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寒风裹挟着淡黑色的硝烟卷进庭院,从大理石地砖在履带下开裂、粉碎,保持了数千年宁静的院落此刻被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与引擎声笼罩。即便第一机密团努力克制,但在推进到第三个庭院时,他们还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卡玛泰姬的人员分布并不遵循军事理论,而是阶级地位。低级教习与秘法师学徒居住在第一、第二和第三座庭院,想要进入后方的庭院,要么是本身天赋极其优秀,要么是通过测验升格,因此第三个庭院后方的秘法师大多是卡玛泰姬的中流砥柱——皇帝的军队甚至没来得及开枪,就遭遇了组织起来的卡玛泰姬秘法师们的反击。他们刚刚踏入庭院,赤红的火焰如水流般铺满前院。身着全环境作战服的第一机密团士兵随即陷入烈火的炙烤,面罩外除了沸腾的火焰,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感觉自己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扯着住了脚,就好像在沼泽里爬行,越是挣扎,某种类似绳索的粘稠半固体就会攀附上作战服。
波顿下士不慎被地上粘稠的物质绊了一跤。
当他趴在地上时,才看清粘在他装甲面罩上的东西其实就是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蛛丝。这些蛛丝黏糊糊地沾满了全身,,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地上拔起来,然而火焰顺着这种半粘稠的蛛丝窜上他的战术手套,将他的面罩燎得黢黑,然后烧穿他的呼吸过滤器。高温空气就顺着管道窜进他的肺部,这个瞬间他在舌根尝到苛性油的味道,随即他的肺部就被烧得血肉模糊。
一点五秒后,随着几声枪响,火焰诡异地从可燃物上消失。
精确射击手顺着绳索钩枪爬上高点,发射了致命的子弹,杀死了人群后方负责释放火焰的秘法师。虽然他们用最快速度做出了反应,却仍无法避免伤亡。与此同时第一机密团的危机并没有解除,秘法师们高喊着口号,手持灵能护盾和契约灵能锋刃,迎着闯入庭院的第一机密团和姐妹会冲了过来。
这一瞬间,所有降低伤亡的交战规则全都被放弃。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第一机密团的士兵立刻扣动扳机。密集的大功率激光与火箭推进弹头在灵魂盾牌上炸出橙红色火花,几何公式与秘密符文构成的护盾解离、重构,空气中闪烁着以太电流蔓延出的静电。后方精修奥术的秘法师抬起手,风暴与雷霆在空气中汇聚。超音速金属弹头在半空中汽化,弹头中的聚变物质化为超音速热气,仿佛热金属蒸发成的蒸汽掀起狂风,但却无法对秘法师们造成任何伤害。
燃烧的灵能梭镖在秘法师头顶盘旋,随即射向远处的精确射手。
全环境作战服被轻易洞穿,士兵们的枪口被看不见的力量强迫抬起,第一机密团士兵与姐妹会不得不抽出近战武器和副武器,面对朝着他们直直冲过来的秘法师。他们与秘法师的距离迅速逼近,近到塔季扬娜能够看到这些年轻秘法师脖颈上暴起的青筋,近到她能够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紧张的汗水味,近到她能看到剑刃形状的灵能火焰炙烤使用者皮肤渗出的油脂,近到她能在喉咙上感受到灵能武器的骇人高温。
然后她转过身,由下及上撩出链锯剑,粗暴地剖开这名秘法师的肋骨。
腥臭湿滑的内脏与血液砸在她的战靴上。
“你们居然敢使用祂赠予你们的知识攻击祂的战士。”
装甲车碾过大理石阶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她并没有等待大规模火力压制的耐心。浑身上下包裹着闪亮以太狂风的秘法师朝着她扑了过来,口中大喊着那名被她杀死的秘法师的名字。这一次塔季扬娜没有任何留手,动力装甲给予的强大力量让她的这一拳砸碎颅骨,她动作粗暴地撕扯下这名秘法师的手臂,硬生生撕开的胸腹部皮肤下露出白森森的肋骨,以及肋骨里跳动的心脏。
她残暴地将血淋淋的肢体扔回秘法师组成的阵型,引发一阵惊恐。
这些年轻秘法师的实战经验极少,其中大多数人还在学习如何应对黑巫师,并且参与危险性极低的实战。所谓危险性极低的实战,其实就是指跟随秘法师执事收拾那些归顺的魔法学派实验室,负责解决一些不怎么危险但相当烦人的诅咒、魔法生物等等,他们并没有真正夺去他人的生命,相比之下,清扫与修理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当他们第一次陷入混乱的冲突,不可避免地会陷入慌乱与紧张。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十三秒钟。
随着大批气势汹汹冲入战场、高举链锯剑的战斗姐妹与庞大的装甲车入场,原本被煽动得热血沸腾的年轻秘法师们立刻丢掉了勇气——以太能量的雷霆轰击在装点着金色百合花图案的装甲板上,引爆了安装在陶瓷金属复合装甲外侧的爆炸反应装甲内的炸药。装甲车内的炮手立刻调转侧边炮塔,对准那名秘法师轰出激光光束——哪怕是这些掌握了灵能巫术的秘法师也不敢保证自己在面对大口径机炮、大功率激光炮时能够完好无损地活下来,那名被激光炮命中的秘法师连完整尸体都没有留下。其他被激光和爆弹命中的幸存者还在地上淌着血,而战斗姐妹手中的链锯剑还在呼呼作响地飞速旋转,被切下的碎皮碎肉顷刻间便被烧焦。
装甲车在进行一轮压制射击,试图蒸发子弹的秘法师根本无法衔接上咒语,也无法阻止姐妹会的装甲车击毙使用灵能能量武器作战的秘法师。剩下的年轻秘法师随即就被第一机密团士兵控制住了。
浑身上下都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第一机密团士兵看起来愤愤不平,动作也变得粗暴了许多,当遇到某些突然自尊心爆发的战俘时,他们不会和之前一样用语言进行劝说,而是直接来上一枪托或者把电击武器的功率调整到最大。
波顿下士的尸体还躺在原地,没有任何一位士兵不想给战友复仇,然而年轻的秘法师们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波顿下士,哪怕面对呼啸着飞速旋转的单分子刀片和散发着热气的激光步枪枪口,哪怕愤怒至极的小队队长威胁要打碎他们的关节、割开他们的喉咙、扯出他们的舌头,这些秘法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要管伤员。给灵能者戴上拘束具,继续推进。”
通讯频道里传来塔季扬娜的声音。
这个命令让所有第一机密团士兵不由得侧目,不过塔季扬娜随即解释的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在祂到来以前,我们必须推进到第五战术目标点阿尼玛卿(注:藏族神话中的山神,同时也是苯教圣地)。侦察无人机反馈的图像情报表明,危险目标莫度已经率领一批秘法师在阿尼玛卿庭院集结。”塔季扬娜挥舞着链锯剑,刀片上的血液已经蒸发殆尽,甚至不少已经化为烟灰。“那里的地形适合隐蔽,我们必须配合装甲单位进行强攻。我们必须俘虏莫度。祂想说服莫度,让其他秘法师放弃抵抗,但如果莫度察觉到祂的到来,必然会向后退守,我们也将错失快速结束任务的机会。”
塔季扬娜的命令得到了禁卫军安菲特律翁的肯定。
“这是明智的决定,塔季扬娜女士。”
禁卫军安菲特律翁与装甲车一同进入了第三座庭院。虽然有人会在战后质疑禁卫军安菲特律翁的行动为何如此缓慢,但他能指着身后跟随的几名秘法师,声称自己有特殊任务要执行。卡玛泰姬作为一个延续数千年,甚至在获得正式名称前就已经存在上万年的组织,其内部势力纵横交错、层层叠叠,哪怕是皇帝在其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也不奇怪——皇帝认为,在自己与旺达·马克西莫夫抵达以前,第一机密团与姐妹会在面临灵能奥术时难免会落入下风,事实也确实如此——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察觉到这个情况后,立刻在战俘区的几个特定目标耳边念出暗语,激活了皇帝安排的特工。
“接下来我会担任攻击矛头。”他说,“接下来的行动也将听从我的指挥。塔季扬娜女士,你们面对灵能巫术的经验还不够丰富,我和我身后的几位秘法师愿意为此提供足够多的帮助……别担心,他们的忠诚属于皇帝而非卡玛泰姬。是皇帝亲自招募并训练了他们,虽然他们的灵能技艺无法与莫度相比,但他们仍有值得重视的特殊之处。”
禁卫修会的装甲运兵车在不朽之城修缮的公路上一路疾驰,载着阿蒙、旺达·马克西莫夫与皇帝前往已经被占领的卡玛泰姬前院。“莫度不会放弃。他太信任至尊法师了,性格太过固执。除非告知真相,否则哪怕他察觉到了异常也不会提出质疑。”皇帝停顿了一下,“但我不想这么做。我不知道莫度知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是彻底堕落还是坚持使命。即便这看起来只是两种可能,但命运之线却延伸出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有可能带来巨大的影响。莫度那样的高级秘法师执事无一不是涉猎危险知识的强大灵能者,如果他堕落了,他所能造成的危害将相当惊人。”
“我建议击杀莫度。”旺达·马克西莫夫对莫度的印象还停留在卡玛泰姬严肃刻板的总教习上,双方并没有太多交集。但阿蒙提出的建议即便在她听来也有些骇人。“主上,我建议彻底抹消莫度存在的可能性。”阿蒙说道,“如果莫度可能造成危害,哪怕提前清除将对您的计算模型有利。毕竟我们无法判断莫度现在、未来是否会堕落。”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刚一踏入大门,就确认自己落入了陷阱。
灵能警报疯狂闪烁,将全息投影战术显示屏染得通红。他眨了眨眼,关闭突如其来的警报。
依照战术队形跟在他身后的第一机密团士兵与战斗姐妹不见踪影,镶嵌着无数铜钉的古老木制大门在他面前敞开,宽阔的广场上铺满凝霜与积雪,雪花在禁卫军安菲特律翁的金甲上熔化。通过更高处的漫长阶梯前,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那个人的手指上闪烁着黄铜与火焰的光辉,灵能符文刺青如螺旋般从他的手腕向上延伸直至脖颈,最后咬上颈部动脉。
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向前走出一步,那个身影随即消失了,原本近在咫尺的登山阶梯以其中一个点为圆心向外翻转,太阳抛洒出的物质在高空化为极光然后向下坠落,落入登山阶梯的最顶端。这个阶梯以物质宇宙希尔伯特空间几何无法测定的向量旋转展开,远远超出了微积分的解题范围,阶梯两侧没有扶手或者栏杆,每走一步都是从无光的深渊脱离,攀爬至令人胆战心惊的高空。
那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身影就在这里,以太之火在他的身体中剧烈燃烧,极光在他身后闪耀。安菲特律翁信步踏入宽敞的庭院,踏上雪白的汉白玉之路,湿滑的白霜被他与动力装甲的重量粉碎,阶梯末端的黑袍男人再次隐没在他的视野之外。禁卫军安菲特律翁瞥了眼战术显示屏上的时间,他记得自己走入这座庭院的时间应该是在十二秒之后,是在一个小时之前,是在一年零十五天二十小时零七秒之后。他通过全息战术显示屏来获取信息,他能够看到动力装甲的能源储备,看到爆弹枪中的弹药数量,外部温度、湿度水平和大气成分,看到这颗行星的公转运转周期与昼夜周长。
他看到头顶的天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银河以疯狂的姿态舞蹈,向他展现亿万年来自引力中诞生、坍缩、爆炸的群星,数不尽的超级文明扩张、毁灭最后被遗忘,一万个文明遗迹风化的流沙顺着阶梯流淌。他看到诸神在银河间征战,在银河黄道面上留下血淋淋的伤口,炽热的彩色离子浓汤从受伤的恒星里溢出,像是永远无法凝固的血液,星云中的尘埃闪烁如同抽搐的神经节。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听到来自天空的声音,仿佛只要他能听懂那来自恒星的声音就能够理解银河系的亘古奥秘,但他对此不屑一顾,只是不断地攀登,却不知道自己攀登了多长时间。
外部时间已经彻底混乱,但他拥有无穷的耐心。
“只不过是熵而已。”
他看着无尽阶梯顶端的黑袍秘法师,镇定自若地将卫戍之矛的爆弹枪枪机拉开。他感觉某个非人的、宛如爬行动物那无机双眼般的智慧正从天外注视着自己。这种感觉令人脊背发凉,就好像站在初春的冰面上,因为冰面下缓缓游过的庞然大物掀起的水流产生应力裂纹的冰面发出听不见的细微声响,然后通过双脚骨骼将声音传导至耳鼓。
“你无法影响我。我能走到永远,你又能坚持多久?”
极光在红宝石镜片上闪烁。
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关上枪机,按下能源开关,确保枪膛内真的有一发爆矢弹药。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他必须确认自己和自己的武器是可信的。
紧接着他动了起来,粉碎的白霜、文明风化的尘沙与古老的汉白玉阶梯仿佛被炸药引爆那样瞬间炸开,凡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常规神经系统也无法处理他的动作。金色的超自然光辉一闪而逝,他裹挟着狂风冲到黑袍秘法师面前,转动腰部绷紧身体,双手握持布满电流的卫戍之矛横向挥出。锋刃切开空气,也切开了黑袍秘法师的身躯,随即泡沫破碎成一片彩光,昏暗天空中高速旋转的银河逐渐褪去。
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听到了心跳声,还有血液滴落在积雪中的声音,战术全息投影目镜中显示的时间开始急速跳动,最后回归到一个稳定推进的数值。卫戍之矛锋刃上的电流灼烧蒸发着血液,一条保留着余温的手臂落在雪地上,手臂截面的断骨不断闪烁着橙红色的以太电光。似乎是以太替代了神经电流与化学递质,在大脑产生反应之后操纵脊髓与肢体做出反应,但那名秘法师显然做得不够好,从她紧盯着禁卫军的那只散发着白色光辉的怨毒眼球中就能看出,她认为自己可以躲过安菲特律翁的卫戍之矛。
“很可惜,你不能。你引用了外来的非人智慧。”
安菲特律翁将卫戍之矛重新放回面前。他就像拥有读心术那样,对着那个跪在地上不断流血的人说道。雪花飘落在他的盔甲上随即融化,落在卫戍之矛的锋刃上便化为蒸汽。他将卫戍之矛指向那名因为大量失血跪倒在地上的女性秘法师,然后直直用锋刃刺穿她的颅骨,随即他纵向劈开,确保这具身躯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他在正式服役之后见识过很多受到操纵的尸体,其中也有不少灵能者的尸体,他知道受到操纵的灵能者尸体有多么危险。
感谢您的帮助,主上。
他在心底默念。
“我听得见,塔季扬娜女士。”
他收起武器,打开通讯频道。
他能够看到塔季扬娜的代号正在急促闪烁,数条未读信息正在她的代号旁显示。打开通讯频道之后,塔季扬娜略显慌张的声音就从耳机中传了出来。她与安菲特律翁一起踏入第四座庭院,但禁卫军突然消失,包括她在内的战斗姐妹以及第一机密团士兵全都感到一阵手足无措。当她们制服庭院内构建灵能防御的秘法师后,禁卫军安菲特律翁依旧不见踪影。安菲特律翁询问塔季扬娜以及其他战斗姐妹,是否在那条沿着山体修建的登山阶梯上看到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秘法师,紧接着他就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安抚士兵情绪,然后继续推进。”
他朝着反方向走了几步,让战斗姐妹以及士兵能够看到自己。那名黑袍秘法师的尸体依旧躺在原地,被剖开的身体截面淌出腥臭的内脏。虽然皇帝一再声称要尽量避免伤亡事件发生,但有秘法师阻拦队伍推进时,这种交战规则的优先级就没有那么高了。他通过指挥链发送了一个信号。在等待战斗姐妹与第一机密团士兵的时候,低空划过的运输机冒着被灵能击落、操纵、迷惑的风险,朝着四个已经被攻占的庭院空投了火力堡垒。
“小心,接下来的秘法师可能都是掌握镜像空间的高级秘法师。”
战俘区的年轻秘法师学徒之间的气氛布满乌云。
这个安静的山谷从未有过枪声,更没有低空划过的飞机,他们甚至看到山谷里被养得胖乎乎的、已经习惯群居生活的兔狲惊慌失措地沿着小路逃窜。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身着漆黑装甲踏入永恒安宁的庭院,在表达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的纹章下,庞大沉重的装甲车履带碾碎了绿植与花园,金属枪管散发着恶意。如果这些年轻学徒能够挣脱灵能拘束具,将心智投入以太之海。就会发现山体最高处此刻涌动着无穷的以太闪电,某种潜伏在空气中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即便能这么做,他们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因为同样强大的灵能光辉短暂地驱散了乌云。皇帝没有任何保留,肆意挥洒着自己的灵能光环。白色与纯金的灵魂光辉在他的装甲表面衍射,空气中自然引发了静电。并不是所有年轻的秘法师学徒都认识祂,哪怕他们学习的许多奥术和理论都又祂进行过修改。即便灵能力量被束缚,他们依旧拥有直觉,他们能从皇帝本身的存在中感受到熟悉的体验。
仿佛一颗恒星擦肩而过,他们的灵魂因此烧伤,无法直视那个走进城门的君王。对于年轻的学徒们来说,过去这颗恒星一直身处山巅的庭院,辐射出强烈的灵能光辉。有时灵能光辉会消失不见,但祂的存在却如同以太之海中恒定不变的高耸山脉,无论如何都能察觉得到。
皇帝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他在向高居于山巅的至尊法师宣战。准确来说,是朝操纵伤害至尊法师的存在宣战,而它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意志,它接受了挑战。
数以亿计的可能性在虚空中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任何一个可能性都比前一个更加糟糕。命运的可能性还在不断增加,甚至比银河系中的恒星还要多。皇帝将心智沉入以太,一刻不停地便览着所有可能性。旺达·马克西莫夫痛苦地眨着眼睛,她感觉自己与灵魂之海的连接若有若无,为了维持连接,她必须保持专注,将心智沉入以太之海。这是自她获得能力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她只能拄着蛇骨法杖,依靠皇帝教导她构建出的心智屏障来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太过靠近祂而受伤。
“我很抱歉。”走进第一座庭院时,皇帝突然开口,“因为没能第一时间控制住阿戈摩托之眼,我必须这么做。如果能够掌控阿戈摩托之眼的话,我的计算将会快上许多。”
“没必要为此道歉,老师。”旺达深吸一口气,默念皇帝交予她的咒文。猩红的能量填充蛇骨法杖的蛇类头颅,她的精神也稳定了下来。“让我们尽快帮助至尊法师吧。”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莫度将心智沉入以太之海,念诵赫尔墨斯秘文内在灵性,驱逐内心不断滋生的暴躁。
“莫度,你的咒文根本不管用。”丹尼尔法师站在一旁,那张皱巴巴的、苍老到看不出白人与印第安人混血特征的脸上满是冷漠,“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在镜像维度里添加这一咒文,但那根本无法困住入侵者。”
“那是尊者亲自交予我的咒文,丹尼尔法师。”
莫度闭上眼睛,背诵三重伟大的智慧稳定心智。
他俯瞰着下方的庭院。即便看不清庭院内发生的事,但从天空中血红色的灵气,他也能看出有许多秘法师死于非命,绝望与痛苦的情绪点燃空气中密集的以太,令每一位秘法师心智躁动。皇帝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莫度看到那庄严雄伟的以太光辉在天空中引发一系列超自然自然现象,血红色的灵气被驱逐,绝望与痛苦被融化。这是只有灵能者才能看到的现象,凡人只能看到天空中的乌云被驱散,暴风雪戛然而止,阳光洒向大地。
“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对我们虎视眈眈,不久前我们击杀的那一批吸血鬼就是德古拉的血裔。”丹尼尔法师说道,“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认为他和吸血鬼们勾结在一起。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判断力,莫度男爵,你难道不知道他杀死了多少吸血鬼吗?”
