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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晚枫无眠     扶摇而上婉君心txt下载     扶摇而上婉君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蒙混过关

    “我知道婉儿心中只有故去的段小将军,所以也并没有想要强求些什么,难道被你丢弃的,我再捡回来都不可以吗?”

    既愤怒又有些自觉颜面无存的顾清临把矛头对准了叶婉茹,但对上叶婉茹冷静的眼神时,他忍不住有些心虚,随后便又把矛头对准了碧玺。

    “顾某的真心再不值钱也容不得你一个刁奴如此践踏!想我顾某风流数载,却在你一个心有所属之人身上栽了跟头,顾某是罪有应得!”

    顾清临的语气十分激愤,有些颤抖的手指对着碧玺指指点点的控诉着,他的脸上因羞愤而有些涨红,但更多的却是将这件事坦白出来后所带来的难堪和羞辱。

    他的一片真心被人毫不留情的人仍在地上任人践踏,如今又被摊开在众人面前,他的颜面彻彻底底的丢了个干净。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清临心中在不断的祈祷,祈祷这些似真似假的谎话可以掩盖住他进入马车并翻看衣箱这一事实,更希望可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他一边愤怒且窘迫不已的走来走去,一边用眼角观察着叶婉茹的反应。

    这也是他最后实在无法时才想出来的馊主意,这幅兔皮护手确实是他在叶婉茹营帐外所拾到,且他也知道是碧玺那个丫头自主主张扔掉的。

    如今拿出来说事也是万不得已,毕竟他身上出了这幅兔皮护手还有其他不能让婉儿看见的东西。

    尤其是他从衣箱底下搜出来的那绸布小包,他现在非常迫切的想知道那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能让幕后之人费这么大的力气做这么大的一个局,只是为了放一个不大的东西,一定不是简单的阴谋。

    且他们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婉儿,否则他们有数次可以得手的机会却都没有那么做,而是废了大力气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开。

    那么这件事情的背后真相应该与婉儿、甚至是与婉儿背后的叶大人和柏衍有着直接的联系,婉儿只不过是被当成一个引子。

    那么,射向自己的那只弩箭分明带着杀意又是何解呢?

    若他们并不想伤及他和婉儿其中一人的性命,那持有弩箭之人与这些刺客并不是同一批人?可他们又为何会一同出现在这里,且配合的十分默契。

    这次凶猛的刺杀令人生疑的地方太多,且蹊跷的很,现在所有解开谜团的答案应该都在自己怀里的这个绸布包裹中。

    叶婉茹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兔皮护手,雪白的兔毛上已经又沾上了不少的尘土,看上去显得破旧且脏兮兮的,想想刚才顾清临的那些话,她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

    被顾清临一顿愤怒抢白的的碧玺已经是瞠目结舌,她知道那次是她做的不对,可也没有顾公子说的这样严重吧?

    不就是一副兔皮护手嘛,怎么就严重到是心意被践踏和报应上了?

    碧玺看着激愤非常的顾清临,只觉得顾公子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他不是就不是呗,有必要发这么大的少爷脾气吗?

    难道那会真的是自己受惊吓过度看的眼花了?

    因为顾清临的一言一行都太过义正言辞,且脸上的神色十分像是心事被拆穿后的尴尬和羞恼,碧玺甚是有些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怎么样,现在你们满意了吗?本公子可以回去歇息了吗?”

    摊了摊手,顾清临似时十分无奈又沮丧一般,一手在眉心处捏了两下,另一手在不经意的抬起来在后脖颈上揉了揉。

    看了一眼像是在沉思的叶婉茹,顾清临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若是一会拆穿在想找借口搪塞过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对着一旁站在马车门口跃跃欲试却不敢上前的小厮罗宝莲暴喝一声:“二狗,还在看热闹,还不快来扶爷回去休息!难道你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着略微挑了挑眉尾,似讽刺似自嘲的有意无意中看了一眼叶婉茹。

    “哎、哎,哎,少爷,小的哪能呢,小的对您的忠心那可是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小厮罗宝莲连忙应道,小跑着过来扶顾清临的同时还不忘表忠心。

    之前刺杀的时候他见少爷没啥危险,就独自躲起来了,现在可不是得好好表现,万一被少爷记到了心中,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罗宝莲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和热情,甚至称得上是小心翼翼,躬身双手与肩膀端平,上前去搀扶住了顾清临。

    而叶婉茹被顾清临的这“白眼狼”三个字讽刺的脸上一阵红红白白。

    事情并不是顾清临所想的那样,但也确实是她的疏忽才让顾清临误会这么深,可不管怎么说碧玺毕竟是自己的丫头,顾清临他凭什么左一句刁奴、有一句刁奴的!

    还有什么明月沟渠,这句句字字不是都在暗讽自己吗?

    这个顾清临果真是心眼小的很,像针鼻儿一样小,有可能比绣花针的针鼻儿还要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怎能如此的锱铢必较!

    更何况,顾清临的话中可疑之处还很多,为什么那刺客只是将他打晕了,而没做出别的举动,难道刺客与顾清临认识?

    不然又怎么会对他手下留情,且对她们的行程知道的如此详细?

    几乎是疑窦在心中闪现的瞬间,婉茹便疾呼一声。

    “顾公子,且慢!”

    “怎么,婉儿姑娘,刺客没有伤及顾某的性命婉儿姑娘很失望吗?还是说婉儿姑娘怀疑那些刺客与顾某有关?”

    被小厮搀扶着的顾清临并没有回头,但冷凝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丝上心和失落,甚至是一丝略带冷笑的嘲讽声。

    顾清临勾起一边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看着罗宝莲一阵愤怒和委屈,更是替他家少爷打抱不平。

    “叶小姐,我家少爷对您一片真心,护着您还来不及,那些肮脏龌龊事我家少爷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当初得知您每日练习骑射伤了手,我家少爷把自己关子屋子里练习缝制护手,把指尖都快扎成筛子了,这份真心你看不到也就罢了,凭什么这么怀疑我家少爷!”

    “二狗你给我闭嘴,叶小姐如何做如何说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厮来置喙!”顾清临凝着眉毛眼中冰冷一片,看的二狗有些心惊。

    “二少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么维护她……”

    “扶我回去!”顾清临面上忽的一片苍白,咬牙沉声道,同时一手紧紧的抓在了胸口的衣襟上。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风华凋零

    他的这一番说辞父皇是否会相信,他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刘御医那里虽是给了足够的封口费,但权势当前……他并不敢保证此人就不出卖自己。

    且以父皇的多疑来看,私下里也会派人调查此事。

    能瞒多久,他的心里并没有底儿。但事到如今已经迈出了一步,他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无论是郑风华的死,还是眼下筹谋夺得帝位一事,他似是都走上了错路,但开弓哪得回头箭?

    但眼下,他继续处理的却还是郑风华的尸首,有孕与否等尸首一到郑家便会被验明正身,那时他的谎言便会戳破,他不会让自己置于绝路。

    心中数种念头来回拉扯的闵柏涵在宫门口驻足片刻,他回首凝望着暗夜中依旧显出恢弘气势的宫殿,已经有些动摇的念头变得如城墙般坚固。

    宫里最为受轩帝宠爱的湘妃娘娘病倒一事,在后宫里还并没有传开,但宫外的叶府叶婉茹和城外军营里的瑾瑜王爷闵柏衍却已经收到了消息。

    自从知晓“十一爷”就是六殿下闵柏灏以后,连带此人宫内外所为种种和对可能发生事情的猜测,闵柏衍便对宫内的皇后娘娘封于馨全盘托出。

    他母妃生性淡泊,又有些胆小,他不愿她被卷入是非中,而皇后娘娘则不同。

    后宫虽不得干政,但立储一事因无嫡子,以他对轩帝的了解,他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试探,都势必会征询正宫皇后的意见。

    且他如今身在城外军营,身为幕后黑手的老六却身居宫中,这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他不敢想,无论是皇后娘娘那里还是他母妃那里,他都希望能有所防备,甚至是极端之下有应对之法。

    皇后娘娘无疑是最佳人选,他对这位嫡母虽不是亲生母子,感情却也并不薄淡,且在此之前皇后娘娘也明言属意他为储君。

    于情于理,他都该将种种实情告知,连轩帝恐命不久矣都未曾隐瞒。

    立在营帐中,手中捏着宫里传来的信笺,闵柏衍的心一再下沉。

    老七在他看来并无威胁,甚至在他眼里,老七是纯良无害的,虽他母妃湘妃并不安于此,但在他眼里,母族不兴的湘妃不过是徒有野心罢了。

    只一个有轩帝几分宠爱的女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但通过此事,他却看出了老六的疯狂。

    他不知老六如今这种疯狂行径,是否与闫卿之的死有关,但却能知道,安稳日子已经不多了。

    对于闫卿之此人,他是了解不多的,对于闫家一事,年少时倒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早已经忘在了脑后,却想不到他一个人却也能成为引得两国交战的关键。

    这般言说未免有些苛责,但若没有闫卿之心中的执念,他想老六必定不会对孤墨这座边城耿耿于怀至今。

    但闫卿之又服毒自尽于孤墨,他心中对此人的恨意便也不再那么浓烈。

    闫卿之自尽于孤墨他的故乡,他想,此人便是想以此举来让老六心生怜悯,因而平息这场战事吧?

    可老六的一颗心像是淬了最浓烈的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怎可解?

