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血侯的“邀请”(中)
“让别人警惕的同时,也能更好的捕捉到你的位置,他修的是‘神耳通’,整个中都除了“斗”之外,只要他想听,便没有他听不到的声音。”
“到时候,别人喊一声你的法号,他便能就此锁定你,继而顺藤摸瓜,所以你要小心了。”
怜花颇为慎重的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若是他早有准备,与妙素串通一气,提前准备好,那贫僧很有可能便不像上次那般容易脱身了。”
邪剑疑问道:“若真是度难的圈套,那以他佛门金刚的身份,应该会让报纸大肆报道才是,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只占一个小板块?”
怜花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中都最近大事频发,报纸上需要报道更多的东西,因此……”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自己就直接把这个猜测给推翻了,佛门金刚的影响力,可比中都这所谓的“大事”要大得多。
若真是度难设下的圈套,那报纸上应该吵翻了天才是,而非现如今这般只是《日报》一家在报道,并且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版块。
佛、道二宗虽然不似半山门下那般明文规定,只有门徒才能处决门徒,但也很少假他人之手来清理门户,更喜难自己直接动手。
雾真缓声说道:“那就是第二个可能。”
怜花问道:“什么?”
雾真道:“就目前来看,那《日报》是掌握在血侯手里的,他应该是在此前《新晚报》的报道中,猜到了你的身份,因此对你发出了邀请。”
和尚不解:“邀请?”
雾真轻嗯一声,道“嗯,邀请,或者也可以说是招揽,相比于中都目前的局势来看,别人很快就会忽略这样的报道,但身为当事人的你,会关注到这些。”
“他想请你过去谈谈,想将你招揽在身边做事,并且还会对你提供庇护,帮你掩护行藏,这样一来,别人就不会注意到你。”
和尚挠了挠光头,问道:“他招揽我做什么?跟他一起对付那个什么‘老伯’的?有这样的必要吗?”
道人呵呵笑道:“区区老伯,于那血侯来讲,不过就是只跳得比较欢的蚂蚱,他连白虎道那边的联盟都能扫平,还会在乎一个帮派的头子?”
“这血侯野心不小,他是为了以后打算,有你这么一个曾经最为接近‘菩萨果’的高手呆在身边,他可以做很多事。”
这时,邪剑说话了,哼哼笑道:“这个倒是不错,既然他发出招揽,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他想招揽和尚一个,结果没想到来了我们三个,一定会很惊喜。”
“日后由他打掩护,托庇于公侯府门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手下人又多,顺便还能让他帮着打探一下那李浩然的下落。”
“中都人口实在太多,单靠和尚一个人,即便是有‘神行通’也查不过来,有那血侯帮忙,倒是容易很多。”
道人点头,道:“和尚你怎么看?”
和尚却皱起了眉头,说道:“贫僧觉得这可能是个陷井。”
“嗯?”
“唔?”
“贫僧曾得罪过公侯府的李倩娘,而她,是龙的女人。”
“李倩娘~!龙~!?怎么回事?”
和尚缓声说道:“那是在八十多年前,当时贫僧还在上都时的事情了,那时贫僧已然摘得罗汉果,距离菩萨果不远。”
“那一日,李倩娘过来拜访贫僧,她美眼间带着怅然与春情,贫僧见她那般模样,便知其已想思深种,欲念与哀思并从。”
“贫僧觉得这是佛主降下的恩阴,她那时早已破门离开公侯府,顶顶的‘三斗’份量,这般的修为,若能与她双修,许不久便能证得菩萨果。”
“但那时,贫僧也未有稳胜她的把握,自然是不好用强的,因此便只得以话术引导,问她为何愁苦。”
“她便与我说了她与龙之间的事情,言说,许久未见龙,甚是想念,知贫僧擅欢喜术,便问贫僧,下次与龙相见时,如何能够怀上‘龙种’。”
“若龙知她已有身孕,留在她身边的时间必然会更久,贫僧以喜欢大道为论述,引她春思泛滥,渐渐为欢喜道所迷。”
“然则……”
说到这里,怜花金刚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接着潮红色的脸上出现了愤恨之色。
剑客听得津津有味,问道:“然则怎样了?”
和尚愤哼一声,道:“就在贫僧将要与她成就好事时,那顾倾山打上了门,贫僧正处欢喜气极胜之时。”
“只需与李倩娘欢好,夺取她哪怕一二‘斗’的规则,事后仔细温养,剔除,便可证得菩萨果。”
“顾倾山徒然而来,二话不说,一剑斩向贫僧,坏了贫僧的修为,自罗汉大圆满,跌落于金刚,而那李倩娘,自然脱离了贫僧欢喜大道的迷离,醒了过来。”
“还好贫僧即便是被打回金刚镜,却依旧是‘神行第一’,即刻逃了,若非如此,等李倩娘缓过劲来,那二人联手的话,只怕贫僧早就没了性命。”
说完这些,和尚指了指自己身上潮红色的皮肤,继而恨恨道:“然后,贫僧便落得如此模样,时刻处于欢喜气极胜的状态。”
“下身更是因为欢喜气的影响,时时挺立,与你两个结伴,逃到域外后,每日里不得不与野人部落的女子,或是雌畜**,欢喜气才能稳定。”
“若非如此,贫僧怕是挨不过这八十多年,便会被欢喜气折磨而死,如今终于回到中土,来到这中都,以为摆脱了噩梦,可以长期且肆意的与正常女子相交。”
“谁能想到,中都这地方竟然会有‘报纸’这种东西,贫僧的行为被暴露出来,不得已,只能在脸上身上涂一些女子所用,美白的胭粉以作掩盖……要花很多钱的。”
“我佛门又戒偷盗,贫僧以前积攒下来,在域外没法子花出去的金铢,已经快要见底了。”
和尚絮絮叨叨的说这着这些,那模样也是颇为心酸。
第1084章 血侯的“邀请”(下)
剑客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不容易啊,大家都不容易……唔,话说,和尚,你已经破了色戒,为何就不能偷盗呢?”
和尚打开他的手,冷冷道:“贫僧这是修行,修行懂吗?修的是欢喜大道,不是破戒,身为佛徒,怎能偷盗劫掠?有违出家人的慈悲好不好。”
“但与你修行过的女子,都丧命了。”
“你一个耍剑的懂什么,贫僧这是在超度她们,洗刷她们的罪恶,她们的罪孽皆归于贫僧,而她们则能干干净净荣升极乐。”
“可她们还不是死了?”
“那是不一样的……”
就在两人争辩之时,道人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言道:“由和尚这么一说,《日报》上的这则报道,确实有可能是陷井。”
“想来那李倩娘一定恨透了和尚,很有可能,血侯在发现了和尚的行迹之后,便传信回公侯府,李倩娘由此设下圈套,引和尚过去,击而杀之,以雪当年之耻。”
和尚用力点头道:“贫僧也是这么想的。”
剑客道:“怕什么,我们三人一同过去,那李倩娘就算真的来到中都,也不惧她。”
道人点头:“有道理。”
和尚想了想,道:“有个消息贫僧忘了与你们说。”
道人不解的皱起眉头,剑客亦将斗笠转向他。
和尚道:“李倩娘已经不是曾经的李倩娘了,贫僧先你们一步回到大中州,打探到,如今的公侯府是她说了算的,虽未拿到‘镇世公’的超品爵位,但却将镇山与净海二公,压得死死的。”
剑客:“……”
道人:“……”
相顾沉默。
半响后,剑客道:“不怕,和尚你在这里呆着,我与老道接受血侯的招揽,日后自少不得你的好处。”
和尚看了他一眼,道:“说好的不离不弃,同气连枝呢?你这样抛弃贫僧,对得起这么多年来的相互扶持吗?”
道人幽幽道:“别忘了,你在公侯府也是有仇家的,那人虽然‘成神’了,可未必不记得当年你在剑道上,对他的侮辱。”
“而且,你敢保证,针对和尚的陷井,没有别家门阀参与?贫道这边且不说,道门一直盯着贫道呢。”
“邪典你,当初可是差点典祭整个下都,若是引来顾倾山的徒子徒孙,听说剑主峰有个很厉害的家伙……咱们的名声,可都不好听呐。”
剑客:“……”
三人苟且了近百年,当初被顾倾山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能活到现在,除了各自的本事不俗之外,凭的就是狗怂……小心谨慎。
明明知道,血侯对怜花僧发出了邀请,但愣是不敢接这茬,在青龙道的一间破庙里相顾无言。
“本座的钱快花完了,老道,你那里还有吗?”
“贫道近来连买肉喝酒的钱都快见底了,和尚……”
“没了,都花在了美白的胭脂水粉,跟女人身上了,中都的物价,怎么会这么高?”
三人一时间坐困愁城,出去抢劫或是偷盗吧,他们曾经也是顶顶的大人物,实在拉不下脸做这种事情。
不得不说,就算是九品大,没钱的日子也是十分不好过的,他们此刻,有点羡慕贼祖……
……
初二这天,《日报》有关‘怜花僧’的报道刊登出去后,李恶海就一直在等那“不净僧”的到来。
于李恶海来想,如果他不是个傻子的话,应该能够看明白自己意思,一位曾经无限接近于“菩萨果”的罗汉,即便如今实力大不如前,那也是个九品大。
对自己这边也有着极强的助力,到时候直接推平李浩然的玄武道,所有的一切都将落幕。
即便,他有极大的概率是半山剑主的衣钵传人,但那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只能选择臣服。
没错,就是臣服,血侯不想杀他,只想在他那里得到“神魂互换”的方法,再有就是,血侯也不能杀他。
原因很简单,“老姑姑”不让,密旨上是这么说的,甚至上面还说,若是其他家想杀李浩然的话,血侯必须保证他的安全,然后,将他带回本府。
但是呢,血侯的七个人格早已经在谋算,当得到“神魂互换”的法门后,如何让李浩然死的“合情合理”。
或是死于意外,或是死于别家门阀的报复,等等……亦或是死于怜花金刚这一类九品大手中。
这些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然后,他就可以向“老姑姑”交差了,一切都是这么合情合理。
事后老姑姑就算有所怀疑,但天高皇帝远的,又怎么可能知道真相?拿他也没办法。
怜花金刚是他想要掌握在手里的筹码,若是能让此不净僧效力于自己,那就太好了,魔徒他都能收服,更何况区区不净僧?
就算他是九品大又如何?
血侯很自信,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双方见面后的说词,比如,这样:
“若本侯猜的没错,金刚之所以敢回中土,是因为半山剑主出问题啊吧?金刚能与本府说说,剑主怎么了?”
