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剑指申屠,军权之异!(3)
沈苏姀话音落定便看到嬴华庭一副满是疑惑的样子看着她,沈苏姀心头一震,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嬴华庭看她那茫然的样子唇角微抿,“你怎知那杜方是那名册上的人?当年苏阀之案刑部主审,御史台监察陪审,到底动用了哪些人刑部并未有明确记载,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在何处看过那册子?”
嬴华庭凤眸半眯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这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在嬴华庭的印象之中那册子是在嬴纵那里的,后来交给她,中间她沾都未沾手又怎么能看过那名册,总不能让嬴华庭知道那册子是她交给嬴纵的,沈苏姀心中生出两分不安,正有些头疼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是末将告知侯爷的!”
一声低沉之语伴随着那脚步声响起,沈苏姀听到那声音眉头顿时一皱,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身银甲大步而来的申屠孤,嬴华庭也皱着眉头看向了申屠孤,眼底一丝兴味一闪而逝,“将军告诉侯爷的?敢问将军又是如何得知的?”
申屠孤面色沉寂,一时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闻言便接话道,“只因早前这本册子在金陵候的书房之中,末将曾经看过一次,便记下了几个名字,后来这本册子失窃末将便再未见过,却不知如何到了秦王那处。”
因为那名册只记下了一些能成为线索的人事,并不能成为当年苏阀遭人诬陷的证据,因此自始至终虽然握在沈苏姀和嬴纵手中却并未外露,外人自然不知那册子的来龙去脉,可申屠孤是不一样的,那册子是他给她的,他怎能不知是如何去秦王那里的?
申屠孤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看也不看沈苏姀一眼,实在是不能再真了,沈苏姀眉头微蹙转头看了申屠孤一眼,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轻攥了起来,这可算又帮了她一次。
嬴华庭听申屠孤如此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现如今已经知道申屠是当年案子的元凶之一,因此这册子在申屠那里便也不足为奇了,申屠孤所言全部成立,只是申屠孤将这么重要的足以威胁到申屠一族的事情告诉沈苏姀倒是叫她意外了一番,看了看沈苏姀略有些不寻常的面色,又看了看申屠孤,她面上生出两分笑意来,“好,本宫知道了,既然辅国将军已经过来,便由将军和侯爷一起去会会那位监察御史,眼下本宫先进宫见父皇。”
嬴华庭说完便不再啰嗦,看了看站在门口默然无声的展狄一眼上前堂写奏折了,展狄乃是新一代青年才俊,很得昭武帝信任,何况此案无论如何都要经刑部的程序才能得朝堂的承认,因此她们便也无需避讳这位刑部副使了。
沈苏姀看着展狄跟在嬴华庭之后的背影,一想到他是嬴纵的人便觉得心中怪怪的,转头看了申屠孤一眼,申屠孤竟然还是那一副默然的样子,好似刚才那谎话非他之口道出的,沈苏姀眉头一皱,唇角微抿,“将军为何帮本候?”
眼下这室中并无旁人,申屠孤闻言眉心微蹙并未言语,沈苏姀深吸口气,“所为无功不受禄,将军两次相助本候感激不尽,将军若是想因此来威胁本候保住申屠,那将军便打错了注意,稍后便有奏折送至皇上跟前,申屠此番是免不了一番动荡的。”
沈苏姀说完便往外走,申屠孤眉头皱的更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有刑部官吏来回,沈苏姀便未曾多说,待走出了刑部大门牵了绝影才又转过身来,看了看身后默然无言的申屠孤挑了挑眉头,“将军既然不说所求,便请回卫尉营吧,此行无需将军相陪,让申屠一族自求多福。”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欲翻身上马,见她动作利落至极,申屠孤终于唇角微抿道,“若我顾念申屠,当初又怎会将那册子给侯爷?”
沈苏姀的动作便是一顿,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之人道,“将军何意?”
申屠孤眼底一片漆黑,默了默才道,“申屠若真是有罪,此难便是避无可避。”
沈苏姀眉头几皱,素来的戒备之感让她到底还是不那么相信眼前此人,特别是眼前此人带着那申屠之姓,然而默了默沈苏姀又想到了他几次相帮,眸色微沉道,“将军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金陵候倒下,申屠府只怕再难立起来,将军已经做好了打算?”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稍稍一默,微微颔首。
沈苏姀看着他这表情眉头微皱的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也好,辅国将军府与金陵侯府并无干系,届时只看今上如何做判,或许将来申屠的其他族人会求着将军重回申屠府,将军能大义灭亲,也叫人十分佩服。”
沈苏姀说完此话便翻身上了马背,似乎还是不愿意让他跟着一同去的样子,见沈苏姀要御马而走,申屠孤眉头一簇上前一步握住了沈苏姀的马缰,曾经单薄的少年已有坚实的臂膀,沈苏姀拉了拉,自己手中的缰绳纹丝不动,不由眉头一扬,“将军又是何意?”
申屠孤看着坐在马背的人眸色微沉,“在下是一定要跟着侯爷去见那监察御史的。”
沈苏姀微扬的眉头闻言顿时扬的更高了,随即眼底生出两分笑意,摇了摇头,“将军误会了,眼下本候并非是要去见那监察御史,本候欲回沈府,莫非将军也要跟着?”
沈苏姀这一笑与平日里从容静琬的模样有些不同,申屠孤看的眼瞳一缩,随即眉头紧皱,“可是适才侯爷与公主说眼下便要去找那监察御史,莫非侯爷不去见那人了?”
沈苏姀看着申屠孤这样子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军若是担心本候一个弱女子会出什么意外那就大可不必了,本候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眼下还不到去见那人的时候,不,应该是那人根本不必本候亲自去见,那般与公主说乃是为了让公主安心而已,本候自有本候的行事方式,将军请放手吧,本候是真的要回沈府。”
申屠孤迟疑一瞬,看着她笃定的眸色到底是将她的缰绳放了开,沈苏姀对着申屠孤点了点头,马鞭一扬御马疾驰而去,申屠孤站在原处默了许久,紧皱的眉头半晌都未展开。
第508章 王爷生气,申屠之变!(4)
容飒见沈苏姀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躬身退了出去,沈苏姀眉头微紧的站在原地,耳边至听得那窗棂之外忽忽作响的风声,风声在外头廊道之中盘旋,一时呜咽低幽好像低泣的声音一般,沈苏姀唇角紧抿的轻声一叹,眸光一转扫到这外室的各处摆件,他这府中虽无人,他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个风花雪月的雅致人儿,可这屋子里头哪一件东西都不差,饶是再精美绝伦,可在沈苏姀看来都似少了两分人气儿,她咬了咬唇,莫不如今夜她……
脚步声忽的想起,沈苏姀冥想顿时被打断,抬头朝书房那处看去,却竟是嬴华庭一人走出来,沈苏姀朝她身后一望,果真没有嬴纵的人影儿,嬴华庭见她如此并无他想,面上有些深思之色,走过来也不停留,直直出声道,“咱们走吧。”
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华庭已经走到了殿门口,见她未动便转过身来,“怎么?”
沈苏姀唇角紧抿,又朝那入口之处看了一眼转身跟在了嬴华庭身后,他竟就这样叫她走了?他竟连出来都懒得出来了?生平头一遭,沈苏姀心头闷闷的,奇怪的情绪蔓延开来,她抿了抿唇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外头风雪渐大,嬴华庭走在前她走在后,俱是沉默着一言未发,容飒将两人送至府门之处,看到沈苏姀上了嬴华庭的玉辇才回转。
上了玉辇沈苏姀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这跟她白日里想的情景可太不一样了,她以为他至少是得留她的,抿了抿唇,沈苏姀抬眼看向嬴华庭问道,“公主和王爷都聊了些什么?”
沈苏姀极少问她些什么,眼下听到她开口嬴华庭一时也不想瞒着她,默了默道,“在说步天骑和……和少将军……”
沈苏姀心头一动,“王爷说苏少将军吗?说了什么?”
嬴华庭有些抱歉的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角道,“事关少将军声誉,本宫眼下不可对你明说,总之……总之如你所言,七哥他与我想象之中差别甚大,今日虽然没说多少,可是……可是却教我知道了很多从来不知道的……少将军她……”
嬴华庭言语十分模糊,沈苏姀看她这模样心中一时有些不安,这所为的从前不知道的该是什么……嬴华庭不会对她说明的,微微一叹沈苏姀又低下头去,眼下只能下一次去问他了,可瞧他今日那般,却不知这气什么时候可以消呢?
嬴华庭将沈苏姀送至沈府便回了宫,沈苏姀回府洗漱看书上床入睡一气呵成,可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这一醒再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些睡意,可一沉睡便又梦来扰她,便是有梦做也成,奈何频频要从梦中惊醒,醒来又睡去,睡下又入梦,入梦又醒来,整整一晚上,等第二日一早香书奉命叫她起床之时她的深思仍是混沌的。
面色不佳脑袋晕乎脚步虚浮,今日的沈苏姀当真是难受的紧,然而再如何的不好受也需得进宫,只因为今日嬴华庭要将刑部彻夜总出来的供词呈到御前去,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听听消息的,洗漱更衣上妆,如此才看这能见人了些,用完早膳,沈苏姀乘车入了宫门。
此刻早朝已下,沈苏姀径直到了御书房之前,刚一至跟前便看到了紫衣华裘的嬴华庭眉目之间含着几许怒意站在那处,沈苏姀眉头一挑走至近前福身行礼,眸色一时凝重的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申屠之事遇上了什么阻碍?”
嬴华庭摇了摇头,“供词已经送到了父皇御案上,眼下还没有结果呢,不过本宫猜测父皇必定是站在我们一边的,眼下本宫生气是在生气那漠北!”
沈苏姀听到那漠北二字心头便要一跳,“漠北又闹出了何事?”
嬴华庭冷哼一声,看了看今日早晨渐小的雪势道,“今年这雪下的又有些狠,大秦四处都遭了些灾祸,虽则如此却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一次,可笑,漠北眼下却上报朝廷说自己受了重灾,救灾加上军需,开口便要五十万两银子,适才早朝满朝文武都要气炸了,父皇的面色也有些不好,你说本宫气是不气,这璴意当真是个贪得没了边儿的!”
沈苏姀闻言便皱了皱眉,五十万两,这也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了,朝廷怎会给这样多的银两与漠北那反心蠢动之地,那璴意却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前次来请婚,眼下又开口要银子,当真是在挑战昭武帝的底线么,抬头看一眼嬴华庭,“公主莫气,这等出格的要求皇上和百官都不会应下,漠北到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暂时必不敢生出乱子,朝廷只需找个由头换个别的方式安抚一番便可,璴意其人,虽则危险狂枭,却不是个随意胡来的人。”
嬴华庭听着此话当然是明白的,点了点头面色松快了两分。
两人并站一处等里头昭武帝的消息,可等了没一会儿却走出一个小黄门,至二人面前行了礼尖细声音道,“皇上眼下正和几位大人议事,公主和侯爷等的消息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出不来,皇上请两位先退下,待与几位大人商量之后对此事再做定夺!”
嬴华庭应了一声是,那小黄门又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沈苏姀便和嬴华庭缓缓走出几步,侧头看了嬴华庭一眼问道,“公主可知今日御书房里头都有谁?”
嬴华庭眸光半掀,“文臣只有宁国公和展狄并御史台中丞,另外则是枢密院的几位武将。”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松,这等个人员配置之下,给申屠的定然是公正的裁决,心头本是一松,可一抬头却瞧见一身青色官袍的宁微倾朝他们走了过来,看到她二人宁微倾也是一愣,当即走至二人眼前行礼问安,沈苏姀眼下乃是侯爷之位,自当比她高出些许,她行起礼来也是施施然并无任何不妥,一抬头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疏冷。
沈苏姀当然记得,她曾让她帮忙,她想要嬴纵的心!
