老一些留念。
必须从多角度的来套话。
谢兰芽飘忽着声音，幽幽的问着：
“所以，你看见我从芦苇丛里出来，你就啥也不问的，掐死了我？这就是你的理由？”
谢李氏歇斯底里：“那你还想怎样！你害死了我的大狗儿，不得好死！”
“可是，你不是应该恨那些拿木仓的人的吗，你恨我做什么？”
“放屁！拿木仓的人我怎么恨？我打得过他们吗？我打他们我不是也会死吗，你想我死啊？啊？我不掐死你给我大狗儿偿命，我找谁，谁！”
这理由……
真是很无耻啊！
但是不能动气，现在不能动气。
谢兰芽深呼吸，再深呼吸，继续问着：
“你要是这么想，不是更应该恨你自己吗？要不是你半夜跑出来偷人家地里的粮食，你就不会遇见这样的事，要是你偷粮食不带上孩子，孩子也不会死，难道不是你自己失德再先，且没有看好孩子吗？”
“我呸！人怎么会怪自己呢？肯定是怪你，怪你，怪你！”谢李氏喃喃的，状如疯癫。
谢兰芽一脸平静的质问：
“怪我？呵呵，真好笑，我觉得不一定是吧。你大概是因为我当时受伤了，你觉得你打得过我，你才拿我出气的吧？可是，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母亲，我还抱着孩子，你怎么能那样做呢？”
“呵呵，孩子……就是说啊，你浑身是血，你孩子却是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追你，打木仓，在芦苇你乱砍，你的孩子却还是好好的，我的大狗儿却死了呢？为什么！”谢李氏嘶吼起来。
谢兰芽用平稳的语调继续引诱她说出真相：
“唉！别纠结了，死了是不能复活。但是，可以补偿啊。其实，你那么爱钱，你也可以选择救我，你把我带回去，因为你大狗儿的死，我也可以补偿你一点钱的，你何必杀我？”
“呸！救你？你算了吧，你全身上下总共三个铜板，你还想骗我！你就是一个穷鬼，你们这些闹事的，都是穷鬼！”
“呵呵，你还搜查我身上？你不会是因为想打劫我，才杀我的吧？”
谢兰芽利用对空间的熟练应用，让自己的身影飘飘忽忽起来。
她时而靠近谢李氏，时而将一把刀子在手心里晃动。
谢李氏把背靠在空间壁上，色厉内荏起来：
“是又怎样呢！你本来就要死了，你自己都说了，你受了伤，很严重，你要死了，叫我把你儿子送到芦荡去，什么要他将来也为国奋斗，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你说的！呵呵，我为什么要给你送孩子？我帮了你，不就让人知道我捂死了大狗儿吗？我先掐死了你，不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吗，哈哈哈，你说你们这些人的脑子怎么都这么笨的呢，”
“今天有个人来找你，也是笨，我随便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他倒是有钱，给了我家几百块了，看在这个事情份上，我不掐你了，你不要再让我做梦了，不要再找我了，我不要做这样的梦了，不要了，我养大了你的孩子，我养大了那个孩子……”
第595章 为了不做梦而做梦
谢兰芽飘飘忽忽的身影早就把录音重新调制了。
空间里没有了“呜呜呜，嗯嗯嗯”的音效，变得很沉闷起来。
谢兰芽飘向她：“哦，是啊，会有人来找你的，以后还会有人来找你的，除非你把你杀我的事说出来，不然这辈子不会完。”
进入内空间的时间差不多了，空气沉闷，谢李氏已经开始揪住自己的胸口，大力喘气：“不不，我不会说的，我睡觉都是闭紧嘴巴，不说！不关我的事，你本来就要死了，我不过是顺手，我不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可你现在不是都说了吗？谢李氏，你仔细看看我是谁？”谢兰芽忽然变了声音，还一把揪散了头发。
谢李氏喘着气，眯着老眼看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一脸：“谢，谢兰芽？谢兰芽跟到我梦里来了？你孙女也到我梦里了？”