在与怜花的问答当中,他脑海中虽然已算是拼的完整的拼图,应该能够得到更多的细节补充。
接着便告诉怜花:“李浩然应是顾倾山传人,很可能是下代剑主,他,就是玄武道上的‘老伯’……”等等等等。
李恶海盘算的很好,可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到,他命李平川在《日报》上报道的那一小块文章,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而他又哪里会知道,公侯府的“老姑姑”当年的往事?李倩娘那般“破门子”的身份,当初又事发突然,怎会将这些记录在公侯府的“历史文献”当中?
更不可能知道,这中都城,那污道人与邪剑客其实跟不净僧是同伙,三人共同决定,无视血侯的招揽。
血侯等了个寂寞。
最后喃喃自语道:“难道,那怜花真是个傻子?看不懂本侯的意思?”
感觉很受伤,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
亦在初二的这一天,李道也看到了这样的消息。
神情比较严肃,虽然早有预料,但心情依旧忐忑,这是预判当中比较坏的结果。
第1085章 战前准备
域测海子,暗卫营地,开始了大迁途,暗卫们将秘密去往玄武道那边,特别是第四行动处,他们的人数最多。
第二情报处,倒是压力最小的,因为他们的人员本就在外执行任务,遍布整个中都的方方面面。
五、六处,一个负责监督,一个负责后勤,早先已经有所动作。
参谋一处与战略三处的人员,暂时留在岛上,彼此来往消息,商讨着种种可能出现的变故,一个做计划,一个进行否定或与肯定。
种种有关未来战局的预判,便就此诞生。
这般的细节,在李道与洪胜男的调配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让暗卫人等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同时,也要有临战应变性。
如此这般的开了几场会,暗卫高层皆有参与,参谋部与战略部将此前拟定好的计划文书,一封封发在他们手里,大家各抒己见,有需要修改的,便立刻效正。
这一天的会议持续了很久,但总得来说,以目前而言,倒是集中在舆论与战术细节这方面,如此这般,确立了诸多相关事宜。
众人开始转移,将重心转移到了玄武道那边。
可以说,暗卫这次,是以绝对的姿态,准备跟血侯打一场的,而其中,“舆论”则是必不可少的。
会后,就着夜色,洪胜男与李道泛舟在域则海子的湖面上。
一叶小舟,有酒有下酒的菜,二人相对而坐。
小舟上没有划桨的渔家,只有他们两个,随着水波的荡漾,任意漂流。
“这般的报道下,算是彻底打掉了门阀贵姓的尊严,至少于中都来说,是这样的,不管是血侯那边,还是‘五姓’这边。”
洪胜男笑了笑,拿起酒盅喝完,放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夹了颗花生米放在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很得罪人的,估计那群贵姓恨死咱们了。”
李道调侃:“是《新晚报》的报道,与我‘老伯’有什么关系?”
“他们又不是傻子……”
洪胜男白了他一眼,继而又道:“不过他们现在指着我们呢,就算心里恨透了,又能怎么样?但是呢,浩然,这些人是不能再用了。”
李道笑着点头:“我知道啊,所以把他们当做‘编外特攻队’,与我们这边完全隔离,由王思闲去管理他们,给他一个露脸的机会,至于他能不能搞好,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若成了,自然会在门阀贵姓这一群体中,获得很高的威望,为他日后在王府中的升迁,打下结实的基础,他若不成……”
李道耸耸肩:“那就证明,我们以后没必要再‘投资’他,以往的投资就当是做生意亏了。”
洪胜男没默半晌,道:“也是,只是可惜了王淳临这一派系,他们在王府中的影响力很大,倒不如救他一命如何?”
“到时侯在说吧,谁胜谁负还在两可,说不定我们败了,亡命天崖呢。”
李道摆摆手,让过这个话题:“这种事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今天《日报》上那不起眼的文章,是血侯对怜花僧的邀请。”
“接下来,我们所面临的,可能将是三个九品大,以及血侯的棘蛇刺客团,血衣军,与以大量‘血蝉’为基础的秘密情报组织。”
“这般绝强的力量之下,我们的胜算,在纸面上是很渺茫的,三处那边的分析其实很有道理,以退为进,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转战离开中都。”
“但却被浩然你给否决了。”
洪胜男说到这话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拿起酒盅,与李道碰了一下,接着大刺刺的躺在小船的横木上。
一手支撑,说道:“我不知浩然你哪来的那般自信,九品大啊,还是三个!你的合纵之术失效了。”
“妙素真人没有任何回复,肯定是不会帮咱们的,度难金刚也模棱两可,你,一个九品,我一个‘长寿生’,干不过的,到时候咱们跑吧,难道还真指望玄武道?”
李道摇摇头,道:“胜男,你不懂的……”
“民众的力量?那些人在九品大面前,不过就是尘埃,如果真如你此前那般打算,将他们发动起来,全死很多人,很可能中都就没有活人了,不值得。”
“我要是真这么做了,在你眼里岂不是跟大兄一般无二了?”
李道笑了笑,调侃着说道:“那在你眼里,我最大的优点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缺点?到时候你就会看不起我,然后抛弃我,那我不是太吃亏了。”
“放心吧,玄武道,乃至整个中都的有识之士,他们的对手是血侯手下的那帮人,九品大,这一‘超品’的战场,应该与他们割裂开来,‘超品’就应该由‘超品’对付。”
“而且我不信,如果到时候真的事态失控,邪剑他们大肆屠杀中都民众,妙素真人跟度难金刚会袖手旁观?”
“再说了,以神刀的人品,肯定也不会置之不理,门阀上层的那些大人物,他们要的是我的命。”
“或者说,有更高层的人物在上面盯着,比如,佛主,道尊,这是对我成为剑主的一种试练。”
“门阀的那些大人物们,她们就算再恨不得我死,也不可能亲自下场来杀我,更不可能,也不敢让整个中都为我一个人陪葬,这,就是一种制衡。”
洪胜男皱眉道:“即便如此,我们所要面对的,可是三个‘超品’,就像你说的,这是一种制衡。”
“妙素真人与度难金刚的态度模棱两可,除非邪剑他们敢对中都进行屠杀,不然的话,那些人只会选择袖手旁观。”
“我外公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观察,不会出手,就算我外公看在我们姊妹的面子上,亲自下场,但他才只有刚刚‘一斗’的份量,不可能是邪剑他们任何一人的对手。”
“我们这边没有‘超品’,难道你能指望闭入‘生死关’的铁不曲突然破关?就算他成功晋升‘超品’又如何?”
“他跟我外公加起来,同样不是一个邪剑的对手,更何论还有雾真,怜花,我们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实力,去对付血侯。”
第1086章 洪胜男:浩然你“大”了?
“胜算实在太渺茫了,不,应该说完全没有胜算,就我个人而言,浩然,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危机关头,起动那条早就准备好的‘后路’。”
“大不了,中都的基业我们不要了,回西北,慢慢积蓄力量,日后再将中都夺回来便是,没必要在这里死磕。”
“我就不信,不管是邪剑还是血侯,真敢跑到西北来闹事?当明堂不存在,还是当李长生这尊菩萨是吃素的?退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何必……”
“不,不能退的,什么时候都可以退,偏偏这个时候不能退,更不能败。”
李道打断了她的话,瞧向夜色下,反射着繁星光芒的湖面,将酒杯放在唇边,怔怔出了会儿神。
接着道:“一旦退了,败了,李恶海就会利用他新掌握的媒体力量,将这件事情大肆宣扬,那么刚刚立起来的‘侠义精神’也会随之泯灭。”
“因为我是名门正派的‘侠宗宗主’,天下所有侠义的领袖,我退了,败了,就是等于在对外界散布一种信号‘屁的个侠义精神……’”
“很多人的信仰会崩塌,刚刚看到的正义的曙光也会熄灭,想要再次将这团火点亮,那将不知会是在什么时候。”
“我不忍心看到,这团刚刚点亮的火,被世间的黑暗所淹没,因为我答应过师尊,要跟这个世道讲讲道理,因为这是来自剑域意志,而我,继承了这样的意志。”
李道的目光有所追思,他又想到了那个没有四肢的老人,想到了曾经,有关剑域的种种传说。
想到了在鹭尔岛水下那处遗迹里,意识中所看到的画面,想到了“诡剑天师”公孙班,抱着孙月英师姐的骸骨,悲声恸哭的样子。
想到了那些以前他并不认识,但却神交已久的师兄师姐们,顺便还想到了顾倾山那张死人脸……
以往的他,一直想要逃避,但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必须正面面对这些事情了。
这不光是对那位老人在天之灵的告慰,同样也是他自己的理念。
想着这些,他默默的将唇边的酒送入口中,酒味辛辣,吞入腹内却是一团火热,浩气荡漾。
洪胜男诧异的看着他,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遇到什么事情都习惯于把先后路铺好,多疑且总是将自己带入被害者角色的浩然吗?
他怎么会选择,在这种处于极端劣势的情况下,跟敌人硬碰一波?脑子有问题了?不过别说,这个样子还真的很有魅力。
“可是……”
犹豫了一下,洪胜男道:“可是,真的没有胜算啊,到时候说不定浩然你会死的。”
李道放心酒杯,笑道:“是啊,有很大的几率会死。”
“可是你死了,也就等于败了……”
“不,我死了,并不意味着我败了,相反的,我的死正好代表了‘侠义之不屈’,让这团火焰,烧的更旺!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凛凛人如在,谁云侠已亡?”
听他说得这么悲壮,洪胜男怔然,一向好胜的她,双目中瞬时升起一团雾气。
“浩然……”
“唔~你说,我死后用这首诗做为宣传好不好?或是‘我自横刀向天向,去留肝胆两昆仑’……哦,昆仑啊,就是黑暗旧时代的一座大山,代表着一个人心目中最重的东西,两昆仑的意思就是说……”
“浩然!”
洪胜男一拍案几,打断了他,眼目中的雾气凝成一颗晶莹的珠子,顺着眼角划落了下来。
气哼哼的道:“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什么死啦活啦,诗啦之类的,多不吉利。”
“哟,我的胜男哭了?”
李道笑着伸手,去帮她擦拭泪水,洪胜男偏头,躲了开去,李道把她的下巴捏住,将脑袋移正,然后再去擦。
这回洪胜男没躲,但依旧气哼哼的:“你倒是想要舍身酬侠骨,可你死了,我怎么办?婉儿她们怎么办?还有其他追随你的人该怎么办?”
“你嘴上说得痛快,又是作诗了,又是宣传的,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
一边说着,眼泪一直在往下流,眼晴却一眨不眨的,倔强的瞪着李道,李道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颇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李道叹息道:“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就算是死,那也是假死,要真死哪那么容易?”
洪胜男抹了把眼泪,委屈巴巴的问道:“什么意思?”
李道笑着给她倒了杯酒:“谁说我们这边就没有‘超品’了?”
洪胜男疑惑:“谁?”
李道得意洋洋的指了指自己。
洪胜男愕然,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神情,问道:“浩然你……你‘大’了?”
