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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蓝     掌家小农女txt下载     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96章 三嫂,你胖了

    定北军和漠北军进京献捷之日,正是三伏酷暑的最后一伏,热的吓人。

    不过比天更热的,是京城百姓的热情,这让小暖想到了千年后那首耳熟能详的流行歌。

    望着通往北方的大路因炙热而变得模糊,像水波纹一样流动着,躲在放着四个冰盆的凉快车里的小暖,非常担忧披盔带甲的三爷会中暑。

    “来了,来了!”百姓们的欢呼声又将热浪往上滚了三滚。

    小暖眯着眼仔细瞧,远处升腾起的烟尘中,果然隐约可见飘荡的旌旗。再近些,她分辨出了明黄旗上大大的“周”字!

    不用问了,那明黄旗之下马上端坐的,就是她的男人,小暖恨不得跟着车外的百姓吼几嗓子。

    “姐,我去前边看看。”小草从车上跳下去,加入热情前涌的百姓队伍中,小暖都没来得及说声小心莫被人踩了。

    这场景,与四年前右金吾卫大捷归济县时,济县百姓摆十里祭桌祭奠金吾卫战死将士的场景大不相同。

    四年前,小暖在路边跟着七师兄做道场,坐在乌老将军的灵堂前痛哭流涕。

    今日,小暖坐在晟王府的马车里,满怀喜悦和骄傲地等候自己的男人归来。

    都是大捷,区别是当年主帅战死,今年主将得胜归来。小暖不敢想象若三爷不能归来,她会怎样。

    但愿这一战之后,太平能长久一些。

    能听到马嘶和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后,熙宁帝怀着无比的激动的心情,急步下城墙出迎。

    小暖既激动,又替他热。若不是母妃和娘亲怕她受了暑气,反复叮咛不让她迎过去,小暖一定跑得比熙宁帝还快。

    熙宁帝迎出,周字旗下金盔金甲的三爷、乌字帅旗下的乌桓、藤字帅旗下的藤虎下马,率领众将士献捷。

    众将拜倒之后,囚车内的柴严昌、贺蓝、贺青、萧擎、匈奴王以及匈奴几位大将的十数辆囚车越发明显了。

    小暖在这之中找到了身披王袍的匈奴王,怒火在她心中燃烧。她从战报中得知,匈奴王用老将乌锥的颅骨做酒器饮酒作乐之事,她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三爷的声音响起,字字铿锵,“臣弟柴严晟,率定北元帅乌桓、漠北元帅藤虎,向万岁献捷。我大周将士在西北和漠北鏖战数月,破黑山城擒叛军十万,踏黑山口平匈奴军二十万,擒黑山叛军首领和匈奴王归京,请万岁发落。”

    “大周将士平内乱,挡外敌,扬我大周国威,包我大周太平,朕替天下百姓,拜定北和漠北将士。”身着龙袍的熙宁帝说完,拱手弯腰拜众将士。

    熙宁帝这一拜,令将士热泪满面,山呼万岁之声连绵不绝。

    跟着下拜的小暖对熙宁帝这举动深表赞赏,这等亲军的举止,建隆帝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熙宁帝亲自扶起三弟和乌桓、藤虎后,又移步拉起了乌羽,笑道,“出去几年,表弟由白面小将变成了黑脸将军,皇兄我都不敢认了。”

    黑盔黑甲黑脸的乌羽一笑,灿烂了一口的白牙,“五年不见,皇兄风采依旧卓然。”

    虽然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见到他笑得灿烂,小暖也能猜得出来,心疼又高兴。

    “王妃,快上车吧。”

    王妃只记得低头抹眼泪,玄舞却瞧见已经上马的三爷投过来的目光,出声劝道。

    待熙宁帝骑着御马过去后,后边便是以三爷为首的众将领了,百姓们簇拥欢呼着,鲜花如雨点般洒落。

    着金盔金甲、俊朗如天神的三爷的白马,经过小暖的马车时,转头望着自己的小王妃,展颜一笑。

    一片吸气、羡慕声中,马车内红扑扑的小暖向三爷偷偷摆了摆小手。

    三爷颔首,缓缓向前而去。

    被自己的男人帅得心肝儿砰砰跳的小暖,听到有人跟她打招呼,“三嫂。”

    小暖的目光从三爷身上拔开,与到了马车边的黑家伙打招呼,“乌羽表弟。”

    乌羽虽然色儿变了,但笑容依旧,“多年不见,三嫂胖了不少。”

    小暖笑眯眯的,“乌羽表弟不只壮了,更黑了。”

    “多谢三嫂夸奖。”

    “不谢,表弟献捷后,记得跟你三哥回家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乌羽笑容大大的,“好。”

    乌桓与小暖颔首打了招呼,与兄长小声笑道,“大哥敢去?”

    乌羽理所当然地点头,“三嫂嘴硬心软,顶多是让大黄咬我几口罢了。”

    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大黄呢,这么热闹的场面它居然不来。

    小暖又与随军出征的柴方、方子宁等人打了招呼。这两人虽然与乌羽等主将比起来战功不算显赫,但也是斩杀了几名匈奴战将的,这功劳足以让他们入仕的门槛抬高一大截。

    主将过后,便是囚车。前边的将士,百姓们用鲜花香果相迎,欢迎这些罪人用的,则是菜叶子、臭鸡蛋、烂泥巴和……鞋子?

