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1章 谁打本王妃的美人的主意?
金竭被关在大理寺之后,大理寺卿金益昀的夫人跑到晟王府求见晟王妃。
小暖被这拜帖搞得有点迷糊,“她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儿子来的?”
自从家里有了双胞胎女儿后,京城各家的夫人们都喜欢带着儿子或孙子来晟王妃拜见华贵妃或小暖,逮着机会就夸奖她家儿孙如何如之何,其目的昭然若揭。现在母妃和女儿们都不在家,小暖实在懒得独自应对这类访客。
霜成回道,“金夫人是一个人来的,应不是为了闲聊。”
一个人来的?小暖眼睛一转,晓得为什么了,“木刑可在府中?”
“在。”
“去问问他,有没有兴致去大理寺审问金竭。”
霜成去了不久,木刑便两眼放光地来了,“属下乐意之至。”
小暖点头,“去请金夫人。”
金益昀的夫人进来后,先将晟王府的人夸了一遍,又羡慕晟王能亲自去南山坳接小暖回来后,擦着眼泪说起自家的辛酸事,“万岁将之前本归宗正寺审问的犯人也并入了大理寺,我家大人数月不得休息,已弱不胜衣了。”
小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熙宁帝重整京城各衙门后,大理寺的胆子确实重了,但他也给大理寺增了两个理事郎中,哪就能把金益昀累得挂不住衣裳了。而且金夫人先夸晟王府人个个滋润,再说她家大人惨,这是什么意思?
奉命操刀整改九寺五监和六部的是三爷,金夫人这意思,是因为三爷整改不当,让她家大人累坏了,所以晟王府就该出人去大理寺帮金益昀收拾烂摊子?
小暖一揽衣袖,含笑道,“我的铺子里刚出了一批新料子,正适合做秋裳,既然金大人的衣裳不合体了,夫人可去挑匹合适的布,给金大人做身新衣。”
金夫人噎住了,抬眼见小暖虽带着笑,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便喏喏点头,“多谢王妃体恤。”
小暖缓缓摇头,“夫人这话,本王妃不敢当。金大人是为朝廷办差累的,体恤金大人辛劳并嘉奖他,是万岁才能做的事。”
这一下,金夫人坐不住了,站起身给小暖赔礼。不敢再绕弯子了,显然陈小暖这儿根本就不兴京城各府夫人们,走动办事的婉约套路。难怪她家大人吩咐,到了陈小暖这里,一定要怎么简单怎么来,是她自作聪明搞砸了。
“是妾身不会说话,您别见怪。今日妾身前来,实是我家大人吩咐的。我家大人想向您借府中的侍卫木刑去大理寺帮几日忙,他说大理寺有件棘手的案子,非得木侍卫才能办。”
小暖装作惊讶,然后惋惜摇头,“夫人来的真不巧,木刑被我家王爷派出去办差了,不再府中。再者言之,大理寺高手如云,若这案子诸位大人都办不了,我们府上一个只会耍耍鞭子的侍卫,又能做什么呢?”
金夫人也是这么觉得,她家大人兴师动众地来晟王府请个侍卫,实在是小题大做。
待金夫人走后,木刑从屏风后转出来,为自己正名,“王妃,属下已多年不耍鞭子了。”
小暖应了一声,“你该耍耍的,否则你与众侍卫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玄一与金竭打了个平手,玄舞、玄咎和玄澄等人皆败在金竭手上。虽说玄迩与金竭大战数百回合将他撂倒为晟王府找回了面子,但也激起了晟王府众侍卫的争强好胜之心。
众侍卫摩拳擦掌,只争朝夕,誓要趁着金竭在大理寺坐牢这一段时间穷追猛赶,待他出牢时,再向他发起挑战。练得最凶的,便是玄舞和玄散,这俩家伙儿疯了一样,勾引得快要临盆的绿蝶都坐不住了。
木刑摸摸他的小胡子,“要不,属下去大理寺将金竭弄残了?”这比耍鞭子容易,还能让晟王府众人得解脱,两全其美。
小暖笑了,“本王妃看金夫人方才那做派不顺眼,待金大人三顾茅庐你再出马。”
“三爷。”小暖的话音刚落,三爷便回来了。
进屋第一件事便是纠正小暖的用词,“茅庐?”
小暖笑嘻嘻的,“三顾金屋?”
在府里人面前,三爷给小暖面子,没弹她的额头。待坐在小暖身边后,才对木刑道,“刑部和大理寺,你更中意哪一处?”
木刑眼睛亮了,“大理寺!”
经过一番衙门裁撤合并后,如今大理寺为案件的主审衙门,刑部则对大理寺审判的案件进行复核和行刑。木刑喜欢审案,当然更中意大理寺。
三爷颔首,“本王给你留了个大理寺判官之位,不日便下文书。”
大理寺判官虽官职不算高,但专负责审大案要案,这真是对极了木刑的胃口,“多谢三爷。”
三爷点头,“以后你就是朝廷官员而非我晟王府的侍卫,前路漫漫,尔好自为之。”
木刑双膝跪地三叩首,“三爷知遇之恩,木刑没齿难忘。无论木刑到了何处,只要三爷传唤,木刑随传随到。”
三爷摇头,“如今天下已定,你只管施展抱负,尽心为朝廷办差。”
“属下遵命。”木刑退下后,小暖叹息一声,“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他。”
三爷眼睛一眯,“舍不得谁?”
大黄不爱炸毛了,三爷倒学得闲着没事儿就炸个毛,小暖无奈,“舍不得你,怎得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三爷靠坐在小暖身边,拿了她书架上的咬钱蟾蜍把玩,“匈奴王死了。”
三年前,匈奴王被乌羽活捉,用囚车装了送入京中献囚。后,匈奴王子携重礼进京,与大周签下一系列议和文书,才接了匈奴王回去。当时三爷就说匈奴王的身体已经垮了,送他回去是让匈奴自相残杀。谁知道跨了身子的匈奴王竟熬了三年才死,小暖都等得不耐烦了。
匈奴王死了,就代表小暖与华家舅舅、赵书彦的生意,终于可以顺着河西走廊,延伸到漠北和匈奴了。
小暖立刻站起来,“秋月,传本王妃的匈奴美人们回府议事!”
她的美人,这话怎听着这么不舒坦呢。三爷挑挑眉,“你尽快将那几个匈奴管事嫁了,免生乱事。”
“乱什么事?”三年来,她在这几个美人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将她们练得能独挡一面了,怎么能轻易嫁了。
小暖眼里泛着凶光,“嫁人就得生娃,前后要耽搁好几年。还是待她们把漠北和匈奴的布匹生意的路子蹚开再说吧。是谁这么有眼光,向三爷讨本王妃的美人了?”
第1442章 相中了玄其
三爷无奈,“若是三年前兴许送的出去,现在怕是搭着银子也送不出去了。”
匈奴王子议和带来的美人,三爷按着小暖的意思给她挑了五个,这事儿曾轰动京城。不过这后续发展,实在是让京城的吃瓜百姓们跌掉门牙。
小暖将这五个美人都送去她的铺子当女伙计!为了看这些匈奴美人女伙计,小暖的铺子生意火爆,买布的男客比寻常增加了数倍,不过这一个新鲜劲儿过去后,众人就渐渐歇了。
半年之后,三个女伙计因表现出色,被提升为小管事,两个女伙计转入了后院做裁缝和织衣娘。
两年半后的今日,这三个匈奴小管事,已经跟着去了数次河西走廊,帮铺子创出不少业绩,相应的,这三个美人也成了小富婆。她们说话办事没有中原女子的细致,而是直来直往,飒气不输男儿郎,是小暖的中意部下。
小暖对此,是颇为得意的,“何须干那赔本的买卖!本王妃铺子里的管事,看上哪家儿郎,直接娶进门当上门女婿!”
听到上门女婿,三爷不由想到昨日还追问他小草何时归京的老四和老七,问道,“小草和圆通的婚事,何时定下来?”
“不急。待圆通还俗几年后,他俩若还是觉得合适再定不迟。”小暖觉得自己嫁人就嫁得早了,她希望妹妹再玩几年,“去跟圆通去看过二哥赐他的那个宅子了,虽然不算大,但建的也不错。”
莫名在宅子里,简直美得要冒泡。圆通却没什么感觉,小暖觉得圆通当和尚道士时间久了,对身外之物看得极轻。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小暖得看他还俗之后能不能养活得起他自己,再说嫁妹之事。
“三爷打算什么时候让圆通入仕?”
三爷将咬钱蟾蜍放下,“再过三年也不迟,这几年先让他多走动,增长见识。”
小暖点头,俩人又闲聊片刻,直到小暖的三个匈奴美管事到了,三爷进里屋读书,小暖将她们叫进来,才发现方才她与三年说了半晌,忘了问他为何要将三个美人嫁出去了!
三人给小暖见礼后,小暖让她们坐下后,越看自己的美人们越满意。
胆小少语的卜阿兰如今胆子大了,话还是不多但却总能踩在点子上;大大咧咧的郝莲月冲劲儿更足了,一个人能撑起一个场子;原本想去针线房的,年纪最小的万俟乌乐,如今却成长为最有大局观的一个,成为小暖开拓河西走廊的大将。
这三个美人长了本事,变得自信了,气质也跟着提升了。虽然天天守着母妃那样突破天际的大美人,但小暖也觉得她这三个异族小美人,看着甚是养眼。
于是,小暖的笑容变得格外亲切。
郝莲月见王妃笑成这样,忍不住一万次地惋惜着,“可惜王妃是女人,要不然郝莲月拼死也给你生娃娃!”
小暖笑出了声,“这辈子是不成了,待来生吧。”
里屋闲翻小草和李厚生编的《茶馆闲话》的三爷,脸上立刻有了杀气。
目光向外瞟去,外边的郝莲月忽然觉得一阵发冷,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嘟囔道,“刚入秋就凉了……”
万俟乌乐已敏锐地觉察到里屋有人,此时能在王妃里屋的,也只有晟王了。她怕郝莲月再说下去把命丢了,便主动询问道,“王妃今日召我等过来,有何吩咐?”
听听,听听!她的匈奴美人,汉化说得不只字正腔圆,都能文绉绉的了!
小暖笑眯眯地道,“叫你们来,是商量将河西走廊的生意再向西北延伸的事,,你们怎么看?”
听东家小王妃说起正事,三人立刻来了精神,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她们的想法。
这三人在匈奴时地位低下,如今在大周翻身,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将生意做到漠北和匈奴国去,好让当年看不起她们、欺负她们的人,刮目相看。
听了她们的建议,又说了些鼓励的话,小暖便道,“今日就到这儿,若是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写计划书交给柜叔,到时咱们再开碰头会仔细商量。”
小暖今日叫她们来,主要是为了透个气,让她们有心里准备,具体的计划还得与赵书彦、展柜和秦三等人商量后再敲定。
三人站起身,万俟乌乐道,“王妃,乌乐还有事,想向您私下请教。”
小暖点头,待卜阿兰和郝莲月退下后,才问,“何事?”
万俟乌乐的明艳的小脸变得红红的,“乌乐相中了一个男人,想请王妃帮乌乐做主。”
方才三爷还说这事儿呢,小暖很有兴致地问,“是什么人?”
万俟乌乐咬咬唇,小声又坚定地道,“是……王妃府里的玄其大人。”
啊哈?小暖前倾地身子差点趴在地上,她第一个感觉是若万俟乌乐嫁给玄其,大黄该咋办。不对,万俟乌乐和玄其是怎么看对眼的?
小暖问道,“你与他可是两情相悦?”
万俟乌乐轻轻摇头,“乌乐打心里喜欢玄其大人,但没问过他喜欢不喜欢乌乐。不过乌乐觉得,他应该不讨厌我。”
玄其那么好脾气的人,小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讨厌过谁。小暖道,“如今玄其在南山坳办差,待他归京后,你自己去找他问明白。若他也对你有意,本王妃再给你们主婚。”
万俟乌乐开心不已,跪在地上给小暖磕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她这样,好像玄其已经答应了似的,小暖忍不住问道,“你是喜欢玄其什么?”
万俟乌乐也不扭捏,“玄其大人老实厚道,他对狗都那么有耐心,对家人和孩子一定差不了。大黄是厉害的狗,不比草原上的狼差,乌乐觉得能让大黄喜欢的男人,一定错不了。”
小暖深以为然,这么多年了,大黄看人的眼光就从来没差过!
万俟乌乐又接着道,“乌乐已经二十岁了,成了亲后再在外行走做生意更方便安全,也能让您放心。乌乐此生,绝不背叛王妃。”
小暖目光深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美人,她很有脑子,也很有眼光,小暖喜欢!
“万俟乌乐,只要你忠心为本王妃做事,你的杀父杀母之仇,本王妃让人替你报了。”
万俟乌乐战俘,其父母是匈奴小部落的老实牧民。其父受匈奴内战波及而死,其母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万俟乌乐当时因年纪小逃过一劫。后因长大后容貌出众,被送入王宫为侍女。
万俟乌乐再叩首,“王妃,等奴婢将生意做到匈奴后,想亲手割下仇人的头颅,为我阿母报仇。”
父亲死于战乱,这是部落之间的仇恨,万俟乌乐没办法。但是母亲的仇,万俟乌乐一定要报。
小暖点头,“好。”
万俟乌乐退出去后,小暖进里屋问三爷,“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三爷言道,“她想向你表忠心、得靠山为真,至于她对玄其有几分真心,却不见得。”
小暖笑眯眯的,“那就等玄其后来后,让他自己定吧。万俟乌乐要模样有模样,要脑子有脑子,一点也不差。”
三爷冷哼一声,“尽快把剩下那俩嫁出去!”
小暖眼睛一转,笑了,“三爷是说郝莲月么,她相中了本王妃,不好嫁呢。”
三爷伸手将小暖拉近怀中,“天凉了。”
“嗯?”小暖不大明白三爷怎么又转话题了。
“可以把生儿子的事,安排上了。”三爷缓缓道,得让她尽快怀孕,免得外边的男人女人,都惦记他的王妃!