“我不是一直挺大的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随口调戏了一句,迎来的却是洪胜男的白眼。
“怎么说呢,我的情况有点古怪。”
李道耸耸肩,叹道:“说起来,自打我晋升九品之后,就感觉没有‘初、中、上’的区别了。”
“经过天刀与神刀的指点之后,我又发现,其实我没有所谓‘长寿生’这道门槛,因为我所掌握的每一种剑势,其实都是‘完美的规则’。”
“不存在去芜存菁这一概念,而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熟练的掌握一十四种剑势的应运,以及各种极致的变化。”
“也就是十四种‘规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剑域的师兄师姐们,在‘长寿生’那一关的时候,就把每一种剑势推演到了极致的完美,改都没法子去改。”
“想来这就是顾倾山一路开挂,谁挡杀谁的原因,顾倾山总结出《剑术总纲十五势》,并不是意味着,他证得剑主时已经‘十五斗’了?”
“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他确实掌握了十五种完美的‘规则’,可他证剑主位时,只有‘三斗’,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即便他完美的掌握了十五种剑势‘规则’,但总有他擅长的与不擅长的,亦或者可以称之为习惯,习惯性的用哪一种剑势。”
第1087章 你真以为他只有“八品”吗?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好比小初,我教给她的每一种剑势,她都会,并且熟练的掌握,可与人动手时,总会习惯性的用一种自己喜欢的剑势。”
“同样的,正是因为她掌握了这些剑势,才能以七品的份量,把个九品上给打哭……这是剑域的遗产,旁人羡慕不来的,毕竟,我们剑域门徒,掌握着‘完美的剑势规则’。”
“但也同样因为这样的原因,我被‘卡’住了,卡在了九品这了品阶,如果我只是依照某一种擅长的剑势修练下去,会自然而然的晋升‘超品’。”
“最多以后对敌时,时常用出自己‘习惯的剑势规则’,其他做为辅助,可是呢,因为我想法太多,总是琢磨出一些剑势的组合变化。”
“再加上自身功法的‘容纳性’,除了剑势之外,又融合了其他功法,让我卡在了‘伪长寿生’的阶段。”
“之所以是‘伪’,是因为我不需要闭死关,只需要总结出属于自己的一种‘规则’,或是一种新的‘剑势’,或是将其他功法的极致推演。”
“比如《神造九功》,比如《万有引力》,亦或急速方面的,等等这些吧,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以实际战力来换算,我现在就属于‘超品’。”
“至少,你外公……唔,咱们外公是打不过我的,对付邪剑,应该没问题,他势单力孤,到时候安排一些战术,我有一定的把握能弄死他。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
“怜花,雾真同样如此,把他们分割开来,一一针对,虽然有些吃力,可只要按排的明白,未必没有胜算。”
“如果到时候挑动他们的怒火,让他们失去理智,准备肆意屠戮中都城,那就更好了,我不信神刀还能稳住……对吧?”
“对吧”两个字,是对虚空说的。
隐于虚空的“神刀”抽了抽眼皮。
李道继续说道:“大抵战略就是如此……无势可借,那我们就‘造势’,到时候整个中都都会乱起来,大乱之后便是大治。”
“这场风波过后,如果胜了,中都便已彻底捏在我的手中,我将会让中都如同玄武道那般,变得有秩序。而如果败了……”
李道笑了笑,没说话。
洪胜男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样的谋算,浩然你为何不在开会的时候讨论?”
李道笑说:“我已经安排清楚了啊,只不过不是那么明显,就是说明了一下临战应变性与主观能动性的结合。”
洪胜男思索片刻,回想起开会时的种种,浩然他虽未过份的强调,但那般的布局,却已经在潜移默化的进行了。
又学了一招……
“其实,认真说起来,我们的对手还是血侯,这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何解?”
“你真以为他只有‘八品’?”
“什么意思?”
“在鹭儿岛的会所,我跟有容曾与他偶遇,说了许多话,宴间,他隐隐有想要对我出手的意思,而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最终,我们谁也没有动手。”
“唔……也就是说,血侯是如同浩然你这般的不正常‘超品’?”
“他有七个人格,也即‘七魂’,每一魂都是‘八品’,而这‘七魂’又在同一具身体里……这可不是单单只面对七个‘八品’的问题,而是以几何式在的增涨,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很有可能存在潜藏于旁人未知,乃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主人格’,也即,第八魂……”
洪胜男这般说着,李道沉默的点点头。
域测海子上,一叶孤舟随风而飘,夜色下,两人相顾无言。
……
十二月初三,凌晨,四更末,五更起的时节。
布行老板靳东福提着空空的口袋,去往玄武道飞天河的净水码头,排着长队,等待购买这边售卖点的物资。
与他一起的,还有新邻居,住在对过福至酒楼的东家姜刀寒,最近玄武道物资匮乏,他们天不亮就过来排队了。
“今天这码头应该有两大船的东西吧,够大家分了吧。”
“是啊,姜东家,我给你说,我以前是住在苦水街那边的,跟老伯是邻居,他这人呐,做事最为公道……”
“知道,知道你曾经跟老伯是邻居,还曾跟老板娘搭过线,狠赚了了笔,白虎道大乱,你又回来了,亏了……这些你说了多少次,烦不烦?”
“嘿嘿,总得来说,还是有几分情面的嘛,到时候姜东家你跟着我,我再跟码头的管分配管事套套交情,你再拿出老伯曾经邀请你的架势,吓住他,说不得,我们就能买到更多东西呢……手头上的钱花不出去,有钱没法买东西,我就不信姜老哥你不急?”
姜刀寒哼哼冷笑两声,不想搭理他,这人最近冷不防的跟自己套近乎,也不知怀了什么心思。
吃饭喝酒的时候还是挺大方的,在店里人五人六的,吹嘘老伯的妻子“老板娘”是他的后台,念着都是邻居,也不好与他计较,便由着他了。
姜刀寒其实挺腻味这号人的,但这么多年来的挫折,让他学会了虚与委蛇,便时常与靳东福客气,交际嘛,他又不是当年的愣头青。
“诶,姜老哥,你儿子在维稳所,他近来有什么消息没?”
“能有什么?左右不过就是那些。”
“诶~姜老哥,我接到一些消息,听说,运往玄武道这般的几十条大船,被治安司阻断,全都沉了,死了很多人,今天能过来多少,都不知道呢。”
“尽瞎说……”
姜刀寒听得这般言语,沉默片刻,叹息着摇摇头,小声道:“我儿说,确实跟治安司交手了,治安司拦截玄武道这边的船队。”
“航运公司一直在忍让,治安司得理不饶人,有几个小年轻气不过,跟他们产生了冲突,然后就打了起来。”
“确实有很多船被毁了,但也有不少船过来,倒是不急的,我们还有时间,抢在别人之前把东西买了。”
第1088章 拔刀(上)
靳东福小声道:“那可得抓紧啊,咱两个前面可排了不少人的……”
姜刀寒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对了,姜老哥,白虎道的事情你知道吗?”
“什么?白虎道怎么了?”
“你不看报?”
“唔……有时也会看的,不过不怎么在意。”
“嘿~你可不知道,白虎道那边大乱了,有不少贵姓家跑到了咱们这边,那里是由血侯……”
便在靳东福想要接着说下去时,码头管理物资的管事自屋内出来,说道:“都散了吧,你们去别的码头吧,今天这里没东西可卖。”
他这话说完,众人皆是一静,继而轰然炸了开去。
“什么意思?”
“我可是预定的,怎么就突然间……”
“就是就是,我们等了什么长时间……”
“他妈的说没有就没有了?天还没亮呢,说什么梦话……”
围在码头周围的众人群情激奋,此刻还未天亮呢,他们便已早早的等在这里排队,有的人甚至为了占个好位置,昨天天刚黑,便抱着衣被,到这边等着。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不免怒气冲冲,各种各样的谩骂开始,日娘操老子的,简直不要太粗俗。
准备离开码头的管事突的怒了,回身,一掌打碎曾经他记录各种文件的书案,喝道:
“骂什么骂,老子欠你们的!?他妈的,运货的几十条船在飞天河上被打沉了,总共回来的三五条。
“分到老子这边的只有几袋子盐巴,几包香料,一些米面……这些东西就算全卖了,你们能买到多少?那个谁,打开库房,让他们自己进去拿,老子不过啦!一个大钱也不收他们的,大不了老子出钱,赔给公司,妈的……”
说完这话,管事的便直接离开,有属下人把身后的仓库打开,任由他们去看。
里面的还是有点物资的,但对于此刻集中在外面的人来说,就算是去抢,也抢不到多少的,很可能还会因为践踏,武斗而被杀死。
一时间,看着空空荡荡的仓库,竟是没人说话了。
那管事气哼哼的离开,然则没走多远,突兀间被人拦住。
那是一个穿蓝白大卦治安司的捕快,身后跟着四五名拿着镣铐的白役,冷笑道:“七号仓库的管事,许平有是吗?跟我走一趟,有话问你。”
“你们……你们要问什么,你应该知道,玄武道这边,是由老伯说了算的,治安司……”
“知道,可我们是血侯的人,老伯再大,能大得过武宜侯?跟我走吧,别给老伯找麻烦。”
管事沉声道:“若我不跟你走呢?”
捕快道:“那就不好意思了,治安司有的是……”
“治安司要怎样!”
管事打断他的话语,面色阴沉,“呛”的一声拔出别在后腰上的配刀,踏前一步:“你要怎样?你治安司又要怎样?”
捕快心中一慌:“我与你说,我们治安司背后可是血侯,你乖乖的与我过去,问你几句话……”
“血侯又如何!进了治安司还能活着出来吗!?”
名叫许平有的仓库管事,提着刀,阴着脸,一步步走向那捕快,管事怎么说也是个五品武者,此前又是混帮派的,干惯了刀口舔血的勾当。
本来就因为上面派发下来的物资太少,一大清早被过来购买东西的人骂了,正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去洒。
此时又被这捕快拦住,毫无理由的要带走问话,不免便激起了凶性。
而那捕快不过就是个三品,靠着家里的关系,给治安司使了些钱,混在辎财大捕秦凌风手底下做事。
平日里挂着治安司的名头,被安排在左右几条街上收取税款,整日里耀武扬威,收了不少好处,哪怕是七八品的高手,只要还想在左近做买卖,见了他也得点头哈腰。
就算是看上哪个良家,拖在屋子里把人家给糟蹋了,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前几个月因为老伯整合了玄武道,上面让他们安份点,只收税,别管其他的,更不要敲诈勒索。
他也知那老伯厉害,可是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毕竟自打这玄武道由老伯说了算以后,他的收入急速减少。
也不敢白吃白拿白逛窑子了,更不敢糟蹋人家媳妇,谁让维稳所的巡逻队盯着呢?