    小暖看着已经被甩了一身脏的匈奴王脑袋边破的不成样的草鞋,深深怀疑这是丐帮弟子扔的。

    两军相争,生死不论。但杀人后,却以敌将的头颅骨为酒器的凶残行径,令人发指!

    身材高大,胡须虬结的匈奴王忽然转头,嗜血的双眼怒瞪着小暖。

    小暖不惧,抬手在脖子上一抹。

    匈奴王露出凶残地笑意,咧嘴刚要说话,就被小暖身边的绿蝶摔出的臭鸡蛋糊住了嘴,一脸恶心地过去了。

    这鸡蛋是小草带人为今天特制的,味道绝非一般人能忍受的臭,小暖看得爽极了。

    匈奴王过去后,是一身狼狈的柴严昌,然后依次是贺蓝、贺青等人,身上一个比一个地精彩。

    追着囚车投菜叶子、臭鸡蛋和泥巴投了个过瘾的小草爬回车上,遗憾着,“冒充圆通的那家伙,居然不在囚车里。我还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呢。”

    “他才十几岁,囚车一路晃悠过来,命都要没了。”小暖给妹妹擦手擦汗,“走吧,咱们回家。”

    她们回到第五庄,还没把方才献捷的热闹场面向贵太妃和娘亲讲完,三爷就带着乌羽回庄了。

第1397章 保姆大黄

    三爷与乌羽给贵太妃、华远怀和秦氏见礼后,贵太妃让他们快去沐浴更衣。

    乌羽回了他在晟王府的跨院清恬馆,小暖带着三爷回了他们的嘉木堂。

    回到嘉木堂后,小暖帮三爷褪去盔甲,果然发现他的里衣已经湿透了,小暖看着就心疼,将他推去了浴室。

    喜欢整洁干净的三爷也受不了自己这一身的汗,待清清爽爽地出来,才觉得呼吸都顺畅了。接过小暖手中的去暑茶一饮而尽后,三爷将小暖圈在怀里,用手称量了一番,“瘦了。”

    小暖立刻心花怒放,“我没有刻意减食,自然而然就瘦下来了。”

    三爷的手在她平坦的腰腹上徘徊,习惯了她怀孕时的圆滚滚,这会儿反倒觉得陌生了。

    三爷的大手转到了她的小脑袋后,托起,一个熟悉、火热的吻。

    很好。

    怕他再折腾下去不好收场,小暖连忙转开眼睛,“你回来还没见过孩子们呢。”

    三爷应了一声,不急不缓地为她理顺秀发,扶正钗环,去看自己的一双女儿。

    女儿们睡着,看孩子的大黄听见响动,抬起了大脑袋。三爷走近,大黄很不高兴地用爪子拍了拍身下的垫子。

    三爷?

    小暖低声道,“大黄的意思是孩子们还睡着,让你轻点。”

    三爷与雀巢鸠占的大黄对视片刻,目光落在它卧着的明黄垫子上。

    小暖解释道,“这是圣上赏给大黄的,表彰它为国出力,带头寻获潜藏在京城的间谍五十余人。”

    听到小暖表扬它,大黄轻轻甩了甩尾巴,转了个身把三爷和孩子们隔开,然后趴在专属于它的御赐垫子上,目光专注而温柔地望着睡得香甜的孩子们,三爷想将这厮扔出去。

    小暖连忙挽住三爷的胳膊,“大黄跟着大内侍卫忙碌了快一个月,才把京城内柴严亭的余党清缴完,这两天才得空闲。你快看,咱们的女儿们长得多好看。”

    快满三个月的孩子,长得白胖圆润,的确怎么看怎么可爱,可她们身边这一大坨黄色,却怎么看怎么碍眼。

    三爷想抬手摸一摸女儿们的小脸,却被大黄抬爪压住了!

    三爷欲怒,小暖赶忙劝架,“现在天热,孩子们好不容易才睡踏实,让她们睡儿吧?”

    三爷忍了,“我不在府中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小暖笑弯了眼睛,“有母妃和娘帮着照看孩子,小暖一点也不累。”

    三爷抬头抚摸她的小脸,出征这三个月,他惦念母妃和孩子们,但想得最多的却是小暖。不是怕她照应不了府里,只是想她在做什么,有没有一闲下来,就想自己。

    大黄扫了一眼占小暖便宜的三爷,又把目光落回孩子们身上,继续看孩子。

    霜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王爷和王妃正含情脉脉地对视,连忙低头。三爷放下手,“何事?”

    “小爷在院外,想进来看看两位郡主。”

    小暖想说等孩子们醒了再给乌羽看吧,但三爷扫了一眼大黄,却点头,“让他进来吧,轻一些。”

    换了一身潇洒公子裳的乌羽,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还没来得及给小暖问声好,就听到有狗低声咆哮。

    乌羽转眼,见到大黄站在床前,以绝对捍卫者的姿势挡在床前,呲牙恐吓自己。

    乌羽眼睛一亮,他在漠北养着的大大黄和大大大黄两口子,这几年给他生了六窝崽子,这些崽子一个比一个能吃,却没有一个能有大黄这样的气势。

    “大黄,是小爷我啊,不记得了?”乌羽小声跟大黄打招呼。

    “呜——”见乌羽又走近了两步,大黄的咆哮声渐长,还用爪子扒拉了扒拉小暖的裙子,示意她快点将这讨厌的家伙赶出去。

    看着大黄拦住乌羽,小暖觉得被乌羽说胖的那口气,总算是出来了,她笑眯眯地对乌羽道,“现在两个孩子都归大黄看管。既然孩子们还睡着,待她们醒了,再抱给你看吧。”

    乌羽的目光在大黄、孩子、三嫂和三哥之间转了几圈,忽然一亮,“三哥,你也被大黄拦住了吧?”