第1443章 三王同至
圆通虽受封为归真王,但他还没有还俗,所以也就没举行受封仪式。将熙宁帝赐给他的府邸安排好后,圆通便跑到晟王府打探金竭的情况。
三爷去了天章阁,圆通只见到了小暖。
负责审这个案子的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木刑,木刑虽去了大理寺,但却还住在晟王府内,每日回来都会跟小暖报一报案情进度,所以小暖对这个案子非常了解。小暖告诉他,“金竭的案子还在审,这半年是出不来了。”
圆通问道,“三嫂,那他有性命之忧么?”
小暖解释道,“得等着审问完后,大理寺将他的口供陈到圣上面前,定圣上定夺。”
这个案子是熙宁帝亲自督办的,金竭是死是活都在熙宁帝一念之间,所以小暖也说不好。不过,“从目前来看,圣上没有要他的命的意思。”
因为三爷说,他二哥在宫里讲,“原来是一僧一道一俗,现在金竭入佛门,以后圆通怀俗,还是一僧一道一俗。莫名和金竭这样两个高手跟在圆通身后,也是颇有可观的。”
圆通这才放了心,“府里已经安顿好了,小僧想回南山坳,免得师父、师兄和安人她们挂心。”
小暖嘴角微弯,“现在府里由谁管着?”
圆通摸了摸脑袋,刚要说话,就见管家进来报说,“王妃,景王求见。”
柴严景来了?小暖转头见圆通好奇地往外看,便道,“请他进来。”
待管家出去后,小暖叮嘱圆通,“待会儿柴严景要跟你回南山坳,你不要答应。”
“好。”圆通直接应了,也不问为什么。
柴严景面带浅笑地给小暖见礼,又与穿着一身土黄僧袍的光头圆通打招呼,“严景因一直在宫中读书,一直想跟你见一面却不得机缘,今日赶巧在三嫂这里见到了。”
今日柴严景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宽袖长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玉面含春,看着很是亲切。圆通虽小他几岁,但也在江湖上行走了多年,能判断出一个人是真笑还是假笑,他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圆通,见过景王千岁。”
柴严景很是亲切地在小暖的右侧坐下来,笑道,“三嫂你看圆通,他连声哥哥都不肯叫,莫不是看起不严景?”
小暖轻启朱唇,“圆通是佛门弟子,理当如此称呼。待他还俗后,你们再按俗家的辈分称呼。”
三嫂居然护着圆通!柴严景用笑容压下不满,“正该如此。”
圆通也落座,还不等他们说几句话,管家又来报,“昙郡王到了。”
这草包怎么也来了,柴严昙垂眸,莫不是还在打小草的主意?
这个放进来了,那个不让进来也说不过去,小暖言道,“请。”
身子提拔的柴严昙穿着宝石蓝的云纹滚边直缀,桃花瞳中满是烦躁,见到柴严昙和圆通这俩家伙,他更烦了。
老七这个混来的亲王,已经够让他心烦了,圆通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野和尚,也能被封郡王!还归真,他还返璞呢!
“三嫂。”虽然不高兴,该有的礼数柴严昙不敢忘。因为他若是忘了,陈小暖在老三耳边嘀咕几句,就够他受的!
在家被母妃骂,进宫被老二骂,他可不想到了这儿在被老三骂!
小暖起身还礼,请他落座,上茶后,才问道,“王爷去了衙门,算着时辰还得有一会儿子才能回来。”
柴严景连忙道,“严景今日来,是专门拜访三嫂的。”
被人抢了话,老四不痛快,“严昙也是。”
小暖又勾了勾嘴角,“不知两位王爷,寻本王妃何事?”
圆通看看这个王爷,又看看那个王爷,对小暖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扑面而来。他站起身,“王妃这里要有客,小僧便先告辞了。”
柴严昙拦住圆通,“又不是外人,坐着说会儿话,待会儿哥哥我带你去摘星苑吃斋饭。”
跟着莫名当了几年穷得叮咣响的道士,圆通对这种送上门的饭,那是相当的欢迎,“阿弥陀佛,小僧多谢郡王。”
郡王个毛啊,他最讨厌这个称呼,不过他也没法子,哼了两声才问小暖,“三嫂,你妹妹什么时候归京?”
柴严昙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圆通和柴严景的注意。柴严景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圆通面上依旧带着笑,看着柴严昙的目光里却带了同情。
小暖脸一冷,“四弟,你打听我妹妹的事做什么?”
柴严昙气鼓鼓的,“我想向秦安人提亲,迎娶小草。”
“不行!”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喊了出来,柴严景急了,“你俩不般配,年纪差太多了!”
柴严昙桃花瞳一竖,“配不配自有秦安人和三嫂拿主意,七弟激动什么?”
柴严景转头,为小草向三嫂抱不平,“三嫂,你看四哥!”
小暖笑容里带着杀气,“四弟所言当真?”
“当真!”
小暖言道,“好,此事我会与我娘商量后,再给四弟一个答复。不过在此之前,还望四弟不要四处张扬,免得惹人说长道短。”
说着这话,小暖满是警告的目光,落在柴严景身上。
柴严景立刻点头,“严景不会说的。”
柴严昙哀求道,“三嫂,你快一些,小弟快等不及了。”那西域来的公主,实在是烦人得很,若不是怕引起两国征战,他真想一脚将她踹回西域!
“人生大事须得慎重,急不得。还是说……”小暖缓缓道,“四弟求娶我妹妹,不是真心实意,而是为了解什么燃眉之急?”
柴严昙脸一垮,呵呵笑着,“真心的,万分真心,不急,小弟一点也不急。三嫂慢慢来。”
小暖点头,又问柴严景,“七弟寻我何事?”
柴严景见老四这么直来直去的,也不客气了,“如今秋色正好,严景向皇兄求了十日的假,想出京四处游览。严景想去登州一游,特来问问嫂嫂,可否要给安人或小草妹妹带什么东西回去。”
圆通看看柴严景,有点不安。
柴严昙怒了,他老子的,老七也在打小草的主意!
“你才十天假,跑去南山坳再跑回来,路上都得用四五天,何苦来哉!”
柴严景反唇相讥,“严景出京是为了赏秋色,一路踏着秋色而去再观着秋色而归,有何不可?”
…………
…………
小暖待他们吵够了,才道,“该带的东西,已托圆通带着了。”
圆通?!柴严景的目光落在圆通身上,压住敌意笑道,“正好,严景与圆通‘小师傅’一道走,也好作伴。”
圆通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小僧云游,十日内到不了南山坳。”
柴严景瞪眼,柴严昙哈哈大笑,小暖眯起眼睛。
圆通这话说得,甚合她的心意。
第1444章 柴严景挨揍
十月初八这日,绿蝶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母子平安。喜得秦三从城西跑到城东,又从城南跑到北,小到第四庄的长工、大到还在天章阁批奏折的三爷,都在第一时间收到了秦三得子的喜讯。
秦三笑得见牙不见眼,“生下来就六斤八两,六八六八,又顺又发,三爷您说是不是很吉利?”
“甚是吉利。”三爷看着在自己面前乐成傻子的秦三,心头火起。想当年,小暖扮成的秦日爰,何等的聪慧,而这厮在三爷面前晃悠得久了,让三爷已完全记不起聪慧的秦日爰是何等模样。
他当时怎么头脑一热,将这个只会挖洞的秦三,送给了小暖呢!
“三爷,等孩子洗三时,您有空一定要过来啊。”秦三现在美得冒泡泡,已经看不清三爷的脸了,“三爷,您能来吧?”
“不好说。”三爷解下腰间的玉佩,“这是王妃送与本王保平安的玉佩,你拿去放在孩子床头。”
快滚!
秦三捧着玉佩,呵呵笑着,“多谢三爷。日爰这就去王府告诉王妃,再问问师无咎道长啥时候回来,某想请师道长算算孩子的八字,起个三才饱满,五格旺盛的好名儿。”
说完,秦三给三爷深鞠一躬,转身一阵风地跑向城西的晟王府,三爷提笔,继续批阅奏折。
汤槐山见绫罗霓裳的东家居然不怕晟王的冷脸,心中甚是佩服,他张了几次嘴想跟三爷借机闲聊几句,却又闭上了,因为晟王看着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模样。
旁边的卢正岐笑吟吟,“下官听闻王爷很是赏识绫罗霓裳的东家,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这秦日爰在晟王面前,简直比自己还得脸面,丞相大人卢正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替晟王批改了那么多奏折,也没得着他的好脸。
三爷点头,“秦日爰乃经商奇才,内子与他一处做生意,赚了些脂粉钱。”
建王也笑了,“本王记得晟王妃在永宁街上有家脂粉铺子的,何须再赚脂粉钱。”
三爷一心二用,边看奏折边道,“那家铺子是母后给她的,七妹出嫁时,内子将铺子给七妹做了添妆。”
所以,现在小暖的脂粉钱是从王府的帐上走的,虽然她也用不到什么脂粉。
想着小暖,三爷的面色越发柔和。前两日母妃、岳母、小草和自己的两个女儿回来了,这会儿她们一伙老小女人,顶叽叽喳喳的聚在第四庄收拾棉桃,三爷也想回去收拾。
摘棉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张开的棉荚托着雪白的棉花,摘下来放在包袱里,干干净净的,像云朵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舒服。
二哥也喜欢摘棉花,他前几天过了回瘾,打算明年也种几百亩。
这般想着,三爷便站了起来,“汤大人。”
汤怀山很是知趣,立刻将桌案腾出一半,“王爷有何吩咐?”
三爷指了指桌上的奏折,“这些奏折,麻烦汤大人先过目,挑出需要圣上亲自处理的,送去光明殿。若你决定不了的,交由卢相定夺。”
汤槐山立刻应下。
待三爷走后,卢正岐与杨书毅商量,“杨大人,小女今日回家省亲,内子派人来叫,让正岐早些回去。”
不待卢正岐说完,杨书毅便主动揽下了差事,“媛儿难得回来一趟,卢大人是该早些回去,这里的事由我和汤大人酌情处置便好。”
卢正岐拱手道谢,不大一会儿也出了天章阁。建王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笑出了声,“我大周建国至今,已有二十五人任宰相,杨相与卢相,是这上百年来关系最好的两位了,当真可喜可贺。”
汤槐山连连点头,“此乃朝之幸也。”
政治勤勉的杨书毅含笑,“书毅不才,是万岁圣明才得入天章阁,两位王爷宽慈,卢相宽厚,诸位同僚抬举,书毅才能腆居高位。”
“杨相过谦了。”建王抚须。
汤槐山试探问道,“杨相,小官听闻景王有意迎娶秦安人的次女为正妃,可有此事?”
杨书毅坚决摇头,“此乃坊间讹传,绝无此事。”
建王翘起嘴角,“本王昨日见严景鼻青脸肿的,他说是不小心从马上跌落,不知伤势如何?”
杨书毅笑容有些勉强,“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建王颔首,不由得怀念告老的安国公庄立坤。若是他在此,定会径直嚷嚷着问杨书毅:听说景王被陈小草给打了?
第四庄内,众人正围着拔下来的棉棵,摘棉棵上挂着的晒开了的棉花。
秦在在为柴严景的事儿不安,“又不是小孩子,咋说着说着就真动上手了。你把景王伤着了,娘还得过去给淑太妃赔不是。”
小草鼓了鼓腮帮子,给两个外甥女使眼色。
千叶立刻收到,“外婆,就是这样的。七皇叔说他练功小有所成,主动要跟小姨较量。”
灵攸跟上,“小姨已经手下留情了,对吧小姨?”
“汪,汪!”盘兔子的大黄跟着附和。
小草裂开嘴,冲着娘亲和太妃笑得一脸无辜。
秦氏用手里没开的棉桃敲了敲闺女的额头,“你倒是又添了倆好帮手!”
小暖也帮妹妹说话,“严景主动找上门来,小草若不应战,实在有违侠义之道。再说小草下手有准儿,没真伤了他。娘莫担忧,女儿跟您一块去景王府。”
在旁边作画的贵太妃也道,“咱们一块去,品一品淑太妃酿的桂花酒,再将这件事了个干净。”
两人比斗,柴严景输了,他带着伤在京城绕了好大一圈,生怕人不知道他跟小草走得很近。在明知小草对他无意的情况下,柴严景还这么做,让华淑和小暖心里非常不痛快。
不痛快了,就不能憋着,这是华淑这几年的被儿子和儿媳惯出来的脾气。柴严景并非良配,要趁早断了他的心思。
小暖与母妃对了对眼神,达成一致,“好。”
几人正说着话,青信快步走了过来,“三爷回来了!”
秦氏立刻色变,“快,收拾起来,收拾起来!”
众侍卫、家丁、丫鬟如临大敌,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院子里的棉桃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三爷进来时,见一家子正围着母妃看她作画,心中不免遗憾,“棉花摘完了?”
第1445章 秋日
听到三爷问这个,众人齐刷刷地点头,“摘完了!”
因为说谎,秦氏格外心虚,她指着戳在墙边的棉花棵补充道,“也不算摘完,就是开得朵儿大的都摘了,这棵上的都还没开呢。”
三爷环目四望,疑惑道,“这棉花棵怎少了一些?”
那些没摘完的被藏在柴房里了,这里戳着的当然就少了,小暖打哈哈,“有一些摘干净,收柴房去了。”
华淑也怕儿子卷袖子摘棉花,唤道,“晟儿,你看我这幅画作得如何?”
“父王快来看,这里边有灵攸呢。”灵攸和千叶上前拉住她家父王的袖子,将他拖到祖母身边,大黄打了个哈欠,晒着秋日暖烘烘地太阳,搂着它的兔子打盹。
三爷见母妃画的是一大家子同摘棉花的场景,更觉得手痒了,嘀咕道,“画上分明还剩这么多。”
听到女婿说这话,秦氏撑不住,决定溜了,“也不晓得麦子出得咋样了,我去瞅瞅。”
“娘,小草也去。”小草怕姐夫来是为了她揍柴严景的事儿,也跟着溜了。
不能让父王发现她们跟着小姨算计七叔了,千叶和灵攸对了对眼神,“好想厚生叔家的小禛儿啊。”
“姐姐,咱们去看小禛儿吧?”灵攸甜甜地看着她家父王,“父王,您去吗?”
