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的绝招
照理说,此时胜负已分,只差无上道宗亲口认输罢了,以他金钟仙门首席大弟子的身份,本不该斩尽杀绝,不然传扬出去只会让人觉得他们金钟仙门行事太过狠毒,有失仙门风范。
但为了替师叔报仇,为了替师父血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再说了,以他堂堂半步紫府的修为,对战一个金丹后期,而且还是以三大地品剑技对区区入门术法,最后却拼到两败俱伤的地步,也无异于奇耻大辱。
不杀了楚清寒,难消他心头之恨。
“杀!”台下的金钟仙门弟子也放声大吼。
“我们认……”闻人出尘再也不敢等下去了,站起身大声喊道。
可是来不及了,听到他的喊声,秦元昊根本不为所动,斩下的巨剑更没有半点停滞。虽然体内真元所剩无几,这一剑也全无剑技可言,但对此时的楚清寒来说,却依旧快如雷霆。
刹那之间,闻人出尘和萧怀安,梁莫闻等人都是面如死灰,连江闲云都不例外。
宗亭安心头也是阵阵发苦,他当初刻意交好无上道宗,为的不就是陆清漓和楚清寒,怎么都没有想到,楚清寒这么快就要死于秦元昊一剑之下。
陆清漓倒是早已猜到秦元昊的用意,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之所以没有急着出手,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出手相救,楚清寒纵然能逃过一劫,也会背负终身无法洗刷的耻辱。
可这时眼看着他命悬一线,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猛的起身,便要打出手中捏了许久的灵符。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楚清寒的身上涌起一股神秘的气机。那双深邃的眼眸,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清澈,闪动着睿智的光芒,仿佛能够看透生死悲欢,洞察人间百态。
陆清漓记得清楚,上次与浩气仙门弟子交手,他的的身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气机。
下意识的,她犹豫了一下。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楚清寒清朗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大,却仿佛响彻天地,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
一种奇妙的韵律也瞬间充斥于天地之间,真元之力迅速恢复,流淌于楚清寒的体内,那修长的身影,变得如此的庄重肃穆。
虽然没有半点凌人盛气,却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悦诚服。
“去吧。”楚清寒随手一挥,真元之力透体而出。
尽管没有施展术法,但这却是他全盛状态的真元,秦元昊本就身受重伤,斩下这一剑便彻底的精疲力尽,又哪挡得住他这一掌。
闷哼一声,秦元昊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身在半空便鲜血狂喷,散开的血雾如同一条血色丝带随风轻扬,手中那柄遍布裂纹的巨剑也终于破碎,化为一地寒晶。
台下金钟仙门弟子的杀喊之声猛然一顿,施云鹤等人欣喜的笑容僵在脸上,所有人都伸长脖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
本以为在秦元昊这一剑之下,楚清寒必死无疑,谁知他竟在最后一刻绝地反击重创秦元昊。
可是,明明已经耗尽真元,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过来,就算世上最顶级的灵丹甚至真丹,都不可能有这么快的恢复速度吧?
难道他服用了仙丹?可刚才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并没有服用任何丹药,何况就算是服用仙丹,也未必有这么快恢复真元吧。
话又说回来了,为了区区一场玄品仙门的比试,服用仙丹值得吗?在场这么多人,还没人见过仙丹长什么模样呢。
不止旁人,连闻人出尘和梁莫闻几人都惊呆了,台下的无上道宗弟子甚至忘记了为楚清寒的胜利欢呼。
“儒修,他、他是儒门弟子!”终于,有人想到了什么,放声惊呼道。
“儒家圣言,他用的是儒家圣言。”在他的提醒之下,又有人跟着惊呼出声。
自古以来,修真之道法门万千,但归纳下来无非九种:剑修、术修、符修、丹修、器修、阵修、灵修、儒修、佛修。
其中儒修和佛修最为特别,后者暂且不说,只说儒修。修养儒心熟读圣言,虽无刀剑之利,无术法之奇,但圣言一出,便能感天动地,伤人于无形,别看只是动动嘴皮子,威力却绝不在剑技术法之下。
和其他各系修士不同,儒修对灵脉要求不高,对悟性的要求却是高得离谱,所以从古自今,世间读书人无数,可是能成为儒修的却是少之又少。
因为修炼方式大有不同,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儒修自成一脉,极少在世间行走,所以儒修也最是神秘,对儒修的圣言之术,外人也知之甚少。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楚清寒出手良久,众人才反应过来,他原来不是什么术修,或者只能勉强算是术修,从根本来说,他其实还是一名儒修。
至于他刚才那句“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不用猜也知道,就是传说中的儒家圣言了,难怪能这么快恢复真元。
陆清漓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楚清寒用来用去都是这一招千幻剑心,倒不止是因为千幻剑心有多么完美,而是因为他说到底还是儒修,就算勉强修习术法,也只能修习这种低阶入门术法。
而他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神念,当然也不用再猜了,儒修修养儒心口出圣言,神识本就比其他各系修士强出太多。
记得上次与浩气仙门交手,她还在好奇,这位身世神秘的大师兄究竟还藏着什么压箱底的绝学,这下也不用再好奇了。
对了,上次楚清明一戒尺敲晕于长安,靠的显然也不是那把戒尺,而是那句“朽木不可雕也”的儒家圣言吧。所有的疑问,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师兄……”台下的金钟仙门弟子也被楚清寒的绝地反击惊呆了,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不远处,秦元昊躺倒在地,嘴里还在大口大口的涌着鲜血,几十名金钟仙门弟子同时冲了过去。
不过还没等他们伸手,秦元昊就颤颤巍巍的自己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台上的楚清寒,躬身说道:“多谢……多谢手下留情。”
要提前默哀么?
他那一剑,任谁都看得出来是下定了决心要置楚清寒于死地,本以为楚清寒恢复真元,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却没有想到对方这一掌不但没伤他性命,甚至没坏他丹田毁他修为。
秦元昊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可是想到师傅与陆清漓之间的仇怨,想到闻人出尘那三剑之耻,却又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那些金钟仙门弟子这时也涌上前来,见状都是一怔。
和秦元昊一样,他们也以为楚清寒这一掌就算不伤大师兄性命,也必定毁他丹田,让他生不如死,怎么都没想到楚清寒会如此大度。
都说儒家君子胸怀天下以德报怨,传言果然不假。
看着楚清寒那俊美而又清冷的面庞,还有那修长挺拔的身影,他们眼中都满是感激和敬佩。
陆清漓却知道,所谓以德报怨,不过是世间腐儒的说法罢了,真正的儒修哪有那么迂腐,他们讲的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楚清寒之所以对秦元昊手下留情,不过是因为于长安的事原本就只是个误会,他不想误会越来越深。
而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接下来她和温如玉还要上场,楚清寒对秦元昊手下留情,后面的金钟仙门弟子怎么也要承他几分情,不至于和他们生死相拼。
别看这个师兄寡言少语,心思却是比谁都要慎密。
看了眼秦元昊眼中的感激之色,楚清寒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飘身下了比试台。
脚才一落地,他就身体一晃,刚刚恢复红润的脸色变得一片死灰,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滚滚而落。
显然,儒家圣言虽然神秘玄奇,但也不可能凌驾于大道法则之上。不依靠半枚灵丹,不服食任何天材地宝,只磨磨嘴皮子便能瞬间恢复真元,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楚清寒刚才的儒家圣言,明显就是以透支潜能为代价,而且恢复的真元也不可能维持太长时间,此时的他体内空乏,再无半点真元,状况比刚才还要不堪。
陆清漓早有预料,一个箭步来到楚清寒身边,将他扶回坐席。
“清寒师兄,伤势要不要紧?”温如玉将早就准备好的疗伤灵丹递给楚清寒服下,看着他那一身斑斑血迹,担心的问道。
“还好,没什么大碍,不过接下来的比试就只能靠你们了。”楚清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道。
“放心。”温如玉握着楚清寒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场,无上道宗弟子,楚清寒胜。”郝至川也回过神来,高声宣布结果。
“无上道宗天道峰弟子,温如玉!”
“金钟仙门弟子,宋诚君!”话声刚落,温如玉和一名金钟仙门弟子便同时飞身上台。
两人都是一样的气宇轩昂,一样的身形伟岸,也一样的温文儒雅,同时往台上一站,还真有点一时瑜亮之感。
按照惯例,身为裁判的郝至川本该宣布一下对阵双方的身份,得到双方宗主的认可,而后宣布比试开始。
不过前两场比试根本没他开口的机会,所以这一次也懒得废话了,直接退到一边。
“温如玉,我听说过你。”温如玉和宋诚君却都没急着动手,而是打量着对方,半晌,宋诚君开口道。
“哦?”温如玉道。
“你与浩气仙门齐浩然那一战,我有过耳闻。”宋诚君说道。
金钟仙门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于长安那么偏激暴躁,一些弟子其实也懂得谦受益满招损的道理,宋诚君便是其中之一,在来无上道宗之前,他和几位师弟就特地打听过无上道宗与浩气仙门的那场比试。
对楚清寒的千幻剑心,他并不怎么在意,对陆清漓的三脉齐修和剑、术、符三系齐修却是印象深刻,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温如玉的大君六合剑。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将堂堂正正、号称帝君之剑的大君六合剑使得那么龌龊猥琐的。
据说,那个名叫齐浩然的弟子虽然伤势不重,但也彻底的废了,如今只要一与人交手,哪怕只是同门之间最平常的切磋,都时时不忘护住下半身,十成实力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一向洁身自好信奉天地浩然正气长存的宋诚君愕然半晌,竟是哭笑不得。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如玉不耐烦的说道。
“身为仙门中人,就该心存正气,似你那般剑走偏锋,就算胜得了一时,终究还是歪门邪道难有大成,我劝你最好早早醒悟,莫要误入歧途。”宋诚君摇头说道。
显然,楚清寒刚才的手下留情果然起了作用。宋诚君非但没有一上来就对温如玉喊打喊杀,反倒好心的劝说起来。
看得出来,这个宋诚君还真的是光明磊落恩怨分明,行事大气颇有君子之风。
“你错了,修炼心法或有正邪之分,剑技术法哪分什么正邪,所谓剑走偏锋,不过是自以为是,庸人自扰而已。”温如玉却不领情,负手而立晒然笑道。
不得不说,他的卖相比起宋诚君还是要强出一截的。
语气中虽然略带几分讥讽几分轻蔑,却如此的骄傲,如此的自负,衬着那伟岸而儒雅的身形,那一身中正平和的宗师气度,简直令人无法反驳。
第一次看到温如玉这傲人风姿,台下的无上峰弟子都不由肃然起敬,眼中满是神往。
“说得好,剑技术法本无正邪之分,又哪来剑走偏锋一说,所谓歪门邪道,的确是庸人自挠而已。”连一向逆来顺受,不好与人争执的老好先生梁莫闻都忍不住高声叫好。
闻人出尘和萧怀安、江闲云几人对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
陆清漓也暗暗抹了把额头:显然,宗主大人对那场比试只是略有耳闻,没有亲眼见到,终究还是体会不到如玉师兄的剑技是多么的令人发指。
是,剑技术法是没有正邪之分,也说不上剑走偏峰,但龌龊猥琐到那种地步,比歪门邪道更令人不齿啊。
“罢了,我也不与你争执,看在你师兄的份上,这一场我会手下留情。”宋诚君不想与温如玉争执,双手持剑,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如此,这一场便当是切磋,我们点到为止。”温如玉微微行礼,神情极为谦逊。
果然是人如其名,君子如玉温润而泽。梁莫闻更是暗暗点头。
又是点到为止……陆清漓和闻人出尘等人却是一阵恶寒。
是不是应该为宋诚君提前默哀?