    “嗷!”大黄回答,三爷挑眉。

    乌羽看明白了,无声笑倒在地上。他束得不够紧的墨发散开,又变成了世无双的模样,小暖瞬间有点穿越时光的感慨。

    大黄嫌弃地看了几眼,便转身卧在孩子们身边,不再搭理这个疯子。

    “走吧。”三爷上前拎起乌羽,走出房间。

    小暖拍了拍大黄的脑袋,严肃道,“我怎么跟你说的?三爷是小叶和小攸的爹,大黄不能不让他靠近孩子,明白了不?”

    大黄呜了一声应下,小暖才跟了出去。跑出嘉木堂乌羽,已经笑成了傻子,“三哥,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熟悉的笑声,玄散等人脸上尽是怀念。

    三爷与乌羽回到陶然堂,与贵太妃三人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进宫去参加庆功御宴。

    走之前,乌羽笑眯眯地与小暖道,“三嫂,晚上不必再备我的饭了,今晚我回乌家住。”

    小暖知道乌家在京城也有府邸,她点头应下,送了二人出门,再回到陶然堂时,见母亲正高兴地抹眼泪,“乌羽总算熬出头,能光明正大地回乌家祭祖了,老将军和少将军在天之灵,总算可以安息了。”

    贵太妃在宫中多年,对乌羽的处境很是了解,也替他高兴。华远怀赞道,“他一派磊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说到这里,秦氏又为乌羽的婚事操起心来,“乌羽就比严晟小一岁,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也不知道他在边关这几年,有没有遇上中意的姑娘。”

    说到这里,秦氏的心又揪了起来,“圣上不会给他赐婚吧?”

    贵太妃安抚道,“不会的,有宁平长公主的前车之鉴在,圣上应不会干涉乌家人的嫁娶。”

    也是。秦氏擦了擦眼泪,开始琢磨这京城和济县、登州为嫁娶的姑娘家,哪个与乌羽般配。

    贵太妃则与兄长和小暖道,“严晟得胜归来,西北安宁,朝中也该安了。”

    她与兄长该准备回乡祭奠父母的事了,两人相视一笑。

    小暖先问华远怀,“舅舅,这一个月来圣上请了您三次,您真不考虑入朝为官么?”熙宁帝这架势,快追得上三国时三顾茅庐的刘备了。

    华远怀心如明镜,熙宁帝第一次请他,是真心想让他入朝为官,第二次、第三次便有向天下人展示他礼贤下士的姿态之意。

    “伴君如伴虎,朝中瞬息万变,我才疏学浅,实难胜任,还是让有能者居之为上。”华远怀双目明亮,“西北和漠北平定后,大周必将迎来太平盛世,大有可为的不只是朝堂。”

    还有民间、商场!小暖双目灼灼,“舅舅,咱有空商量商量生意的事儿?”

    华远怀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第1398章 赚钱做什么

    宫中说是开午宴庆功,结果却吃到了月上中天。三爷回家时两个女儿又睡着了,大黄依旧在旁边守着。

    或许是受了小暖的一番训告,大黄终于想起这个冷嗖嗖的男人不是它能欺负的。所以,今天三爷伸手摸两个小家伙时,大黄不悦地晃了晃尾巴,并没抬爪把他的爪子拍开。

    三爷摸完女儿们胖乎乎的小脸和小手后,又顺手摸了摸大黄的脑袋,然后看着手心上的两根狗毛,淡淡地问,“你几日不梳毛了?”

    大黄晃了晃尾巴,趴在垫子上不动。

    霜成立刻回道,“张冰每天会给大黄梳三次毛,洗一次澡。”

    大黄满意地眯着狗眼,轻松惬意地晃着尾巴。

    三爷点头,满是温情地道,“本王不在京中这些日子,大黄帮二哥抓贼,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很是辛苦。今日迟了,明早本王为你梳毛。”

    大黄听完,狗尾巴忽然不动了。

    待出了两位小郡主的房间,玄散低声问,“三爷,您是故意吧?”

    “嗯?”

    “故意吓唬大黄。”

    三爷斜了这厮一眼,“大黄不辛苦?”

    “……辛苦。”

    “大黄不喜欢梳毛?”

    “……喜欢。”

    “本王吓唬它了?”

    “……没有。”

    三爷颔首,快步往雅正堂走去,姜公瑾和南岳峰等人已经在书房内等候了。三爷离京三月,府中和朝中的事都需梳理。

    待处理完事务,三爷留下姜公瑾说话,“我在漠北与跟踪圆通的金竭偶遇,他急速逃入深山,因军务紧急,我未捉拿他,指派人暗中搜索。”

    姜公瑾连忙问,“依三爷看,他是否会对圆通不利?”