“哟，眼神不错嘛，对了，我是谢兰芽，现在你把你做的坏事都告诉我了，你就等着挨木仓子，和你大狗儿团聚去吧！”
“不，不，我是做梦，我一定是又在做梦，每次都这样，你每次都这样，我早就不怕你了，你吓唬不了我，我躺下，我醒来就好了，我做梦的，做梦的……”
谢李氏喃喃着，竟然真的直挺挺躺下了，还紧紧闭上眼。
谢兰芽：“……”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你是傻呢还是装傻呢？
但这时候，倒是把她移出去的好机会。
谢兰芽一个转念，就把谢李氏移动出了空间。
外面的空气变化还是很大的，谢兰芽眼看着谢李氏还躺在地下喃喃说自己在做梦，一闪身就离开了这房间。
她在黑暗中奔跑起来，一口气跑到了之前的河边。
一束电筒光找着一座孤坟。
甘之柏的身影映在坟上，分外凄凉。
谢兰芽走到打着手电筒的沈远身边，小声问：“爷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远重重的叹了口气：“首长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下落，就让他再坐一会儿吧。”
“那，沈队长，你能先过来，听听这个吗？”谢兰芽拿出一个录音机。
沈远：“这是什么？”
“录音机。我假扮成奶奶，套了谢李氏的话，录在里面。我不知道爷爷能不能听，你一直在爷爷身边，你先听一下，再决定能不能给他听，我怕他受不了。”
谢兰芽心里是忐忑的。
这种事，实在是太离奇了。
对于受害者的亲人来说，听一次，就是一次身心的创伤。
沈远似乎猜到了什么，神情也忐忑起来，把手电筒给了别的警卫，跟着谢兰芽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谢兰芽按下了播放键。
沈远只听了一会儿，就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没有听完。
无法听完。
他背对着谢兰芽，背影摇晃，久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先派人抓了她再说！”
谢兰芽：“那爷爷呢？”
“小谢同志，我看今天，我们都得守着首长些，他身上有很多伤，现在情绪又这么不好，我很担心。”
“好，我守着。”
“嗯！我去布置抓人！”
沈远说完就走进了夜色里。
很快，整个村里喧闹起来。
从谢兰芽所在的地方看去，村里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来，开始有人大声呼喝，有狗狂吠，最后竟然还响起了木仓声。
甘之柏从坟地方向迅捷的冲出来：“什么事！”
小顾的声音：“报告首长，沈队长去抓人了。”
“抓人？抓谁？”
“抓残害云惜梧同志的敌人！”
“什么？！”
第596章 决不能姓谢
这一夜，谢兰芽没有睡。
很多人都没睡。
原先谢兰芽住过的那间牛棚被临时清理出来，作为审讯地点；
隔壁何遇家那间还留着竹榻的，用作了甘老临时休息处。
但是，他并没有休息，而是亲自审问去了。
唐书记、谢队长等一众东风大队的大小干部，都围在屋外等着。
大家心情都很忐忑。
一开始，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沈远去抓捕的时候，谢松诚大声喊，大声闹，还想逃跑，沈远鸣木仓示警。
村里的人都惊醒了，跑出来看，就听见了各种话。
尤其是押解谢李氏出来的时候，她喊冤枉喊得可响了：“我没杀人，我没有，你们冤枉我，不能冤枉我，她自己死的，自己死的……”
村里人才知道，是出了人命案子了。
警卫员小顾去找了谢队长说明情况，谢队长再找唐书记，唐书记再通知县里来人。
一晚上的时间，小小村落人声不绝，消息便也传开了。
村里竟然出过杀人的事，还隐瞒了这么久，且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