嬴华庭看到宁微倾时面上带着薄笑,“本说有时间相聚,奈何这几日一直忙于案子,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见你穿这身官袍,好看。”
宁微倾摇头漫笑,“来日方长,公主总是顾着自己的事情好些的。”
第510章 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1)
淡淡语声落定,沈苏姀只看到嬴华庭背影一颤,随即低低一声哽咽的轻唤,“母妃……”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沈苏姀并未听得清楚,却只看到嬴华庭不住的对申屠婉说着什么,而申屠婉一直垂着颈子不曾回应,某一刻嬴珞回头看了他一眼,沈苏姀并未从他深沉的眸色之中看出诸如愤怒伤感的情绪,那双眸子深邃且平静,带着一股子隐忍,好似藏着什么,沈苏姀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冷,默了默转身朝宫门处走去!
沈苏姀直直回了沈府,从早间至暮色初起,临帖一临便是整整一日,待夜色沉沉落下她才稍稍停了一停,看了看自己这日写下来的一摞狂草,动了动有些僵疼的脖颈,眸光一转看向了角落火炉之内轰轰燃烧着的炭火,心怀仇恨便如与火为伴,只有最为冷硬的心才经受得住这场地狱业火的炙烤,她欲审判罪恶,可她自己也是罪恶,她心知自己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谁都不该近她身,近则乱,近则伤。
窗外的雪势已经不小,至二更过半,沈苏姀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消息。
昭武帝的圣旨亥时从御书房捧出,亥时一刻至禁军统领何冲之手,亥时二刻何冲带领五千禁军自天圣门出,亥时三刻至申屠金陵侯府,五千禁卫军精兵将金陵侯府团团相围,预料之中的抵抗半分未至,亥时过半,一身墨衣加身的金陵候申屠致走出申屠府跪地接旨。
那道以“陷害大殿下嬴铮与苏阀串通通敌”为名的降罪圣旨在金陵侯府门前高声诵读,铮然之声犹若洪钟兵鼓,带着昭武帝朱笔玉玺的天家威慑,带着七年之前大殿下嬴铮的一世贤明,一点点的将那高阔巍峨的金陵侯府缓缓摧倒,申屠致未有半分反抗的接了圣旨,只是接下来,他奉上了自己的金印宝册衣冠衮衣,请已待罪之身留府三日。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何冲凝眸朝金陵侯府之中望去,那触目的素白与雪色无二,可是此刻借着那府中的幽幽灯辉,隔着苍茫的雪幕,何冲终于看清那府院里头的素色并非是今日新落的厚雪,而是一幅又一副一层又一层森冷而悲戚的招展灵幡,那位传说活不过十岁的金陵候世子,终于在这申屠一族即将倾塌的夜晚断了最后一口气息。
申屠致求请留府三日主持葬仪的折子趁夜送入宫中——
仁德圣贤的昭武帝大笔一挥:准。
自太祖皇帝东征立国至今,权阀对于大秦的百姓们是仅次于皇权的存在,虽则没有天家来的尊贵,可到底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某些时候,当几大权阀稍稍走近些更会给百姓大秦乃是皇族与权阀共治的错觉,纵观这两百多年来的大秦历史,权阀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眼下更显落魄惨淡,从前堪与皇族并肩的权阀好似陷入了一种魔咒之中,从几十年前的孟阀,七年之前的苏阀,两年前的窦阀,今天,终于轮到了申屠氏。
当百姓们从君临城东金玉坊大道之前走过,曾经门庭高阔的金陵侯府眼下已经被一片素缟之色覆盖,金字匾额早已经被人拆下,那门楣之上光秃秃一片,唯有两边的白灯笼成为门口唯一的点缀,早前着银甲的申屠氏私兵眼下已经全都换成了着墨甲的禁卫军,申屠府不时有哀乐奏响,与禁卫军们面上沉肃的表情相互映衬,直教人觉得压抑又凄凉。
曾经的金陵候一族眼下已经只剩下三日的苟延残喘,而君临城中各个高门贵府之中的门客却在猜测,这一次是申屠,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呢?素来安然平静朝堂之上似乎也有难以按捺的风云涌动,而更叫人们觉得胆战心惊的则是昭武帝此番对申屠雷厉风行的手段,要知道,申屠氏此番的罪名可是陷害大殿下与苏阀串通通敌,没有人想到昭武帝能对大殿下的旧案如此郑重以待,而几乎有些头脑的人都明白,这一场由苏阀做为引子的狂风暴雨,眼下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君临城的好戏,还在后头……
一夜之间,申屠待罪,朝野巨震,当沈苏姀乘着马车入宫的时候甚至发现宫中各处的气氛都有些不对,自内仪门之前下了马车,沈苏姀一路朝着寿康宫而去,刚行至宫门口,陡然遇上一身深紫色宫裙从里头走出来的西岐影,西岐影最近来寿康宫来的时分频繁,沈苏姀见怪不怪的福身行礼,西岐影的目光本是不曾落在她身上,走过她身旁几步又走了回来,沈苏姀只看到一双浅紫色的锦缎绣鞋停在自己眼前,不由抬起了头。
西岐影唇角浮着两分笑意,“洛阳候不必多礼,适才还在说呢,昨个晚上皇上一道谕令下去申屠便算是成了罪族,真是想不到洛阳候小小年纪由此手段,说起当年那件案子本宫也是亲身经历的,倒不曾想到竟然是窦阀和申屠起了这样的歹心。”
沈苏姀眸光微垂,“娘娘谬赞了,多亏刑部诸位相帮。”
西岐影含笑点了点头,又看了沈苏姀两眼,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沈苏姀抬起头来看了看西岐影的背影,双眸微狭,眼底一时闪出两分冷意,一转身却看到雍王嬴麒正站在殿前的檐下,往日里的嬴麒送给沈苏姀仙逸出尘之感,可经历了上次在西殿的一幕沈苏姀如今看向嬴麒之时总觉得有些奇怪,默了默,还是上前几步福了个身,转头看向淑妃的背影皱眉道,“淑妃娘娘似乎有些奇怪。”
嬴麒闻言眸光微变,深邃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从容一笑,“真是叫人小瞧了你。”
沈苏姀也知他要说的是申屠之事,不由淡笑着摇了摇头,谁知嬴麒的眸色却是忽然变的郑重起来,看着她道,“当初没有人能想到你和二公主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出什么乱子来,可眼下申屠被你们扳倒了,只怕从今往后再无人敢小瞧你们,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蹙,嬴麒略有一叹,“小心些。”
经嬴麒这般一提醒沈苏姀心底也生出些微的不安来,前一刻还觉得雍王有些不妥,眼下听到他这话却又那感觉一时又淡了不少,嬴麒说完两句就当先进了殿,沈苏姀默了默,也跟着走了进去,却见殿内嬴华庭正在和陆氏说着什么,二人的面色皆有些不好看。
第511章 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2)
嬴华庭当先看到沈苏姀来了,眸光黯淡的与她点了点头,精神似乎不算很好,沈苏姀想到昨日见到的贤妃那般模样,一时心中颇有两分不安。
这边才刚行了礼,陆氏已经招沈苏姀至身边来,一边却又劝嬴华庭,“好了,入皇寺住一阵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贤妃在宫中也是素日里少有与人往来的,哀家早前还去九华山了,那还不是一样的,佛寺之中更适宜人清修,若非是身子不好,哀家倒也想出宫去转转,申屠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眼下贤妃能这样深明大义也是好的,她的性子,出宫可是比留在宫中好得多,别的娘娘们想出宫还不成呢。”
听着陆氏之语,沈苏姀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贤妃性子看着娴静柔弱,却不想竟然真的自请出宫入佛寺修行了,浅吸口气,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怜悯之色复又退了去。
嬴华庭垂着的眸子一直不曾抬起,听见陆氏之语怔了怔,恹恹的模样看的沈苏姀一阵心疼,这边厢雍王见此也是无奈摇了摇头,“公主不必着恼,好比本王在缙云山修道一样,贤妃娘娘出宫,其实对她更好些。”
两位长辈开解,嬴华庭一抬头又对上沈苏姀关切的眸子,她可素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当下便深吸口气点了点头,“也罢也罢,母妃本就无所求,出了宫也是好的,若非她的身份限制,我倒想送她去我族地,学着九皇叔的样子多走走看看去。”
见她又打起了精神陆氏面色一松,摇了摇头有些叹息的道,“入了宫的女人哪有那些自由的,皇寺那边也是一处清修的好去处,你不是说往后不走了?离得近些你也好照顾。”
嬴华庭便又点了点头,眼底浮着两分愧疚和怜惜,到底是被她强强压了下去,陆氏拍着她的手转身来看沈苏姀,唇角勾出两分笑意,“你们两个做的极好,今日早朝之上皇上言辞之间亦是对你们颇为赞赏,申屠府中正行丧事,你们这几日和刑部的多走动着,注意莫让皇上这道圣旨没了效用……”
陆氏的提醒沈苏姀自然听得出,申屠致本该早就入狱,世子之死却来得十分凑巧,这三日也算是昭武帝的一个恩典,可是到底有三日,什么变故都能出,她和嬴华庭自然是不敢大意的,沈苏姀急忙点了头,“太后放心,三日之后刑部所有的人证物证必定全部准备妥当,必定让申屠的罪名顺利定下,不给皇上和太后添麻烦。”
陆氏点点头,几人正说着话门口方向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沈苏姀转眸看去,当先走入殿中的乃是嬴策,嬴策面上仍是那明朗笑意,眸光扫过沈苏姀和嬴华庭之时不知怎地稍有一默,而后便朝陆氏走来,沈苏姀本是看着嬴策扬了扬唇,眸光一晃却瞧见跟在嬴纵之后进的殿门的嬴纵,她笑意一滞,眸色一时有些探究的幽深。
二人对着陆氏行了礼,陆氏抬手一挥,一边看着宫婢为二人送上茶水一边淡笑道,“倒是好几日不曾见你们二人同来,眼下是下了朝了?”
嬴纵并未立刻答话,倒是嬴策一笑道,“正是,七哥上朝的时候少,皇祖母也知道孙儿也是个不管事的,只是前日父皇说了那历练之事,别的不说先让孙儿日日去听朝会,今日正好提了天狼军驻地一事,由此才和七哥遇上了。”
天狼军驻地?!
在场几人都将眉头微挑,陆氏也有些疑惑,“天狼军眼下不正是在君临城外,可是打算调天狼军去别处驻扎了?”
问至此嬴策便不再多言,转而看向了嬴纵,嬴纵今日的面色不甚好看,不只是病了还是怎地略有些惨白,便抬眸看向陆氏道,“早前天狼军素来在西境驻守,随后回君临之后便一直驻扎在君临城外,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规矩,枢密院上书的意思是将天狼军南调至钦州,一来可震西南的犬戎和南煜,二来退也可守君临。”
钦州……沈苏姀闻言眉心微微一簇,他眼下唯一的依仗便是天狼军,可那钦州距离君临城足有七日距离,枢密院的理由也确算是理由,自古以来的确没有除开御林军和皇城戍卫军之外的军队驻扎在距离君临两日脚程范围来,可虽则如此,若有朝一日他在君临遇到了麻烦,天狼军鞭长莫及只怕失了先机,这么一想沈苏姀又摇了摇头,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便是起兵谋反,无论如何,他应当暂时不至于到那一步。
陆氏听得嬴纵之言也有些担心,“天狼军若是全都被遣走,那你身边岂不是无人?”