“那只能证明贝尔蒙特家族(注:来自恶魔城主角家族)没有跟随他一起叛变。”
“我是不是无法说服你,莫度男爵?”丹尼尔法师叹了口气。他找了块石墩坐下来,满不在乎薄薄的积雪可能把那身洁白的长袍弄脏,“他做出了许多秘法师无法企及的伟业,而你却不打算问问他如今为什么这么做?”
“我全身心地相信至尊法师。”
“不是因为嫉妒?”丹尼尔法师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原本昏聩的眼神变得锐利、精明。“你知道至尊法师的头衔将会由他掌控,你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在能力与智慧等方面与他比肩。要不要我们问问卡西里奥斯怎么说?”
“这就是你的见解吗,丹尼尔法师?卡西里奥斯还在监视众神之父,那个任务到了关键时刻,他没有时间关注卡玛泰姬。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视作家人的他反叛了卡玛泰姬,那么监视任务也会遭受影响。”莫度微笑起来,但丹尼尔法师认为这种表现比愤怒还要糟糕。很显然,莫夫男爵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心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请保护我这具身体的安全。我听见他在以太之海呼唤我,他想要和我交流。我要去听听他怎么说。”
“很好,我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丹尼尔法师微微鞠躬,“那就听听祂怎么说吧。”
这是一座金色的奢华宫殿,远远超过人类过去、现在和未来建造过的任何建筑群。这座建筑盘踞在隆起的大陆架上,每一个巨大的厅堂都形成了独特的微气候,高耸的尖顶没入云层,季风在大厅内呼啸,雷霆在大厅中激发无穷无尽的回声,云雾淹没穹顶上精妙绝伦的、汇集了人类种族千万年锤炼出来的绘画技艺的壁画。数以万计的大理石阶梯形成蜿蜒的山脉,泰坦巨人的伟人雕像矗立在阶梯两侧,如同延绵不绝的山峰,墙壁上开凿出的岩洞摆放着历史上数以亿计为人类种族生存而战的英雄的尸骨,他们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行走在阶梯上的每一个人,英雄的幽魂吟唱着神圣的牺牲,但当来客靠近时他们就化为云雾与闪光消失不见。
莫度男爵默念着维山帝咒文,闭上眼睛将穹顶洒下的一千个太阳光晕拒之门外。没有人不会为这座宫殿的宏伟壮丽倾倒,莫度知道自己并非例外,第一次睁开眼睛,他就因为这座建筑超出想象的宽广占据大脑,常规认知被彻底冲散,只能再次闭上眼睛将眩晕驱逐出脑海。他尝试辨认出这间大厅中少量能被识别的特征,用以将自己的常识代入这个世界,用人类知性能够理解的方式去理解这座宫殿。
他发现这座宫殿是在卡玛泰姬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曾经熟悉的庭院成为了厅堂中的小小房间,铺设大理石阶梯的山脉上铺满了燃烧的白色蜡烛,香料燃烧的烟尘缓缓飘向上空,汇入穹顶下的云雾。莫度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未见识过如此宏伟、如此壮丽的心智——他来到了皇帝的内心,他站在皇帝的内心门口。这里一扇扇紧闭的宫门都代表着皇帝不愿意告诉他人的秘密,而他只是站在城墙之类,站在厚重的大门门口,但却找不到通往心智深处的正确路径。
“这是何等的自大。”莫度用颤抖的声音高声大喊,“为何不出来见我?你是在向我示威吗?你要我在王座前向你敬拜吗?”
没有回应,穹顶下的云层因为声波扰动产生变化,紧接着纯净的雨水如同鹅毛一般飘落,带着些许香薰气味的细小水珠粘在莫度的长袍上。莫度感受到自己的长袍被浸湿,纤维紧紧贴着皮肤,但宫殿中幽魂的吟唱带走了他的注意力,他仔细听,才能听出那些幽魂唱诵着他从未见证过的战场上牺牲的英雄,以及他们为了人类延续所奉献的生命和灵魂。
“你为什么表现得像个懦夫!”
“因为我有比你重要的事要应对,莫度,我没时间照顾你的情绪。”
披着深红色长袍的高大男人站在宫殿门口,手持一根破旧的桦木手杖。长袍如血一般红,那是用圣徒之血浸染、天使筋骨编织的圣骸布,莫度看到从长袍袖口中探出的手掌正在不断滴血。他下意识想要询问受伤的原因,但随即就被那叱责般的语气激怒了。
“我教育过你,不是为了让你如此傲慢。”莫度说道,“不要认为你现在比我强大,就能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的确感谢你的帮助,缩短了我吸收那些知识的速度,让我能够涉猎更多。但这不代表我需要继续照顾你的情绪,因为我有事要忙。”那个男人顿了顿手中的长杖,“因为疏忽,因为愚蠢,因为短视,现在阿戈摩托之眼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我本以为你能够察觉到异常,或者我能够及时返回,那个伪装成尊者的存在将无法控制阿戈摩托之眼。”
“不可能,我见过尊者。”
“有东西穿上的尊者的皮囊来到物质宇宙。”
“不可能有存在能够战胜至尊法师。”莫度攥紧双拳,但是以太能量却没有像预想中的那般涌出,“你在撒谎。”
兜帽下的双眼如恒星般衍射光晕。他从莫度身边走过,只手推开几十米高的、由金色合金制成的沉重大门,直到此刻莫度才察觉到这扇一直处在自己身后的大门上镌刻着无比恢弘的浮雕。那是一个身着甲胄的人手持利剑,剑尖朝下刺穿巨龙的身体,星辰在他的身边闪烁。只不过浮雕上人物的面部部云雾笼罩,莫度什么细节也看不清。
“我正在进行一场对抗。”
大门敞开一道足以让数人并排通过的缝隙,透过那个缝隙,莫度看到门外急速涌动的以太源质正在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释放着雷霆,无数以太实体在以太漩涡中若隐若现。足以撕开恒星内部引力的虚数风暴正在酝酿,每一道闪电足以撕开陆地,点燃大气层,长达数千米的肉食植物在虚空中游弋,捕猎着从帷幕另一侧来到这个世界的悲痛灵魂。莫度看到这座宫殿的每一块石砖上都镌刻着细小的文字符号,那是卡巴拉,那是密斯特拉,那是阿波罗,那是狄俄尼索斯,那是恩利尔,那是吉尔伽美什;那是五步抑扬格,那是十四行诗,那是七言律诗;那是经典物理学,那是高等代数,那是相对论,那是弦论等等等等。
这座心智中的宫殿即是在皇帝的脑海中,也是在帷幕之后,皇帝用人类历史上所有智慧对抗着这个恐怖的以太潮汐,无数以太灵体接触到宫墙的瞬间便被彻底蒸发——莫度看到他双目紧闭,汗水顺着额头流向鼻尖——即便这座宫殿庞大到超出人类常识,但在这无垠的、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地方也如同一叶扁舟那般,在风暴中摇摇欲坠。宫殿高耸的穹顶上,一盏如恒星般炽热的明灯尽全力释放出光圈,将宫殿所在的水面平息下来。
“套上尊者皮囊的存在来到了物质宇宙,若不加以阻止,它将带给人类种族沉重的灾难。”
“你受了伤。”莫度神情别扭,“你在对抗这种东西?”
皇帝摇摇头,此时莫度看到兜帽下隐藏的桂冠。
“我需要证据。”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莫度。你只有选择相信,或者不信。”
“您说服他了吗?”旺达·马克西莫夫问道。
走过铺满弹壳与碎石的庭院,空气中还散发着激光烧灼肉体的气味。那烧焦的气味令人作呕,勉强运转的微型气候灵能法阵时断时续地运作,完全无法调节此处的空气成分、温度、湿度等变量。旺达·马克西莫夫瞥见履带下的残肢和肉沫,忍不住转过头去,似乎这样就能远离那些血腥恐怖的东西。
“我无法在维护尊者名誉的前提上告知他实情。莫度的忠诚令人满意,但他的固执却令人头疼。”阿蒙看到皇帝脸上露出微笑,似乎祂并不因为自己说服失败感到难过。“没关系,他最后会明白我的做所作为。我相信他对保护人理延续这个理想的忠诚,这个世界上很少会有如他那般固执的人了。他见证了索多玛之兽在风暴中诞生,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您是否高估了莫度的心智承受能力,主上。”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莫度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冷汗从额头滴下,落在薄雪上时血被晕染成深红色。
丹尼尔法师已经离开,不知去向。在丹尼尔法师离开之前指派来到这里的秘法师并没有参与密仪,他们立刻冲上来将遭受灵能反噬的莫度扶了起来,后者伸出沾满雪粉的痉挛手指用力挤压着双眼,血泪从眼睑下流出,好像他要将眼球碾碎似的。但好在一名秘法师在他耳边念诵清修咒文,其他秘法师控制他的肢体,几秒种后他的精神才逐渐稳定下来。他暂时无法睁开眼睛,虽然第二视觉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但探出的第二视觉所察觉的灵气仍然告诉了他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以至于他根本不想去探究丹尼尔法师现在的下落。
“过了多久?”他攥紧一名秘法师的手腕,“还有多少修士活着?”
“他们都还活着,莫度法师。他们的灵魂陷入了迷障,无法脱离,无论我们怎么呼唤都没用。”
那名秘法师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暂时看不见,莫度还是能感受到这名秘法师散发的紧张灵气,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貌了。那名秘法师将目光投向广场——参加密仪的秘法师们依旧被无法驱散的恐惧灵气笼罩,他们花费了许多力气才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惊恐咬掉自己的手指头,或者因为恐惧被活生生吓死。他们强迫这些秘法师进入睡眠,用梦境躲避恐惧——至于那些苦行僧,他们依旧念诵着咒文。但是失去了秘法师和莫度的引导,他们的灵能力量依旧完好地保存在身体里,过于专心的他们甚至没能察觉身边发生的事。
“您昏迷了大概五分钟,敌人已经抵达了第七枢纽。我们都能看到他们的枪焰了。”另一名秘法师温和地掰开莫度的手指,可他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他的真实情绪。“我们应该怎么办,莫度法师?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背叛我们?”
“我不知道……剩下的人中还有什么能用的密仪吗?”
代号Caveira(卡薇拉,葡萄牙语中意为骷髅头、颅骨)的原巴西特别警察行动营精锐士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高原地带向前狂奔。作为招募她后总部赠予的礼物,有着巴西印第安人神话中代表死神的狼人Luison图腾纹章的静音手枪,被她牢牢插在了大腿枪套上,而她本人则抱着激光卡宾枪,在腿部外骨骼的帮助下朝着阶梯顶端疯狂奔跑。
她活跃的战场是城市里的贫民窟、隐藏恐怖分子的城市与深山老林中躲藏敌人的洞穴,虽然全地形训练中包含了高原地带,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会在高原地带进行高速冲锋,而不是在转角、门径、狭小的室内与敌人交火。
她在心底画了个十字架,虽然她也不相信这东西,但她今天看到太多巫术了。
诚然第一机密团总部已经将灵能存在的事实如实相告,并且早已开启了反灵能作战规划,但听说和见到是完全不同的事。她出身巴西贫民窟,那里是耶稣会的地盘,天主教气息浓厚。即便不相信天主教,但在多年熏陶下,Caveira的潜意识也在向天主教宣扬的理论靠拢。而且皇帝那套“灵能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说法她才没接受多长时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冲击。如果今天再见到一个外星人,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耳机中传来指令,前方剧烈奔跑的士兵突然转向另外一个方向然后停下脚步,蹲下来将枪口指向庭院中的一扇虚掩的大门。Caveira随即冲向了门边,小心地将枪口牢牢指向隐藏在门框后面,准心牢牢锁定突击阵型中她所负责的方向,等待着其他队员抵达。
几秒种后,他们便开始了突入作战。
战斗姐妹塔季扬娜以及她的小队用一种常规室内作战无法比拟的鲁莽,在Caveira惊讶的目光中硬生生从另一扇未曾打开的木板门撞了进去,随即第一机密团士兵也发起了进攻。“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被分配到一身动力装甲?”作战结束后,Caveira都会向战友发出抱怨。“虽然全环境作战服挺不错的,还有助力外骨骼能够节省体力,但动力装甲是另外一个等级的东西。如果我穿上动力装甲,说不定连托尼·斯塔克都能打下来!”
只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这些想法,她只是对动力装甲的功率以及坚固抱有敬畏,看着塔季扬娜和其他身着装甲的女孩在装满书本与古董的房间里横冲直撞。但无论是战斗姐妹还是第一机密团士兵都没有在这所不算太大的房间里找到任何人,房间中央只有一个硕大的铜炉雕琢精美的铜炉顶盖有着数十个不规则的孔洞,刺鼻的香料烟气从孔洞中冒出来,在空气中凝聚一只只千奇百怪、不遵循演化规律的动物。
似乎是察觉到了入侵,几十只烟雾凝聚的怪物扑向了他们。
短促的激光瞬间在房间中亮起,此时链锯武器的马达才开始发出轰鸣。Caveira连开数枪,但每一发激光都穿透了烟雾凝聚的怪物,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烟雾构成的利爪与牙齿撕开全环境作战服的高分子合金复合纤维·一体融塑成型装甲板,Caveira拔出匕首刺进烟雾躯体里,但从伤口中流淌出的只有烟灰。
烟灰落在她的肩膀伤口上,和她的血混作一团。
泰娜·佩雷拉从闷热潮湿的空气中苏醒,脊背与脖颈上的汗水令草席变得湿润、滚烫,坚硬的床板令她瘦巴巴的脊背很不舒服。但她已经习惯了,因为她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她感觉就连自己身上的气味也变得和这里一样,充斥着生活垃圾、污水、汗水和暴力。黑夜的贫民窟并不安宁,她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移动的深黄色光斑,在其他兄弟姐妹与母亲疲惫的呼吸声中,她毫无困意地竖起耳朵,试图听取窗外嘈杂又模糊的收音机声音。
她知道,今天的最高气温是95度(华氏温度),空气潮湿得令人喘不过气。
她喜欢下雨,但却不是因为下雨能够凉快一些。
下雨天的时候,大城市里的行人往往会行色匆匆,没有时间也没有注意力去关注身边发生的事。如何使用灵巧的手指拿走一些对于城市里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的人们无关紧要的东西对她来说不是特别困难,这座贫民窟里的孩子几乎都会这么一两手,而她的母亲还一直以为她是个乖孩子。这并不奇怪,这个家有十个孩子而她排在第七个,母亲无法靠死去父亲的退休金养活他们,每天劳累之后她能从母亲那里获得的关注也不多。
她对这种缺乏关注并不在意,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被警察抓住。
如果她在黑帮管理的土地上偷窃,那么她说不定还能加入那个帮派,只要给某个小头目分成就行;如果被警察抓住,那么他们会从她的骨头里榨出油,用少年感化院与警棍作为威胁,将母亲与兄弟姐妹赚取的微薄金钱抢走。即便如此她也不一定能够活着回来,身边的例子已经够多了,如果被警察抓住,那么她唯一的武器就只有一把用水管砸平、焊接起来然后磨尖的匕首,她必须依靠那把匕首逃离困境。
远处响起了零星的枪声。
夜晚的圣保罗贫民窟并不安静,即便大多数人陷入沉睡,但犯罪永远不会停止。或是因为金钱,或是因为权力,亦或者单纯的嗜血,圣保罗贫民窟都沉积着这座城市最糟糕的一面。泰娜·佩雷拉瞪大眼睛,听着零星的枪声响起,然后她发现那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Caveira!”她听见有人用激烈的声音喊着这个名字,“Caveira!”