社员们都不走了，围在附近好奇的看着。
凌晨的时候，小顾从审讯室出来，找了谢队长。
谢队长组织了村民去河边挖遗骸。
县里公安局的人也一起过去了。
很多人，都有点浩浩荡荡的感觉。
冯朝晖也在其中，但都顾不上和谢兰芽说话，只是远远的点了个头。
极难得的，冯朝晖看向谢兰芽的眼里，竟然有着同情。
等到太阳照得整个村子泛着金光的时候，河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遗骸了。
而据说是特意去省里请的法医，也来了。
终于，甘之柏从审讯室走了出来。
他依然挺直着背脊，但是脸色很不好，神情里更是隐藏着风暴。
沈远跟在他身后，不断的对谢兰芽使眼色。
谢兰芽看懂了，马上迎过去：“爷爷，您一夜没睡，大家都担心您，去隔壁歇一歇吧！”
甘之柏看向她，那双蕴含着风暴的眼睛，很快变得柔软，总算点了头。
谢兰芽连忙去扶了他，带到原先何遇家的那间房。
老人坐在竹塌上，依然背脊挺直，眼神看着河岸的方向。
谢兰芽给他盛了一碗粥：“爷爷，喝点东西吧？”
老人推开了碗，但总算开了口：“小兰，不能姓谢！”
他的声音隐含着怒气。
谢兰芽马上应：“是，爷爷，不能姓谢，决不能姓谢。”
“立刻，马上，让沈远去办好你们几个的户籍。”
“好，我去和沈队长说。”
“立刻，马上，跑步前进！”老人直起上身，下了命令。
谢兰芽努力让自己站直，模仿着沈远他们的样子敬礼：“是！”
老人很满意。
谢兰芽跑了出去。
沈远迎上来：“小谢同志，首长在审讯的过程晕倒过，他身上有伤，不能再这么折腾，可他还想去河边检查遗骸，你看你能不能劝劝他，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兰芽挠头：“你都劝不了，你觉得我能劝得了他？”
“能！他看你们亲人，是不一样的。”
“那我试试。就是爷爷说，要我们马上改姓，改户籍，要你马上去办好。”
“这个我去！你守着首长就行，现在只有你能说服他了。”
“呃……你是去县城办吗？能不能去给何老和何遇那儿报个信，毕竟我们一晚上没回去。”
“可以。”
沈远戴上帽子，跑步离开了。
第597章 处决
沈远去办事了，谢兰芽转身回屋，结果，甘老已经不在屋里了。
谢兰芽跑出看，老人已经走在田埂上。
朝阳照着他，他的背影看上去倔强又哀伤。
“唉！沈远可真是高估我了！”谢兰芽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爷爷，您不休息一下吗？您现在是想去河边吗？我看，您还是不去了吧？大家都担心您的身体。”
甘之柏看了看她，说话倒还挺耐心：“我是军人，面对这些，实在不算什么，你们不用担心，等我死了，有的是时间休息，但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祖母，我该多陪陪她。”
谢兰芽觉得，自己平时还是挺伶牙俐齿的，但现在，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只能默默的跟着了。
河边用芦苇扎了个架子，仓促的竖起一道屏风，隔开了看热闹的村民。
县里公安局的人和一些民兵在一个穿白大褂戴大盖帽的同志指挥下，搬动着什么。
甘之柏在河岸最高处停下脚步：“小兰，你女孩子家家的，就不去看了，你留在这儿吧。”
谢兰芽想说，您老也不去了吧，毕竟是爱人，看见这种场景，心里永远都放不下的。
可是，话到嘴边，看着老人那挺直的背影，这话还是咽了下去。
好在，似乎很快就有了结论。
那位穿白大褂的同志出来向甘之柏敬了礼，报告：
“首长，根据我对遗骸的检查，遇难者骨骸遗留了一颗子弹，有两处较为严重的骨擦伤，以及喉软骨骨折。子弹在腹部，从型号来看，是RI制**式，骨擦伤分别在头部和腿部，从摩擦痕迹来看，是军刺刀留下的，这几处伤是较为严重的，但不是直接致命伤，致命的是喉部的软骨骨折。也就是，遇难者是受伤后，再被掐喉致死。符合审讯结果。”
甘之柏沉默了许久，才点了头，但是，他的脚步依然走向了遗骸处。
