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不错。”陆清漓点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
“你,就凭你?”姜一阳只是讥讽一句,没想到陆清漓说的还真是她自己,神情一呆,竟然忘记了讥讽。
陆清漓不再多说,抬脚就朝病榻上的姜一阳走去。
“站住!”齐正堂这才回过神来,猛的一声大喝,旁边的殷丰城也站起身,身形一动挡在了陆清漓的面前。
“陆清漓,你年纪轻轻,怎可如此不知轻重,难道你真要害得姜门主一命呜呼方才甘心!”齐正堂痛心疾首的训斥道。
“陆姑娘,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人贵有自知之明,万万不可为了逞一时意气,害了姜门主性命啊。”殷丰城也苦口婆心的劝道。
听起来语气倒是要缓和得多,但若稍一细品,却是字字诛心。
“陆姑娘,你这番好意,我天阳仙门上下感激不敬,但事关门主大人之生死,还望谨慎行事,千万冲动不得啊。”听到殷丰城的话,顾长老和何玟宇等人都是悚然一惊,也跟着劝说道。
无论姜一阳怎么看中陆清漓,可她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他们也担心,陆清漓是为了逞一时之气贸然出手。
事关门主大人的身家性命,他们又哪敢让她冒险。
“齐仙医救不了姜门主,你们又不肯让别人救,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生机耗尽性命不保?”陆清漓问道。
被她这么一问,顾长老等人面面相视,又不由的犹豫起来。
“谁说我救不了姜门主的,老夫只是来得仓促准备不周,托人炼制的丹炉神针还没有炼成,否则就姜门主这伤势,救治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齐正堂不服气的说道。
吹,你接着吹!陆清漓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连废话都懒得跟他废话了。
别说陆清漓,听到齐正堂死鸭子嘴硬的自我吹捧,连顾长老等人都暗暗摇头。
齐正堂成名数十年,所用丹炉金针早就用趁手了,而且据说还是齐家先祖所传,怎么可能临到老了还托人炼制什么丹炉神针?
看来,他是真的无计可施,面对陆清漓的冷嘲热讽毫无反击之力,连这种蹩脚的借口都编出来了。
要不,就让陆清漓试试吧,好歹也有一线机会,哪怕这机会再渺茫,也比明知结果,还眼睁睁看着门主大人被齐正堂治死好点吧?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把齐正堂得罪狠了。从今往后,天阳仙门和齐家,多半势如水火,代代不再往来了。
“长、长老大人,大供奉,吴长老和杨长老来了,还带来了一位仙医!”就在他们犹豫不绝的时候,一名年轻弟子气喘吁吁的冲进寝殿。
话声刚落,就见一名面容清瘦一身道骨仙风的老者快步而入,另有两名老者陪在身边,都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
“殷供奉,顾长老,姜门主可还安好?”一进来,那两名老者就焦急的问道。
正是姜一阳的知交好友,当初一同前往秦家的青元仙门长老吴元昭,和定真仙门长老杨化宗。
“吴长老,杨长老,没想到你们也请了位仙医回来,不知道这位仙医该如何称呼?”顾长老一脸激动的上前握住两人的手,然后望着那名道骨仙风的长老,期待的问道。
虽然已经有了将门主大人交给陆清漓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但一则因为她太过年轻,总觉得难以安心,二则又不想得罪齐正堂太狠,所以他们都是犹豫不绝。
而眼前这名仙医白须皓首一身道骨仙风,怎么看都比陆清漓靠谱多了。岁数辈份在那里摆着,由他出手的话,想必齐正堂也不会太过不满,正是两全齐美啊。
“顾长老,这位是齐仙医的师弟,被誉为一代丹道圣手的莫要愁莫仙医,不过却不是我们请回来的?”杨化宗回答道。
“哦?”顾长老疑惑的看着两人。
“实不相瞒,我们这段日子四处聘请名医,可别人一听说齐仙医已经出手,便百般推托,言明若是齐仙医都治不好的伤势,他们来了也是白来,不必自取其辱。
我们奔波多日一无所获,担心姜门主的安危,只能先行返回另想他法,恰好路上遇上莫仙医,听闻是为齐仙医送丹炉神针过来,便顺道护送一程。”吴元昭解释道。
什么,这位莫仙医来天阳仙门,是专程为齐仙医送丹炉神针来的!顾长老等人都是一怔。
刚刚还以为齐正堂是死鸭子嘴硬,编个蹩脚的借口出来应对陆清漓的冷嘲热讽,没想到他说的都是真的,还真托人炼制了丹炉神针啊。
连陆清漓都大感意外,不过意外的不止是齐正堂托人炼制丹炉神针这件事,还有刚刚赶到的这位莫要愁莫仙医。
当初梁莫闻便是请来此人为闻人出尘疗伤,一露面就对她连番呵斥,横看竖看看不顺眼。
而后,这位莫大仙医就被闻人出尘体内那股仙元之力震得七荤八素,差点爬都爬不起来,倒是陆清漓以一手仙鹤神针治好了闻人出尘的多年旧伤。
莫要愁丢尽脸面,没好意思逗留,当即便灰溜溜的离开了无上道宗。
陆清漓本以为从此以后和此人便再无交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也难怪齐正堂如此死要面子,原来和莫要愁师出同门,师兄弟都一个德性。
陆清漓看到了莫要愁,莫要愁却没有注意到她。
进入寝殿先看了病榻上的姜一阳一眼,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就快步走向齐正堂,口里庆幸的说道:“还好有两位长老护送,路上没有耽搁,再晚一日恐怕就来不及了。”
“莫师弟辛苦了,丹炉和神针炼得如何,没什么差错吧?”齐正堂大步迎了上去,满脸期待的问道。
“师兄请放心,龚大师完全按照我们的要求炼制,我反反复复细细检查多遍,尺寸用料没有半点差错。”莫要愁一边说,一边拿出只百宝囊递了过去。
“好,好!”齐正堂欣喜的接过百宝囊,看了陆清漓一眼,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寒,“陆清漓,老夫先前说准备不周,你多半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无妨,老夫这就让你见识见识齐家祖传的医术仙法,看你还有何话说!”
丢脸丢大发了
听到他的话,顾长老等人望向陆清漓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无奈。
只要看看齐正堂那一脸的欣喜和自负,也能想到他特地托人炼制的丹炉神针是何等不凡。看来,治好门主大人的伤势应该没有问题了。
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可到时候陆清漓是不是就该给齐正堂一个说法了?
以齐正堂的身份,走到哪里不被人捧着惯着,何曾被人如此讥讽奚落,甚至当众打脸,他若是治不好门主大人也就罢了,一旦治好,又哪能咽下这口恶气。
陆清漓本人道歉肯定是少不了的,恐怕无上道宗长辈都要出面向其赔礼。
而他们天阳仙门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欠下齐正堂如此救命之恩,就算门主大人再怎么看重陆清漓,多半都只能与其恩断义绝,从此与无上道宗分道扬镳了吧。
看到齐正堂那一脸的自得之色,陆清漓倒是有点好奇:这老头到底托人炼制了何等了不得的丹炉神针,竟然可以让他放弃用了一辈子的丹炉金针?
殷丰城似乎也有些好奇,不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什么,陆清漓!”就在这时,莫要愁惊呼一声,猛的扭过头来,看到陆清漓浑身一震,好像被一记惊雷重重的劈到头上。
“莫师弟,你认得她?”齐正堂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认、认得,她是无上道宗弟子,以前有过一面之缘。”莫要愁神情尴尬的说道,竟然有点微微的结巴。
只是一面之缘罢了,怎么会尴尬成这样,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见状,众人都是暗暗奇怪。
陆清漓也有点奇怪,听齐正堂这话中之意,莫非对无上道宗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对了,这师兄弟两人一个比一个死要面子,发生那么丢脸的事,莫要愁掖着藏着恐怕都来不及,又哪好意思告诉别人。转念一想,陆清漓又很快反应过来。
“哦,一面之缘啊。”听说莫要愁和陆清漓只是一面之缘,齐正堂也没有在意,心念一动,便要从百宝囊拿出丹炉神针。
“等等!”莫要愁突然一声大喊,拦住齐正堂。
“怎么了?”齐正堂莫名其妙的问道。
“齐师兄,我突然想起,那丹炉神针还有点不妥,龚大师炼制之时恐怕不太得法。”莫要愁犹犹豫豫的说道。
“你刚才不是细细检查过,全无差错的吗?”齐正堂问道。
“我,我刚刚想到的。”莫要愁又结巴了一下。
“既然是刚刚想到的,那想必问题不大,无妨。”齐正堂无所谓的说道,又是大手一挥。
“等等……”莫要愁惊呼一声,再次阻止。
“又怎么了?”齐正堂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顾长老等人也皱起了眉头,此前反反复复细细检查多遍都没发现差错,偏偏一到天阳仙门就想起不妥了,这怎么可能?
这个莫仙医,推三阻四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别说他们,连陆清漓都感觉有点怪异。
虽说上次莫要愁在她面前丢尽脸面,再次见面难免尴尬,可他是不是尴尬得有点过头了?而且看这情形,似乎还不只是尴尬,而是紧张,担忧皆而有之。
却不知道他在紧张个什么,又在担忧个什么?
“我想,事关人命,还是小心为好,不如再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莫要愁吞吞吐吐的说道,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都这关头了,你还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要有别的办法我用得着等到现在?齐正堂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干脆不再多说,心念猛的一动。
倏!眼前奇光一闪,一口丹炉出现在眼前。
然后,寝殿之中,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出现在眼前的这口丹炉,生得矮矮胖胖圆圆乎乎,造型独特却又不失悠悠古韵,古朴拙实却又不失灵动生趣,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堪称一代奇炉……
等等,这真的是丹炉吗,怎么长得跟乡野民间所用的炖肉罐子一模一样,什么古朴拙实,那明明就是土气好不好?