嬴纵面色淡淡,“父皇准我留下三千私兵仍在君临城外的大营,算作秦王府私兵之用。”
陆氏放心颔首,“那便好。”
陆氏虽然觉得好,沈苏姀却立时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三千兵马做为私兵倒也不算什么,可三千兵马必定对付不了城中的戍卫军和御林军,可却能成为别人诬陷他的借口,沈苏姀这么想着便有些担心,可随即又反应过来,她怎么老是做最坏的打算?!
抛开这些杞人忧天的心思,沈苏姀看着嬴纵那面沉眸冷的样子心头却又是沉沉的,今日至此刻,他竟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再想到昨夜他那面色沉沉的模样,沈苏姀唇角微抿的垂了眸子,嬴策看了看沈苏姀和嬴华庭,忽的唇角微扬道,“说起来也有多日不见你们两个了,昨日父皇下了圣旨,今日早朝之上一片弹劾之声,这一次申屠想必罪名不会轻的,话说那个申屠孤倒是聪明,此番主动为你们出力,眼下申屠家出事,倒是和他半分关系也无,话说回来,这等大义灭亲的行径只怕还要得父皇奖赏朝臣称赞!”
沈苏姀是告诉过嬴华庭西岐乃是真正杀死大殿下的那一方,因而听到此话嬴华庭便眉心微蹙的看了嬴纵一眼,嬴纵一直和嬴珞不对付,早前申屠和西岐又争了一争,眼下申屠负罪,便仅剩下了三家权阀屹立,无疑西岐乃是眼下风头正盛的,因而嬴纵说这话时看着嬴华庭的眼神多少带着同情,不仅是嬴华庭,便是沈苏姀闻言都蹙了蹙眉。
嬴华庭唇角微勾,“八哥似乎对辅国将军的意见颇大,辅国将军虽然姓申屠,可早已另外立府,而且此番辅国将军不过是应了华庭之请尽了他的本分而已,如此为大秦效力倒也是错了?此番父皇若是要判个三族九族的,辅国将军照样会承了罪责。”
第554章 你若有鬼,为你敛尸!(2)
话语远没有在君临时的低寒迫人,沈苏姀被他拧着身子按在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前,头上身上罩着他的鹤氅,眼前乌漆麻黑半分看不到外头的状况,他话语一落,耳边却听到了“砰砰”几声闷响,倒像是外头站着的人齐齐跪了下去,被那黄衫女子挡住的马儿稍稍一动,蹄声响起,他竟就这么御马走了,一边走一边语声沉沉道,“自去领罚!”
一团将士们当即垂眸低头,再抬头之时便看到嬴纵便如此御马往前走了,众人齐齐看向一旁站着的黄衫女子,眼底有些无奈又有些同情,那黄衫女子的眉头皱的更紧,唇角紧抿,淡色眼瞳之中终于露出两分暗淡与失望,深吸口气正要再上前追去,跟在后面的陆衎却横马挡在了那黄衫女子身前,眸色郑重道,“于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世子今日有要紧军务在身,请姑娘先出营吧,世子此番回来时间紧迫,只怕没时间与姑娘多言,姑娘所求,世子眼下仍是没法子应允,姑娘何必执着呢……”
这位于姑娘闻言面色又是一变,转头看去,嬴纵正有些费力的将鹤氅之下的小相公按在怀里,某一刻身形忽然一颤,鹤氅之下终于挣扎出个娇小身影来,随即便听到嬴纵一声无奈的低叹,带着某种外人不懂的意味深长道,“莫要乱咬……”
于姑娘握着剑的手狠狠一攥,又看了看挡在眼前的陆衎,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陆衎堪堪松了口气,又满是警告的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一众士兵才催马朝嬴纵和沈苏姀赶了上去,此刻嬴纵和沈苏姀已经走至了这军舍之中最大最气派的一间之前,嬴纵驻马翻身跃下,又一把将沈苏姀从马背上捞下来揽在怀中走了进去!
沈苏姀十分顺从的任由嬴纵半抱着,看到二人消失在那大门之后,远处雪地里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一瞬,各人面上的颜色似乎都是在问,世子爷何时好上了这一口!
沈苏姀蜡黄的小脸上笑意淡淡,被嬴纵一路带着进了门双脚才落了地,眼下此处应当是南营的议事堂,巨大的厅堂之中堪舆沙盘地图皆有,诸位之上是宽敞的宝椅加长案,其下则是左右两排竖椅,沈苏姀见怪不怪走在嬴纵之前,当下走到那长案之前瞅了瞅,长案之上整齐摆放着两摞册子加各式地图不等,都是要呈给嬴纵看得。
沈苏姀暗自咂舌,眼底透着两分熟悉的亲切感,一回身不看嬴纵,却是看向了正跟进来的陆衎,唇角微扬的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陆侍郎怎地不带那位姑娘进来?”
沈苏姀语声平静,好像真的在提醒他一般,陆衎闻言面色立刻一苦,额间刚刚干了的冷汗又流了下来,万分苦涩的看了嬴纵一眼轻咳一声道,“主子,小人并不知于姑娘会来这里,想必是从昨日开始就知道您必定会过来!”
嬴纵眼下已走至了长案之后,他面上倒没什么明显的神色,扫了沈苏姀一眼,抿了抿唇不甚在意的模样,他不在意,沈苏姀同样也不甚在意,站在桌案之前大刺刺将那军册翻了开,站在身后的陆衎见此眉头微蹙似乎要出言提醒那些军册别个看不得,却在看到嬴纵那略带柔色一点意见也没有的眼神之时及时的收了住,心有余悸的叹口气,幸好幸好。
陆衎看着沈苏姀那轻松愉快的模样眼底微光一闪,又扫了一眼坐在桌案之后八风不动的自家主子,眸光一闪看着沈苏姀笑道,“侯爷莫要多想,这位于姑娘只是当年老王爷麾下一个部将的女儿,那位将军早年前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么个遗孤,和军中兄弟颇为熟稔,因此今日才入了大营,至于为何要找主子嘛,其实这位于姑娘这两年心心念念便是等主子回苍穹,但凡主子回来,她必定是要来见主子的,那个……”
“你可以滚了。”
陆衎的话没能说完,嬴纵的眼风一厉冷冷道出五个字,陆衎轻咳一声朝二人拱手道,“小人先行退下,外面的弟兄心中忐忑,小人先去和他们说道几句,告退,告退。”
陆衎风一般的消失在了门口,顺手替他们将门掩了上,沈苏姀面上的从容不变,微微点头算作知道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军册,也不知那军册上写了什么,竟引得她看得十分专注,嬴纵亦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见她那模样不由得朝她伸手,沈苏姀四平八稳的走过去,嬴纵当即十分自然的将她拉到了怀中叫她坐在了他腿上,随意取过一本册子打开,那册子上乃是记着近来的军中机要,嬴纵看,沈苏姀便也随着他看,对这些军务沈苏姀熟悉至极,看了两眼便勾起了她对步天骑的记忆,目光一时落在军册之上难以移开。
时光好似被拉长,外头有寒风呼啸有絮雪纷纷,两人相拥而坐,一本册子都能被沈苏姀看出别样的风味儿来,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发现身后之人不看军册却是看着自己。
沈苏姀眉头微挑转头看向嬴纵,“有事?”
嬴纵眸光微深的瞧着她,却发现沈苏姀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好似全然忘记了适才有个姑娘切切问了他些不清不楚的话,默然良久,嬴纵摇了摇头,“无事。”
沈苏姀点点头,又回过头去看那军册之上近几月以来苍圣军的布防变动,一时看得出神,待看完一页,却发现嬴纵的手压在纸边好似顿了住,竟是不曾翻页,沈苏姀眉头微蹙,疑惑的回过头去,却发现嬴纵仍是看着她。
沈苏姀眉头又是一挑,“当真没事?”
嬴纵墨色的眸子里酝着两分深沉,这一次不再摇头,只沉沉看着她,“你就不问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吗?”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疑惑,“刚才?哪个刚才?”
如此,嬴纵的眸子方是彻底的沉了,语声沉闷,“刚才有个姑娘,问我为何不去找她。”
沈苏姀恍然,点点头,“对的,是有这么个人。”
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沈苏姀又好整以暇瞧着嬴纵,蹙眉,带着嗔怪,“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问你为何不去找她,你连话都不答就走了,你眼下是璴意,不是秦王,这样冷傲的性子应当改改,那姑娘不是亡故战将的遗孤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当和蔼些。”
第558章 夜宴惊心,关门挡人!(2)
和看着何冲诸人的眸色不同,看到沈苏姀之时,他们眼底闪过两分关注与打量,倒不曾有什么不敬之处,虽则如此,可这些漠北的将军们却是不曾对沈苏姀起身行礼,漠北的百姓与将士素来都只忠于璴氏,如今看来倒是半分不差。
沈苏姀面上脂粉未施,一身打扮也是寻常,见此也不动怒,眸光一扫便朝何冲几人走了过去,目光半空相交,何冲五人当即激动的站了起来,何冲到底城府深些,面上半分颜色不露,只上下扫了沈苏姀几眼,对她点了点头便罢,这边厢的几个小将却都拱手行礼,有稍微热切些的更是上前低声问道,“侯爷这一日可还好?”
沈苏姀唇角微扬,点了点头。
因是对面有人看着,眼下也不便多说,沈苏姀唇角便噙着抹淡笑入了右边上首位,因何冲与她坐的最近,沈苏姀一边由着香词为她解下斗篷一边随意的低声问着何冲,“何统领在东营和大家可算一切顺利?”
何冲闻言点了点头,又问她,“侯爷如何?”
沈苏姀微微一叹,唇线轻抿,眸光轻垂着低声道,“听说璴意早前在外随师学艺,刚回来也不过两日,这两日都在忙着城中军务,这才误了昨夜的接风宴,眼下我亦是不曾见过,今日午间倒是去见了这王府中的老夫人,算是走了过场见了个礼,至于那苍狼王,只听说是卧病在床,至于在何处养病却是套问不出……”
沈苏姀唇角笑意略苦,摇了摇头叹道,“这苍狼王府,严密的超乎想象。”
沈苏姀所言显然是在何冲的预料之中,他点了点头,默然一瞬便道,“此行侯爷的任务只是代表朝廷安抚百姓,既然璴意防范如此之严,将那银子交给璴意之后我们便可早日回归君临,免得在这苍穹横生枝节,侯爷以为如何?”
沈苏姀当即点头,“再好不过。”
何冲点点头,默了一瞬忽然又交代一般的道,“璴意早前向侯爷请婚,我只怕他对侯爷有所企图,侯爷当小心应付,莫要掉以轻心。”
沈苏姀唇角微抿,转头看了何冲一眼,“若真有什么,还要劳烦同龄相护。”
按道理来说何冲虽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却是不必过多理会沈苏姀的,可此刻听到沈苏姀这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沈苏姀在从君临至漠北途中的表现,亦或是见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陌生之地心中起了怜意,何冲眼底竟然有两分郑重的点了点头,“何冲自会尽力而为。”
沈苏姀微微颔首,正要再说什么,厅门之处却传来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众人齐齐侧目望过去,沈苏姀几人眉头微蹙,而对面苍圣军的诸位将军却好似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当即便齐齐起身站了起来,下一刻,门外便响起了嘹亮的通禀声!
“世子爷到——”
沈苏姀眉头微蹙,何冲等人眸光一暗,对面的十多人则齐齐从案席之后走了出来,不过一瞬,门口之处一抹清贵浩然的雪色一闪而入,并着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和一张寒光森森的银面,传闻之中目无朝廷野心勃勃的璴意终于出现在了何冲等人眼前!
“砰砰”的跪地声响起,屋子里的十多位将军并着守在屋子里的侍卫齐齐跪地行礼,洪钟般的拜礼之声当即响了起来,跟在璴意身后的是一身素袍笑意悠哉的陆衎和七八位苍圣军中的将军,看样子适才璴意适才仍是忙着什么要紧事物!