那处，因为在河岸最低处，朝阳还照不到。
风呼呼的吹着，似乎是谁的呜咽。
甘之柏挥着手赶走了所有人，一个人在那边脱下帽子，伫立。
然后，忽然就直直的倒下了。
谢兰芽呼喊着冲过去，小顾几个人也冲过去。
好在有那位白大褂同志，临时的诊治了，说甘之柏体能弱，暂时昏迷了，只要好好休息，会醒的。
几个人合力，把老人抬回了临时休息处。
谢兰芽在一旁静静的守着。
大概一个小时后，甘老醒了，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是谢兰芽在，只一句话：“叫小顾来！”
声音很冷。
这是要下什么命令吧？
谢兰芽马上去喊了小顾进去。
不过几秒钟，小顾疾步走了出来。
然后，谢兰芽就看见几个人从审讯室拖出了五花大绑的谢李氏，向河边走去。
谢李氏完全是死狗模样，完全没再喊冤。
五分钟后，河边响起了木仓声。
村庄有一瞬间的静默。
似乎一切都停止了。
直至十几分钟后，谢兰芽才看见冯朝晖等几个县公安局的人，把谢家的其他成年人从审讯的地方带出来。
谢松诚惶恐的看着四周。
当他看见谢兰芽的时候，他大声呼救起来：“谢兰芽，救我，救我，不关我的事啊，你是我姐啊，救我啊！我不要木仓毙啊！”
他一喊，其他几个人都喊了起来。
但是没有人理他们，都被带走了。
第598章 严惩
谢家成年的都被带走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冯朝晖在带那些人离开的时候，向谢兰芽走了过来。
他脱下帽子，拿在手里转了几转，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个，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但，节哀。谢李氏残害受伤GM同志，已经处决，另外几个人，我们需要进一步审讯，最终相关的人员都会严惩，就算没有参与的，但是也要对你父亲这些年的付出做出赔偿。我们也不大敢随便去惊动甘首长，等有了结果我们再来报告吧，请你转告。”
“谢谢。”
谢兰芽，啊，不，现在是甘兰芽，向他伸出手。
冯朝晖慎重的握了握，敬了个礼走了。
县公安局的人一走，又有县GE委会的同志过来，说需要找甘老谈接下来给云惜梧同志办身后事的相关处理。
甘兰芽只能临时充当了一回秘书，来来回回的，把两边的意思传达。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下午两三点。
上午还很好的晴天，在中午开始漫上乌云，接着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彷佛是谁的眼泪。
甘兰芽找村长家帮忙，煮了点粥，但是甘老一口没吃，只是靠坐在竹榻上，写着关于云惜梧同志的报告。
甘兰芽劝了好几次劝不动。
眼看着老人脸色青灰，她急了，加重了喊声：
“爷爷！您现在是我和弟弟妹妹唯一的长辈，您这么不顾身体，有没有想过我们？”
老人从悲伤中抬头看了看她，忽然拉住她手，老泪纵横：“是，是，惜梧他们还留下了你们，以后，我还有你们！”
甘兰芽也流下泪来。
何遇就是在这是时候，跟着沈远进来的。
沈远喊报告的时候，甘兰芽转头去看，何遇站在门口，眼里都是满满的担忧。
谢兰芽走过去，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我很好，不担心。东西带来了吗？”
何遇勉强回了她一个笑脸，把两张照片递了过来。
甘兰芽拉着他一起到甘之柏身边。
她把手里照片向老人晃了晃：
“爷爷，您要的那两张照片何遇拿来了。但是您喝完一碗粥，我才能把这些给您。不然，您看沈队长，都在怪我没照顾好您了。”
老人扫了眼众人，拿起甘兰芽递上的粥碗，把调羹拿开，直接把粥往嘴巴里一倒，快速的吞下：“好了。”
甘兰芽无奈，把照片给了他：
“是何遇帮忙印出来的，也是他跟我说，这个东西很重要，这个东西的主人是英雄，我才想到去把谢李氏给放出来，不然她还在精神病院呆着呢。”