不过边上插着的那几双筷子倒是匠心独具韵味十足,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口水长流。
这就是让齐仙医引以为豪,并因此信心澎湃的丹炉神针?顾长老和天阳仙门一众人等都看得一脸呆滞,连殷丰城都半晌回不过神来。
温如玉和江紫云等人更是一脸震惊,下巴都差点落到了地上:这丹炉,这神针,怎么跟陆清漓的丹炉一模一样,也跟他们请人仿制的炖肉罐子一模一样?而且都没腿,没腿!
对面,齐正堂心满意足的轻抚着丹炉,就像抚过初恋少女如水的秀发,老脸上写满了柔情蜜意,仿佛刹那间年轻了几十岁。
旁边的莫要愁莫仙医却是以手掩面,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完了,完了,还是让他将丹炉神针拿出来了,这下可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别人不知道这丹炉神针怎么回事,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这分明就是依造陆清漓那口丹炉仿造而成的。
若是旁人,只看过一次,仿造起来恐怕还有点难度,但他是丹修啊,相比剑修术修,丹修最强的是什么?就是神识!
虽然只看过一次,但他还是将陆清漓那口丹炉深深的烙印于脑海,请人仿制的时候也是严格要求,最后唯妙唯肖简直毫无二致,甚至连那几双筷子……哦不对是金针的粗细长短都一模一样。
若是有点差别,他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是这完全一模一样的丹炉,他怎么解释?
明明就是仿造的丹炉,居然洋洋得意的拿到正主面前显摆,世上还有比这更丢脸,更难为情的事吗?莫要愁一双老脸红得差点都要浸出血来,真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跳下去算了。
乍一看到这丹炉神针,陆清漓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她又若有所悟,意味深长的看看齐正堂,再看看莫要愁,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
仿造的丹炉更丑
不用说,肯定是莫要愁上次见识过她的仙鹤神针之后大受启发,偷偷摸摸的寻人仿制了这丹炉神针。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以为仿造出一口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丹炉,便能学会仙鹤神针了吗?
拜托,她的丹炉丑成那样,完全就是嘴炮仙鼎的先天丑属性作怪,跟仙鹤神针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莫要愁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仿造这样一口丹炉,但对陆清漓来说,这却绝对不是坏事。至少待会儿她拿出丹炉的时候就不会像以前那么羞耻了,不是吗?
唯一让陆清漓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莫要愁仿造的这口丹炉也没有腿呢?她记得很清楚,自己的丹炉那个时候明明还是有腿的啊。
“齐仙医,你是不是拿错了,这好像是个炖肉罐子吧?”殷丰城看着那口丹炉愣了好一会儿,才怀疑的问齐正堂道。
“齐仙医,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命弟子准备晚饭。门主大人重伤未愈,在这里涮肉不太合适,你若是好这一口的话,等门主大人伤愈,我们再陪你一起涮。”顾长老也含蓄的说道。
“噗哧!”虽然姜一阳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寝殿中一片愁云惨雾,这种场合绝不适合发笑,但江紫云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意识到不妥,又很快捂住嘴。
其实别说江紫云了,在如此悲凉凝重的场合,见到如此一名德高望重的仙医,拿出如此一口土得掉渣的炖肉罐子出来,连陆清漓都忍不住想笑。
只是一想到这炖肉罐子是别人依造她的丹炉仿造而来,以往这种羞耻的情形也都是出现在自己的身上,陆清漓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一派胡言!什么炖肉罐子,这是老夫特地请人打造的丹炉神针!”听到殷丰城和顾长老的疑问,齐正堂先是一怔,随后一拂衣袖,不屑的说道。
还真是丹炉神针啊,看看那个炖肉罐子,还有边上插着的那几双很能挑动食欲的筷子,顾长老等人都是暗暗汗颜,为自己狭窄的眼界感到深深的惭愧。
等等,何仙医一直说着丹炉神针,丹炉他们倒是看到了,神针呢,神针在哪里?
“齐仙医,请恕老朽眼拙,只看到丹炉,怎么没看到神针?”顾长老不解的问道。
“这不就是了?”齐正堂随手抽出一双筷子,习惯性的就要揭开锅盖去肉罐里抄几筷子,想想觉得不太对劲,又赶紧放了一支回去,用三根手指捏着一根筷子,很有仙意的凌空虚点了几下。
原来这不是筷子,是渡穴金针啊。顾长老等人更加惭愧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惭愧之余,还是情不自禁的咽了几口口水。
“齐仙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所用的丹炉金针,不是祖传的五行紫金炉和六门定神针吗,为何要请人另外炼制?”殷丰城好奇的问道。
顾长老等人竖起耳朵,当然也是一样的好奇。
不过陆清漓却注意到,顾长老等人只是纯粹的好奇,但殷丰城的眼底,却多出了几分担忧,几分焦虑。
先前姜一阳无法可治只能等死,都没见他着急,如今齐正堂拿出特地打造的丹炉神针,信心也随之爆涨,他反倒是担心起来了。
世上,有这样的生死之交?陆清漓暗暗冷笑。
他真的能做到吗?
“诸位有所不知,我齐家祖传的五行紫金炉和六门定神针,早于数百年前便毁于一旦,如今的五行紫金炉和六门定神针,其实是后人仿制,根本无法将我齐家医术发挥到极致。
老夫这一生,都在寻思如何重炼五行紫金炉和六门定神针,将我齐家医术丹法发扬光大,却始终不得其法。
直到前些日子莫师弟偶有所悟,想到一种新奇的丹炉和金针,我试过之后,发现我齐家医术若是以这丹炉金针来施展,更是事半功倍,于是便特地请人炼制了一套。”齐正堂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等孤陋寡闻,让齐仙医见笑了。”听说了这丹炉神针的由来,顾长老等人都是神情一肃,赶紧收起食欲。
莫要愁双手掩面,后悔得直想撞墙:不该说的,真不该说的啊。
当初见识过陆清漓的仙鹤神针,他虽然抹不下脸面,像徐九龄叶道轩那样寻死觅活的缠着她拜师学艺,可是心里却始终念念不忘,回去之后失魂落魄茶饭不香。
齐正堂看出他的异样问起来,他不好意思道出实情,可事情闷在心里又着实难受,便顺口提了提陆清漓的丹炉金针,齐正堂听了之后大受启发,于是便有了眼前的丹炉神针。
如果知道会再次遇上陆清漓,知道齐正堂会将这丹炉神针拿到她的面前显摆,莫要愁保证:他一个字都不会说,打死都不说!
“齐仙医,门主大人境况不佳,要不这就开始吧。”知道了这丹炉神针的由来,顾长老也对齐正堂信心大增,催促着说道。
“好,老夫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齐家真正的医术。”齐正堂双手托着丹炉,就像托着个盛满了肉汤的大锅来到姜一阳跟前,抽出双筷子,还特地挑衅似的看了陆清漓一眼。
羞死个人,真要羞死个人了。莫要愁见状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这是干什么,是想当着我的面吃独食,馋死我的意思吗?看到齐正堂的举动,陆清漓恍惚之间竟然产生如此错觉。
还好,齐正堂很快又意识到不妥,插了只筷子回去。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这丹炉神针好是好,可为什么一拿到手,总是嘴馋得这么厉害呢?
摇摇头抛开杂念,齐正堂三指拈着金针,凝聚真元手腕一抖。
“嗡……”金针发出一声肃杀的清鸣。
寝殿中的气氛,仿佛也有短暂凝固,变得凝重无比。
齐正堂紧接着打出丹诀,丹炉之上,一道道符文竞相闪烁,柔和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注入丹炉之中,化为细细的雨丝,带着蓬勃的生机,注入他手中的金针。
天外天的修真之道,丹炉并不仅仅是用于炼丹,很多医术也需要用到丹炉。
就比如眼下齐正堂正在施展的医术,虽是以金针为主,但想要汇聚天地灵气,并凝炼生机,就必须以丹炉为辅。
事实上,陆清漓施展医术很多时候也要借用丹炉,只是她神识远胜齐正堂,施术之时动静要小得多,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罢了。
随着蕴含生机的天地灵气不断注入,齐正堂手中的金针发出刺目的金光。
他一手继续打着丹诀,另一手则挥动金针。
动作幅度不大,速度却是极快,金色的流光残影交织,竟与奇门遁甲中的符文有些相似: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奇阵!
“鬼门八绝针,这莫非就是齐家祖传绝学,鬼门八绝针!”一名天阳仙门弟子惊讶的说道。
齐正堂前些日子为了救治姜一阳费尽苦功,却从未在他们面前施展过这套针法。
“不错,这就是齐家绝学鬼门八绝针。传说齐家先祖最初修习的是阵法之术,而立之年突有所悟,从此改修医道。
世人都以为他半途而废,又错过了最佳的修炼年龄,必定蹉跎一生悔之莫及,谁知道他竟将阵法融入医道,不但医术大成,而且还凭此晋升劫变,成为当时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这一手鬼门八绝针据说可以生白骨活死人,乃是末法时代之后最为精妙的医道绝学!”顾长老又是激动,又是神往的说道。
“有救了,也就是说门主大人有救了?”何玟宇等天阳仙门弟子也跟着激动起来。
齐家这针法,倒还真有些独到之处。陆清漓虽然不齿齐正堂的人品,但看到他这一手针法,还是暗暗点点。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丹炉,这样的金针,对齐家医术来说更为适用了。
齐家这鬼门八绝针,相比修真界大多数医道针法都要凌厉得多,凝炼的生机也更为蓬勃,别说丹修们惯用的那种细细金针容纳不了,寻常丹炉也同样无法承受。
这种粗得跟筷子似的长针,这种矮胖墩实跟个炖肉罐子似的丹炉,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道理说来简单,但毕竟医术有医术的要求,丹炉也有丹炉的要求,必须符合天地大道,不是哪个炼器师随心所欲想怎么打造都行的。
想根据齐家医术打造出合适的丹炉金针,在如今的修真界自是难如登天。
而她的丹炉金针虽然怪是怪点,丑是丑点,却完全符合天地大道,也完全符合医术丹道的要求,莫要愁依样仿造,自然也就简单多了。
不得不说,仙鼎就是仙鼎,就算再丑,依然还是仙鼎。陆清漓心里总算舒服一点了。
这样想着,她又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少有点错怪了齐正堂,他不肯让自己出手,固然跟面子有关,但也不是真的就甘愿眼睁睁看着姜一阳一命呜呼,而是另有准备。
大概他以为,只要莫要愁及时将这丹炉“神针”送到,他便能救治姜一阳,根本无需自己插手。
只是,他真的能做到吗?