他忽然有点后悔
“嗡……”剑鸣声中,宋诚君率先出手。
大君六和剑,竟然是大君六和剑,而不是预想的中的地品剑技。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不过很快又明白过来,显然,宋诚君的“手下留情”不止是说说而已,所以他出手并未施展地品剑技,而是温如玉最为精擅的大君六和剑。
想必这其中也有几分教诲之意,想让温如玉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君六和剑。
他们没有猜错,宋诚君还真是这么想的。
但是,想法往往总是美好的,但结果,却又往往总是那么残酷。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错了,错得很惨。
“倏”就在宋诚君出手后的瞬间,温如玉也出手了,用的当然也是他最擅长的大君六合剑。
两人施展着同样的剑技,外型又是同样的温文儒雅气宇轩昂,比试台上剑气纵横,仿佛两位君王争霸天下。
台下那些年轻的女弟子看得眼中小星星乱闪,眼睛都不知道该往谁的身上看了。
当然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她们就果断的给出了选择。
虽是同样的剑技,但宋诚君这一剑却是堂堂正正大开大合,将那种君临天下威震八荒的豪迈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至,甚至令人不由自主的便要臣服于那浩荡君威之下。
而温如玉这一剑,则是凌厉诡异,如一支涂抹了巨毒的箭矢,朝着宋诚君下腹直刺而去,原本挺拔伟岸的身姿,也因为出剑的角度弯腰驼背,看起来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这,这真的是大君六合剑,是天外天自古相传的帝王之剑,君子之剑?
闻人出尘和陆清漓等人还好点,以前就见识过温如玉的出手,倒也不是太过惊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看着那道诡异的剑光,看着温如玉那猥琐的身姿,都是目瞪口呆。
无上道宗那些春心荡漾的女弟子更是看得阵阵恶寒,心都碎了一地。
宋诚君也是同样的惊愕,虽然早已修习了地品剑技,但他向来自命清高,以正人君子自居,所以最爱的还是这套大君六合剑。修炼最久、领悟最深的也是这套大君六合剑。
可是修炼了这么多年,他都从来没有想过,大君六合剑还可以这样用的。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一剑猥琐归猥琐,速度却是奇快无比,甚至比他还快。
看着那道诡异的剑光,他的心里蓦的一寒。虽然比温如玉先一步出手,但他知道,若是两人都不收手,对方这一剑必会更早刺中自身要害。
哪怕有护体罡气,自己恐怕都很难全身而退——毕竟都是金丹之境的修为,护体罡气不可能完全化解对方透剑而出的强劲真元。
更何况温如玉这一剑直刺,真元凝聚于一点,若是身体最为脆弱的要害被他刺中,对一个尚未成亲没有子嗣的男人来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当然,就算已经成亲有了子嗣,后果一样的不堪设想。
而温如玉的身法看着猥琐,却是恰到好处的避过要害,自己这一剑就算得手,都难伤他分毫,最后的结果,却是连两败俱伤都成了奢望。
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电光石火之间,宋诚君马上就做出了最明智的决择,移步后退的同时,手中巨剑连连从身前挥过。
“叮叮叮叮!”剑锋交击火星飞溅,宋诚君终于险之又险的挡住了温如玉这一剑,人却已经退到了一丈开外。
温如玉竟然逼退了宋诚君,同样的剑技,以金丹中期迎战金丹巅峰,温如玉居然逼退了宋诚君。
台下,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就连观礼席上的一众仙门长者都不例外。
宋诚君却是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竟是捏了一把的冷汗。
快,温如玉这一剑太快了,而且不止是快,其诡异的变化,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他修习大君六合剑多年,多多少少能看出一点脉络,猝不及防之下还真的很难躲过。
宋诚君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如此托大,和温如玉使用同样的剑技。
温如玉的大君六合剑看似阴险诡异龌龊猥琐,但能将好端端的帝君之剑用成这样,也算是推陈出新另辟奚径,显然对这套剑技的感悟绝不在自己之下。
也就是说,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对温如玉的剑技,自己却是一无所知,可谓防不胜防。
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还是小看了温如玉啊,早知道这样,随便选套剑技,也比大君六合剑强吧。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温如玉好不容易抢到先机,当然要一鼓作气,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还没等他稳住脚步,长剑又自下而上反撩而去。
宋诚君下意识的想要换一套剑技,可是刚才最后一剑剑势未尽,又哪能改变,只能顺着剑势,又一招大君六合剑大开大合的斩了出去。
如他所料,温如玉果然早对这套剑技了然于胸,手中长剑微微颤动,如灵巧的游蛇避开他那看似光明磊落、实则略显笨拙的剑锋,依旧不依不饶的反撩而上。
身体也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向左一扭,避开了要害。
无奈之下,宋诚君只能一边挥动长剑,一边再次后退。
长剑交击的脆响声不绝于耳,比试台上火星飞溅如烟火盛开。
片刻之间,两人就交手数十招,宋诚君左支右拙,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而温如玉却是占尽上风越战越勇,手中长剑或刺或劈或挑或撩,招招不离要害。
可是,场下的无上道宗弟子却没有一人为自家师兄欢呼呐喊,宗主大人和两位峰主更是一头黑线。
太猥琐了,温如玉这套大君六合剑真的使得太猥琐了,尤其是他手中那柄长剑,更将猥琐二字的深刻含义诠释到了极至。
以前见他手中长剑造型古朴,剑尖圆钝无锋,他们还觉得此剑正合重剑无锋真水无香的君子之道,可是今天,眼看那钝得跟铲子似的剑尖一次次朝着别人宋诚君下三路直铲而去,他们都觉得心头发紧,情不自禁的夹紧双腿。
要疯了
“宗主大人,我记得你刚才好像也说过,剑技不分正邪,所谓歪门邪道只是庸人自扰?”江闲云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实在不敢再看下去了,扭过头问梁莫闻道。
“我说过吗?不,你记错了,我什么都没说,没说!”梁莫闻老脸一红,坚决的否认。
堂堂一宗之主,竟然明目张胆的耍起了赖皮。
比试台上,宋诚君更是羞愤交加脸色通红。
本来还想教训教训温如玉,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大君六合剑该是何等的堂堂正正君威浩然,让他知道歪门邪道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谁知真正动起手来,自己竟被眼中的歪门邪道逼得如此狼狈,全无半点还手之力。
丢脸啊!
怒了,宋诚君真的怒了。
眼见温如玉又是一剑朝着下腹要害直刺而来,他猛的一声大吼,身外护体罡气竟然凝聚出一座古钟,将他从头到脚笼罩其中。
金钟护体!这正是金钟仙门的独门绝学,金钟护体。
虽是由护体罡气凝聚而成,但防御却要强出十倍不止。当然,真元的消耗也要高出十倍不止。
所以在势均力敌的比试中,除非生死悠关,否则金钟仙门弟子绝不会施展这一绝学。
“嗡……”温如玉一剑刺在那凝若实质的金钟之上,竟然发出一声悠扬的古钟长鸣。
紧接着,巨大的力量如潮水奔涌而来,手中长剑微微一曲,温如玉被震得连退几步。
宋诚君也不好受,为了凝聚护体金钟,他足足耗去七成真元,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甚至脑海中都有短暂的空白。
好不容易才暂时挽回败局,赢得反击的机会,他当然不敢迟疑,用力咬破舌尖,在那剧痛下恢复清醒,又是一剑向温如玉斩去。
风云幻灭!这一次,他终于如愿施展出了地品剑技。
尽管体内真元大损,但悲愤之下,这一剑却是更加的气势磅礴,一道道剑影如翻腾浪涛,朝着温如玉袭卷而去。
这时的宋诚君哪还记得什么手下留情啊,被一个金丹中期欺负成这样,所用的剑技还是此前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的邪门外道,他杀了温如玉的心都有了。
“小心!”尽管都对温如玉龌龊猥琐的剑技感到羞耻难言,但看到宋诚君这饱含愤怒的一剑之威,闻人出尘和梁莫闻等人还是忍不住大喊一声。
温如玉却似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往下一蹲,一手握剑一手支地,就地一个懒驴打滚……不,那歪歪斜斜的动作比懒驴打滚还笨还丑,全无半点修真之人的洒脱飘逸,倒跟地痞无赖撒泼打滚更为相似。
可这时用来,效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完美。
随着这个丑到令人不忍直视的懒驴打滚,温如玉轻轻松松避开宋诚君这绝杀一剑。
而后也不急着起身,就那样半趴半蹲的赖在地上,又一剑接一剑的刺向对方身后……下三路要害。
疯了,宋诚君要疯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温如玉竟然如此轻松就躲过自己耗费七成真元才换来的绝杀一剑,更没有想到,他的反击会来得如此凌厉。
拜托,就算要反击你也先站起来好不好,就这样半趴半蹲的戳来戳去什么个意思,你这个样子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刷刷刷刷……”凌厉的剑啸声在身后接连响起。
宋诚君随之菊花一紧,又是一紧,又是一紧。脑海中,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霜秋时节遍地菊花凋零的凄美景象。
宋诚君一连挥剑后挡,一边不由自主的夹紧双腿,拼命的跨步前奔。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温如玉的出手却是更快,一剑接着一剑,便如暴雨倾盆。
于是,比试台上就出现这样一幕:一名金丹巅峰的强者夹着双腿满场乱蹿,手中虽是地品剑技,可背身对敌,十成威力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
身后,一名金丹中期弯腰驼背,半蹲着身子,以一个极度猥琐的姿势紧追不舍,手中长剑不断的疾刺而出,招招不离下三路要害。
宋诚君虽然修为高出温如玉一大截,但刚才一招金钟护体就耗去他大半真元,越到后来,就越是后继无力,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是沉重,身上的护体罡气也是越来越弱。
“喀!”终于,那有如铁铲的剑尖从背后重重的铲中他两腿之间,护体罡气应声破裂。
“嗷……呜……”宋诚君发出一声又是凄厉又是怪异的惨叫,飞出了比试台。
结束了,这场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跟着宋诚君提心吊胆的比试终于结束了,可是台下却一片寂静。
骄阳似火,掠过的山风似也带着几分暖意,可感觉,偏偏就是如此的冰寒,一直寒到心底深处。
太可怕了,这一剑真的太可怕了。
“第、第三场,无上道宗弟子,温、温如玉胜!”郝至川职责在身,比旁人更早回过神来,拖着瑟瑟发抖的双腿上前几步,来到比试台中间宣布结果。
不止双腿,连声音都在发抖。
身处比试台上,他比旁人离得更近,也更能感受到温如玉这剑技的可怕。
也幸亏宋诚君及时中招,这场比试及时结束,若是再晚一点,他恐怕都要吓得双腿一软倒在比试台上。
“师兄!”金钟仙门的人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十几名弟子同时朝宋诚君冲去。
“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大碍。”宋诚君在他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说到,声音也在微微的颤抖。
温如玉刚才那一剑着实把他吓得不轻,飞出比试台的那一刻,他甚至有心如死灰之感,不过缓过气来,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有受伤。
“多谢手下留情。”宋诚君朝台上的温如玉拱手致谢。
不用说也知道,温如玉必是在最后一刻及时收手,否则这一剑下来绝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宋兄客气了,只是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就好。”温如玉摆了摆手,大方的说道。
毕竟后面还有几场比试,像楚清寒一样,他也不想和金钟仙门的误会越结越深。
要以牙还牙了?