    云帆国司徒雷野心昭昭,无驰援尚有侵吞之心,充足的粮草预备下,他又怎能心生退意?

    这一场阴谋,早在老六心生歹念时,便已入了绝境。

    不死不休。

    叶府中看过信笺后的叶婉茹却迟迟有些不能入睡,对于这位湘妃娘娘的印象,也仅止于去岁的除夕夜宴上,只那时不过远远看过一眼。

    对于其样貌如何,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她猜不出六殿下因何会对这位湘妃娘娘下此毒手,却也知晓风雨欲来。

    早就被她收好的飞凤金簪她重新拿了出来。

    上好的红檀木匣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味道,但里面的物件却并非是令人心安之物。

    她甚至期盼,不要有动用到此物的一天。

    伴着幽幽檀木香,眉宇微拧的叶婉茹终于入梦。

    天将明时,昨夜聚集的墨云开始笼罩金陵,劲风四起,吹得庭院中树木“哗哗”作响,雷鸣电闪接踵而至。

    一场秋雨急速而来。

    劲风暴雨中,郑端夫妇面色凝重地出了府门,又坐上马车。

    马蹄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被淹没在暴雨和雷鸣声中,风疾、雨急、车马及。

    这般暴雨天气,若没有十万火急之事,鲜少有人登门入府。

    瑞王府上却是有人登门。

    府门打开,披着蓑衣的门房引二人过了影壁,还未走上几步,便见疾风劲雨中四名身穿麻衣小厮肩抬一口棺材快步走来。

    一身玄色衣衫的闵柏涵身影都融在雨幕里,面色亦似风雨。

    只一眼,郑端便停住了脚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厮肩上的那口漆黑棺材,几次张嘴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又或许他也曾低语几句,不过转瞬又被风雨吞没。

    郑夫人狠狠地抓着郑端的手臂,嘴颤抖的不成样子,脸上不知是泪是雨铺了满脸。

    郑端慢慢红了眼眶,盯着那口棺材,眼里慢慢便噙了血丝。微微侧身的他盯着那口棺材良久,眼中有浓烈的恼恨后悔情绪翻滚。

    须臾后又归于平静。

    转回身面对几步之外的闵柏涵时,脸上只剩下悲伤,“殿下,小女棺椁……”

    郑端的话不等说完,闵柏涵便走出油纸伞下,穿过雨幕站在了争端面前。

    “郑大人,此事无论是为了郑家好还是为了皇家好,都该从王府出殡。”

    闵柏涵话语冷漠,目光轻瞥被雨水不断冲刷的棺材,他的眼中闪过厌恶,出口的话语却不似方才那般冰冷。

    “大人也莫觉得本王委屈了风华,若非荷华还在府上,本王将她送回郑家也无妨。可本王还想要这张脸面!”

    郑端脸上似有难堪闪过,细看下却又十分平静,只那双被雨幕冲刷的眼中情绪浓烈。

    “下官,下官多谢殿下。”郑端缓缓揖礼。

    听的这话,闵柏涵深深地看了一眼郑端,心里算是有了底。

    昨日众人提议立储一事,郑端始终未曾替他言语半句,有此一遭,郑端势必会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至于以后的事……便以后再说吧。

    郑夫人默默流泪静静听着他二人口中所言,她似是懂了又似是没懂,只神情悲伤怔忡地看着那口薄棺。

    闵柏涵挥了挥手,四名抬着棺材的小厮便疾步离去。

    怔忡的郑夫人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口薄棺,直到被门口的影壁遮挡看不见半点时,她才是方醒般凄厉哀嚎:“我苦命的儿啊!”

    不远处,打着油纸伞一席素衣的郑荷华恰好听闻这一声喊叫,她打了个寒颤,面色忽冷复又浅笑。

    原来他们也是有心的吗?

    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

    一口漆黑薄棺从瑞王府侧门而出。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老夫不悔

    油纸伞遮挡着漫天的雨幕,身上半点水汽不沾,郑荷华看着雨幕里形容狼狈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郑端夫妇二人,眼中的悲悯渐渐被冷意覆盖。

    她可怜他们做什么呢?那时候的她,又有谁来可怜?

    如今看他们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感到可怜、可悲,却也感到可笑!

    看吧!就是这样一对夫妇,为了权势能出卖自己的儿女,如今又为了权势和富贵,即使知道长女身死内有蹊跷,却还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就连质问一句都不敢,又如何不可悲可笑呢?

    糊涂啊!

    郑荷华叹息一声,抬首间便对上郑端夫妇看过来的目光,像是被那眼中的悲伤刺痛,郑荷华眼中一热,屈身福礼,旋即便转身离开。

    眼中滚烫的泪水划过,油纸伞倾斜,落在脸上的热泪与雨水混在一处。

    热的变冷,冷的却不会被暖热。

    郑夫人看郑荷华毫不犹豫的转身,嘴唇嗫喏了几下,最终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只掐在郑端胳膊上的手不自觉又加了把力气,郑端深深的看了一眼郑荷华离去的方向,一手拉住郑夫人的手,对闵柏涵微微颔首遂大步离去。

    郑端夫妇相携而来,又携手离去。

    这座王府里,终究没有什么是他们能带走的,只是他们离开的背影带着几分仓惶。

    解决了心头大患的闵柏涵心情大好,就连着倾盆大雨都不能扰他心绪。

    脸上带了笑的闵柏涵脚尖微转,朝着郑荷华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瑞王府的大门在郑端夫妇身后缓缓合上,拉着那口漆黑棺材的马车遥遥行驶在雨幕中,郑夫人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凝望许久哑声道:“事到如今,老爷还不悔吗?”

    说罢,郑夫人不再理会郑端,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车下的郑端一滞,面上带了几分恼怒,只盯着落下的帘幕看,却并未发一语。

    一脚踏上木凳,郑端脚下似有踟蹰,踉跄着上了马车,掀开帘幔时,才听他低语道:“不悔,老夫不悔!”

    “你不悔?可我后悔了!母女离心暂且不提,只我儿大好的年华……”郑夫人带着怒气的话语低低传出。

    “又要如何?总归,总归小二还在他府里,你想要老夫如何!”

    郑端开口呵斥,随后冷硬道:“你只当老夫铁石心肠吧!”

    车夫木着一张脸赶车,对于车内的争吵声充耳不闻。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驶离瑞王府,一车生,一车亡,便是生离死别。

    雨落荷塘渐起片片涟漪晕开,“哗哗哗”纷杂的雨声中,倚栏观望的郑荷华似是听闻有幼童啼哭,又似是听闻有稚子童言童语,又似闻少女欢歌笑语……

    到最后,便也都混迹于充斥耳畔的雨声中。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郑荷华微微偏头看向来人,“殿下你会……”

    她不清楚这一瞬自己想问的是什么,想问的太多,最后却也都不能宣之于口。

    她想问,殿下你有心吗?你的心中有情爱吗?她还想问,殿下你后悔吗?

    可答案她却也是知晓的,殿下没心,殿下的心中亦没有情爱,更不曾会后悔。

    观其便可知。

    “会什么?”闵柏涵结下身上的披风披在郑荷华身上,连话语都温柔了不少,不再似面对郑端夫妇时那般横眉冷目半点愧意也无。

    “殿下会对我好吗?”郑荷华怔怔看着闵柏涵。

    闵柏涵神色一凛,眼中冷色浮现。

    他确信郑风华身死一事瞒得密不透风,以为郑荷华不过是看府里进了新人,又失去长姐才会惶惶不安寻求安慰。

    这点温柔抚慰,他自是乐意给。

    旋即闵柏涵便倾身揽住郑荷华,温声许诺道:“放心,本王会一直对你好的,等这阵子过去,本王就进宫跟父皇给你正妃的名分。”

    郑荷华瑟缩了一下,只觉得这秋雨更凉,又觉这雨中似是都带着哀伤。

    秋雨微凉,一寸一寸便沁透了一颗心。

    闷雷滚滚,暴雨倾泻,昏暗的密室中隔绝了漫天的雨幕,也阻隔了那令人有些心慌雷声,但此时密室中的气氛仍旧让人有些感到窒息。

    自北地带回闫卿之身死于孤墨的消息后,闵柏灏便接连下了一连串的命令,看似一切正常,却也极为反常。

    他早早便让人置上闫卿之在时必不可少的碳炉,就连在酒楼雅间里被他掼到地上的包裹也被洗干净摆在书案上,里面的各色点心一一装点在碟摆在一侧。

    翻开的书册,惯用的狼毫笔,上好的宣纸上画了一半的水墨青山……

    一切如旧,却已物是人非。

    闵柏灏面色深沉地坐在书案后,目光阴沉地盯着面前的一样样物件。

    书案前跪着前来传信的人,在禀报完消息后既不敢起身也不敢离开。

    良久后,闵柏灏讥笑一声,“呵呵,郑端这个老东西到底是辜负了本王的一片心意!”

    “主人……”

    闵柏灏回想起大皇子大婚时,他过府时见过的皇嫂……

    “罢了!既然他自己不争气,本王又何必帮他呢?总归死的是他自己的闺女,于本王何干?”

    他一直都知道这世上有狠心的父母,他一直都知道。

    “主人,瑞王那里……”

    “一切按计划行事,老二那里走不通,就让他去找老四。”

    “是。”

    “主人,若无意外,北边应该已经行动了,最迟不过后天,消息便该传回金陵。”

    闵柏灏听得这话,执笔续写水墨青山的手微顿,滴墨晕开在宣纸上,执笔的手开始颤抖,迟迟未落却也没舍得将这画了一半的纸张撕毁。

    “去吧!”