齐正堂动作极快,很快就打出最后一道丹诀,手中的长针也绽放出一道刺得人眼睛生疼的耀眼金光。
“鬼门八绝,针转乾坤!”他高声喊了句针诀,便要一针刺下。
“等等!”陆清漓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这话更熟悉了
如果姜一阳真的只是身受重伤,以齐正堂祖传的鬼门八绝针,再加上从陆清漓这里偷学仿造来的丹炉“神针”,说不定还真能救他。
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吗?以陆清漓那一缕大乘之境的神识,早就隐隐察觉到,姜一阳绝不是单纯的身受重伤那么简单。
“陆清漓,你做什么!”齐正堂怒声喝问道。
此时的他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被陆清漓拦下,胸中真元都一阵激荡,看着陆清漓当然更没有什么好脸色。
“齐仙医,姜门主这伤势似乎有些异样,你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下?”陆清漓好心的提醒道。
意识到齐正堂虽然死要面子,但人品也不是那么不堪,至少不像自己早先所想的那么不堪,她也客气了一点。
“异样,你能看出什么异样?”齐正堂闻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
他这半个多月来为了姜一阳的伤势绞尽脑汁,都没察觉出什么异样,陆清漓初来乍到,甚至都没好好看过姜一阳几眼,又能看出什么异样?
再说了,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少实力,能懂得多少医术丹术,就算让她看上一年两年,她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齐仙医,姜门主这伤势表面看来……”陆清漓既然对他已经没那么深的成见,耐心也就好了许多,又接着说道。
“齐师兄,还是听听这位陆姑娘的吧,我想她这么说应该有她的道理。”才等她起了一个话头,莫要愁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劝道。
眼前的一幕是多么熟悉啊,当初他正要为闻人出尘施针疗伤的时候,陆清漓便曾好心劝说,可惜他没有珍惜,直到失手以后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对这个女孩说三个字,我……
哦不对,那是他年少学艺时和师妹之间的故事,和陆清漓没有半点关系。
总之,一想到当日的情形,他就后悔得肠子发青,怎么都不愿意看到同样的悲剧发生在师兄的身上。
“道理,什么道理,莫要愁,你是不是近日整天看着龚大师炼器,把脑子看傻了?”陆清漓阻止就罢了,自家师弟居然也胳膊肘往外拐,帮她说起话来了。齐正堂更没好气,差点一针戳在莫要愁的脑门,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水进去。
“呃……”莫要愁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找不到理由帮陆清漓说话,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陆清漓,老夫毕生修习医术丹道,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有什么资格怀疑老夫的眼力?”骂完了莫要愁,齐正堂又指着陆清漓,一脸傲然的说道。
呃……这话更熟悉了,好像上次自己也是这么说的。莫要愁暗暗汗颜。
陆清漓也下意识的看了莫要愁一眼:不愧是同门啊,这师兄弟两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动不过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你们知不知道我两世为人吃过多少米,真当自己陈年老腊肉啊?
“这样吧,齐仙医你先试试,但一定要多加小心,布好护体罡气。”见他和莫要愁一样的固执,陆清漓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若是再说下去,没准他还要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不想看姜一阳伤势痊愈呢。于是让到一边,好心提醒了一句。
见齐正堂以鬼门八绝针凝炼的天地灵气蕴含蓬勃生机,她放心了不少,知道就算齐正堂救不了姜一阳,多少也能为他延续一些命元,而不至伤了他性命。
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一针下去,齐正堂会不会害了他自己的性命。
“哼,还好你不是天阳仙门弟子,不然老夫都要怀疑你心存不轨,觊觎这门主之位了。”齐正堂冷哼一声,嘀咕道。
果然是同门,连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毛病都是一模一样。陆清漓又看了莫要愁一眼。
后者那张老脸红得跟紫色的茄子一样,脑袋都快埋到腿弯里去了。
反正要死也是齐正堂自己找死,陆清漓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一边后退,一边对温如玉使个眼色。
温如玉会意,连忙运转真元,在身外布下护体罡气。
“如玉师兄,怎么了?”注意到温如玉的举动,苏子默和江紫云、陈朝风几人都疑惑不解,聚气传音问道。
“别问,照做就好。”温如玉一脸凝重,很有经验的说道。
虽然温如玉说得不明不白,但是几人还很少在他脸上见到如此凝重的神情,于是也就不再多问,赶紧依言布下护体罡气。
齐正堂没功夫关注别人,所以也没注意到温如玉几人异样的举动,见陆清漓终于住口,这才满意,举起长长的金针,凝神片刻,口中又是一声高呼:“鬼门八绝,针转乾坤!”
然后,在顾长老等人期待的注视下,一针刺入姜一阳的百会。
刹那之间,眼前金光流转。
开休生死惊伤杜景,符文八门构筑成阵,竟将姜一阳笼罩其中。
姜一阳身上正在流逝的生机瞬间凝固,紧接着,蕴含蓬勃生机的天地灵气顺着金针涌入他的体内,顺着奇经八脉流转开来,姜一阳那死灰的脸色竟然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极淡极淡,却瞒不过顾长老等人眼睛。
“齐家鬼门八绝针,果然名不虚传!”顾长老激动的说道。
“师父真的有救了,门主大人真的有救了。”何玟宇等人更是喜不自禁,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殷丰城眼中蓦的精光一闪,身体也微微前倾。
温如玉一直悄悄的关注着他,见状不动声色的提凝真元,手也按住了剑柄,同时朝陆清漓看了一眼。
可是这一次,两人却没有以往的心有灵犀,陆清漓依旧注视着刺入姜一阳百会的那枚金针,对殷丰城全无戒备。
咦,清漓就不担心殷丰城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出手吗?温如玉暗暗疑惑。
“轰!”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
齐正堂浑身一震,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这一幕真的太熟悉了
“轰!”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那苍老的人影已经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整个大殿,都猛的一颤,古老的墙壁竟然被撞出一片蛛网似的裂纹。
寝殿之中一片死寂,刚刚放声欢呼、差点喜极而泣的何玟宇等人都还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顾长老也再次目瞪口呆。
失手了,齐仙医竟然失手了。
本以为齐家祖传的鬼门八绝针出手,又有这特地请人炼制、一看就是如此与众不同所以也就必定不同凡响的丹炉神针出手,齐正堂必能一蹴而就治好门主大人的伤势,谁知道他竟然失手了。
失手就失手吧,可他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看着墙壁上那如珠网蔓延的裂缝,顾长老等人都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止他们,连殷丰城的脑门上都渗出了一层细汗,这时伸手抹着额头,眼中满是庆幸。至于庆幸什么,除了他本人,大概也只有陆清漓和温如玉略之一二了。
他刚才也就是没有出手,如果出手的话,很可能被齐正堂撞个正着。虽说他的修为肯定不弱,但就算再强,终究还是血肉之躯,能和这面由青金石修砌、历经数百年风雨依旧屹立不倒的墙壁相比?
“师兄……”就在顾长老等人发呆的时候,莫要愁高呼一声,朝着齐正堂冲去。
太熟悉了,这一幕真的太熟悉了,简直跟自己当初的遭遇一模一样。
听到齐正堂撞到墙壁时发出的那一声闷响,莫大仙医的心都跟着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对了,齐仙医还在墙上贴着呢!顾长老等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跟着冲了过去。
齐正堂这时已经顺着墙壁滑落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显然比莫要愁那一次撞得更很,脑门上鼓着个青色的大包,两股鲜血也从鼻孔里缓缓渗出,看着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师兄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莫要愁几个箭步来到身前,担忧的问道。
“什么大碍,我能有什么大碍,不过偶尔失手罢了。毕竟这丹炉神针都是刚刚打造不久,我用得还不是很熟,失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大惊小怪。”齐正堂意外失手,本来就够难为情的了,再被莫要愁这满脸担忧的一问,更觉得下不了台,于是腰杆一挺站起身来,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齐氏医仙传人,这时的齐正堂长身而立,双手倒负于身后,昂首四顾,将那一身仙医独有的缥缈仙意展现得淋漓尽至。
如果换作平时,他摆出如此傲然仙姿,必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甚至令世俗凡人顶礼膜拜,可此时此刻,众人看着他,却都是一脸的怪异。
“怎么了,难道仙医就不能失手吗?”看到众人的神情,齐正堂更是难堪,也更是气愤。
连大乘仙君那样的顶尖强者都有失手的时候,想要打破天堑再进一步更是九死一生,他凭什么就不能失手,凭什么?
“师兄,你、你还是先把鼻血止止再说吧。”莫要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他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仙医当然可以失手,可是失手之后还能这么理直气状,这么傲气十足的可就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你要摆仙医的谱,好歹也先把鼻血止住好吗?