“以前我一直怀疑这老太婆不是我奶奶，但是生产队里的人都说是，队长还说，是他老娘给我爹接生什么的，搞得我还以为，那个老太婆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性情大变，那我总不能冤枉了好人。现在看来，人的直觉还是对的。”
“真正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是我没有心里存着对那些英雄的敬畏，我是真的不会去精神病院弄她出来的。那也许，我就错过了找到真相的机会。”
甘老戴着老花眼镜，非常认真的看着照片，点头：
“对。大概是你祖母等得太久了，冥冥中才指点着我们吧。我审讯谢李氏的时候，提到那件棉袄，我问她为什么没有把那些东西丢掉？”
“她竟然说，你祖母临终的时候，紧紧拽住那件棉袄，怎么也不放，她就是不想给你祖母，她才收起来的。当初的恶毒，成就了今天的水落石出。确实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第599章 我们不嫁
甘老叹气。
谢兰芽也惊叹。
真的是，不管信和不信，世上的事，必有因果。
或许，她的穿越，也是有因果的。
如果不是她穿越而来以后，总是和谢李氏对抗，或许还不会让这一切水落石出呢。
甘老还点着照片说：
“这两张照片非常重要。一张是名单，唉，咱们还有一批曾经在抗战中立过功的老人，因为找不到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得不到应有的待遇，甚至有的还在蒙冤，有了这份名单就好办了。”
“还有这份地图也是，至少证明了当时你祖母是在工作中。沈远，马上把照片交上去吧，该办的手续赶快去办，不能再让老同志们等了，再等人都要没了。”
甘老把照片给了沈远，沈远慎重的接了，出去了。
房里剩下甘兰芽和何遇站在一旁。
甘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移动了一阵，指指边上临时用的长条凳：“坐着吧。小何，我有话和你说。”
何遇马上看向甘兰芽。
甘兰芽从他的眼里，一下子看见了惊慌。
咦，这家伙，他惊慌啥？
直到甘老说了一句：“小何，本来，说要给你们证婚的……”
甘兰芽才猛然想起来，是哦，今天，本该是他们去办结婚证的日子，可她忙了一夜，又遇到这么大的事，她竟然给忘记了！
而且，现在她的户籍在更改，如果要结婚，证明等都要重新去办理。
而而且，现在这节骨眼上，他俩不管不顾甘老爷子的心情，欢天喜地的去结婚了，似乎也不合适吧？
谢兰芽想着这些，心里竟然也有点慌乱。
主要因为自己忽略了何遇，次要因为犯愁，这接下来，要几时结婚才比较合适呢？
好在，甘老要讲的，就是这个。
老人面容沉静，声音沧桑：
“小何，我已经找了小兰祖母和父亲四十年。这四十年，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他们。人海茫茫，有时候我走在路上，我都会恍惚，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他们。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下落，但他们都不在了，只留下了小兰他们姐弟妹几个。”
“我很高兴还有他们。但我也很难过，我还没有看见他们出生，他们竟然已经艰难的长大了，小兰更是要结婚了！我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我的孙女，本该是享受我们这一辈人成果的一个，本该生活在比较好的环境里，可是她从小却在谢李氏那个恶毒妇人的手底下长大，好日子没过过一天，竟然要出嫁了？哪有这样的事！我们不嫁！”
甘之柏板着脸看着何遇，严肃极了。
何遇俊美至极的脸开始发白。
甘兰芽很心疼。
她的阿遇，不能再有情感的挫折了。