李厚生前年成了亲,今年初生了个儿子,名做李修禛。三爷只记得那小子跟他爹一样傻乎乎的,没什么有趣的,“你们去吧,早些回来,不要再李家庄用饭。”
李润生夫妇打着什么鬼主意,三爷心里可是门清的。李修弘那臭小子想娶他的女儿,先过他这一关再说。
“好——”千叶和灵攸拉着长长地声调应了,转头问大黄,“大黄,你去李家庄不?”
大黄滚身,留给两个小丫头一个背影,不去。
“大黄不喜欢李家庄,去过一次后再也不去了。”千叶拉着妹妹的手往外走。
灵攸立刻有了主意,“姐姐,咱们找怀充师伯,给他们看看吧?”玄妙观的观主怀充师伯,可厉害了。母妃说她的师傅更厉害,可千叶和灵攸没有见过,不晓得他有多厉害。
小小的千叶,已经非常有心眼了,“母妃说过,上赶的不是买卖。待会儿你看姐姐的颜色行事,本郡主自有办法让李家伯伯亲自去请师伯。”
灵攸立刻点头,“好——”
跟在俩个小丫头身后的青信低声道,“敬国公刚刚回府了,两位小郡主要小心行事。”
敬国公是不好惹,不过她也有张良计。千叶扬声,冲着外婆高声道,“外婆——”
田里查看出苗情况的秦氏直起身,“欸——”
“千叶待会儿回来想吃野葡萄——”
灵攸跟着喊,“攸儿也要——”
“好,外婆给你们摘去!”秦氏向着庄子南边走去。
因为家里的孩子们喜欢吃,所以秦氏吩咐田归农在篱笆墙边辟土种了一片野葡萄。这个季节虽然还有,却也不多了,但她的两个小心肝儿想吃,秦氏自然有耐心去找。
外婆去摘野葡萄,敬国公肯定就没工夫去看孙子了,千叶眼睛一弯,笑得如同狡猾的小狐狸,跟在树下玩蚂蚱的小姨道,“小姨,咱们去看小禛儿吧?”
小草也喜欢李厚生家的娃儿,便寻了跟草穗将蚂蚱一串,用来当礼物,“走!”
秦氏到了竹篱笆边上找野葡萄没大大一会儿,便听到对面有动静,抬头一看,居然是李奚然。
秦氏诧异,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奚然一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今日刚刚回来,你这田里的麦子出得很是整齐,跟第一庄的一样。”
秦氏听到第一庄的麦子出得好,刚露出笑模样,秦氏又想起了可怕的事,紧张了,“国公去第一庄了?”
李奚然摇头,她不在家,他去做什么,“回京出锅时,望了一眼。”
还好……秦氏偷偷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第一庄的麦子能保住了。看着李家庄今年出得很整齐的麦子,秦氏又忍不住心疼。李奚然种啥啥死,挨啥啥枯,他回来了,李家庄的麦子就完了。
李奚然见秦氏望着自己,一脸心疼的模样,心中泛起暖意。她们一家子不在南山坳,那边有再多的人,也成了空城。她在哪里,哪里才让李奚然觉得安然,舒适。
看她这样,对自己也不是全无感觉的,只是那华淑!李奚然问道,“今日怎不见贵太妃?”
提起贵太妃,秦氏立刻变得无比幸福,“方才大伙儿一块在院子里摘棉花,太妃在旁边给我们画像累着了。我摘点儿野葡萄回去,给太妃和孩子们吃。”
李奚然……
是他多嘴!
“李伯伯这么快就回来了。”挨着大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小暖,怀疑李奚然是假公济。她的娘亲回来后,他便在南山坳待不住了。
三爷解释道,“他在南山坳待了数月,该弄明白的也弄明白了,二哥还等着他回来议事。”
贵太妃抬起美眸,“圣上真要改弦易张?”
三爷颔首,“十之八九。胥吏之乱若能根治,利国利民。快则今年底,慢则明年春末,朝廷定有动静。”
小暖抬手揉着大黄的脑袋,“明年有春闱吧?”
贵太妃转眸,“借春闱琼林宴提出此事?”
春闱举国瞩目,借琼林宴吹风造势,再合适不过。因为年轻气盛的举子们,易于接受新事物,也想抓住机会大展宏图。小暖转头问三爷,“你觉得呢?”
三爷点头,“二哥确实有这个想法。”
“不过,先得选出个合适的状元郎,才能成事。”小暖感叹一声。
华淑也跟着点头,大周近几科的状元,命运多舛。
陈祖谟就不提了,他之后的卢林平如今还在翰林院抄书,一事无成;熙宁帝登基开恩科,精挑细选出一个实打实地状元才,谁知这位状元郎回乡祭祖途中,行船遇险受惊死了。大伙惋惜之余,都觉得状元被诅咒了。
三爷含笑,“你们放心,明年的状元郎,定不会有事。”
小暖眼睛一亮,“三爷,谁?”
三爷但笑不语,华淑艳若桃李的面庞乍现无限光彩,“安歌?”
第1446章 说来话长
“是。安歌会应考,说来与小暖还有一些关联。”三爷看着凑在母妃身边赏画的小暖,双目含笑。
他的小王妃总说母妃是天上皎月,是人间无人能及的胜景,但她却不晓得,在三爷眼里,陈小暖才是人间第一等的景致。因为有了她,三爷才觉得这世间有了黑与白之外的色彩。
小暖诧异地抬头,“三爷没说错,真是我?”应该是小草吧,安歌与小草走得近乎。
说到这儿,小暖掰着手指算,惊觉妹妹的桃花运比她这当姐姐的强大数倍。
华淑推测道,“晟儿说的,应是胥吏新政吧。”
三爷点头,“安歌得知二哥要推行胥吏新政,才对仕途提起了兴趣,他今年八月下了乡试场,如今已是举人。”
“安歌聪慧,若他明年中了状元,就是咱们大周最年轻的状元了吧?”小暖目光灼灼地望着三爷。
三爷颔首,十八岁的状元,确实罕见。
华淑微微沉吟,“若我说,榜样或探花比状元更方便行事。”
小暖也点头,状元天下瞩目,太扎眼了。上一科的卢林平,如今还不如曹仲皎和苏茂盛有政绩。小暖从邸报上可以看到两人这几年踏踏实实地在州县为官,政绩斐然。或许十年之后,这二人便能成为朝廷的栋梁材。
小暖问道,“这一科主考是谁?”
见儿子抿了抿唇,华淑笑问,“是你?”
小暖摇头,“一定不是,或者说现在不是了。”若三爷是这科主考,他就不会说出华安歌能中状元这种话了。
三爷点头,“二哥本有此意,我举荐了卢正岐。”
小暖不由地暗暗同情这位新任的,忙碌异常的左相大人,“挺好,卢大人是科举出身,为人正派,为官清廉,看堪当天下人之表率。”
说到天下人之表率,三人同时想到了死去四年有余的陈祖谟。华淑言道,“我们准备返程之时,陈家老夫人到第一庄,想让小草带她归京,她说再与柴玉媛母女三人同室而居,会夭寿。”
陈祖谟死了四年,柴玉媛就带着两个女儿在秦家村,“伺候”了皮氏四年。不是柴玉媛想呆在此处,而是她的父兄将她按在秦家村,不许她离开。
柴梓让已复官无望,但柴智瑜还有念想,他不甘在七品小吏上干一辈子。他们决不允许砸了承平王府,将他们一家按到泥淖里的柴玉媛,在他们挣扎着爬出泥潭时,再将他们按回去。
所以,只要皮氏活着,柴玉媛母女就必须在秦家村伺候她。柴玉媛巴不得这老叼妇快点死,好让她得解脱。皮氏也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在磋磨柴玉媛的同时,心里也不安着。生怕哪天柴玉媛忽然暴起,用鞭子将她活活抽死。
虽然死了丈夫和儿子,但皮氏不想死也怕死,她想扒住秦氏和小草活命。
但现在的秦氏和小草,已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
小暖回想这些年的种种,丝毫不觉得她可怜,只觉得她自作自受,只觉得痛快!
“她就算了,母妃不如给舅舅家去封书信,让安歌进京读书备考吧?”小暖建议道,京中藏龙卧虎,华安歌既然打算走科举的路,早点来也能早点进入情况。
华淑点头,“也好。“
说来也是赶巧,十一月底时华安歌从坪溪来到京城,正遇上小草在第四庄内的空地上,与一个男子对峙。
一年多不见,小草又长高了一截,已渐渐褪去儿时的圆润,添了少女的窈窕。只看着她的背影,华安歌便忍不住感叹一声:时光如梭。
“小草。”华安歌下车,轻声唤道。
提着铁棍的小草回头,见到华安歌来了,目光里的杀气立刻化作满天星光,“安歌,你终于来了!”
华安歌郎月般的容颜舒展,凤眸里尽是暖意,“嗯,荆溪阻雪,耽搁了几日,劳你们挂心了。”
这就是三哥的表弟华安歌么?提着一杆银枪的柴严景,面目阴沉地打量华安歌,“小草,这位是?”
不待小草介绍,华安歌主动拱手行礼,“潮州坪溪华安歌,拜见景王。”
他能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让柴严景得意又提起戒备,“免礼。本王多次听三哥提起你,得知你读书的本事了得。后日本王府中有场赏梅诗会,安歌可有空来?”
华安歌答得不卑不亢,“承蒙景王相邀,安歌不胜欢喜。待安歌拜见姑母和表哥后,若得准许,等登门献丑。”
小草笑吟吟地将棍子交给莲年,请华安歌入院,“太妃和我娘都在,今天天寒,晌午咱们吃锅子,我待会儿让厨房里多备上几样安歌喜欢的菜,算是给你接风了。”
华安歌微微颔首,“我带了家乡的吃食,可添几道菜。”
见他们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柴严景更不高兴了,“小草,你还没跟我比试呢!”
真是没眼力!小草接回自己的铁棍,“大黄——”
“汪!”大黄的呼应声遥遥传来。
“安歌到啦,迎客——”
“汪——嗷——”大黄的声音里透着欢快,不大一会儿,大黄带着一大家子人出来了。
华安歌快步上前给迎出来的姑母行礼,华淑扶起侄子后,千叶和灵攸又上前行礼。
一番热络后,华淑与柴严景说了两句话,便道,“我们先进去,景儿晌午留下来用饭吧,我已让人备下了你爱吃的蛋饺。”
柴严景听到贵太妃还记得自己的喜好,笑得一脸激动,“是。”
“咱们先回吧。”华淑见俩人都带着兵器,而严景的衣裳还没沾土脸上没挂彩,就知道他们这月的比斗之约还没进行。
为了不让好面子的柴严景丢面子,华淑体贴地带着众人往里走。千叶见大黄不走,便唤道,“大黄,回家啦。”
“嗷——”大黄张嘴应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卧在地上,望着小草。
小草会意,“你们先回,我和大黄马上来。”
华安歌扶着姑母往里走,面带诧异,“小草为何要与景王比斗?”
华淑含笑,“此事,说来话长,待会儿咱们用饭时再慢慢讲。”
华安歌问,“待会儿景王不留下用饭?”
灵攸答道,“七叔不会留下来的,因为他会被小姨打得很惨,无颜见人。”
千叶补充道,“不是真的很惨,是看起来很惨。小姨的棍子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七叔。”
小草的武功已经这么厉害么?华安歌诧异着。
他进屋给秦安人和怀孕不满两月的表嫂行礼后,坐下还没吃完一杯茶,小草便神清气爽地回来了。
华安歌便听表嫂甚是平静地问,“几招?”
然后,他就见小草颇有大侠风范地抖了抖衣袖,“让了他五招二十招才把他撂倒。大伙儿放心,他竖着走的,不是横着。”
然后,秦安人夸奖道,“做得好。”
姑母也道,“辛苦了。”
见得了夸奖的小草笑得得意洋洋,华安歌也跟着笑了。沉稳如华安歌,现在也有些迫不及待地听一听姑母口中的“说来话长”了。
第1447章 新年
这事儿,其实可以长话短说的。
几个月前,京城中关于陈小草打了景王的消息飞遍大街小巷,四处有人说两人不打不相识,秦氏的第二个女儿也将成为王妃。就连光明殿里的熙宁帝都跟三弟说笑,说他两个亲王弟弟,要被陈家姐妹包圆了。
为了尽快将谣言止住,华淑、秦氏、小暖和小草带着小草去景王府,阵仗强大又“非常温和”地给柴严景道歉。
淑太妃这才知道儿子在外边干了什么荒唐事,她又怒又心疼。
怒的是儿子不止在外边折腾得天翻地覆,还将府里人的嘴巴管了个严严实实,上下近百口人,竟无一人将此消息透漏给她!至于心疼,则是因为儿子竟为了娶陈小草如此煞费苦心,被人揍了还满大街地嚷嚷。
见秦氏一家根本没有嫁女的打算,淑太妃便当机立断地与她们给这场架定了性:严景与小草不是打架,是切磋武功。
甚至,淑太妃还主动要求订下之后两人每月比一场的约定。
秦氏本是不愿的,但淑太妃言辞恳切,“这几年来,世上已无人能影响严景,教导他为人处世。若是被小草打打,他就能上进争气,也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淑太妃便开始抹眼泪,诉说她这做母亲的种种不易,让秦氏几番不忍。
不过因为不忍就败坏自家闺女的名声的事儿,秦氏是不会干的。她闭紧嘴巴,将这事儿交给了小暖。小暖比她厉害,知道该怎么应对。
小暖觉得淑太妃这些年是真不容易。因性情原因和华淑珠玉在前,她在宫里并不讨建隆帝喜欢,柴严景也不得建隆帝青睐。后来建隆帝遇柴严亭刺杀,柴严景被抓走,才让他引起众人的重视。随后柴严景成了太子,还差点登基成了新君,几经波折后,他被熙宁帝封王搁置,前途未卜。
不是熙宁帝没有容人之量,不是右相杨书毅不想管这个外孙,也不是淑太妃不想当慈母,是柴严景完美承袭了建隆帝骨子里最真的性情——好面子小心眼又善算计,这要扳过来,实在是相当有难度。
既然淑太妃哀求着,柴严景也想让小草打,而小草打起他来也不费劲儿,小暖便与娘亲和母妃商量着,让小草应下与柴严景的每月之约。
因为就算她们不应,以柴严景的性格,也会找各种方式拉近他与小草之间的距离。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不管怎么说,柴严景也是熙宁帝和三爷的亲弟弟、右相杨书毅的外孙,面子还是要留几分的。
小草主动提出,两人文斗加武斗。
华安歌听完,笑出了声,“小草读了那么多书,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小草也非常开心,“嗯!”