这个称呼令她感到恐惧,因为掌控附近这片层层叠叠的贫民住宅的,是一伙以颅骨为标志的黑帮(巴西是个多种族国家,这里的主要语言是葡萄牙语)。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越来越近的枪声,仅是使用木板搭建的墙体根本无法阻挡滚烫潮湿的空气与子弹。被吵醒的还有躺在她身旁的弟弟。她感觉这个没有玻璃窗的狭小房间里,汗臭味立刻变得浓烈了起来。
她有种直觉,想要睁开眼睛。
曾经施暴者的身影在眼前闪烁,塔季扬娜强忍着砸烂一切的冲动,抬手一枪击碎了香薰铜炉。一名身着黑袍的秘法师凭空出现,盘腿坐在香薰炉面前那张曾经被塔季扬娜踩踏过的地毯上,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紧接着链锯剑切开空气砸了下来,散发着高温的单分子锯齿死死咬住由火花构成的几何护盾,发切割钢铁一般的火花和噪音。另一名战斗姐妹连续开枪射击,但高速飞行的质爆弹却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阻力极大的弹道凝胶,飞行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最后停滞,弹体上蔓延着细微的闪电。
“以皇帝之名,放弃污秽的巫术!接受审判!”
链锯剑从Caveira头顶刺出,将那头烟雾野兽一分为二,她看到烟雾躯体向内塌陷,最后化为一团不定型的香料烟雾。战斗姐妹的音频格栅发出怒吼,震得Caveira耳朵嗡嗡作响,也让她从过去的生活中彻底清醒过来。她敢发誓自己在那头巫术怪物死亡前听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声音,那声音让她耳朵发痒,恨不得把手指伸进去挠挠。
紧接着她看到了帮助自己的人。
那是一名战斗姐妹,她朝着Caveira点点头,指着后者腰间的急救医疗包,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前往与塔季扬娜缠斗的秘法师冲了过去,那股帅气的劲头让人着迷。Caveira后来认为,或许这就是自己想要穿上动力装甲的原因之一,而不仅仅是因为动力装甲强大的防弹防爆性能。
Caveira被队友毫不留情地从交火的战场拽出。
随行军医往伤口上喷洒消毒剂与合成皮肤的刺痛,让Caveira重新将注意力拉回战场上,在常规的清创流程之外,军医还往她的伤口旁注射了一阵解毒剂,这是此次行动之前禁卫军从仓库中调拨给第一机密团的特殊医疗物资。“伤口撕裂了你的一条肌腱。别担心,我们的医疗技术可以轻易治愈这种创伤。不过你并不适合参与接下来的战斗。”军医话音刚落就收到了抗议,然而军医认为她只是担心这次受伤带来的影响,于是他赶忙说道,“接下来的烈度将会提升许多,我们也只能参与二线战斗,所以你没有错过什么东西。”
“我的手臂还能抬起来。”Caveira不服气地辩驳,然而很快就被订皮机的咔哒声打断,“好吧,我同意。”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这阶梯实在是太长了。
沿着山脊修建的登山阶梯有上千级,旺达·马克西莫夫不得不用手杖支撑着自己行动,努力跟上皇帝越来越快的脚步。仿佛山谷谷底传来沉闷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在她看不见的前方响起,爆炸的浓烟几乎遮蔽卡玛泰姬所能接受的所有恒星光芒,旺达·马克西莫夫越是往前走,越是能感觉到以太之海中翻涌的绝望、愤怒与恐惧在空气中闪闪发光,每一次触碰那闪闪发光的情绪,她都有一种被精神被填满的满足感,皇帝的愤怒更是如火焰般在空气中闪烁,令高原寒风变得炽热滚烫,甚至烫伤了她的手指。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现那是个错觉,她的手指依旧干净、完整。
这只是一种用于描述以太之海的隐喻,而非真实存在的物理现象。正如拥有视觉的人无法向出生起便失明的人解释天空的颜色,旺达·马克西莫夫也是在用自己的大脑能够理解的方式,去解释自己所看到的不定型的、不可描述的事物,就像一千个不同的读者阅读同一部作品后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每一个人眼中的以太之海都是不一样的,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那是个疯狂、危险的维度,是物质宇宙混乱的、精神为主导的镜像反射维度。
“我有点分不清了。”
她嘟囔着攥紧蛇骨法杖,默念赫尔墨斯咒文寻求内在真实。但她的确能够感受到皇帝的愤怒,因为那是真实存在的、通过灵能衍射表现出的物理现象。她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迈上另一层阶梯以前,她就看到了真相——肮脏瘦削的身体上披着褴褛的华贵布料、须发之间洒满了香薰料的苦行僧在秘法师的指引下,念诵着奉献咒文走入广场。他们按照指引在广场中央围绕着一名身着黑袍的秘法师席地而坐。
旺达·马克西莫夫看到华贵的布料制成的长袍之下,苦行僧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长满了脓疮、疱疹等疾病,部分肉体还发生了轻微变异。这些苦行僧以绝对坚定的意志忍受着变异的痛苦。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求回报地奉献。作为奉献的代价,他们的尸骨会被焚烧成无机物然后制成石砖,铺设在卡玛泰姬的地牢里,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灵魂将会永远对抗人类无法抵抗的不可名状之物。他们是人理延续这一信条最虔诚的信徒,即便他们不完全了解这一信条要如何达成,但他们知道人类种族延续的最大威胁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永恒地威胁着宇宙中所有智慧种族。
他们知道自己所有牺牲都是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宏伟未来。
紧接着,旺达·马克西莫夫听见了两声同时响起的爆炸声。
第一声爆炸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她甚至能够看到热熔弹头刺眼的火光在头顶涌出,恐怖的热量几乎将头皮烧焦;第二声爆炸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夹杂着热金属与推进液的废气,还有高原凛冽清新的寒风。她用不同的视角观察着同一时间发生的同一件事。这种感觉很新奇,此前她从未潜入集体潜意识之海,此刻她就好像潜入了某个人的心智,完整地体验了这个人的情绪、思想,因为这很危险。
如今某种力量保护着她的心智,避免他人的思想污染她。那几乎是一个梦境,她就好像潜入深海那般,水是绿宝石般的淡绿色,随着下潜愈深,水体变得像是绿松石,最后是几乎黑色的、如同淤泥一般的深绿色。那种力量像是一架有着圆形前舷窗的深潜器,在幽暗的海底释放出柱状光芒,坚固的合金外壳承受着凡人无法承受的水压——这是一种隐喻,她知道这是皇帝在帮助她,所以她打算看得更多——卡玛泰姬有许多秘密,苦行僧们并不知晓太多,然而她却能看到这些苦行僧为何会来到这里,成为一名卡玛泰姬侍僧。
因为贫穷、战乱、饥荒、不公、迷信。
这些苦行僧并不全都接受过高等教育,甚至就连她与皮特罗在监狱中学习到的、感受到的一切他们都不曾拥有。他们的童年充斥着饥饿与愚昧,直到至尊法师将他们从淤泥中拽出,教导他们信条。他们的孱弱天赋无法触及深奥的智慧,他们的智慧不足以理解过于宏大的目标,因此至尊法师就教导他们唯一能够接受的智慧,那个延续人理的信条。
他们如同崇拜神祇一般崇拜着这个信条,崇拜着践行信条的至尊法师。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至尊法师相当于行走于人世间的神祇,神祇的法令就是要求他们奉献一切去维护人理存续,因此他们就会去信仰、去履行那个看似虚无的信条。
崇拜但却无法理解,理解但却无法实现。
她在舌尖品尝到了黑色幽默的味道,那味道苦涩得如同被浓烟污染的雪粉。
他们经历的无数苦修只为实现一个愿望,那就是见证至尊法师向他们承诺的希望到来。于是在二十几年前的夜晚,启示降临了。旺达·马克西莫夫看到1995年的那个冬夜,山脚下广场上聚集起来的苦行僧在铺满薄雪的石砖地板上席地而坐,摆满四周的火盆提供的些许热量让他们不至于冻僵——他们朝火盆中扔进没药等香料,刺鼻的烟雾刺激着围观人群的眼睛与鼻腔——他们的吟唱与祈祷令居住在周边的外国游客十分好奇,同时也令当地居民困惑不解,因为那天并非任何传统节日或者祭典,当地人不知道这些平时游走在街头巷尾、用骨灰与香料涂抹皮肤的苦行僧为何会在今日聚集。
旺达·马克西莫夫看到不远处的游客举起相机。
她眼前的画面迅速定格,最后落入一个人手里,紧接着这张相片在一本旅游相册集中待了数年,随后又被转赠给拍摄者的友人。没有塑封的相片在空气中发黄、褪色,但旺达·马克西莫夫眼前的景象依旧定格在那一天。
当获得这张相片的人去世之后,其子女将其遗物整理之后挂在二手网站上拍卖,没过几天这本旅游相册就被一名自称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民俗学教授订购。相册当前的所属者、那名获赠相册之人的孙女抵达咖啡厅时,民俗学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翻开相册,旺达·马克西莫夫眼前的景象也终于产生了变化,不再拘束于一张小小的相片。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十几年未曾有过呼吸。
紧接着她惊讶地发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正是她所熟知之人。
黑色的长发,如黑曜石般绽放着宇宙星辰光辉的眼眸,正如她现在所看到的。她听见那位民俗学教授用温和的、充满魅力的嗓音解释每一张照片的拍摄地,就好像他亲身经历那般,甚至能够说出照片拍摄时附近的场景与人物。随着时间推移,这声音就像沉入水中那般逐渐消散,就如同坐在咖啡桌对面那名因为教授的魅力心动不已,时刻紧盯着他的手指和脸的女人所听到的那样那样,无法集中注意力听取话语中的细节。
“您为什么对这本相册感兴趣,先生?”那名身为地产中介的女人用一种感兴趣的语气问道,“您看起来不像是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是因为您打算收藏相关资料攥写文字,还是因为您与我之间有着上一辈人不为人所知的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民俗学教授抬起头,直视着她的双眼。
“因为我就这,在这张相片里。”一条流浪狗蹲坐在街边,她跟随着那名房产中介的视线,注视到那条透过橱窗紧盯着他的流浪狗。“滚出去,混沌信使。你不配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席之地,这里也不是你编织秘密咒语的地方。”再然后她就醒了过来,仿佛经过了一趟漫长的旅程,她也迈上了另一层台阶,在从未踏足过的薄雪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她想起古希腊寓言故事中阿波罗祭司的卡珊德拉。
作为古希腊神话中不被听信的女先知,特洛伊之战结束希腊人分配战利品时,特洛伊妇女惊叹地看着卡珊德拉,忆及她关于毁灭的预言;但是面对她们的眼泪,卡珊德拉唯有充满怨恨的嘲笑,带着对故土毁灭的悲痛。他人无法看到祂所见识到的恐怖,无法用凡人的智慧揣测超越地球、超越星系的远见,毫无保留地诉说的真相之将会被指责为疯子的呓语,利他的诚恳建议将会被扭曲为利己的虚伪谎言,旺达·马克西莫夫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因为深信皇帝的预言才会踏上这条阶梯,还是仅仅皇帝是自己的老师,自己对他无比信任?
“我有点分不清了。”
旺达·马克西莫夫嘟囔着,她看起来怅然若失深红色皮夹克下的身体满是热汗,随即就被带着推进燃料气味的高原寒冷吹干。她有些发烧,身体机械地运动着,跟随禁卫军阿蒙的脚步继续攀登台阶。
“主上,我认为马克西莫夫女士的情况需要关注。”阿蒙皱起眉头,按下旺达·马克西莫夫颈圈上的几个小按钮,纤细的能量管线开始嗡嗡作响。“这里的以太密度太高了,很容易出现不良反应。我认为开启灵能抑制器并将其调制到档位或许能够解决问题。现在你就好受多了,马克西莫夫女士。”
“我……”
她机械地迈着脚步,眼神迷离,就好像第一次睁开眼睛的婴儿。随即她的意识就下意识扑向混沌中的灯塔,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方,自己是谁,来到这里要做什么。
“我明白了,老师。”
【你知道的那还不够多,旺达。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而不是贝优妮塔或者贞德。】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旺达·马克西莫夫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在数把枪口散发着热金属气味的激光步枪、爆弹枪的簇拥下,她跟随禁卫军阿蒙走入了被前线参谋部成为“第五枢纽阿尼玛卿”的庭院。眼前的景象令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巴以免尖叫涌出喉咙。
许多秘法师则口鼻淌血倒在一旁,接受着第一机密团军医的救治。
军医使用快速诊疗手甲上的快速外科手术钻头钻开昏迷的秘法师颅骨,释放过高颅内压力、切除部分颞叶避免癫痫从而拯救他们的生命,然而还有几具被宣布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尸体则被摆放在皇帝的战靴旁边。钻头钻开颅骨发出的带有血肉焦臭的烟雾中,旺达·马克西莫夫瞥见了少有出现的愤怒神色在皇帝脸色一闪而过。
只有不超过六具尸体是被激光武器和爆弹武器命中,胸前与额头被贯穿、烧焦,其余尸体的眼眶位置完全烧焦成空荡荡的窟窿。这说明在远程火箭弹摧毁屏障、第一机密团与战斗姐妹快速突入进行镇压行动以前,就已经有许多秘法师死于非命。
一名军医早已用电动切割锯打开了这些尸体的颅骨进行快速尸检,这些秘法师的脑组织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旺达·马克西莫夫在禁卫军的默许下,强忍着恶心与恐惧,半睁着眼睛尽力伸长手臂,从被切开的头盖骨中捻起一小撮灰烬。
旺达·马克西莫夫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经过这么几年的学习,她也算得上是一位勉强能够独当一面的灵能者,然而她还是对登上阶梯时皇帝向她抛出的问题耿耿于怀。她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邀请她来到卡玛泰姬,是与阿提兰战役一样的教学,还是一次不为人所知的实验和观察。她瞥了一眼庭院中有着血迹与灰烬的位置,判断出这些秘法师之前进行的联合施法仪式应该是经典的天衍极数防御或者黄道周期密数大咏唱其中之一,她对这些密仪了如指掌,这是用超过两百张试卷和二十本书籍换来的智慧。
“他们的大脑是因为灵能反噬烧掉的,他们无法控制这些能量,就像那些正在接受开颅手术的倒霉蛋。但是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极端情况下,其他秘法师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而且因为他们的灵魂依旧完好。我没有在以太之海观测到涌向这里的掠食者,它们也暂时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也无法给予他们这么强大的灵能。他们的灵魂去了哪里?”