看看那两道鼻血,先前还只是缓缓渗出,这时因为齐正堂太过激动的缘故,已经如决堤之水一般奔流汹涌,仰着头说话的时候都差点喷到他脸上来了。
“呃……”齐正堂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伸手一抹,满手全是鲜血。
齐大仙医顿时脸色一白,再也傲然不起来,手忙脚乱的拿出十几颗疗伤灵丹,一古脑儿的塞进嘴里。
可就算是灵丹,也没这么快见效的,齐正堂两股鼻血依旧流得稀里哗啦,脸色也更白了。
“齐仙医,你还是先去一旁养伤吧,姜门主就交给我了。”陆清漓同情的说道。
虽说作为丹修,命元比其他各系修士强出许多,但也经不住这样鲜血狂流啊,再说老人家本就气血不足,再这样下去,她真担心齐正堂走在姜一阳的前头。
“哼,这也能算是伤?不过是近来天干物燥,老夫有点上火罢了。”陆清漓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齐正堂更觉老脸无光,气急败坏的拿衣袖往鼻子上一抹,又大步朝着病榻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洒下点点血珠,脚下的步伐也明显踉跄起来。
很快,齐正堂便再次站在了姜一阳的身前。
刚才刺在姜一阳百会的那根金针早被震飞出去,他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所以又信手从丹炉上抽出一根。
虽然嘴里说是失手,表面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但刚刚吃过那么大的苦头,他却是再不敢掉以轻心。
手拈长针打出丹诀的同时,便要运转真气布下护体罡气。
“齐仙医,刚才劝你你不听,这回你总该听我的了吧。先布下护体罡气,万万不可大意了啊。”就在这时,陆清漓语重心长的劝道。
“……”齐正堂功法都运转了一半,闻言又马上停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也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听陆清漓一句劝的,若是早早布下护体罡气,哪会伤得这般狼狈。
反正修真之人自古以谦虚为美德,丹修更是如此,听陆清漓一句劝,旁人非但不会因此小看了他,反倒还会赞他一声礼贤下士心胸开广。
可问题是他刚才没听,若是现在吃了苦头再来听,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外人,他这眼力还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他堂堂齐大仙医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我齐家医术天下无双,还用得着你来多嘴?先前不过偶尔失手罢了,现在,老夫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齐家医术的玄妙所在。”于是,齐正堂果断的停下功法,不屑的一扬头,又甩飞一串鼻血。
“好吧,那齐仙医多加保重。”见这老头比莫要愁还要固执,陆清漓不再多说,后退几步,运转真元护住全身。
温如玉和江紫云等人也明智的后退,再次布下护体罡气。
莫要愁本来也想劝几句的,可是看到齐正堂如此油盐不进,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会又招来他一通破口大骂,于是无奈的摇摇头,也跟着布下护体罡气,望向齐正堂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因为刚才的失手太没有面子,所以这一次齐正堂格外的用心,也格外的专注。
随着一道道丹诀出手,矮矮胖胖的丹炉奇光大作,那奇光异彩相互交织似云似雾如虚如幻。
齐正堂清瘦的身影笼罩其中,一身白衣随着金针的挥动无风自舞,便如传说中的大罗金仙,乘云驾雾遨游九天。
顾长老和何玟宇本人刚才见他失手,本来还有点担心的,这时看到这缥缈仙姿,又是精神一振。
看来齐仙医刚才的确只是大意了,所以才不小心失手,这时的他,方才展现出齐家医术真正的玄奇精妙。
唯一让他们觉得有点不放心的,就是直到现在,齐仙医的鼻血都还没有完全止住,依旧如潺潺溪水流淌不息,连胸口的衣衫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殷丰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齐正堂手中那一道道金光残影,神情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鬼门八绝,针转乾坤!”不多时,齐正堂一声大喊,手中金色的长针又刺了出去。
顾长老和何玟宇等人身体下意识的微微向前一倾,眼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殷丰城目光猛的一凛,手也下意识的紧握成拳。
“轰!”就在金针刺入姜一阳百会的刹那,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太快了,这一次太快了。
刚才那一针刺下,好歹还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姜一阳脸色都恢复一丝血色,方才异变突生。而这一次,金针都还没全刺进去呢,齐正堂便再度失手。
不要说旁人,连齐正堂本人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然也全无防备。
“嗷……”可怜的齐大仙医发出一声怪叫,又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轰!”不出意外,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齐大仙医又撞在了墙上。
显然,这一次撞得更狠。
整个大殿都剧烈的摇晃起来,本就裂纹密布的墙壁终于倒塌,残砖碎石倾落而下,眼前一片尘埃飞扬。
失手了,居然又失手了!顾长老和一众天阳仙门弟子彻底的呆滞。
殷丰城松开紧握的拳头,又抹起了额头的冷汗。
“师兄,师兄!”还是莫要愁最早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就等着这一刻呢。一边放声高呼,他一边快步朝着倒塌的墙壁冲去。
“齐仙医,快,快看看齐仙医怎么样了!”顾长老也惊醒过来,带着何玟宇等人冲了过去。
古老的石壁足足倒了一半,垮塌的残砖碎石堆积成一座小山。
却已看不到齐正堂的身影,只有一只干瘦的手臂从砖石缝隙中伸出来,直指苍穹,仿佛写满了不屈。
活埋了,齐大仙医就这样被活埋了。
我说,你们还能要点脸吗?
“师兄……”莫要愁看得一阵心酸,声音都哽咽起来。
“齐、齐仙医……”顾长老等人更是心急如焚。
当初请齐正堂回来的时候,别人可是活蹦乱跳要多康健有多康健的,如果就这样死在天阳仙门,他们该如何向齐家交待啊。
没有迟疑,众人一窝蜂的冲去,开始刨了起来。
这整座大殿都是由青金石修建而成,每一块小小的砖石都重达百斤,以他们玄真之境乃至金丹之境的修为刨起来都不是易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终于搬开残砖,将齐大仙医刨了出来。
还好,丹修的命元之旺盛,果然不是其他各系修士可比,齐正堂居然还没死。
不过此时的齐大仙医再也没有了半点大罗金仙的派头,神情呆滞的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身长衫破破烂烂沾满尘土,脑袋鼓着几个大青包,鼻子也歪在一边,鼻血又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奔腾。
原本颇有仙气的一头银丝沾染着鲜血和尘土,一绺一绺乱糟糟的披在肩上,看着真是要多悲惨有多悲惨,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清漓师姐,你刚才故意的吧?”江紫云同情的看了齐正堂一眼,歪着头,怀疑的问陆清漓道。
陈朝风等人扭头望来,目光也是一样的怀疑。
“什么,什么故意的?”陆清漓一脸茫然。
“刚才那句话啊,我其实都看出来了,这老头本来都准备布下护体罡气了,就是因为你那句提醒,让他觉得抹不过面子,这才停下功法。”江紫云撇了撇嘴说道。
“胡说,我明明是一番好意,是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陆清漓正气凛然的说道。
虽说齐正堂的人品并不像她早先所想的那么不堪,不过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依旧逃不过草菅人命的事实。
若是不让他受点教训吃点苦头,迟早害人害己。
当然,她只是这样想想罢了,怎么可能故意害他嘛……反正这种事情,陆大小姐是怎么都不会承认的。
“切!”别看陆清漓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但江紫云却显然不信,深深的看她一眼,“切”了一声,不屑的扭过头去。
陈朝风没她这么大胆子,嘴里不敢有所表示,但眼中也分明流露出深深的怀疑,就差没把“不信”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如玉师兄,你总不会也怀疑我吧?”陆清漓看了看怔怔望着自己的温如玉,无奈的问道。
“怎么会呢,我无上道宗弟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怎么会这样害人?”温如玉这才回过神来,想都没想,便掷地有声的说道。
“如玉师兄果然是谦谦君子,不似她们那般小肚鸡肠。”陆清漓一脸欣慰的赞叹道。
“清漓师妹过奖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温如玉正色说道。
“我说,你们还能要点脸吗?”苏子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好一阵,才长叹一声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温如玉疑惑的看看苏子默,揉揉耳朵,又望向陆清漓,“清漓师妹,你听到子默刚才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陆清漓干脆的回答。
苏子默神情一呆,张了张嘴,还要开口,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一语不发。
不过从嘴型来看,分明就是两个字:无耻!
这时,莫要愁已经拿出疗伤灵丹给齐正堂服下,又与顾长老一起,注入真元帮他炼化丹力。
“师兄,你没事吧?”见齐正堂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复,莫要愁松了口气,问道。
“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失手而已,你们等着,我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齐家医术真正的玄奇。”齐正堂打了个激零,一个筋斗翻起身来,又朝着病榻冲去。
可惜这一次才冲出几步,就脚下一个踉跄,又“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师兄,你就不要再逞强了,还是先休息,把伤养好再说吧。”莫要愁赶紧上前,拉着他的手,同情的劝道。
虽说上次在无上道宗他也狼狈过一次,但比起眼下的齐正堂还是好得多了。
堂堂齐家传人,继医仙齐茂林之后最为出色的一代仙医,连连失手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丢脸啊!
既便齐正堂不说,莫要愁都能想象到他此时内心的羞惭、耻辱和不甘。
“是啊齐仙医,保重身子要紧,门主大人的伤势不急在一时。”顾长老和其他几名天阳仙门长老也跟着劝道。
不急?姜一阳生机都快要散尽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急。
但他们也看得出来,齐正堂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救治姜一阳,他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天阳仙门的大门都是问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齐正堂也清楚,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无力的躺在地上,双眼失神的仰望穹顶,又是悲凉,又是茫然的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旁人当然无法回答。看到齐正堂那无助的神情,顾长老等人心里都是一阵绝望。
“因为姜门主的伤,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陆清漓突然说道。
顾长老等人闻言眼前一亮:对了,齐正堂是无能为力,但这里不是还有个陆清漓吗?