    …………

    大雪初晴的孤墨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忙,来来往往的商队络绎,护商的镖队旌旗随风飘扬,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竟也让人听出几分肃杀声。

    城外不足百里处,一队队身披白布披风的士兵掩藏在满是落雪的山林中,只偶尔被风掀起一角时,才能窥得他们身上所穿着的铠甲。

    他们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只等猎物踏入,便会一跃而起扼其咽喉。

    一口下去,便是啖肉饮血。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不是亏欠

    整整两日,湘妃的病症没有得到半点缓解,反而有愈来愈烈之势。

    前天夜里人还醒过一次,清醒时还能言语温和地和宫人说话,甚至还问了七殿下闵柏澜的功课如何。

    这两日湘妃却是越发的昏沉,就连醒时都极少,即便是醒了也双目混沌,似是、似是痴傻了一般。

    整日里浸在太医院的七殿下闵柏澜守在榻边侍疾,始终不肯离开半步。

    已经调查清楚却仍旧毫无头绪也无半点进展,这让轩帝脾气越发易怒,湘妃宫里的宫人们已经被发作了不少人,这也让侍奉的内侍和宫婢们越发小心翼翼。

    轩帝的种种,让祥芷宫越发的死气沉沉。

    “父皇……”双眼红肿的闵柏澜立在一侧,眼中带着无措,“昨日,昨日母妃不认得儿臣了……”

    轩帝看着清减许多的闵柏澜,合上眼眸压下眼中翻滚的情绪,“老七别在这耗着了,你母妃……等你母妃好了再过来看她不迟。”

    闵柏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看见轩帝搭在膝上攥紧的手,却又咽了回去。

    “父皇您保重身体。”行了礼便退出内殿。

    满面忧愁的闵柏澜神色懊恼,都怪他学艺不精,若是他能遍习医书,母妃的病症……也许就有解了。

    皇宫里湘妃娘娘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因七殿下闵柏澜一直不示外人,对此到鲜少有人会把湘妃身上不明病症与阴谋诡计联系到一起。

    然而无意间听闻闵柏涵吐露此言的郑荷华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她怎么琢磨都觉得宫里湘妃娘娘的病症与郑风华的症状十分相似。

    郑风华这般是她一手促成,可湘妃娘娘一直安于后宫之中,又有谁会不要命的去陷害她呢?

    况且,七殿下已经长大,于储君之位已经有了一争之力,现在想要湘妃娘娘的命是否太迟了?

    她不会以为后宫之中湘妃娘娘身患重病是瑞王母妃所为,只担心是她自己的实情露出了马脚。

    现在的她无比庆幸瑞王殿下处死了郑风华,否则一旦暴露出来,她必是难逃一死。

    是她太过心慈手软,竟想留得郑风华一命。

    虽然那时她想的是留她一命,好看自己如何的风光……好在殿下下手及时。

    若是换在此时……她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一边庆幸,一边又后怕不已的郑荷华心里不再哀叹自己命运不公,不再悲伤自己生时短暂的孩儿,只庆幸自己还活着。

    金陵中风云骤变,她只盼那人一世安稳。

    那人的脸最初时是闵柏衍少年时的模样,渐渐便变成了深情时的闵柏涵。

    郑荷华眼里渐渐有些迷茫,眼前看不清的人影像是那颗渐渐偏颇的心。

    心里有了欢喜的人,喜怒哀愁便都会随之牵动。为之喜、为之忧。

    “如果陛下应允,你也会随大军出征吗?”叶婉茹转着手中的茶盏,话语轻松。

    “我已经应了殿下,只是到底会心中感到于你多有亏欠。”段恒毅抿了抿嘴角,尚未动身,却已经有了离别的愁绪在心中荡起。

    乍闻“亏欠”二字,叶婉茹心中便盈起些许的不快,甚至是感到有些委屈。

    她知道那是小女儿家的心思在作怪,她想与钦慕之人长相厮守,她想与之朝朝暮暮,却始终知晓男儿当胸有抱负,不该囚于这一方宅院之中。

    更何况,她所认识的恒毅,似生来便该是持剑策马驰骋于沙场之人。

    她不怕他展翅高飞,只是怕了生离死别,怕了那人再不会回应,怕了所有的情意都将无所倾诉。

    一直以来相处极为融洽的二人之间少有的出现了沉默。

    这种沉默让人心中发闷,似是夏日黄昏布满了阴云的天空。

    “只是亏欠吗?”叶婉茹别开眼不看面前的人。

    正心中惴惴的段恒毅听见这话,不由面上一喜,随后便有些喜笑颜开往前凑近了不少。

    他左右瞥了几眼,见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抓起叶婉茹的手,随后二话不说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口中道:“不是亏欠,婉儿莫气,是我不会说话,实在该打,该打!”

    察觉他的意图,叶婉茹哪里会真打,虽然她心中气得真想打段恒毅几下,却也知男人的脸面打不得。

    到底拗不过力气大的段恒毅,被攥着的手贴在他的面皮上,抬眼便看到他眼中的讨好,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段恒毅还未怎样,叶婉茹倒是忍不住先红了脸。

    明明是“打”的名号,可手落下去没了力道,反倒像是在轻抚,掌下温热的皮肤也似乎变得灼热,掌心有些发烫。

    “你怎么这般无赖!”叶婉茹收回了手。

    见叶婉茹情绪恢复,段恒毅倒也没收回手,只拉着她的手在掌中握紧,说出口的话却郑重了不少。

    “陛下立储一事已经避无可避,几位殿下中三殿下应是最得帝心,婉儿可还记得去年那支射向殿下的暗箭?若殿下辞去,也必是凶险万分。”

    “况且只有我走了,那位十一爷才会在金陵有所行动。我一直在等他不拆穿我身份的原因……只是我心里记挂你的安危,又不想你为我担忧夜不能寝……”

    “你别说了。”叶婉茹突然打断段恒毅。

    对上段恒毅疑惑的目光,叶婉茹启唇浅笑,面色却是有些发白。

    “你去吧,只要你知道我挂记你的安危便好,我不想……我还等着你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

    每每想到这背后一次次的推手都是六殿下,她都会忍不住脊背发寒,她不知道究竟怎样,才会让六殿下如此丧心病狂去摧毁所有。

    她日日盼着,盼着一切尘埃落定。

    叶婉茹未尽之言,让段恒毅忍不住红了眼眶,那段时日婉儿日日浑浑噩噩,他又何尝不是?

    想要尽情拥抱心爱之人的念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毒药,让他想要抛下一切。

    只是如今不能,心底的念头便会被一再压抑,压抑在心里最深处。

    “好,我答应你。”段恒毅郑重允诺。

    看着叶婉茹展颜,段恒毅心思却有些飘远。

    他没说的是,他离开金陵的日子,也许便是顾家倾塌的时候。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早知如此

    不过月余的光景,大耀国的皇城金陵却俨然已经迈进了冬的脚步。

    这一个月里,南边战事未平之时,北地各疆战事又频频滋生,宫里病症不明的湘妃娘娘不过熬了七日便撒手人寰,未曾在清醒时分留下只言片语。

    这一个月里,郑荷华如愿以偿坐上了王妃的位置,只是她得了位置的同时,却也越发感到内心的迷茫。

    这一个月里,不仅仅是昔日只手遮天的丞相李宏源一脉纷纷人头落地或被流放,就连与之旗鼓相当的御史大夫顾言亦因中饱私囊而锒铛入狱。

    听闻从顾府中找出的金银财宝足足拉走数十辆马车之多,丝毫不比李宏源府上抄走的家财少几分。

    听闻顾言长子顾从云因参与白莲教而被流放至极北之地,又闻陛下念其次子于国有功免其罪,又念其纯孝,顾府女眷并未受顾言牵连。

    种种流言不过传了几日便被百姓们给抛在了脑后,但查抄顾府那一日拉出来的一车车金银财宝却始终被记在人们心头。

    许是轩帝的雷霆手段震慑了百官,每每政务最为繁忙的年末岁尾,各地上报的灾情减少许多不说,就连灾银都已经不用朝中拨款。

    这种情况轩帝自是乐得见,最为喜的人便是户部与兵部。

    查抄了两大权臣府邸,大大的杀鸡儆猴,国库充盈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户部不再短缺兵部所用银两。

    两部尚书见面时便也不用争执的面红耳赤,甚至闲暇时还能心平气和与工部尚书坐下来一起讨论新式兵器的研发。

    这一个月里,有人身披战甲重返疆场与敌人厮杀,只为守护自己的家国。

    这一个月里,有人告别心爱之人,日日便似要化作“望夫石”日日企盼,盼君归,盼君安。

    这一个月里,有人不安于世,私下四处走动,只为搏一搏那至尊之位。

    这一个月里,朝堂上少了几张熟悉的老面孔,又多了几张年轻且陌生的脸。

    这一天,这一月,这一年里,无论发生了何事,发生了多少,不管愿与不愿,却始终抵挡不住冬日的来临。

    冬日里的金陵似乎格外寒冷,白雪覆盖的枝头依旧能看到掩藏其中的一抹翠绿,似是秋的脚步仍在踟蹰不前,却又被冬的雪不断追赶。

    庭院里已经看不见那些夏日里亭亭玉立于水面之上的莲叶,亦不见袅袅婷婷浅淡芬芳的荷,只留下薄雪覆盖的池塘,姹紫嫣红的夏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走远。