在震彻寰宇的礼拜声中,璴意披着那雪色的锦袍大氅目不斜视的直直走向了主位,跟在他的将军们停在了门口,唯有陆衎远离了几步随他走向了诸位,在左边那一席上,上首位的位子仍是空着的,陆衎笑意淡淡的走过去站定,转眼便看到璴意已撩起大氅带着一股子旋风落座在了主位的敞椅之上,宽肩长臂的挺拔身影虽则坐着也自有威慑之力,鹤氅一掀,身子往那敞椅椅背上轻轻一靠,深不见底的目光扫过底下的诸位将军们,转而落在了右边的席案之上,银面之下的薄唇微微一抿,殿中的暖意当即淡了两分!
见他如此,其他人亦都将目光落在了何冲几人身上,在这厅中,沈苏姀的身份自当不必行礼,可他们几个却定然是要朝璴意见礼的,二十多个将军的目光似剑,默了半刻,何冲当先站起了身来,其余四人紧随其后,朝上首位的璴意一拱手。
“拜见世子。”
虽然语声略有些冷硬,可到底不曾缺了礼数,璴意不置可否的转过头来,对着自己人点了点头,见他点头,陆衎便在一旁笑着道,“好了,都起来吧!”
所有的苍圣军将军齐齐起身入席落座,陆衎便笑看着沈苏姀和何冲等人,拱了拱手,“世子昨日才归,军中事物又颇为忙碌,因而对侯爷略有怠慢,还请侯爷谅解,何统领请坐。”
何冲眉头微蹙的坐回位子上,陆衎这才笑意愈深的转头看向诸位敞椅之上的璴意,语声恭敬问道,“世子,眼下可开宴?”
璴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陆衎看向门口拍了拍手,而后才落座。
丝竹之声一变,随之而来的还有站在席案之后的粉衣侍女们,侍女们上前来开酒,只听数声轻响,随之便有浓郁的酒香在这厅中浮了起来,酒液入盏的潺潺之声响起,不多时各人案前的酒盏便被玉液琼浆斟满,苍圣军的诸位将军们当先齐齐举杯朝向诸位,掷地有声的站起身看着璴意道,“敬世子爷!”
璴意银面之上的唇角微勾,将案前的酒盏端在手中,眸光一转却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自璴意进门至现在只蹙了蹙眉头便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便是眼下璴意堪堪瞧着她她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一时之间让这间屋子里除了璴意和陆衎之外的男人都不由咂舌!
苍圣军中的将军们早前只听过这位洛阳候的名头,却不曾见过其真人,今日一见第一当先在心中赞了一声这姿容气度,虽则如此,这些沙场征战的将军们也未有更多的感慨,可到了此时,自家主子那般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竟然连面色都不变两分,如此镇定自若,如此不畏强权,如此不将他们主子的威慑之力放在眼里,众人深吸口气,心道这个十四岁的小侯爷真是比他们都要厉害许多,难怪自家主子看上了她!
第579章 我们将该做的事情做了罢!(2)
进了浴房才微微松了口气,想到他适才那幽深的目光,沈苏姀心跳陡然加了快,在那汤池之中待了好半晌才算是又恢复了镇定,待从浴房之中走出,嬴纵看她的眸光却又回归了正常,悠悠道一句,“先躺着吧,我洗洗便来……”
这话颇有些深意,沈苏姀点了点头上了床榻,这几日同塌而眠她已没有早前那般一点就着,因此心中还算从容,虽则白日里睡了半晌,可或许是那秘法的作用,独自躺了一会儿她便又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身后一人滑进了被子,而后将她浅浅揽了住,心知是他,沈苏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见她半睡着,也不曾吵她,没多时沈苏姀便入了梦乡。
沈苏姀本以为自己必定会一觉至天亮,可今日却又有些不寻常,夜半时分,她陡然醒了过来,这一醒并非是无端醒来,却是被耳边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吵醒,听到那喘息之声她先是一怔,可下一刻便明白过来这喘息来自身后之人,眼下她朝里侧睡着,深思一醒,沈苏姀陡然明白他在做什么,呼吸一屏,沈苏姀当即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转眼到了第三日,起床之时嬴纵仍是素日来的那副清贵浩然模样,对沈苏姀亦是面面俱到,沈苏姀瞧着他那一切如常的模样心中有些疼惜,可到底是不能轻易提起那个话题,两人便像平日里那般用了早饭等青袂过来,而这一日青袂和青溪亦来得极早,沈苏姀喝完了药,那施咒之术自然也是分外顺利。
青袂施完咒术便回了凌霄阁,嬴纵心知青袂是为了研究那牵机咒便不多过问,只等着沈苏姀醒来与她在房中下下棋看看书论论道,或是带着她在这宅子里走动看看,养养精神,如此这般闲适的过了两日,期间嬴纵仍是时不时调笑她一两句,夜间却从来规规矩矩不动她分毫,沈苏姀夜中偶尔会留着心,可总也是坚持不长,待她睡去便又是神识不通的什么都不知,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再那般……
转眼到了第六日,沈苏姀与嬴纵等到了下午也不见青袂和青溪过来,就在嬴纵准备去凌霄阁瞧瞧的时候青袂才拖着一脸的疲惫出现了,沈苏姀瞧着略有些疑惑,嬴纵也看出青袂的不妥,却是不曾多问,青袂二话不说的先为沈苏姀施咒,沈苏姀还未说个什么便昏睡了过去,至第六日,施咒的速度已是极快,那以嬴纵心头血为底由青袂内力炼化而成的咒牌也变得越来越小,待施完咒,青袂才叹了口气看向嬴纵,“你随为师来。”
嬴纵本打算在此守着沈苏姀醒来,可看到青袂如此当即便明白必定是青袂这几日来的研究有了结果,凤眸微狭,嬴纵交代般的看了青溪一眼随着青袂离开,这边厢当即便由青溪留在君子院暂且看着沈苏姀。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朝凌霄阁的方向走去,嬴纵眼底亮着两分微光,却是没有急着开口问,待进了凌霄阁,青袂走至诸位落座,看了一眼手边的茶盏,待欲饮之时才发现茶盏早已空了,嬴纵见状便上前为青袂添茶,青袂没好气的看一眼嬴纵,徐徐然将那茶盏端起,而后悠哉清雅的道一句,“今日倒知道勤快些。”
嬴纵不置可否的听着青袂之语,十分有耐心的看青袂动作优雅的饮茶喘气平息,一连串下来,青袂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嬴纵,“牵机咒……并非无解。”
嬴纵呼吸一促,当即亮了亮眸子!
青袂看着嬴纵这般表情莫测的一笑,摇了摇头双眸半狭,“虽是能解,可是却极有可能要了沈姑娘的性命,你可还要为她解?”
嬴纵闻言皱了皱眉,青袂已继续道,“这世间的咒术自然都不是完美不得解的,包括你和沈姑娘的灵犀咒,虽说是不得解,可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其他的咒术诸如牵机咒也一样,只不过这些解法通常都是兵行险招,一不留神这中咒之人便要丢了性命。”
嬴纵半狭的眸子里一时沉暗非常,青袂已叹道,“这牵机咒不仅对沈姑娘自己十分危险,还得需要一个功力极为高深的辅助之人才可,凭你眼下的功力还差些。”
嬴纵眉头微蹙,脱口便问,“师尊也不成?”
青袂说那话之时的表情本来还算寻常,可听到嬴纵这话当即皱了眉,笑意淡去,一副有些受伤又有些愤然的表情看着嬴纵,深吸口气,即便仍是一副修养极好的模样,可那话却是从唇齿之间森森蹦出来的,青袂道,“呵,为师收你这个徒弟当真是三生有幸,竟然叫为师为了你一个碰都没碰过的小姑娘费尽全身修为不可么,当真是……孽徒!”
嬴纵感觉青袂气的有些重了,眉头微蹙放低了声音道,“徒儿不敢,既是如此,当然不敢劳师尊出手,即便师尊寻到了那牵机咒的解法,此番也暂且先放弃罢。”
青袂闻言面上的表情才温煦了两分,谁知嬴纵微微一顿又道,“自以她性命为先!”
青袂深吸一口气,看着嬴纵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失望和受伤来形容,沉沉一叹,青袂显然放弃了证明自己在嬴纵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这个打算,眼风凉凉的扫了他一瞬道,“此番为师不过是告诉你一声,沈姑娘自己自有自己的命数,这牵机咒在她身上也是留不长的,你有时间担心她,不若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还有君临的事情,你自己也可观天象瞧着,你和沈姑娘出来了,君临里头却不甚太平,还有你动的那些小心思,沈姑娘还不知道吧?”
嬴纵眉头一挑,“她无需知道。”
青袂闻言便扬了扬唇,摇头道,“罢罢罢,从前虽则窥探了命格知道了几分命数,却还是有些怀疑你这性子当真对别个姑娘情有独钟,而今倒是看出了几分,你且要知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如何为师不管,为师只需看戏便可。”
青衫落拓,墨蓝色的长发在肩头愔愔生辉,青袂面容松快的说着此话,嬴纵对他那话语之中的尖刻之味却并不以为意,稍稍一默反而是深重的看着他语声深重道,“师父,三月之前你告知与徒儿的话可还作准吗?”
第581章 真有那日,我愿死在你手里!(1)
“看你的眼神,眼下我这模样必定很是入得去眼。”
沈苏姀“嘶”的浅吸口气,忿然转过了头去,这边厢嬴纵内力又是一提,没几个起落便堪堪上了峰顶,漫山遍野皆是桃林,山顶之上却还有一奇石伫立,嬴纵揽着沈苏姀落脚在那奇石一旁,刚站定便有些着急的回身朝山下忘了过去,这一望,眼底便被那十里桃林的嫣然灿辉占了个满,嬴纵唇角微勾的走至她身旁,亦随她一同望下去。
“这谷中日子虽则清淡,却胜在自在和顺,外头多少人想进山修行,可却不得机会。”
嬴纵话语淡淡,说至此沈苏姀便也随之点了点头,“没错,谷中的日子自在逍遥,比外头整日里需要勾心斗角的算计不知好了多少,也难怪世人将此地传的神乎其神,如今看来,这昆仑山倒也不是徒有虚名,此处的日子真是悠哉似神仙。”
沈苏姀大为赞叹这凌霄谷,可此话说完她却是顿了顿便又开了口,却是感叹道,“可若是个不曾了却外头俗事的人来了此处终究也是静不下来修行的吧。”
嬴纵在旁默默听着,至此点点头一笑,看着她,“你这几日心底挂着什么俗事?”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心说难道自己表现的那般明显吗,对上嬴纵的眸子,却到底瞒不住他,默了默才一叹,“出来的日子有些久了,无论是在苍穹还是在这里,都和在君临不同,肆意逍遥,让我都快生出些懈怠了,有时想到君临眼下的境况,到底有些不安。”
嬴纵默了默,垂眸,“是我将你诓出来的。”
这语气低低的,好似是在自我怪罪,沈苏姀闻言心头一跳,赶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亦知大局不会有什么变故,只是偶尔还是会担心些罢了,这一次出来我十分开心,若是再给我次机会,我还是会随你来的。”
沈苏姀的语气十分恳切,嬴纵反手将她的掌心握住,另一手捧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眸色亦是一片深邃,他本就生的一张俊脸,再加这一双墨蓝色的深眸,在他身后,还有千万株桃树盛放,沈苏姀一时心跳加速有些紧张,见他越凑越近忽的开口一问,“那个,刚才我问你的你还未答呢,师尊是怎么说你我姻缘的?”