为了碾压爹爹,小草古今圣贤书读了很多。结果还没等着碾压,爹爹就不行了,现在用来碾压柴严景一算浪费。
华安歌觉得性情已定,若非遭遇大的人生变故,是难以改变的,“小草要与他打多久?”
“打到……”不用旁人答,小草便一脸甜蜜地答了,“小草的上门女婿入赘为止。”
看到她的笑容,华安歌心中不安,试探问道,“小草寻到合适人选了?”
“嗯!”小草把华安歌当家人,毫不避讳。
华安歌执箸的手指收紧,“圆通?”
“嗯!”小草笑容大大的,“安歌不要告诉别人,圆通要明年才能还俗呢。”
见姑母、秦安人和表嫂并未开口否认,华安心中涌起涛涛巨浪,不过面上,依旧是朗月舒风的佳公子,“你们俩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小暖看华安歌这样,忽想起了当年的赵书彦,“还没,待圆通还俗,小草过了十四岁再定。”刚刚还俗就将亲事定下来,说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华安歌缓缓点头,“这样确实妥当。”
华淑给侄子加了个蛋饺,“你这一路上累了,多吃些。”
秦氏也连忙道,“对,要多吃,吃好点。读书虽然坐着不动,但最费脑子,吃不好睡不好可读不进去。”
华安歌道谢用饭,脸上的笑容都没变过,不过小暖却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了神伤。
小暖看着还在没心没肺夸耀自己神功盖世的妹妹,无奈叹息。
华安歌恢复的,比小暖以为的要快。吃了几个蛋饺后,他便又与众人谈笑风生了。
当天晚上,小暖与下朝归来的三爷说起此事。三爷道,“待春闱过后,得尽快为安歌定一门好亲事。”
“好。”小暖立刻应下来。
三爷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上,“这件事让母妃和舅母去操办,今日可觉得恶心难受了?”
怀孕一个多月的小暖摇头,“晌午时有一点,不过能忍住。”
三爷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不必忍着。”
小暖翘起嘴角,轻轻应了,对于这第二胎,小暖从容了许多,“这次不晓得是一个还是两个。”
三爷斩钉截铁地回道,“一个!”
小暖点头,“嗯,一个。”
师傅、师姑和师兄都不在,没有人能在她怀孕之初就通过观气的方法,断定她怀的是几个。从心里,小暖想多要几个孩子,她喜欢孩子,喜欢家里热闹,但是她不想再怀双胞胎了,一方面是累,另一方面是太危险。
待小暖腹中的胎儿满了三个月时,也到了年底。正当她带着铺子里的人盘账时,门人兴冲冲来报,“师道长来了!”
小暖猛地站起来,吓得绿蝶和玄舞立刻将她扶住,“王妃当心。”
小暖扶住玄舞的胳膊,“快,带我去门口。”
玄舞二话不说,抱起王妃便往门口迎去。
冰天雪地之中,见到她的师傅凌乱着满头银发,举着一根糖葫芦,冲她笑得一如当年,小暖的眼眶忍不住就湿了。
“九清吾徒。”
小暖下地,行礼,“徒儿在。”
“为师回来了。”
“嗯。”小暖迎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这次怀孕不同上次,她的胃口变叼了,也爱哭了。虽然御医都说她肚子里这一胎安好,但小暖总觉得不安,隐隐有忧。师傅回来了,小暖立刻觉得安了。
师无咎上前扶起九弟子,递给她一根糖葫芦,“九清莫哭,吃糖葫芦。”
“多谢师父。”小暖擦眼泪,接过糖葫芦。
师无咎笑眯眯的,“吃完糖葫芦,跟为师回上清宫。”
“是。”小暖拿着糖葫芦,愣了,“啊?”
第1448章 我不放心
三爷下朝回府,听闻师无咎回来了,心中略安。小暖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动不动就要掉几滴眼泪,三爷跟着揪心却无计可施。他一定要设法把师无咎留住,这样小暖就能安心开怀了。
管家低声道,“听师道长的意思,他想带王妃去上清宫。”
三爷停住,“王妃怎么回的?”
“王妃说要先跟家里人商量。”管家发现自家王爷的脚步立刻加快了,他也加快脚步跟上去,“师道长被王妃请去了陶然堂,家里人都在。”
自从小暖嫁到晟王府后,“家”这个字替代了“府”,成为了晟王府众人常用的字眼。
从心里来说,大伙都不想让王妃跟着她师傅走,因为王妃一走,两个小郡主肯定跟着走,说不得贵太妃也会走,当府里只剩下冷冰冰的三爷时,他们的日子就难熬喽。
三爷在陶然堂外,就听到了里边传出的阵阵笑声,心中觉得不妙。进屋见到被自己的母妃、王妃、女儿们和大黄如众星捧月般围着师无咎,心中更觉不妙。
看这意思,自己的王妃马上就要去上清宫了。
上前行礼落座后,师无咎观了观三爷的面色,赞道,“晟王神清气朗,可喜可贺。”
小暖眼睛一亮,“比以前好?”
师无咎笑吟吟的,“不错。”
师无咎这一阵常观星象,发现大周国运由危转胜,大有虎跃龙腾之势,现在见晟王的气运与七年前也大有不同,师无咎心中大定。自己的九徒儿,果然是个福星。
观运是门玄之又玄的学问,千叶和灵攸立刻围上来,“师祖,千叶呢?”
“灵攸呢?”
“汪?”
被三个小家伙围住,师无咎笑容慈祥,“师祖每日只能断三人气运,今日已满,下次再给你们断。”
师无咎说的是“下次”而不是明日或后日,三爷与桌下握住小暖的手,满是不舍。
千叶好奇,“今天师祖算了父王和母妃,第三人是谁?”
师无咎耐心答道,“一位气运颇佳的货郎,师祖从他的货架上讨来一串糖葫芦。”
这串糖葫芦给了母妃,她们也吃到了。千叶回味,果然觉得那串糖葫芦非比寻常,“师祖,千叶有一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好孩子,在师祖这里不必拘礼,想到什么便讲什么。”这对小娃儿双目清明,师无咎很是喜欢。
千叶很是乖巧地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师祖说每天只能给三个人算气运,可是如果只能算三个人,师祖是怎么发现那个卖糖葫芦的货郎气运比别人好呢?”
三爷挑挑眉,对自己女儿之聪慧,又有了一番新见解。
师无咎也很喜欢这个问题,“人的气运在师祖眼里,就如同你们看到旁人穿的衣服的颜色,一看便知。师祖说的‘断’的意思,是将这起运告知其人。”
千叶明白了,“断不是看,是告诉,多谢师祖解惑。那您告诉那个货郎他的起运很好了吗?”
师无咎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师祖就是靠这个,换来一根糖葫芦。”
贵太妃无声笑了,师无咎真是个神人、妙人。
灵攸也问,“师祖,父王和货郎的气运都很好,那灵攸的母妃呢?是因为母妃的气运不好,所以您要带母妃去上清宫住吗?”
众人都看着师无咎,等他回答。
小暖的气运异乎寻常,师无咎不能讲而且这也不是一两句能讲清楚的。师无咎便道,“你们母妃怀孕之后,受腹中胎儿的影响,气运不稳,需去上清宫静养一段时日。”
贵太妃担忧着,“道长,小暖可有大碍?”
“您放心,有贫道在,九清母女定能平安无事。”师无咎端容,颇有一派宗师的气度。
三爷握着小暖的手,“必须去上清宫?”
师无咎摇头,“皇宫、上清宫或昆仑山巅,皆可。”
皇宫是皇上和众妃住的地方,昆仑山巅估计冷得很,小暖挠了两下三爷的手心,示意他选二。
怕儿子舍不得小暖,贵太妃便道,“若是怕舟车劳顿,我带着小暖去慈宁宫住数月也可。”
三爷转头问小暖,“你觉得如何?”
小暖想跟师傅去上清宫,又舍不下京中的亲人们,一时犹豫,转头看师傅,“师傅,您觉得呢?”
师无咎含笑,“顺应你的心意,你觉得去哪里心情更舒畅,便去哪里。”
小暖转眸看三爷,“我想去上清宫。”
三爷便是再不舍,也只得缓缓点头,“好。”
既然定了,三爷便不再拖泥带水,问师无咎,“您看何时动身为佳?”
“事不宜迟,越早越好。”师无咎答道。
师无咎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但他的话决不可不信,三爷转头问小暖,“容我准备一日,后日动身可好?”
小暖知道三爷有多忙,现在又到了年底,他哪里脱得开身,“三爷不用送我。”
三爷心中叹息,“不送你,我不放心。”
千叶和灵攸同时道,“女儿也去。”
“汪!”大黄立刻凑过来,把头放在小暖的膝盖上。
上清宫不留非门中人过夜的规矩,小暖还是清楚的,便与两个女儿商量道,“母妃不在家,你们的父王朝事繁忙,祖母、外婆和府里、庄子里的事都需要小叶和小攸照顾,你们两个能行吗?”
千叶和灵攸见母妃将如此重大的责任托付给她们,立刻有有种自己已经长大的感觉,“能!”
答应之后,俩小丫头又不舍地拉住母妃的手,“母妃,你何时回来?”
小暖转头看师傅。
师无咎笑道,“现在还说不好,或许几个月,或许一年。”
若是一年才能回来,他的儿子都要生在上清宫了,三爷脸色发黑。
听闻小暖要去上清宫,秦氏立刻拿定主意,“娘跟你一起去。”
“可是……”
“咱们在上清宫山脚下买个院子,娘住在院子里。”秦氏不容女儿拒绝,“你怀着孩子呢,娘不去哪能放心。”
“汪!”大黄立刻跟上。
“小草……”小草也舍不得,不过她说了一半,还是转道,“小草留下来照看生意,娘和大黄去照顾姐姐。对了,大黄可以住在上清宫吧?”
“应该可以吧?”秦氏问小暖。
小暖想了想,“上清宫树上肯定有鸟,只要树上有鸟,地上就能有大黄!”
大黄满意了,甩甩尾巴安心盘在暖烘烘的地上睡觉。
两日一晃便过,待到了出行这日,跟随小暖同行的贺风露、田守一、刘守静和赵守纯整整齐齐出现在晟王府门口,等着小师姑出来。
三爷扶着小暖出来时,后边跟着一串人,一看她们的衣装,赵守纯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小暖笑眯眯地给他们介绍,“玄舞、春花、秋月拜入上清宫,若俗家弟子,以后大家就是同门了。”
玄舞拱手,“诸位师兄、师姐,以后请多多关照。”
“关照,关照。”赵守纯应了,抬眸对上玄散要哭不哭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
临别时,玄散苦兮兮地拉住玄舞的衣袖不放开,三爷都要三个娃了,秦三也抱上了儿子,他的玄舞却跟着王妃入了道门!
他的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待到了南城外遇到同样苦瓜脸的李奚然,玄散才觉得舒坦了些。比起敬国公,他起码还有个盼头。
因为玄舞心里也有他了呢,玄散忍不住笑得幸灾乐祸。
玄舞翻身上马回眸打算跟玄散告别,却见他笑得跟傻子没什么两样,一点也不为分别揪心,便哼了一声,“贺师姐,上清宫如何?”
“师妹去了便知,上清宫乃是让人乐不思蜀之地。”贺风露归心似箭。
“若这么好,师妹我也另个度牒,不回来了!”玄舞甩道袍,跨马扬鞭,很是潇洒地远去。
傻笑的玄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吼大叫地追着,“玄舞,师妹,你可得回来啊——”
第1449章 生生世世
淳得元年的除夕和新年,小暖是与师傅、娘亲、三爷和大黄在驿站过的,感觉很是不同。
驿站也贴了对联、挂了红灯笼,但跟家中总是不同的。驿站的差官换了新衣,喜气洋洋地给难得一见的晟王和晟王妃拜年,然后欢天喜地地拿着赏钱退出去。
他们退走之后,一家子就没事儿可干了,对这灯守了一会儿,秦氏便提前发压岁钱,让女婿带着闺女去休息。
冬天地滑,三爷怕小暖摔着,直接把她抱回了房间。驿站虽早就接到晟王夫妇近日将夜宿于此的消息,将驿站打扫得干干净净,但这里没有地龙,只在房里燃了炭火盆,房间内远不及晟王府嘉木堂的暖和舒适。
三爷怕小暖冻着,直接将她塞进了被窝里。春花秋月将被带来的被褥烤得暖烘烘的,小暖躺好后,舒服地叹了口气。
三爷将被角给她塞好,摸着她变尖了的小脸儿,压住担忧,轻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暖摇头。
“想不想睡?”
小暖怀着身孕,困意总是来得很快,不过今日她与娘亲和小草坐的一辆车,三爷骑马跟在马车边,一天下来没说几句话,小暖舍不得睡,便眼巴巴地望着三爷。
三爷看明白了,他脱去鞋袜和外袍躺在小暖身边,将她揽入怀中,“睡吧,我陪你。”
小暖非常习惯地依偎在他身边,“三爷,出来也挺好的,对吧?”