    塘畔厅中垂着的帘幔和竹帘遮挡了肆虐的寒风和薄雪,燃着炭盆的厅内却温暖如春。

    烧得红彤彤的炭火被风吹得不时噼啪一声,炉上坐着茶香四溢的紫砂小壶,伏案少女面容恬静,玉葱似的指尖捏着纤细的毛笔写写停停。

    足足写了两页纸张,叶婉茹才看看停下笔来,末尾又用沾了些许掺了花汁的墨在尾脚上描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才算完。

    招来怀瑾将信送走,叶婉茹脸上的笑浅淡了些许,眉宇间只剩下担忧。

    北地送来的消息也好,她传往北地的家书也罢,一来一往间最快也要十几天。

    从前段恒毅前往战场时她并不觉得如何,担忧也有,不过那时有大将军,她便始终觉得有大将军在,恒毅便会无虞。

    直至后来大将军被奸人设计所害,恒毅又出了那样的事,她才觉得战场上刀剑无眼又无情,一不小心,她便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莫说十几天,便是一天里发生何事都是未知,想到那些意想不到的危险,叶婉茹便觉一颗心似是都被牵动起来。

    想到临行前已经把话说开的二人,她又忍不住眼中盛满笑意。

    自她识破他的身份后,他二人相处时虽比以往更为甜蜜且大胆了许多,但她也知道他们二人都太过小心翼翼。

    因为生死二字的阻隔,他们曾险些失去彼此。再相逢时相处间便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生怕说了什么话便触动伤心事平添愁闷。

    这种相处模式让彼此都有些乏累却又乐此不疲,真真是既甜蜜又折磨,因朝中局势混乱,他们相处时更多便像是“同僚”,本该情丝缠绕缱绻温柔的相处时刻都鲜少有轻松时分。

    好在,这种小心翼翼的境况被打破,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无尽的担忧。

    但如今的叶婉茹已经能板着脸颐指气使的告诉段恒毅,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战事中尽可能的护自己周全,

    这话也许听来有些自私,可这便是她的私心。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将士,她也只有恒毅一人。

    “小姐,今日做了锅子,你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该好好进补才行,等公子回来怕是要心疼。”

    听得虹玉这般言说,叶婉茹调皮的眨眨眼,“就是要他心疼,否则下一次他还会这般对我先斩后奏,若事事瞒着我,又算得上什么心意相通?”

    “虽然我知道他是不想我担忧,可到底是瞒不住的。我更不想让他始终觉得愧对于我,若情爱都化作了愧疚,那二人又如何走得远?”

    言毕,她轻轻叹息一声。

    相携一世,相守一生,并非说来那般容易。

    见虹玉一副沉思的模样,叶婉茹便站起身来,“走吧,莫让爹娘们等急了。”

    人多一起吃锅子才热闹,今日亦请了将军夫人过府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快要到了。

    冬日里似是处处都透出几分萧索来,就连宫里亦不例外,甚至更甚几分。

    不过短短月余,处理了朝中两大权臣,又拔根带泥地处理了两大权臣的党羽,虽朝堂一度出现空缺,但好在及时补缺,倒也一切稳中有序。

    执政多年来放任臣子四处伸手的轩帝雷厉风行的处理完这一切后,本该是意气风发的,然而如今的轩帝比照从前却是消瘦了许多,就连精神气都大不如从前。

    如今的轩帝极为易怒,宫里侍奉的宫人们短短一个月里已经换了不止一批,倒是高博一如过去的几十年里一般,依旧是轩帝身边的红人大总管。

    “北边可有消息传回?”软榻上只穿了一身里衣的轩帝手捏眉心。

    “并无,还是前日里传回的消息。”高博颔首应了,随后轻抬眼匆匆瞥了轩帝一眼又道:“有周将军坐镇辅助,瑾瑜王殿下定会安全无虞,陛下您何须忧心如此。”

    “呵,老三的脾气朕如何不知?那司徒雷又在老三手上吃过亏,你觉得他会放过老三吗?”

    轩帝嗤笑一声,又叹道:“早知如此,朕该在老三前往边关前把他立为储君,朕本想着有军功傍身,这太子之位他也能做得稳固些。”

    涉及到立储一事,高博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地听着。然而他再一次从轩帝口中听到确切的话语后,一直绷紧在心里的那根弦却像是断了般,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遮遮掩掩

    虽是初冬,冬雪却是下了一场又一场,已然是凛冬将至的模样,再有不足三月,便已是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皇城金陵的朝堂上可谓是动荡不安,又远远不只是朝堂之上,就连疆域各处也是大小战事不断。好似往年的太平盛世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又似是天灾人祸都赶在了这一年里。

    天灾不可避,人祸亦躲不过。

    瑞王府上的书房里从外看黑漆漆一片,内里却又是烛火通明,原是各处窗子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窗幔。细闻,又能嗅到屋内一丝残留的酒香气,就连浓郁的茶香都遮盖不了。

    许是饭时用了酒,这会儿的闵柏涵看起来放松了许多,并不如之前那般紧绷着,就连说话都随意了不少。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半点不能让人放轻松。

    “老四,你手上有多少能用的人?”

    乍被点了名的四殿下闵柏渊稍有怔愣,旋即转动着手上的茶杯,脸上也现出一丝有些尴尬的笑。

    “大皇兄抬举,柏渊这一年都在军中历练,不过是从小兵开始,这一年里才堪堪升到百夫长,几个表兄又与我素来不亲近。”

    闵柏渊轻啜一口清茶,入口的苦涩却是让他皱起了眉,“若说能用的人,不过柏渊一身之躯。”

    听得闵柏渊这一番拒绝的话,闵柏涵眼中闪现一丝恼怒,不过须臾,便又消散,仍是那副似有醉意朦胧的模样。

    在座的不只有四皇子闵柏渊,亦有被囚禁于府的二皇子闵柏淳,更有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六殿下闵柏灏。

    此时的场景与去岁三殿下闵柏衍前往边城孤墨时近乎一模一样。

    那时也是他们兄弟四人齐聚茶楼,嬉笑怒骂间便给前在边关戍守的手足下了大绊子,闵柏衍毫发无伤,却险些要了段恒毅的命。

    无论是去时还是今日,七殿下闵柏澜一直被几人排斥在外。

    没抬头的闵柏渊似是心知闵柏涵必定恼火,只执壶替他斟茶,口中道:“大皇兄莫恼四弟,你我兄弟几人久不相聚,但远不至疏远如此。”

    略略停顿,闵柏渊继而沉声清晰道:“柏渊愚钝不知大哥将我等聚此所为何事,柏渊有一点需要言明。”

    不等几人表态,他又道:“柏渊为人木讷死心眼,学不来八面玲珑,从前跟着兄长打打闹闹多有失礼之处,多谢兄长们不计较。”

    “如今……如今柏渊只能父皇赐了封号前往封地去逍遥度日,军中历练也不过是为了积些威信,未免到了封地被人看低。”

    “柏渊所求无多,不过安稳度日。”

    闵柏渊的话让原本面色沉稳的闵柏涵,脸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当听得这“安稳度日”时他更是恼火的涨红了面色,眼中跳动的烛火更像是燃烧的怒气。

    “砰!”

    闵柏涵摔了手中的茶盏,抬手指着闵柏渊怒道:“老四,你凭着良心说,大哥这些年对你不好吗?从前你被宫人欺负,还不是大哥处置宫人替你出气?”

    “现在大哥,大哥正是用人之际,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你若不从我,又何必说如此伤人之语!”

    “难不成你我兄弟从今往后便要断情断义?”

    静静地听着闵柏涵发完怒火的闵柏渊一脸正色地看着闵柏涵,缓缓开口道:“就是因为记着这些恩情,所以柏渊从前唯大哥马首是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哥所谋之事,柏渊不才。”

    闵柏涵目光定定地落在闵柏渊的脸上,直到许久都不见那一双眼中有半点的波动,他才既恼火又颓败地收回目光。

    劝说老四一事,他心知不成了。

    老四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的老四,看来这一年的军中历练,老四学会了很多,也学会了背叛。

    久为言语的二殿下闵柏淳抬指轻叩桌案,劝道:“大哥你就莫要难为老四了,这件事上不是兄弟们不支持你,只是我等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想成大事,我等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不会拖你后腿。”

    闵柏淳淡笑一声,又似是包含着讥讽。

    “大哥知足吧!知足才能长乐。”

    “也不知老三这一回还会不会那么好命活着回来。”

    话落,便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两人接连的话让闵柏涵心中的怒气积攒到了鼎盛,却又只能隐而不发。

    闵柏渊不去看一脸怒色的闵柏涵,转而与闵柏淳拉起了家常。

    “二哥如今都还好吧?弟前几日听闻二哥种植的稻谷今年收获不少,父皇那里还下了嘉奖,想必……想必父皇应该很快就会解了二哥的禁。”

    闵柏淳摆了摆手,口中不甚在意道:“解禁与否全看父皇,等过了年我便上奏请父皇恩准我前往封地,若实在不行,到了封地再待在府里也是一样的。”

    他这一番话并非虚情假意的敷衍之言,倒是有几分发自肺腑。

    囚困于府的时日,他酗过酒、发过疯。最疯狂的时候府里已经没有完整的瓷器,能砸的都砸了,就差没拆了这座王府。

    可当他醉酒后看到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的孩子时,却逐渐清醒过来。

    最为让他清醒的却是轩帝的态度,更让他明白他的发泄作践自己都是无用的,他的最大倚仗也并非是他的父皇,而是他自己。

    他还有妻儿需要倚仗他,他若是就此垮了,那他的妻儿将孤苦无依。但他的父皇却不会,他的父皇还有几个成年皇子,所能依仗的远不止他一个被遗弃的儿子。

    如今他的所求,也不过是一个安稳。

    皇位于他,到底是无缘的,他本就不该奢求,更不该因那一个“玥”字封号便沾沾自喜自视甚高。

    帝王,能赋予他的便也能收回。

    曾经他想做执掌他人生死富贵的帝王,如今他却只想独善其身。

    这一场密谈不欢而散,二殿下与四殿下早早离了席回家,反倒是一直没有言语半句的六殿下闵柏灏始终没走。

    闵柏灏站在书房门前看着瑞王府里黑暗路上那一点火光,目光渐渐变冷。

    “大哥准备的如何了?”