    三爷摇头,“圆通的道门师兄莫名又叫来两个帮手,金竭未必能从他们手上讨到便宜。”

    天师张昭成虽多年不露面,但他手下能人倍出,金竭在张昭成面前,确实算不得什么。

    三爷又道,“我将木刑留在西北,追查金竭的身世。在调查清楚之前,暂留他性命。”

    姜公瑾撩衣袍,跪在地上请罪,“属下处事不周,致使金竭逃走,请王爷责罚。”

    三爷静静看了他片刻,才道,“你身为暗卫之首,面对一等威胁时,实不该出这等纰漏,自去领罚。”

    “是。”

    玄散见姜公瑾从书房出来奔向刑房,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他一把将玄其拉过来,“老七,你在这儿守着,某跟去看看。”

    三爷从房里出来时,只见到玄其并不觉得奇怪,“过几日本王要带家眷去出京去祭拜外祖父。”

    玄其盯着三爷,怎么不说了,然后呢?

    三爷已经打他身边走过,奔着嘉木堂去了。玄其一头雾水地跟到嘉木堂门口,也没明白三爷为啥跟他说这个。

    靠在嘉木堂院门口的玄舞看玄其这傻子模样,懒洋洋问道,“你又干了什么蠢事?”

    不是我,是三爷。玄其把三爷跟自己说的话告诉了玄舞,又问,“所以,三爷这命令是让某做什么?”

    玄舞盯着月下更显傻的玄其看了一会儿,叹道,“你的命,真是好啊。”

    啊?玄其更不明白。他父母双亡,不够聪明,以前以为自己功夫还算不错,在晟王府侍卫中排第三,现在莫名其妙钻出玄一和玄迩,他连前五都排不上,命怎么就好了?

    三爷回到房中时,小暖正靠趴在桌子上写字,神情很是专注。她的坐姿不端,握笔的姿势不对,鬓边不听话的那几缕发丝又垂了下来。

    三爷走过去,扶正她的身体,纠正她的握笔姿势,再抬手帮她整理发丝。

    小暖顺势抬起小脑袋,一脸欢愉,“你忙完了?”

    这模样实在太可爱了。三爷盯着看了片刻,干脆抱起来,带她一起挤在椅子上,收紧了胳膊。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三爷现在想怎么抱就怎么抱,不必再小心翼翼的。

    三爷的目光落在小暖歪七扭八的字上,眉头微微蹙起。很好,自己离开不过才三月,她刚练出点轮廓的字,又缩回.asxs.了。

    “这是什么?”

    小暖尚沉浸在跟华家舅舅畅谈未来伟大蓝图的激动中,没察觉到三爷危险的语气,“我跟舅舅聊了半天,打算合伙做生意,这是我的计划书之一。”

    “写成这样给舅舅看?”三爷的头低了些,压在她的小肩膀上。乌羽说得不错,她现在比未怀孕之前胖一点,抱着更舒服了。

    小暖依旧沉浸在自己宏大的计划里,“这只是草稿,得认真推敲才能成型。为了增加我这计划书的说服力,等我弄好了,严晟你帮我抄一遍,好不好?”

    她这么娇娇柔柔地喊自己的名字,把三爷心都喊软了。她的字写不好又何妨,夫妻有一个写得好就成,“好。”

    不知逃过一劫的小暖,抬头在三爷的下巴上“吧唧”一口,“三爷,我要赚大钱了。”

    “嗯,赚了大钱用来做什么?”

    “养家,钱再多了就在海外弄个岛!”小暖完全陷入自己将于华家舅舅强强联合的巨大喜悦中,把自己的计划脱口而出。

    三爷的眼睛眯了起来,“弄个岛做什么?”

    “岛?”小暖发达的第六感终于发挥了作用,她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决定把三爷拉上船,“岛当做咱们的后盾啊,万一哪天大周咱待不下去了,就可以撤到岛上去。”

    很好。

    三爷起身往床边走,“我赚的钱不够养家?”

    怎么忽然就毛了呢?小暖连忙环住他的脖子,拍马屁,“够啊,三爷领双亲王俸禄,是咱们家的大靠山,够够的。”

    “至于岛么。”三爷将自己钻进钱眼儿里的小王妃放在床上,抬手放下被小银钩勾住的床幔,“咱们这辈子应是用不到了,留着孩子们去置办吧。”

    小暖被三爷这动作吓住了,“三爷,咱得守孝,守孝。”

    “守孝不用睡觉?”

    小暖呵呵笑,“当然用。”我不是怕您老人家憋太久了,忍不住么。

    “睡吧。”三爷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闭上眼睛。

    屋里的冰盆散发着丝丝凉意,被三爷抱着的小暖一点也不觉得热。她往三爷怀里贴了贴,呢喃道,“你平安回来了,真好。”

    “嗯。”三爷应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一缓连月的征战和奔波。

    第二日三爷睡醒时,小暖已不在他怀里。三爷倾耳听了听,起身去西里间,果然见小暖正在喂孩子吃奶。

    三爷的目光扫了一圈,问,“大黄呢?”

    小暖很是疑惑,“玄舞说大黄天不亮就出府,回第四庄了。”

    听到大黄逃走了,三爷微微翘起嘴角。

第1399章 约饭

    回来的三爷依旧很忙。

    他要将此次平黑山、征匈奴的请功奏折交给二哥,帮着将士们请功;匈奴递了降书,契丹想与大周结百年之好,他要与阁老们商量要怎么将他们收拾老实了;西北还有十数万没有回来的军队,正在扫荡黑山军司和甘肃军司,他要责成兵部快点拿出对西北和漠北驻军的详细安排……

    他要尽快将事情安排下去,然后陪着母妃和舅舅,带着小暖和孩子们南下,去坪溪祭拜外祖父母。现在已经是立秋节气,此事也拖不得。

    三爷骑快马赶到皇宫,却被老四柴严昙拦住了。

    柴严昙拉着马,垂头丧气地站在宫门口,像是只被揍了无数次的丧家犬,见着三哥来了,两眼含泪跑过来,“三哥!”