而且宋诚君这人虽然在他看来有点迂腐,但人品确实不错,他惺惺相惜之下,更不想与他结下死仇。
当然,惺惺相惜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宋诚君是怎么都不会这么想的。
说话时候,温如玉昂首挺胸,又恢复了正气浩然宽厚仁德的宗师气派,脸上也露出温暖和煦的谦和笑容,略带低沉的声音更是充满了磁性。
只是落到旁人的眼里耳里,却都是不寒而栗。
点到为止,这就是你说的点到为止?
你不如干脆一剑戳死别人算了,不然这样被你点来点去,吓都特么的吓死了。
看着温如玉那欠揍的笑容,所有人都缄默不语,连梁莫闻和台下的无上道宗弟子都是惭愧不已。
好端端的帝王之剑、君子之剑被他使成这样,羞耻,太羞耻了。
“温前辈,好剑法,好剑法啊!”偏偏这时,却有一声极不和谐的欢呼声响起。
开口的是奉秦北安之命特地跟来为无上道宗鼓气助威的秦少云,秦家少主振臂高呼,那张略带几分稚气的脸非但看不出半点羞惭,反倒写满了激动,敬佩和羡慕。
陆清漓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带他回来的。本就严重三观不正,再跟着二师兄这样混下去,真不知道他幼小的心灵会被染得多黑,更不知道秦家在他的带领下,最终会走向何方。
“下一场……”郝至川总算恢复了一点精气神,看看温如玉,见他好整以暇,并没有下场的意思,又将目光投向金钟仙门的弟子席。
让人略感惊讶的是,先前还群情激奋喊打喊杀的金钟仙门弟子,这时全都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动身。
稍稍一转念,众人又释然了。
温如玉与宋诚君交手之时,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心惊胆颤,情不自禁的夹紧双腿,只觉一股股寒意从尾椎骨直蹿天灵,更何况这些金钟仙门弟子?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全都落在一人的身上。
“那、那就我去吧。”那名弟子苦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放声说道,“金钟仙门弟子,岳德容出战。”
说完,他就朝比试台走去。
这还没有动手呢,步伐却比刚才施展金钟护体以至于真元大损的宋诚君还要沉重。
岳德容是于长安门下三弟子,和其他师兄弟相比资质略显平庸,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不过身为三师兄,在诸位师弟明显露怯,都不愿出手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挺身而出了。
“师兄多加小心。”
“千万要护住要害,绝不可给温如玉可趁之机。”其他金丹仙门弟子松了口气,看到岳容德脸上的无奈,又是惭愧不已,纷纷开口提醒道。
“嗯,我会小心的。”岳容德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师兄你放心,他若敢伤你,他日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为你报仇雪恨。”一名弟子红着双眼,哽咽着说道。
岳容德点了点头,笑容却是变得更加的凄然。
真要伤在温如玉的剑下,报仇雪恨又有什么用,哪怕将其碎尸万断,都无法弥补那样的伤害啊。
明明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因为楚清寒和温如玉先后手下留情的缘故,想必也不会再出现生死相搏的情形,可是这一刻,目送岳容德一步步朝着比试台走去,众人心头竟然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
不过也难怪,若是伤在温如玉那样的一剑之下,其实比一去不复还的下场更惨。
“如玉师兄,要不这一场还是让我来吧?”陆清漓忍不住对温如玉说道。
她看得出来,这个岳容德修为相对来说并不算多高,而金钟仙门这几套地品剑技也各有不足,以她的实力,她的神识,将其击败应该不是难事,也绝不会影响到下一场比试。
“为什么?”温如玉正倒背双手,居高临下扫视全场,摆着一代宗师的派头,闻言疑惑的问道。
陆清漓懒得回答。
这还用问为什么,怎么回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虽说她也真心觉得剑技没有所谓的正邪之分,可是也不能猥琐成这样吧。拜托,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仙君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清漓来吧。”别说她了,连楚清寒都看不下去了,破天荒的插了句嘴。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温如玉显然看出他们心头所想,却既不争辩,也不叫屈,只是摇了摇头,坚定不移的站在台上。
见状,陆清漓也不好再劝。
虽然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但岳德容最终还是来到比试台上。
“第四场,无上道宗弟子温如玉,对金钟仙门弟子,岳德容。”郝至川高声说了一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朝后退去。
而且退得很远很远,一直退到比试台边上才停了下来。
对温如玉,他可是真的怕了,回想起刚刚结束的那场比试,现在尾椎骨还嗖嗖嗖的直冒凉气呢。
“温师弟,请!”无论如何,上一场温如玉对宋诚君终归是手下留情了,所以岳德容表现得也极为有礼,不过神情却明显有些紧张,眼中也满是戒备之色。
“岳师兄,请。我们点到为止,莫要伤了仙门和气。”温如玉礼尚往来,微笑着说道。
点到为止……不出意外,听到他的话,岳德容更加紧张了。
金丹后期的修为在金丹仙门年轻一辈虽然不算顶尖,但岳德容也是久经磨砺,知道动手之前心存畏惧绝非益事,于是赶紧强迫自己抛开杂念,一剑朝着温如玉刺去。
地品剑技,气荡山河。
“咦!”台下响起一片惊呼出声。
以岳德容的修为地位,修习地品剑技当然不会让人觉得惊讶,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剑出手,竟是朝着温如玉下腹要害直刺而去。
本是浩浩荡荡大气磅礴的一剑,竟然变得和温如玉一样的龌龊猥琐。
不要说外人了,就连那些金钟仙门弟子,看到这个一向性情敦厚而又不失豪爽的三师兄使出如此一剑,都惊得一呆。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他们却不知道,岳德容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啊。
他虽然也修炼了气荡山河,但资质所限,造诣却远不如二师兄宋诚君,修为更是差了一截。
连宋诚君面对温如玉那诡异难测的剑技都束手无策,又何况是他。若是光明正大的交手,他相信自己多半凶多吉少。
想要获胜或者自保,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彼之道还制彼身。毕竟他金丹后期的修为比起温如玉的金丹中期还是占了很大优势,只要暂时克制住温如玉的剑技,拖到后来,胜利必定属于他岳德容。
不得不说,他的想法还是很有道理的。
“好计策,这位岳公子好计策啊。”
“温如玉不是最擅剑走偏锋吗,这下岳公子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倒要看看他如何应对。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施云鹤等人马上明白了岳德容打的什么主意,都是赞不绝口。
观礼席上,羞愤交加到现在都还没能平静下来的于长安都暗暗欣慰:以前总觉得这名弟子天资略逊,性子也太过忠厚老实了一点,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心计,如此急智。
他们都能想明白的事,闻人出尘等人当然也不例外,看到岳德容这气势惊人却又阴险狠毒的一剑,心里都是猛的一沉。
就在这时,温如玉也出手了。
和此前的龌龊猥琐截然不同,这一剑,是如此的光明正大气势如虹,那儒雅的身姿,更是如此的英挺伟岸,就如一颗参天巨树。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凌何壮哉。
这,便是真正的帝王之剑,真正的君子之剑。
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刚刚见过温如玉那龌龊猥琐到了极至的剑技,谁能想到,他竟然能使出如此巍然浩荡的帝君之剑。
岳德容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气荡山河,顾名思议,走的就是霸道无双的路子,他多年来也一直是这样修炼的,如今异想天开的想要跟着温如玉学猥琐,哪有那么容易。
对常人来说,猥琐只是一种品德,但猥琐成温如玉这样,却无疑是一种境界。他,显然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这一剑气荡山河出手,其实空有猥琐之形,却无猥琐之神,剑威还远不如前。
反观温如玉,就象宋诚君所想的那样,既然能推陈出新,将大君六合剑这帝君之剑使得如此猥琐,对剑技奥义的领悟其实绝不在他之下。
这一剑风云万千,威力气势甚至连台下的宋诚君都暗暗钦佩。
岳德容所想的以彼之道还制彼身,不如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根本就是个笑话。
“轰!”一声巨响,温如玉已经一剑斩在岳德容的胸口,护体罡气瞬间破碎。
而直到此时,岳德容那貌似阴狠诡异的一剑才刚刚刺出一半。
他一声闷响,喷着鲜血飞出比试台外。
仅仅一剑,胜负已分。
施云鹤等人的讥笑再次僵在了脸上,一名名金钟仙门弟子张着嘴,呐喊声都还没有停歇,听起来却是如此的讽刺。
“你……你……”岳德容好歹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虽被温如玉打了个措手不及,伤势却不重,落地之后很快便站起身来,看着台上的温如玉,又是不甘又是悲愤,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说好的龌龊呢,说好的猥琐呢,修真之人要坚持啊,哪能这样半途而废,你这样会坑死人的知道吗?