    正满心恼火又焦急不已的闵柏涵乍听闻这话,当下便一个激灵猛地清醒。

    “六弟莫不是饮多了酒说醉话?准备什么?”

    “噗——呵呵呵”像是忍笑一般,闵柏灏低笑出声,笑声里掩不住的讥讽。

    “大哥不是一直想与十一爷面谈吗?如今我便站在你身前,你又作何遮遮掩掩?”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应战与否

    因提前得到金陵的千里传信,本就守备森严的边城孤墨如今更是固若金汤。

    然而一座城可守,城外各处村寨的百姓却是避无可避。手无寸铁的百姓便成了祭云帆国战旗的祭品。

    沾染了无数百姓鲜血的战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却在风雪中冻成了似铁板一般,只那道被不断描绘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云”字越发锋利。

    战旗被插在大军营地中央,一座座营帐绕其有序排列,其中一座最大的营帐中,卸了一身铠甲的司徒雷靠在铺了虎皮的椅子中,手中捧着一本书册,看上去极为闲适。

    距此不过百余里地的营帐中,闵柏衍与段恒毅却是满面冷肃神情凝重。

    “司徒雷此人实在狡猾,知我大军枕戈待旦,他只把大军延后,却派出小股士兵声东击西,几次下来我方士兵被骚扰疲乏不说,就连躲藏起来的百姓都少有幸免遇难之人。”

    周良的副将一脸恼恨,说话的时候更是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可见对司徒雷恨之入骨。

    “他若当真是声东击西也便好了,总归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他们藏匿于深山老林之中,设下重重机关陷阱,攻打不易,偏偏我们又不能放火烧山,这毕竟都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倚仗。”

    闵柏衍站在舆图前,抬手漫过云帆国。

    “司徒雷诡谲狡诈,一直这样下去我们能耗得起百姓却是不行,入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城里的百姓难免恐慌,战事一日不结,就不会得到缓解。”

    说起如今行事毫无章法的司徒雷,段恒毅亦是有些无措。

    若是真刀真枪战场上厮杀便也罢了,偏偏司徒雷不大军出境,只不断侵扰百姓扰乱边防。

    虽不至于防不胜防,却属实令人恼火,却偏偏不得发泄。

    云帆国的士兵一个个像是狡猾的野兔,三窟也就罢了,偏偏一入了山林就如脱兔般滑手,想到那些吃了暗亏中了机关埋伏的士兵和“护镖手”,段恒毅就恨不能和司徒雷痛痛快快打一场。

    段恒毅看着闵柏衍沉声道:“司徒雷如此,便是摆明了要拖延。”

    至于他为何要拖延,虽不能言明,他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所为拖延,不过是给金陵的闵柏灏制造最佳时机。

    这也是他二人一心想要尽快结束战事的缘由。

    此地距离金陵太过遥远,不休不眠亦要行上小半个月,届时如果金陵真有祸事发生,他们亦是鞭长莫及。

    背对众人的段恒毅用指尖在舆图上轻轻轻划几下,闵柏衍凝眸后略一颔首。

    他咽下了口中的叹息,回首看着众人道:“给司徒雷下一封战书。”

    “择一处中立之地,可一对一决战,若我们输了便让出孤墨一城带二十四村镇所在。”

    “若他们输了,便让出城池两座,并退距到百里之外。”

    双目沉冷的闵柏衍目光落在舆图上云帆国的所在之处,咽回了方才险些脱口而出的那句“并承诺十年之内不再来犯”。

    他有些庆幸方才他并未将此言说出口,他并非是怕了司徒雷,他只是不想也不愿再看这些无辜百姓惨遭枉死。

    给他几年时间,他一定会妥善安排这些百姓,让他们不至于面对来袭敌军时束手无策只能就擒,他有信心让边疆各域变得固若金汤。

    然而他大施拳脚的前提下,便都是他顺利的坐在太子之位,否则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心中所想不过瞬息,敛回心中所思,闵柏衍把目光落在帐中的几位将军身上,“各位将军意下如何?”

    几位将军相视一眼,周良率先开口。

    “拖延战于大军于百姓极为不利,若是往年云帆国粮草不足,拖延战他们是打不起的,如今粮草充足,他们不准备速战速决,我们也不能始终处于被动之地。”

    “殿下提议,某觉得甚好。”

    “只是若我们输了才让出一座城,他们输了却要让出两座城并退出百里……这样的条件是否过于苛刻?我看司徒雷不会应战,反而会大肆侵犯百姓才是。”

    一位长髯将军瓮声瓮气。

    段恒毅看了一眼此人,口中轻笑道:“骆将军有所不知,司徒雷此人虽行事诡谲毫无章法,但在一定程度上却可谓称得上是磊落,且此人极为傲气。”

    “殿下这般下战书,恰好能击中他的命门,倒也不怕他不应战。”

    “更有无论哪一方让出城池,总要有了战果才有谈及的可能。”

    他一番言谈,让先前面露不赞同的长髯骆将军有些面色讪讪。

    他一个常驻边城的守将,远不如金陵来的纨绔公子所知,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护军,若非得了陛下的青眼,怎么能站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心中恼怒,骆将君便将怒火表现在了脸上。

    “本将军听闻顾护军足智多谋,想不到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你这般倒更像是谋士,只不过顾护军一直养尊处优,怕是见不得战场上血腥的厮杀。”

    帐中的几人中只有都督周良和闵柏衍知晓这个“顾清临”的身份,但旁人不知,对于这个能在顾门祸事中独善其身的顾二公子也是褒贬不一。

    周良从前受教于大将军段云,与段恒毅亦有私交,见不得他受辱,当下便横眉立目,只是斥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段恒毅的眼神制止。

    他看着恼羞成怒的骆将君温和浅笑,“那不如等司徒雷应战后,骆将君充当先锋杀一杀敌军的锐气如何?”

    一袭锦绣长衫的他立在一众冷硬铠甲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云淡风轻的面上不见半点剑拔弩张,更显几分贵公子的气度。

    “你!”骆将君气结,指着段恒毅赤道:“黄口小儿!”

    说罢便略一拱手甩开大步离开营帐。

    众所周知骆将君能有如今的地位,不过是沾了姻亲的光,又善于钻营,若论真平实战,他不足两个回合便会败在一位偏将军的手里。

    只是帐中议事,却又不能不叫此人,否则不利于军中团结。

    被称作“黄口小儿”的段恒毅并不在意,只招来帐外守卫,誊写的战书已用火漆封口,只需送到敌军前线即可。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子肖其父

    “启禀陛下,前边又送来了战书。”

    帐中姿态闲散舒适的司徒雷看了来人一眼,目光又落在手中的话本儿上,头也不抬道:“念。”

    一旁侍立的士兵上前接过战书展开后朗声念完,不知话本儿中讲了什么好笑的事,便听司徒雷郎笑起来。

    “老生常谈。”

    也不知是说话本儿里的内容还是战书,司徒雷淡淡评价了一句后,他手上轻轻翻动,显然是又翻看了一页。

    帐中书案上上书“战书”二字的信笺足足落了半尺高,平均每五日便会收到一封,然而这些战书都被堆积在了一起,且半点没有得到回应。

    帐中安静之极,只偶尔听闻书页翻动的声响,司徒雷像是忘了来人。

    直到书册翻看了大半他才问道:“还有什么话?”

    始终跪在地上的传信士兵听到这话险些哭出声来,已经是冷汗连连的士兵把那句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脱口而出。

    “去年的粮草之仇你忘了吗?”

    说罢,士兵便匍匐在地,颤声道:“禀、禀陛,陛下,没有了,那边传信之后只让捎带这句话。”

    司徒雷目光一凝,手中的书册已经合上又摔在了书案上,恰好击中那一摞战书上。

    信笺被打落在地,信函上用朱笔书写的“战书”二字像沁了血一般鲜红刺目。

    盯着那些战书须臾,司徒雷敛怒反笑:“粮草之仇已经报了。”

    “孤的战旗足够鲜红。”

    边疆各处总共射杀大耀百姓三千二百七十八人,其中战士一百二十三人,掠夺钱粮共计五千两,数目虽小,却激励了将士们的战血。

    他们的每一面战旗上都浸染着大耀百姓的鲜血。

    不过二十万石粮草,虽是他数年累积所得,却怎么比得上大耀百姓的鲜血更为炙热呢?