她先前就说过,门主大人这伤势有些异样,还提醒齐正堂多加小心。齐正堂若肯听她一言,哪会落到如此地步?
莫非,他们都小看了她?
“陆姑娘,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救治门主大人之法?”顾长老期待的问道。
“不错。”陆清漓点了点头,朝着姜一阳走去。
虽然只有两个字,简短的不能再简短,可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负。
顾长老等人本来还心存疑虑,见状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等等。”殷丰城突然上前几步,挡在了陆清漓的身前,问道,“齐仙医的医术陆姑娘都看到了,连齐家祖传的鬼门八绝针都救不了门主大人,却不知道陆姑娘到底有什么法子?”
终于沉不住气了吗?陆清漓心里冷冷一笑。
打脸也不是这样的打的吧
“殷供奉,你莫非信不过我?”陆清漓不动声色的问道。
“恕老夫直言,陆姑娘年纪尚轻,纵然眼力过人,可要说到医术如何过人,老夫还真有点不敢相信。
一阳乃是老夫的生死之交,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还真不敢把他的性命交到你的手里。”殷丰城一脸严肃的说道。
“殷供奉,你觉得你们还有选择吗?”陆清漓问道。
殷丰城顿时哑口无言。连齐正堂都救不了姜一阳,天外天谁还救得了他,除了陆清漓,他们好像还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
事实上,以姜一阳此时的境况,也根本拖延不得了。
“供奉大人,不如就让陆姑娘试试吧。”顾长老劝道。
门主大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还可以让陆清漓赌赌运气,将死马当成活马来医,再拖下去,连赌运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让她试试,老夫倒要看看,她小小年纪,到底有多大的能耐!”齐正堂又缓过一点气来,又阴阳怪气的说道。
咦,这老头丢脸都丢成这样了,居然还不服气?陆清漓看了他一眼,对他们师兄弟这死要面子的毛病真是彻底的服了。
很明显,这老头连连失手抹不下面子,应该是觉得只有自己也跟着失手,才能让他找回一点脸面吧?
不过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见顾长老和齐正堂都主张让陆清漓出手,即便后者动机不纯,殷丰城也不可能再反对下去。
“也罢,那就让你来吧。不过老夫先把丑话放在前头,你若是有齐仙医这等医术实力,纵然失手老夫也不怨你,但若是实力不济害了一阳性命,休怪老夫不留情面!”殷丰城放出一句狠话,退到一边。
“殷供奉尽管放心。”陆清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到病榻之前。
“清漓师妹,要不要我们帮忙?”温如玉领着苏子墨和江紫云等人上前几步,问道。
虽然他早已见识过这个小师妹的医术丹法,但闻人出尘的伤势毕竟和姜一阳不同,刚刚看过齐正堂的悲惨下场,还是难免为陆清漓担忧。
“不用,你们退后一点,没事的。”陆清漓说道。
“真的不用?”温如玉有意无意的瞄了殷丰城一眼。
他可不止是担心陆清漓出手救治姜一阳的时候发生意外,更担心殷丰城事机败露暴起伤人。
“不用。”陆清漓递给温如玉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眼神。
尽管不知道陆清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如此笃定,但温如玉还是领着苏子墨等人退后数步。
陆清漓这才伸出手指,搭着姜一阳的脉门,凝聚神识细细查探起来。
不多时,她松开手指,脸上露出轻松的微笑:难怪齐正堂伤成那样,一切,都和她此前所察觉到的、所预想到的,一模一样。
“陆姑娘,门主大人这伤势,还有救吧?”顾长老和何玟宇等人虽然已经打定死马当活马医的主意,准备拿门主大人的性命豪赌一把,但心头还是难免忐忑,看到陆清漓脸上的笑容,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异口同声的问道。
“十针,只需十针。”陆清漓胸有成竹的回答。
看她说得如此信心十足,顾长老等人都是大喜过望,同时也明白过来,原来陆清漓所用的医术,也是针法。
却不知道,她又准备施展什么针法?
“哼,十针,口气倒是不小。”齐正堂又忍不住冷笑一声。
本来还想再补充一句:你能施完一针就不错了,还十针?可是转念一想,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于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陆清漓懒得理他,小手轻轻一挥,同时在心里高喊一声:嘴炮!
果然,化解痛苦最好的办法,不是自我宽慰,不是自我开解,而是看到有人比你更加的痛苦。
而化解羞耻最好的办法,也不是自我宽慰,不是自我开解,而是看到有人比你更加的羞耻。
有齐正堂“珠玉在前”,陆清漓这次默喊“嘴炮”拿出丹炉,心头居然没有半点羞耻之感。
眼前奇光一闪,陆清漓的丹炉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
顾长老等人呆呆的看着这口丹炉,还有丹炉旁边那几双筷子,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就是陆清漓的丹炉,怎么和齐正堂那口一模一样?
一样的矮矮胖胖圆圆乎乎,一样的造型独特古韵悠长,一样的古朴拙实灵动生趣,也一样的、一样的……勾人食欲。
“哈哈哈哈,陆清漓,这就是你的丹炉,怎么和齐仙医那口一模一样啊?”殷丰城也看得呆了一呆,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于是放声大笑道。
原本还有点担心的,没想到陆清漓拿出来的丹炉居然和齐正堂那口一模一样。这样一来,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齐正堂的下场他也亲眼所见,陆清漓的医术若是和他同出一源,结局又能比他强到哪儿去?
“陆清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口丹炉,莫非是收买了龚大师,欲要偷学我齐家医术?”齐正堂更是看得惊骇莫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可能,指着陆清漓厉声喝道。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还是有点道理的。龚大师应齐正堂所求,为他量身打造了这口丹炉,自然也要对齐家医术有所了解。
陆清漓如果不是为了偷学齐家医术,为什么要收买龚大师,为什么要打造一口一模一样的丹炉。
听到齐正堂的话,顾长老等人看着陆清漓,神情都变得怪异起来。
其实天外天自古以来就对门户之别就看得不重,只要有那个资质,偷学他家仙门的绝学也是一种本事,通常也不会有人追究。
可是偷学了别人家医术,打造了一模一样的丹炉,还当着别人的面拿出来,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打脸也不是这样的打的吧?
“齐大师,你确定这口丹炉是出自龚大师之手吗?”陆清漓知道自己这口丹炉拿出来肯定会让齐正堂吃惊不小,却没想到这老头想象力如此丰富,有点哭笑不得的问道。
你怎么不早说
“除了龚大师,世间还有谁炼得出这样的丹炉?说,他到底收了你多少好处,竟连一代器道大师的脸面都不要了,还有,你又到底偷学了我齐家多少医术?”齐正堂气愤的质问道。
“师兄,不要问了好不好?”莫要愁拉了拉齐正堂的衣袖,一脸羞红,近乎哀求的说道。
“你说什么?不要问了,她偷学我齐家医术,我连问都不能问了?”齐正堂惊讶的看着莫要愁,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又想到什么,指着莫要愁的鼻子,痛心疾首的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想必你也有份,也收了她的好处对不对?
莫要愁,家父当初好心收你为徒,何曾亏待过你?我一向待你如同手足,又何曾亏待过你?你就算想学鬼门八绝针,只要开口,我也绝不藏私。
可你竟然吃里扒外,勾结外人偷学我齐家医术,你说说,你对不对得起家父的在天之灵,对不对得起我这、这般信任?”
齐正堂越说越气,原本煞白的脸都气得一片通红,看着莫要愁的眼睛里更是写满了失望和悲愤。
莫要愁张着嘴,傻傻的看着齐正堂,显然也被他这丰富的想像力惊得不轻。
“唉,我就明说了吧,这口丹炉,原本就是我从她那里偷学而来的。”好一阵,莫要愁才苦着脸说道。
这事太过丢脸,陆清漓不提,他自己当然也不会说。可现在齐正堂一盆脏水接一盆脏水的泼到他身上,他不说都不行了。
不然这吃里扒外勾外人偷学自家医术的名头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至于丢脸,都被齐正堂逼到这个份上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啊。
再说事情走到这一步,真要丢脸也是齐正堂最丢脸,他反倒没人在意了。
“什么,你说什么?”齐正堂惊讶的看着莫要愁,殷丰城脸上的笑容也猛的一僵。
“当初我受无上道宗所请,前往天道峰为峰主闻人出尘疗伤,却因学艺不精功亏一篑,最后还是由这位陆姑娘出手,治好了闻人峰主的陈年旧伤。
我便是那时看到她这丹炉神针,寻思了一下,若是用来施展齐家鬼门八绝针必能事半功倍,所以向你提了一提。”莫要愁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顾长老等人恍然大悟,望向陆清漓的目光恢复正常。
“你怎么不早说?”齐正堂气得直跺脚。
本以为是陆清漓偷学他齐家医术,闹了半天,却是自家仿造了别人的丹炉。
这事心照不宣倒也没什么,偏偏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恶人先告状,居然对陆清漓横加指责,丢人,丢死个人了啊!
齐正堂老脸又是一阵滚烫,真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跳下去算了。
不愧是同门,这师兄弟两人丢脸时的想法都一模一样。
听到齐正堂的埋怨,莫要愁也没有答话,只是回给他一个无奈的苦笑:都是要面子的人,我为什么不说,你还想不到吗,又何必多问?