甘兰芽急了：“爷爷，我，我过得很好，我和谢李氏斗智斗勇，这跟嫁不嫁的没……”
“胡闹！”甘老忽然呵斥一声：
“以前你是没有长辈给你做主，现在你有我，我甘之柏的孙女，哪里是说嫁就嫁的！”
谢兰芽：“……！”这，这，这，这要怎么办！
何遇也焦急的看着甘老，嘴翕合着：可是，我们，我爱她的！
第600章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何遇也焦急的看着甘老，嘴翕合着：可是，我们，我爱她的！
这几个字无声，甘之柏看不懂，但是甘兰芽是看得清楚的。
她连忙拉住了何遇的手，以示安慰。
甘之柏看着两人的样子，眼神复杂起来。
甘兰芽不管不顾的挽住何遇的胳膊，宣言：
“爷爷，我们是自由恋爱的，我们经过了解了，并不是随便的说嫁就嫁，他对我很好，我愿意跟他结婚。”
何遇也紧紧的拉住她手。
甘之柏皱紧眉看着两人好一会儿，再开口，声音明显柔和了些：
“我不是说一直不嫁。我是说现在不嫁！小兰，你总要让爷爷过几天和孙子孙女们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日子！”
何遇如释重负，大力呼吸了一下，站起来对着甘之柏慎重鞠躬。
然后才拉住甘兰芽的手，慢慢启唇：那我们先陪爷爷吧，迟点结婚。
甘兰芽也接受这个提议。
一想到老人孤苦伶仃的过了几十年，刚刚又经历了获知爱人遇难的真相，好好陪着老人过几天儿孙绕膝的日子也应当。
就是什么时候结婚，总要给何遇一个说法。
甘兰芽：“爷爷，我们可以迟点结婚，要不然，我们先去办结婚证？何遇现在的工作也挺忙，常常不在家，要是我们先办了结婚证，那什么时候正式结婚都可以，您觉得呢？”
甘之柏不满的瞥她一眼，摇头：
“结婚就是结婚，哪有什么先办结婚证的说法，你怎么想的！我会让人给你们几个孩子先办好户籍，过段时间你们也要跟我回首京去，让关心我的老领导老战友们见见，我也该让人知道，我甘家有后，以后我不在了，也不能再让人欺负你们。”
“结婚这么大的事，也该好好办一办才是，总要让亲戚朋友都知道吧？可不是老何老头子说的，在饭店吃一顿，有个人证婚就完了，这个不行的，一点也不慎重，不行不行！”
甘兰芽可算是领教了老人家的保守和固执了。
而且，她有一种感觉，老人这么说，是故意的。
故意的要给何遇一些磨难似的。
她有预感，今天她说什么，老人都会反对。
那还不如不说。
甘兰芽偷偷的握了握何遇的手表示安慰，应下了：
“好的，爷爷，那先等等吧，等办好了眼下的事情再说。对了，我听见您和县里的那些同志说，要在这附近设立纪念馆的事，是真的吗？”
甘之柏点头：
“这个县城，我呆过几年，当年有很多抗R的事迹，尤其是芦荡，是一个典型的纪念地，县里要搞纪念馆，我很支持。还有你祖母的事迹报上去，也要等着批复，需要当地做一些证明工作的，所以我会留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等人把你祖母和你父母的遗体火化了，还要重新落葬，好好安置。县里会安排在lie士陵园那边，地址我还要选，这些都是事情，你都要陪着我办理的。”
甘兰芽点头：“好，我陪着爷爷办理，但是爷爷，您身体要紧，如果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县城吧？”
“今天不走了，等人把你父母的遗骸整理好，明天再走。”
“那我送送何遇？”
一听送何遇，甘之柏向何遇挥挥手：“对对，小何，回去吧，和何老也说一声这边的情况。对了，小兰，你让小顾送了小何回县城，然后先送方雨洁回首京。”
“好的。爷爷，那个方雨洁是……”
“她啊，……你不用认识了，让她回去就是了。”
甘之柏一提到方雨洁，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
甘兰芽识相的没问，带何遇出去找小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