而且有不少跟他一样驻守在玄武道的同僚,听说白吃白嫖不给钱,被商户们举报给了稳维所。
结果这些同僚被稳维所给抓了,还了商户们的钱还不算,打断了腿,丢回治安司,最后被扒了身上这身治安司的皮,革职出去,下场老惨了。
知道了这些,他便收敛了起来,尽管心里不痛快,但基本上还算老实。
而近来,因为血侯的原因,治安司一下子抖了起来,再也不用看老伯的脸色行事,这捕快也跟着飘了。
原以为,大清早的过来叫这航运公司仓库管事过去问话,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未曾想这姓许的竟然敢向自己拔刀。
见对方一脸凶恶的冲着自己走来,捕快慌了神,一步步后退:“你……你别乱来啊,我可是捕快,治安司的捕快,我们上头是武宜侯……”
“治安司如何?武宜侯又如何?大清早的惹爷爷不痛快,你不死谁死~!”
便在许平有即将怒而杀人时,背后购买物资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许管事,别乱来,今时不同往日,人家是治安司的捕快。”
又有人道:“是啊,是啊,就是让你过去问几句话,何必动刀子呢?”
还有人道:“对对对,许管事,别冲动,你跟上面反应反应,让老伯给治安司低个头,认个错,说不定还能多运上来几船货物呢?”
“就是,就是,人家背后是血侯,听说血侯都把白虎道的其他门阀给打残了,斗不过的……”
“你们航运公司这一耽搁,搞得我们就得饿肚子,本来就被其他道口的商帮商会挤兑的运不少来东西东西,现在更是什么都没了,何必呢?”
“问几句话而已,没必要动刀子,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忍就忍吧……”
第1089章 拔刀(下)
听得背后传来的这些话,许平有突的停住了脚步,双目微红的回头看去,咬了咬牙,手中的刀把子攥了又攥。
那捕快见得这般,一下子得意了,心里也不慌了,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丢脸,看了看旁边几个随同而来的白役帮闲。
定了定神心,捕快整理了一下衣袖,哼哼冷笑道:“姓许的,别怪爷爷没给你机会,现在从爷爷裤裆底现钻过去,爷爷就当……”
“当你妈!”
许平有转身,豁然挥刀而斩!
捕快身子一僵,神情发怔,下一刻,脑袋自脖子上掉落,鲜血如喷泉般的从腔子里涌出,无头尸体倒下,血流满地。
一瞬间,周围人等鸦雀无声,拿着镣铐的白役更是愣在当场,回不过神来。
许平有甩了甩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回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讥讽的笑了笑,道:“老子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治安司哪个混蛋敢抓老子去问话。”
不远处,人群中的姜刀寒神情颇为愕然,低声自语道:“我感觉,他似乎是在嘲笑我们。”
靳东福失了神,嘴里喃喃念着:“要……要坏事了,要坏事了,老伯……老伯这是真的打算跟血侯死磕到底……”
接着,他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姜刀寒的胳膊,带着哭音的道:“姜兄,姜老哥,你可是九品高手啊,万一这玄武道真乱起来,你得拉兄弟一把啊。”
姜刀寒皱眉,摇了摇头,没说话。
另一边,那几名白役惊叫一声,迅速作鸟兽散,忙忙的跑回去报信。
而码头仓库这边的其中一名伙计,也知道事情闹大了,撒腿跑去就近的维稳所报案。
周围的人们并未散去,留下一看热闹……观察事态的近一步发展。
“不就是问个话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许管事太冲动了啊。”
“就是,就是,好好商量着来嘛,把事情搞这么大,看他怎么收场。”
“他以前是混帮派的,打打杀杀的习惯了,性子难免冲一些,但人还是个好人,义气……”
“他杀人了啊,杀的还是捕快,治安司那边怕不会放过他,问个话而已,何必搞成这样……”
人们窃窃私语之时,码头仓库这边的一名伙计听不下去了,气愤的说道:“你们知道什么,一个劲的瞎哔哔!”
“昨天夜里,航运公司几个要紧码头处的库房管事,还有公司的几个经理,就被治安司叫过去问话,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失声。
有与许平有关系不错的商户叫道:“许管事,赶紧跑啊,还呆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真以为老伯能保得住你?”
“是啊,许管事,跑吧,若真让治安司的捕头过来,你怕是被带走就没命了……”
“我们给你打掩护,赶紧跑……”
人群再次开始骚动,有的人偷偷溜了,有的人还留在原地,或是等着看热闹,或是给许平有支招。
许平有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暖流,鼻子有些发酸,他是个小人物,放在几个月前,不过就是个帮派小头目。
带着十来个弟兄跟人打架,火并,抢地盘的货色,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这一身胆量,跟对兄弟们的义气,快三十的人了,也没多大出息。
如今不过就是个航运公司的净水河码头库管头头,身边跟着的,还是原来那十几个兄弟。
早先被老伯的人集中起来,管理,培训,学习,有时候觉得挺烦的,但有时候又觉得培训他们的那些人,说得话还是很对味口的,至少对自己脾气,不知不觉,便有了归属感。
培训过后,便被按排到这边管理仓库,原想着,就是带着十几个兄弟混口饭吃,可最近几个月,玄武道的变化,他可是真真瞧在眼里的。
心中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情绪,怎么说呢,就是感觉……这才对嘛,以前那样乱糟糟的像什么话?
他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心里舒服,每日里也是干劲满满,而且薪资还挺厚,兄弟们都很满意,这比以往混帮派强多了。
他做事公道,一改往日的暴脾气,与人为善,大家脸上都有笑模样,而他每个月都被考核人员评为“优”,马上就要升职了,别提多开心了。
就是近来……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去他妈的血侯,去他妈的治安司!
此刻听得别人给他支招,让他跑,有人还说要给他打掩护,许平有先前的一腔愤怒,瞬间化为乌有。
看了一眼那捕快的尸体,笑着对众人拱手道:“多谢诸位高邻,多谢,许某……不跑。”
人群中,靳东福叫道:“许管事,不可意气用事,赶紧的,迟了就来不急啦!”
又有人叫道:“快走啊,许管事,你为什么不跑……”
乱乱遭遭的声音,许平有却不为所动,依旧站在捕快的无头尸旁边。
直到半晌之后,这样的声音渐渐停息,许平有颇为怅然的叹了口气,指了指库房旁边的那几名伙计。
笑道:“我若跑了,我的兄弟们该怎么办?”
有一个伙计笑道:“老大,走你的,他们治安司还以吃了我们不成,大不了一条性命。”
其他伙计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许平有道:“是啊,一条性命而已,算得了什么呢?可是啊,我更想知道……”
他沉默了下去,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姜刀寒疑惑,问道:“许管事更想知道什么?”
许平有想了想,挠了挠头,似乎终于组织成起语言,缓声道:“这几个月,跟诸位高邻相处,是许某人这辈子最快活,最安宁,最舒心的日子。”
“以前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生活呢?现如今中都是个什么模样,大家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了。”
他停了停,低一低头,又抬起来,一一扫过围观的人群与仓库的伙计。
“许某人就想知道,老伯他还管不管我们了?呵呵……说起来,管也好,不管也罢,无所谓了,总归过了几个月舒心日子,许某值了。”
众人沉默,太阳升起,晦暗的天空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第1090章 父子(一)
一阵仓促的脚步自街口拐角处传来,背着斩马大刀,头戴纱帽,身穿蓝白捕快服的辎财行衙的某位捕头,带着七名捕快,二十来号白役过来。
那捕头是治安司辎财大捕秦凌风座下的第三把手,也即“辎财三捕”,名叫马问宾,是位七品高手。
马问宾来到此处码头,左右瞧了瞧,一眼便看到了挺着腰杆,站在捕快尸体旁的许平有。
然后装模作样的问道:“谁是许平有?”
许平有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亮了,维稳所没动静,老伯的人没来……不免有些失望。
“我就是。”
他这般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身后众伙计齐齐叫道:“老大~!”
“老大……”
甚至还有拔刀的声音出现。
许平有回身,冲着伙计们喝道:“干什么,造反啊,给老子回去,这里没你们的事!滚开~!”
众伙计愤愤,目光多有绝望,伤心,周围的人们更是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状态。
许平有走上前去,看向‘三捕’马问宾,缓声道:“我是许平有,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刮你们随便。”
马问宾冷笑道:“倒是条汉子,没跑,你的那些兄弟,我也不追究了……”
“姓马的,你倒是追究一下给我看看呐!”
陡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不远处有一人坐的屋脊上。
他的年纪并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身穿一身紧乘利落的维稳所黑色“警服”,头上的大沿帽歪戴着,背后批着白色的斗篷。
若是饶到后面去看,便能看到斗篷上写着两个字:
“正義!”
他将右手中的长刀扛在肩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有风吹过,长长的头发随着晨风在摆动。
这一身的打扮,特别是黑色制服上的两颗星,代表他是“特勤大队”的一名小队长。
许平有一见这般,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双目通红,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坐在屋檐上的年轻人,缓声道:“你追究一下给我看看!”
马问宾面色阴沉,道:“老伯真的要与治安司过不去?”
“是治安司先跟我们过不去,昨天白天死在天水河上面的二十名航运公司的兄弟,还有晚上的那三条人命,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言落下,年轻人吐掉嘴里的稻草,喝道:“渠良,带兄弟们干活啦!”
下一刻,他脚下一错,从屋脊是跃下,迅速扑向马问宾,马问宾立时将背后斩马刀拔出,挥刀招架。
可未曾想,年轻人竟然没有拔刀,反而在扑到近前时,自后面的披风里拿出了一杆小腿也似粗大的圆筒,对准了他,霎时,圆筒上的符纹亮起。
“死吧~!”
轰!
亦在这一刻,十名穿着黑色制式的队员出现,手中拿着单发或是连发的元气火铳,于霎时间跃了出来。
不过片刻,便已到了治安司等人身边,突兀袭来,火力全开。
歪戴帽子的年轻人一记“手炮”轰出,直接命重“三捕”马问宾的面门,虽然没有把他的脑袋打碎,但也产生了极大的伤害。
马问宾面容全毁,半张脸都被炸开,“啊~”的就了一声,本能的挥刀而斩。
年轻人躲过了这一刀,身形迅速一转,来到他背后,扛在肩上的长刀出鞘,森寒的刀光一闪,斩在马问宾的后颈上。
接着还刀入鞘,一切,只不过在刹那间发生。
亦在过不了多久,治安司捕快全部被人杀,白役有死有伤,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人应接不暇。
年轻人扶起方才躲避子弹,爬在地上的许有平,微笑着说道:“许管事,辛苦了,我们来的有些迟。”
“昨天晚上是意外,那几位航运公司的经理被骗了,掉以轻心……死了三个,其他的我们都救回来了。”
许平有瞬间热泪盈眶,颤声问道:“老伯……还记得我们?”
年轻人将头上的帽子戴正,正声道:“记得!我们,不抛弃,也不放弃!”