    粮草之仇,他一直在报,只是他们不自知罢了!

    “回战书,就说无论输赢与否,孤都要一名大耀宗室贵女为妾。”

    随着他的话落,士兵已经书写好战书。

    只最后司徒雷在信的中央按上了他的私印。

    传信的士兵恭敬的接过信笺,转身又离开了军营。

    被摔落在地的话本儿重新被人拾起递到司徒雷的手中。

    帐中又归于平静,隐隐可闻帐外士兵的喊啥声,也可闻帐外的风啸雪落声。

    收到回信的大耀将军营帐中,气氛却稍稍有些凝滞,甚至是带上了几分气急败坏。

    “欺人太甚!此贼子欺人太甚!”

    周良怒不可遏,“我大耀宗室贵女如何要与他为妾?他这般行径,岂不是侮辱我大耀荣威!”

    听得耳边周良一声声的怒喝,闵柏衍把目光从那枚私印上移开,口中温声劝慰道:“周将军消消气吧!此举虽有辱我大耀国威之嫌,但从古至今,两国联姻和亲又何尝不是平息战事的上上策?”

    “更何况,事在人为,本王不信司徒雷娶了大耀的宗室女只为泄私愤。”

    “只是如今父皇膝下适龄公主并无,可见司徒雷对我大耀皇室的情况掌握十分清楚,信笺中点名了只要宗室贵女即可……”

    这般说着,他脑中倒是闪现出一道身影来。

    皇姑母膝下的岚湘郡主闻语兰倒是十分合适,只是他这个表妹的脾气秉性……便是一言难尽了。

    若是他提议于此,只怕骄纵惯了的姑母会到宫中大闹,他并非怕惹得父皇不悦,只恐扰了皇祖母的清净。

    这个念头在闵柏衍脑中一闪而过,反倒是一旁静坐的段恒毅此时轻笑出声。

    “清临记得殿下的表妹闻语兰尚未婚配,与司徒雷倒也算般配。”

    “啧啧,一个母老虎,一个孤狼,凑到一起倒是不知谁能制住谁。”

    由着他的话,闵柏衍已经想到了闻语兰到了司徒雷的后宫中闹得鸡飞狗跳的场景,不由也笑出声来,只是脸上带了些许无奈。

    若真是闻语兰和亲云帆国,便是不知福祸,更是生死难料。

    他虽自幼便不甚喜欢这位表妹,却也没有厌恶到让她去死的地步。

    只是思来想去,也只有她最为适合。

    “罢了,这等烦恼事就让父皇去定夺吧。能等到司徒雷的应战,我们便也不算做无用功。”

    边疆的消息几乎每隔十天左右便会传回一次,轩帝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近乎十日一道,晨起的轩帝便会问一声。

    “巧了陛下,您这时候问起,老奴还能给您一个答复,若是再早些,老奴也只能摇头了。”

    笑呵呵的高博递上一早开宫门便传过来的折子。

    面上老态毕现的轩帝哼笑一声,“朕与老三父子心意相通,你邀的是哪里的功呢!”

    “呵呵,老奴哪里是邀功呢,不过是想逗陛下您开心罢了。”

    高博敛了笑,苦叹一声,“老奴盼着战事平息,陛下您也能睡个安稳觉不是,不然您日日担心殿下的安危,老奴瞧在眼里,心急又帮不上忙……”

    “就你看得真,朕看你倒是没有老眼昏花,反而越发清明。”轩帝笑呵呵应话,手上缓缓展开折子。

    高博一见轩帝看折子,便不再搭话,只在一旁默默地备下轩帝一会儿要洗漱的一应物品。

    须臾后,阅完折子的轩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嘴上倒是叹了一声,“老三这胆子倒是像足了朕年轻时……”

    随着一声叹息,话语终止。

    “子肖父,乃是常伦,陛下您该高兴才是。”高博递过浸德温润的锦帕给轩帝擦手。

    “去给传口谕,朕准了。”

    高博没有应声,便听寝殿内响动一声,再观轩帝神色已是如常。

    见此状,高博沉默了须臾,便颤声道:“陛下您把翼龙卫……”

    轩帝抬手打断高博的话,“无妨,朕今日便会拟旨立老三为太子,翼龙卫的事情朕也不会瞒着他,日后……日后能否成为他的助力便全然看他自己了。”

    高博微微偏头轻轻舒了一口长气。

    事已至此,便该是尘埃落定了。

    再抬眼时,高博的脸上又现出那常年挂着的和气笑容,“陛下英明,您为国操劳多年,是该卸下身上的担子了。”

    起身净面的轩帝却是不语。

    宫外的六殿下却是满面阴沉怒色,已经足足月余他没有收到司徒雷的来信,所有知晓,便是不断派出的探子传回,对于司徒雷这种用完就丢的行径,让他极为恼恨。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黑暗蛰伏

    “去请瑞王!”带着怒火的命令传下去后,六殿下闵柏灏便坐在窗前凝目窗外。

    今日里无风亦无雪,可以称得上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却让他感到分外压抑。

    已经几近年关,往年到了这个时候,便是闫卿之最为欢喜之时,如今又临近年关,但却只有他一人面对着寒风冷雪,再不会有人与他同行。

    闫卿之、闫卿之……他真该将其挫骨扬灰!

    心头种种怒火齐聚的闵柏灏有一瞬间想要将这个命令传下去,却在目光触及到那个不远千里带回的包裹上止住了怒意。

    先生心中有情义,他是知晓的。

    先生心中有恨,却并不似他这般扭曲。他有今日种种,便已是疯魔。

    这不过是轩帝昔日种下的因,会有今日便是他自食其果。

    对此,他从未悔过。

    待瑞王殿下闵柏涵登门时,闵柏灏仍是怒气未散的阴沉模样。

    自从上一回得知向来一团和气爱美食的六弟,便是与他联系愿祝他一臂之力的“十一爷”后,闵柏涵已经习惯了他这副阴沉模样。

    但想到从前种种,他仍会止不住心里发颤。

    这样一个疯子,幸好他从前与其并不亲近,否则他便早死于其手……老三便是最好的例子。

    谁能想到背后捅刀子最狠的是与老三私交最好的老六呢?

    微微颔首入门时,闵柏涵敛去脸上略带讥讽的神色,换上一副深沉模样。

    “六弟……”

    “准备的怎么样了?”

    闵柏涵并不恼怒话被打断,毕竟有求于人,只落座后道:“足足两月有余,一应部署不说万无一失,亦是万事俱备,只等时机一到便可行事。”

    “七日后便是良辰吉日。”闵柏灏一语定音。

    闵柏涵略一颔首,“好,那日城门部署,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是六弟的人吧?”

    似是对闵柏涵的明知故问极为不喜,闵柏灏并未应声,只沉着脸看着窗外那一枝压着白雪的青松。

    虽是结盟,却相谈不欢,且成功夺位后的一应事宜还尚未商榷,闵柏涵不予多留,只走到门口时听得背后响起的说话声。

    “听闻父皇今日已拟旨老三为太子,到时杀进宫里,你想要该要如何应对天下悠悠众口和百官才行。”

    “对你,我亦是毫无保留。”

    闵柏涵驻足回首,心中的动容尚不及表达半分,便被一句冷冷的“送客”打散。

    摇头叹息一声后,闵柏涵便大步离开。

    父皇已经拟立太子谕旨,他要做的事情便又多了一件。

    七日中,金陵城又下了一场雪,整个金陵都被银装素裹起来,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洁白的雪的世界,只是少了许多冷肃。

    许是离年关又近了一步,那些点缀新年的桃符和喜气中和了冬的凛冽。

    …………

    边城孤墨,大耀与云帆定下战书。

    三日后两军主帅于泗水河冰面上决战,议题暂定为两方诉求。

    自司徒雷应了大耀的战书后,边疆各域都安宁了许多,百姓们也得以安稳度日,时至而今,才真是战事平息的前兆。

    “总算是快要结束了!”足足绷紧了精气神三月之久的周良长叹了一声。

    解决了一个问题,另有一个问题却是迎面袭来。

    两军主帅应战,他们这一方他虽是主帅,但论身份便是瑾瑜王殿下可与司徒雷旗鼓相当。

    只是瑾瑜王殿下身份尊贵,又极为可能成为当朝太子,若其迎战司徒雷……赢了便也罢了,皆大欢喜之事。

    若是不幸败北,丢的可不仅仅是颜面一事,更有可能是太子之位……

    若此人做不成太子,他岂不成了罪人?

    种种念头在周良心中拉锯,有话吐不出让他满面纠结。

    段恒毅像是猜到周良心中所想,却是帐中难得的轻松时刻,只闷头轻笑,却并不点破。

    到底是闵柏衍看不过周良堂堂一个七尺汉子面上一副纠结不已的模样,让这事一锤定音。

    “周将军不必为难,此番本王与云帆国国主司徒雷对垒,方显郑重。”

    “本王一身本领受教于大将军,虽不敢放言得其真传,我与,我与恒毅亦是各有所长。司徒雷虽善战,但想要从我手上讨便宜,却也并不轻松。”

    “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待三日后对战,周将军只需做好守卫即可。”

    听得这话的周良还想劝说两句,瞥见段恒毅点头示意后便咽下满肚子的话,转身出营帐部署去了。

    帐中只剩下段恒毅与民柏衍二人,说起话来便随意了不少。

    “这些日子我看你倒是越发游刃有余了。”段恒毅拍了拍闵柏衍的肩。

    “从前以为这样的日子离我很远,真到了近前,才发现做起来并不难。”闵柏衍叹息道。

    “对战司徒雷你有多大的把握?”段恒毅语带担忧。

    略略沉思,闵柏衍才郑重道:“五成把握吧!”