    柴严昙拉住三哥的马,哽咽道,“三哥,你可回来了。”

    三爷跳下马,快步往里走,“我要要去见二哥,咱们边走便说。”

    正好!柴严昙颠颠地跟上三哥,“三哥,你帮我像二哥讨个能出京的差事吧,小弟我天天被母妃折磨,在京城真活不下去了!”

    没像三哥一样尽快将母妃接出宫,母妃骂他;

    将母妃接回昙郡王府,母妃嫌他在家懒着不去做事,骂他;

    二哥给他指派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他出去办差不过一个月,没做出政绩来,骂他;

    三嫂带着贵太妃去游湖,自己没带母妃去,骂他;

    三嫂给贵太妃制了新衣裳,自己没给母妃买,骂他;

    三哥回来,二哥率文武百官出迎,母妃嫌他不争气,骂他;

    今天早上出府时,母妃嫌他走路的样子难看,骂他!

    三爷扫了他一眼,“出京?万一贤母妃要跟你同去,你当如何?”

    不会吧?!柴严昙被这一道雷劈在地上,待回过神来时,三哥已经跑出去好大一截了,他连忙提着袍子追上去,“三哥,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我听!”

    三爷问道,“你想从文,还是从武?”

    柴严昙哪知道啊,“三哥,你说哪个好,你说哪个我就干哪个!”

    三爷双目微沉,“你自己想,想明白了,再去找二哥商量。”

    “不能来找你吗?”柴严昙鼓起腮帮子。

    “我忙。”说着,三爷迈步进了光明殿。

    合着你比二哥还忙?!柴严昙气得脚下打滑,差点躺在地上,心里就骂起二哥来了,“好端端青砖不用,非要在院子里铺汉白玉!不想见大臣们就直说,弄成这样全摔死,谁给你干活!”

    待太监过来请他们进去,三爷便踩着无比干净整洁的汉白玉石砖,迈进亮堂堂的光明殿,觉得每一跟汗毛都舒畅了。

    柴严易站起身,向三弟炫耀道,“你觉得这光明殿如何?”

    整个光明殿,与建隆帝的宜寿宫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龙椅后那面紫金墙了。三爷含笑,“二哥真有眼光,在这样的环境里处理政务,心旷神怡。”

    跟在后边的柴严昙暗翻白眼,能不旷么,这屋里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啥也没了!

    看吧,他就知道三弟也喜欢!柴严易带着三弟到了窗边,“我想在这里摆个石缸,养上几条鱼,三弟觉得什么样的鱼缸好?”

    “青玉的好。”柴严昙立刻发表意见。

    三爷道,“青玉的不错,可以做大一些,置于几上,其上堆山石、植兰草,其内养鱼,处理政务之余可游目遣怀,不失为乐事一桩。”

    熙宁帝拍手叫好,“就这么办!我让人做两个,一个送到你府上去!”

    我呢?!柴严昙瞪大眼睛。

    三爷苦笑,“臣弟多谢皇兄美意,不过臣弟府上有狗,这样精致的东西,禁不住它一爪子。”

    想到大黄,熙宁帝心情更好了,“那就送到四弟府上去吧。”

    老三不要的你就塞给小爷,小爷我还不想要呢!柴严昙心里骂,嘴上却软得不行,“臣弟多谢皇兄。”

    熙宁帝点头,又问道,“四弟因何进宫?”

    柴严昙不情不愿地道,“三哥回来了,臣弟高兴,想找两位哥哥吃酒。”

    熙宁帝含笑,“好,等忙过这几日,叫上七弟、八弟,咱们一块赏月。”

    柴严昙找不到什么话说,只得骂骂咧咧地退出了群聊,让他们哥俩“忙”!

    三爷在光明殿内一待便是一个时辰,出了光明殿后,他马不停蹄地去了天章阁,与建王、杨书毅、卢正岐以及新入天章阁的汤槐山议事到晌午,才匆匆吃了些东西,与建王一同赶往兵部。

    待从兵部出来时,太阳将要落山了。建王笑道,“去我那观景楼吃个便饭再回?”

    三爷明白皇叔是想谢自己在西北和漠北对柴方的关照,而且三爷在离京之前,也想与皇叔在一些事上达成一致,便跟着去了。

    待三爷用完饭回到王府时,他的女儿们又睡下了,睡在床下矮榻上的大黄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看。

    三爷默默与大黄对视半晌,才转身去看母妃。

    陶然堂内灯火通明,母妃、舅舅和小暖都在。三爷行礼落坐,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才道,“圣上今天又提起让舅舅入户部的事,我向圣上举荐了方子安,圣上准了。”

    华远怀点头,如此甚好。

    小暖早就知道方子安是向三爷递了投名状的,所以三爷举荐他入户部,没什么可奇怪的,“三爷,圣上打算怎么封赏乌羽?”

    “兵部正在核实两位元帅报上来的军功,论功行赏。以乌羽保住十万石粮草,又生擒匈奴王的功劳,至少是三品武将。”

    小暖双目亮晶晶地问,“乌羽以后在哪里任职,还会回漠北吗?”