许平有终于忍不住,哇的哭出了声:“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呢……”
而另一边,人群当中,姜刀寒却瞧着那年轻人在怔怔出神,久久回不过味来。
旁边,靳东福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姜老哥,怎么了?”
姜刀寒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很是复杂,有愤怒,有心痛,也有欣慰,五味杂陈。
“哦,没什么的……”
他说着话,便顺着人群的缝隙走开了。
靳东福连忙跟上,问道:“哎,姜兄,姜老哥,怎么就走啦……”
那一边,年轻人似有所感,向着人群望了一眼,然后便也没多去理会。
……
这一天的辰时,姜刀寒回到福至酒楼。
老妻连忙迎了上去,问他是否买到东西了,他将空空如也的口袋递给对方,没好气的说一句,“你生的儿子,出息了……”
接着便不去理会,沉着脸去往二楼的某个雅间,老妻很是纳闷,什么意思啊。
进入雅间后,姜刀寒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
过不多时,二女儿姜怡云过来给他送饭,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听娘说您心情不好,好像是为了大哥的事?”
姜刀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别多问,说了你也不懂,给你娘说,没事的。”
姜怡云知道父亲素来严肃刻板,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餐盘后,转身便走。
“对了,帮为父买几分报纸。”
姜怡云诧异,父亲可是很少看报纸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唔……爹爹想看什么报?日报还是商报,亦或是娱报,新晚报……”
姜刀寒不耐烦的挥挥手:“全都买回来,啰嗦!”
姜怡云下去,姜刀寒看着餐盘上的食物,叹了口气,开始就餐,吃了一阵,神思却是飘远了,一下子没了味口。
打开窗户,看向下边凋零的街道,然后又看到对过那姓靳的在布行门前招揽生意,与路过的人说了几句。
路过之人也没进他的店铺,他还跟那人说着诸如‘您走好……’之类的,讨好的样子颇为可笑,无意间看向自己这边,倒是愣了愣,笑着挥挥手。
姜刀寒也笑着跟冲他点了点头,接着,关上了窗户。
第1091章 父子(二)
接近午时,姜怡云抱着一堆报纸进来,大约有十几卷,放在他面的桌案上,道:“这是中都今日的报纸。”
姜刀寒轻嗯一声,没有理她,随手拿起一卷报纸,展开来看去,却是份“娱报”,上面很多内容是有关中都名流明星的报道。
最醒目的是拍影片的“大名星”陈梦淑昨天的签名会,总得来说,还是十分热闹的。
仔细看了一阵,姜刀寒将报纸指丢开,接着又拿起商报看去,大抵在介绍中都城哪些商行,哪些商帮的生意。
还有就是招集投资者,发行票据……等等这些,没什么好看的。
连续看了六七封报纸,心头也是颇为烦乱,直到他拿起了日报,不由一怔。
上面头版的报道,便是治安司要彻底禁封老伯的所有产业,不光是此前的《晚报》,还有包括蓝精灵欢场,博彩等等,一并彻底封掉。
并且在报纸上说,航运公司的总部,已经被查封,有不少“犯罪分子”负隅顽抗被治安司所斩杀。
姜刀寒想起了凌晨时的场景,心中无来由升起一阵怒火。
接着《日报》上便是通篇报道某些贵姓是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的在白虎道的战局,表现出他们的高贵的品格。
姜刀寒看着厌烦,伸手再去拿报纸时,却见已经没有了,愣了愣,问道:“就这些?”
姜怡云犹豫了片刻,道:“还有呢,只是今日查的厉害,可能买不到。”
“什么报?”
“新……晚报。”
“晚报?”
“是‘新晚报’,不是晚报。”
“新晚报?”
姜刀寒愣了愣,恍然想起,《晚报》已经被封了,这个《新晚报》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其实很少看报的,也不乐意去关注这些事情,以往大抵上就是在听别人说,并不了解具体的局势。
想了想,道:“那便买一卷那个什么《新晚报》回来……就算查的严,想来总能买到吧?”
姜怡云点点头,犹豫片刻,道:“应该能买到吧……爹爹今日怎么想看报了?”
姜刀寒挥了挥手,没有说话,姜怡云不好多问,离开雅间。
又过得一阵,一卷《新晚报》被姜怡云拿进来,说道:“听说今天的《新晚报》很多都被治安司收缴了,这份是隔壁余大叔偷偷收藏起来的。”
说着话,便放到了姜刀寒的面前,姜刀寒打开,认真看去。
上面报道着白虎道的事情,以及众多亡故记者人等的文章,还有《连城诀》的评话。
同样也报道了治安司昨日阻断玄武道这边天水河的消息,内容十分详细,论述了种种过程。
姜刀寒看着这些,心情有些沉重的合上报纸,问道:“此前,还有‘新晚报’的报纸吗?”
姜怡云道:“哦,倒是收藏了一些的,不光有《新晚报》,还是早些的各种报纸,爹爹想看?”
“嗯,拿来吧……对了,你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兄长在维稳所值班,好几天没回来了……”
“去信与他,让他跟维稳所那边告个假,为父想见他。”
“哦……”
……
这一日的傍晚,姜寒刀还在认真的翻阅着各种各样的报纸。
某一刻时,二楼雅间的门被推开了,儿子姜威穿着一身黑色笔挺的制服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餐盘。
颇有些不耐烦的道:“爹,我公事繁忙,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说着话,没好气的将餐盘放在桌上。
姜刀寒回过神来,手中拿着一页报纸,瞧了瞧儿子身上的那一身“黑皮”,颇有些欣慰的点点头。
将手中报纸撂下,叹息道:“长大了啊,真的长大了……”
姜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道:“爹你先吃饭吧,娘跟二妹说,你今天心事重重的,怎么了?吓的小弟都不敢过来……”
姜刀寒笑着点了点头,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吃饭,一边道:“你最近在维稳所那边怎么样了?”
姜威颇有些不耐烦的道:“还能怎样,当个小队长,带着十几个弟兄,在街面上巡逻……最近虽然不太平,但大抵还是安稳的。”
姜刀寒喝了口汤,放下碗,哼哼冷笑,问道:“就只是这样?”
“就这样了啊,爹,叫我回来干什么,我还有事呢。”
“你这般的样子,看起来很急躁,想出去?”
“我……我不争躁,爹您说您的,反正已经告假了,今天就当沐休了,陪爹您说说话。”
姜威这般说着,但却神思不定,满脸的不高兴,左手焦急的在大腿上搓来搓去。
姜刀寒轻轻笑了笑,将筷子放下,道:“没个城府,毛毛躁躁的……”
“爹,您有什么话就说……”
“你背后披的那个白色大斗篷呢?怎么不见你穿回来?”
“我哪有什么白色大……爹,您什么意思。”
“今日晨间,看到你在净水码头那边耍威风了,当时有点乱,我不好与你相认,便走了。”
“……”
姜威沉默了片刻,问道:“爹,您怎么会去净水码头?离咱们这边隔着二十条街呢。”
姜刀寒重新又拿起一份报纸,抖了抖,一边看上面的内容,一边笑道:“昨天靳东福巧遇这边的仓库管事,请他在咱家店里吃饭。”
“从他那里打听到,咱们这边的码头仓库已经彻底空了,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会有货物送过来。”
“吃过饭后,靳东福便与我商量着,今天去净水码头那边,那边的仓库大,应该能买到不少货物,结果,呵呵呵……四更天就去排队了,白跑了一趟,然后就看见了你。”
姜威疑惑问道:“靳东福?”
“哦,新搬来的邻居,就住在对过,开布庄的,你自打进了维稳所就很少回家,有时回来也是大半夜的,没见过他。”
“听他自己说,早以前是住在苦水街左近的,还跟老伯是邻居,后来跟老板娘搭上了线,搞到一些内幕消息,狠赚了一笔,就搬去了白虎道那边。”
“结果没过多久,白虎道乱了,他开在那里的好几家绸缎铺子被毁,手低下的掌柜伙计死了不少,就又搬回了玄武道。”
听得这般说法,姜威“哦”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第1092章 父子(三)
姜刀寒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将目光落在报纸上,开口道:“说说吧,你在维稳所是干什么的?”
“别拿巡逻队糊弄你老子,你老子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情,但也能看得出来,你今天带着的那支队伍,跟普通的巡逻队不一样。”
姜威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唔……事情是这样的,当初我报名加入维稳所的时候,正好是吴大统领在选人……吴大统领就是吴有德,老伯的亲信。”
“当初老伯来咱们店里的时候,他也跟着,然后就认出了我,笑着把我叫到跟前,问了几句话,大抵就是有关爹您的。”
“我便如实答了,然后他就带着我去了‘征招处’后面的校场,让属下人跟我过了过手,我没给爹丢脸,同样是七品,单挑的时候我胜了三个。”
至于被两个六品联手,打得抬不起头这种事情,老爹您就不必知道了……
姜刀寒听出了他有所隐瞒,也不去计效,问道:“后来呢?”
后来要不是会飞,差点被四个五品按下在上摩擦……
“后……后来啊,吴大统领就问我,愿不愿意加入‘维稳特勤大队’,薪资是普通维稳巡逻队的三倍,我就答应了。”
“再后来,经过十来天的特殊培训,我考核优异,提前毕业,领了‘特勤大队’第三中队,第七小队的小队长职务……嘿嘿,家传的底子在那里嘛,旁人羡慕不来的。”
言说至此,姜威脸上那股子得意劲是怎么都掩饰不住,他虽然家庭情况一般,但他老子怎么说也是个九品的刀道高手。
自小言传身教,深得乃父刀法之精髓,碾压同侪,在数千人的特训大营提前毕业,像他这样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不得意才叫怪呢。
不过再想想那十来天的特训,无来由就觉得后脖梗子发凉,太可怕了,那些教官都是魔鬼……
姜刀寒依旧在看报,轻嗯一声,问道:“这个什么‘特勤大队’的,平日里都做哪些差事?”
姜威心虚的低了低头,道:“也……也不做什么,大多数时候就是训练,小队成员之间的磨合,大家同吃同住,没有高底贵贱之分,偶儿……偶儿出出任务。”
“什么任务?”
“就是……就是类似今天这样的,普通巡逻队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就会出面。”
“危险吗?”