    “司徒雷骁勇善战,且云帆国之人生得便魁梧异常,与其对战,我并不敢打包票一定能胜。”

    “只能尽全力与之对战,否则这个年怕是不好过。”

    闵柏衍没有料到已经万事俱备的闵柏涵并未等到年后行事,而是在当夜。

    之所以会这般着急,一是轩帝拟定立太子的诏书,二来则是轩帝的身体在丹药的侵蚀下已经是强弩之末,能不能撑过这个年尚未可知,他想要名正言顺的即位,还需要活着的轩帝,而非是一具强闯宫闱下的尸体。

    他更不想背上弑父的骂名登顶。

    他想要名正言顺。

    是夜里的宫闱殿宇处处燃着明亮的烛火,一串串的大红灯笼早早挂起,映衬得宫阙格外喜气,就连园中得落雪都被衬得几分粉红,像是铺了一地的粉嫩花瓣。

    寝殿里的咳嗽声一声压着一声,低沉又嘶哑,这样的声音轩帝的寝宫里越发频繁响起。

    皇后封于馨一手端着药碗坐在榻上,看着咳了一阵后面色越发灰白的轩帝,眼中涌上水光。

    她知道陛下的身子,已经彻底垮了。

    这一刻,她早就已经料到,却在来临之际面对之时,仍旧止不住的心酸叹息。

    殿内烛火明亮,宫外城门处只城墙上燃着火把,城墙下却是一片漆黑。

    那黑暗中藏着列队整齐身穿铠甲的数千将士,为首之人正是闵柏涵与闵柏灏二人。

    清冷星光下可见他二人面容冷肃,堪比那一身肃杀的漆黑铠甲,堪比九天之上的繁星皓月。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早有所料

    宫墙下的众多将士无一人发出声响,他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宫墙上巡逻卫队踏过时沉重而又整齐的脚步声。

    原本面上有些紧张的闵柏涵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平静下来。

    他为此整整筹谋了两个多月,直到兵临城下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那个至尊之位于他一墙之隔。

    曾以为的天涯之遥,过了今夜,便即将抵达。

    成败便在此一举,他并不后悔。反而在他眼中对此避之不及的二殿下和四殿下便成了懦夫一般的存在。

    至尊之位,从来都归属于富有野心之人。

    这一点上,他像极了他的父皇。

    闵柏涵轻抬首对着清冷圆月缓缓舒了一口气。

    自他口中舒出的那口气,在空中凝成似一道利剑般的白雾,直指漆黑夜空。

    他的面容沉静,清亮的眼中带着笃定,也透着一丝疯狂。

    时间便在这等待中悄然而逝,子时三刻如期而至。

    已经换防的宫门守卫悄悄大开早就已经闭合的大门,守在巍峨宫墙下的士兵们鱼贯而入。

    轩帝寝宫中的帝后二人对此毫不知情。

    服了药汤的轩帝躺在明黄床榻上,微微垂眼看着坐在龙床边的皇后。

    “朕近日已现垂老之象,梓童倒是朕记忆里的模样。”轩帝拉着封于馨的手,口中的话语难得的温和,且又透着几分感慨。

    本就心中酸涩的封于馨听得轩帝这话,当下便红了眼眶,甚至有一瞬间,她有将眼下处境对轩帝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这念头不过转瞬即逝。

    说不得,说出口,她们便都要因此而死。

    若不说,死的便不是她们。

    只一世的夫妻,轩帝习惯事事执掌于心,想不到到头来,却要稀里糊涂的做了糊涂鬼……

    “梓童?”久不闻回音,轩帝忍不住轻唤一声。

    回过神来的封于馨握紧了轩帝的手,微微垂首掩去眼中泪光,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哽咽之意。

    “臣妾也早就老喽!清芷的孩子都两岁了,我们怎么可能不老……只是岁月太快,似一晃神间,你我就生了白发。”

    封于馨伸出指尖在轩帝掌心中轻轻描绘着他已经乱了的掌心闻,一阵似窒息般的感觉袭上心头,喉咙间更似是有炭火在堵塞,让她再次热泪盈眶。

    足足屏息了须臾,她才缓缓开口气息平稳道:“与陛下相识仿佛还在昨日,细想你我已相伴近三十载……”

    封于馨见轩帝眼眸轻阖,便缓缓叹息了一声。

    相伴近三十余载,除却最初时的柔情蜜意,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心。

    夫妻间最为平常的相处,放到天家便是奢侈。这般温情时刻,日后怕是再难续。

    命人熄了殿内明晃晃的烛火,只留下两盏榻边灯,封于馨便和衣卧在轩帝身侧。

    帝后同榻而眠,这在宫中并不足为奇,只是高博已经太多年未曾见过罢了,险些让他忘了当年帝后二人也曾真心相爱……

    太极殿外的广场上,闵柏涵与闵柏灏率领近五千余人的将士们疾步而行,直奔后宫之中行进。

    往日里守卫重重的宫阙,如今却如入无人之境般顺畅,这让闵柏涵心头起了一丝疑惑。

    他不信老六当真手眼通天有这般本领,让整个宫闱内外守卫松懈如此,只如今他已然没有了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火光照耀下,闵柏涵的眼中带有一丝疯狂,若事情真如他所料那般……他亦不惧做一个弑父的君王!

    一路近乎畅通无阻,除却射杀了几队巡逻卫队后,闵柏涵一行可以说是毫发无伤便抵达了轩帝的寝宫外。

    喊杀声传进殿内,却并未吵醒睡熟的轩帝,反而今夜一直心神不宁的皇后迅速起身。

    “怎么回事?”她轻声询问了一句守在殿外的高博。

    “禀娘娘,来了。”高博似是叹息一声。

    封于馨拧眉遥望了一眼前方的殿门,转而道:“深夜寒凉,你就不要在外殿了,陛下惯用你服侍,去中殿候着吧!”

    “老奴叩谢娘娘怜惜。”

    心中有些焦急的封于馨转身进了内殿,略有沉静后便飞快写下一封信笺交到婢女手里,又悄声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进到内殿坐在轩帝身侧。

    这会功夫,高博已经进了内殿点燃烛火。

    不过熄了片刻的烛火又重新点燃,照亮了这处处透着尊贵气却又显得暮气沉沉的寝殿。

    封于馨微微拧眉垂眸,面色紧绷不发一语。

    殿外的境况,便当真如陛下所料这般,只是不知来人是哪位殿下。

    虽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但她仍旧担心会有意外发生,便让人去兵部尚书叶府传信。

    整根的烛火燃了过半时,封于馨听得殿外的喊啥声越发靠近,本就不平的心更是跳如鼓雷,手中的丝帕也越拧越紧。

    灯下的高博更是白了一张脸。

    叶府中已经睡熟的门房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睡眼朦胧间看清来人手中的令牌后大惊失色,忙引人去了内院。

    内院有管事一路引着婢女来到叶婉茹的院落,惊醒的叶婉茹看到婢女手中的令牌后惊慌不已,问了几句毫无所获后便准备前往洵卉院与叶洵商讨。

    找出了被她收起来的匣子,又让虹玉提了灯笼,刚刚走出房门,便碰上了循声而来的叶洵。

    一见到叶洵,叶婉茹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心里平稳之余话语中也带上了哽咽。

    “爹,这是,这是……”

    “婉儿莫怕,为父已经知晓。”

    眼中泪光盈盈的叶婉茹连忙点头,“爹,这是皇后娘娘曾给女儿的飞凤金簪。当日娘娘曾说,这金簪可召集数千精锐,以备宫闱有变。”

    叶洵接过叶婉茹手中的木匣,抬手轻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抚道:“等消息吧,爹这就亲自去拿着信物召集人马进宫。”

    听闻叶洵要亲自去,叶婉茹急的连忙起身,说出口的却并不是挽留。

    “爹爹小心,多带上几名护卫。”

    送走了叶洵,叶婉茹又亲自安置妥当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这才回到屋内端坐。

    她手中无意识的翻动着与段恒毅往来的书信,似是只有看着信函上熟悉的字迹才能安心。

    金陵城中一家背巷的酒馆被敲开门扉,须臾后一枚赤色烟花在夜空中乍开。

    又片刻后,数股人马策马而至,城门开了又关。哒哒的马蹄践踏声响彻深夜的金陵城。

    极清殿内灯火如初,殿内外守卫的水泄不通,轩帝寝殿外更有数十翼龙卫隐匿于此。

    殿内一名翼龙卫跪在榻前,对着已然醒来的轩帝道:“属下疏忽,望请陛下降罪。是属下一时不查出了内鬼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尘埃落定

    已经穿戴整齐的轩帝坐在软榻上,目光幽幽望向殿外,虽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漆黑的窗外,但他仍未收回目光。

    “罢了!朕那日便是要提醒你,不要因为与他们相识相知数十载便掉以轻心。”

    “人心,便最是难测。”

    似是意有所指,轩帝喟叹一声。

    “梓童……”轩帝轻唤一声后,便抬手握住了封于馨搭在膝上的手。

    “梓童想必也留了后手吧?”