别说他了,连陆清漓和楚清寒、闻人出尘等人面对这样的结果都是一脸呆滞,对岳德容的悲愤不甘更是感同身受。
以他金丹后期的修为,再加上气荡山河这一地品剑技,加上宋诚君的前车之鉴,想要取胜其实大有希望,就算落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的干净利落。
要他偏偏要跟二师兄学猥琐,更没料到一向猥琐的二师兄竟然使出如此光明正大的一剑,岳德容还真是被这一剑坑得不轻。
果然,猥琐到一定程度,就成了一种境界。偶尔实诚一回,更令人防不胜防啊。
“岳师兄,剑走偏锋或许可以得意一时,但终究不是正道,难以修成正果。还望你吸取今日的教训,以后好好修炼,万万莫要误入歧途。”温如玉叹了口气,看着下方满怀不甘悲愤欲绝的岳德容,语重心长的劝诫道。
什么,他在说什么?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台上,怎么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温如玉嘴里冒出来的。
这话别人宋诚君说说还好,你有资格说吗?
就你那猥琐至极的剑技,有脸说别人剑走偏峰,有脸劝别人莫要误入歧途?
偏偏还说得如此的义正言辞如此的理直气壮,真的是太恶心人了,也真的是太无耻了。
陆清漓和楚清寒等人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温如玉的厚颜无耻,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了。
“扑通”,岳德容终于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直直的倒在地上。
“三师兄,三师兄!”一群无上道宗弟子大呼小叫冲了上去。
“看看,误入歧途心性不坚,这就是剑走偏锋的后果。”温如玉一脸同情的说道。
陆清漓心头一阵凌乱,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你就不怕别人冲上来将你乱剑分尸?
看着那些金钟仙门弟子眼中燃烧的怒火,连她都为这个道貌岸然的二师兄暗暗担忧。
“本场比试,无上道宗温如玉胜。”郝至川用最快的速度宣布结果。
看不下去了,他也看不下去了,只希望温如玉越早下去越好,若是在台上再多留片刻,他真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一剑将其戳死。
“辛苦了。”温如玉先彬彬有礼的向郝至川点了点头,这才施施然的走下比试台。
果然是君子如玉温润而泽,这种时候都还没忘了礼数。但是可惜,看看他脸上那温和的微笑,众人要么鄙视,要么悲愤,根本没有任何人流露出半点欣赏。
于长安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亲传弟子自己犯傻被人欺负成这样,要照他的脾气早就暴跳如雷了,不等别人动手,自己都可能将岳德容打个半死。
找回属于自己的骄傲
但今天他惨败于闻人出尘之手,却是比岳德容更加的丢脸,又哪好意思冲弟子发火,只能将那口怒气憋在心底,憋得胸口又是阵阵气血翻腾。
在众人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之下,温如玉回到座席,冲着陆清漓和楚清寒云淡风清的一笑:“还好,幸不辱命。”
“你没事吧?”陆清漓原本不想理他的,甚至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我不认识他”几个大字,可等温如玉一开口,就察觉他声音发颤,还是忍不住担心的问道。
“有事的是他,我能有什么……”温如玉不以为然的说道。
刚说到这里,脸色就刷的一白,嘴角也渗出一缕鲜血。
陆清漓和楚清寒大吃一惊,同时伸手搭上他的脉门,这才发现,他体内竟是空空如也,全无半点真元。
原来,刚才那场胜利根本不像表面看来那么轻松,仅仅一剑,温如玉就耗尽真元,在震破岳德容护体罡气的同时,他自己也内腑震荡受伤不轻。
细细想来,这也不足为奇。岳德容金丹后期的修为虽然比不上宋诚君的金丹巅峰,更比不上秦元昊的半步紫府,但比起温如玉的金丹中期却还是要高出一截。
温如玉想要一剑克敌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不是他抓住机会孤注一掷,用尽全部真元斩出那一剑,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必可知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在赌。还好是赌赢了,若是输了,真元尽失之下,必定伤在岳德容跟他学来的一剑之下。
那一剑倒也死不了人,但对一个男人来说,结果却是生不如死。
不得不说,二师兄那个山贼头子真不是白当的,虽然猥琐是猥琐了一点……好吧不是一点,是极度的猥琐,但其杀伐果决,还是令陆清漓暗暗钦佩。
不等陆清漓动手,楚清寒已经飞快拿出疗伤灵丹给温如玉服下,然后运转真元帮他炼化丹力。
丹力很快流转四肢百骸奇经八脉,温如玉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
“为什么不早点服用丹药?”陆清漓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温如玉显然伤势不轻,不急着服丹疗伤也就罢了,还站在台上装模作样的大放厥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丢。”温如玉振振有辞的说道。
虽然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精神也是萎靡不振,却努力挺直腰杆傲然四顾,习惯性的摆出一派宗师的架子。
“……”不愧是便宜师父的亲传弟子啊,别的没学会,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入木三分。陆清漓和楚清寒同时抹抹额头,都是一阵无语。
“下一场……”郝至川用送瘟神一样的目光将温如玉送下比试台,又望向梁莫闻和于长安。
“金钟仙门弟子,傅心恒出战。”话声未落,一名金钟仙门弟子便纵身跳上比试台。
不象其他金钟仙门弟子那么身形高大,此人个头中等,但面容却极是冷峻坚毅,这时眼中怒火燃烧,更显得煞气十足,同时又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然。
刚才三师兄岳德容这场惨败,不但他本人、其他的金钟仙门弟子也是一样的不甘,而温如玉“好心”的忠告,更让他们义愤填膺。
这一场,他一定要为三师兄讨回公道!
当然,比试进行到现在这个份儿上,他们也真的输不起了。从师父到大师兄,再到二师兄,到三师兄,他们已经连败四场,只要再败两场,他们就会被淘汰,失去重归地品仙门的机会。
就算不为于长平报仇,不为师父雪耻,不为岳德容讨回公道,而只是为了金钟仙门晋升地品,他们也只能胜,不能败!
看着傅心恒眼中的绝然,陆清漓目光微微一凛,站起身来。
她也知道,金钟仙门连败四场,已经到了生死悠关之际。接下来的比试,对方出场弟子必会全力以赴,就算想要手下留情恐怕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我去吧。”江紫云突然说道。
“你?”陆清漓犹豫了一下。
按照她最早的想法,无上道宗除了她和楚清寒、温如玉两位师兄,就只有江紫云勉强可堪重任,就算她不想上场都不行。
谁料到孔义文自作聪明,给了便宜师父出手的机会,楚清寒又以儒家圣言力克强敌,而温如玉更是出人意料的连胜两场,现在看来,倒是不需要江紫云去冒险了。
“清漓师姐,让我去吧。”江紫云近乎哀求着说道。
前两轮玄门大会她接连惨败,所有的自信,所有的骄傲都被打击得荡然无存,几乎心如死灰。
这段时日跟着陆清漓修习术法,她更是受尽折磨,一次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在这番辛苦没有白费,她终于领悟了火舞天翔的奥义,或许对陆清漓来说,这样的领悟还远远不够,却也足以让她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这一轮,她一定要上场,要找回自信,找回属于自己的骄傲。
“好吧。”陆清漓看着她眼中的期待,最终还是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清漓师姐。”江紫云欣喜的起身,担心陆清漓改变主意,直接一跃而起,落在比试台上。
“小心。”楚清寒沉声说道。
“嗯。”江紫云扭头回望,重重点了点头,而后放声清喝,“无上道宗,无上峰弟子,江紫云出战!”
江紫云?比试台下,金钟仙门弟子都是一脸疑惑。
他们之中不少人知道陆清漓,知道楚清寒,对温如玉更是印象深刻,而对江紫云就实在了解不多了。只知道她大概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修习术法,在前两轮比试中接连惨败毫无建树。
如此修为,如此战绩,当然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
本以为这一场会是由陆清漓出战,谁知莫名其妙跳出来个江紫云,无上道宗这是想做什么?难道是觉得温如玉前两场比试表现得太过无耻,尤其上一场更是胜之不武,所以想给他们一点安慰?
“紫云,她、她怎么跑上来了?”江闲云也是一怔,而后回过神来,急得差点跳脚。
这个谢字何等艰难
他也看到了傅玉恒眼中的煞气,本来还在不由自主的为陆清漓暗暗担心,没想到上场的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徒弟。
“紫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赶紧给我下去!”趁着郝至川还没有宣布比试开始,江闲云气急败坏的吼道。
“师父。”江紫云紧紧抿着嘴,一动不动的站在台上。
“紫云,听师父的话,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江闲云知道这个宝贝弟子天性好强,不敢逼她太急,只能放缓语气劝道。
江紫云没有争辩,只是倔强的抿着嘴唇,缓缓朝师父跪下,眼中一片泪光闪烁。
江闲云心头猛的一颤。他与紫云名为师徒,其实却情同父女,又哪会不知道她这段时日心头的失落、苦楚、甚至绝望。
他也清楚,江紫云太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她的天资,证明她的实力,证明她的骄傲。
可是想要获胜哪有那么容易,这一场的对手,是急于为师父师兄雪耻,而且已经被逼上绝路、只能全力以赴的金钟仙门弟子傅心恒。
虽然傅心恒还没有凝聚护体罡气,但想也知道,他的实力绝不会弱于岳德容,至少也是金丹后期的强者。
以江紫云金丹初期的修为,别说获胜了,十之八九性命难保啊。
若是换作别的弟子,江闲云才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脚踢下比试台了事,可是看着江紫云眼中的泪光,他却怎么都无法做到,一时间心乱如麻。
“就让紫云试试吧,她近来实力长进不小,未必没有机会。”萧怀安也看得于心不忍,低声对江闲云说道。
试试,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上去试试?江闲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算下来,江紫云去天道峰才不过月余时间,就算修炼再刻苦,又能有多少长进?