“也还……还行吧,不是很危险。”
姜刀寒放下报纸,认真的看了他许久,姜威神色很不自然。
半晌后,姜刀寒沉声说道:“你给老子说实话。”
姜威摆摆手,道:“爹,您别问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他刚刚准备起身的时候,姜刀寒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森然直刀,刀意于瞬间弥漫在小小的雅间内,压得整间屋子里的家具都在“吱吱”颤抖。
“说实话,不然你别想出这个门。”
语气平谈,但态度决然。
陡然而来的压力,把个姜威震的心惊肉跳,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爹……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呢?您……您把刀子收起来……收起来,我实话实说……”
见儿子服软,姜刀寒将手腕一抖,直刀瞬时不见,藏兵于体内。
“坐下,好好说,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哦……”
姜威无奈,只得重新坐回去,看了一眼父亲那张平静的脸,琢磨了一下措辞,道:“以前吧,倒还好,就是收拾一些曾经帮派的残余势力。”
“上头探知情报,将任务发下来,言说哪些人打算密谋搞破坏,据点在哪里,我们就过去剿灭他们。”
“没什么危险,虽然也有搏杀,但基本上都是一些不成体统的乌合之众,没几下就收拾了。”
“就是近来,特别是这两天,治安司出手了,昨天白天在飞天河上阻拦航运公司的船,好多条大船被打烂,顺着河水冲到下面,公司这边死了不少人。”
“夜里我们接到消息,说是有几个负责重要仓库的管事,还有一些公司的经理,大半夜的被治安司的人叫去,说是要问话。”
“命令我们过去营救,别说,治安司的捕快还真不能跟那些乌合之众相提并论,他们也是早有防备,好像就是等着我们过去。”
“就算是中了埋伏,我们这边也不惧他们,打了一场,治安司败了,我们这边伤了几个,没死人,公司的人求出来了,但是死了三个。”
“爹,你是不知道,那就不是问话,是在拷问,那三个是被活活打死的,尸体都没个人样,其他人也是伤痕累累,就吊着一口气。”
“有两个女经理,被他们……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那帮人就是群牲口……后来听说,治安司之所以拿问他们,是要屈打成招。”
“让他们招供老伯在玄武道所犯下的种种‘恶行’,怎么样收保护费的,怎么样压榨码头力夫的,怎么样走私的,等等这些吧,还说要见报。”
“有几个实在是经不住折磨了,便顺着治安司那帮杂碎的意,把以前那些帮派所做的恶事写下来,说是老伯做的。”
姜威的神情颇有些气愤,叹了口气,道:“中队长说,这事也不怪他们,被折磨成那副样子,生不如死……”
他摇了摇头,道:“今日午时,治安司彻底查封了航运公司的总部,要带走更多公司高层,我们过去救人,又跟他们干了一场,把人给救下来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航运公司总码头上几百条大船,被他们一把火烧了,最后救下来的,也不过才十几条。”
“听回来的同僚说,他们还封了蓝精灵的所有欢场,还有搏击俱乐部跟搏彩场子,就连孤幼院那边也没放过。”
“不过相比起航运公司这边来讲,那几处产业的损失不大,因为早有预料,很多人员提前撤离,治安司只是捣毁了那些场所,死的人并不多……唔,我们要做的基本就是这些了。”
姜刀寒听他说完,问道:“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也有任务?”
第1093章 父子(四)
姜威也不隐瞒,道:“当然,大队长发话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治安司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今天晚上,就要拔出治安司设立在玄武道的所有行衙,把他们彻底打掉,以后,治安司别想再在玄武道立足。”
姜刀寒沉默,许久后才又问道:“治安司分派在玄武道这边的人手有很多吧?时不时的就能见到捕快的身影。”
姜威道:“上面统计过,捕快有两千八百多人,另外还要算上白役帮闲,大概有一万余,分布在各个不同街区的行衙里,有辎财的,有行财的,也有刑名跟缉寇的。”
“其中缉寇行衙最不好对付,算是他们那边战力最强的,当初侠义帮就是被他们给剿灭的,叶翔叶大统领就是被缉寇大捕沈沁亲自抓捕下狱……后来,被老伯救了出来。”
“嗯……”
姜刀寒点点头,问道:“那你知道,你们大队有多少人?上面透露过吗?”
姜威道:“我们私底下讨论过,大队下辖十个中队,每中队又下辖三十个小队,总数约有三千来人吧,再加上其他维稳所的部骨干,能凑个四千来人。”
姜刀寒冷笑:“你们四千来人,打人家一万人,打得过吗?你们大队长怎么想的,这事老伯知道吗?”
姜威蛮不在乎的道:“治安司的那群垃圾,能跟我们比?爹,您少操这份心,今晚肯定大胜而归。”
“大胜个屁!”
姜刀寒终于怒了,喝道:“那个姓吴的,他不过就是老伯面前的跟班,你老子当初暗地里试探过他的手段。”
“一个区区七品,本事还不如你的,就敢带着你们去找治安司的麻烦?活腻了是不是?还说什么大胜而归?”
“知不知道坐镇玄武道的缉寇第五行衙是个九品高手,更何论其他?你们真当治安司是吃素的?”
“这么多年来,中都,特别是玄武道这边的帮派,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听治安司的话,你们以为只是白虎道那边贵姓的原因?”
“你以为治安司的捕快都是靠钱,靠关系买到的?老实告诉你,他们有一群‘精英捕快’,你们去了,就是送死!”
“哦。”
姜威扣了扣鼻子,道:“这些上面早就对我们说了,我们都知道,上面让我们自行安排战术,以每个小队为单位,讨论一下打还是不打。”
“打是肯定要打的,具体该怎么打,用什么方法去打,这些战术方面的事情,不方便跟爹你说……倒也不是什么机密,主要是解释起来太麻烦,怕爹你听不懂。”
“别外,想给爹你说的是,我们大队长不是吴大统领,而是一个女人,姓孟,可漂亮啦,九品上的本事,那一手剑术,啧啧……爹你肯定是打不过的。”
“我初见他时,还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她娶回家,结果一打听……”
姜威耸耸肩,无奈的摊了摊手:“说是老伯身边的女人,那我就没指望喽,别说我了,中队长也没指望。”
姜刀寒愣了愣,问道:“不是吴有德?”
姜威解释道:“我们特勤大队虽然跟维稳所是一个系统,但却是两个部门好不好,我说了半天,您没听懂?”
“你说什么啦,老子怎么会懂?”
“……”
姜威无语,沉默片刻,开始给自家老子讲起其中的分别,姜刀寒也是听得半懂不懂,最后大约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估计就是特勤大队比维稳所厉害很多吧,应该是这样了。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姜刀寒沉默片晌,道:“这些事情……你加入大队的事情,为什么不早与为父说?”
姜威无奈道:“说这些干什么?让您跟娘亲担心吗?看您这般样子,今晚是不打算让我出去了。”
“也好,已经告假了,有我的副队长渠良虽然比我差了那么一丢丢,但估计出不了太大的问题,事后最多就被别人骂说贪生怕死罢了。”
如此说着,他便将长刀丢在了桌案上,气哼哼的别过了头。
姜刀寒不为所动,问道:“你自己是何盘算?有关老伯,治安司,还有血侯,你们上面怎么说的?”
“跟他们干啊,人家都逼到家门口了,不让我们活了,我们为什么要怂?不反抗,等着他们过来把我们弄死?”
“我们,在守护自己的家园,爹你不爱看报,不知道白虎道发生的事情,您能忍心看我娘跟我妹妹……”
“我看了,都看了。”
姜刀寒打断他,这样说了一句,深吸一口气,道:“最近几天的‘新晚报’也看了,为父原想着,要不搬家吧,去西北。”
“那里是侠宗的地盘,又有明堂,至少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为父想着,咱们一家人,最近就搬去那里……”
他沉默了一阵,见儿子颇为愕然,随后又笑道:“后来想着,外四方那边指不定会怎样呢,西北侠宗,听着很好,到了地方谁知道呢。”
“再说,路途遥远,咱们一家人势单力孤的,难免会遇到什么马高凳短的事情,咱们在迁来中都那一路上所吃的苦,估计你如今应该还记得吧。”
“你娘的身体又不好,不能跟人动手,就凭你跟爹两个人,怕是护不住这一家老小的,说到底,这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世道,行吧,既然你决意守护家园……”
言至此处,姜刀寒站起身来,手指一弹,放在桌案上的长刀迅速向着姜威而去。
姜威怔然的接刀在手。
突兀间,只见姜刀寒掀翻了放着一大堆报纸,凌乱的餐盘桌子,直刀再次出现在手中,面无表情。
“为父将修为压制在七品,你能胜了为父,为父便不拦你,若是打不过,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
“哦,这样啊……”
姜威兴奋拔刀,挥而斩之!
片刻后……
“爹,您耍赖!您这明明是八品……”
“敌人才不管你有几品呢,那是生死搏杀,是不留情面的,再来!”
“若我身边有队友配合……”
“你现在孤军奋战,没队友!比你强的武者,单独的把你堵住,或是巧遇,或是种种原因,你们相遇了,你该如何?再来!”
父子两个在这间狭小的雅间里,噼噼啪啪打了起来,姜刀寒在以自己的搏杀经验,给儿子喂招。
第1094章 淬火(一)
楼下,姜云氏抬头看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打起来了?怡云,你上去看看,你爹性子急,可别把你大哥伤着了……”
姜怡云一边收拾杯盘,一边道:“大哥他就是欠收拾,多少天不回家了……爹今天心情不好,我去了岂不是要遭殃?娘,您去吧,这里的活儿我来收拾,爹他最听您的话了。”
姜云氏骂了一句:“就你机灵……”
说话间,放下手边的活计,在裙边上擦了擦手,顺着阶梯向着二楼走去。
陡然便在这时,那一间雅间被打开了,姜刀寒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的衣衫都有破损,显得凌乱不堪。
姜云氏怔然:“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小子呢?”
姜刀寒十分畅快的呼了口气:“跑了,被我打跑了,哈哈,哈哈哈……”
他不自觉得开始大笑起来。
“你们爷俩儿……”
老妻怔然。
……
初三这天的夜里,姜威回到了集合营地。
“诶~?队长,你不是告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屁话那么多……马上行动了,咱们这边的任务是什么?把文件拿来给我看。”
“队长,你怎么脸肿了,额头上还有淤青,被谁打了?”