    不等封于馨说话,轩帝又叹息道:“朕记得你那枚飞凤金簪给了叶爱卿家的姑娘,方才可命人去传了信?”

    听得轩帝这话,封于馨心中的愧疚和酸楚敛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心的疑惑和不安。

    “陛下早就知道那枚金簪的去处?”

    “呵呵,去岁你封赏叶家姑娘时,便把那金簪赐给了叶家女,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想瞒着朕吗?”

    “陛下……”

    封于馨急于解释,却被轩帝打断。

    “无碍,那金簪意义重大,叶家女又是个知道轻重的,朕这才没有冒然伸手处置。更何况老三尚未婚配,等定下来再物归原主亦不迟。”

    看出封于馨眼中的不安,神色间透着疲惫的轩帝温声宽慰道:“朕并非责备你,倒是要赞一声梓童料事如神,有了防人之心,如此朕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封于馨的一颗心可谓是在油锅里滚了个遍,却突又跌进了装满蜜糖的缸里。

    无论他们之间掺杂了多少人,有过多少的猜忌,陛下……总归是记挂她的。

    只是漫长的岁月里,柔情蜜意到底被磋磨得所剩无多。

    “陛下不怪臣妾便好。”

    封于馨温声道。

    “想必再有个把时辰,援军便可抵达宫门。”

    蓦地想起从前发生的事,封于馨疑惑道:“陛下难道从未曾怀疑过叶卿家吗?”

    轩帝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

    “呵呵,叶卿家虽不如面上表现的那般木讷,却是朝中少有的忠耿直臣,朕若是怀疑他不忠,又岂会任由你把金簪交给他的女儿?”

    听得如此,封于馨虽心中仍有疑惑,却也不再发问,只静等殿外的声响平息。

    “龙一,你去外面看看,莫要伤了他们的性命,朕还有话要问。”

    将要燃尽的烛火被换下,新烛的火光由小变大,重新照亮了整个寝殿,殿外的喊杀声忽高忽低,直到天将明时才彻底沉寂下来。

    极清殿外的长廊石阶已经被鲜血染红,更是狼藉一片。

    铠甲碎裂透着鲜血的闵柏涵和闵柏灏被带进殿内。

    闵柏涵的眼中还有未散尽的狠厉和疯狂,反观一直疯狂行事的闵柏灏眼中却是一片沉静。

    坐在上首的轩帝看着被反剪双手的二人,眼中有沉痛沉浮,到最后只化成一声无声叹息。

    沉寂的殿中,只闻闵柏涵尚未平息的粗喘声,静默了须臾,轩帝才缓缓开口,“老大,逼宫弑父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儿臣并非想要弑君弑父,儿子不过想要太子的位置。可是您不许,儿子只能自己拿了。”

    满面血污的闵柏涵梗着脖子,突然笑道:“拿不到,是儿子不才。儿臣并不愿。”

    轩帝深深地凝望着闵柏涵,良久后他突然发现,他似是已经认不得面前的男人是他那个有些好大喜功的长子。

    似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变了模样。

    “你呢老六,胡闹惹出这么多的是非,如今可如愿?”轩帝落在闵柏灏身上的目光深沉却又满是狐疑。

    “朕的江山安稳,便让你这般愤懑吗?”

    闵柏灏一改从前的和善,变得似暗室中那般满目阴翳。

    “这一切,父皇看着还眼熟吗?”

    闵柏灏笑问一声后又叹道:“啧啧!可惜了老二和老四胆小如鼠,否则这一场戏唱的才算圆满。”

    听得这话的轩帝变了神色,眉目间满是威严怒色。

    “你这个混账!”

    “混账?我如今不过做了你当年做过的事情,怎么就混账了?那你当年所为岂不是更加卑鄙!”

    闵柏灏满脸讥诮,口中说出的话却还带着笑意。

    “朕是你的父皇,你便是这般对着朕说话吗?”轩帝怒不可遏,嘶吼间便是一声声咳嗽。

    听着耳边响起那一声声颇有些撕心裂肺的声音,闵柏灏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良久后才轻笑道:“自幼时,儿臣便知儿臣的父皇另有其人,而你,不过是杀父仇人。”

    “这江山,亦是你从我父皇手中夺得,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轩帝跌坐在软榻上,眼中怒色褪去,盛满震惊和不敢置信,一旁的封于馨秀眉紧拧,而闵柏涵已经跌坐在地上,目光来回地在轩帝和闽柏灏之间流转。

    “荒唐……荒唐……荒唐至极!”

    喃喃低语的轩帝突地嘶吼一声,跌跌撞撞走过去后便对着闵柏灏接连扇了几记耳光。

    眼见闵柏灏面颊红肿,轩帝怒睁的眼中有些泛红,转而抓紧了闵柏灏的衣领,“那贱人说什么你都信!你都不知道问问朕吗?这么多年的疼宠,朕都不如去宠爱一条狗!”

    “朕就不该,不该……”

    “咳咳咳……咳咳咳……”

    轩帝的话没说完,便急促地猛咳起来,苍白的面色瞬间涨红,额头和脖颈间青筋涨起,本就消瘦的面容上带了几分狰狞。

    “噗”的一口鲜血洒在闵柏灏肩头。

    “来人呐!快来人……”高博带着哭腔的高喊声响彻内殿。

    神情木然的闵柏灏瞥见肩头的热血,又微微抬眼去看轩帝,他的眼中似是有些动容,喉间滚动,只听他低语道:“来不及,来不及了……已经病入膏肓。”

    “父皇服食的丹药,便如同儿臣耳听之言,已经毒入肺腑。”

    闵柏灏紧紧闭眼,双肩一耸用了巧劲便让力气散尽的轩帝松开了手,他缓缓匍匐在轩帝身前。

    唇上染血的轩帝颤抖着嘴唇,半点声响也发不出,眼中痛恨与悔恨沉沉浮浮,最后敛起的眼中全是痛惜。

    “传朕口谕,褫夺彤妃封号,废为庶人,又毒杀宫妃,行车裂之刑。”

    封于馨尚在闵柏灏话语的震惊中,听得这番口谕,便猜得一二,对此她不置可否。

    轻阖眼眸的轩帝被抬到软榻上,地上的闵柏涵与闵柏灏无人顾及。

    “瑞王和老六就先压进牢中,等陛下定夺吧。”封于馨对龙一下了命令。

    闻声而来的御医见此场景险些惊掉了肩上的药箱,进到殿中见到地上的二人更是眼中惶恐。

    一场筹谋了数月的逼宫弑父之行,在深夜进行,又在日出之前草草收场,除却鲜少的几个知情人,这一场宫变竟未惊动许多人。

    瑞王府中的郑荷华却是整夜未眠,只在日出时换了一身大红裙裳端坐在床榻边,像是等待郎君上门的新嫁娘。

    一晃,便已是腊月二十九,眼看着便是阖家欢乐的除夕,距离宫闱之变已经足足过了半月有余。

    这一场似是玩闹的宫变只在宫中流传,百姓们对此一无所知,但大军告捷不日回来的消息却是传遍大街小巷。

    城外一队身穿铠甲的将士踏风猎猎,恢复了从前容貌的段恒毅策马略行于闵柏衍身后,二人面上都是一副喜色。

    数日前两军主帅对垒,整整斗了大半日仍未分出胜负,便定为平手,最后司徒雷以纳大姚宗室女为妾并退距百里外签下十年平定合约。

    此番驰援,于大耀而言,可谓是大捷。

    而司徒雷之所以会应下与六殿下之约,不过是想杀一杀大耀的锐气,更想的是让云帆国百姓们能衣食无忧几年。

    大开的城门迎来了归来的将士,叶婉茹被人群簇拥着不断涌向前。

    人群中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立在人群中的叶婉茹耳朵被震得嗡鸣一阵,忽地她只觉腰间一紧,正要呵斥时,便觉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她甚至看清了挡在她前面那些百姓的脸,同时也看清了他们脸上或惊或笑的模样。

    “姑娘可是看在下看得痴了?”

    落在马背上时,她的耳畔响起一道带笑的低语声。

    腰间缠着尚未收回的长鞭,又有手臂紧随其后附在腰上,背后便是那人身上的冷硬铠甲,似是仍带着边关的风雪寒凉,让叶婉茹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内力一颗心却是滚烫。

    “公子好生巧舌如簧,明是你行径轻狂……”

    似是娇嗔般的斥责之言尚未说完,便被耳畔极快的温热触碰打断。

    “我想你了。”

    “等出了正月,咱们便择日成婚吧!”

    二月初十,一身大红喜服的段恒毅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众人前往兵部尚书府叶府迎亲,已是太子的闵柏衍早早便到了将军府等候。

    叶府中,一身大红喜袍的叶婉茹在十全老人那一句句吉祥话中盖上了盖头。

    满目的艳红中,耳畔仍旧回响着那句“夫妻共白首”。

    有幸与君相识,有幸与君相爱。

    结青丝共白首,方全一世情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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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而上婉君心介绍:
初相见,他七岁,她三岁,耀眼的阳光照射着女童眉宇间的一点胭脂痣,红的像要滴血一样,满目的桃花,清风徐来,花瓣飘落间迷了谁的眼。扶摇而上婉君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摇而上婉君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摇而上婉君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