“军医计算过,这些灰烬的质量再加上脑组织蒸发掉的水分和烟气,仍然远远超过脑组织应该拥有的重量。”阿蒙在女巫耳旁悄声说道,“产生这些灰烬的有机物来自另一个维度。”
旺达·马克西莫夫突然想起皇帝向她展示的场景。
相片的那些1995年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参与过祭典的苦行僧中,其中有一位名字相当拗口。她有一种直觉,那名苦行僧至今还活着,而她也在匆匆一瞥中见证过他贫苦的童年、饥饿的少年与愚昧的童年,那种感觉一直牢牢勾着她的心灵,将她的直觉指向山巅的庭院。旺达·马克西莫夫想起了自己学习过的一些较为残忍的,可以被划为黑魔法范畴的灵能技艺,虽然只是粗略学习,但她知晓这种灵能技艺的原理,以及如何抽取他人灵能强化特定目标的技术存在实现的可能。
她侧着脑袋,接过禁卫军阿蒙递来的数据板。
因为死亡与开颅尸检变得扭曲的面目令她无法分辨出这些秘法师的身份,但禁卫军却在皇帝的指示下,对卡玛泰姬所有秘法师建立了档案,包括指纹、虹膜以及基因编码在内的全套档案——旺达惊讶的发现,这几位秘法师似乎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自己在卡玛泰姬学习的短暂时间里也曾经与他们有过交流——据说皇帝曾在卡玛泰姬生活过数年,他与这些人相处的时光只会更长,他肯定认识这些秘法师。只不过皇帝很快整理好了情绪,除了衍射出的灵能光辉还带着些许红色,没有人能够看出他曾经的愤怒。
远处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火箭弹划破暴风雪砸在逐渐收缩的屏障上。
浓烈的烟尘勾勒出这道屏障的大致轮廓,四处飞溅的弹片与阴燃的弹体残骸或是坠落深谷、或者溅射在千年未曾变化过的石壁和山体上。禁卫军安菲特律翁与阿蒙进行短暂交流后,便重新站立在皇帝两侧,等待着战斗姐妹塔季扬娜与第一机密团此次行动的前线指挥官结束沟通。似乎是为了照顾凡人,皇帝特意收敛了灵能光辉,但从塔季扬娜与那名凡人士兵脸上的表情来看,灵能光辉依旧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那名凡人士兵一直没敢抬头,目光焦点一直是皇帝的胸甲。
这场面让旺达觉得有些好笑,但随即她就被忧虑淹没。
皇帝邀请她来到这里,必然是有些其他人不知晓的因素,只不过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皇帝不会伤害自己,她担心这是一场自己从未准备过的测试,并且这场测试关系巨大。如果这是一场测验,那么绝对不是过去在撒冷镇追捕吸血鬼、收缴乡下邪教藏书这种简单(虽然结果是引发北美洲东海岸大地震)的任务,而是会影响到整个人类种族未来的任务。
这让她颇感压力。
莫度凝视着高温亚原子之花在念动力屏障上绽放。
第二视觉才能看到的以太能量从念诵着咒文的苦行僧头顶升起,然后如同烟雾一般汇入高空的念动力屏障,几名秘法师端坐在庭院四周,橙红色的火花构成的四维几何符文结构在他们面前旋转,操纵着他们自己和苦行僧的精神能量去加强屏障。这是一种强迫性的精神能量汲取,那些口鼻流血的苦行僧强忍着痛苦去完成秘法师这些“上人”、“高等种姓”、“神的选民”所给予的使命。
“以太正朝着我们看不见的方向聚集,我们探入以太浪潮的目光被无情阻隔。再这样下去,这片土地上最基础的防护魔法都会被破坏,我们也会被凡人发射的卫星观测到。”虽然很不情愿,并且丹尼尔法师总是唱反调,但圣殿守护者无论如何都是卡玛泰姬的决策层,莫度认为自己作为一名守规矩的秘法师应该与丹尼尔法师进行交流。“我认为他在用卡玛泰姬的暴露作为筹码,逼迫我们撤离屏障。”
丹尼尔法师一直忧心忡忡地看着至尊法师所在的庭院,现在那座庭院除了莫度法师谁也不能进去,其他人哪怕踏入一步也会被看不见的魔法粗暴地弹出来。
“你召来精通防护的秘法师自然无法阻挡他的脚步,但是火焰与雷霆的力量却被强化,这是宇宙中无数事件引发的自然规律,总有学派兴起和衰落,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丹尼尔法师说道,“但无论你选择何种方式阻止他,你都不见解释你命令苦行僧来到这里的原因。他们自愿奉献一切,这不是你压迫他们的理由。”
“再重复一次,这是尊者的命令,尊者一定有合理的理由。不要质疑至尊法师的命令,丹尼尔法师,现在不是产生分歧的时候。”莫度皱着眉头,“我已经命令其他秘法师开始准备密仪,如果他执意踏入这座庭院,那么他将会明白其他秘法师加起来不一定比他弱小。”
“我会加入密仪仪式。这不是尊者的命令,而是我的意愿。我无法容忍他对尊者的背叛。”当丹尼尔法师将目光转向他的时候,莫度也承认了最后一个事实。他拿出一叠厚厚的羊皮纸。“这是我从他的房间里找到的东西。”他说,“我们居然从未察觉到眼皮子底下滋生出的阴暗野心,我们也不该同意他外出发展的想法。你可以看看这些羊皮纸,看看他对于卡玛泰姬的构想……限制灵能,合并卡玛泰姬,杜绝外维度影响,让卡玛泰姬成为他掌控的一个部门……他居然将其称为带领人类走向永久和平、繁荣与理性的永恒之道,但我只看到了他端坐在王座上的野心!”
丹尼尔法师沉默以对。
他无法为这份书稿辩驳。即便是以一名擅长预言的秘法师的角度来看,这份书稿中所谓的预言精算模型也可以被称为荒诞,然而他却无法否认皇帝在这份书稿中编纂的混沌模型精密计算算法颇有可取之处,其精算封闭系统内每一个原子运动的能力几乎可以被称为拉普拉斯妖。
“他是否对这份书稿有过辩解?”丹尼尔法师问道,“毕竟他是这份书稿的编撰人。”
“我没有问,也没有必要问。”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份书稿的,莫度?”丹尼尔法师步步紧逼,“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完这份书稿的内容。至少从进攻开始到现在,短短半个小时时间里你不可能看到后面的内容,除非你没有看过那份迷人的算法。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个算法都会被它的数学美感与严谨吸引,我不认为你不会对此感到好奇。”
“你知道他有多久没有返回卡玛泰姬居住了吗?”
炮兵部队的军官报告,近程火炮所携带的一个基数的制导滑翔增程弹药所剩无几,禁卫军阿蒙立刻命令后方火炮阵地停止炮击,然后命令两支分别驶向火炮阵地与卡玛泰姬的后勤运输车队加快速度,将火炮弹药和迫击炮运送至需要的地方。
“但是灵能屏障……”军官问道,“没有火炮,我们要怎么摧毁屏障?”
“现在不太需要,接下来我们需要精确炮击。”阿蒙的声音被头盔封闭,除了第一机密团以及战斗姐妹的军官以外,其他人即便站在阿蒙身边也只能听见“嘀嘀——”声。阿蒙认为现在炮击并非必须,因为皇帝每向前走一步,念动力屏障就向后收缩一次。“开始链接侦察无人机,我会指引炮击和精确制导炸弹。”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随着队伍进一步推进,那个灵能护罩似乎开始产生了变化。
短短一瞬间,灵能护罩之后的建筑似乎消失了,紧接着不属于这个高原地貌的植物与景观开始出现。根据侦察无人机等诸多观测手段反馈的数据来看,即便他们正站在第六道庭院的大门前,但这支皇帝所在的进攻小队以及目标地点的坐标正在不断变化,就好像空间被硬生生切下了一块然后重新黏合上去一般。
皇帝的靠近令这道屏障肉眼可见地承受了更多压力,灵能静电在原本完全透明的屏障上亮起,深紫色的以太能量光辉一闪而逝,几乎点燃空气。即便如此,这道屏障依旧有着不可思议的坚固,远远超过物质宇宙的城墙所能给予的庇护。
新的弹药补给已经送达已经在指挥链中传达,禁卫军已经准备好进行炮击指引了,精确炮击与精确制导炸弹能够在射击诸元不断变化的情况下,将轰炸准确地指引向覆盖范围越来越小的灵能护罩上。与此同时,旺达·马克西莫夫终于获得了施法许可——她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使用非致命手段,令维持灵能屏障的秘法师陷入非不可逆转的失能状态。
用一把电击震荡镇暴杖也能做到,但那些秘法师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看似单薄的屏障也是不可跨越的阻碍。并且秘法师被烧毁大脑的前车之鉴在先,皇帝并不愿意亲自打破屏障,因为那些没有立即死亡的秘法师也多次出现颅内血肿的症状,战地开颅手术的存活几率很小,皇帝不想再造成更多秘法师伤亡,这在禁卫军的口中这叫“对高价值可用资产的浪费”,因此他只愿意缓缓施加压力避免灵能过载导致最糟糕的结果。
并且皇帝似乎有什么更加深层次的原因,不愿意施展自己的灵能力量,只不过目前的旺达·马克西莫夫对此一无所知——尽管她的灵性直觉告诉她,这与皇帝将她带来卡玛泰姬这件事有关,但此刻她并不愿意去思考这些隐藏在幕后的复杂因素——她只知道这是一场考试,她需要在几秒钟内选出自己学习过的上百条咒语中选出符合情况的一个,然后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变体修改以更好地达成战术目标。这一次不会有人在她耳旁轻声提醒,为她指出那条咒语与灵能技艺记载在哪本书上,她也需要与禁卫军配合,在下一次灵能屏障收缩的短暂空隙时施展咒语,让自己的巫术能够越过屏障直抵目标。
远处传来超音速炮艇机的轰鸣声,禁卫军阿蒙竖起手指作为倒计时。
她急促地念诵着咒文,汲取储存在蛇骨法杖里的猩红灵能。
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旺达·马克西莫夫的心智一头扎向燃烧着深紫色光焰的灵能屏障。紧接着时间变慢了,在她眼中这个世界仿佛停止了一般,尽管她明白这是主观的、由自己精神力量构建出的、仅在自己大脑内放映的影像,但令整个世界为之停滞的感觉相当令人着迷。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等离子弹头过载爆炸将红与蓝两色的电浆铺盖在灵能屏障上,推进剂燃烧产生的浓烟在屏障之间的空气布满无数到电流,仿佛暴雨天蕴藏着雷霆的乌云。细小的弹片在屏障上燃烧成灰烬,头顶的整片天空仿佛布满了赤红色的星辰。
摆脱了肉体的束缚,她的速度很快。
她不再依靠食物供给、细胞转化的能量为肌肉供能,不再受到相对孱弱的身体束缚。此刻她是自由的,仿佛意识能够抵达的最远边界,也能迈出一步直接到达。她感觉自己只要迈出一步,就能直接抵达银河系边缘,看着无数恒星在亿万年岁月中燃烧、坍塌,最后化为引力黑洞。很少有人能够忍受这种发自内心的诱惑,令灵能者毫无节制地汲取以太之海的能量,因为这种诱惑是生物对自由本能的向往。这种诱惑时时刻刻困扰着每一位灵能者,旺达·马克西莫夫默念着静修咒文,她回想起自己的任务,保持自己的理智不在从帷幕之后吹来的以太之风中迷失。
以太掠食者没能靠近她,它们渴望用畸形的触手、利爪与爪钳勾住她的皮肤和肌肉,撕裂她的眼球,将她划得鲜血淋漓。皇帝的灵能光辉温暖着她,无数恐怖的无形掠食者甚至没能察觉到她的存在,便被随之而来的灵能恒星烧成飞灰,从概念层面彻底抹除,从未获得过生命这一概念的情绪集合体永远无法在以太之海中重生。不同于照耀在以太实体身上的暴烈热量,旺达·马克西莫夫从这纯洁的光辉中感受到了温暖的、宏大的、同时还有些冷漠的爱意,令她的精神得以在以太之风中凝聚,保持形体。
她眨了眨眼,隐喻性的手掌拨开迷雾,没入一名秘法师的心灵。
旺达·马克西莫夫此刻正面对着一架意象化的钢琴,白键与黑键的数量远远超过五十二和三十六这两个数字,并且琴键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这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读自己所看到的精神意向,就如同心理医生对患者进行罗夏墨迹测试那般,她会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她明白每一个琴键都代表着这名秘法师心灵中能够引发特定情绪的记忆,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拂过,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情绪。
恐惧是生物演化道路上的必需情绪,即便是最低级的单细胞生物,也会具备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是恐惧这种高级情绪让智慧生物能够遵循最基本的生存逻辑,获得足够多的机会传递自己的遗传物质,延续自己的族群。
她弹奏了几个相似的琴键,引发了相应的音阶与情绪。
紧接着她念出自己准备已久的咒语。
莫度看到一名维持屏障核心的秘法师突然站起来,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脸上写满惊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最恐怖的事物。橙红色的火花在这名秘法师的掌心崩断,如同拉扯到极限的琴弦,灵能反噬的浪潮在以太之海中发出轻微的、不可觉察的清脆回音,紧接着恐惧的气息如多米诺骨牌般蔓延向所有维持核心灵能屏障基础奥术密仪的秘法师,如同急性传染病般不可避免。
本应导向多重密仪的灵能毫无约束地冲向四周,秘法师眼中、口鼻中灌满了刺眼的灵能能力,空气中稳定的灵气转化为深蓝色般的静电,因为其他尚未收到波及的秘法师也从与空气中交融的灵气中感受到了恐惧。
几乎是同时,他闭上眼睛,星光体扑向最初那名引发骚乱的秘法师。
莫度在那名几乎陷入疯狂的秘法师的意识里,看到了一团闪烁着猩红色光辉的、如心脏般跳动的模糊事物,血红色的、长着溃烂面容的恐怖魅影伴随着每一次跳动涌出,这一刻他便明白了前因后果。使用契约与密仪召唤来的、与自己的灵能一同生长的武器被他召唤到手中,然后他象征性地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猩红的灵能海洋。如同潜入深海所面临的压力,莫度越是往下深潜,他所面临的灵能压力也就越大,他的目光所及能够看到的事物也就越少——他的双耳感受到剧痛,就好像他真的在进行无防护深潜——他不能呼吸,不能思考,甚至不能改变姿势,任何分神都会令他被这片猩红的海域驱逐。他所能做的只有伸长手臂,希望武器能够贯穿那颗心脏。
那枚精确制导炸弹仿佛挥向防爆玻璃的安全锤,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瞬间布满密集的燃烧裂纹。塔季扬娜获得了那个荣誉。她急躁地向近在咫尺的屏障开了一枪,爆弹在屏障上炸开,连锁反应瞬间发生,灵能屏障粉碎成指头大小的碎块,然后像是燃烧的羊皮纸那般从空中缓缓飘落,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不留痕迹的雪。
旺达·马克西莫夫被眩晕淹没,紧闭的眼睑下粉红色与粉蓝色电火花毫无规律地疯狂闪烁,横膈膜剧烈收缩,从胃部涌上来的恶心感令她干呕。她双腿一软几乎摔倒在地上,但一只包裹在金属装甲里的手掌牢牢抓着她的手臂,紧紧拽着她,让她不至于跪倒在薄雪里。她感觉到颈部灵能抑制器正在用常人听不见的细微蜂鸣声尖叫。晕眩感逐渐褪去,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从仿佛数百年未曾呼吸过的肺部吐出一口带着胃酸气味的热气。
“老师……”
她转过头,但却失望地发现扶着自己的是禁卫军安菲特律翁。
“主上在前方。”禁卫军安菲特律翁松开抓着她的手臂。
旺达·马克西莫夫看到自己的老师已经想起走出了几步,同时他还拔出的腰间的圣剑。金色的灵能光点如同火焰般在剑身上燃烧,映照得皇帝动力装甲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这颗红宝石采集自天鹅座HAT-P-7b行星,那是一颗距离地球一千多光年以外的行星,是开普勒太空望远镜发现的迄今为止最暗的行星之一,反射率小于0.03。这颗行星的云层由刚玉组成,也就是红宝石和蓝宝石,但旺达知道这并没有这么简单。这颗宝石是皇帝在装甲上构建的天体灵能奥术中的一环,在他自身灵能的影响下,绝大多数靠近他的子弹都会莫名其妙地偏转、削弱甚至失去动能。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莫度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冷汗从额头滴下,落在薄雪上时血被晕染成深红色。
丹尼尔法师已经离开,不知去向。在丹尼尔法师离开之前指派来到这里的秘法师并没有参与密仪,他们立刻冲上来将遭受灵能反噬的莫度扶了起来,后者伸出沾满雪粉的痉挛手指用力挤压着双眼,血泪从眼睑下流出,好像他要将眼球碾碎似的。但好在一名秘法师在他耳边念诵清修咒文,其他秘法师控制他的肢体,几秒种后他的精神才逐渐稳定下来。他暂时无法睁开眼睛,虽然第二视觉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但探出的第二视觉所察觉的灵气仍然告诉了他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以至于他根本不想去探究丹尼尔法师现在的下落。
“过了多久?”他攥紧一名秘法师的手腕,“还有多少修士活着?”
“他们都还活着,莫度法师。他们的灵魂陷入了迷障,无法脱离,无论我们怎么呼唤都没用。”
那名秘法师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暂时看不见,莫度还是能感受到这名秘法师散发的紧张灵气,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貌了。那名秘法师将目光投向广场——参加密仪的秘法师们依旧被无法驱散的恐惧灵气笼罩,他们花费了许多力气才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惊恐咬掉自己的手指头,或者因为恐惧被活生生吓死。他们强迫这些秘法师进入睡眠,用梦境躲避恐惧——至于那些苦行僧,他们依旧念诵着咒文。但是失去了秘法师和莫度的引导,他们的灵能力量依旧完好地保存在身体里,过于专心的他们甚至没能察觉身边发生的事。
“您昏迷了大概五分钟,敌人已经抵达了第七枢纽。我们都能看到他们的枪焰了。”另一名秘法师温和地掰开莫度的手指,可他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他的真实情绪。“我们应该怎么办,莫度法师?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背叛我们?”
“我不知道……剩下的人中还有什么能用的密仪吗?”
代号Caveira(卡薇拉,葡萄牙语中意为骷髅头、颅骨)的原巴西特别警察行动营精锐士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高原地带向前狂奔。作为招募她后总部赠予的礼物,有着巴西印第安人神话中代表死神的狼人Luison图腾纹章的静音手枪,被她牢牢插在了大腿枪套上,而她本人则抱着激光卡宾枪,在腿部外骨骼的帮助下朝着阶梯顶端疯狂奔跑。
她活跃的战场是城市里的贫民窟、隐藏恐怖分子的城市与深山老林中躲藏敌人的洞穴,虽然全地形训练中包含了高原地带,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会在高原地带进行高速冲锋,而不是在转角、门径、狭小的室内与敌人交火。
她在心底画了个十字架,虽然她也不相信这东西,但她今天看到太多巫术了。
诚然第一机密团总部已经将灵能存在的事实如实相告,并且早已开启了反灵能作战规划,但听说和见到是完全不同的事。她出身巴西贫民窟,那里是耶稣会的地盘,天主教气息浓厚。即便不相信天主教,但在多年熏陶下,Caveira的潜意识也在向天主教宣扬的理论靠拢。而且皇帝那套“灵能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说法她才没接受多长时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冲击。如果今天再见到一个外星人,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耳机中传来指令,前方剧烈奔跑的士兵突然转向另外一个方向然后停下脚步,蹲下来将枪口指向庭院中的一扇虚掩的大门。Caveira随即冲向了门边,小心地将枪口牢牢指向隐藏在门框后面,准心牢牢锁定突击阵型中她所负责的方向,等待着其他队员抵达。
几秒种后,他们便开始了突入作战。
战斗姐妹塔季扬娜以及她的小队用一种常规室内作战无法比拟的鲁莽,在Caveira惊讶的目光中硬生生从另一扇未曾打开的木板门撞了进去,随即第一机密团士兵也发起了进攻。“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被分配到一身动力装甲?”作战结束后,Caveira都会向战友发出抱怨。“虽然全环境作战服挺不错的,还有助力外骨骼能够节省体力,但动力装甲是另外一个等级的东西。如果我穿上动力装甲,说不定连托尼·斯塔克都能打下来!”