    三爷道,“我想让他在京城或济县休养两年,不过他更想回漠北,他却说漠北更自在、更有可为。”

    乌羽的原话是:“我这点军功,比起安国公、益霁候等人,根本不够看,留在朝中没人拿我当盘菜。不若为国镇守边关,十年后再归来,我便是一品大将军,无论是入军部还是入千牛卫、羽林卫,都帮三哥做事。”

    听到乌羽回漠北,小暖转头,开心唤道,“舅舅!”

    华远怀也很高兴,“嗯。”

    “怎么样?”

    “妥。”

    “明天?”

    “晌午一同用饭。”

    “叫上赵书彦一起?”

    “好,我正想见见他。”

    两人商定后,小暖转头笑眯眯地问母妃,“母妃要不要一起处转转?”

    贵太妃笑着摇头,“你贤母妃递了帖子,明天过来。”

    见小暖不问自己,三爷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也同去。”

    小暖诧异,“三爷不是很忙么?”

    “再忙,也是要吃饭的。”三爷声音冷冷的。

    华淑见儿子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400章 大黄跟谁走

    自从华远怀决定不当官后,小暖和华远怀就商量合作了,而且这合作还不只一项,都是大项目。

    河西走廊是这个大项目之中的一个,叫上赵书彦是因为赵书彦现在主走天下杂货生意,河西走廊对他也非常重要。这条走廊的路拓宽了,他从中土购置的特产可以运送出去,甘肃和匈奴以及其他临近区域的特产也可以运送过来。

    小暖的布匹、甘肃和漠北种植的棉花、秦记的货物和九号镖局的生意,都可以经由这条由祁连山与合黎山、龙首山等山脉之间这条狭长且直的走廊,再上一层楼。

    华远怀呢,他目前什么生意都没有,只有脑袋。

    但就是这个脑袋,这一个多月来,已经让小暖和赵书彦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记的创建者,能是一般人?这颗脑袋里满是生意,装得都是金子!

    当三爷在朝里忙活了半日,晌午到了摘星苑专属于自己的雅间时,就见自己的舅舅、妻子、表弟和赵书彦围坐在桌前,谈得那叫一个投机。

    特别是赵书彦那一脸笑容,让三爷觉得尤为碍眼。

    小暖亲切地招呼三爷,“王爷,过来这里坐。”

    三爷走到小暖身边坐下,想赶赵书彦走的心思也就淡了,“在谈什么?”

    乌羽笑道,“舅舅正在给咱们讲,若中原文化经由河西传至西域,会是一个怎样的景致。三哥,你也该多听听。”

    三爷温润地目光落在小暖身上,“这一点,你三嫂已跟我讲了数次。”

    赵书彦垂眸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时,已经是目光平静的赵当家了,“书彦先去探路,等王妃归来,书彦这边的计划该成型了。”

    乌羽要等着朝廷封赏下来后,再回济县祭祖,然后才能回归漠北,三爷一家子要去坪溪,现在能动身赶往甘肃的只有赵书彦。

    三爷点头,“书彦若嫌跟着军队走多有不便,便跟着九号镖局走,西部战事未歇,小心为上。”

    西北清剿仍在进行,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朝廷想要借此一举根除西北地方割据的毒瘤,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见小暖也关怀地看着自己,赵书彦含笑点头,“多谢三爷。”

    秦记是三爷的生意这件事,赵书彦早已知晓,初期的惊讶和失落过去后,剩下的便是如何与秦记联手,将赵家的生意做遍九州。

    能跟华远怀、秦记合作让赵书彦兴奋,能继续跟小暖合作,赵书彦如愿以偿,归根结底,他是个生意人,赵书彦笑容里带着坦荡。

    这日晚上,甥舅二人坐在凉亭内品茶时,华远怀感叹道,“赵书彦与小暖志同道合,幸亏赵书彦是君子,但凡他用一点小手段,小暖也不能嫁与你为妻。”

    三爷摇头,“赵书彦不算君子,小暖能嫁与严晟为妻,是因为她对赵书彦并无男女之情。”

    对你就有了?华远怀笑了,“当初,是你强迫人家的吧?”

    三爷再摇头,“是她先主动的。”

    哦?华远怀诧异之余,对小暖更欣赏了,“有眼光、有魄力,天生的生意人。严晟,你在朝堂她在野,若你们联手,定能令大周百姓丰衣足食。”

    三爷看了一眼那边靠在母妃身边发花痴的小暖,笑道,“令百姓丰衣足食是朝廷的事。”

    小暖么,喜欢赚钱便去赚,不喜欢赚了便回来相夫教子就好。说到这里,三爷又问舅舅,“小暖可曾跟您提过岛的事?”

    华远怀摇头,“她想在海外开铺子?”

    还没把舅舅拉上船么?三爷眯起眼睛,“她想买个岛,觉得这事稳赚不赔的生意。舅舅觉得如何?”

    华远怀真开始考虑了,“这得去考查之后,才能评说。不过初步听来可行。”

    见舅舅感兴趣,三爷嘴角便噙了笑容,母妃和舅舅都在船上,何愁套不住小暖呢。

    被三爷算计了的小暖,正在月下赏美人,赏得如痴如醉。

    两军元帅在京中不可久留,封赏的圣旨很快就颁布了。有军功的一律升官赏银,乌桓和藤虎已是一品大将军的,赐免死金牌,封国公。乌桓为护国公,藤虎为定国公,赏府邸,享世袭。

    乌羽被封为二品,接替藤虎,镇守漠北,柴方和方子宁等人皆有封赐。

    小暖为乌羽高兴之余,问娘亲,“乌家有几块免死金牌了?”