不得不说,此时的莫大仙医倒是比先前淡定多了。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就如陆清漓所想的那样:化解羞耻最好的办法,不是自我宽慰,不是自我开解,而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的羞耻。
齐正堂还算幸运,顾长老等人关心着姜一阳的安危,哪有心情去笑话他啊。
再说他这段日子为了帮姜一阳疗伤,也的确付出不少心血,他们又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就算真的心里觉得好笑,也绝不会表现出来。
“陆姑娘,可以开始了吗?”顾长老等人甚至都没有多看齐正堂一眼,只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同时朝陆清漓望去。
如果陆清漓的医术真是从齐家偷学而来,他们还要怀疑一下自己此前的决定,但既然陆清漓的医术与齐家无关,反而齐正堂引以为豪的丹炉神针是由她这口丹炉仿造而来,而且听莫要愁话中之意,陆清漓一手医术显然远胜于他,顾长老等人就完全放下心来。
陆清漓点了点头。
随着齐正堂再次失手,刚刚注入姜一阳体内的生机灵气飞快消逝,他的脸色又变得死灰起来。
没有耽搁,陆清漓从丹炉抽出一根金针,手腕轻轻一晃,刺在了姜一阳的檀中之上。
没有齐正堂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丹诀,也没有那如虚似幻的金光残影,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松随意,甚至让人怀疑她到底懂不懂医术,会不会就是像常人那样,随手抄起一根金针往别人身上一气乱扎。
可是随着这一外刺入,姜一阳一动不动,有如木僵的身躯竟是猛的一颤,以往即便全神顷听,都不怎么听得到的虚弱呼吸也明显变得有力了许多。
顾长老等人都是眼前一亮,正等着看陆清漓笑话的齐正堂目光也是猛的一凝:显然,陆清漓这一针绝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其中蕴含着极为精妙的医术。
不过,刚才齐正堂第一针出手,结果也很是不错,但片刻过后便异变突生,所以顾长老等人也不敢高兴得太早,依旧提心吊胆,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根金针。
让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陆清漓一针出手,停顿片刻,又拈起一根金针飞刺而出。接下来停顿片刻,又拈起一根金针飞刺而出……
一针,两针,三针、四针、五针!直到陆清漓五针出手,依旧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倒是姜一阳的呼吸越来越是有力,脸色也越来越是红润。
即便对医道毫无涉猎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生机已经停止流逝,而且正在飞快的恢复。
顾长老和何玟宇等人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不过生怕打扰到陆清漓,这次却是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齐正堂早已没有了看陆清漓笑话的心思,而是一脸惊愕的盯着她手中飞刺而出的金针:这是什么针法,为什么看着如此平凡简单,偏偏却有如此奇效?
似乎,在哪本古籍上看到过这样的针法,可一时间却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相比之下,温如玉和江紫云等人倒是平静得多了。
温如玉是早已见识过陆清漓的医术丹法,所以见怪不怪。
目光变得异常的灼热
而江紫云虽然没怎么见识过陆清漓的医术,却也见识过她太多不凡之处,就拿火舞天翔这一术法来说,据说自末法时代之后,领悟的人寥寥无几,甚至根本就没有人真正的领悟。
可是在陆清漓的指点(折磨之下),她才用了区区月余时间,便领悟到了其中精髓。虽说那段日子每天都是生不如死渡日如年,但除了陆清漓,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到?
所以,就算陆清漓这一手医术针法表现得再惊人一点,她都不会感到丝毫奇怪。
“没有想到,清漓师妹的医术竟然如此精妙玄奇,返璞归真!”倒是苏子默聚气传音,情不自禁的向温如玉感慨了一句。
他其实早就从温如玉口中听说过陆清漓的种种不凡,从楚清寒口中也听到过只言片语,但听说终究只是听说,这时亲眼见到陆清漓的医术针法,还是震惊不已。
“何止是医术,我们这个小师妹的本事可不止于此,以后你就知道了。”温如玉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吗?”苏子默深深的注视着陆清漓,目光变得异常的灼热起来。
当然,这种灼热,绝不是年轻男子看到心仪女子时的那种爱慕,而是一名早已抛开世间万物一心追寻无上仙道的执着修士,遇到值得自己倾力挑战时的对手时,那种战意燃烧的火热。
温如玉当然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却懒得多说,只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停留在殷丰城的身上。
表面看来,殷丰城似乎并无异样,与其他人一样,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陆清漓一根根飞刺而出的金针。
但温如玉一直提防着他,却很容易发现,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不时握紧,松开,又握紧,再松开,于细微之处暴露出心底的紧张。
看来,这老头等不下去,要准备动手了吧。
温如玉微微吸了口气,手缓缓移向剑柄,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可是,殷丰城紧张归紧张,却始终没有出手。
倒是陆清漓一针接着一针,动作越来越快。
第八针,第九针,第十针!
“嗡……”姜一阳身上,十根金针同时轻颤,仙音绕梁久久不绝。
所有金针同时颤动,发出仙音般的悦耳嗡鸣。
先前还平常得仿佛随手刺出的金针,这时也终于在轻颤中发出耀眼的金光残影,交汇凝合,隐隐约约的构成一副图画,仿佛一只仙禽振翅欲飞。
陆清漓衣袖一拂,金针停止颤动,那只仙禽终于腾空而起,竟是一只金色的仙鹤。
比起上次救治闻人出尘,这一次呈现出的金鹤明显巨大了许多,身长半丈有余,双翼展开足有三丈,随着那无形的羽翼拍动,万道金霞洒落,竟将寝殿映得一片通明。
“仙、仙鹤神针!”齐正堂惊呼出声。
仙鹤神针,竟然是末法时代三大医道神针之一的仙鹤神针!齐正堂激动得全身发抖,好不容易才止住的鼻血又稀里哗啦一阵狂喷。
你以为你留得下我?
“你知道的,你一定早就知道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激动之余,他抓住莫要愁的胳膊就是一阵猛摇,嘴里喋喋不休的埋怨着,鼻血又甩了别人一脸。
如果莫要愁早点告诉他,陆清漓修习的是仙鹤神针,他哪还会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又哪会狼狈成这样?
莫要愁抹了把脸上的血珠子,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都是要面子的人,我为什么不说你还不知道吗?
况且我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没少提醒你的,你自己不听劝怪得了谁?
果然死道友不死贫道,果然化解羞耻最好的办法不是自我安慰不是自我开解,而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的羞耻。
反正最后丢脸的是齐正堂,倒霉的也是齐正堂,莫要愁前所未有的坦然,感觉极度舒适。
旁边,顾长老等人更加的激动,因为就在那只金色仙鹤振翅高飞的同时,姜一阳缓缓睁开眼睛,自昏迷月余之后,在他们都几乎认定他难逃一死的情况下,奇迹般的苏醒过来。
“门主大人没事了,门主大人没事了!”顾长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握住姜一阳的手,老泪纵横的欢呼出声。
何玟宇等人围拢过来,也欣喜的抹起了眼泪。
姜一阳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陆姑娘,门主大人这是?”见状,顾长老又不由担心起来。
姜一阳本就伤得极重,又昏迷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是伤到了神魂?
或许许多修为尚低的弟子还意识不到神魂的重要性,但顾长老好歹也晋升金丹,多多少少知道神魂对一名高阶修士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不说奢望晋升大乘,或者晋升劫变,哪怕只是晋升紫府,神魂都异常重要,若是姜一阳神魂受损,即便日后渐渐恢复清醒,晋升紫府都比其他修士难出百倍,稍有不胜就可能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天阳玄门能有今日的实力,几乎全是姜一阳一人之功,若想再进一步,希望也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万一神魂受损,那可如何是好啊?
“不用担心,姜门主重伤初愈,难免心神恍惚,休养一两日就没事了。”看出他的担忧,陆清漓胸有成竹的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玟宇,赶紧命人准备酒宴,今天我们要好好谢过陆姑娘的相救之恩。”顾长老闻言放下心来,喜气洋洋的吩咐道。
“等等。”陆清漓却摆手阻止,突然转过身,望着人群之外的一道身影,似笑非笑的说道,“殷供奉,姜门主终于脱险,你不来看看生死之交的伤势,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顾长老等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就在他们为姜一阳伤势痊愈欣喜若狂的时候,殷丰城却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朝殿外走去。
“殷供奉,你这是……”顾长老疑惑的看着殷丰城。
“一阳既然已无大碍,天阳仙门自有他主持大局,老夫也该功成身退了。”殷丰城挥了挥衣袖说道。
那风清云淡的模样,还真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上古先贤之风。
可是顾长老等人却更加奇怪:就算功成身退,也该等到姜一阳完全恢复过来,好好痛饮一番再走吧,哪有一句话都不说便悄然离开的?
“是吗,殷供奉如此义薄云天,又如此淡泊名利,小女子佩服,佩服啊。”陆清漓一脸钦佩的说道,笑容中却满是讥讽。
殷丰城似乎意识到什么,深深的望了陆清漓一眼,没有开口。
“不过姜门主这些天重伤不醒,还多亏了殷供奉代为主持大局,我想等他心神恢复过来,听说殷供奉就这么走了,必定抱撼终生。
所以,我想请殷供奉再盘桓几日,等姜门主身体好了,亲自道过谢你再走,不知意下如何?”陆清漓接着说道。
这话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也情真意切,但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顾长老等人却总觉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她和殷丰城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只是感觉更加的怪异了。
“你猜到了?”殷丰城久久的注视着陆清漓,突然开口问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长老等人不过是担忧门主安危,更担忧仙门存亡,所以才对你深信不疑罢了,但在我看来,你身上的破绽却实在太多了一点,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陆清漓摇头说道。
殷丰城几次无意间流露出的紧张,顾长老等人或许全无察觉,或许有所察觉,但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也只会以为他是在为姜一阳的安危担忧,不会朝另一个方面去想。
但陆清漓不一样,她早就对殷丰城心生怀疑,稍一留意,便很容易发现他的异样:那样的紧张和担忧,可不是一个生死之交该有的样子啊。
陆清漓可以确定,殷丰城出现在天阳仙门绝对没安好心,所做的一切,都另有图谋。只是惦记姜一阳的伤势,不想过早节外生枝,才一直没有点破罢了。
“我倒是小看你了。”殷丰城赞赏似的看了陆清漓一眼。
细细回想了一下,他也大致猜到自己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不过若非特地有心留意,常人哪能发现得了其中破绽?