再说了,就算真有点长进,以她金丹初期的修为,也不可能击败堂堂金丹后期的强者吧。而且金丹后期还只是他的猜测,没准别人是金丹巅峰呢。
江闲云甚至有点怀疑,姓萧的会不会是对自己怀恨在心,巴不得看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才好?
不止江闲云,台下的无上峰弟子显然也对江紫云不抱半点希望。
“紫云你快下来,莫让师父为你担心。”陈朝风焦急的喊道。
“小师姐,听峰主大人的话,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其他弟子跟着喊道,焦急之下都忘记了往日的恭敬。
平日里的切磋比试他们都让着江紫云,傅心恒可不会让着她,他们也不想看到这个实际上的小师妹惨死当场,不想看到峰主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紫云恍若未闻,依旧倔强的看着师父,眼中泪光盈盈,却又坚定不移。
见状,江闲云心头竟是莫名一痛。
“闲云,让她去吧,我会全力护她周全。”闻人出尘也忍不住劝道。
“那,那就多谢了。”尽管对闻人出尘依旧积怨难消,但听到他的承诺,江闲云还是稍稍松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神情复杂的对闻人出尘说道。
他知道,自己劝不了江紫云,也不忍心去劝。想要她安然离开比试台,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闻人出尘了。
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不得不向闻人出尘低头。只有江闲云自己知道,这个“谢”字,说得是何等的艰难。
这一刻,江闲云只觉仿佛被一柄利剑刺穿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意算盘打得太早
“罢了,你起来吧。”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江闲云意兴阑珊的对江紫云摆了摆手。
“谢谢师父。”江紫云站起身,又是欣喜,又是感激的对师父行了一礼。
“多加小心,不可逞强。”看到她那一脸的雀跃,江闲云又忍不住担忧的提醒道。
虽然有闻人出尘的承诺,但紫云和傅心恒之间实力差距实在太大,比试台上又瞬息万变,真到了危急关头,闻人出尘也未必来得及出手相救。
想要保住性命,紫云自己也万万大意不得啊。
“紫云(小师姐)多加小心!”连江闲云都是如此,陈朝风等无上峰弟子当然也不会例外。
一个个忧心忡忡也就罢了,眼中分明还有几分凄然之色,仿佛已经看到江紫云全身鲜血飞溅被傅心恒一剑劈下比试台的惨状。
看到他们的神色,陆清漓不由撇了撇嘴:怎么说也是我陆清漓教出来的人吧,你们对江紫云就这么没有信心,未免也太不把我堂堂一代仙君放在眼里了。
“第五场,无上道宗弟子,江紫云,对金钟仙门弟子,傅心恒。”见江闲云再无异议,郝至川高声宣布道。
“请!”傅心恒双手持剑,一身真元流转,凝聚出护体罡气。
金丹后期,果然是金丹后期,从激荡的真元来看,距离金丹巅峰只差半步。
“请!”江紫云深吸一口气,也运转真元在身外布下护体罡气,金丹初期的修为尽显无遗。
虽然对傅心恒的修为早有预料,但这时亲眼看到江紫云和他的差距,江闲云和陈朝风等人心头又是一紧,闻人出尘手按剑柄,也暗暗提高了警惕。
下一刻,傅心恒抢先出手。
一手持剑凌空划过,一手飞快打出剑诀。
真元之力透剑而出,如长虹贯日,碧蓝如洗的天空竟被从中破开,现出一条漆黑的裂缝。
随着剑决,那条裂缝当空坠下,如同一只巨兽张开大嘴,朝着江紫云吞噬而去。
整个比试台,甚至整个无上峰,都被笼罩于黑暗之下,似乎也要被那裂缝无情吞噬。
“万荒天裂!”惊呼之声再次响起。
江闲云猛的起身,紧握的拳头都在剧烈的颤抖。
万荒天裂,竟是地品术法万荒天裂!
江闲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傅心恒居然也是一名术修,而且还领悟了万荒天裂这一地品术法。
相比剑修,术修虽然人数更多,但想要修炼有成却是更难,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术法领悟太难。
而万荒天裂这一地品术法更是以精深玄奥著称,尽管从末法时代一直流传到现在,而且相对来说保存完好,不象许多地品剑技残缺不全,但这数百年间,能参悟奥义修炼成功的术修加在一起却不超过百位。
对这世上绝大多数术修来说,万荒天裂就是天堑,甚至是传说。
当然,若是一旦修炼有成,其术法之威也绝非寻常地品剑技可比。
傅心恒金丹后期的修为本就高出江紫云一大截,又领悟了万荒天裂,她还打什么打?
观礼席另一端,孔义文和贺玄霖、施云鹤等人则是眼前一亮。
此前见金钟仙门四场连败,他们的心都跌入谷底。这时看见傅心恒的万荒天裂,才终于缓过气来。
蓦的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小看了金钟仙门。作为曾经的地品仙门,金钟仙门的底蕴哪是区区一个玄品仙门可比。
即便此前出场的几人连战连败,可尚未出场的弟子依旧实力不凡各有绝学。而无上道宗就靠陆清漓等寥寥几人撑撑场面,只要其中有一人失利,就极有可能被金钟仙门彻底打回原型。
就比如这一场,以傅心恒的实力,不但击败江紫云易如反掌,而且应该还有余力与陆清漓再战一场,即便不能获胜,拼个两败俱伤也不成问题。
等到随后出场的弟子击败陆清漓,接下来的比试自然就是金钟仙门的天下。
想到这里,孔义文和施云鹤等人都是精神大振,于长安更是一脸欣慰。
可惜,事实证明,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一点。
看着半空之中飞速下落、朝着自己吞噬而来的空间裂缝,江紫云脸上并无半点惊慌,也无半点恐惧,一手持剑,一手有条不紊的打出剑诀。
换作一个月以前,面对如此地品术法,她当然不可能如此镇定自若,但经过陆清漓近一个月的无情摧残,经历过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无助,她的心志早已坚如磐石。
别说只是地品术法,就算面对天品术法,她依旧不会有半点慌乱。
终于,眼看空间裂缝到了眼前,下一刻就要将她无情吞噬,江闲云的“认输”二字都到了嘴边,江紫云打出最后一道剑诀。
一匹火炼透剑而出,眨眼间幻化成一道巨大的火红虚影,投入空间裂缝之中。
这道虚影,虽然不象陆清漓的凤舞九天那样唯美圣洁而又庄严,却也隐隐呈现出神鸟之形。
当空落下的空间裂缝猛的一顿,停了下来,整个天地,世间万物,似乎也随止静止下来。
“轰!”突然,比试台上一声巨响。
一团巨大的火光猛烈爆开,将阴沉的天地映得通明,那耀眼的火光,甚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仿佛只是一个刹那,又仿佛过去了很久,火光消失。天空依旧碧蓝如洗,温暖的阳光洒落大地,那道似能吞噬世间万物的空间裂缝已经消失不见。
比试台上,江紫云和傅心恒各立一角,都是安然无恙。
台下刚刚还在放声高呼,为傅心恒鼓气助威的金钟仙门弟子张着嘴,却象被人猛的掐住脖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孔义文和施云鹤、于长安等人更是一脸呆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紫云竟然破解了傅心恒的万荒裂天,这怎么可能?
他们倒也看得出来,江紫云刚刚施展的是火舞天翔,和万荒裂天一样,也是从末法时代流传至今的术法。但据他们所知,这套术法早在末法时代便残缺不全,似乎还有致命缺限,所以从古至今,从未有人能将这套术法修炼至大成之境,以至于被术修们视为鸡肋。
任你虐我千百遍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火舞天翔这一术法虽然名头不小,在天外天也多有流传,却象许多仙门自家秘不外传的绝学一样,没有品级。
江紫云以金丹初期的修为,以一套没有品级的术法,居然破解了堂堂金丹后期的地品术法,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过要说最意外的,倒还不是施云鹤等人,而是江闲云等无上道宗自家门人。
毕竟施云鹤等人对江紫云了解不多,而他们对江紫云以前的实力却是再清楚不过。
他们看得很清楚,她这一招火舞天翔,威力比起月余之前至少强出数倍。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江紫云这段时间一直跟着陆清漓修习术法,江闲云刚刚更亲耳听萧怀安说她长进不小,却也没有想到,她的实力竟然在短短一月之间提升到这种境界。
什么长进不小,这分明就是天翻地覆的提升好不好?
原来,自己小看了紫云,更小看了陆清漓。江闲云下意识的望向陆清漓,眼中满是感激。
随后又不由想到刚才对萧怀安的猜疑,惭愧得无地自容。
“没想到你竟能领悟火舞天翔,我小看你了,你的资质应该比我更强。”傅心恒也是同样的惊讶,深深的看了江紫云一眼,说道。
“过奖了。”江紫云努力想要让自己表现得淡然一点,却又怎么都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
这一个月来的辛苦没有白费,所受的苦难也没有白费,她终于施展出了真正的火舞天翔!