“被我老子打了,行了行了,别说这些,赶紧的……你,就是你,护甲是穿在里面的……还有你,教了几次都不会,把火铳插在裤裆里,要是走了火,你他妈还娶不娶媳妇了?一群乌合之众……”
姜威骂骂咧咧,副队长渠良过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斗篷,埋怨道:“明明都已经告假了,这件披风也该轮到我穿了,回来干什么?你不回来,我就是队长了。”
姜威一把推开他,将白色斗篷批在身上,扣了几个扣子,背后“正義”二字随着衣袍抖动。
“队长是那么好当的?这是荣耀,也是牺牲,乱战时,这一身白披风最是耀眼,敌人肯定是最先攻击的,没有过硬的实力……”
他罗里吧嗦的说着这些,将大沿帽一歪,笑道:“走啦,赶紧集合……”
……
午夜,营帐内,孟晚晴面色清冷,瞧着玄武道的地理分布图。
十名中队长集结在她身边,他们当中六人是中都人氏,分别是四男两女。
四个男子,其中一个骨节宽大,个子很高,但却很瘦,脸上没二两肉,眼窝深陷,鼻梁挺高,一双细目宛如鹰隼,红面皮,背后背着一杆金顶枣阳槊,瞧着就不是个善类。
此人名叫尹东青,九品中高手,十多年前,在原籍得罪了士子府的某家贵姓封臣,逃到中都隐姓埋名,结果没几年,被人出卖。
治安司将其逮捕,下了大狱,原本是要押解回去,交由那家贵姓处置,但是黑拳帮使了些手段,将其从大狱中买了下来,当做战奴来用。
多年以来在角斗场里打了数百多场,硬生生把个人打废了,黑拳帮便将其丢进黑牢,每日里只分一些少得可怜的食水,任其自生自灭。
在李道吞并黑拳帮后,将其解救出来,观其人品后,传他“造化口诀”,此后便死心塌地的为李道效力,为特勤第一中队中队长。
另外三个男子,其中两个同样是战奴出生,情况与尹东青类似乎。
一人叫做莱文俊,因为被毁了容,模样着实可怖,因此脸上戴半张黑色面具,只留下嘴唇跟下巴,手持两杆十三节的墨骨鞭,八品上的能为,为三中队队长。
另一个叫武正飞,中等身材,肌肉虬结,面皮蜡黄,背后背着一个皮兜子,里面插了十二杆小标枪,手中拿着一杆莲花烂银枪,同样也是为八品上高手,领六中队队长。
而另一人,则是李道统御玄武道后,得知他的名声,如姜刀寒那般,礼贤下士,亲自过去招揽的人才。
他名叫何辰风,土生土长的中都人,家里是开镖行了,在青龙道那边经营了三代,数年前因为给中都某家贵姓保了一批珍玩,运往本家那边。
结果不慎在押镖途中,被人使了个掉包计,将那批珍玩遗失,回来后花了大笔的钱财,才勉强赔偿清楚。
而那贵姓却不想让他的日子好过,给大司官律问平打了招呼,律问平明面上用治安司进行压迫,暗地里则让青竹会找麻烦。
明里暗里的将他家搅闹了个不安宁,甚至青竹会还绑架了他的幼子,以作赎金,结果赎金付了,孩子却被撕票了。
如此这般的情况下,镖局自然也就经营不下去了,散尽家财,将伙计们遣散,带着家小与十几名忠心耿耿的弟子,沦落到了玄武道过活。
平日里与弟子们靠给飞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保驾护航为生,还要遭受飞船帮的盘剥。
何辰风三十岁许,顶顶的也是位九品高手,擅使家传技艺“大陀螺拳”与“杀秋落叶腿”。
与姜刀寒不同的是,何辰风年纪还轻,虽然遭受了种种挫折,可心中还留着一股气意,在李道统御玄武道后,他清楚的看到了此中的变化。
当李道过去拜访他,说明来意后,何辰风欣然答应,不光是他,就连他的妻子,以及门下十几名弟子,一同效命于“老伯”麾下。
玄武道整合过后,何辰风便成了特勤大队第七中队队长。
另外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正是何辰风的妻子,名叫莫清柳,比何辰风小两岁,模样很是周正,一派干练的样子,八品中的品阶。
原为东南庆州人氏,算是沉江莫氏的旁支,不受重视的那种,在何辰风保镖的过程中,两人结识,不多久便结为夫妻,此中倒是不必细表。
使得是一对本命兵器“分水元天刺”,任九中队队长。
另一个女子名叫花想容,原是“血蝉”的杀手,同样也是域则海子上某间欢场的花魁。
她虽然是杀手,但却不喜隐匿,戴着面具,提着两把金背砍山刀,一路莽过去……把所有人都杀光,我的刺杀就是完美的。
而且她也厌倦了欢场上的迎来送往,所以退出暗卫二处,被按排到了特勤大队,任第十中队队长……是位九品的女战士。
第1095章 淬火(二)
其后的四人,皆来自外四方。
有三人来自西北侠宗,原神造“沉铁使”沈文错,担任第五中队中队长,八品中,原琼华峰主黄筱文,八品中,任第四中队队长。
吕多……吕媚,黎少主正妻,任第八中队队长,七品上。
另外还有一人,来自东北,却是个和尚,亦或可以称之为“凶僧”,瞎了一只目,光秃秃脑门儿青光锃亮。
额头上却垂下来一条仿佛狗啃过的肉瘤子,满脸的横肉,瞧着很是凶悍,可目光中却隐带慈悲。
他法名“慧恩”,九品上的佛门高僧,原是东北吉州金刚寺主持,而吉州又属落雪血竹林下辖,上月来到中都,拜访李道,说要帮他做事。
李道通过方淑颜的渠道,知道这是“血主嫂子”的一番好意,便接受了,特勤大队成立后,让他过这边来效力。
任二中队队长,也是特勤大队除孟晚晚以外,唯一的九品上。
营帐内,“大队长”孟晚晴就着地图,拿着笔,一一画出攻击路线,再次确定了各自的任务。
“特勤大队训练有余,但磨合还远远不够,特别给下面的人强调,不要小看治安司,原本的治安司或许不算什么。”
“最多也就是一些‘精英捕快’的力量,但是今时的治安司,却与以往不同,就情报上所说,血侯很有可能派了公侯府的贵姓过来。”
“血侯是什么段位,我想诸位都很清楚,贵姓家的实力,这些天来诸位也都看明白了。”
“别以为我们这边八九品的高手很多,就能轻易把驻扎在玄武道的治安司行衙拔出,贵姓门阀,多得是八品九品。”
“一定要给下面的人把这些话说明白,不能让他们产生误判,要怎么打,该怎么打,必须要有章法,不能乱打一气,明白吗?”
众人听得这般,紧锁着眉头,沉沉点头。
孟晚晴又道:“吕媚这边我不担心,虽然品阶不高,但组织能力出众,在西北那边有‘第一战事指导’的称呼。”
“我担心的是诸位,要么高品阶过高,要么在本门身居高位,我们的训练又太过短暂,若真有贵姓家,乃至血侯的力量出现……”
她说到此处,皱眉摇头,道:“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此战胜或不胜,决定玄武道日后的出路,同样也代表着,我们向血侯打响了第一枪。”
慧恩僧疑问道:“既然大队长有如此顾虑,为何不请‘老伯’调集更多的力量过来?”
吕媚轻哼道:“若是连区区的治安司都解决不了,那岂不是说明我们特勤队太过无能?”
尹东青沉沉点头,道:“而且还是盘踞在玄武道的治安司行衙,若连他们都打不过,明日的报纸指不定怎么编排呢。”
戴着半边黑面具的莱文俊缓缓颌首,因为伤到了嗓子,积年旧伤难以修复,他的声音如同破烂般的低沉:
“确实如此,我们不能太轻敌,在血侯的资助下,治安司已经不是原来的治安司了。”
黄筱文叹道:“看来需要战术升级了……”
如此这般的,又讨论了一阵,诸多细节又有所完善,孟晚晴沉声道:“那就这样吧,咱们今晚称一称治安司的份量,明天向飞天河进发,打通玄武道这边的水道。”
十名中队长各自散去,来到营地不同的方向,组织人手,发布命领。
孟晚晴出了大帐,脚下一点,悬在半空,看向下方灯光通明,人群集结的营地,颇有些满意的点点头,仿佛又回到了去年西北的战乱当中。
便在这时,有人自暗夜中飞了过来,那却是个背着巨剑的小姑娘,到了近前后,问道:“孟姨,需要我帮忙吗?我挺闲的。”
孟晚晴原本还是信心满满,听得“孟姨”二字后,满头黑线,沉声道:“叫嫂子!”
小初挠了挠头,道:“哦……孟姨,我想打架了。”
“滚~!”
“开个玩笑嘛,生什么气,晚晴嫂~!”
“乖~过来,想要什么,嫂子给你。”
“想打架,跟嫂子一起,别的地方都平平静静的,只有晚孟嫂这里有架打。”
“别闹,嫂嫂有正事。”
“我很厉害的!”
“不是这么个事情,知道你厉害……呐,这里是一千金的金票,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嘻嘻,谢谢嫂子~!”
小初飘然离开,孟晚晴长长松了口气,按理说小初的到来,是对特勤大队的强力支持,把他们的战斗力提高一个档次。
可孟晚晴却不敢用她,因为小初太随性了,说不定打着打着,突然间觉得哪个地方更有趣,然后就跑了,原本的优势,反而会变成劣势。
“浩然,太惯着她了……”
孟晚晴无奈叹息,远远的瞧着小初离开,却发现对方飞出营地没多远,便迅速降落了下去,隐隐听到,有人跟她问话。
“怎么样了?多少钱?”
“一千金哟……嘶~(吸口水),够我们去鹭儿岛吃很多好吃的了吧?”
“嗯嗯嗯……那边消费贵,但一桌席面肯定是有的,嘶~(吸口水),小初啊,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再骗……咳,找点投资?”
“其他人不好骗的,婉姐姐都不给我零花钱了,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就孟嫂子这边好骗,她年纪大嘛,我叫她姨,她肯定……嘻嘻,这就是心理学。”
“哦?这么神奇吗?”
“自然,你不信试试,你不是说,你最近老吃耽哥给你弄的象拔棒,怕耽哥不高兴,不吃还不行,这就证明一个心理问题……”
“不是那样的……是……我就是以食物来……哎呀你这蠢丫头,不与你说了。”
“什么意思嘛,你倒是好好解释一下,老板主人说,理越辩越明,你给我好好讲一讲,那象拔棒是红烧的,还是真蒸,我都没吃过诶~”
“不理你了……”
小初敲诈成功,与尤剑屏一起没处黑暗。
营地里的孟晚晴一不小心听到她们的谈话,眼角抽了抽,咬牙暗道:“小初的算术题按排的还是不够啊,倒是要跟浩然好好说说了,我有几套有关剑势的组合计算……”
她想着这些,面色平静。
第1096章 淬火(三)
不多时,大营整合完成,一中队队长尹东青飞上来,道:“大队长,可以开始了。”
孟晚晴深吸一口气,淡然道:“开始吧!”
尹青东点点头,落了下去。
孟晚晴“女元帅”也似,一挥手,营地内数千人,以各中队,各小队的方式四散开去,七品的,全都飞天,聚在各家中队长跟前。
小队长们低空飞行,放眼四顾时,对属下飞蝗般的队员们进进行组织,随口呵斥着:“注意阵形配合。”
亦或有人喝道:“把眼晴张大点,别人让偷袭了都不知道……”
如此这般,在有效的指挥下,各路人马自大营内四散而去,扩展于整个玄武道,向治安司各处行衙而去!