可是陆清漓特地留意过自己吗?殷丰城刚才并没有完全对她掉以轻心,除了齐正堂,最关注的人就是她了,却根本没发现她特别留意过自己。
这个陆清漓,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慎密,殷丰城还真有几分欣赏。
“过奖了。”陆清漓淡然一笑。
“不过,你以为你留得下我?”殷丰城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其中除了讥讽,更多的却是轻蔑。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陆清漓,一脸傲然的朝殿外走去。
尽管陆清漓和殷丰城这番对话依旧云山雾绕,听得人莫名其妙,但从她们的神态语气,顾长老等人还是听出一点端倪,隐隐猜测到,殷丰城来天阳仙门,似乎另有所谋。
“殷供奉请留步!”眼看殷丰城就快走到寝殿门口,顾长老下意识的高喊一声。
二师兄又躺枪
殷丰城却是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行。
顾长老伸手握住剑柄,却又迟疑了一下。毕竟前段时日还是多亏了殷丰城主持大局,天阳仙门才能稳定住局面,并且在黄门大会再胜一场,跟离玄品仙门又近了一步。
如今虽然有些不好的猜测,但在确定之前,他哪好意思轻易对殷丰城动手。
“喀!”就在顾长老犹豫不绝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裂响。
不,不是一声裂响,而是数声裂响同时响起。
眼前道道符光闪烁,碧蓝的水色光纹汹涌澎湃,翻腾不休,就如同海啸爆发,掀起一道道惊天巨浪。
殷丰城显然没有防备,见状微微一怔,而就在他发怔的刹那之间,那汹涌的巨浪已将他吞没。
晶莹的浪涛层层叠叠,如一座又一座高山压在他的身上,殷丰城一时间竟被压得浑身一震,如石化般的停下了脚步。
四品水系符阵:怒海狂涛!
顾长老和何玟宇等人都是一脸惊愕:寝殿中虽然人不少,但也不多,每一个人的举动他们都看在眼里,却根本没见到有人出手,那这符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也正是殷丰城发怔的原因。他表面虽然不怎么将陆清漓放在眼里,但见识过她的仙鹤神针,再加上谋划多日的大事被她一眼看穿,却也不敢完全掉以轻心。
背向陆清漓离去的时候,他其实凝聚神念,一直暗中警惕着陆清漓突然出手,甚至对其他人也没有忽略。可是明明没有任何人出手,这符阵又是哪里来的?
答案很简单:这道符阵,当然是陆清漓早早布下的。当初与天清宗的冯天默交手,她就曾经用过这一招,不过这一次除了怒海狂涛,又加上了另一道符术:浮光幻影!
浮光幻影:以精妙至极的符文,借助阴阳变幻之天地大道,扭曲光影凝聚虚幻,呈现万般奇景天地异相。以此符术,可逆转乾坤,可重蹈轮回,可……
好吧,这是地摊上一枚灵石可买三本的《符法大全》对浮光幻影的描述,事实上的情况是,这就是一门一品符法,也是世人常说的障眼法。
这种品级的障眼法,用来骗骗寻常百姓倒还有点用处,但用来对付修士就是个笑话。哪怕刚刚筑基有成,达到蕴灵之境的修士,要识破这样的障眼法都不是难事。
这也正是陆清漓与冯天默交手时没有使用这一符术的原因,那时的冯天默全神贯注,与其欲盖弥彰的祭用浮光幻影,还不如直接将符文乱七八糟扔满一地迷惑性更大。
不过今天的情况不同,所有人的心神都全放在姜一阳和齐正堂的身上,而后又开始关注起她的医术,根本无暇他顾,这种不能迷惑神识,却能迷惑视线的障眼法正好适用。
殷丰城倒是实不时的留意一下她,却也只限于她本身,以她的神识,要瞒过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提前以障眼法布下怒海狂涛这一符阵还不是轻而易举。
浮光幻影虽然只是一品符术,品级低到令人发指,但也不是全无好处——品级越低,动静越小,至少在施术之时,就越不容易被人察觉。
其实细说起来,最适合这道符术的人是温如玉,毕竟他常年在世俗九洲招摇撞骗,对手大多修为不高,更容易上当,只可惜他是剑修,金灵之脉也不是太适合修习这道符术,否则……咦,怎么突然想到二师兄了,想远了想远了。
可怜的温二师兄,躺枪,再躺枪。
“区区四品符阵罢了,也想留得下老夫?”就在陆清漓无意间又一枪将温如玉撂倒的时候,殷丰城一声冷笑。
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上一片金光萦绕,其中隐隐浮现出淡紫的光纹。
半步紫府!顾长老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他们当然见过殷丰城出手,不过那时的他只展露出金丹巅峰的修为,谁都没有料到,他原来有所隐瞒,真正实力并非金丹巅峰,而是半步紫府。
“动手!”温如玉早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见状再不迟疑。
一边拔剑朝殷丰城飞刺而去,他一边高声喊道。
苏子默和江紫云、陈朝风等人其实也和顾长老一样,直到现在都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对这个人品虽然卑鄙龌龊到了极点,但大事上却从不含糊的二师兄还是没有任何怀疑,闻言想都没想,便拔出长剑跟着冲了上去。
幸亏温如玉不知道他们心头所想,不然肯定扔下长剑掉头就走:你们自己玩吧,本师兄不奉陪了。
他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陆清漓的动作更快。
心里高呼一声“嘴炮”,那口令人食欲大增回味无穷的丹炉消失不见,一支笔身纤细笔头粗大、怎么看怎么好笑的符笔出现在手里。
随着符笔一挥而过,早已布下的符文再次裂开。
这一次,是四品火系符阵:火树银花。
哪家倒霉的炮仗店又失火了,一个个鞭炮二踢脚,一个个窜天猴仙女棒同时被点燃,眼前一片火光乱闪,耳中一阵砰砰乱响,其中还夹杂着几乎能刺穿耳膜的尖啸。
最可怕的是,在陆清漓的精心布置之下,这个火系符阵就埋藏于怒海狂涛这一水系符阵之中。此时水火相遇,两个符阵猛的爆开,其威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品符阵,甚至隐隐可与六品符阵相比。
殷丰城虽有半步紫府的修为,可是骤然遇到这种威力远远超过修真常识的符阵之威,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还准备一掌震破怒海狂涛从容脱身的,这下也来不及了,只能全力运转真元布下护体罡气。
“轰,轰,轰……!”闷响声中,他那苍老的身影在火光和浪影之间摇摇晃晃,脸色隐隐发白。
终于,最后一声爆响结束,火光水色同时消失。
殷丰城除了脸色发白,倒是没怎么受伤。
这也正常,怎么说他也是半步紫府的强者,陆清漓却只是玄真巅峰,就算符术威力再强,想要伤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陆清漓,我本不欲与你为难,可你非要自取死路,那就怨不得……”殷丰城稳住身形,朝着陆清漓怒吼一声。
分明就是贱人合一才对
谋划多日的大事就这样坏在陆清漓手里,他本就心头愤然,只是为了大局着想,这才选择退避,不与她计较。
却没料到陆清漓不依不饶,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殷丰城又怎么可能不怒。
反正事机已经败露,不如干脆杀了她,以消心头之气!他的眼中杀机一现。
可惜,还没等他把狠话放完,温如玉已经一剑刺来。
这一剑气吞万里,由温如玉施展出来,更是剑人合一势不可挡,正是号称帝君之剑的大君六合剑。
可是,这本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当胸而来的一剑,为什么直指下身要害,他随剑而至的身形,为什么又是如此的猥琐,这么极度的猥琐?
剑还未至,那冰凉的寒意却似已经透体而入,殷丰城只觉全身一颤。
如此危急时刻,他哪里还顾得上陆清漓啊,猛的拔剑,从下腹前方一挥而过——虽然岁数老大不小了,有的事早已可有可无,但终究还是男人,谁甘心伤在如此一剑之下?
“叮!”火星飞溅,总算挡住了温如玉这狠毒的一剑,殷丰城这才发现,自己背后都渗出一层冷汗。
没等他缓过气来,温如玉身形一晃,竟然诡异的出现在他的身后,猥琐的半蹲着身子,又是一剑刺来。
依旧是剑人合一,势不可挡。
以他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出剑角度,这一剑刺向何处自然不言而喻。
狗屁的剑人合一,分明就是贱人合一才对!
殷丰城只觉菊花一紧,不由自主的夹紧双腿,就地一个转身,长剑再次从下腹前方一挥而过。
“叮!”电光石火之间,他总算又挡住了温如玉一剑。
这时,江紫云的术法也到了。
右手挥剑左手打出剑诀,一匹火炼凭空出现,化为朦朦胧胧的神鸟虚影,朝殷丰城凌空扑下。
火舞天翔,她竟然领悟了火舞天翔!殷丰城目光猛的一凛。
这段日子他一直忙着掌控天阳仙门,虽然对无上道宗击败金钟仙门的消息也有所耳闻,却根本没功夫打听详情,对江紫云的实力自是一无所知。
尽管火舞天翔这一术法并无品级,但那只是因为从未有人真正领悟的缘故,连领悟都无人领悟,又如何评定品级?
但作为自末法时代流传至今的术法,又有谁敢小看了火舞天翔!