    秦氏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很多。小暖,你们也快南下了吧?娘想跟乌羽一块回济县,祭奠老将军。”

    为了照顾自己和孩子们,娘亲已经数月没回过济县了,小暖点头,“好。小草呢?”

    “娘回去,她当然也要回去,这丫头再不回家,就要进山去找狐仙了!”秦氏抱怨着。小草跟着李厚生去听故事,茶楼换了一家又一家,性子更野了。

    小暖也笑了起来,她出月子后接手铺子的生意,解放了小草,这丫头的确越玩越欢畅。被她带的,十一公主和柴素琴等人也天天跑茶楼。

    公主和贵女们都去茶楼听故事,京城的公子哥儿们自然紧相随。于是乎,李相家的二公子成了众茶楼掌柜最欢迎的客人,他进谁家茶楼,谁家就高朋满座,日进斗金。

    小暖笑眯眯的,“她这样挺好的。”

    她去疯玩,比坐在书桌前之乎者也、站在院子里呼哈踢木头、在铺子里指点江山,更让小暖有安全感。

    听到娘亲要回乡,小草二话不说当然要跟着。不只小草跟着,她还鼓动了李厚生跟她同行。

    “厚生哥要收集天下故事,有机会当然要到处走走。小草要给你配图,咱俩怎么能分开呢?南山坳是个好地方,厚生哥不想去看看?”小草说得理所当然。

    李厚生也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回去跟父兄商量此事。

    “南山坳?”李奚然抚须,“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不过你一人前去,终究不妥。”

    李厚生连忙道,“秦安人和小草回南山坳,晟王定派侍卫随行的。”

    李润生则道,“你也带上几个家丁和侍卫随行。”

    李厚生还没说什么,他爹李奚然就道,“为父近来无事,与你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李厚生……

    李润生……

    秦氏听说李奚然要跟她们一块走,千百个不高兴。小暖心里笑开了,嘴里却道,“李大人跟着厚生出门,李家庄这一茬庄稼就能长起来了吧?”

    秦氏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姐,大黄是跟着你走,还是跟着我和娘走?”小草看着旁边给外甥女们晃悠摇篮的大黄,发起愁来。

    她舍不得大黄,但大黄好像更舍不得孩子们。

第1401章 美人计

    乌桓和乌羽有军务在身,接了封赏圣旨后,便要启程回济县了。秦氏要回去祭奠乌老将军,也要随行。

    小暖舍不得娘亲和妹妹,带着孩子在第四庄帮她们准备行李。

    现在虽然是已经立秋,但秋后一伏,三伏天依旧闷热得厉害,地上大片大片的绿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恨不得赶紧来场秋风,杀一杀溽暑,染一染草木。

    东西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把母妃给娘亲准备的东西放好,小暖便陪着娘亲在棉花地里穿梭。今年雨水大湿气重,棉棵下边的棉桃捂黑了掉了不少。

    在田埂上走着,听到“啪嗒”地落桃声,秦氏就觉得心疼,“这样掉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这一波掉完,一亩地得少摘十几二十斤棉花。”

    这些棉花够絮好几床过冬的大被了。

    小暖劝道,“再过半个月天凉快后,就不掉了。函昊不是算过么,一棵棉花能留下三十多个棉桃,一亩地就准能摘三百斤棉花么。您看这一地的花,掉几个不算啥。”

    让闺女这么一说,秦氏立刻就舒坦了,“也是,人不能贪心,当棵棉花也不能贪多,长三百斤就相当不少了。走,咱们去看看函昊育种的那一片,数数长多少桃儿了。”

    数棉桃是秦氏近来非常喜欢的事儿,小暖笑道,“娘先去,我先去跟李伯伯说几句话。”

    秦氏往南望了一眼,小声道,“你当心着点,别让他拿话把你套进去,他这一阵儿脾气变大了。”要亏银子的。

    小暖嘴角一翘,“娘放心,女儿跟他对上,还指不定谁套谁呢。”

    秦氏一想闺女的厉害,又小声道,“你悠着点,别把他气着,他那么大岁数,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就麻烦了。”

    这话若是让李奚然听到,脾气肯定会变得更大,小暖心情愉悦地向着篱笆墙走去。

    李奚然一看小暖过了,就知道是要找他说话,便向着篱笆墙走来。

    李泗跟在老爷身边嘀咕着,“依属下看,还不如在篱笆墙上开个门,来来回回地也方便。”

    隔着篱笆墙是两家人,开个门就是一家了。

    小暖听到李泗的话,笑眯眯地问李奚然,“李伯伯觉得开个门怎么样?”

    李奚然答道,“俗话说,开个门死个人,门不是能随便开的。”

    小暖抽抽嘴角,“这是谁说的?”

    “你娘。”

    嗯,小暖点头,“我们老家确实有这个说法,开门是大事。如果必须得开,就要花钱找人看风水、算吉时,要花不少银子挡掉这个灾。”所以,想追我娘,可以收买我。

    李奚然含笑,“既然开门如此不吉,多走几步便是,无需破墙。”你这条路不见得好走,李某还是走大路为好。

    小暖含笑,“多走的这一程,不近呢。”有捷径不走,是傻子么?