嬴纵倾身的势头当即便顿了住,近在咫尺的盯着她的眸子竟一时未曾道出口。
沈苏姀见他这样子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莫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卜测?心中刚这样想,却见眼前这张略显沉凝的俊脸有了些微的变化,在这十里桃林的灼灼风华之中,嬴纵眉头展开,唇角微扬朝她轻笑,“天作之合,师尊说你我是天作之合!”
温软的语声如同三月的春风在她心头拂过,沈苏姀眼底因为忐忑而生的暗色一消,唇角亦随着他一道勾了起来,下一刻,他的唇便覆上了她的,深切而婉转的一通深吻,沈苏姀脚尖微踮的圈住了他的脖颈,嬴纵一时情动,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半托了起来,唇齿纠缠,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息不稳的分了开来,沈苏姀浑身虚软,被他扣着趴在了肩头。
微风徐徐的桃花林里,除了那花瓣落地的簌簌声,便只有他们两人的喘息声弥散,一片暗香袭人微风迎面之间,挂在嬴纵肩头的沈苏姀忽然动了动,她偏过头来,凑在嬴纵耳边,低低的唤了一声,“嬴纵——”
嬴纵轻抚着她的背脊不知在想什么,闻言回神,“嗯?”
沈苏姀不知说什么有些犹豫,听他应声竟然深吸了口气,正在嬴纵等的有些疑惑之时,沈苏姀忽然一把将他肩头紧紧揽了住,大义凛然道,“我们将该做的事情做了罢。”
“苏姀的身子已大有好转,连日来先生十分费心,实在打扰先生清修了。”
“此番一别,将来若有机会必定再登门拜访。”
晨雾弥漫的凌霄谷口,沈苏姀身披雪色的斗篷站在嬴纵身边,青袂和青溪俱是青衫风雅的站在他们对面,听到沈苏姀此话,青袂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的徐徐点头,扫了嬴纵一眼淡笑道,“沈姑娘放心,你我必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沈苏姀微微颔首便不再说,转头看去,嬴纵面色平静的瞧了青袂、青溪一眼便转过身去牵了马,翻身而上,又朝她伸出手来,沈苏姀递过手去,被嬴纵一把拉了上去,紧了紧缰绳,嬴纵这才转头看了青袂、青溪一眼,出声道,“师父,告辞了。”
青袂笑意和煦万分,点点头。
青溪唇角一弯,亦对着嬴纵恭敬的颔首。
嬴纵回身调转马头,鞭声响起,白衣白马好似一道白色的疾风一般疾驰而出,没多时便没入了前方浓浓的晨雾之中,青袂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双眸半狭,青溪随他看过去,默了默才问,“师尊,您为何不将一切都告诉殿下呢?”
青袂闻言挑了挑眉,眼底略有些叹然,“你当天命是那么好改的吗?他们两人虽然不甚平顺,可也不是没有生机的,若是都告诉了那傻小子,他闹出个什么来天命亦跟着改变,到时候只怕连那点生机都没了,何况,眼下他二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执念。”
青溪眉头微蹙,“师尊的意思是……”
青袂一叹,“这傻小子到底是皇家血脉,君临城的那一摊子也够他头疼的了,前面都还好,眼下他们此番回去才是最乱的,想要那九五之位,又想抱得美人归,难!”
青溪并未全然听懂,然他知道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当即便闭口不再问,目光在沈苏姀和嬴纵消失的地方停留一瞬,默了默又问,“师尊,青溪当何时出谷?”
青袂最后看了那浓浓白雾一眼,衣袂翩飞的回转了身子朝谷中走去,手中一道白光一闪,晨雾当即一浓,随即,这谷口之地便再也瞧不出半分原来的模样,一片空茫之中只听青袂悠哉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君临城还不够乱——”
沈苏姀和嬴纵策马而出,顺着来路朝昆仑山外走,一路奇景变换无数,竟是与前次入山之时瞧见的不同,越是往外走天气越是冷,嬴纵鹤氅一展,将她抱在了怀中,沈苏姀在他怀中找个位置靠着,一路上只百无聊奈的瞧那些景致,恹恹的不言语。
第595章 我爱你,很爱(3)
嬴纵的胸膛略有两分起伏,沈苏姀伏在他怀中察觉出他这异样稍稍一愣,适才在床上坦诚相见时她不经他的挑逗,眼下下了床她自然也没了拘束,见他如此她眸色暗了暗,默了一瞬笑问道,“难道……往常没有别的女人为你穿过衣裳吗?”
室内一时静默,嬴纵默了默,“也是有的。”
沈苏姀挑眉,她本是问的随意,可听到这回答本是香软的身子到底有些发僵。
“小时候母妃便如此为我着衣,稍大些侍候的嬷嬷也是如此。”
“自从入了虎贲营,便没了。”
“从今日起,又有了。”
嬴纵一句一句说的极为和缓,却听得沈苏姀心头湿漉漉一片,她双手环在嬴纵腰间,胳膊略收紧了两分,嬴纵默了默,忽然稍微低了头,“阿姀,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沈苏姀一愣,淡笑着挑眉,“什么话?”
嬴纵在她耳畔浅吸口气,极低极深重的语声好似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将一枚不朽的印章重重的按在了她的心上,“我爱你,很爱。”
沈苏姀再度醒来的时候外头竟然出了太阳,明晃晃的暖阳借着外头的雪光将整个内室照的一片通透明亮,沈苏姀怔了怔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还有些刺疼的唇瓣,不用想,眼下必定肿的更厉害了,将床帏掀的更高些,沈苏姀轻声一问,“王爷可回来了?”
自嬴纵走后香词便至内室服侍,此刻正立在一旁,听到她问香词便道,“主子,眼下还未至午时,王爷说他下午才能回来呢,主子是否要起来?眼下时辰已晚,主子必定早就饿了,奴婢是否现在就吩咐人传膳?”
昨夜累得很,那酒劲又上来,沈苏姀满以为自己一睡只怕至少能到午后,却不想时辰还这样早,她坐起身来掀帘下地,吩咐道,“你去传膳罢,不用太多。”
香词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沈苏姀便自行更衣悉数,带她一切收拾妥当,香词便奉着一个大食盒走了进来,沈苏姀皱了皱眉,香词便淡笑着道,“这都是王爷吩咐的。”
沈苏姀挑了挑眉,香词便是对着自己也都是不苟言笑的,这会子提起这事倒是露出了笑意,沈苏姀见那食盒拿都拿来了,便也只好点头让香词将那吃食摆上,虽然准备的吃食十分精致进补,可沈苏姀一个人吃饭胃口实在不佳,随便吃了几口便让撤了,嬴纵未归,她一时觉得有些百无聊奈,外头的太阳虽好,可这苍狼王府并不比别处,她并不好随意走动,沈苏姀想了想,还是去一道百宝阁相隔的书房,拿了书架上的几本古册打发时间。
这看书一看便看到了午时之后,沈苏姀第一次觉得等待这般磨人,中间实在无聊,更是抓着香词与她对弈了几局,香词的身份不同,自从沈苏姀将她找回来之后便一直接受各样教习,虽则如此,却也不是沈苏姀的对手,沈苏姀连胜七局,当即不愿再下了。
香词也看出了自家主子那频频扫向窗外的眼神,微微一叹如何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然而她素来在沈苏姀面前安静惯了,也不知眼下如何为沈苏姀解闷,一时也有些苦恼,眼下已经是申时过半,按道理说,秦王应当快回来了。
“你可知那个谢特使今日有什么动静?”
一片静默之中沈苏姀忽然启口一问,香词微微一愣当即道,“只知道昨夜王爷以璴世子的名义送去了许多美酒和女子,今日奴婢一直在屋内伺候,倒还不知谢特使的情形。”
沈苏姀挑了挑眉,一时想着昨夜嬴纵模糊间问过的那个问题。
既然要回君临,当然是和他一路走的好,可眼下有何冲和谢无咎在,他们一路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一旦露出什么破绽,便是灭顶之灾,可若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别个走一路,按他的性子定是不愿的,到底想个什么法子好些呢?
沈苏姀沉思片刻,有些无奈,眼下嬴纵还未归,他说有事物在身,会不会是要处置谢无咎,璴世子素来目无朝廷胆大包天,且不知他这一回又打算如何做,沈苏姀思忖一瞬还是向香词道,“你想法子打探打探那谢特使的状况,速速回来禀报与我。”
沈苏姀不方便走动,香词一个下人凭着利落的身手稍稍用些法子便能出了这小院,多少是能知道些消息的,沈苏姀本是借着眼下无聊的时机打算思量思量如何解谢无咎这个局,却不想她盼了半天都没盼回来的人却是在她话音刚落便进了内室!
身着白狐大氅的嬴纵依旧清贵高华,眸子却是微微狭着的,沈苏姀只需一眼便知道他听见了她适才之语,香词看到嬴纵归来早已恭敬的行了一礼站在了一旁,这边厢嬴纵对她挥了挥手径直走到了沈苏姀坐着的榻前,一边将大氅脱下往榻上一扔,一边将她腰身揽了住,沈苏姀扫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香词一眼,“好了,刚才吩咐的不用去了,退下吧。”
香词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内室便只剩了他们两人。
“怎地想知道那位谢特使的消息呢?”
“你可以等我回来问我,很着急?”
淡淡的两句话带着两分隐而未发的醋意与愠怒,沈苏姀听着他这话默了默,却忽地在眼底生出两分笑意,转过身去笑看着他道,“我想知道谢无咎的消息是在想着回君临之时如何安排,其实我也不是着急,只是你久久未归,我便紧着这事让香词去问了,眼下你回来,便也不必她出去跑腿了,你是怎么安排的?”
见她眼底的笑意有薄薄的戏谑,嬴纵却仍是一本正经,似乎不觉得他为这些小事计较是丢了他赫赫有名九章亲王的脸面,深深看了她两眼,嬴纵这才将她扣进怀里蹭着她的发顶道,“这位谢特使在东营之中多番不守规矩,璴意决定再晾他三天。”
沈苏姀趴在他胸前,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哑然,“所以我们三日之后才走?”
嬴纵莫测笑一声,“谁说我们一起走的?”
沈苏姀被他拿了话柄,知道多言便要惹祸,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第600章 嬴纵,你别走!(2)
听见沈鸢芙用上了“羞耻”二字,沈苏姀眉头微挑,那边厢垂眸站着的沈菀萝身子一颤,一双眸子垂的更低了些,一双手落在身侧,眼下不安的攥紧了自己的外衫,看起来有些畏怕又有些忿然,却只能生生压了下去,沈苏姀的目光不着痕迹从沈菀萝身上滑过,而后看向了沈鸢芙,有些疑惑道,“你适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鸢芙见沈苏姀皱了眉当即眸光便是一亮,回头看了沈菀萝一眼冷笑道,“侯爷当是知道的,沈府的规矩也是在那里摆着的,若说嫁娶,咱们府中从来按长幼秩序,侯爷您现如今都尚未有婚约在身,又哪里轮得到七妹妹,且七妹妹和我眼下都甚少出门,更与辅国将军没什么交情,因而辅国将军也绝不会和七妹妹两情相悦,既是如此,这一桩赐婚当然是不寻常的,这不寻常,还要说正月初五那一场年宴说起,本来咱们府上没有侯爷在,不在那年宴受邀之内,可那次姑姑不知怎地想到了我和七妹妹,便将我二人接进了宫,我想着不过是去个年宴而已,却没想到,便是这场年宴,咱们府上的脸都被七妹妹丢尽了!”