看到半空中那飞扑而下的神鸟虚影,殷丰城骇然色变,倾尽全力一剑斩了出去。
他还算幸运,江紫云虽然领悟了火舞天翔,但金丹中期的修为和他这半步紫府相比却是差了一大截。
随着他这倾尽全力的一剑挥斩,半空中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火光凝聚的神鸟虚影从中破碎,化为一片流星洒落而下,又飞快的消散于天地之间。
殷丰城总算舒了口气……不,他只舒了半口气,就见一道道耀眼的剑光和符光出现在眼前,于视线中飞快的放大,于是剩下的半口气就再也舒不出来了。
出手的当然是苏子默,除了陆清漓,如今的修真界真正剑符双修的人寥寥无几,而能将剑技和符术同时修炼到这种地步的人,多半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快,实在太快了!
殷丰城刚看到那剑光符光的时候,对方还在一丈开外,可他眼睛都还没眨一下呢,就已近在咫尺!
两系同修,这不是天外天自古以来的禁忌吗,他怎么可能将剑技符术同时修炼到如此境界?
和所有第一次看到苏子默出手的人一样,殷丰城心里也生出如此惊叹,却根本没有时间多想,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分辨他到底施展的什么剑技,什么符术……快,真的太快了。
仓促之间,他只能不惜真元,用最快的速度挥动长剑。
下一刻,金铁相交的清鸣再次响起,一道符光也在眼前破碎。还好,凭借着紫府之境的强大修为,他还是险之又险的挡住了苏子默这快得仿佛飞火流星的剑符联击。
可是还没等他剑势用尽,温如玉又出手了。
这一次,他的出手依旧还是那么的气吞万里,那么的势不可挡,也依旧那么的猥琐龌龊,那么的……贱人合一,直刺殷丰城腹下要害。
然后,江紫云也再度出手,用的当然还是那一招术法火舞天翔。
再然后,苏子默的剑符双绝又到了。
殷丰城一上来就先机尽失,这时顾此失彼,竟被三人逼得团团乱转手忙脚乱。
四周,顾长老等人都是大开眼界,眼中精光频闪,心头更是感慨万千。
也难怪无上道宗能在玄门大会连连获胜,让无数仙门中人刮目相看。无论温如玉,还是苏子默,抑或江紫云,这些无上道宗弟子真正的实力都远远超过了他们本身的修为。
别看三人中修为最弱的江紫云还只是金丹中期,可是凭借这招自末法时代流传至今的火舞天翔,或许都有与殷丰城单打独斗的资格,即便最后落败,殷丰城想要胜她都绝不容易。
苏子默的剑符双绝,更是打破了天外天自古以来的禁忌,殷丰城想要胜他更非易事。
温如玉这一手大君六合剑当然就更不用多说了,在场这么多人,谁看了谁不胆寒?
细心的人甚至发现,殷丰城与苏子默江紫云交手还好,纵然略有惊骇,却还保持着半步紫府应有的沉稳。
可只要一对上温如玉,马上后背绷直夹紧双腿,束手束脚哪里还有丝毫半步紫府的大气。就算迎战真正的紫府真君,他恐怕都不会紧张成这副模样吧?
迎战其中一人就已如此辛苦,面对三人联手,殷丰城又哪里讨得到好处?
唯一让人感到不适的,就是这位温公子的出手是不是也太龌龊了一点,好端端的帝君之剑,怎么被他使成了这样?
每一次看到温如玉出手,连他们都情不自禁的心头一寒,也像殷丰城一样,下意识的提菊夹腿,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对了,还有旁边那个滚来滚去的,是个什么东西?
哦……那不是东西,而是无上道宗天道峰大师兄陈朝风。
看他修为也不差嘛,年纪轻轻便到了金丹中期,放在天阳仙门这种黄品宗门,绝对可称天才中的天才了。
可是从开始到现在,他就这么前滚后滚上滚下滚左滚右滚满大殿的滚来滚去,手时不时的握向腰间剑柄,偏偏一剑都没有出过,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给过我开口的机会吗
终于注意到陈朝风蜷成一团满殿飞滚的身影,天阳仙门一众人等都禁不住狂抹冷汗。
看来,此时出手的这四名无上道宗弟子,温如玉和陈朝风都不大正常,倒是苏子默和江紫云还算正常。顾长老等人如此想道。
“如玉师兄,清漓师妹,到底怎么回事啊?这老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们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就在这时,耳中传来苏子默的疑问。
当然不止苏子默,天阳仙门众人也是一样的疑惑,闻言下意识的朝陆清漓望去。
可是还没等陆清漓回答呢,又听见苏子默对殷丰城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你自己说吧,你来天阳仙门,到底有何企图?
你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的修为的确不错,但剑技却实在太烂了一点,就拿刚才那一剑来说吧,我真元化箭符术出手,你其实一招最简单落风听雪便能化解,但你偏要施展横扫千军,这不是白白浪费真元吗?
还有我那一剑风驰电掣,虽是风系剑技,平常不易见到,但品级并不高,威力也不大,以你半步紫府的修为,用天绝七煞剑便能轻易化解,但你居然用上了剑临九洲。
地品剑技威力是大,可你用得着这样浪费真元吗,虽说这一剑你并没有使尽,但浪费终究还是浪费不是吗?
强者过招,很多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甚至生死都只在一念之间,怎能随意浪费真元,你修炼的年头也不短了吧,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好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你了,还是你来说说吧,你来天阳仙门,到底有何企图?
你别以为你不说我们真拿你没办法,刚才那一招术法,我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我用的不是水滴石穿,而是翻云覆雨,你以为你能抵挡得住?
就算你勉强挡住,又能挡得住如玉师兄接下来那一剑吗,还有……”
这,这就是还算正常的苏子默苏三师兄?听到苏子默这滔滔不绝的一通废话,顾长老等人都是一头黑线。
陆清漓突然在想,以后除了尽量不让二师兄出手,这个三师兄,是不是也别让他出手算了,堂堂金丹后期的高手,话唠成这样,而且全是废话,似乎也有够丢脸的啊。
听着苏子默那毫无营养无休无止的废话,殷丰城更是一阵虚火上浮,太阳穴突突直跳。
说?我说什么说,你给过我开口的机会吗?
被苏子默的废话搅得心烦,有那么几次,他还真想敷衍着给他一个答案,可问题是那家伙不张嘴则已,一张嘴就没个完的,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啊。
眼前剑光弥漫符文飞闪火光冲天,耳中还不断响起苏子默的乱魂魔音,殷丰城更是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而最令他心神难安的,还不是温如玉的卑鄙剑技,也不是江紫云的火舞天翔,不是苏子默的剑符双绝,甚至都不是苏子默的连篇废话,而是那个翻来滚去的陈朝风。
温如玉的剑技再阴险无耻,江紫云的术法再强大莫测,苏子默的剑符双绝再精奇玄妙,终究还有迹可循,可是这个家伙前滚后滚上滚下滚左滚右滚的,始终一剑不出,就完全令他看不透虚实了。
交手这么久,他甚至都不知道陈朝风到底是剑修还是术修,抑或符修。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啊。
拼命挥剑抵挡着温如玉和苏子默,江紫云三人的联手攻击,他倒是有一半心神都放在了陈朝风的身上。
半步紫府说起来强大,但终究不是真正的紫府,依旧只是金丹之境,和温如玉几人相比并没有境界上的差距。
殷丰城既要应对温如玉三人,又要提防陈朝风,越战越是心惊,越战也是焦虑,体内真元也在飞快的消逝。
而对面的几名年轻人却是越战越勇。温如玉贱人合一,手中长剑刺出的角度越来越是刁钻狠毒,越来越是阴险龌龊;江紫云的火舞天翔真元损耗太大,出手速度倒是慢了下来,但每次出手的威力却是更大,那凌空扑下的火鸟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气息。
就连陈朝风的翻滚速度都成倍提升,高速滚动的身形化为道道残影,如鬼魅幽魂般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同时头晕目眩恶心欲吐。
没办法啊,听着苏子默那滔滔不绝的废话,连他们都是心浮气躁,一股股热血如浪涛般直冲天灵,想慢都慢不下来啊。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早晚要栽在这几个晚辈手里。殷丰城终于心生怯意,再不敢托大,一边抵挡着三人的进攻,一边悄悄朝殿门的方向退去。
“拦住他!”顾长老突然放声喝道。
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眼力却是一点不差,事到如今也看出殷丰城言不由衷,猜测他这次来天阳仙门,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尽管殷丰城前段日子帮了天阳仙门不小的忙,但天知道他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若是不闹个明白,就让他这样逃了,顾长老是怎么都无法安心的。
何玟宇等人闻言拨出长剑,挡住殷丰城的去路,神情却明显有些不安。
别看殷丰城在温如玉几人的联手围攻之下应接不暇,全无还手之力,但他们不是温如玉,也不是苏子默不是江紫云。
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都不过金丹初期,大多数人连金丹都不到,比起那个从头滚到尾的陈朝风都还差了一大截。这样的实力,怎么可能是殷丰城的对手?
他们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有陆清漓在,哪轮得到他们出手。
殷丰城刚刚退出两步,就见眼前道道符光飞掠。
紧接着,符文爆裂,一只巨大的水龙张牙舞爪迎面扑来,一道火柱,也如火山爆发,轰的一声从他脚下升起。
五品水系符术:水龙天吟。
五品火系符术:举火焚天。
虽然符术的威力比起符阵弱了不少,但五品符术的威力却也堪比四品符阵。
而且相比符阵,单纯的符术运用起来却是更加的简洁明快,也更加的随心所欲。
就比如陆清漓此时出手的两道符术,看似威力小了一些,时机和爆发的位置却是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