“为何?”三爷顺着她的话问。
“因为出来了,家里、生意上那些琐事就都放下了,坐在船上看着岸上的人们为了生计忙忙碌碌,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超脱感。”小暖感叹道,这或许就是很多人喜欢旅游的心境吧。
还没到龙虎山呢,自己的王妃就开始觉得超脱了。三爷抿抿唇,很想将她从玄之又玄的心境中拉回来。
小暖念叨了一会儿,又道,“也不知道母妃和小叶、小攸现在怎么样,好想她们。”
三爷嘴角微勾,“她们大了,又有母妃照顾着,咱们现在先顾好你肚子里这个。”
小暖有点遗憾,“师傅说这个又是女儿,如果是儿子多好。”
“儿子女儿都好。”只要不是双胎就行。
小暖打了个哈欠,“可是三爷说这胎一定是儿子,我也相信了……”
三爷缓缓笑了,“睡吧。”
小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搂着三爷睡了。
本想在她睡着之后去处理一些事情的三爷,舍不得将她吵醒,便侧身将她揽在怀里,陪她睡。
待快到子时,外边传来轻微的走动声时,三爷拉起被子,盖过头顶,用手轻轻捂住了小暖的耳朵。
鞭炮声钻进被窝,穿过三爷的手,敲着小暖的耳膜,将她叫醒了。小暖张开眼什么也看不到,呼吸中全是熟悉的气息,她翘起嘴角,“三爷,新年大吉大利。”
“还是把你吵醒了。”三爷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将被子撩开,温暖的灯光照进来,映得他的小王妃红若晚霞的脸,三爷觉得满足极了。
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中,小暖靠近三爷怀里,忍不住地笑,“三爷……”
这么大的声音棉被和手掌怎么可能挡得住呢,三爷这样真实可爱极了。
三爷也笑了,若是倒回认识小暖之前,有人告诉他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妻子做这样的事,三爷立刻就会扔个冰坨子冻死他。但现在,他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
驿站太小了,他吩咐了驿站的差官不许放鞭炮,但却不能阻止周围的百姓人家,周遭的鞭炮声传来,还是吵醒了他的妻。
醒了也好,三爷起身,从外袍的袖袋里取出给小暖准备的亚岁金豆子,放在她的手中,“今年也要好好的。”
小暖把手伸进去,一颗一颗地数。猫眼大小的金珠子一共二十一颗,跟她的岁数一样,小暖笑着从枕头底下拿出钱袋,放在三爷手里,“小暖也给三爷准备了压岁钱,三爷今年也要平安顺遂。”
自从他出宫建府,就再没收到过压岁钱了。三爷颇为怀念,他伸手摸了摸,便将压岁钱倒了出来,圆滚滚的金珠子在灯光下闪着让人喜悦的光芒,甚是赏心悦目,三爷笑道,“王妃出手,比本王大方。”
小暖也把自己的金珠子倒了出来,跟三爷的混在一起。她的金珠子比三爷的小,也比三爷的少,大大小小的珠子混子一出处,好看极了。
比起姹紫嫣红,小暖觉得金子的颜色才是最好看的,“三爷比小暖厉害,所以珠子比小暖的大;三爷比小暖大几岁,所以比小暖多……大珠小珠落玉盘!”
小暖终于想到了一句应景的诗,心满意足。三爷没乱用诗词的错误,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这些让他觉得无比舒服的金珠上。颜色一样的,都是圆圆的,整整齐齐的,实在是太好看了。
小暖见他这么喜欢,便道,“以后每年小暖都送三爷金珠。”
三爷点头,憧憬着未来,“待咱俩的压岁金珠加起来够一百颗时,该是何等的光景。“
一百颗……小暖脑袋一转,“我四十七,三爷五十三。咱们的孙儿该会磕头拜年了。”
那会儿母妃和娘亲应该还健在,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挤在一处过年,四世同堂,可喜可贺。
越想,小暖越感动。
三爷将金珠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在同一个钱袋里,然后交到小暖的手中,“小暖。”
“嗯。”
“来生还嫁我,可好?”
小暖的脑袋一抽,“三爷生得这么美,当男人太可惜,来生我娶你!我赚钱养家,你负责在家生娃!”
小暖越想越美好,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三爷的脸却黑了,撩起被子将她盖住,“睡觉!”
“好。”
外边的鞭炮声渐渐停了,小暖贴在三爷怀中,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准确地抬头吻在他菱角分明的下巴上。
“三爷,我师祖很厉害的,我师傅也是。”
“嗯,睡吧。”
“我这次去上清宫,一定磨得我师祖和师傅同意,让咱俩生生世世都在一处。”
三爷张开眼,“你师祖在上清宫?”
“应该在,若不是师祖也在,我师傅不会这么急着带我去上清宫的。”小暖笃定。
三爷亲了亲小暖的额头,鼓励道,“好好磨。”
“放心。”
“睡吧。”
“好。”
第1450章 道门圣地上清宫
待大年初六,小暖一行才到了龙虎山下上清古镇东部的上清宫外。
小暖的师姑师无尘和大师兄张玄崖,已经率众弟子,在宫门前迎接宫主师无咎和晟王柴严晟。
待众人起身后,师无咎恨不得躲到小暖身后去。
师无尘冷哼道,“师兄躲了五年才会来,还没躲够?”
师无咎小声道,“师妹此言差矣,贫道不是躲,是出去办事,办事……”
“那师兄倒说说,这几年办了什么事?如今四海升平,什么事什么妖能将师兄办了五年!”师无尘严肃的脸上满是怒容。
小暖也怕师姑,不过为了师傅,她还是撑着笑跟师姑打招呼,“多年不见,师姑还是一如往昔,让九清羡慕不已。”
“若不是为了给你师傅打理上清宫和天师府,贫道说不得就返老还童了。”师无尘怨气满满。
师无咎探出脑袋,提醒师妹,“师妹,天师府是师傅的,现在归玄崖管。当着这么多弟子徒孙,师妹好歹给师兄留个面子。”
张玄崖身后的众弟子徒孙们或低头看自己破洞的鞋子,或抬头望宫门上破了的瓦片,假装没发现两位师祖吵架。
小暖偷偷拉了拉三爷的玉带,三爷便开口了,“观主,我等远道而来,可否先进去歇歇脚?九清不宜久站。”
对,对!她是孕妇,鞍马劳顿,不能久站,小暖冲着师姑一咧嘴,扯出大黄式的笑容。
师兄的面子可以不给,晟王的面子师无尘可不敢不给。她收敛怒容点头,“王爷,九清,你们远道而来,请入观歇息。”
说着话师无尘亲自上来搀扶小暖,张玄崖也过来扶住师傅,小暖谢过师姑,又与师兄打招呼,“接下来这几个月,九清要叨扰师姑和师兄了。”
“师妹能回上清宫,是上清宫大大的喜事,何来叨扰之说。”张玄崖与三爷闲话,“王爷放心,玄崖定举上清宫之力,照顾好师妹和她腹中的胎儿。
上次他与师妹分别时,师妹肚子里怀着孩子,这次与师妹重逢,她肚子里又怀着孩子,张玄崖觉得这缘分甚是玄妙。
三爷道谢,扶着小暖进了上清宫。
若论地界,上清宫比玄妙观还要大。龙虎山乃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大小道观上百座,可以说这里是大周的道都,而众道观之首的上清宫,乃众道观之首,乃道家祭身之所。上清宫有六殿、三馆、二堂、二阁、一楼,东西还有道士居住的道院数百楹。
小暖身为道门弟子,入道门圣地当然要祭拜先祖。不过她怀着身孕,张玄崖令一切从简,“今日只拜三正殿,待师妹安顿下来后,再拜其他殿馆。”
“是。”小暖应下,心中默默数着这里一个又一个的殿堂,一天拜一个神仙,她也得拜几个月,这一胎不怕没路可走了。
到了这里,就是回了师无咎的地盘,他在前边带路,给小暖介绍,“这棵结的枇杷非常好吃,今年为师带你和玄崖一块来摘。”
“这棵桑葚虽然长得茂盛,果子却结得极小,不好。”
“这棵桃树,是你师姑小时候,为师为了哄她高兴,从山下镇里王员外家挖来的。”
“这棵杏树是为师与玄崖一块从深山里扛回来的,四十多年下来,才铺满半个院子。”
“……”
师傅讲的这些,小暖听得津津有味,师无尘和张玄崖明显也陷入了回忆之中,面色柔和。
三爷见此,对师无咎的为人处事又多了些敬佩。师无咎与自己不同,他外在看似无形状,内在却是个细心的,他记挂着身边的人和事,连一草一木也放在心上,对身边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令道众归心。
上清宫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是一个家。这里处处透着随性,处处透着温和,也处处透着……破败。
对整齐有超出寻常数倍要求的三爷,忍不了碎瓦断石,更忍不了他的王妃要在这里养胎受苦。
待师无咎将他们引入道院中最为整洁、清幽的一处院落时,三爷心里才稍稍舒缓。这里虽离着他的要求还差一大截,但总算能住人了。
小暖看着这处院子,却是极为满意的,“多谢师姑、师兄。”
师无尘笑道,“得了你师父的信,我便令人收拾此处,现在总算是有了些模样,你且凑合着住下,缺什么就告诉守善,让他去置办。”
张玄崖的大弟子靳守善立刻上前,给小暖行礼。小暖颔首,靳守善乃是大师兄的首徒,让他给自己跑腿,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师兄这份情,小暖领了。
待进屋后,三爷才道,“小王离京之时,皇兄命小王代他祭拜诸神,祈国泰民安。皇兄得知上清宫年久失修,特从国库拨银二十万两,遣将作监派能工巧匠五十人,带着御赐祭器前来,修缮宫殿。”
师无尘和张玄崖大喜,连忙谢恩。
张玄崖道,“九清在此安胎,修缮之事可缓缓图之,可令工匠先修缮外围庙堂,免得打扰了她的清宁。”
三爷看着张玄崖更为顺眼了,“本王也带了些东西来,待会儿令人送入观中。”
晟王送的,必定是好东西,张玄崖立刻谢过。他心里美滋滋的,师妹一来,弟子们的日子就好过喽。
师无咎不想累着九清,便带着师妹和徒弟、徒孙们退了出去,让她好生歇息。
玄舞、贺风露、春花、秋月立刻将带来的被褥用什等摆放好,让小暖躺下歇息,三爷则将这里每个房间转了一遍,见这里有厨房,便回屋与小暖商量道,“让带来的两个厨子入道门,上山为你做饭。”
他们出京时,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不过为了不打扰山上的清净,这些人和车马都随着秦氏,进入上清镇中置办好的宅院中。既然小暖这院子里有厨灶,就不必在山下做饭送上来了。
小暖抽了抽嘴角,“这么下去,咱们府上的人就都变成道士和道姑了,我大师兄不收怎么办。”
“他会收的。”三爷很是笃定,上清宫不是不知变通之处,张玄崖也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谈事,三爷最是擅长。
小暖好奇,“三爷给大师兄带了什么?”她不知道,三爷还准备了礼物呢。
“司天监的一些古籍罢了,在你我眼里不值什么,但在张玄崖眼中便是无价了。”三爷回道。
小暖连连点头,“还是三爷聪明,你准备的礼物,比小暖准备的五万两银子强多了。”
三爷想到方才的诸多不争气,叹道,“或许你的银子,更得他们喜欢。”
对师门有所了解的小暖笑眯眯地道,“门中虽然不富裕,但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弟子们穿得简朴,一来是习惯了,二来也是因为上清宫宫主我师傅,带了个好头。”
她陈小暖的师傅,便是不修边幅的。
这几十年上清宫的破落,是因为建隆帝对天师不满,几十年来不拨银子给上清宫。原司天监的中正官袁天成也处处挤压上清宫,才至如斯。袁天成死后,情况已经大为改善,她陈小暖这几年也没少为师傅的弟子徒孙们行方便筹生计,情况又得进一步改善。锦衣玉食不敢说,衣食无忧还是能的。
能吃饱穿暖了,还是难舍旧衣,着旧衣依旧坦然的上清宫门人,让小暖觉得格外亲切而舒服。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舒服,打心底里喜欢。
真想,一直住下去啊,小暖心中道。
三爷见小暖的神色,眼睛便威胁地眯了起来,“在想什么?”
小暖立刻回神,拉住三爷的衣袖轻轻晃着,“好舍不得跟你分开啊——”
三爷闻言,云开雨霁,“我今晚留下来,不走了。”
小暖……
第1451章 财神
小暖睡饱了午觉,起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得知三爷去跟师傅和大师兄议事了,小暖便让贺风露陪着她四处转转。
这里的风景非常好,而且还非常有特点。若用现代的话来说,龙虎山属于丹霞地貌,其山峰不像黄山诸峰那般险峻,是众多平顶型和圆顶型峰丛聚集而成。
一处处、一座座连绵起伏,打远处望,就像一个个馒头,让人很有食欲。
不对,这是道家圣地,这是龙虎山上清宫,不能这么世俗。小暖咳嗽一声,倒背双手观山水,朗朗道,“此处风景极佳,大有虎跃龙腾之势。风露,这一片山中哪座算龙,哪座算虎?”
小暖这一问,差点把偷偷前来观摩师姑或九师祖的弟子徒孙们震趴下,贺风露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师姑虽入了师门,但对师门的典籍、典故、功法、道法并不熟悉,师祖没强制她学,她也没工夫学。
贺风露耐心解释道,“小师姑,此处名为龙虎山,乃是因为创派的张道陵天师曾在此处炼丹,丹成时龙虎现,因而得名。”
“哦。”小暖颇有高人风范地点点头,点评道,“如此算来,我们这一辈中,承袭了天师绝技的当属我三师兄了。”
三师兄姬景清炼丹成丹时,虽然没有龙虎出现,但异状频生。
身为姬景清弟子的贺风露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张玄崖的弟子赵守纯沉默,跟来的徒孙们有嘴快地就忍不住了,“九师祖,您的大师兄,掌院师祖,乃天师祖的后人。”
“宫主的师傅是第五代天师,掌院师祖是天师祖的第七代孙。”
“玄清师祖也是天师后人,不过他是第八代孙。”
“天师祖除了炼丹,还有诸多绝学。他的道法非常厉害,咱们上清宫的镇妖井中,便封着无数曾为祸世间的大妖。”
“……”
小暖越听越有趣,后来干脆跟弟子徒孙们扎堆坐在老树桩上,边晒太阳边闲聊。
“九师祖,这次宫中去玄冥擒妖,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将这大妖抓住,您看到是什么妖怪了么?”