只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这些想法,她只是对动力装甲的功率以及坚固抱有敬畏,看着塔季扬娜和其他身着装甲的女孩在装满书本与古董的房间里横冲直撞。但无论是战斗姐妹还是第一机密团士兵都没有在这所不算太大的房间里找到任何人,房间中央只有一个硕大的铜炉雕琢精美的铜炉顶盖有着数十个不规则的孔洞,刺鼻的香料烟气从孔洞中冒出来,在空气中凝聚一只只千奇百怪、不遵循演化规律的动物。
似乎是察觉到了入侵,几十只烟雾凝聚的怪物扑向了他们。
短促的激光瞬间在房间中亮起,此时链锯武器的马达才开始发出轰鸣。Caveira连开数枪,但每一发激光都穿透了烟雾凝聚的怪物,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烟雾构成的利爪与牙齿撕开全环境作战服的高分子合金复合纤维·一体融塑成型装甲板,Caveira拔出匕首刺进烟雾躯体里,但从伤口中流淌出的只有烟灰。
烟灰落在她的肩膀伤口上,和她的血混作一团。
泰娜·佩雷拉从闷热潮湿的空气中苏醒,脊背与脖颈上的汗水令草席变得湿润、滚烫,坚硬的床板令她瘦巴巴的脊背很不舒服。但她已经习惯了,因为她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她感觉就连自己身上的气味也变得和这里一样,充斥着生活垃圾、污水、汗水和暴力。黑夜的贫民窟并不安宁,她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移动的深黄色光斑,在其他兄弟姐妹与母亲疲惫的呼吸声中,她毫无困意地竖起耳朵,试图听取窗外嘈杂又模糊的收音机声音。
她知道,今天的最高气温是95度(华氏温度),空气潮湿得令人喘不过气。
她喜欢下雨,但却不是因为下雨能够凉快一些。
下雨天的时候,大城市里的行人往往会行色匆匆,没有时间也没有注意力去关注身边发生的事。如何使用灵巧的手指拿走一些对于城市里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的人们无关紧要的东西对她来说不是特别困难,这座贫民窟里的孩子几乎都会这么一两手,而她的母亲还一直以为她是个乖孩子。这并不奇怪,这个家有十个孩子而她排在第七个,母亲无法靠死去父亲的退休金养活他们,每天劳累之后她能从母亲那里获得的关注也不多。
她对这种缺乏关注并不在意,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被警察抓住。
如果她在黑帮管理的土地上偷窃,那么她说不定还能加入那个帮派,只要给某个小头目分成就行;如果被警察抓住,那么他们会从她的骨头里榨出油,用少年感化院与警棍作为威胁,将母亲与兄弟姐妹赚取的微薄金钱抢走。即便如此她也不一定能够活着回来,身边的例子已经够多了,如果被警察抓住,那么她唯一的武器就只有一把用水管砸平、焊接起来然后磨尖的匕首,她必须依靠那把匕首逃离困境。
远处响起了零星的枪声。
夜晚的圣保罗贫民窟并不安静,即便大多数人陷入沉睡,但犯罪永远不会停止。或是因为金钱,或是因为权力,亦或者单纯的嗜血,圣保罗贫民窟都沉积着这座城市最糟糕的一面。泰娜·佩雷拉瞪大眼睛,听着零星的枪声响起,然后她发现那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Caveira!”她听见有人用激烈的声音喊着这个名字,“Caveira!”
这个称呼令她感到恐惧,因为掌控附近这片层层叠叠的贫民住宅的,是一伙以颅骨为标志的黑帮(巴西是个多种族国家,这里的主要语言是葡萄牙语)。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越来越近的枪声,仅是使用木板搭建的墙体根本无法阻挡滚烫潮湿的空气与子弹。被吵醒的还有躺在她身旁的弟弟。她感觉这个没有玻璃窗的狭小房间里,汗臭味立刻变得浓烈了起来。
她有种直觉,想要睁开眼睛。
曾经施暴者的身影在眼前闪烁,塔季扬娜强忍着砸烂一切的冲动,抬手一枪击碎了香薰铜炉。一名身着黑袍的秘法师凭空出现,盘腿坐在香薰炉面前那张曾经被塔季扬娜踩踏过的地毯上,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紧接着链锯剑切开空气砸了下来,散发着高温的单分子锯齿死死咬住由火花构成的几何护盾,发切割钢铁一般的火花和噪音。另一名战斗姐妹连续开枪射击,但高速飞行的质爆弹却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阻力极大的弹道凝胶,飞行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最后停滞,弹体上蔓延着细微的闪电。
“以皇帝之名,放弃污秽的巫术!接受审判!”
链锯剑从Caveira头顶刺出,将那头烟雾野兽一分为二,她看到烟雾躯体向内塌陷,最后化为一团不定型的香料烟雾。战斗姐妹的音频格栅发出怒吼,震得Caveira耳朵嗡嗡作响,也让她从过去的生活中彻底清醒过来。她敢发誓自己在那头巫术怪物死亡前听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声音,那声音让她耳朵发痒,恨不得把手指伸进去挠挠。
紧接着她看到了帮助自己的人。
那是一名战斗姐妹,她朝着Caveira点点头,指着后者腰间的急救医疗包,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前往与塔季扬娜缠斗的秘法师冲了过去,那股帅气的劲头让人着迷。Caveira后来认为,或许这就是自己想要穿上动力装甲的原因之一,而不仅仅是因为动力装甲强大的防弹防爆性能。
Caveira被队友毫不留情地从交火的战场拽出。
随行军医往伤口上喷洒消毒剂与合成皮肤的刺痛,让Caveira重新将注意力拉回战场上,在常规的清创流程之外,军医还往她的伤口旁注射了一阵解毒剂,这是此次行动之前禁卫军从仓库中调拨给第一机密团的特殊医疗物资。“伤口撕裂了你的一条肌腱。别担心,我们的医疗技术可以轻易治愈这种创伤。不过你并不适合参与接下来的战斗。”军医话音刚落就收到了抗议,然而军医认为她只是担心这次受伤带来的影响,于是他赶忙说道,“接下来的烈度将会提升许多,我们也只能参与二线战斗,所以你没有错过什么东西。”
“我的手臂还能抬起来。”Caveira不服气地辩驳,然而很快就被订皮机的咔哒声打断,“好吧,我同意。”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散发着污秽光芒的汹涌浪潮里,炽热的恒星以超出想象的急速运动,但在这个并不具备矢量和引力的维度里,所谓的运动也只不过是一种主观感受。这颗灵能恒星周围并没有物质宇宙的重力井,可并不具备实体的以太灵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这颗灵能恒星靠近,然后被烧成飞灰还原成最原始的、最纯粹的以太能量。
汹涌的以太浪潮充斥着卡玛泰姬的每一寸空气,就连最简单的、探索命运的预言咒术也要花费远比之前更多专注、更多能量才能施展,而充斥着无序的火焰与雷霆则强大到几乎失控。秘法师们原本还想探究这种情况的成因,但探入以太之海的第二视觉仅仅是短暂触碰灵能恒星光晕的边缘,大脑就可能遭受生理性创伤。
这是一种自然灵能现象,能够引发这种自然现象的人历史上极少存在,卡玛泰姬历史上也只有阿戈摩托、梅林以及现任至尊法师能够引发这种灵能潮汐,那代表着这个具备灵能天赋的个体并不需要肉体来维持生命,所谓肉体只不过是束缚灵能的载体,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更令莫度感到脊背发凉的,是他根本没能用自己的第六感找到以太之海中至尊法师存在的痕迹。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不存在,或者数学意义上的空集,而是彻底的不存在,就好像是被以太浪潮吞没,卷入海底深渊那般不见踪影,从概念上彻底消失。
“我们要不要请尊者出来,现在看起来没人能抵挡他。”
一名年轻的秘法师小声嘀咕,但莫度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抹干眼角的血。在其他秘法师的帮助下,他勉强克服恶心感吞下灵药,让他受损的第六感恢复了许多。由于有许多强大但却极具危险性的消耗品被收藏在地牢里,而地牢则由皇帝的一名禁卫军和世代看守地牢的族群看守,莫度无法让这些年轻的秘法师独自前往那里拿走必需品。幸运的是,卡玛泰姬永远处于战备状态,几乎所有秘法师都接受过使用法器的训练。
“服用依格萨尔灵药,加入密仪。”
他拔出背上的龙牙剑,这把由至尊法师锻造的剑刚一出鞘就散发着磅礴的热量,烧得人头发卷曲。他没有告诉这些秘法师,所谓的依格萨尔灵药其中一种成分,其实是由食尸鬼族群使用人类脑髓制造的,至尊法师将那些收缴的战利品制成灵药,避免了浪费。卡玛泰姬有许多秘密,莫度并不认为自己知晓全部,但他能够理解至尊法师的做法,这种行为算不出触犯禁忌,只能称得上学术研究。
作为卡玛泰姬的总教习,莫度男爵并不会只依靠两个密仪来阻挡皇帝的脚步,他所涉猎的知识并不局限于此。他深知自己那位同门的强大已经超出了常人想象的范畴,无论多么强大的灵能屏障总会有陷落的时候,卡玛泰姬的大部门有生力量又都被抽调至月球暗面,驻扎在维度间隙的秘法师又站在了皇帝这边,莫度必须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
但他绝对不会使用污秽的奥术来攻击背叛的同门。
在他看来,旺达·马克西莫夫使用黑魔法攻击维持密仪的秘法师,完全能够说明皇帝已经涉足卡玛泰姬的禁忌,可以肯定她是在某些人的指示下才会使用这样的巫术,而她之所以能够学会这样的巫术,必然是因为教导她奥术秘法之人的亲身传授。无论皇帝有什么理由,使用这样污秽的力量就将被判为有罪。莫度早已决心抛开一切杂念,抛开所有情谊,发誓击杀染指污秽魔法的背叛者,但亲眼目睹曾经的同门涉足黑暗魔法,还是令他无比心痛。
“如果他闯进来,我们就向他发起攻击。”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命令自己的学徒将几面绯红色的椭圆全身镜以特定角度安置在庭院大门附近。他发过誓,绝对不会使用污秽的奥术来攻击敌人,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能力与曾经的同门正面对抗,因此他必须让后者远离这片战场,为他寻找到至尊法师的灵魂争取时间。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在空中描绘出遍布符文的护盾。
苦行僧们仍然念诵着咒文,他们并不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莫度也没有向他们解释的打算。
“做好准备,我们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
如果要问一名身经百战、身手敏捷的指战员最讨厌的事是什么,那肯定是有上级指挥官接手自己的指挥权,尤其是上级就站在自己身旁、将正常行动进行扁平化管理的时候。可第一机密团高级军士松了口气,因为即便是名义(事实上也是)南斯拉夫联邦、不朽之城最高军事指挥官站在身旁,皇帝也没有对他安排室内特种作战等细节指手画脚,这让军士非常高兴(哪怕他只盯着皇帝的胸甲也得将战术目镜调整为衍射模式,要不然他的视网膜准得灼伤)。但遇到一位内行的上级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而且第一机密团的行动可不会受到任何政治因素影响,他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战术规划。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
第一机密团不是没有参与过追捕灵能者的任务,但绝大多数攻克作战都是由卡玛泰姬秘法师和基因改造战士完成,并且那些灵能者的整体水平也比不上卡玛泰姬这些专业巫师。因此,即便总部告知了这次行动的风险,高级军士仍然以为自己见到的、能够抵御远程火箭弹和精确制导炸弹的屏障已经是最强大的灵能法术了。
即便塔季扬娜以及其他战斗姐妹以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冲向那名秘法师,后者依旧仍游刃有余地向第一机密团士兵和战斗姐妹展开反击——高级军士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从肺里咳出那么多海水,更何况这里是高原,这是他第一次在陆地上见到窒息而死的人——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哀悼那名突然死去的士兵,因为更恐怖的还在后面。由于秘法师阻挡实体弹药的能力,战斗姐妹选择用狂热的贴身肉搏去解决问题,队伍中的精确射手只能在狙杀烟雾怪物的时候,抽空朝着秘法师开上几枪。
炽热的激光擦过秘法师的手臂,原本围绕着秘法师运行、阻挡塔季扬娜挥舞的剑刃的护盾顿时化为四散的火花。那名秘法师愤怒地看向敞开的大门,看向庭院掩体后方的精确射手。没等那名神枪手炫耀自己这一枪的精准,高级军士就见证了自己队伍中的精确射手的末路。
本该命中一头烟雾怪兽的激光偏离原本的轨迹命中房梁,精确射手包裹在全环境作战服中的肢体开始以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浑身上下发出清脆的咔咔声。眨眼之间,精确射手整个身体就向后蜷曲,手臂与腿则朝着反方向掰扯,整个身躯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捏成紧密的圆球。正在接受军医治疗的Caveira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站在掩体后面的精确射手死于非命,这种恐怖远比从天而降的火焰、凭空出现的高压雷霆甚至是鬼魂般的烟雾怪兽都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哪怕是经历过多场战争的军医也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他快速结束Caveira的伤口包扎,甚至还没依照规定更换橡胶手套,就和高级军士一起冲到那名精确射手身旁,快速手动剥离全环境作战服的防弹防爆装甲,用臂甲上的微型单分子锯切开作战服和外骨骼支架,将精确射手的肢体拖了出来。仿佛正在拆开一个柔软包裹,类似宇航员与飞行员加压服的柔性材料挤压着伤口,避免大量出血。当作战服被切开时大量鲜血从切口里涌了出来,森森断骨刺穿皮肤与肌肉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原本受到挤压的血管也开始喷涌鲜血,贱得军医浑身都是。
“他已经休克了!”军医焦急地大喊。
Caveira也过来帮忙,她虽然受了伤,但在止痛剂的作用下她仍然能帮忙扎起止血带。军医的臂甲中弹出一根针,他小心摸索着伤员折断的肋骨,然后在医疗无人机的快速扫描指引下,缓慢地将这根长长的针刺进中心静脉导管,将去甲肾上腺素注射了进去。幸运的是,不朽之城的医疗科技极其强大,身为一名军医,他能够接触并学习到许多先进设备的使用。
“急救血浆还在后面的医疗装甲车上,我们得赶紧把他搬过去,让自动手术机进行急救。小心一些,他的脊椎已经断了。”军医关闭近心端上自动止血带的伺服器。他能做的并不多,最多只能在诊疗无人机的协助下用针刺电刀灼烧几个肺部和脾脏出血点。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这些出血点之所以出现,完全是被暴力折断的肋骨骨片划伤,军医能做的就只有紧急止血,让伤员支撑到得到救治而已。“我会准备AED,但我不确定他能否活下来。我只能希望他的内出血没有那么严重。”
半神般的巨人冲向闪烁着火花的护盾,禁卫军阿蒙将大戟举过头顶,卷起一阵钢铁风暴。堵塞通道的塞拉芬之盾被锋刃劈开,包裹在装甲里的拳头轰开内层的拉格伽多尔之环,将一名试图冲上来攻击皇帝的秘法师撞了出去,与此同时一道雷霆毫无威胁地从他的装甲上滑开,落到地面上烧焦了一块地砖。禁卫军对这些仍然保持敌对的秘法师没有丝毫留手,那名被阿蒙击飞的秘法师此刻正倒在地上痛苦地嚎叫,后者的手臂和脊椎。如烂泥般瘫软。
皇帝与禁卫军组成的攻击矛头如同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车头,秘法师们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汲取更多灵能来强化护盾或者攻击,根本不需要皇帝挥剑,炽热的剑身足以逼退意图敌对的秘法师。他们冲上第七枢纽的阶梯,看也不看那些受伤的秘法师。皇帝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开了第七枢纽的大门,深红色的全身镜反射出辉光,笼罩了他与两名禁卫军。然而皇帝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苦行僧身上。
“莫度!你做了什么!”