说到这最后两句,沈鸢芙的语声堪堪变得甚是尖刻,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头瞪了沈菀萝一眼,沈菀萝本就白皙的面色此刻在灯下看起来若鬼一般,身上的轻颤愈发明显,叫人看着觉得十分可怜,沈鸢芙看着沈菀萝却是一丝怜惜也无,一双眸子利的像刀子一般恨不能将沈菀萝活刮了,深吸口气顿了顿,又回头定神道,“年宴之上,皇上大宴臣子,太后大宴后宫女眷和官家命妇,虽然都在锦绣殿,却是分了两处的,年宴最开始也没什么,可到了年宴中间的时候七妹妹却借着透风出了大宴之所,妹妹当时不曾想多便也未拦着她,谁知道七妹妹一去不回,等到大宴结束都不曾回来,妹妹当时还以为七妹妹是出了什么岔子,心焦不已,可谁知道,七妹妹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她是爬上了辅国将军的床!”
“噔!”
沈鸢芙越说越激动,难堪的话语从她嘴里蹦出,连沈苏姀也蹙眉听不下去,将茶盏重重往身旁案几之上一放,一声脆响当即惊得沈鸢芙一抖,定了定神,她也知自己说的太过难听,轻咳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侯爷别嫌妹妹说话不好听,那一夜辅国将军重伤未愈,刚饮了酒便觉得不妥,皇上开恩赏辅国将军去锦绣殿的小厢房中休息,后来等宴会散去的时候,辅国将军家的下人去含辅国将军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就看到七妹妹和辅国将军睡在那厢房中的榻上,那下人一声惊呼,把好多人都引了过来,虽然掩的快,可是那一夜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稍稍派个底下人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
沈苏姀面上已没了笑意,只将目光淡淡落在沈菀萝身上,沈菀萝听着沈鸢芙的话早就面白如纸,此刻被沈苏姀没有温度的眼神一看,当即便跪了下去,虽然跪着,虽然不敢看沈苏姀的眼睛,可是那背脊却是执拗的挺着不曾弯下去。
沈鸢芙冷冷一笑,瞅着沈菀萝的模样摇头,“侯爷,咱们沈家素来重门风,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虽然不曾过问,可太后心中必定是不喜的,开始本以为此事能瞒下去,可没想到不过两日君临之中就有些风声,最后想必是太后娘娘看在侯爷的面上,又因为辅国将军位高权重才来了这么一个赐婚,可谁不知道,辅国将军分明对您……”
“嗯?”
沈苏姀眸光冷冷的扫了沈鸢芙一眼,沈鸢芙被那凉意一扫当即不敢再说,嗫喏的垂了垂眸,沈苏姀转眸看向沈菀萝,“你跪下做什么?”
沈菀萝垂着眸子,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才语声僵硬的开了口,“请侯爷降罪。”
沈苏姀唇角微抿,“你有什么罪?”
沈菀萝呼吸一滞咬了咬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边的沈鸢芙阴测测补一句,“当然是勾引辅国将军之罪,若非用这等法子,七妹妹怎会攀上这样一门好亲,当时若非姑姑和华庭公主为你说了两句话,只怕太后娘娘便要将你当场处置了。”
“我、没、有!”
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从沈菀萝口中道出,沈鸢芙眉头一竖,沈苏姀却比她先开了口,淡声问她,“你没有做什么?”
沈菀萝背脊一僵,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沈苏姀,“我没有勾引辅国将军!”
清澈的眸子里浮着一层水汽,是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样,沈苏姀抿了抿唇角,面色不甚好看,这边厢沈鸢芙瞄到她的表情眸光微亮,当即代替沈苏姀继续道,“你没有勾引辅国将军,那你为何睡在辅国将军的床上,那厢房距离我们的宴会之所有些距离,你又是如何走过去的,你要说你不小心乱闯了?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那时辅国将军歇息的地方,难不成是他将你掳过去的?分明就是借机勾引想让攀上辅国将军,再者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辅国将军早就存了些小心思!”
沈鸢芙最开始问的时候沈菀萝的脸还是青白交加,可待最后一言落定,她分明煞白的面容竟然腾地一下浮起了两分熏红之色,看着沈苏姀的眼睛再也不敢直视,连忙低下了头去,可落在身前的手却更紧的攥了起来!
沈鸢芙冷笑一声,“侯爷,你可看到了,七妹妹如此分明是做贼心虚。”
沈苏姀见此挑了挑眉,眼底微光一闪心底已经有几分明白,虽然不曾经历当时之事,可听到沈鸢芙这些话她大概也能明白当夜发生了什么事,微微一叹,看着沈鸢芙道,“你且告诉本候,太后这一番赐婚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
沈鸢芙一愣,沈君心蹙眉,沈菀萝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满是迷茫和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见几人表情如此不由生出了两分好笑的意味,沈鸢芙大抵是看出了沈苏姀眼底的善意,愣了愣却猛地伏身在地,“侯爷明鉴,菀萝无心冒犯辅国将军,亦无心嫁与辅国将军,侯爷在太后面前一言九鼎,请侯爷去求太后撤了这一道懿旨罢。”
第607章 你你你这个骗子!(3)
嬴纵忽然被推开心里顿时受挫,眉头微蹙还以为她是为了那指婚的事情生气,微微沉默一瞬,到底是重新将她揽入了怀中,淡笑道,“不希望我来吗?”
沈苏姀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想”,可顿了顿到底是忍了,抿了抿唇,语声哑哑道,“宫中守卫森严,华庭待会子指不定就会过来,外头还守着人,你怎地……”
嬴纵唇角微扬,“如此正好,叫她知道我移情别恋爱上你了。”
沈苏姀一愣,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你,你刚才听到了?”
嬴纵蹭蹭她的脖颈,语声带着愉悦,“你既然睡梦之中都在喊我的名字,想必心中还是想要我来的,阿姀,你怎地对华庭承认你对我动心了?”
沈苏姀苦笑,“叫她听到了,不承认还有什么法子。”
嬴纵闻言顿时眯了眯眸子,深吸口气,忍了,落在她腰间的手在她背脊之上游曳,用唇去触她的额头,语声低沉道,“今天一天怎地还是这么烫,太医院那些老东西愈发不中用了。”
沈苏姀听他骂人唇角不由得一弯,“是我这病来得急,与他们无关。”
嬴纵听着她这声音便心疼的很,一路从上而下吻到了她唇上,可刚碰到便又被沈苏姀推了开,嬴纵浅吸口气,语声凉了半分,“你在生气?”
沈苏姀本就鼻塞闹热呼吸不上来,被他几番撩拨便有些喘,稍一平复便听到他这一问,眸光一转,当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心头一紧,沈苏姀这才想起来自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不由轻咳了一声抿唇闷闷道,“你都自作主张了,还知道我会生气吗?”
嬴纵一默,再说话时语气便有些沉郁,“所以,你眼下是在气什么?难道你觉得这一段姻缘不好吗?沈家七姑娘对辅国将军有意,辅国将军位高权重,可惜背后家族已灭,若是和沈家结亲,将来便能为沈家所用,看,我都替你打算好了。”
他语声恻恻,沈苏姀何尝听不出,可她不愿助长他这等气焰,只抿着唇哼声道,“就你会算计,你怎地知道七姑娘对辅国将军有意,何况只七姑娘有意便可?若是辅国将军无意必定也不算一段好姻缘,你这般强买强卖的,误了两人可怎生是好?”
沈苏姀发了一天的烧,眼下这思维自然不必平日里清明,这一番话出去实属一个旁观者的看法,可她忘记了,她口中的辅国将军极有可能对他有些别的心思,而眼前这个男人是万万不允许的,话音落定,便听到感觉到面上正被一道略带凌厉的目光注视着,沈苏姀一感觉便知,他眼下定是凤眸半眯带着危险气息的盯着她的!
眉头一挑,沈苏姀兀自觉得眼前这男人似乎没有意识到此番促成赐婚之行的残暴无道来,浅吸口气,正要再对其进行指点,还未说话,下巴已被两根指头捏了住,一丝刺疼漫上,沈苏姀“嘶”的倒吸一口冷气,正要说话,嬴纵已低头欺近半分,语声凉凉道,“就我会算计?!所以,你刚才是在骗华庭的?你根本不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这话语太过危险,沈苏姀被他捏着下巴,只觉委屈的很,他适才还温声细语的,这倒好,刚说两句话就要弄疼她了,抿了抿唇,心底很是恼火,偏生嬴纵话语未断,语声继续道,“你的意思是此番这赐婚是赐错了,应当让辅国将军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是不是?”
沈苏姀下巴被他攥着,一动不能动,他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叫她觉得不舒服,可她到底不是个心一横就能会说反话专门气别个的性子,这桩婚事说起来还是很相配的,只是她不想让他下一次继续这般自作主张罢了,再说若是真的闹出一场孽缘出来,岂非是毁了别个?
沈苏姀这般想着小手已从被子里头伸出一把将他的大手扒下来,这才浅吸口气语声沙哑道,“所以你是来对我发脾气的,可惜我眼下没力气和你吵架,再吵下去恐怕要把华庭引过来,眼下时辰已晚……不如你先走罢?”
虽是问他,那分明是送客之词了,沈苏姀揉了揉自己下巴,翻身朝里睡去,只留给了嬴纵一个背影,嬴纵听着她这话愣了愣,懊恼的地叹了一声,苦笑着靠了上去,“怎地被你两句话就惹怒了,弄疼你了?我瞧瞧……你眼下病着,是我不对。”
前头才“恶声恶气”,这会儿却又知道弄疼她了,沈苏姀心底暗骂嬴纵善变,这边厢却又被他一把揽在了怀里,她打定了主意不动,嬴纵见她不接话不由得一叹,“我是来瞧你病的,怎地敢对你发脾气,从早上担心到现在,你不知我心底的难受,刚才手重了些。”
沈苏姀唇角“哼”了一声,嬴纵心底暗骂自己几句,将她重新搂在了怀中,唇瓣在她后颈上摩擦着轻声道,“阿姀,阿姀,阿姀,阿姀……”
亲了亲她的颈侧,语声更为温柔,“你病着呢,莫要生气……”
蹭了蹭她的肩窝,“等你好了,随便你罚。”
沈苏姀被她软声一唤心底早已软了一大半,再听到他那心疼的话更是有些失笑,撇了撇嘴道,“那你说,你此番是不是自作主张了?”
嬴纵一默,“是。”
沈苏姀唇角一弯,“那你这次行事是不是太霸道欠考虑了些?”
嬴纵又一默,“是。”
沈苏姀心头一片温软,语声也变得温润,“那你以后还会如此吗?”
嬴纵浅吸口气,“不会。”
沈苏姀听着他如此乖觉的回答哪里还能与她生气,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情轻松,嬴纵一把将她转过了身来,两人面对着面,嬴纵瞧出了她眉宇之间的疲累,不由低声道,“你定是累了,早些睡罢,我看着你,刚才真弄疼了?我瞧瞧……”
沈苏姀软软倚在他胸前,闻言笑了一声,“其实也不疼……唔……你不能……”
没错,嬴纵今日第三次被沈苏姀推了开,眉头紧皱,嬴纵满是没吃到的懊恼,眼看着就要在发火边缘,沈苏姀已捂着嘴巴道,“我的病气要过给你,不能亲啊!”