回想起陆清漓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折磨,想起这段时日的绝望和无助,江紫云竟有一种放声恸哭的冲动。
“可惜,你的修为太差。认输吧,看在同为术修的份上,我不想伤你性命。”傅心恒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休想!”江紫云毫不犹豫的说道。
同时一手举剑,另一手再次打出剑决。
“你确定还能出手?”傅心恒皱了皱眉头。
听到他的话,江闲云等人原本充满了意外和欣喜的心又是猛的一沉。
江紫云以往每次施展火舞天翔,都会耗尽全部真元,如今虽然在陆清漓的指点之下突飞猛进,术法之威数倍提升,但真元损耗必定也是成倍提升,又哪有再战之力。
“你可以试试。”江紫云平静的说道,目光依旧那么的坚定不移。
江闲云本来都要开口劝她就此放弃了,可是看到她那坚决的目光,话到嘴边又不由自主的咽了回去。扭头再次望向闻人出尘:“闻人师兄,有劳了。”
不愧是任你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你如初见的江大峰主,这心志之坚脸皮之厚也是没谁了。
刚才那声“谢”字出口的时候还心如刀搅呢,这会儿主动向闻人出尘求助,却是神色如常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就好像过去数十年间的恩恩怨怨从未有过似的。
“放心。”闻人出尘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当然也知道江紫云的致命弱点,身体前倾全神贯注的望着台上,腰间天云剑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鸣。
陈朝风等无上峰弟子更是紧张得全身直冒冷汗,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傅心恒。虽然明知实力有限,却也做好了随时出手、一命换一命、甚至几命换一命的准备。
掠过山间的风不知何时悄然停下,空气凝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嗡……”剑音清鸣,傅心恒再次出手。
真元破空,深邃漆黑的空间裂缝如一只史前巨兽张开狰狞大嘴,朝着江紫云吞噬而去。灵云氤氲的仙峰,也笼罩于巨大的阴影之下。
万荒天裂,又是万荒天裂。
显然,此前那次出手并没有耗费傅心恒太多真元,这一次万荒天裂出手,威力丝毫不逊从前。
江闲云胸口急剧的起伏,偏偏却又喘不过气来,一颗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在这时,江紫云手中藏锋剑猛的一挥。
一匹火练掠过长空,隐约呈现出一道火鸟虚影,径直扑入那道裂缝之中。
“轰”火光爆裂,地动山摇。
当火光消失,天地再次恢复明朗,两道年轻的身影依旧稳稳的站在比试台上。
看到这样的结果,施云鹤等人倒不是太过惊讶。
虽说以江紫云金丹初期的修为,化解傅心恒堂堂金丹后期的地品术法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既然有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没什么好大惊小看的。
他们会这么想,明显还是因为对江紫云的了解实在太少,甚至根本一无所知。而对那些深知江紫云底细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却无异于奇迹。
观礼席上江闲云猛的站起身来,台下,所有的无上峰弟子也眼前一亮,欣喜若狂的看着江紫云。
江紫云只能施展一次火舞天翔,这在无上峰不是什么秘密。本以为傅心恒这一次出手,单靠她自己,就算不死也必定身受重伤修为尽废,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闻人出尘来不来得及出手相救。
却没有想到,江紫云竟然再次施展出火舞天翔,再次化解对方的地品术法。
他们终于意识到,江紫云的提升,绝不止是术法威力的提升那么简单,而在于她真正的掌控了火舞天翔。
以前的她,无论是否愿意,一次出手都必须用尽全部真元,想要手下留情都不可能做到,那时的她,与其说掌控火舞天翔,倒不如说是被火舞天翔掌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直到这一刻,江紫云才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术修,而且是一名强大异常的术修!
试问,这世上还有几人,能以金丹初期的修为接连两次抵挡住一名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
“认输吧。”就在江闲云等人欣喜若狂的时候,傅心恒神情傲然的对江紫云说道。
众人这才发现,江紫云虽然还稳稳的站着在比试台上,但脸色却是惨白如纸,眼中原本跳脱飞扬的神采也黯淡了许多。
看得出来,尽管已经掌控了火舞天翔这一术法,接连两次出手还是令她真元大损。
“休想。”江紫云深吸一口气,平静的摇头拒绝,目光却依旧那么倔强、写满了不屈。
绝不认输
傅心恒眉头微微一皱。身为术修,他比旁人更清楚术法修炼的不易。在江紫云的眼中,他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不顾所有人劝阻、义无反顾踏上术修之道的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和江紫云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他更清楚,这一战对金钟仙门至关重要,容不得他心慈手软。
傅心恒抛开杂念,万荒天裂再次出手。
江紫云毫不畏惧,一道火舞天翔迎面而去。
短暂的死寂之后,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半空中,空间裂缝消失,耀眼的火光直冲天际。
比试台上,两道年轻的身影依旧各立一角,迎面而对,不过情形却已有了不同。
傅心恒依旧长身玉立,面色如常,而江紫云却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脸色也变得更加的惨白。
修为的差距太大,这一次交手,她终于落在下风,看样子受伤不轻。
但是当她抹去嘴角血迹,再次望向傅心恒的时候,目光却依旧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绝然。
傅心恒本来还想再劝,但是看到这样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就算是死,江紫云都绝不会主动认输。
不再犹豫,傅心恒一道道术法接连朝江紫云攻去。
江紫云毫不示弱,一手打着剑诀,一手藏锋剑连连挥出。
半空之中,一条条空间裂缝交错纵横,一匹匹火练闪耀生辉,仿佛末时降临。
伴着那刺目的火光,惊天动地的轰响一声接着一声,就好像一场流星雨自九天坠落大地,整个无上峰都在随之颤栗。
江紫云口中的鲜血如泉水般汩汩而出,身上也渗出一片片斑驳的血迹,看来是内脏受创,经脉连连破裂。
那张精致之中带着几分张扬的小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显出从未有过的柔弱。身形也随着术法震荡的气机摇摇欲坠,便如暴风雨中一株幼小的树苗。
但是,她的双腿却始终牢牢的钉在地面,没有后退半步。
这一战,她一定要赢回自信,赢回属于自己的骄傲,也要为师父,为天道峰赢回曾经的尊严,即便豁出性命,她都在所不惜。
对面,傅心恒的脸色也变了。
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实力,再加上万荒天裂这一强大的术法,只需要一剑便能击败江紫云,赢得这场比试的胜利。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也根本没把江紫云放在眼里,他真正的目标,是陆清漓。
谁知道,连连十余道术法出手,江紫云却依旧屹立不倒,反倒是自己,真元之力不断的消耗,丹田之中渐渐的竟有几分空乏之感。
再这样下去,别说迎战陆清漓了,能不能击败江紫云恐怕都是问题。
他可是金丹后期的强者,若是败于区区一个金丹初期之手,日后还有脸见人吗?
傅心恒越想越是不安,也越想越是焦躁,他额头都浮上了一层冷汗,一股莫名的怒火也从心底升起。
再顾不得惺惺相惜,更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傅心恒口中怒吼连连,倾尽全力将真元注入长剑,一道道术法带着裂天之威,朝江紫云当头落下。
江紫云拼命的打出剑决挥动藏锋剑,每一次术法的碰撞,她的身体都会猛的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经脉也不断的破裂,混乱的真元如决堤的洪水肆虐,由内而外冲破她的肌体,喷洒出道道血雾,将她一身衣衫染得通红。
可她的双腿,依旧牢牢的钉死在地面,半步不退!
“紫云……”江闲云喃喃低语,声音哽咽着,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
陈朝风等无上峰弟子也是热泪盈眶,不少人扭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
不止是他们,就连对面的金钟仙门弟子都忘记了为自家师兄呐喊助威,望着浑身浴血、却又怎么都不肯认输,不肯后退半步的江紫云,眼中满是敬意。
不管无上道宗与金钟仙门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也无论门主大人此前曾经受到过怎样的侮辱,温如玉又是何等的厚颜无耻,但江紫云的坚持和不屈,依旧让他们感到由衷的钦佩。
可惜,修为的差距太大,单靠坚持显然是不够的。
“喀!”又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空间裂缝消失,江紫云的身上同时传出一声脆响。
护体罡气破碎,她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真元,以剑拄地单膝跪地,鲜血顺着手臂、顺着长剑流淌下来,在地面上汇聚出一摊血池。
对面的傅心恒也不好受,苍白的脸上布满汗水,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身上的护体罡气也弱到了极点。
看看他那一脸的疲色,施云鹤等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堂堂金丹后期的强者,施展的还是地品术法,竟然被一名金丹初期拖到这个地步。
如果两人实力相当,或者只略胜一筹,傅心恒岂不是早就一败涂地。
想想闻人出尘紫府之境的修为,想想他那不是地品却胜似地品的剑技,想想楚清寒以入门术法抗衡三大地品剑技的千幻剑心,想想他的儒家真言,再看看眼前的江紫云……原来,无上道宗的底蕴是如此深厚,实力是如此可怕。
对了还有一个温如玉……算了他就别想了,好端端的大君六合剑被他用成那样,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修真界之耻。
傅心恒同样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江紫云拖得几乎耗尽真元,看着对面那张精致却又青涩的面孔,他除了惭愧,更多的还是愤怒。
虽然这一场赢的人终究还是他,但这样的胜利,却是如此的苦涩,对他来说甚至是一种耻辱。
拖着微微踉跄的脚步,傅心恒双眼赤红的朝江紫云走去,眼中满是戾气。
“紫云,认输吧。”闻人出尘叹了口气说道。
他看得出来,这时的傅心恒已经彻底的恼羞成怒,如果江紫云还要坚持,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而以江紫云的修为,坚持到一这步完全可以说虽败犹荣,已经足以让她证明自己的天资实力,也根本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
江闲云嘴唇动了动,也想开口相劝,却又哽咽着,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观礼席上,于长安神色复杂的看看江紫云。
这不是运气,是实力
按照他此前的叮嘱,此轮对战无上道宗,门下弟子谁都不得留手,务必将无上道宗弟子斩尽杀绝,断其仙门根基,以泄他心头之恨。
谁知道从第一场自己亲自出战开始,师徒几人就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因为楚清寒和温如玉的手下留情,欠下对方不小的人情。
细说起来,他自己其实也欠下闻人出尘天大的人情。如果对方长剑改拍为劈,他就算多长几个脑袋都不够别人削的。
直到这一场,傅心恒才终于占到上风。只需一剑,他便能将江紫云当场斩杀,多多少少为他这个师父出口恶气。
但是于长安却很遗憾的发现,他不能那么做。
抛开闻人出尘和楚清寒等人送出的人情不说,只说江紫云这份坚持,就足以让任何人为之折服,连他都不例外。
等到这场比试渐渐传扬出去,不知道多少仙门中人会将其视为楷模,以之为榜样教导后辈弟子。
傅心恒若是对江紫云痛下杀手,不但本人会受尽天下人耻笑,甚至整个金钟仙门都要因此受尽世人唾弃,为各大仙门所不齿。
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于长安朝傅心恒递了个眼色过去。
傅心恒虽然羞恼加交,一股怒火都烧到了头顶,却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收到师父递来的眼色,会意的点点头,停下脚步,将那股怒火强行按捺下去。
“本场比试,金钟仙门弟子……”看到他的举动,郝至川松了口气,快步上前宣布结果。
他只是为了讨好孔义文才更改比试规则,与无上道宗并无任何恩怨,看到江紫云的坚韧不屈,心头也是大为震撼,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命丧傅心恒之手。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看到了无上道宗的真正实力,正为此前与孔义文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这件事后悔不已,也实在不愿意和无上道宗结下死仇。
反正江紫云真元已经耗尽,傅心恒也没有了动手的念头,不如直接宣布结果,结束这场比试了事。
“等等,还没有结束。”就在这时,江紫云艰难的站起身来。
而后举起长剑,一串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嘀嗒之声。
什么,她到现在还不肯放弃?所有人惊呆了。
但凡江紫云还剩下一丝真元,这样的举动都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算得上是悲壮之举。可是她身上根本不剩半点真元,甚至一点点真元流淌的气机都察觉不到。
再动手的话,置之死地是肯定的,至于后生,那肯定是想都不用想的。
所谓的坚持,不过无谓送死而已,有什么意义?