第一千六百三十〇章
“你与我父亲的禁卫相比毫不逊色。”
这是雅典娜对阿蒙做出的评价。
作为前置计划的一部分,她看过阿蒙跟随皇帝在外星执行秘密任务时的档案记录,包括禁卫统领康斯坦丁的真实身份与秘密她也了如指掌。阿蒙是一名出色的战士,一名永远专注的保护者,一位群体战争大师,一位暗中观察摄政创建的社会体系的监视者,这些都是皇帝根据他的天赋为他创造的基因天赋。事实上雅典娜非常期望禁卫军能与宙斯手下的武士进行一次比武,哪怕她知道那些只懂得享乐的奥林匹斯山禁卫军根本无法与永远保持专注、冷静与精准的禁的皇帝禁卫军相比,唯一的结果就是奥林匹斯山禁卫军会像牲畜一样被屠宰。想到这个场景,雅典娜不由得有些兴奋,宙斯的时代已经延续了太长时间,是时候让名为奥林匹斯山的口袋维度进入下一个时代了。
希腊神系自诩地球正统,历经两河流域、克里特、古埃及、古希腊文明不同文化、不同社会环境糅合成的社会概念与古神血系的灵性本性产生,雅典娜认为皇帝出自古神血系,禁卫军出自皇帝之手,那么禁卫军也是古神血系中的一员,理应成为她谋划的战争中可用的棋子。至少她是这么认为,因为她认为自己的计划只不过是皇帝那宏伟计划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无论如何,皇帝都会乐于看到她走上奥林匹斯山。奥林匹斯山和平太久了,是时候改变一下了,正如这个银河。
古神是纯粹的哲学概念,哪怕是宙斯也不能被称作古神,但如今古神已经彻底消逝,拥有物质宇宙形体与道德准则的新神、从辩证统一的哲学概念延伸至自然现象和社会文化的“灵性物质宇宙实体——这是皇帝在书中对奥林匹斯诸神的粗略概述,雅典娜不介意借用这个较为准确的概念”才是这片宇宙未来的主宰。只不过这个计划尚未获得皇帝的肯定,雅典娜也知道皇帝正在将她的计划纳入统筹。即便是她也很难理解皇帝的每一步推演,但她相信创造皇帝的存在不会吝惜于给予他物质宇宙最强大的灵能。
阿蒙对于智慧女战神的褒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完全没有理会雅典娜的想法,更不知道几秒钟里智慧女战神那庞大计划的注脚与变更,他只关心庭院大门何时打开。哪怕是对禁卫军这种生物一无所知的秘法师,也能从阿蒙身上感受到绝对的冰冷与专注,但雅典娜却能够从阿蒙表面的冷静中察觉到能够点燃空气的焦躁不安。如果可以,身为一名禁卫军绝对不会离开皇帝身边,使得他的主人进入高风险区域。
“你是他的忠仆,你应该知道他的命令是绝对的。在他走出这座庭院以前,任何人都不能走进去。”雅典娜意有所指地问道,“还是说,你能够违抗他的命令?服从指令难道不是在基因层面上书写的规则吗?”
阿蒙的表情平静,依旧没有回应。
“那座灯塔,我看到那座灯塔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突然说道。
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厚重的云层与密集的雷霆,看到那一缕刺穿以太能量阴云的光束。事实上,这并不是真实发生在地球上的大气现象,而是一种在行星上空发生的以太现象。只不过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这是一道干扰天文望远镜的电磁波,可能是太阳风或者伽马射线高速辐射粒子在真空中留下的痕迹,但对于拥有第二视觉的灵能者来说,这场以太风暴就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然而过了一会他就不得不闭上眼睛,刺痛布满整颗眼球。当他勉强睁开眼睛,泪腺分泌大量体液的时候,紫红色的光辉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消失不见。
“别一直盯着那东西看。你的直觉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强,没有防护措施看那东西只会让自己受伤。”一名中年秘法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这位秘法师长袍的边角上看,他是属于秘法师家族中的一员。夏洛克·福尔摩斯并没有回应,他只是不停揉着眼睛,就好像要把眼球活生生挤出来一样。“默念静心咒文,那能让你轻松一些。保持专注,不要被自己的杂乱思想和情绪干扰。”
塔季扬娜冲向秘法师,她握持爆弹枪的手臂则被一直烟雾恶兽咬穿,肱二头肌上方的装甲露出一排正在流血的齿痕。血液倒灌进烟雾猎犬的犬齿与口腔,塔季扬娜甚至可以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血液灌入烟雾猎犬腹中。肾上腺素让她无法感受到疼痛,她发了疯似的攻击自己面前的秘法师,仿佛凿开墙壁一般,手中的爆弹枪枪口攻击头刺穿空气中的护盾放电层。爆弹枪特有的巨响在秘法师耳边炸开,爆弹呼啸而过,火箭推进部分喷出的尾焰将秘法师耳边的皮肤烧焦。
秘法师闭上眼睛,护盾消散成空气中的静电。
没有重量的烟雾恶兽撕咬着她的手臂,向下劈砍的链锯剑被强行改变了方向,随即在空气中发出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那名秘法师眨眼间化为一团烟雾,恰在此时,另一把链锯剑呼啸着此入这团烟雾。烟雾化身冲出静修大厅的门,驻守在门口的士兵被这团雾气撞倒在地,战斗姐妹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团试图跳上屋顶的武器开枪,与数道足以刺穿轻型装甲的激光一同穿透烟雾,打出几个巨大的空洞。
“那东西飞到天上去了!”
塔季扬娜听见那名士兵的呼喊。
她立刻冲出静修大厅,拿出等离子手枪朝着那团向着天空飞去的烟雾连续扣动三次扳机,巨量的废热从排气孔释放,挂在手臂上的烟雾猎犬也在顷刻间被扭曲的空气灼烧殆尽——幸运的是她的手部装甲密封性依旧保持完整,隔热层还在发挥着作用,同时她也戴着头盔,否则排气阀中的过热空气足以烫伤她的皮肤——被等离子穿过的烟雾被彻底击溃,几块散乱的、不规则的血肉从烟雾中掉下来摔在广场上,剩下的烟雾则消失不见,彻底消失在空气当中。那名秘法师死后,精心构建的临时灵体也失去了维持形体的能力,正在依靠自动炮台、激光步枪与等离子步枪对抗烟雾灵体的士兵们也松了口气。
这是他们进攻卡玛泰姬以来,遭受过最严重的损失。
即便作战手册上阐述过灵能者之间差异极大,可先前那些秘法师学徒还是让战士们放松了警惕,哪怕是战斗姐妹也因为极少面对人类灵能者而错误估计敌方能力上限。有的灵能者强大到可以移山填海,有的灵能者天赋微弱,终生都在卡玛泰姬学徒阶段钻研书籍,再弱一些的只能流落于民间,在生活中偶尔发现身边出现不可思议的事情——例如预言梦、直觉、高智商、虔诚信仰等等,罗马教会的认证驱魔师中就有不少就具备了潜在灵能天赋。虽然并不强大,但却能够驱逐附身灵体——哪怕是卡玛泰姬这样的最高学府,也无法通过常规手段令绝大多数灵能者超越天赋变得强大。幸运的是,前者如今大部分都被皇帝调往月球参加阿提兰战役的净化阶段,真正拥有强大力量的秘法师全都被掉往月球
旺达·马克西莫夫举起手臂,烈日从头顶洒下,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塞满橙红色尘土热空气满头大汗。猩红的能量护盾不断震荡,大量子弹从她面前偏转。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她最后能想起来的事,就是自己没有完全按照丹尼尔法师的说法走在地毯上。正当她发愁的那几秒钟,向她射来的子弹逐渐稀疏,紧接着她听见卡车发动机的轰鸣,然后是几句听不懂的惊恐话语。更多子弹朝她射了过来,然而还有大量子弹从她身边飞过,除了增加地面的金属含量以外完全没有威胁性。
一只苍老的手把她抓了回来,内殿凉爽洁净的空气让她松了口气。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正身处半圆形大厅内的地毯上,短短几秒钟里,落到衣服上的尘土如今正在往下掉,落进地毯的纤维缝隙里不见踪影。
“你应当听从我的话,而不是弄脏地毯。”丹尼尔法师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个随机传送陷阱。哪怕你被传送到非洲军阀的内战战场,你应该庆幸自己还站在地面上,而不是在地下或者太空里。我相信你了解传送,不是吗?”
“马克西莫夫女士的定向传送和单体传送课程并不及格。”
禁卫军安菲特律翁不留情面地说道,招致旺达·马克西莫夫愤愤的白眼。
“让我们赶紧开始工作。”丹尼尔法师不屑地摇了摇头,让旺达·马克西莫夫更加不满。他先是抬起手敲了敲一个青铜小钟,旺达·马克西莫夫感觉整座大厅的魔法灵光开始变化,原本那些充斥着魔法灵光的物品开始褪去光辉,变得平淡无奇。紧接着丹尼尔法师按照特定节奏敲击小钟,黄铜地球仪前方的石台开始旋转、变形,一个置物架从石台内部升起,一只黄铜色的类似眼球的法器位于置物架上。
“这是阿戈摩托之眼,卡玛泰姬最重要的法器,同时也是行星防卫系统的钥匙。”丹尼尔法师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最重要的部件并不在这里。即便如此,阿戈摩托之眼仍能操纵行星防卫系统,功率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尽你所能,医生,但我要求急救结束后严格监控这名战士的生命体征,将他列入高风险目标进行观察并等待审讯者审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医生,他也是我的兄弟,但是面对巫术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即便这么做很冷血。哪怕是皇帝亲自帮助我们,我们也必须必须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旺达·马克西莫夫显然不知道,自己提供的小小帮助让第一机密团的军士十分不安。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片段,类似的情形在她眼前轮番上演。起初她还饶有兴致地提供些许帮助,例如为沙漠中的旅人填满水袋、为在困苦与贫穷中挣扎的农夫送去平静,相较于大城市中产阶级或者世袭阶级富人那光鲜亮丽的生活,她更关心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生活。
她自身的经历以及皇帝的教育给予的怜悯,让她始终将目光放在那些人世间的苦难上。然而越来越多的苦难与悲痛呈现在她面前时,即便是以她的心智也感到疲惫,相比起欢乐与美好,这些痛苦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老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人过上不再为食物、温暖与家庭发愁的生活,那个伟大的理想是否只是这个痛苦的世界上漂浮着的一层名为理想的彩色油膜,与名为现实的水面格格不入。
想象。她心想,用那熟悉的、平静的嗓音想象。
想象一片时而平静、时而狂野的无垠大海,无尽变化的孤岛与礁石在海面上起伏,象征着集体潜意识的汪洋大海上每个人的心智。无数致命的掠食者潜藏在海面之下,在波涛见游荡,试图咬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入漆黑的海沟。想象,她心想,用那熟悉的、平静的嗓音想象。她瞥见一座最大的岛屿上竖立着宏大宫殿,她想象自己踏上稳固的岩石,任由茂盛的、沾满露水的柔软青草没过脚踝,灰白色的悬崖岩壁承受着海浪的冲击。
安全感因秩序诞生。
“行星防卫系统最重要的功能并非物质层面抵抗攻击。第一代至尊法师早已知晓外维度真正的可怕之处并非肉眼可见的攻击,而是对人心的污染,即便是不具备天赋的普通人也会被那污秽的能量污染,导致心智扭曲、陷入疯狂。”
丹尼尔法师念诵咒语,指尖迸发的橙红色火花在面前画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几何图形,同样由橙红色火花构成的圆环在他的手腕上缓慢旋转,来自地球古老文明的文字符号频繁烁灭,留下灵能静电的臭氧味。
“你想要操纵这个系统,就必须面对行星防卫系统庇护的生灵。卡玛泰姬不会祈求人类感谢,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并非着眼于挡下,而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未来,我相信你肯定听过一段话,当我们成为秘法师的时候,就注定不能用普通人被特定历史阶段塑造的视角去看待这一切。肤色、人种、文化认同、财富阶级,这一切都应该被抛弃,唯一应当留存的只有身为人类、为了人类种族延续奉献一切这个客观事实,这也是卡玛泰姬唯一的意识形态,同样也是至尊法师最先教导他、教导我们、教导千年来无数卡玛泰姬秘法师的唯一真理,因为这就是牢不可破的、无法否认的事实。”
丹尼尔法师并不知道旺达·马克西莫夫能否听到了他的话,他只能看到后者的指尖与阿戈摩托之眼那微小的距离之间,猩红色的闪电刺穿了空气。
“不,别攻击他们。他们投降了。”旺达·马克西莫夫说道。
塔季扬娜皱着眉头,举起的手掌始终未能放下。有一种直觉告诉她,直接下令攻击那些从阶梯上走下了的灵能者是一种错误,然而她却无法说出这种直觉的来源。好战的心理与理智的冲突让她眉头紧锁。
“锁定他们,保持警惕。”塔季扬娜眨了眨眼。战术数据板上清晰地显示,从阶梯上走下来的灵能者中存在危险目标莫度男爵。战场反馈简报表明,危险目标莫度男爵并没有发挥出多么强大的力量,但塔季扬娜知道那是因为皇帝和禁卫军担任攻击矛头,许多灵能战斗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够看到的,更何况现在莫度男爵也没有表态投降,这个目标仍然存在危险性。她感觉身后的战斗姐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但塔季扬娜还是决定打算相信自己莫名的直觉,即便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她也会将自己的直觉告诉其他姐妹并接受处罚。
“准备好镣铐和灵能抑制器。如果莫度男爵抗拒执法,我们才有权击杀他们。”
“他对抗皇帝。”
“塔利亚姐妹,执行命令,否则就把你的弹药交给我。”
旺达·马克西莫夫推开宫殿大门,走进大厅。
她惊奇地发现,这座宫殿的内部装潢与行星防卫系统所在的大厅几乎一摸一样,无论是墙壁上镌刻的赞颂阿戈摩托及其弟子功绩的浮雕,还是头顶模仿日月星辰镶嵌的宝石。当她开始怀疑这只是一次记忆投射的时候,她又自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她的潜意识察觉到这间大厅的内部空间与外部空间的体积有着极大的差异,但却没有时间理会这样的细节——她下意识沿着地毯往前走,这座十字宫殿大厅的末端有着一个半球形的大厅,大厅中央升起的布道台上摆放着金色的阿戈摩托之眼。旺达·马克西莫夫眨了眨眼,看到阿戈摩托之眼附近有几个模糊的、仿佛铅笔涂鸦的身影在空气中闪烁,并且不断发出声音,她被潜意识推动着走上前去,与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重叠并触碰那枚法器,阿戈摩托之眼的黄金外壳与她的指尖之间迸发出闪电。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禁卫军安菲特律翁才听见旺达·马克西莫夫的呼气声。
“我将看到,我已经看到。”
旺达·马克西莫夫失焦,凝视着虚空。禁卫军安菲特律翁握紧战戟,丹尼尔法师同样将警惕的目光放在了圆形大厅外。即便是禁卫军这样不具备灵能天赋的生物,也能感受到旺达与阿戈摩托之眼、行星防卫系统链接的那个瞬间,从现实帷幕之后传来的嘈杂尖叫,虽然近在咫尺但却无法如何都无法找到声源。那种感觉就像耳膜所感受到的气压变化,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小爪子在大脑皮层上肆意抓挠。
“我看到他了。”旺达·马克西莫夫说道,“到我这来!”
“不要分心,不要和帷幕之后的任何声音对话!”丹尼尔法师急得冲了过来,“帷幕之后只有谎言!”
“后退,丹尼尔法师!”