“不可能吧!九师祖怀着身孕呢,玄冥大妖妖气重,宫主不会把它给九师祖看的。”穿着补丁的道袍的小道士嘴里这么说,却两眼放光地盯着小暖。
这眼神的意思小暖明白——师祖一定看到了吧,快跟咱讲讲。小暖环视众弟子徒孙,她无端生出一种又穿越了一回,进错片场的错觉。
大周有妖怪吗?她来了快十年了,咋一只也没遇到!
大周有北冥吗?师傅去北边,不是因为天象异动,所以过去看看么,咋就成了捉妖了?还北冥大妖?
不过,这时候说这些话,就实在是太扫兴了。小暖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说起这北冥大妖啊……”
“嗯,嗯!“众弟子徒孙身体前倾,兴奋异常。连跟着小暖走了一路的赵守纯都被吸引了,凑过来蹲在小师姑身边等着她说北冥大妖有多厉害。
“九清吾徒。”
小暖下意识地站起来,“徒儿在。”
众弟子徒孙跟着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宫主。”
师无咎笑吟吟的,“你等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看来玄崖近日给你们布置的课业还是太少了啊。”
“没有!”众弟子徒孙异口同声,立刻装作“贫道很忙,谁也别打扰贫道”的模样,做鸟兽散。
他们走了,师无咎过来,跟他的九弟子坐在老树桩上继续晒太阳,“九清,睡得可好?”
“嗯。九清来了这儿就觉得周身通泰,胃口大增,看来这孩子喜欢上清宫。”小暖摸上自己的肚子。
师无咎望着天门山上升腾的云雾,笑得高深莫测,九清这一胎,还真是跟他们道家颇有渊源,只是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小暖好奇地问师傅,“师傅,那镇妖井和北冥大妖是怎么回事儿?”
师无咎不想让俗世中的小徒弟掺和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儿,不过她问了,师无咎还是耐心解释道,“人虽为万物之长,但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这灵善恶由人断,对人有益者则为善为仙,对人有害者则为恶为妖。此灵百年难见其一,不足为虑。最恶的,在这里。”
见师傅指了指心口,小暖会意,“人心险恶!”
师无咎含笑,“所以,道要消的是人心的恶。”
“这个可就难喽。”小暖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栏杆上,除人心的恶,这可是门大学问。
师无咎靠得比小暖还舒坦,“修道者,先消己恶。若人人修道,则己恶可消。”
这个更难喽。小暖懒洋洋地望着蓝蓝地天,正在想怎么回师傅的话,却听师傅道,“九清,晚上咱们喝羊汤,咱们道院里的厨子手艺极好。”
“弟子要喝三碗,再加两个包子。”小暖喜欢这个话题。
师无咎笑了,“好。”
“师傅,九清旁边那个空院子是给谁留的?”小暖发现她旁边的院子也打扫出来了,干干净净的。
“给圆通。为师让人给他送了信,让他过来住一段,学学本门的真本事。”师无咎回道,“因你和他熟识,为师便让你大师兄将你俩住得近一些。”
真本事?小暖眼前立刻闪过华丽的杀妖招数、腾云驾雾等,不由心生羡慕,“师傅,您看九清都来了,能不能也学点真本事?”
师无咎笑了。
小暖靠回去,望云兴叹,“徒儿没那慧根。”
“九清的造化大,不长于此。”
“师傅,您别教圆通太厉害的招数。”
“为何?”
“太厉害了,小草降不住他。”
“好。”师无咎应了,晟王说过圆通以后要走的路是官道,是掌佛道俗务的鸿胪寺,师无咎得师命要他入上清宫,更多是是要他体悟道宗正源。
虽然师无咎不觉得凭圆通之力能化解佛道争端,但圆通乐毅试一试,而他师傅也支持,师无咎当然也不反对。
佛道争的是本源,是香火。师无咎私以为,寄希望于圆通,还不如寄希望于他的九清,以及九清腹中这位转世的财神爷。
财神爷为火金,九清五行为木,五行相生相克,若要平安诞下这金儿,除了师无咎自己,还得需要一人相助。
师无咎含笑望着悠悠苍天,“九清,无牙道长要回来了。”
小暖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嗯,九清早就知道了。”
“九清从何处知晓?”师无咎好奇。
小暖打了个哈欠,“猜的。”
师无咎大笑。
第1452章 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即二十八宿东方苍龙七宿的龙心——大火星,由中天逐渐西降,此天象流转,预示着暑渐退而秋将至。
龙虎山上清宫的守众道士居住的道院外门的道士听到门被抓响,连忙打开。他看也不看已经被抓烂的山门,反而乐呵呵地弯腰,与抓门的家伙打招呼。
“大黄,你今日来得迟了些。”
“汪!”大黄摇摇尾巴,跟他打招呼。
旁边的小道士冲着守门的师兄翻白眼,九师祖未上山时,这道门形同虚设,从没关过。九师祖上山后,大黄每日上山下山都走这道门,师兄们为了多跟大黄说句话,故意将门关上,等着大黄叫门。
无量天尊,也就大黄脾气好,不跟他们计较,要是他,非得抬爪子把师兄们的脸抓破不可!
我让你关!
“大黄,你看这门又要被你抓破了,咱们明日去乌剑山伐木造门,可好?”守门的道士笑得一脸和煦。
“汪!”
小道士看不过眼了,“大黄,让师兄去伐木,我等去应天山捉鹿,你去么?”
“嗷,嗷!”
小道士不解,继续追问大黄,“大黄想去抓鹿,就叫一声;想去伐木就叫两声。大黄想去哪个?”
师兄挤开师弟,“大黄,是贫道先约你的。大黄做事讲究,先来后到的规矩总是不能破的。”
“大黄,我师兄是诓你的,那破木门不能算你抓坏的,它早就快坏了。凡事的确有先来后到,但不义在先,不可守也。”小道士揭发师兄的险恶。
大黄一脸严肃地蹲坐在大小两个道士面前,回头,“汪?”
“两位师兄可否将伐木和抓鹿算到一起,咱们两样事一起做?”跟上来的柴千叶脆生生给大伙儿出主意。
师兄师弟磕巴都不打,“可!”太可了有没有!
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灵攸,无比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疑惑,“小师兄为何要抓鹿呢?鹿为仙兽,是仙人的坐骑,灵攸记得南极仙翁的坐骑就是一头鹿吧?”
“汪!”大黄附议。
小道童连忙拱手,“小道道号青崖,二位郡主是九师祖的千金,青崖是晚辈,不是师兄。青崖要去抓的鹿是掌院养的白鹿,它入山三日未归,怕是迷路了,需大黄引路,才能寻回。”
“既是掌院师伯养的白鹿,就不该用‘捉’而是用‘寻’,青崖哥如果用寻,灵攸就不会有此疑了。”
柴灵攸说完,便对这青崖笑了。青崖小道士心中暗赞,便是山林中的灵草瑞兽幻化出人形,也难及九师祖这双女儿的容貌和灵气,“是,青崖受教。”
“我与妹妹、大黄先去给母妃问安,再出来寻青程哥和青崖哥”千叶上前,抬手,灵攸立刻将胖乎乎的小手放进姐姐手中。
开门的道士惊喜着师祖家的小郡主记住了他的道号,连声称好。
千叶和灵攸手挽手,跟着大黄跑到母妃居住的院子时,见父王正扶着母妃在院子里散步,便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父王,母妃。”
小暖见到女儿们言语动作间隐隐又自己美人婆婆的仪态,便知这几个月来,美人婆婆没少在教导她们上费心思,“小叶,你们昨夜睡得可好?”
这里的气候跟京城不同,小暖怕刚刚赶来的两个女儿因不适而生病。
“女儿是给小姨一起睡的,很好。”千叶答道。
灵攸也答,“灵攸跟外婆一起睡的。”
小暖打趣,“那祖母呢,由谁陪着?”
“汪!”大黄开口。
小暖抽了抽嘴角,“大黄昨夜在母妃屋里睡的?”
“嗷~”大黄扫了三爷一眼,甩甩尾巴。
三爷解释道,“许是多日不见母妃,大黄昨夜主动要求在母妃房中睡。”
大黄也多日不见千叶和灵攸了,按说它该更黏两个小的才是,它去陪母妃,是否大有深意?
小暖与三爷商量,“母妃来和还未见过我师傅和师姑吧?”
三爷明白小暖的顾虑,“已约了今日一同吃茶。”
“我也去。”小暖担忧美人婆婆,立刻道。
三爷低头看着已经被大肚子盖住脚面的妻子,“约在了你这院里。”
小暖闻言,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三爷见了喜欢又心疼,小暖怀孕这几个月几度惊险,现在的小脸比未孕之前还要消瘦,“可累了?”
“不累,再走走。”小暖已经预感到生产便在这两日了,她得多走动才成。
三爷托住她的胳膊,“慢慢来,不急。”
小暖点头,“我好着呢,你别担心。”
依她的性子,若是真好着,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三爷抿抿唇,托着她的胳膊缓缓前行,“生千叶和灵攸时的刘嬷嬷、郎中和稳婆都在,你师父和师姑也在,会平安的,别多想。”
三爷担心着,才会这样安慰自己吧。小暖扬起笑脸,“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孩子会平安的。小叶,小攸,你们快有妹妹了,开不开心?”
千叶和灵攸齐声点头,“开心!”
“汪!”大黄催促道。
千叶想着父王与母妃数月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便言明去处,与妹妹跟着大黄出了道院。
小暖看着已经长得比大黄高了的一双女儿,感叹道,“这才几个月,她们俩就蹿了一截。”
她刚二十出头,就有这么大的一双女儿,还马上要生第三个了,儿女催人老,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小暖抬眸,望向远处隐隐的应天山,“三爷你知道吗,我师傅说应天上有个老道士,已经一百多岁了,还每日自己做饭劈柴,身体健朗。”
“嗯。咱们俩这一世,还可以同行百年。”三爷回道。
好端端地,怎么就说起情话来了呢?小暖抬眸对上三爷温煦如春的双眸,忍不住痴迷了,“三爷,小暖好想生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儿子。”
三爷抚上她的小脸,还不及说话,便发觉小暖的身子一颤。他连忙拦住小暖的背将她稳住,“胎动?”
小暖抓住三爷的胳膊,“不是,你三女儿要出世了。”
三爷闻言,立刻将小暖打横抱起,高声吩咐玄舞等人,“王妃要生了,快!”
玄舞立刻会意,“我去请华郎中和刘嬷嬷;风露师姐去请无牙、无咎和无尘三位道长;春花,你去请太妃和安人;秋月,你立刻安排厨房备水备饭;守纯师兄,你去拦住二姑娘和两位郡主、大黄,莫让她们上山。”
玄散立刻上前,“玄舞,那某呢?”
玄舞一脚将他踹开,“哪凉快哪呆着去!”
正疼着的小暖刚笑出声,又被镇痛牵引了心神。她咬住牙,暗道待这个折磨了她半年多的小家伙生下来,一定要狠狠揍她几巴掌!
比起两个姐姐,她实在太不乖了!
第1453章 有子承通(正文完结)
小暖这一胎,怀得不易。怀孕初期时总是心神不宁,食欲不振,被师傅接回上清宫后,她心宁胃口佳,但肚子却隔三差五地折腾出点状况,意外频出。
分娩时,也是不易。一阵阵痛过后,小暖松开咬着的毛巾,骂道,“是哪个混蛋说生第二胎没第一胎那么疼的?!”
太医局的女医官刘吉莲和经验丰富的稳婆们默不作声,秦氏一巴掌抽在闺女的手背上,“娘说的!”
娘说的?小暖现在脑袋一团乱,娘不会说话,那就是真的,“是没那么疼……嘶……”
秦氏心疼闺女,一边给她擦汗,“是没那么疼,第二胎也比第一胎快,很快就好了啊,要不要吃点东西补体力?”
小暖点头,这是个体力活,没劲儿是不行的。华淑见小暖肯吃东西,连忙将温着的鸡汤面送到她嘴边,一口口地喂她吃。
小暖吃了一大半,又开始阵痛,她立刻抓过布巾咬在嘴里,忍着。
华淑看得心疼,“小暖,疼就叫出来,没事的。”
小暖疼过这一阵儿,才回道,“叫费体力,也费银子,不划算。”
华淑顺着小暖的思路想了想,就明白她说的“费银子”是怎么回事了。小暖生千叶和灵攸时,严晟把府里数把琴的琴弦都弹断了,甚至还震碎了三张名琴,每提起此事,小暖都痛彻心扉。
今日,她儿子又在外边抚琴呢。而且他弹的,还是上清宫的古琴,上清宫是何等地方,在这里都能算上古琴的,定非凡物。这一下,华淑也不劝小暖喊出来了。
当小暖阵痛过去,真正开始生时,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
“啪”地一声,室外的琴声停了。小暖心跟着一抽,三爷又把琴弦弹断了。
院内,师无咎又把一张其貌不扬的七弦琴放在严晟面前,“用这个,这是无牙道长的琴,可镇妖魔,安心魂,理正气。”
说完,师无咎又小声道,“到九清腹中胎儿平安降世之前,琴声不能停,不能断,老道去布阵,这里交给你和无尘了。”
三爷颔首,只拨动了一根琴弦,盘膝坐在房顶上的师无尘便张开了眼睛,目光盯着古琴看了几晌,才闭上眼睛,挥动拂尘,念念有词。
室内的小暖疼得半死之际,精神恍恍惚惚,听了这琴声立刻清醒了,“这是?”