“紫云在想什么,会不会是你出手太狠,把别人小姑娘脑子打坏了?”就连温如玉都一脸疑惑,怀疑的望向陆清漓。
切,你的脑子才坏掉了。陆清漓脑海中又浮现出江大小姐一脸贼笑、躲在门口捧着鸡腿猪蹄啃得满嘴流油的模样,暗暗朝二师兄翻起白眼。
“好吧,我成全你。”傅心恒无奈的举起长剑。
或许,这就是江紫云最后的坚持吧,即便输,她也要输得轰轰烈烈!
寻常修士大概很难理解这样的心情,但作为一名曾经受尽怀疑、甚至受尽奚落的术修,傅心恒对此倒是感同身受。
所以,他决定如江紫云所愿,让她输得轰轰烈烈。
见状,温如玉也来不及多想,手缓缓的按上了剑柄。
虽说傅心恒眼中已经看不到什么杀机戾气,但他一身真元所剩无几,刚刚连番施展术法,想必神识更是大幅损耗,这一次出手未必就能收发由心。
只要稍有失手,以江紫云此时的状况都是凶多吉少。
“等等!”陆清漓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
温如玉疑惑的扭头,就见她深深的注视着江紫云,目光若有所思。
于是,温如玉顺着她的视线,朝江紫云看去,正好看见她嘴角微微上翘,一个狡黠的笑容一闪而过。
“你,上当了。”江紫云突然说出一句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来。
纯净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云涌而来。
若是神识足够强大,就会察觉,充沛的灵气飞快的旋转,竟然在无上峰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而江紫云,就处于这个旋涡的中心。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引,高度凝聚的天地灵气百川汇海般涌入她的体内,她的修为,也随之提升。
金丹中期!说来话长,其实只是转瞬之间,江紫云就晋升金丹中期,她的身上便再次涌现出真元流淌的气机。
她的修为,竟然在这场比试的最后,由金丹初期晋升中期。
完了,完了!所有金钟仙门弟子都是神色一黯。
对修士而言,每一次大的境界提升,都相当于一次由内而外彻彻底底的伐脉洗髓,比如由蕴灵晋升玄真,由玄真晋升金丹,或由金丹晋升紫府。
这样的伐脉洗髓,不但实力会有本质的提升,真元也会瞬间恢复到最佳状态,若是恰好有伤在身,也会迅速复原如初,肌体经脉比以前更加的强韧。
当然,这样的境界提升本就不易,不但需要实力,更需要契机。若是有伤在身,想要突破更是难如登天,而且其间凶险万分,运气稍微差点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巧合上百年都难得遇上一次。
江紫云虽然不是大的境界提升,只是由金丹初期晋升中期,不可能彻底的伐脉洗髓,伤势也不可能不治而愈,却依然能恢复大半真元。对此时的她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傅师兄未免也太倒霉了,好不容易才占到上风,眼看就要一剑致胜,江紫云竟然在最后关头晋升金丹中期。
果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江紫云运气也太好了一点。看着傅心恒蓦然变色的脸,金钟仙门弟子眼中都满是同情,甚至怜悯。
运气吗?陆清漓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欣慰的笑了。
江紫云进入金丹之境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最近这段日子在自己的精心指点……好吧,只有她觉得那叫指点,但凡听过江紫云撕心裂肺的惨叫,都把那看作世上最无情的折磨和摧残。
能不能有点信任
总之,在她的精心“指点”之下,江紫云不断神识大有提升,真元也比以往凝炼了许多,照理说早就该晋升金丹中期了。
见她一直没有晋升,陆清漓还以为她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现在才知道,她其实早已找到契机,只是为了这场比试,才一直苦苦压制。
“太狡猾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陆清漓感慨的说道。一边说,还一边下意识的瞄了温如玉一眼。
不止是她,听到这声感慨,楚清寒也不约而同的扭头望来。
又看我做什么,又看我做什么,我跟她才见过几回啊,走的时候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呢,她狡不狡猾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我真的无耻了那么一点点,龌龊了那么一点点,你们也不能逮着屎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往我头上扣吧。
这个世界,到底能不能有点信任,有点宽容?再次无辜躺枪,温二师兄一颗心被伤得支离破碎,对这个世界也彻底的绝望了。
当江紫云再次挥动藏锋剑,这场比试的结局便再无任何悬念。
火炼当空,化为一只朦朦胧胧巨大的火鸟,虽然不象陆清漓的凤舞九天那么唯妙唯肖优美动人,但那一身燃烧的烈焰、那展开的双翼、那修长的尾羽,却也带给人几分神圣和威不可侵的压迫之感。
傅心恒只挡了一剑,护体罡气便破碎开来,随即闷哼一声飞出比试台。
空中的火鸟并未马上消失,而是围绕着比试台盘旋一周,这才冲天而去,最后如一道炫丽的烟火,在半空猛的爆开。
所有的无上道宗弟子挥动双臂,发出一声声震天的欢呼。
观礼席上,江闲云终于老泪纵横,流下欣喜的泪水,旁边的闻人出尘和梁莫闻、萧怀安等人也微笑着抹起了眼角。
虽然对江闲云的为人并不认同,但对江紫云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他们却并无半点成见,对她的身世更满怀同情。
见到她今天的表现,他们都是由衷的欣慰。
江紫云听着下方那雷的欢呼,看着师父脸上喜悦的泪水,也是心潮起伏。
终于击败傅心恒,终于找回属于自己的骄傲,终于为师父、为无上峰找回一点尊严,她激动得只想放声长啸。
不过还未开口,眼前就是一黑,江紫云朝着台下倒去。
虽然最后一刻晋升金丹中期,真元恢复大半,但伤势太重,随着这一招火舞天翔出手,她也终于到了极限。
“紫云!”陆清漓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接住。
江紫云睁开眼睛,再次看见陆清漓那清美无双的面庞。
这段日子所受的苦楚折磨,所经历的绝望与无助再次如涌上心头,但这一刻,她却没有半点怨恨,只有深深的感激。
她知道,若不是陆清漓那番苦心,她绝不可能真正的领悟火舞天翔,更不可能有今天这场胜利。在经历过一次次失败之后,她只会彻底的失去自信,最后蹉跎一生,一事无成。
“谢谢。”心有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感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江紫云的脸上却露出从未有过的亲切笑容。
……
“本场比试,无上道宗弟子,江紫云胜。”这样出人意料的逆转,再次让郝至川看得瞠目结舌,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高声宣布结果。
而后又马上将目光投向梁莫闻和于长安:“下一场……”
陈朝风等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这才想起,江紫云虽然艰难的战胜傅心恒,但距离最终的胜利还差了一场,没到他们举宗欢庆的时候。
“无上道宗,陆清漓出战。”陆清漓飞身来到比试台上。
本以为这一轮与金钟仙门的对决必定艰难无比,在比试开始之前,连她都有点束手无策。
谁料真等到比试开始,却是惊喜连连,就连江紫云都带给她意外的惊喜。
再胜一场,无上道宗便能跨过天堑,朝着地品仙门更进一步。这最后一场,她自是当仁不让。
话说回来,除了她,其实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出场了,难道让陈朝风再上去滚上一回?除了丢脸,根本毫无意义嘛。
无人可用,这也是无上道宗最大的无奈,或者说是最大的弱点。
对面座席,金钟仙门几名尚未出场的年轻弟子都是跃跃欲试,但想到这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场,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却没有人敢贸然行事,聚气传音商议起来。
于长安居高临下的望着陆清漓,神色也是异常严峻。搭在坐椅扶手上的双手不时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不经意间暴露出心底的紧张。
为了重归地品仙门之列,他们已经等待了十年,努力了十年,可以说志在必得。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毕竟玄品仙门也不是吃素的,实力最强名头最响的那几家,比起寻常地品仙门其实也没差多少。
若是对上那几大仙门,被他们阻挡于地品仙门之外也不足为奇。
可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阻挡他们的,并不是那几家声名显赫的玄品仙门,而是无上道宗。最可笑的是,他们此前居然完全没将无上道宗当回事,要不是因为于长平的缘故,他们甚至听都不曾听说过。
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上道宗,将能将金钟仙门逼到这种绝境。
“于宗主不必担心,这个陆清漓虽然也算是实力不错,但金水火三脉齐修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知死活的同时修炼剑技术法和符术,以至于修为始终限制在玄真之境,无法凝结护体罡气。
以贵宗弟子的实力,只要谨慎应对,将其击败绝非难事。无上道宗拿得出手的就这么几个人,只要陆清漓一败,谁还能与贵门弟子争锋?”看出于长安的紧张,孔义文摇着折扇,胸有成竹的安慰道,眼中也闪烁出自认为睿智的明光。
听到他的安慰,于长安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们注定要失望
陆清漓的修炼之法打破修真界自古以来的惯例,甚至可说是打破禁忌,他其实也早有耳闻。其玄真巅峰的修为,照理说也的确不值得在意。
可是据他打听到的消息,此前败于陆清漓之手的那几名仙门弟子,有哪一个是善与之辈?