卫戍之矛的锋刃直直劈下,几乎紧贴着丹尼尔法师的额头与鼻梁,下落至后者的脖颈。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对战斗距离的精确掌控令人震惊,然而丹尼尔法师却没心理称赞这样的巅峰技艺,因为旺达·马克西莫夫犯下了最大的错误。丹尼尔法师甚至没心思维持那个保护咒语来保护旺达·马克西莫夫的心智。
“请后退,旺达·马克西莫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和帷幕之后的存在对话。”
“我相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她的任务。”禁卫军安菲特律翁依旧保持不动,但却收起了锋刃。刚才只不过是为了阻止丹尼尔法师做出过激的举动,如今后者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有必要再施加武力威胁。“感谢你的帮助,丹尼尔法师,不管你之前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提供帮助,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超出了你的预计,所造成的影响也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丹尼尔法师,现在我将代表吾主向你下达命令,以迎接下一个阶段我们将会面临的困境——你需要向所有卡玛泰姬的秘法师公开《黑暗神书》的存在,然后告诉他们一个女巫的名字,摩根·勒菲,那将会是卡玛泰姬未来的敌人,每一位秘法师都必须知道如何应对她。”
“摩根·勒菲只是一个传说。她的确收集了卷轴并编纂了《黑暗神书》,但这个女巫已经被至尊法师彻底困死在另一个维度里,永远无法踏足物质宇宙。除非——”
“——出现一个足够让她离开的空间裂隙。是的,吾主认为空间裂隙的出现不可避免,摩根·勒菲作为至尊法师的死敌也有可能会趁此机会逃离囚笼,再次踏足物质宇宙。吾主已经将此次事件将会造成的影响写进了模型,分配给卡玛泰姬解决问题就是摩根·勒菲,一名永生者。”
皇帝站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晨昏线越过海岸线,阴影步步紧逼。
他手里攥着一根不知何时出现的深红色的线团,这根线远远地没入天际,无论他走了多远,这个线团使用为他指引着方向,仿佛是神话中阿里阿德涅交给忒休斯的线团,让他不至于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海面上迷路。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远处的海岸线悬也因为海水侵蚀坍塌,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礁石在海水逐渐侵蚀然后倒塌,他终于看到了线团所指引的位置。越是往前走,波涛就越是汹涌,不断变化的礁石与海岛在漆黑的海面起伏。那是一座竖立在海中孤岛的宫殿,深红色的织线没入宫殿大门。
“我听到了,旺达。”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卡玛泰姬·冷血动物
阿戈摩托之眼,旺达·马克西莫夫在无数篇论述中听过这个名字,同样令人感到熟悉的,还有卡玛泰姬的伟大创建者,第一位站出来对抗不可名状之物的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即便卡玛泰姬内部对于这位秘法师的资料寥寥无几。这位惊才绝艳的第一代至尊法师用无上的智慧,完成了对理解不可理解之物的初步论述,那就像是对一位从出生起就失明的盲人描述天空与银河。
第一代至尊法师的研究成果奠定了卡玛泰姬如今无数研究成果的基础理论,无数代人在阿戈摩托的理论上继续延伸,直到皇帝到来完善了工作并带来另一次理论突破,即便那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完成的无数论述中极小的一环。许多人都认为皇帝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灵能天赋,都是卡玛泰姬历史上唯一一位可以与阿戈摩托比肩的灵能者,旺达·马克西莫夫是第一位皇帝创立的新式灵能教育体制的受益者,但这也让她与丹尼尔法师这类传统灵能者产生了代际差异,以至于丹尼尔法师不得不想起皇帝踢在他屁股上的靴子所暗示的那样,尽量用新体系的语言进行描述。
“卡玛泰姬建立在最强大的能量节点之一上方。在过去的描述中,这种行星能量节点被称为龙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这取决于不同的文化概念。这种节点既可以来自自然形成,例如昆仑山,也可以来自人为创造,例如凯尔特德鲁伊的仪式圆环。无论如何,卡玛泰姬所在位置就是这条山脉的主要能量节点之一,卡玛泰姬在世界各地建立了许多连接点,将整颗星球的能量节点以另一种方式连接起来供给行星防卫系统运行。”丹尼尔法师满怀骄傲地说道。在许多文化体系的神秘学概念中,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人体都有类似的能量回路。从物理意义上,这些能量回路并不存在也无法测量,但在秘法师眼中这些回路却如同电线一般清晰可见。“这是至尊法师阿戈摩托的杰作。这套系统一样可以防御来自物质宇宙的攻击,但我认为这项功能可能不太实用。”
“让我们尽快开始。”禁卫军安菲特律翁低下头。他的面部暴露在空气中,头盔被他夹在腰间。没等丹尼尔法师从腰包里拿出一些可以咀嚼吞咽的东西,他手上的牛肉干就被拍了出去。“专心,丹尼尔法师,你认为我的工作是什么?你也要参与这项工作,而不是把工作手册扔给马克西莫夫女士就够了。”
“难道他也预料到了这点?”丹尼尔法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的确不擅长预言魔法,他的家族,或者说,他拥有的印第安人血系部落曾经拥有的、聆听神谕的能力已经随着跨过白令海峡后逐渐消失,到了他这一代人,整个血系的天赋已经转变为了炼金术。虽然不擅长预言,但他也不用像自己的祖先那样大嚼迷幻蘑菇,然后把代谢的体液分发给部落酋长。卡玛泰姬有更先进、更加完善的方式去探索未来。
“这是出于禁卫军的基本行动逻辑而采取的决策。”禁卫军安菲特律翁那张与人类完全一致但却等比放大的脸上布满严肃的神情,“我不能冒着失去马克西莫夫女士导致行星防卫系统无法运转的风险,因此你必须参与。丹尼尔法师,你必须确保一切顺利。”
多个“必须”令旺达·马克西莫夫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她试图找些别的话题来让气氛放松一些,至少让她能够专心阅读那份被称作工作手册的破旧羊皮纸。那份长长的羊皮纸上用晦涩难懂的楔形文字,以极其传统的、类似诗歌方式讲述了行星防卫系统的建立初衷以及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做出的贡献。
很显然这是阿戈摩托曾经的弟子攥写的长文,用以歌颂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并没有将行星防卫系统直接托付给自己的学生,也就是最初的秘法师家族先祖,直到阿戈摩托离开之后,那些学生才开始学习、探索与模仿自己的老师。只不过这篇文章一反常态,并没有提到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建立行星防卫系统之后的事,而是详细阐述了后来者对这个系统的探索和发现。那个年代的秘法师必须面对最血腥的生存环境,面对最恐怖的灵能灾难与瘟疫,因此对于行星防卫系统这类庞大的系统有着极其迫切的渴求。
“禁卫军的行动准则?”
“在任何情况、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使用任何手段,确保皇帝的存续。”
哈密尔法师站在灰白色的土壤上,身旁驶过的全地形运输车车轮扬起高高的灰色尘埃。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止一台,几乎所有车辆都满载货物,有些是从阿提兰星堡里运送出来的,有些则是被运往那座暗面星堡,所有货物都披着一层灰色防尘布,避免低重力环境下漂浮的月壤污染。月球晨昏线在他面前平滑地流淌,远处的地球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无线电噪音在耳机里滋滋作响。失去了大气层保护,来自宇宙辐射中的杂乱讯号以不同节奏发出声音,这也是人类能在真空中找到的唯一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穿上宇航服,也是第一次站在月球看地球。”哈密尔法师向吴桂月坦白道,“我现在很想看看卡玛泰姬的情况。如果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糟糕的话,那么他和人类种族的处境就很危险。”
“我相信他有能力解决问题。”
“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当一个人承担起至尊法师的责任时,他就不再能被视作普通人类看待了。”哈密尔法师提醒道,“你不能因为曾经照顾过他,了解他身为人类的一面就作出定论。”
“同样,你也不能因为他承担了至尊法师的责任就做出结论。”吴桂月法师紧握着万法之杖,这根白玉般的法杖在虚空中闪烁着不起眼的魔法灵光。“我们谁都没有看到他的决定。”她说,“我们只能确定,他会践行卡玛泰姬的准则。”
“我认为他会采取更加激进的措施。我只希望他不会走错路,向虚无寻求解决问题的力量。”
“你充当教育者太长时间了,哈密尔法师。你和莫度一样,总认为自己掌握了正确答案,这是教育者的通病。”吴桂月法师说道,“他跟我说过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真理。他认为每一个决定都要符合当下的历史和未来的发展走向才能利益最大化,他认为星际时代到来必然会让更多人类接触到灵能以及灵能异形种族,我们都知道这个宇宙有多么残酷,延续人理的理念必然会受到生存挑战。除非你认为阿提兰星堡那些崇尚克里邪教的异人族能够被原谅,否则你无法对他进行任何指责,因为我们都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困难。”
“这并非指责,吴桂月法师。”哈密尔法师叹了口气,“我在担心他能够支付这笔账单,人类种族能否支付这笔账单。”
“只有活着才能支付账单,或者赖账。”吴桂月法师侧着脑袋思考了一会,说出了令哈密尔法师感到担心的话。“如果生存环境太过苛刻,那么善恶便无法评判,生存才是唯一目的。焚骨而炊,易子相食,我们无法用道德和理性去判断极端环境下的行为。难道你能说,那些机仆都是无辜者,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对待那些本该走向死亡的个体吗?”
“那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密尔法师闭上眼睛,“我们的未来注定要走向痛苦吗?”
“或许吧。但我相信他能够在一切结束后将理性送还给这个世界。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内战即将爆发。我们在历史上汲取过很多次教训,如果没有完整统一的政体和文化,我们将无法迈向星辰大海。书同文、车同轨,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也是短命的人类无法接受的代价。”
无线电频道继续沉默,发出滋滋的噪音。
棋子再次落下,代表机械的齿轮棋子缓缓转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舒适的靠背椅几乎将他包裹起来,但他的精神却依旧保持警惕。
“我不能确定现在和我说话的谁。”皇帝说道,“您是否还能坚持,老师?”
“可以,帷幕之后的存在并没有那么容易操纵我的思想和行为。”
至尊法师伸出手,指向灯光笼罩外的昏暗。夜幕席卷这片空间,原本装点在这片无垠黑暗上空的星光也被淹没。在这片精神维度中,就连呼吸也是一种隐喻,而夜幕则代表了人类对于夜晚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来自至尊法师或者皇帝,因为他们身处人类集体潜意识的表层,脚下平坦的地面是稳定他们自身意识的基础,下方隐晦流动的黑色水流才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真正所在。恐惧来自人类集体潜意识,即便整个人类种族还不知道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们,但集体潜意识的灵感依旧感受到了潜在的威胁正在迅速靠近。
“它们正在等待着新鲜的血肉和灵魂。你能抵抗它们吗?”
“我做不到。”皇帝说道,“这场短暂的灾难必然会导致全人类的灵能者数量大幅增加,我只能应对灵能者增加之后崩溃的世界。这勉强算是一个机会,一个整合全人类的机会。第二阶段战役已经开启。”
“所以说,你一开始就把我的死亡算进了你的推演模型?”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毒蛇鳞片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着恶毒的光芒,冰冷干燥的鳞片摩擦着它所攀附的大树枝干,紧接着越来越多长着污秽鳞片的毒蛇从绿叶的阴影间探出来,用仿佛无机物般的纯黑色蛇瞳注视着树下躲避烈日的旅行者。这些毒蛇的样貌超出了物质宇宙生物的进化特点,怪异的蛇头上生长着各色鳞片王冠,它们朝着坐在树下身披土黄色斗篷、浑身尘土的苍老旅行者吐出蛇信,捕捉着旅行者散发的热量。大树不远处就是海岸线,但烈日下翻滚、闪光的海水却未能将载满水分的空气送到这片陆地上来,干裂的土地上只零星生长着几颗青草,养活这棵大树的清泉只剩下随时可能被烈日蒸发的涓涓细流。
树下的旅行者紧闭双眼,干枯消瘦的苍老脸上布满混合着尘埃的汗水,皲裂的手指间紧紧攥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棋子。那是一枚顶端雕刻出齿轮的棋子,纯白的聚合复原象牙棋子已经被汗水与指尖渗出的血迹染成粉红色。
另一位身披长袍的旅行者踩着不断生长出青草与花朵的小路走向这棵宏伟的树。他头戴一顶金色桂冠,身上雪白的长袍一尘不染,相比前一位旅行者,他健康得过分。树上的毒蛇顿时停止了震动鳞片,它们用满怀恶意的目光注视着后一位旅行者,展露獠牙试图喷溅毒液,发出威胁的嘶嘶声。然而身着白色长袍的旅行者朝着树冠挥了挥手,大群毒蛇畏惧地缩回叶片间的阴影里,但它们依旧用恶毒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我很高兴,我的生命能成为模型中的一个重要参数。”
至尊法师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干瘦的脸上勉强露出微笑。当看到皇帝递出的水袋时,至尊法师能从皮革水袋上闻到一个鞣制动物皮革特有的气味。夜幕追赶着旅行者席卷这片土地,横亘夜空的星河高速运动,亿万年时光被压缩到一瞬间所爆发的热量极其刺眼,模糊的晨昏线粗略地分割海岸线,并且不断尝试迈向海面。这里的一切都是隐喻,无论是树木还是毒蛇,都是凡人心智所创造出的景象,来自虚无、空洞与大海。
这是一场战争前的参与者与战争后的幸存者最后的吐息。
“这是来自你,还是来自阿提兰?”
“阿提兰,我有足够多的灵能者作为补给。”
皇帝晃了晃手中的水袋,这个皮革水袋表面的纹路与人皮极其相似。至尊法师注意到他腰间用黑色天鹅羽毛制成的简单装饰。这个小饰品代表着皇帝本人的崛起,对于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维度来说是一个黑天鹅事件,是命运之海与皇帝之间相互作用产生的结果和隐喻,就如同那些超空间精神实体、以太之海掠食者在凡人的心智与许多文化环境中如同毒蛇,或者是其他一万种人类的共同精神在上千年的进化和扩展中遇见的危险生物的集象征合,毒牙、针刺、利爪、无数眼睛、畸形的肢体、令人作呕的鳞片。
“您不能被它们追上,尊者。”皇帝指着海面,“我们还有退路,我们还有时间。”
“不,我累了。”
尊者接过水袋喝了一口,皮革的臭味灌入口腔,血液的甘甜令人精神振奋。至尊法师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消瘦的脸庞迅速变得红润。虽然依旧瘦弱,但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也在不断愈合。
“我已经坚持了一千多年,我原本只是个普通人,无法承担这项责任。现在我累了,我将用死亡结束这项职责。”至尊法师伸出手挥向那片干燥的土壤,转瞬之间龟裂的土地变得湿润,青草与花朵茂密地生长,干涸的泉眼也开始冒出些许涓涓细流,紧接着雨水从天而降,滋养着这片土地。短暂的雨水令这个世界愈加丰饶,然而夜幕的阴影却从地平线另一端迅速逼近,吞噬岩石、草坪与夜间绽放的花朵,所有的一切都被还原为虚无。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快找到我隐藏起来的人格,我的弟子,但我的路已经到此为止了,真正操纵我的存在还在对物质宇宙造成威胁。走吧,做你应该做的事,不要在这里浪费力量,这些东西就已经足够了。我很高兴你能保持人性,但现在你应该做出决定了。我知道你已经为了今天准备了很多年,我的预言能力与你相比较为逊色,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不知道你找我谈论退休计划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从你看到我的未来的那一刻,你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我只想知道,那是在什么时候?”
“十年前,一个预言梦。经过数年的推测与侦查,确定这个预言梦没有受到任何任何势力影响。”
至尊法师丢下干瘪的水袋,这东西落入地面的一瞬间便化为了灰尘,落入长到脚踝的青草。它的主人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水袋身上,那个承载阿提兰人精神力量的容器已经失去了意义。不可否认的是,皇帝进攻阿提兰星堡有着多重打算,这些隐喻着精神能量的清水就是其中之一。伴随着阳光消逝,绿叶间的毒蛇钻出阴影,小心翼翼地垂下身体,试图用毒牙够着树下的旅行者。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凶狠的捕食者。
至尊法师将他朝着明亮的海岸线推了一把。至尊法师抬起头,用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季风从他身后席卷而来,穿过他席卷了整个海面。
“走吧,时间到了。”
他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似乎这样就能逃离令他难以接受的结局。
金色与银色的碎光在海面上闪烁,他走向逐渐变得汹涌的大海,从浅蓝逐渐过渡到深蓝色、乃至是漆黑的海面水体里,巨大的、不可名状的阴影正在无光的深海中缓缓游弋。天上的无源之光只能映照出其表露在上层水体中的巨大身形,皇帝只能看到这头生物水面下的深色阴影横跨了整个视界,即便是地球上体型最大的哺乳动物也不及这头动物的体型分毫。那是一种超出寻常的巨大,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是一种自然现象与地貌。这同样是一种隐喻,恐怖的掠食者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皇帝甚至能够感受到穿过厚厚水面落到他身上的恶意。
他再次坐在矮桌旁边,方形黑白格棋盘上孤零零地竖立着几枚棋子,原本坐在矮桌另一边的至尊法师已经不见了踪影。矮桌旁的灯光逐渐减弱,阴影中的怪物正在步步逼近,晦暗的灯光从棋盘上收拢,最后的光辉从黄金制成的、雄鹰捕猎毒蛇的棋子上褪去,然后在这黑暗中遗留些许余晖。他哽咽着吸了吸鼻子,允许悲伤的情绪短暂淹没自己,但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记忆在他眼中流淌,如极光般炫目,暴风雨的气味扑面而来,雨水、尘土与棋子一同从他的指尖撒落,雷霆在他耳旁响起,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电光,数以万计凝固的闪电刺破这个空间,阴影中的怪物恐慌着后退、毁灭,强烈的灵能静电反应刺痛着这些尚未成形的恶意聚合体,那些过于靠近的恶意实体甚至会被刺眼的凝固闪电撕碎。
皇帝紧握着燃烧着火焰与光芒的圣剑,替代那盏明灯成为了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我们没有办法,甚至连生命体征也无法维持……”
“杀死那个巫师!”