玄舞立刻上前,“您师傅说这是无牙道长的琴,可保您平安分娩,请王妃安心。”
要了老命了,师祖的琴都拿出来了。小暖一把端起桌上乌漆漆的汤灌入腹中,把手放在肚子上,“你最好乖乖给老娘出来,再折腾断了无牙道长的琴,老娘把你扔在上清宫抵债!”
威胁、汤药、三爷的琴声、无牙道长的琴、师无尘坐镇屋顶、师无咎在外布阵……也不晓得是哪个发挥了作用还是全有用,小暖这一胎虽然疼,但比起第一胎来确实快了很多,前后只两个时辰,便将孩子生了下来。
“呜~哇~哇~”
屋里传出婴儿稚嫩又宏亮的哭声后,众人都跟小暖一样,有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稳婆跑到外边给三爷报喜,“王爷,王妃生了!”
三爷缓缓拨动琴弦,心疼,安抚,喜悦都化在琴声里。
“小世子重六斤八两,母子平安!”
三爷琴声一顿,抬起头,“母子?”
稳婆为了多讨喜钱,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是,王妃给您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儿子,奴婢接生了几十年,头一次见到这么水灵好看的男娃,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不说是女儿么,怎又是儿子了,师无咎也有错的时候?此时山下传来鹿鸣和狗吠之声,上清宫的婉转流畅的莺鸣传入三爷耳中,他微微翘起嘴角,“赏!”
“多谢王爷。”稳婆伏地叩谢。
三爷拱手谢过屋顶的师无尘,又命玄散去各处报平安。他刚进房门,便见母妃小心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三爷的目光落在母妃臂弯里闭着眼睛的红猴子身上,虽说个头比千叶和灵攸大了些,但真没她们好看,差了一大截。
华淑抱着孙儿,很是欢喜,“这孩子随你的地方多一些,你看这脸盘这鼻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三爷……好吧,听说小时候长得丑,大了就好看了,“小暖可好?”
“精神还好,待收拾妥了你再进去,你要好好陪着她,为了这孩子,她吃了太多的苦。”华淑低声叮嘱儿子。
三爷进入里屋,见他的小王妃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三爷,是儿子!”
三爷谢过岳母,走到床边,“嗯,我看到了,你辛苦了,还疼不疼?”
许是疼过劲儿了,小暖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还有那么一点洋洋得意,“这个孩子生得快,没怎么疼。”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了?三爷脸一黑,“咱们儿女已齐,不许再生了。”
小暖应了一声,“三爷看到儿子没有?母妃说长得像你。”
三爷能说看孩子第一眼就觉得他不顺眼么?当然不能。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出于强大而敏锐的直觉,三爷觉得这个儿子绝不是个省心的,定要严加管教。
“三爷记得把孩子抱给我师傅看看,名字还可以让我师傅给取吗?”小暖总觉得师傅很在意这个孩子,以前她以为是女儿,所以跟三爷讲了让师傅给孩子取名。生下来是个儿子,不晓得皇家对男丁是否有什么起名规定。
三爷点头,“你安心养着,我晓得怎么办。”
小暖点头闭嘴,她漫长的月子生涯又要开始了,好在这次是入秋坐月子,总不会比上次难熬。
千叶、灵攸和大黄带着掌院师伯的白鹿回山,知道母妃给她们生了个小弟弟时,两人的嘴都合不拢了,“弟弟?”
跟圆通一块砍柴归来的小草也觉得不可思议,“外甥?”
圆通一点也不奇怪,“在九清怀孕满七个月时,无牙师傅便断定她腹中是男胎了。”
众人都盯着他,“你怎么不早说!”
“小道以为,大家都知道呢。”见众人怒目而视,圆通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咱们先去看孩子,可好?”
待他们到了房中,见无牙、无咎和无尘三尊大神正围着孩子看,表情各异。
小草的心揪了起来,“三位道长,这孩子有什么不妥?”
师无尘一脸严肃,无牙道长捋银须。这孩子的命数,比九清还要难断,不可用妥或不妥来断言。
师无咎则笑得满眼金光,“这孩子很好,非常好。”
本以为是个财神,生下来师无咎发现他的禄星也高照!真不愧是柴严晟和九清的儿子,这孩子长大了必是能翻天覆地的。
变则通,变幻莫测,便是大大的好事。
三爷拱手,“犬子能平安降世,全赖上清宫庇佑,请宫主为犬子赐名。”
师无咎含笑,“无牙道长,您看这孩子的名字?”
张天师已故,如今活在世上的,便只有青冥山三田观的无牙道长了。无牙瞥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一眼,“你既已起好,何须再问老道。”
师无咎含笑,“你我各取一字,可好?”
见弟子这么有玩心,无牙便依了他。两人各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字,两相对照,两人同时笑了。
“柴承通、柴通承?”小草看着两位道长写下的字,“哪个呢?”
三爷一锤定音,“柴承通。”
“汪!”
“大黄也说好。”千叶复述。
“哇~哇~哇~”
看着哭得满脸通红的弟弟,灵攸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弟弟也说好。”
(全文终)
番外1 玄一
腊月二十三,送灶、扫尘、剪窗花,京城处处透着过年的喜悦。姜公瑾身着藏青色儒袍,静静站在大理寺门旁的柳树下。
大理寺的守门差官见了他,赶忙从门房里搬了条长凳出来,毕恭毕敬地送到姜公瑾身前,“先生是来接金竭出狱的吧,站着多累,您坐着等。”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姜公瑾是晟王府的幕僚,身份可比宰相府的门子高多了。
姜公瑾没拂了差官的好意,拱手谢过坐在长凳的一边,邀道,“等人枯寂,这位兄弟若无事,坐下来陪老夫说说话?”
姜公瑾不愧是晟王府的第一幕僚,眼力杠杠的!差官开心无比地坐下,他搬这么长的凳子来,可不就是为了陪姜公瑾坐会儿,跟他说几句话套套近乎么。
听说,卢正岐就是因为在天章阁内与晟王邻桌而坐,天天套近乎,才得了左相的官职;皇宫监门卫副将顾长河,就是因为次次与进宫的晟王妃套近乎,才得了如今风光又有油水的京城四门值守将军之职,两月前晟王府小世子百日酒,他竟从一众朝朝官中脱颖而出,坐到了晟王府大厅的酒宴上,与万岁和晟王同厅饮宴!
他现在跟姜公瑾套近乎,大的不求,将差事从大理寺门前搬入内院的衙卫房里总成吧?
差官的笑容里充满希望,“先生,小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姜公瑾斯文带笑,“小兄弟但讲无妨。”
“是这样,小人听说晟王和敬国公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主张提升衙吏的工钱和地位……”差官讲到一半,忽然哑巴了,模样极为恐惧。
姜公瑾顺着他的视线,见到了熟人,便起身相迎,“木大人何时归京的,老夫竟不知晓。”
木刑现任大理寺正,姜公瑾是白身,以大人称之是没错的。木刑前一阵被派去督办修整黄河水道的银子被贪墨的大案,离京已有数月。
木刑恭敬还礼,“某刚回京交差,还没回府拜见三爷和王妃。”
差官赶忙给寺正大人行礼,“大人您坐,您坐。”
说完,这差官脚底抹油,溜了。
姜公瑾含笑抚须,木刑虽喜审案,但性情并不暴虐,不审案时还挺老实,这差官怕木刑怕成这样,怕是心里有鬼。
木刑显然也有同感,他盯着差官的背影,两眼冒了会儿光,才转问姜公瑾,“姜公来此接金竭?”
姜公点头,“正是。”
金竭被关了一年多,也该放出来了。木刑低声道,“虽说已无记忆,但本性难移,金竭耐心极佳,心狠手辣,姜公若想将他捂热,难比上青天。”
姜公瑾捋须,缓缓问道,“老夫明白。”
善观面色断人心的木刑见姜公瑾没有多大的反应,便知他已拿定了主意,不再多问此事,而是关心起旁的,“姜公,玄散娶到玄舞没有?”
“尚未。”
痛快!木刑喜上眉梢,躲在大理寺门内的差官见他这笑容,吓得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太吓人了!
“金竭出来后,姜公与他比试,可否容木刑旁观?”
姜公捋着花白的胡须,淡笑不语。
少时最是亲近他的侄子,如今待他如陌生人,独对圆通唯命是从,姜公瑾心中岂能平静。不过,他不打算改变现状,姜家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活在世上,姜公瑾已是庆幸。
姜家本是江湖上的有名的世家,功夫不敢说独步江湖,但称霸姚州还是有的。姜公瑾兄弟二人都是练武奇才,自幼得长辈和名师指点,乃姚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少侠,平日里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恣意人生。
兄长娶姚州头号美人为妻,堪为神仙眷侣,人人称羡。姜公瑾也是羡慕兄长的,他也希望自己能如大哥般娶妻生子,传递香火。
谁知出身名门,处处无可挑剔的大嫂,居然与兄长的知己好友姚凌卿暗通曲款!大哥对大嫂用情至深,受伤也至深,他与姚凌卿割袍断义,一封休书将大嫂逐出姜家。
那时,侄儿哭得声嘶力竭,母亲气得吐血。得知姚凌卿八抬大轿将被那女人娶进姚家后,母亲气毙,大哥闭关苦练武功,姜公瑾发现由天真活泼变得沉默少语的侄儿不见时,四处找寻无果,便去了姚家。
那女人听闻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见,竟说,“妾身已出姜家,自此与姜家人毫无关联,姜公子去了何处,妾身不知,也不想知。”
年少气盛的姜公瑾当时,真想一峨眉刺刺透她的黑心。
待他返回姜家时,姜家已是一片血海,姜公瑾提峨眉刺挡住兄长鲜血淋漓的长剑,这一战之惨烈,令姜公瑾余生不忍追忆。
兄长的武功本就在他之上,走火入魔后内力暴增,但为了给姜家人争取逃生的空隙,姜公瑾全力相拼,在身负重伤将被兄长杀死时,姜公瑾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大哥——”
兄长惊醒,见胞弟和姜家惨状后痛不欲生,留下遗言自刎而忘。姜公瑾还来不及裹伤,便被冲进姜家黑衣人包围。
浑身是伤的姜公瑾,仅凭着一腔悲怒,杀出重围,晕倒在重重山林之中,以为此身将葬身狼腹。
数日后,他在一处世外桃源醒来,才知自己被隐世高手所救。姜公瑾养好伤再归姜家时,姜家山庄已是废墟残垣,他将兄长的衣冠冢葬在父母坟旁,四处寻找侄儿无果后,便入了世外桃源。
万念俱灰之下,只拼着一口气,誓要将武功练至天下第一。苦练了十年,姜公瑾才化去一身的戾气。
后十余年,他与高人学道,学修身养性,心不再为仇恨所扰,终得平静。就在他难逾不惑,想在桃园中度此余生时,华远怀牵着一个浑身戾气的十岁娃娃,进入桃园。
这孩子乃皇室血脉,因其妹被人毒杀,他便用尽手段,逼迫得凶手悬梁的悬梁,入冷宫的入冷宫。因其手段太过残忍,被其父逐出皇宫入苦寒的寺庙修心养性。华远怀与此桃园的主人有些交情,偷偷将外甥带入此处,请高人收他为徒。
看到他,姜公瑾便想到了自己年幼便不知踪迹的侄儿,于是他问,“三皇子,你可觉得自己错了?”
年方十岁的柴严晟摇头,“晟只悔自己手段不够,敢问先生,晟要怎么练,才能超越先生,成为桃园第一高手?”
十岁的柴严晟,目光冷得吓人,也静得让姜公瑾惊讶,“三皇子练成绝世武功,意欲何为?”
“很多。”柴严晟对他,心存戒备,并未实言相告。
姜公瑾对他这周身暗郁的黑气异常怀念和熟悉,也不相劝,只道,“十年。”
柴严晟皱起如玉的小脸,“太久了。”
“若三皇子肯下苦功,八年也可。”
谁知他只用了六年,变成了桃园第一高手,其狠心、毅力令桃园众人无不动容。六年后,柴严晟学成出桃园,邀姜公瑾随他入世。
姜公瑾晓得此行之艰难,但他还是跟着柴严晟出了桃园。他以暗卫的身份跟在柴严晟身边,随着他下西南,领威卫平乱。随后柴严晟封王辟府,姜公瑾顺理成章地入晟王府,成为他的幕僚和暗卫中的暗卫,玄一。
柴严晟十八岁时,被建隆帝指派去登州稽查右金吾卫粮草之事,暗中打探乌铁崖的动向。姜公瑾留在京城,与各皇子的人周旋。
待他处理罢京中事,随着承平王府那个暴虐三郡主的送嫁队伍,到了登州济县青鱼湖畔的郡主别院,与数月未见的柴严晟汇合时,忽然窜出来一个白面小子,竟敢坐在不许旁人近身的柴严晟身边,向他探听益州事。
柴严晟当时待那小子,极为随意宽容,姜公瑾心中极为诧异。因为这是他认识柴严晟八年来,除了乌羽之外,唯一能近他身的人。
后来,这个小子融化了柴严晟心中的寒冰,成了与他比肩的晟王妃,晟王府也因她,变得其乐融融。
姜公瑾发现,陈小暖为他生下一双女儿后,柴严晟变得更加平和。姜公瑾也暗暗期盼着他的侄儿在人生路上,也能遇到陈小暖这样的奇女子。谁知,侄儿遇到的是善玩弄人心的柴严亭。
为了筹谋,柴严亭可以毫不在意地令人抹杀姚家几十口,算计好身后数年事。
所幸,柴严亭虽丧尽天良,但他心中还有一人,他命自己的侄儿保护这人的安危。对他言听计从的侄儿,如今成了圆通的人。
更幸,圆通心性纯善。
木刑见姜公瑾不语,便催促道,“姜公,三爷甚少出手,玄散又实在看烦了,某想看高手比斗,只能看您与金竭动手了。如何?”