真要说到修为的话,楚清寒和温如玉、江紫云几人的修为就真的了不得吗,自己那几名亲传弟子明明修为高出他们一大截,结果还不是输得一塌糊涂。
谁要是因为陆清漓玄真巅峰的修为小看了她,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想到这里,于长安不免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若是自己不曾出场,那么这一场对战陆清漓,既便自家弟子不能取胜,只要能大幅消耗她的实力,最后的胜利也必定属于他金钟仙门。
就因为自己一场失利,金钟仙门才彻底被逼上绝路,再也输不起了。
这个孔义文,说的是帮忙,可看来看去,帮的分明就是倒忙嘛。于大门主一拍脑门,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这时,几名金钟仙门弟子商议出了结果,其中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来到于长安身边,聚气传音耳语几句。
于长安思索片刻,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金钟仙门弟子,戚南风出战!”那名弟子跳上比试台,放声说道。
同时凝聚出护体罡气,一身真元激荡,隐隐中透出淡紫的光晕。
半步紫府,这个戚南风,竟然也是一名半步紫府的强者。
这一下,就连陆清漓都不得不感慨,也难怪外界传闻,金钟仙门在此轮玄门大会结束之后必能重归地品仙门之列,这样的底蕴,还真不是一般的玄品仙门可比啊。
“第七场,无上道宗弟子,陆清漓,对金钟仙门弟子,戚南风,开始。”见双方门主(宗主)都无异议,郝至川迫不及待的宣布比试开始。
今天这轮比试,几乎每一场都是一波三折,他一颗心也随之起起落落,好几次似乎都要夺腔而出,尤其温如玉那一场,更是让他胆战心惊两股瑟瑟,到现在尾椎骨都还时不时蹿起一股凉意。
天知道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场的比试又会是何等的惊心魂魄,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比试早早开始,早早结束,他也可以尽早脱离苦海。
陆清漓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但面对一名半步紫府的强者依旧不敢大意,郝志川话声刚落,她便打出道道灵符。
火光一现,半空之中火星飞溅炸响如雷。
就象被点燃的炮仗店一样,鞭炮齐鸣烟火四射、什么二踢脚啊、窜天猴啊、仙女棒啊、麻雷子啊,五光十色的四散爆开,其中还夹杂着刺耳的尖啸,晃得人眼化缭乱,又丑得人难以直视。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四品火系符阵:火树银花。
几乎就在陆清漓出手的同时,戚南风也动手了,手臂轻轻一挥,也是数道灵符打出。
符修,他原来也是一名符修!
修真界九大修炼体系,剑修和术修入门最是容易,所以人数也最多,其他符修丹修器修冥修阵修等等,相对来说对资质或者悟性要求更高,入门更难,所以人数就少了许多。
虽然这只是指入门,想要成为强大的剑修和术修,对资质悟性的要求其实同样不低。但不管怎么说,修真界符修人数稀少是不争的事实。
正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别说玄品仙门了,就算是地品仙门,想要收到一名资质悟性出类拔萃的弟子都殊为不易,符修当然也就更是稀少,就算有,实力通常也不会太强。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决定金钟仙门命运的最后一战,出场的竟然也是一名符修,而且是一名半步紫府的符修。
对在场这些门主长老来说,符修之间的对决可不是时常都能见到,何况其中还有一名半步紫府的强者。无论一心想与无上道宗交好的宗亭安,还是一心想抱金钟仙门大腿的施云鹤,又或者一心想看无上道宗倒霉的孔义文贺玄霖,都禁不住眼前一亮。
施云鹤和孔义文等人更是精神大振。如果金钟仙门这次出场的是一名剑修或者术修,陆清漓或许还能找到克制之法,但同为符修,戚南风修为还高出她整整一个境界,她拿什么去克制?
戚南风也没有令他们失望,一道道符文脱手而出,转瞬间化为晶莹流光。
比试台上一片奇光幻影,仿佛云海翻腾,缥缈神秘美不胜收,随后,密集的雨点从云海中倾盆落下,却又是如此的天地苍茫声势浩荡。
五品水系符阵:翻云覆雨!
“七师兄好样的,让她见识见识我们金钟仙门的厉害。”
“也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符术!”台下,沉寂多时的金钟仙门弟子再次放声欢呼。
施云鹤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更是喜不自胜,于长安也终于松了口气。
五行生克,水能克火,又是以五品符阵对四品符阵,再加上半步紫府相比玄真巅峰的绝对优势,结果还用得着多说吗?
更何况戚南风的翻云覆雨看着是如此的缥缈优美浩荡无匹,而陆清漓的火树银花是如此的杂乱无章丑不忍睹……说实话,看到陆清漓这丑得惊人的所谓术法,他们甚至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陆清漓身受重伤,被戚南风一道符阵直接轰出台外的悲惨景象。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陆清漓手中符笔轻轻一挥,看似轻描淡写随性而为,可是笔尖凭空划过,却留下一道道神秘而优美的残影。
下一刻,暴雨落下。
仿佛将冰水浇上烧红的岩石,台上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强劲的气机随之猛烈爆发。
陆清漓身体一震,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去。
对面的戚南风也同样身躯一震,朝后退去。
一步,两步,三步……当火树银花的缤纷火光和翻云覆雨的倾盆暴雨同时消失,戚南风退到七步开外,堪堪稳住身形,而陆清漓却退到了十步之外。
台下金钟仙门弟子的欢呼声再次无疾而终,施云鹤等人的喜色也再次凝固,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讶。
没人笑得出来了
首次交手,看起来倒是戚南风占了上风,但以半步紫府对玄真巅峰,以五品符阵对四品符阵,以水系对火系,这样的结果,真的能算占了上风?
相比旁人,戚南风本人更加的惊讶。
刚才为了强行稳住身形,不显得太过丢脸,他其实是逆行真元,以至于胸中气血翻腾,一股鲜血都几乎涌到了嘴边。若非如此,他也会象陆清漓一样退到十步开外。
也就是说,和陆清漓的第一次交手,他其实半点上风都没能占到。
“你怎么做到的?”戚南风忍不住问道。
此战之前,他其实并不怎么将陆清漓放在眼里。在他想来,凭借自己的修为,加上精湛的符术,至少有一百种克制陆清漓的法子,甚至根本就不会给她太多的出手机会。
可是真动了手,他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看着陆清漓那清美之中还略带几分青涩的面庞,戚南风果断收起了此前的轻视之心。
“符术,不是你那样用的,你根本不懂符术真正的玄妙。”陆清漓答非所问,却是直指要害。
如今的修真界,习惯用威力和对修为的要求来给剑技术法制定品级,符术当然也不例外。但就象此前所说的那样,这样的定品之法在陆清漓看来不能说全无道理,却也有太多疏漏。
就比如戚南风刚才所用的五品术法翻云覆雨,虽然威力比起火树银花强了不少,对修为的要求也高了不少,但要说到玄妙,还未必比得上火树银花。
也正因为威力更大,对修为的要求更高,所以修习这一符术的修士往往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细细揣摩,用起来呆板无比,哪有什么变化可言。
这种徒有虚名的五品术法,要能胜过她手里的四品术法才是怪事。
陆清漓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很可惜,戚南风听不明白。
“哈哈哈哈,你说我不懂符术,你居然说我不懂符术!”尽管早已收起了轻视之心,但听到陆清漓的话,戚南风还是忍不住气极而笑。
他从三岁开始修炼,六岁开始参悟符术,到如今已有二十余年。陆清漓年纪轻轻,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炼,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年吧,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敢说他不懂符术!
“哼,那就让我请教请教,什么才是真正的符术!”没再给陆清漓开口的机会,戚南风一声冷哼,又是数道灵符打出,手中符笔也同时凌空虚画。
符光闪烁,云海翻腾,暴雨倾盆。依旧还是那道五品术法:翻云覆雨。
五品术法对修为要求实在太高,既便戚南风半步紫府的修为,掌握的都不多,这道翻云覆雨便是他最为拿手的。
如果说第一次出手的时候他多少还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那么现在确定了陆清漓玄真巅峰的修为,又亲眼见识过她的符术之精,戚南风便再无半点保留。
随着符笔挥过,道道符光残影一闪即逝。倾落的暴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聚拢在一起,如一条巨大的水柱,朝着陆清漓当头洒落。
刺耳的尖啸声响起,空间竟似被那密集的雨点刺破,留下一条条透明的隧道。
四周,所有人都抿住了呼吸,闻人出尘和梁莫闻等人更是一脸紧张,前者又不由自住的握住了剑柄。
陆清漓却依旧从容不迫,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慌不忙的打出数十张灵符,她也挥动符笔。
火光乍现,炮仗店再次被点燃,台上一阵鞭炮齐鸣烟火四射。
火树银花,依旧是四品火系符阵:火树银花。也依旧那么的杂乱无章,那么的丑不忍睹。
但是这一次,却没人笑得出来了。
灿烂的火光在陆清漓头顶不断的爆开,当空落下的雨点瞬间被轰得粉碎,化为细细的水雾蒸腾消散。
而在陆清漓身外,密集的暴雨依旧象断线的珠子一样落到地面。
“叮叮叮叮”的脆响声中,由整块青金石修建、同时还有阵法防护的地面竟被砸出一个个指头大小的圆洞,密密麻麻有如蚁穴。
直到这时,人们才知道,翻云覆雨这一五品符阵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威力。
连青金石搭建的比试台都被伤得千疮百孔,这雨点如果落在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还好,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尽管戚南风挥动符笔的动作越来越快,当空倾落的暴雨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却始终没有一滴落到陆清漓的身上。
此时的陆清漓好似浑然忘我,手中符笔时而轻如流云,时而凝重如山,或快或慢如雨中轻舞,优美的身姿好似画卷中的凌波仙子,看得人心醉神驰。
对面,戚南风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表面看来,陆清漓以火树银花抗衡他的翻云覆雨,似乎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是作为一名符修,他却知道,以四品符阵抗衡五品符阵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符阵符阵,当然也暗合阵法之理,想以四品符阵抗衡五品符阵,不但要精通阵理,而且还必须对自己的符阵控制入微。
陆清漓的火树银花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其实每一道灵符爆开,都恰好震破他的符阵阵点,更重要的是,火树银花本身的阵理还没有打乱,否则哪有这样的威力。
难道,陆清漓没有说错,自己的确不懂符术。这,才是真正的符术?看着陆清漓那优美的身影,戚南风脑海中竟是一片混乱。
“轰!”眼前火光猛的一闪,十余张灵符同时爆开。
半空之中云开雨歇,比试台上只留下一片密密麻麻的坑洞。
双方第二次交手,居然还是平分秋色,以戚南风半步紫府的修为,居然还是没能占到半点便宜!
闻人出尘等人还好一点,在陆清漓身上见证过太多的奇迹,渐渐的都有些麻木,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倒是没有太多的大惊小怪。
施云鹤等人却是面面相觑,惊讶得合不拢嘴来。
不过,仅仅是平分秋色吗?他们显然小看了陆清漓,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