第617章 天家骨肉,北魏巫女!(2)
嬴纵手中的狼毫一顿,抬眸望了站在窗前的白裙少女一眼,复又低头,一边在那册子之上笔走龙蛇一边道,“因宫中知道即便有人来传旨我也不会去赴宴,何况,我对别人而言,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少不了,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天气,嬴纵说完并未想着让沈苏姀接话,可她真的沉默下来他心中却又有些道不明的异样,笔尖之势稍有一顿,而后又行云流水起来,刚写了两个字,眼前桌案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嬴纵一抬头,当即对上沈苏姀一双略含笑意的双眸,她双手撑在桌沿上身子微倾的盈盈瞧着他,“这个别人里面可没有我。”
嬴纵瞧着她这双满是星光闪耀的眸子,心头忽然软的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将手中狼毫往旁里一放,抬手便将她撑在桌沿上的手握了住,沈苏姀心知他的意思,顺着他手上的力道绕过桌角走到了他面前,他大手一捞便将她搂在了怀中。
沈苏姀面上其实略有微热,幸而眼下是晚间,屋子里虽然灯火通明可到底替她掩了两分,感觉他情绪有些不寻常,沈苏姀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去看他正在写的册子,待看到他眼下正在写的是钦州天狼军布防之时不由得细细看了两眼,而后蹙眉道,“天狼军去钦州驻防,忠勇军却被皇上留了下来,眼下八殿下入忠勇军,虽然只是个副职,可难免的将来会成为忠勇军统帅,朝中早前有立太子之声,皇上并未作出答复,我瞧着这境况不太好。”
沈苏姀心底当然没忘记孟南柯早前对他说的那话,当年那钦天监术士之言实则是说嬴纵并非皇脉,既然如此,昭武帝即便不曾全然相信那术士的话,心中只怕也是有芥蒂的,可若昭武帝是信了那术士之语的,他的境况实在更糟糕,不仅太子之位不会到他的手上,只怕真若孟南柯讲的那个故事一般,他仅仅只是昭武帝手中的一柄利剑,等昭武帝想要砍倒的一切都被他这把剑砍倒,他,是不是也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
沈苏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一时心口都泛起了两分寒意,回过头一看,嬴纵面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倾身蹭了蹭她的侧脸,摇头道,“太子之位并不着急。”
沈苏姀知道他心中所想,何况这太子之位兹事体大,不早作打算怎么能行,微微一顿,又道,“贵妃娘娘立后大典时辰已定,等贵妃娘娘成为皇后,想必立你为储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时候有天狼军在手,朝中无人敢说什么,至于西岐,大殿下的案子还未完,自有的是法子牵制他们,本以为回来之后就可以继续查案,可眼下却是要被这个北魏太子搅和了。”
听沈苏姀为他打算,嬴纵唇角勾起了两分浅淡笑意,“拓跋昀在君临待不了多少时日。”
沈苏姀闻言便听出几分内涵来,回头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嬴纵眯了眯眸子,“你猜?”
沈苏姀蹙眉想了想,“北魏虽然抱着求和联姻的目的来的,可到底还是为了保证此番对付西楚没有后顾之忧,你……该不会是想将那十万大军南下的消息送到西楚去吧?”
嬴纵勾唇,“今日一早已经送出去了。”
微微一顿,狭眸补了一句,“就在他和你说话的时候。”
沈苏姀有些意外,随即想到拓跋昀那张极美的脸勃然色变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一边点头一边道,“做得好,西楚虽然内乱,可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若是北魏的意图暴露,他们……只怕有的忙……”
嬴纵的眸光忽然扫向了放在一旁的星宫图,淡声道,“西楚不到亡国之时。”
沈苏姀闻言心中随即一松,若西楚真的到了亡国之时,北魏插一脚还不算,只怕昭武帝也必定得有些想法,到时候战事一起,百姓受苦她的案子也没了着落。
嬴纵好似能看明白她所想,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你既然在病中,这几日便不必出府,好生养着,其余的事你不必管。”
沈苏姀点点头,而后看定他,“那拓跋昀此番既然是抱着求和的心思来的,便不会将多余的打算放在我的身上,今日恐怕只是他一时兴起想要报复我而已,你……无需为了这等人再用什么手段,一着不慎,暴露了自己……”
嬴纵听明白了沈苏姀的话,却是不语,低头在她唇角印了一下,语声低低道,“今夜留在府中罢,你身子未好,待在我身边才叫我放心些。”
沈苏姀面色微醺,却是摇了摇头,“不成,前夜刚回来,昨夜留在了宫中,今夜若是不归府府中人定是要着急的,在这里待了大半日了,不好再过夜。”
嬴纵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般做想,修长的指尖勾起她肩上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语声漫漫道,“你府中谁最着急呢?那个叫沈君心的?”
沈苏姀抬手,修长的指尖落在嬴纵下颌上,微微一抬,学着他对她的模样与他平视,看清了他眼底的微光,她落满了星子的眼眸绽出两分笑意,“沈君心姓沈,我也姓沈,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算姐弟,连弟弟的醋你也要喝吗?”
她坐在他腿上,恰能与他墨蓝色的眸子相对,谁能想到叫外头那些人闻风丧胆的九章亲王能被一个女子这般调戏似得挑起了下巴呢,就连嬴纵自己也有些微的不适,可他随了她这胆大包天的动作,定定看着她,“他可不是你的弟弟。”
沈苏姀轻笑一声,“可是我们眼下不管是名义上还是血脉上都是沈家的孩子,你放心,他在我面前十分乖觉,可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对他亦有自己的分寸,嗯?”
嬴纵唇角微动,到底不曾说什么,只一把抓住她落在自己下颌上的手,将她的指尖在唇间吻了吻,而后盯着她的眸子用她的指尖在自己唇上点了点,沈苏姀眸光一缩,面上升起了温度,被他这么瞧着抱着,这般呼吸相闻的距离,他这般赤裸的眼神,这一本正经的书房所在忽然处处充满了旖旎暧昧的火星。
第627章 我钦慕你,杀与不杀!(2)
此话一出,沈苏姀和嬴华庭当即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昭武帝和淑妃、贵妃亦齐齐起身,昭武帝更是将太后扶着走了几步才躬身颔首目送沈苏姀和嬴华庭扶着太后从那主位之后的甬道走了出去,身后是“恭送太后”的拜礼声,嬴华庭刚走入那甬道便低咒了一声,看了看身边的陆氏安抚道,“皇祖母,您莫要为那两个满口胡言的人生气,他们居心不良,咱们犯不着为了这等荒唐之言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仿佛是在和嬴华庭的话作对,她话音刚落天空之中又有一声闷雷巨响轰隆而过,陆氏脚步一滞,被沈苏姀和嬴华庭扶着的手臂微微一颤,她叹了口气,待那雷声过去才笑道,“哀家一把年纪的人了,自然晓得这些道理,哀家这么早把你们叫出来,你们可生哀家的气?”
“皇祖母说什么呢,那夜宴最没意思,看着那北魏太子的脸我便是一肚子气,您将我喊出来正合我意呢,苏姀,你说是不是!”
沈苏姀听着嬴华庭这话一笑,“公主说的正是,若非皇上今日有口谕,恐怕苏姀是不能来这夜宴的,这北魏太子此行胡闹行径颇多,也是叫人大开眼界。”
嬴华庭冷笑一声,“说到底,这是在大秦,难道还由着他胡来么!”
说着话三人已经从那甬道之中走了出来,呼啸而来的寒风迎面而来,叫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颤,纷纷大雪从天而降,柳絮一般的将世界变得朦胧而虚无,陆氏看着这大雪语气莫名的叹了一叹,嬴华庭和沈苏姀互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妥。
台阶之下已有路嬷嬷带着宫人撑伞走了过来,三人从台阶而下直直朝那玉辇走去,上了玉辇,陆氏便微闭着眸子倚在身后的迎枕之上,沈苏姀和嬴华庭坐在一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路无言的到了寿康宫,两人刚将陆氏送到内室陆氏便挥了挥手,“雪下的大,怀珍,你安排人送沈丫头到内仪门,华庭回漪兰殿的时候也当心些,都去吧。”
沈苏姀和嬴华庭再度对视一眼,两人都应了一声“是”行礼退了出去,路嬷嬷当先一步去安排车架,嬴华庭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苏姀,你觉不觉得皇祖母有些不对劲?”
沈苏姀面上带着两分疑惑,“何处不对?”
嬴华庭蹙眉摇了摇头,“我想着,是不是那北魏妖女的话让皇祖母心底不舒坦了,那妖女果真是好大的胆子,依我看今夜这话是包不住了,不知道明日里还要闹出什么不妥来,大秦皇室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等污秽不堪之事,只是一旦有风言风语闹将起来,不仅重伤了诸位殿下,与大秦皇室的脸面也无益,那太子竟然还嚣想着有人做他的太子妃,做梦!”
嬴华庭语声凛寒,沈苏姀却一直抿唇不语,没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宫门口,路嬷嬷已经安排好了马车送两人,沈苏姀朝依旧灯火通明的锦绣殿那一方看了一眼,便安抚的对嬴华庭道,“此事已出,那拓跋昀身份尊贵也实在不好处置,公主住在宫中,多注意些宫中动静便好,诸位殿下血统纯正,自当也无畏与流言蜚语!”
嬴华庭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那拓跋昀不过是想蛊惑人心乱我朝纲罢了!”
沈苏姀含笑应是,两人走至宫门之前,各自上了路嬷嬷为两人准备的马车,风雪急骤,只听到几声马鞭声响,马车便朝两个方向走动起来,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中皱着眉,仔细的回想今夜夜宴之上那羽画和拓跋昀前前后后之语,越想越是心惊……
从寿康宫到内仪门之前的距离并不算远,两柱香的时辰之后沈苏姀便下了马车,看着那马车原路返回,沈苏姀往内仪门外走出几步,赵勤驾着马车正等着她,眼看着就要上马车了,沈苏姀却又回头看了一眼锦绣殿的方向,夜宴想必还未完,且不知那太子是否又耍了什么花样,此番若真有人借着这皇脉之事作乱,他又当如何是好!
“啧啧,看的这么深情,应该是在想我吧?”
空荡荡的宫道之上本来只有簌簌的风雪声,沈苏姀正凝眉出神,却忽然有一道突兀的语声响了起来,听着这笑意分明的声音,沈苏姀哪里不知是谁,眉头微蹙,一转头便瞧见那阴暗的角落里头正走出个一身红袍的人来,谢无咎桃花眼微眯的看着她,“苏苏,我就知道你必定是想着我的,我特地偷偷从那宴会之上跑出来在此等你呢!”
沈苏姀看着谢无咎微蹙的眉展了开,因她一瞬之间便想起了早前他在锦绣殿外对她说的话,眯了眯眸子,沈苏姀看了看自己的马车,“上车说……”
谢无咎眸光一亮,“啧,你果然对我很好!”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走到马车旁边去,当先掀帘入了马车,谢无咎紧随其后,车帘一落,沈苏姀先问,“你眼下住在何处?”
谢无咎眼尾一挑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语一般的报出一个地址,而后便问,“苏苏,莫非你今夜便想与我……咳,便想去我府中坐坐?也好,总之你将来也是要住的!”
沈苏姀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无咎,“还有好听的话说吗?”
谢无咎唇角一扬又要开口,沈苏姀却阴测测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下去比较好。”
谢无咎笑意一滞轻咳一声,只见沈苏姀抬手敲了敲车壁,下一瞬马车便走动起来,沈苏姀眸光深凝的看着谢无咎,“你说你发现了璴意的一个秘密?眼下你可以说那个秘密了。”
说到正事,谢无咎眉梢眼角的风情才收了收,只淡笑着看着沈苏姀问道,“苏苏,你在漠北不曾受什么苦楚吧?不仅我担心你何统领也甚是关心你呢,那璴意可有对你无礼?”
沈苏姀蹙眉,“这个秘密与璴意有没有对我无礼有关?”
谢无咎又轻咳一声,眸光一转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你与璴意见过面,那你可见到那璴意长得何种模样了?听说他带着个面具。”
沈苏姀点头,“他是带着面具,你觉得他会让我看到他的脸吗?”