姜公瑾笑得坦然,“老夫与他打不起来,因为,圆通不会准他出手。”
还真是!木刑靠在身后的大树上,风马牛不相及地感叹,“哪个迈进大理寺的不想尽快离开呢,这里实在不该种柳。”
姜公瑾含笑,“依木大人之见,该种什么才好?”
“当然是叶似铁针的松树,才配得上这里的气魄。”
木刑说得自在,躲在门内偷听的差官则吓得哆嗦。他转头更哆嗦了,因为他身后站着大理寺地牢中大名鼎鼎的小个光头和尚——金竭。
差官连忙打开门,“小人恭送金爷。”
金竭面无表情,迈步走出大理寺,一眼便见到了审问他数月的木刑,和他的亲叔叔姜公瑾,姜公瑾起身,温和地冲着他笑。他找了一圈,不见圆通。
于是,金竭双掌合十,意思意思地行了个佛家礼,“二爷在何处?”
“他去上清宫修习道法已有一载。”姜公瑾回道。
金竭点头,“我去上清宫,告辞。”
姜公瑾平静点头,“去吧。”
金竭走了几步,想起二爷曾吩咐他要对姜公瑾有礼,便回头抱拳行礼,“后会有期。”
这动作,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模样。姜公瑾含笑,“回来后,你随我去趟姚州。”
对于姚州,对于那个媳妇被人夺了不去抢回来,却发狂杀了全家的男人,金竭很是不屑。不过他需要尊敬姜公瑾,“我需请示二爷。”
姜公瑾颔首,目送金竭远去。
依旧坐靠在树上的木刑拉长了声调,“他这模样,真是让人看不顺眼啊。姜公真不打?”
“不打。”姜公瑾走过大半生,心中已如止水。
木刑伸了个懒腰,“看来,某只有期盼着三爷出手教训他了。王妃近来可好?”
晟王府人人皆知,能说动三爷的,只有晟王妃。只要晟王妃说她想看三爷揍金竭,三爷能不出手?
虽然三爷出手后可能会连带地教训他们一顿,但木刑仍然充满期待。
姜公瑾含笑,“年底了,晟王妃正忙着算账,给府里和铺子里的人包红封。你现在回去请安,非常合适。”
木刑立刻站起来,“当官穷啊,某的日子比在府里时差远了。姜公稍待,某进去交差后便与你回府,领红封过年。玄其应该能领不少吧?”
那厮入了大黄的眼,在三爷和王妃面前成了红人,真是让人眼气。趁着年底大伙得了红封开赌局时,木刑要将他的银子全部划拉进自己的钱袋!
不是他自信,算计老实的玄其,他的本事还是够用的。
姜公瑾将他的心思猜的透透的,“玄其的银子不必惦记了。”
“为何?”木刑不解,“他被大黄嫌弃了?”
姜公瑾抚须,“晟王妃将精明能干的万俟乌乐许给玄其为妻,玄其的钱袋有人管了。”
木刑扶额,苍天无眼啊,玄其那根木头居然率先娶到媳妇了!
番外2 柴严昙
木刑回府给晟王妃请安时,排了半天没排上号,因为王妃实在太忙了。
让大理寺人人敬畏的木大人跟木开、王全桐等人靠坐在墙根下打哈欠,“还有几个?”
“一个。”
木刑扫了一眼王全桐,“何事惹管家不高兴?”
“欸!”王全桐心里堵得慌。
因为王妃铺子旗下十六州数十个分号大掌柜进京报账,每个带的年礼都论车数,王妃的库房都被塞满了,府里的库房也装满了一个。这还只是王妃的,各处给三爷送来的推不掉的年礼也塞满了一个库。府里的库房装满了,他就难受。
因为库房里东西动,就得摆置整整齐齐,可这些东西又很难整齐,这不是折磨人么!
木刑眼睛一转便明白了,这事儿他没法帮忙,干脆转头问木开,“还剩了谁?”
木开打了个哈欠,“赵书彦的娘子。”
木刑挑挑眉,“哦?”
木开虽然看着不着调,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这货记人记事的本事一流,有事儿问他,准没错。
木开还真知道,“赵家娘子的兄长方人俊,就是当年偷王妃田庄里的棉花被流放三年的那家伙,跑到进京城来了,想掺和王妃的生意。赵书彦去了西域未归,方人俊又是带着他娘来的,王妃怕赵家娘子被他们折腾得狠了动了胎气,才让人把她请了来。”
王全桐感叹,“王妃日理万机,还会惦记着赵家的女眷,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日理万机是用来形容位高权重的官员政务繁忙的,但用在王妃身上,他们几个没一个觉得不对。因为王妃真的很忙,而且忙得都是大事儿。
王妃身处微末之时,赵书彦对她有提携知遇之恩,王妃是有恩必报的性子,想必赵家娘子一时半刻也走不了。木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某先去睡个觉,后半晌再来给王妃问安。”
王妃母子都有午睡的习惯,木刑算着时辰觉得王妃该起了,又到二进院来排队,等着给王妃请安。
玄舞摇头,“你来晚了,还得等等。”
木刑无奈,“这回又是谁?”
“玄其两口子和大黄。”
“他们仨吵架了?”木刑善于推理的脑袋里,闪现大黄和万俟乌乐为了争夺玄其大打出手的场面,不由得一阵激动。
玄舞斜了这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老七媳妇有身孕了。”
木刑很无力,前脚刚听说玄其娶上媳妇了,后脚人家就要有娃儿了,“嗯。”
“老七媳妇不想放下生意上的事在家安胎,老七劝说她也不听,大黄生气了。”
木刑……“为何生气的是大黄?”
玄舞抱臂靠在院门上,望着一根根笔管条直的竹子感叹,“就是说呢。”
银实堂里,小暖、玄其和万俟乌乐正站成一排给大黄赔不是,大黄趴在正中,眼睛直直望着云母镶嵌的窗户,明显还没被哄好。
小暖耐心解释道,“这事儿是我不对,不该给乌乐安排差事,该让她好生在家安胎。”
万俟乌乐连忙道,“不是,是奴婢不知分寸,王妃给奴婢安排的差事明明可以在府里做却偏要去铺子。”
玄其也道,“某该陪着乌乐去铺子,而不是拦着她,让大黄以为孩子有什么不妥,害得大黄跟着担忧了。”
大黄转了个脑袋,不听。
小暖心中叹气,她觉得大黄长了几岁,怎么脾气越来越怪了呢。它对万俟乌乐肚子里这个孩子极为在意,这样哄是哄不好了,干脆转移目标吧。
小暖咳嗽一声,扬声道,“秋月,你去看看千叶和灵攸学完琴了没,如果学完了,跟母妃说一声,准她们出府去玩雪。”
大黄的耳朵抖了抖。
小暖又道,“绿蝶,你去看看承通醒了没有,他睡了这么久,该起来了。”
大黄的耳朵竖了起来。
小暖抿唇忍笑,绿蝶跟王妃心意相通,跟着扬声道,“王妃,若小世子醒了,让固儿跟他一起玩儿吧?”
秦固是秦三和绿蝶的儿子,满了一周岁,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大黄的脑袋转了过来。
小暖连忙道,“大黄跟着绿蝶一块去吧,乌乐我会照顾好的,你放心。”
大黄转头看万俟乌乐和玄其,两人点头如捣米,“大黄放心,咱们哪也不去。”
大黄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跟着绿蝶走了。
大黄一走,小暖摊在椅子上,万分慎重地叮嘱万俟乌乐,“乌乐,你一定要好生养胎。”
万俟乌乐点头,“王妃放心,乌乐会顾好孩子,不让大黄跟着操心。”
玄其也跟着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小心翼翼地揽着媳妇出了银实堂,见木刑在门边站着,便点头打招呼,“木刑,你回来了。”
木刑看两个人站在一处甚是和谐,特别是万俟乌乐没有一点勉强的模样,便安了心,拱手道,“回来了,恭喜七哥、七嫂。”
玄其憨厚地笑了,“晚上有空的话,跟大伙儿一块过来某这儿吃酒。”
玄其成了亲,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木刑点头,“某先去给王妃问安再……”
“闪开!”
木刑的话音还未落,便见一身着张扬的火红斗篷的身影从他们面前闪过。玄舞纵出去一丈,玄其搂住媳妇旋身躲开,武功不精的木刑被红斗篷刮了一下,脸上麻麻的。
木刑不只脸麻了,心里也骂着,昙郡王来就来了,还抢在他前头进去见王妃!
“怎么样?”玄其护着自己的小媳妇,紧张兮兮地问。
“没吓到,也没伤到。”万俟乌乐捏了捏他的大手,让他莫紧张。
木开哼了一声,“昙郡王太冒失了。”
玄其抿抿唇,没吭声。
木开见此,眼睛一转便有了计策,“天冷风寒,七哥带七嫂回去歇着吧。”
玄其走后,木刑也不在这里守着了,他跑去找大黄告状,让大黄过来收拾昙郡王。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算计上了的柴严昙,坐在银实堂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苦,“我这些年的骂,大半都是因为三嫂挨的,三嫂可不能不帮我。”
小暖才不吃他这套,“郡王的骂,是因为你自己挨的,退一万步说也是因为三爷挨的,跟本王妃无关。要找人帮忙,郡王不如去天章阁寻三爷。”
柴严昙噎住,他的骂的确是因为三哥挨的。三哥娶了媳妇,他挨骂;三哥有了女儿,他挨骂;三哥有了儿子,他挨骂……
不过,老三跟老二沆瀣一气,怎么可能会帮他!昙郡王嚎啕大哭,“小爷的命好惨啊——”
小暖被他这一声吓到了,“郡王小声点,若是让大黄听到,以为郡王在这儿欺负本王妃就不好收场了。”
大黄是条狗,撒起泼来比他还狠还不讲道理,昙郡王立刻收声,一本正经道,“我不想娶那个女霸王,三嫂帮我出主意,只要逃过这一关,四弟后半生赚的银子,分给三嫂一半!”
切,你一辈子赚的银子,还不如咱一个分号一年赚得多呢。小暖垂下眼皮,“依我看,乌孙公主挺好的,她模样端正,脾气爽朗,歌声动听,跟她结为夫妻,郡王定能长乐。”
“她是个蛮子,一嗓子能把天上飞的大雁吼下来!”柴严昙撇嘴。
不懂欣赏了吧,这叫歌声嘹亮!小暖摆道理,“乌孙公主是乌孙王昆阿之爱女,往前追前年,她的祖上是远嫁西域的大汉公主,哪里就是蛮子了。自古只有我中土公主远嫁西域,乌孙昆娜还是头一个仰慕中原文化,愿嫁过来的西域公主,郡王能被她选中,说明郡王身俱我中土男儿的气概,人才风流。”
柴严昙忍不住翘起嘴角,“小爷的好,还不需要凭借乌孙昆娜的喜好来佐证!”
嘚瑟!小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前两天,贤母妃跟我提起藤家的三姑娘,郡王的表妹……”
左金吾卫藤家往前倒三十年,本是姓戴的。戴老将军因在战场上被岳丈舍命相救,便令其次子随母姓,取名藤虎。戴老将军的长女嫁给宁良雍,此女便是贤太妃的母亲、柴严昙的外祖母,所以藤家的姑娘们,算是柴严昙的表亲,这些姑娘个个是不输男儿的女豪杰。
“别!她还不如乌孙昆娜呢!”昙郡王提起只会舞枪弄剑的藤家表妹们,就觉得肉疼,他可不想继承益霁老侯爷的衣钵,被恶棍媳妇提着棍子追着满街跑!
小暖乐了,“昙郡王这不是已经选好了吗,为何要会有所顾虑?”
柴严昙鼓起腮帮子,又抿抿唇,很是低落地道,“三嫂,严昙虽不成器,但也不想被派去和亲,让母妃独困京中。”
不管怎么说,柴严昙还是很孝顺的,小暖安慰他道,“我跟乌孙公主聊过,她愿意为了你定居中土。”
“她的话你也信!”柴严昙咕哝道,“她今天说的,明天就忘了,心肠大得能通驷马!”
小暖没心情听柴严昙念叨,眯起眼睛问,“你到底要我帮什么?”
柴严昙知道三嫂没耐心,便老实道,“三嫂,我想让三哥给我个好差事。”
“什么样算好差事?”
柴严昙的桃花瞳盛满星光,“自然是体面不累又俸禄高的。”
小暖忍着将茶杯甩在他脸上的冲动,随口应道,“我跟你三哥说一声,成与不成我就管不了了。”
“三嫂——”柴严昙抽出帕子又要抹眼泪,便听得院中传来大黄愤怒的叫声,眼泪立时就吓了回去,“大黄怎么了?”
“听起来,大黄很不高兴,而且冲着这边来了。”小暖心中乐着,自去年柴严昙闹着要娶小草,被小草和大黄教训之后,他就很怵这俩小家伙。
柴严昙立刻站起身,“三嫂,小弟还有急事,先走了。”
柴严昙到了院子里,轻车熟路地翻几道墙逃出晟王府,还未来得及喘气,就见比他还英姿飒爽的乌孙昆娜冲着他笑。
柴严昙怒了,“你笑什么?”
“郡王翻墙,帅。”
乌孙昆娜汉话还没学好,话语简短,发音带着一股异域口音,却不让人觉得难听。柴严昙拍了拍火红斗篷上的土,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出城打猎,吃肉,去不去?”
乌孙昆娜双眸明亮,衬着她不算白嫩的肌肤,无端让柴严昙想到了山里的鹿,他哼了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箭法,能射得着鹿?”
“你射,我刮肉?”乌孙昆娜兴致勃勃。
“刮个头的肉!”好端端的打猎烤肉,让她一说就兴致全无,柴严昙黑了脸转头就走。
乌孙昆娜逮到人,岂能让他跑了,她一甩马鞭子,将柴严昙卷到马背上,哄道,“鹿头肉少,咱吃腿?”
“吃个毛的腿!”柴严昙怒了。
“带毛吃?”乌孙昆娜一夹马肚子,带着柴严昙往外走,“好。”
吃个毛啊……柴严昙气得翻白眼,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