……
姜威是第三中队,第七小队的队长。
中队长莱文俊,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治安司设立在东北面的“缉寇行衙”,也即此战预判当中,战力最强的所在。
这一缉寇行衙的统领是大捕沈沁,这个女人十分厉害,她麾下还有“四杰十三将”,个个都是七八品的人物。
若非如此,当初“侠义帮”怎会在她手中覆灭。
更何况还很可能有贵姓家派高手参与其中,这都是不确定的因素。
姜威想着这些,接近文水街,治安司的那处税收的行衙,隔着两条街时,他便角落了下来。
不多时,小队人等齐齐过来,副队长渠良落在他身边后,不满的低声道:“我告诉你啊,不是我飞的慢,是为了配合你……”
姜威伸手连忙将他的嘴堵住,又将他的脑袋正过来,双手交叉的打了手语。
渠良瞧明白了,意思是说,你他妈傻逼,说什么话?
渠良一时气急,刚要打手语,却被姜威按住,接着便见姜威面带嘲讽,两只手来回翻飞。
那意思是说:同样一期毕业,你虽然教了我很多,但你现在不如我。
渠良面色微怒,刚准备打语时,姜威却不理他了,招了招,将小队人等叫来,指了指隔街处,另个院子,做出捂嘴的动作。
然后又做了一个五指爬行的举动,大拇指向后一伸,众人会意。
渠良眼晴抽了抽,姜威不屑的瞧了他一眼!
渠良打出一个:“我也行”的手势,指了指姜威的披风,意思很显。
姜威没理他,一挥手,率先顺着墙壁爬上屋脊,小队队员也如他一般的跟了上去。
让过了一条街,扒着屋檐看去,这处宅院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治安司巡逻的捕快与白役。
姜威皱了皱眉头,又打了个手势,让小队人员散开去,寻找适合的突破点,这一战,他们第七小队要打头阵。
然则就在众人将要散去时,行衙院落,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屋子里,突有人道:“何人惊扰本座?”
一柄刀光自屋内徒然而来,穿过围墙,只在峭壁上留下细细的纹路,斩向第七小队。
姜威寒毛直竖,须臾间将身边的副队长踢开,抽刀,迎向这一刀,大叫:“组队,杀……”
小队人等迅速闪开,组合成不同的阵形,迅速向院内杀去。
……
吕媚带着人去往玄武道最南边的地方,那里的治安司人员相对来说比较好对付,但若是有贵姓家参与,倒是个问题。
她这般想着,飞在天空,到了地方,压制中队人等,四处去瞧,未有伏兵,与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便下令发动了攻击。
众人层层而起,宛若飞蝗,迅速与治安司人等杀在一起,然而此处行衙的力量很明显太过薄弱,双方刚刚交手,治安司人等便大面积溃退。
吕媚见得这般,心中一惊,知道有诈,连忙挥手:“退!~”
中队人等接到命令,经过几次穿插,再不与旁人纠葛,迅速退了回来。
这过程中,吕媚审视着战场,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喃喃自语:“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啦~!”
陡然间,一个声音自耳边爆响,便见某一处小屋子里,有乌云雷光爆闪,瞬间,一道闪电自屋中炸开。
“哈哈哈……死吧!”
枪势须臾而来。
吕媚瞳孔收缩,大惊:“郑……郑八命!?”
……
类似的变故,在尹东青身上同样发生了,不过他的遭遇又有所不同。
一中队在他的带领下,很快解决了治安司设立在铜罗港附近的行衙人等,此过程中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多的意外。
治安司战力羸弱,而他负责的这边又隶属行财行衙,即便对方早有准备,而且人数又是他们的两倍余。
但在各小队默契的配合下,战斗打响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治安司便已全面溃退,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有很多捕快白役直接跪地投降,丢下兵器大叫着诸如:“我们也是玄武道的人,自己不打自己人……”
而更多的则是乘着夜色,在与一中队交战的过程中,脱掉治安司的衣服跑的无影无踪,对一中队后续的搜捕带来了一定的麻烦。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这处行衙的负责人,是行财大捕沐红艺的亲信,一位八品上的高身,身边又有数十名精英捕快,配合起来也算颇有章法。
尹东青提着金顶枣阳槊,在边上观阵,有心亲自出手,他一个人就能将这伙捕快解决掉。
但又考虑到,老伯曾说打掉治安司,是对特勤队训练成果的检验,也是一次淬火,如非必要,中队长这一级别,只需要负责战略战术的指挥,不必亲自下场。
尹东青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由下属的几个小队去干掉那伙精英捕快,并未出手。
如果以这伙捕快来衡量,特勤队个个都是精英,不多时便打散了他们的阵形,捕快们死的死,伤的伤。
倒是没人逃跑……因为他们还未来得急逃,就被俘虏了。
三名小队长更是在乱战之中,配合默契,将那名八品上的捕头给打成重伤,交到了尹东青面前。
当然,一中队这边肯定也免不了伤亡,不过总来说,大抵就是重伤轻伤情况不一,死的人倒是很少。
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将倍于自己的敌人打的落花流水,几乎全军覆没,确实也值得他们骄傲。
因此,大家不免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就是“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颇有些欲求不满。
第1097章 淬火(四)
有一个小队长在指挥着队员,对俘虏进行组织看押时,还抱怨了一句:“不是说,公侯府那边的贵姓会参战,怎么就没见到?”
旁边副队道:“估计在别的地方吧,没到我们这边来,前段时间白虎道大战,公侯府贵姓那边的损失也不小,他们能够挤出的人手肯定有限。”
小队长郁闷的叹了口气,道:“还打算见识一下贵姓的手段呢……”
说着话,解气似的狠狠踢了一脚被俘虏的一名受伤捕快:“干嘛呢?磨磨蹭蹭,赶紧的,戴上铐子!”
然而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紧接着,更多的哨声在夜空中传来。
“敌袭!”
“敌袭!”
“敌袭……”
那小队长微微一怔,举目四望,便见派出去侦查的两支特勤小队,一边着吹哨子,一边跳蚤般的腾挪起跃,向这赶来。
副队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臭嘴!”
接着便连忙大叫道:“第四小队,向我靠拢,向我靠拢,结阵,结阵……”
小队长回过神来,跟着大叫:“战事紧急,不要俘虏,不要俘虏……”
刹时间,惨叫声连连响起,被俘的捕快白役,轻伤者直接被结果了性命,重伤者无人理会。
这是每个特勤队员的基本素养,在战时,特别是在城区这种地理环境复杂的情况下,他们需要面对各种各要的变故。
如此情况下,俘虏就成了最不稳定的因素,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倒戈相向,这世上也没什么人道主意,丧失战斗力的重伤者不必理会,轻伤者直接杀了了事。
一中队在各个小队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完成了集结。
不多时,便见诸多武者自暗夜下如同潮水般的汹涌而来,尹东青眼神微眯,这些人的组织很有章法,不是治安司可以比拟。
而且,人数同样是他们的两倍还多,约有七百人左右,看起来颇为棘手。
紧接着,便见对方在大约二十丈远的距离停下,迅速组合成各种不同的阵形。
而且,对方身上也有元气火铳,不过问题不大,看型号,大多应该是“穿三式”,但这也做实了他们隶属贵姓势力的身份。
也只有门阀贵姓,才会装备这种武器,治安司不会有,因为齁贵……
而与此同时,特勤队这边,数十杆“穿四式”元气连发铳哗啦啦的架起,直接瞄准了对方的阵营。
更多的人则举起了“四式”单发长铳,亦或短铳进行威慑,对面也是同样的举动,双方开始对峙。
元气火铳,铁皮丸子这东西,对于高品武者来说,杀伤力并不大,但在大规模的冲突,特别是在战场上,却有奇效。
这是大家普遍认为的,毕竟在几万,十几万的大规模战场上,大多都是低阶武者,几千人中,能有一个六品算是不错了,更何论其他。
可就算如此,有这样的火器进行干扰,袭杀,有很多六品,甚至七品这样的高阶武者一个不小心,也会死于非命。
对方见特勤队这边的三百来人,竟然同样配备了跟他们一样的元气火铳,而且很明显,那是比他们还先近的“穿四式”,一时倒也不敢冒然发动进攻。
毕竟,“穿四式”的特点太明显,外形的构造就与“穿三式”有着很大的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三式与四式的区别,就在于元气运转的符纹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
而且,四式的威力可比三式大多了,那是一枪一个五品,六品挨几枪也得跪。
此前,一中队在与治安司人等交手时,很少动用火铳,一为是因为这东西对元气的消耗颇大,二来呢,则是因为治安司的这群杂鱼不配。
也就是在对战精英捕快时才开了几枪,甚至都没有动用铁皮丸子……不过这个时候,倒是可以完全放开来打了。
尹青东微微眯眼,打量着对面的阵形,哼的冷笑一声,将长槊交给身边的副中队长,道:“手炮!”
副中队长接槊在手,依依不舍的从自己披风后面,拿出一杆粗大的手炮,递给他。
尹东青接炮在手,然手又将另一只手伸向了就近的小队长。
小队长一脸难色,小声抱怨了一句:“我都还没来得急打炮呢……”
但也不敢违逆,把自己的手炮从背后摘下,交给尹东青。
尹东青双手握炮,元气运转。
“轰~轰~”
炮筒内发出幽紫色的光芒,两颗犀利的尖头炮弹直接打入对方阵营,剧烈的爆炸产生,打得对面阵形立时错乱起来。
尹东青随手一撂,“啪愣愣……”炮筒被他丢在地上。
“再来……”
又有人递过来两架手炮。
“轰,轰……”
副中队长喝道:“开火~!”
“嘭~嘭~嘭~嘭~嘭……”
一中队众人,不管是连发的,还是单发的,向着对面火力倾泻,与此同时,对面在进行躲避的同时,也开始还击。
不光有火铳,对方分散出各个不同的阵形,一边开枪,一边借助围墙小巷,飞蝗般的进攻而来。
特勤队分成不同的小队,予以进攻,混乱的大战便在这时打响。
然而,尹东青却像是打手炮打上了瘾,不躲也不闪,顺手摘下一名路过的小队长背后的手炮,直接轰了出去,精准的炸碎了对面某个七品高手的面门。
“炮来……”
接着又将一个八品武者的膝盖打碎,轰轰轰的,他每一炮都精准的将对方高品武者打伤,甚至打残。
但手炮毕竟太少,只有小队长级别才会装备,轰了几十发后,就没了下文。
对方人数众多,而且还是贵姓家的敢战士,自然不能与治安司那群乌合之众相比。
但特勤队这边依仗武器的优势,外家自身严酷的训练配合,一时间倒是打的不相上下,甚至隐隐还占了些上风。
某一刻,尹东青丢掉炮筒,恨恨的咬着牙,消瘦脸颊上鼓起一个包,继而抬头看天:怒喝道:“我看到你了~!”
随着他的怒吼扩散开去,小规模的战场为之一静,双方在短暂的交手后,迅速分开,再次回复到了对峙的局面。
特勤一中队,或死或伤五十七人。
贵姓势力,死伤一百三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