第628章 我钦慕你,杀与不杀!(3)
谢无咎摇了摇头,身子往后一靠看着她道,“那你可知道璴意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沈苏姀眸光愈发幽深,“这点我知道,因为他从前打仗之时伤了脸。”
谢无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个理由你信吗?”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看了谢无咎一瞬道,“原来是信的,现在有些不信了。”
沈苏姀语声幽幽,谢无咎却满意的一笑,外头是呼呼作响的风雪声,谢无咎忽然收了笑意语声莫测的开了口,“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谁也看不清他的脸,那个璴意据说又是常年在外随着师父修行学艺的,全苍穹只怕都寻不出一个和他朝夕相对对他极其熟悉的人,他说她是璴意,可说白了,大家只是认他那面具那身衣裳而已……”
沈苏姀的心极快的跳了一跳,恰在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宫门口的禁卫军正在查验赵勤手中的腰牌,便是在这静默的一瞬,沈苏姀只觉坐在自己对面的谢无咎周身似乎流露出了那么一丝她不熟悉的气息,持重而威慑,她坐在这光线幽暗的狭小车厢无处可避,竟然连呼吸都慢了一瞬,时间忽然间变慢,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重新走动起来——
出了天圣门的那一刹,对面那张略有沉凝的面容却忽然鲜活了起来,谢无咎呵呵笑起来,身子一倾瞧着沈苏姀的眸子道,“苏苏,我怎么觉得你眼下有些紧张呢,苏苏你紧张做什么,应该紧张的应该是那个假冒伪劣的璴意啊!”
沈苏姀放慢的呼吸渐渐的回归了原来的频率,看着这张笑意朗然的脸,她只听见自己语声微凉的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璴意,并非是璴意?”
谢无咎眸光亮了一亮,“聪明!”
沈苏姀艰难的抿了抿唇,“你,是如何知道的?”
谢无咎身子收回,靠在车壁之上面露得色,“早前已告诉你啦,我有一只会学别个说话的鸟,他们关得住我的人,却无论如何关不住我的鸟,每晚我都将鸟儿放出去,幸而我运气好,这鸟儿林林总总学了不少话,总算有那么一两句管用的!”
微微一顿,谢无咎又道,“也不知这鸟儿飞到了何处,总之它带回来的话应当是漠北老王妃和那璴意的对话,大概意思便是那老王妃感叹乖孙璴意走了这么多年,漠北全都靠眼下的这个璴意支应,而眼下的这个璴意则说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苏苏你说,这还不够明白吗,那个真的璴意早就死了,现在这个野心勃勃的璴意是个假货!”
因是出了宫,马车的速度在加快,外头的风声则更大,车厢之中光线幽暗至极,沈苏姀却能清楚的看到谢无咎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之中闪动着的碎光,双眸微眯,她暗暗将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了个紧,淡声问,“这么大的秘密被你发现,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漠北素来是朝廷心头之刺,那是因为漠北不仅有苍圣军,而且苍穹的百姓素来以璴氏为尊民心十分紧密,着实是一座寻不到破绽的堡垒,而今,若是璴意是假的这个消息放出去,别的不说,光漠北自己的将士和百姓就要大乱,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谢无咎竟然用一只鹦鹉就破了他精心布置好的一局棋,谢无咎可以用这个向昭武帝邀功,还可以用这个威胁璴意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对于璴意来说都是致命,沈苏姀缓慢的浅吸了口气,面色只是略有凝重,心底却杀意已动!
看着沈苏姀有些沉重的样子谢无咎笑意却更深,眼底的碎光愈发灿烂,摇了摇头有些讶异的看着沈苏姀道,“你怎么这样问我,我要做什么我在漠北的时候早就想好了!”
沈苏姀气息一沉,幽声道,“那你要做什么呢?”
谢无咎笑意更为耀眼,看着她的眸光带着两分宠溺,“苏苏啊苏苏,你当真是被这个秘密吓坏了吗,我眼下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我在漠北就想好的事情啊,我以为你听到这个秘密会开心的,可我瞧着你怎么有些闷闷不乐的呢,苏苏,你再也不用怕那个璴意的请婚折子了,他若再敢逼你迫你,你只需用此事威胁与他,量他再不敢对你心生不轨!”
他眼下正在做的事情……
不就是将这个秘密说给她听?
他发现了这么大的有利于自己的秘密,可他只是想将这个秘密告诉她?
只是为了让她有所依仗不再受璴意的威胁利用?!
那一瞬间,沈苏姀丹田之内下意识汇聚起来的内息稍稍散了散,她紧紧眯着眸子看着三尺之外的那张笑脸,饶是她两世为人,饶是她自诩颇有几分识人之色,可她还是没能从谢无咎的面上看到分毫破绽,唇角微动,沈苏姀的语声清冷而低沉,“你可知你能用这个秘密在皇上面前换来多少好处?你眼下的从三品算不得什么,届时你可以成为大秦朝堂站在最前面的人,你当真只打算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便作罢?”
看着沈苏姀那真切怀疑自己的模样,谢无咎竟然嗤笑了一声,那一瞬间,他面上那时常让沈苏姀觉得做作的风流模样烟消云散,竟然也有那么几分让人放心的郑重其事起来,不过只是一瞬,他又倾了身子看着她笑道,“咦,你这个想法甚好,不过我对做官做几品没什么野心念头,这个从三品也不算太低,挂个闲职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关键是也能在年节大宴的时候随你一同入宫,这样就已经十分之好啦,不过苏苏,这个秘密当真能换来皇帝给的好处?既然如此,那你去将这个秘密告诉皇帝,就说是你无意之中偷听到的,然后让皇帝给你大大地赏赐,你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当然,你不能说你想当皇后……”
沈苏姀拳头紧了紧,“谢无咎……”
本是一句无奈的感叹,可谢无咎闻言却是眸光大亮,“哎呀,苏苏你叫我的名字了啊!看来你是知道了我的好了,这比那什么官位可来的好多了,苏苏,你准备何时将这个秘密告知皇帝?你眼下已是洛阳候,让我帮你想想你要什么赏赐好!”
第629章 那我来喂你!(1)
沈苏姀浅吸口气,“谢大人,你……”
“别叫我大人!”沈苏姀话未说完谢无咎便抬手打断了她,又看着她的眸子道,“就叫我的名字苏苏,看在我把这么大个秘密告诉你的份上……”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话语一滞,抿了抿唇,一双幽光闪动的眸子满是深不可测的凝重,车厢里头光线太暗,谢无咎离得这么近也只能看到沈苏姀眼底的犹豫,他只以为沈苏姀是在犹豫要不要叫他的名字,可他若是再离得近些再看的深些便能看到真正隐藏在沈苏姀眼底深处的根本不是什么犹豫徘徊,是杀意,是顷刻间便能要了他性命的杀意!
因为没看到那些杀意,谢无咎一副笑颜在沈苏姀那满是犹豫的眼神注视之下一点点的变得失望外加苦涩,最后竟然瘪着嘴看着她叹道,“让你叫我的名字也这样难,罢罢罢,原本我就没想让你做什么,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罢,这事憋了这么多天我可算对你说出来了,要知道我根本不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看你愿意说给谁就说给谁罢,哎,你一定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不能笑一笑?哎算了,你这样也挺好看。”
谢无咎自言自语不断,沈苏姀心底却是一片天人交战,任何人知道了“假璴意”之事都会是他最大的威胁,若是他,必定会将知道秘密的人杀掉,换成她,几乎在谢无咎说出此事的时候她也是生出了杀意的,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胡乱说话,她手上不是没有人命,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对她而言更是易如反掌,可是此刻,沈苏姀对着这双虽然碎光盈盈却澄澈简单的眸子竟然有些下不去手,她怎能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软?!
——当真是该死!
“为什么?”
一阵静默之后,沈苏姀忽然问出了三个字,谢无咎略有一怔,而后有些哑然的道,“你在问我为什么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与你?”
沈苏姀蹙眉,“难道我还能问别的问什么?”
谢无咎长长一叹,似乎有些失望,他仰身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皱着眉瞅着沈苏姀,“我以为你应当知道的,可是你竟然问我为什么,看来你一点都不知道,苏苏,难道是我的表现方式有问题,难道是我这个人太花哨太浮夸让你觉得我说什么都是开玩笑?”
沈苏姀又皱了皱眉,谢无咎却又猛地直起身子郑重道,“好,我想我可能是有些花哨有些浮夸了,可是我从前都是如此过来的,眼下我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才能感动你才能叫你明白了,苏苏你忘了吗,两年之前的新年宫宴之上我说过的,我钦慕与你!”
沈苏姀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谢无咎所幸又将身子倾了倾,定定看着沈苏姀,“你不是要理由么,这个就是理由,我钦慕与你,我想让你好,更不愿叫你受那璴意小混蛋的威胁,苏苏,你眼下可明白了?往后我大抵还是有些不着边际,不过,我对你的心一定是真。”
沈苏姀愣了,与其说愣了不如说被震住了,谢无咎前后的反差太大实在镇住了她,何况他口中之语虽然不会叫她心动却是让她产生了巨大的犹豫,杀或者不杀,不过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在她自己的马车之中杀掉一个人处理掉一具尸体也不算难,可是……
“苏苏,你是觉得对不住我?”
“那你大可放心,我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对你哪样都与你无关,你无需对我歉疚。”
“苏苏,你如此善良,往后谁对你好一些你都要这般心软吗?”
“你原本想着怎么对我便怎么对我,我绝不怨你!”
谢无咎看着沈苏姀那沉凝满面的模样一句接一句的安慰她安抚她,那真诚的模样实在叫人下不去手,沈苏姀在心中苦笑,她原本,可是打算杀了他的,这样他也无怨无悔?
“你别这么不说话啊,哪怕你现在觉得我聒噪一剑杀了我我也不怨你!”
谢无咎有些着急的一句话落定,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真真的松了开,她闭了闭眸子转过头去,马车恰在此时停了下来,她掀帘一看,马车正停在一座并不算富贵的院落之前,那院门半掩着,门前亮着昏黄的微光,在这纷纷大雪之中愈显得简陋寒酸。
沈苏姀浅吸口气,转过头来时面色已经恢复成一片从容,她定定看着谢无咎,“你今夜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还会告诉其他人吗?”
见她面色恢复正常谢无咎当即一笑,没好气的道,“我既然告诉了你怎么又会告诉别个,若是被别个抢了先,那这个功劳岂不是落不到你身上了!”
沈苏姀抿了抿唇,垂眸一瞬,“那便多谢了。”
微微一顿,抬眸看着谢无咎道,“到地方了,我还要回府,你进去吧。”
谢无咎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两眼,似乎不明白她今晚的情绪变化是为何,末了也不再说那调笑的话,留下一句“你路上小心些”便掀帘下车朝府门之中走去,沈苏姀一路看着谢无咎官袍鼓动的入了院门,这才无奈的一叹有些沉重的靠在了车壁之上。
今夜不杀谢无咎,是对是错?
车厢之中一片沉默,想到嬴纵艰难的处境和今晚北魏太子闹出来的动静,她看了看自己即便攥的指节泛白最终却也不曾行动的手一时有些生自己的气,默然良久才朝车帘之外的赵勤道,“去……秦王府。”
路嬷嬷送走嬴华庭和沈苏姀之后便回到了寿康宫寝殿内室,本以为太后至少应该由侍婢们伺候着躺下,却不想陆氏竟然独自站在窗前,窗棂半掩,外头的狂风卷着纷纷大雪从窗口落了进来,路嬷嬷不由得面色一变,“娘娘,您身子不好怎地开着窗子站在那里!”
路嬷嬷急走几步便要将那窗棂关上,奈何手还未碰到那窗棂便被陆氏挡了住,陆氏满是皱纹的面上辨不出情绪,一双眸子却是深凝着看向了窗外黑漆漆的夜空,路嬷嬷一怔不知陆氏是怎么了,可想到今日锦绣殿上发生的一切她却有两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