“往后退,这些变种人的基因污染很严重。”
“根据卡玛泰姬的命令,臣服或者死亡。”
接触到阿戈摩托之眼的瞬间,旺达·马克西莫夫便听见了许多声音。这些声音来自人类,这是她唯一能够确定的事。她感觉自己浸没在无光的温水中,朝着底部的光源下沉。她颇为好奇地睁开眼睛,朝着一个声音的方向划动手臂游了过去,紧接着她就看到一个肢体被扭曲的人血淋淋地躺在床上,损坏的外骨骼辅助装置也因为暴力弯折损坏。整个画面就如同模糊不清的蜡笔画那般模糊,她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身着全环境作战服、手臂上佩戴着蛇与权杖袖章的人正在用粘血的手套缝合血管。她朝那个躯体伸出手,来自她的灵能力量如同一缕细小的烟雾,从那名军医的手指指尖钻进伤员的皮肉,然后向外扩散,渗透进破碎的骨骼、皮肤和肌肉里。
“发生了什么,这条血管。”
军医话音刚落,其他人就看到止血钳莫名掉落,被断裂的骨茬切碎的动脉就自动黏合在一起,深深扎进肉里的骨片蠕动着掉了出来,连同积血一起。军医只感觉自己的手指发麻,仿佛有什么力量从指间迸发,那种感觉就和喝第一口碳酸汽水一样,只不过军医并没有看到气泡。
“赶紧动手。”士官催促他,“不管是谁在用魔法帮助我们,我们终究是能救他一条命。我相信帮助我们的人没有恶意。”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阿戈摩托之眼,旺达·马克西莫夫在无数篇论述中听过这个名字,同样令人感到熟悉的,还有卡玛泰姬的伟大创建者,第一位站出来对抗不可名状之物的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即便卡玛泰姬内部对于这位秘法师的资料寥寥无几。这位惊才绝艳的第一代至尊法师用无上的智慧,完成了对理解不可理解之物的初步论述,那就像是对一位从出生起就失明的盲人描述天空与银河。
第一代至尊法师的研究成果奠定了卡玛泰姬如今无数研究成果的基础理论,无数代人在阿戈摩托的理论上继续延伸,直到皇帝到来完善了工作并带来另一次理论突破,即便那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完成的无数论述中极小的一环。许多人都认为皇帝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灵能天赋,都是卡玛泰姬历史上唯一一位可以与阿戈摩托比肩的灵能者,旺达·马克西莫夫是第一位皇帝创立的新式灵能教育体制的受益者,但这也让她与丹尼尔法师这类传统灵能者产生了代际差异,以至于丹尼尔法师不得不想起皇帝踢在他屁股上的靴子所暗示的那样,尽量用新体系的语言进行描述。
“卡玛泰姬建立在最强大的能量节点之一上方。在过去的描述中,这种行星能量节点被称为龙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这取决于不同的文化概念。这种节点既可以来自自然形成,例如昆仑山,也可以来自人为创造,例如凯尔特德鲁伊的仪式圆环。无论如何,卡玛泰姬所在位置就是这条山脉的主要能量节点之一,卡玛泰姬在世界各地建立了许多连接点,将整颗星球的能量节点以另一种方式连接起来供给行星防卫系统运行。”丹尼尔法师满怀骄傲地说道。在许多文化体系的神秘学概念中,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人体都有类似的能量回路。从物理意义上,这些能量回路并不存在也无法测量,但在秘法师眼中这些回路却如同电线一般清晰可见。“这是至尊法师阿戈摩托的杰作。这套系统一样可以防御来自物质宇宙的攻击,但我认为这项功能可能不太实用。”
“让我们尽快开始。”禁卫军安菲特律翁低下头。他的面部暴露在空气中,头盔被他夹在腰间。没等丹尼尔法师从腰包里拿出一些可以咀嚼吞咽的东西,他手上的牛肉干就被拍了出去。“专心,丹尼尔法师,你认为我的工作是什么?你也要参与这项工作,而不是把工作手册扔给马克西莫夫女士就够了。”
“难道他也预料到了这点?”丹尼尔法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的确不擅长预言魔法,他的家族,或者说,他拥有的印第安人血系部落曾经拥有的、聆听神谕的能力已经随着跨过白令海峡后逐渐消失,到了他这一代人,整个血系的天赋已经转变为了炼金术。虽然不擅长预言,但他也不用像自己的祖先那样大嚼迷幻蘑菇,然后把代谢的体液分发给部落酋长。卡玛泰姬有更先进、更加完善的方式去探索未来。
“这是出于禁卫军的基本行动逻辑而采取的决策。”禁卫军安菲特律翁那张与人类完全一致但却等比放大的脸上布满严肃的神情,“我不能冒着失去马克西莫夫女士导致行星防卫系统无法运转的风险,因此你必须参与。丹尼尔法师,你必须确保一切顺利。”
多个“必须”令旺达·马克西莫夫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她试图找些别的话题来让气氛放松一些,至少让她能够专心阅读那份被称作工作手册的破旧羊皮纸。那份长长的羊皮纸上用晦涩难懂的楔形文字,以极其传统的、类似诗歌方式讲述了行星防卫系统的建立初衷以及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做出的贡献。
很显然这是阿戈摩托曾经的弟子攥写的长文,用以歌颂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并没有将行星防卫系统直接托付给自己的学生,也就是最初的秘法师家族先祖,直到阿戈摩托离开之后,那些学生才开始学习、探索与模仿自己的老师。只不过这篇文章一反常态,并没有提到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建立行星防卫系统之后的事,而是详细阐述了后来者对这个系统的探索和发现。那个年代的秘法师必须面对最血腥的生存环境,面对最恐怖的灵能灾难与瘟疫,因此对于行星防卫系统这类庞大的系统有着极其迫切的渴求。
“禁卫军的行动准则?”
“在任何情况、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使用任何手段,确保皇帝的存续。”
哈密尔法师站在灰白色的土壤上,身旁驶过的全地形运输车车轮扬起高高的灰色尘埃。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止一台,几乎所有车辆都满载货物,有些是从阿提兰星堡里运送出来的,有些则是被运往那座暗面星堡,所有货物都披着一层灰色防尘布,避免低重力环境下漂浮的月壤污染。月球晨昏线在他面前平滑地流淌,远处的地球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无线电噪音在耳机里滋滋作响。失去了大气层保护,来自宇宙辐射中的杂乱讯号以不同节奏发出声音,这也是人类能在真空中找到的唯一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穿上宇航服,也是第一次站在月球看地球。”哈密尔法师向吴桂月坦白道,“我现在很想看看卡玛泰姬的情况。如果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糟糕的话,那么他和人类种族的处境就很危险。”
“我相信他有能力解决问题。”
“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当一个人承担起至尊法师的责任时,他就不再能被视作普通人类看待了。”哈密尔法师提醒道,“你不能因为曾经照顾过他,了解他身为人类的一面就作出定论。”
“同样,你也不能因为他承担了至尊法师的责任就做出结论。”吴桂月法师紧握着万法之杖,这根白玉般的法杖在虚空中闪烁着不起眼的魔法灵光。“我们谁都没有看到他的决定。”她说,“我们只能确定,他会践行卡玛泰姬的准则。”
“我认为他会采取更加激进的措施。我只希望他不会走错路,向虚无寻求解决问题的力量。”
“你充当教育者太长时间了,哈密尔法师。你和莫度一样,总认为自己掌握了正确答案,这是教育者的通病。”吴桂月法师说道,“他跟我说过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真理。他认为每一个决定都要符合当下的历史和未来的发展走向才能利益最大化,他认为星际时代到来必然会让更多人类接触到灵能以及灵能异形种族,我们都知道这个宇宙有多么残酷,延续人理的理念必然会受到生存挑战。除非你认为阿提兰星堡那些崇尚克里邪教的异人族能够被原谅,否则你无法对他进行任何指责,因为我们都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困难。”
“这并非指责,吴桂月法师。”哈密尔法师叹了口气,“我在担心他能够支付这笔账单,人类种族能否支付这笔账单。”
“只有活着才能支付账单,或者赖账。”吴桂月法师侧着脑袋思考了一会,说出了令哈密尔法师感到担心的话。“如果生存环境太过苛刻,那么善恶便无法评判,生存才是唯一目的。焚骨而炊,易子相食,我们无法用道德和理性去判断极端环境下的行为。难道你能说,那些机仆都是无辜者,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对待那些本该走向死亡的个体吗?”
“那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密尔法师闭上眼睛,“我们的未来注定要走向痛苦吗?”
“或许吧。但我相信他能够在一切结束后将理性送还给这个世界。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内战即将爆发。我们在历史上汲取过很多次教训,如果没有完整统一的政体和文化,我们将无法迈向星辰大海。书同文、车同轨,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也是短命的人类无法接受的代价。”
无线电频道继续沉默,发出滋滋的噪音。
棋子再次落下,代表机械的齿轮棋子缓缓转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舒适的靠背椅几乎将他包裹起来,但他的精神却依旧保持警惕。
“我不能确定现在和我说话的谁。”皇帝说道,“您是否还能坚持,老师?”
“可以,帷幕之后的存在并没有那么容易操纵我的思想和行为。”
至尊法师伸出手,指向灯光笼罩外的昏暗。夜幕席卷这片空间,原本装点在这片无垠黑暗上空的星光也被淹没。在这片精神维度中,就连呼吸也是一种隐喻,而夜幕则代表了人类对于夜晚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来自至尊法师或者皇帝,因为他们身处人类集体潜意识的表层,脚下平坦的地面是稳定他们自身意识的基础,下方隐晦流动的黑色水流才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真正所在。恐惧来自人类集体潜意识,即便整个人类种族还不知道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们,但集体潜意识的灵感依旧感受到了潜在的威胁正在迅速靠近。
“它们正在等待着新鲜的血肉和灵魂。你能抵抗它们吗?”
“我做不到。”皇帝说道,“这场短暂的灾难必然会导致全人类的灵能者数量大幅增加,我只能应对灵能者增加之后崩溃的世界。这勉强算是一个机会,一个整合全人类的机会。第二阶段战役已经开启。”
“所以说,你一开始就把我的死亡算进了你的推演模型?”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卡玛泰姬·回归物质宇宙
阴影散发出被雨水打湿的羽毛的气味,湿漉漉的渡鸦成群结队地在风暴边缘徘徊,他紧握着线团,一步步迈向矗立在海中孤岛上的宫殿。成群的渡鸦发出鸣叫,他抬起头望向紧随其后的铅灰色乌云,几条宽阔的柱状光线从乌云上方隐约透露出来,随后又被厚厚的、隆起的云层淹没。阴郁的思想扇动翅膀,将暴风雨的气味送入鼻腔,激烈的情感如同雷霆,在海面上泛起灵能的臭氧气味,他低声念出两位魔女的名字,相信渡鸦会将自己的感谢送到她们耳边。紧绷的深红色纺线传来震荡,线头另一端的焦急情绪顺着这条线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别紧张,我只是下潜得太深了。我知道我是对的,如果不这么做,我就找不到至尊法师。”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脚后跟附近,在海面上爆散成红蓝色的电火花,雷声沿着不存在的空气撞进他的身体里。这像是一个不耐烦的警告。太多人、或者非人种族甚至是帷幕之后的存在注视着这里,因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在未来影响这个银河系,即便是最愚钝的预言家也会从以太之海卷到海滩上的贝壳预测到这个动荡的未来。
“好吧,我知道了,我很抱歉。”他有些乐观地说道,“它们肯定不希望我现在就死掉,我还是安全的,我对此深信不疑。你们或许会问,为什么我愿意踏过卡玛泰姬的底线,主动干涉人类社会……我的确欠你们一个答案,一个将你们梦想的完美家庭拉入深渊的理由……我并非将自己视为更高级、更完美的生命个体去承担救世主的义务,也不是一种偏执的精神疾病。我的谦卑并未伪装,这个世界的未来没有我的位置,我终将成为一个普通人,未来的所有人类都将拥有我的智慧、远见、理性乃至是生命,而我也将成为一个毫不起眼的人,享受永恒的安宁。”
贝优妮塔缓慢地转述着那只银白信鸽送来的信件上的每一个字。
酗酒的罗马神父在钱一封信上声称,这封信是许多修道院修士在数年前的一个晚上反复梦见的相似梦境,经过大量神学家、神智学家、驱魔人、解梦者以及红衣主教的分析和审讯,最终从数百名修士的梦境中拼凑出了以下话语。在前一份信件上,酗酒神父表明自己在半个月前突然有了灵感,知道要将这封信送到何处,但写下地址之后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里的具体位置,只知道某个人赠予的白银信鸽能够将信件送到目的地。
“他想要寻死。”
贞德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她这间宽敞的办公室会客厅里完全不讲究礼仪,穿着高跟靴的脚肆意摆放在桌面上,同时还使唤可怜的柴郡猫推着小小的手推车,把她需要的雪山食用冰块送进会客厅。
“他看着挺理性的,怎么也会有这种殉道者狂热的心态?”
贝优妮塔伸出手指,掐灭三支摆放成三角形的黑曜石蜡烛的火苗。魔女的魔法永远与夜晚、月亮、阴性、母性、繁殖、家庭等元素有关联,赫卡忒是暗影魔女崇拜的诸多偶像之一,奉献给三重道路女神赫卡忒的仪式也是她们的必修课。这个仪式是她们在皇帝离开之后着手布置的仪式之一,真正提供保护的仪式是来自天文塔地底,由诸多灵能者提供、由魔女引导的保护祝福。
“你得考虑一下不同语言之间的翻译问题?我很确定他不会放弃自己的肉身。如果放弃了肉身,他要怎么品尝美食、放纵饮酒和做爱呢?我们都知道他可不是一个禁欲派系的修士,每天晚上……”
“我抓住线头了,我正在指引他返回。”
旺达·马克西莫夫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丹尼尔法师试图争论的念头。
他并非对旺达·马克西莫夫现在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使用行星防卫系统本身就是在将自己的心智沉入以太之海,需要极高的专注才能使用,而旺达·马克西莫夫天赋异禀,能够在以太之海中下潜得极深,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她都是如今使用行星防卫系统的最佳人选。然而与以太之海中的存在进行交流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即便是故事、档案中的恶魔术士也只能将以太精神实体召唤到物质宇宙,通过物质宇宙的规则去进行束缚后方可交流,而旺达·马克西莫夫所做之事,就是在召唤以太精神实体来到物质宇宙,并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行星防卫系统正在逐步打开,三大圣殿的核心系统正在缓慢运转,与地球上其他宗教圣所都在进行缓慢链接。从巨石阵、梵蒂冈、圣索菲亚大教堂到伦敦圣殿,从青城山、龙虎山、白马寺到香港圣殿,从特奥卡里大神庙、图卢姆、帕伦克到纽约圣殿,巨大的灵脉系统遵照第一代至尊法师阿戈摩托的预见链接,同时也为旺达·马克西莫夫提供下潜的能量与视野。
虚无之海中,只有一道金色的燃烧剑影作为信标。
“不,不是恶魔,是他。我很确定,我知道那是他。”旺达·马克西莫夫直截了当地说道,“他深入以太之海寻找至尊法师的灵魂,我必须指引他返回这个世界。掠食者正在海面下等待着他,他现在处境危险。”
“这有很大的风险,你要怎么确定你是在指引他而不是别的东西!”
“我们没得选,丹尼尔法师。”禁卫军安菲特律翁说,“我们不能失去他。”
“他为什么下潜得这么深!人类的心智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压力!”
“因为至尊法师在那里,丹尼尔法师。”
“棋子。”旺达·马克西莫夫像灵媒那样凝望着虚空,讲述自己所看到的。只不过她并不需要用脚趾头发出声音来欺骗观众,她的的确确看到了许多凡人看不到的东西,然而即便是丹尼尔法师也无法完全理解她所说的话,因为深层意识的隐喻与现实无法一一对应。“他拿上了棋子,正在往这里来。”她朝着身前伸出手。在禁卫军安菲特律翁的注视下,丹尼尔法师不情不愿地收起攻击姿势,但禁卫军还是允许他进行最基本的防御措施。丹尼尔法师看到旺达·马克西莫夫的手指仿佛没入水面那般消失不见,她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直到拽出一根深红色的线头。“安菲特律翁!快!”
禁卫军立刻冲上去,抓住纺线拼命向后拉。
看似纤细的亚麻纺线却有着远超高分子聚合物的韧性,相对纤细的纺线勒进安菲特律翁的手甲,在坚固的合金上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安菲特律翁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动力装甲腿部锁定,身体向后倾斜,脊椎如同弓身般弯曲积蓄力量。物质宇宙最强大的肉体再加上机械赋予的力量,才勉强将这根深红色纺线拽出几厘米。旺达·马克西莫夫依旧握着那条线,被纺线切开的掌心不断滴血,血液顺着纺线没入虚空,然后像落入清水的墨水那般晕染开来,禁卫军安菲特律翁发现,旺达·马克西莫夫流的血越多,纺线另一头的力量也就越小。
“我知道!我听得见你在想什么,安菲特律翁,我正在这么做!”
安菲特律翁用力拉扯,旺达·马克西莫夫也不顾疼痛攥紧纺线。丹尼尔法师有些犹豫,但还是在旺达和禁卫军身旁布置了一圈防护咒术,以确保从帷幕后走出的存在不会伤害到他们。没过一会,一只包裹在金色装甲里的手掌被凭空拉了出来,那只金色手甲有着物质宇宙的形态,紧接着更多躯体被拉了出来。
丹尼尔法师忍不住闭上流泪的眼睛,澎湃的热量让他感觉自己正在面临一场狂风。他只听到从虚空中走出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热量就凭空消失了,完全不符合物质宇宙的热传递规律。当他睁开通红的双眼时,只看到旺达·马克西莫夫手中的深红色纺线正在缓慢蒸发,最后消失不见。
“他说了什么?”
“吾主要我尽快去往最高处,协助对抗至尊法师。”
雅典娜看到疑虑一缕金色光线从身后升起,然后一路上升后向下俯冲没入面前的庭院。紧接着庭院门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粗暴撞开,身着金色动力装甲的皇帝跌跌撞撞地从庭院里退了出来,装甲表面冒出滚滚蒸汽与灰烬,带着庭院中弥漫的深红色香云的气味,令人头晕目眩。阿蒙立刻冲上去站在皇帝身侧,卫戍之矛向前劈砍将无形之物逼退,雅典娜也毫不犹豫举起长矛,刺眼地白热光芒从矛尖射出直直没入庭院敞开的大门,一个模糊的形体被白热的灵能光芒命中,发出常人无法听见的混乱尖叫。
皇帝立刻从腰间拔出一把金色的爆弹枪,朝着无形之物接连扣动扳机。爆弹枪特有的巨大轰鸣声在山谷间引发回声,神经阻断弹头在引信触发下燃烧、破碎,无形之物的闪烁着灵能光辉的身躯立刻被炸出几个大洞,然后深紫色的漩涡凭空出现将那无形之物彻底吞没,零碎的血肉被挤压出来掉落在地上。即便如此,可怖的尖叫声仿佛凝固在空气形成的透明墙面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听者的神经。
能见度极低的香薰烟尘逐渐变得稀薄,一个相对矮小的身影从庭院中走了出来。
雅典娜倒吸一口凉气,但那香薰的刺鼻气味让人忍不住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