    李泗连忙道,“王妃,不远。从这儿绕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准能到能到。”

    小暖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得对。”果然聪明人都喜欢笨侍卫,李泗比起玄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泗转头冲着自家老爷笑,邀功意味很是明显。

    这个蠢货,尽给自己丢人。李奚然假装他不存在,又与小暖道,“你们何时启程?”

    “待三爷能走时,便启程。”小暖回道,“李伯伯此去南山坳,若遇着我那云开书院内不懂事的书童,还请多多担待。”

    李奚然明白,小暖说的这“不懂事的书童”,便是王时卿之女珠绿,便笑道,“王妃放心,老夫自不会与一个小小的书童一般见识。”

    “如此甚好,我娘就不用为此提心吊胆了。”小暖说完,便告辞转身,去寻娘亲一起数桃子。

    她这是警告自己,不要用珠绿要挟、吓唬秦氏么?李奚然想了想,不免有些遗憾。秦氏那不禁吓又强撑着的模样,还真是蛮有趣的。

    见晟王妃走了,李泗擦擦热出的一脑门汗,“老爷,我怎么觉得晟王妃方才的笑容很是不善呢?”

    李奚然转身,淡淡地道,“以后老爷我跟人说话时,你插一次嘴,便掌嘴十下。”

    “是。”李泗鼓着腮帮子,心里碎碎念。你说不过人家,就拿我出气,窝里横!

    小暖和娘亲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主院时,见玄其正坐在树下,给大黄刷毛,大黄眼睛眯缝着,配合玄其地动作,或翻身或抬腿。

    这副享受模样,与被三爷刷毛时大相径庭。

    也不是说三爷故意难为大黄,只是他那精益求精的性子,不把大黄身上掉下的每一根毛梳下来便誓不罢休,时长能逼疯狗。

    玄其给大黄梳完毛,与大黄商量道,“大黄,咱们去山里抓兔子啊?”

    “嗷!”大黄一咕噜就站了起来,抖抖身子就往外走。

    小暖笑眯眯地看着大黄跟玄其走了,感叹道,“还是玄其魅力大。”

    秦氏就着清凉的井水洗手,“玄其脾气好,你看这两府的人,哪个跟他红过脸,阿黄喜欢脾气好的人。”

    小暖细细数来,玄其,赵书彦,方子宁……大黄喜欢的这些,还真是都脾气不错。

    进入深林后,便凉爽多了。玄其与大黄先比试了一番速度,又捉了两只兔子。玄其将兔子收拾干净,一个扔给大黄,一个架在点起的火堆上烤了吃。

    吃饱喝足后,一人一狗躺在石头上歇息,玄其跟大黄商量,“大黄,咱们一块回南山坳吧,某这一段没差事,可以陪你抓兔子,跳墙,给你梳毛。”

    “嗷?”大黄抬起脑袋,望着玄其。

    “回吗?”玄其抬手揉着大黄的脑袋,很是舒坦的力道。认识大黄这几年,玄其觉得它什么都能听懂,“咱不跟三爷走了,三爷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王妃和两位小郡主,大黄跟玄某一块回南山坳吧?”

    两日后,秦氏一家和李相父子跟着乌家回济县时,多了一辆马车,上边坐着玄其和大黄。

    玄散看看玄其,看看大黄又看看三爷,觉得三爷老坏老坏了,他居然对一条狗使用美人计!

第1402章 三爷的长假

    秦氏和小草、大黄回乡后十日,熙宁帝下令,封卢正岐为左相,杨书毅为右相,方子安任户部尚书,李润生任户部侍郎,宁良雍长子任礼部尚书。因朝中缺人用,李、宁二人守制满七月,奉旨归朝。

    二相和六部尚书尘埃落定,京城浮动了数月的人心也安稳下来,诸项朝政也不如正轨。西北和漠北的战事虽未平,但大局已定,京中有建王和兵部尚书坐镇,足矣。

    三爷向二哥告假,携家眷陪母妃去潮州坪溪,祭拜外祖父母。

    三爷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将自己桌上的公文分作三摞,一摞放在了杨书毅桌上,一摞放在建王桌上,最大的一摞放在自己桌上,新任左相卢正岐要哭了。

    “王爷。”

    三爷弹弹衣袖,神情轻松,“卢相有何吩咐。”

    吩咐?他哪敢啊!卢正岐满面带笑,“王爷此去,何时归?”

    三爷含笑,“圣上给了本王四月的假,冬至之前归来便可。”

    什么?!杨书毅的手一哆嗦,笔掉到了奏折上,“王爷,这才刚刚立秋啊!”

    “立秋已有十数日。”三爷更正道,“小王不在朝中这些时日,请二相尽心辅佐万岁,创盛世太平。”

    “是。”二相起身。

    “本王归来时,会给二位带坪溪土宜。”说完,三爷挥挥衣袖,潇洒离去,阁内只余二相。

    卢正岐看着桌上多得吓人的奏折,愁眉苦脸地问杨书毅,“杨大人觉得是何人保举你我出任丞相的?”

    杨书毅苦笑,“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么。”一定是晟王啊,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大公无私”!除了他,万岁还能听谁的?!

    卢正岐吓得一激灵,“杨大人慎言,这话若让万岁听见就麻烦了。”

    莫说虱子,就是肩膀上落跟头发,万岁都忍不了。杨书毅想着那干净得吓人的光明殿就肝颤,“对,对,慎言,慎言。”

    现在每逢阴雨天,他都得多带双官靴入天章阁,生怕有事要去光明殿时,把脚上的泥也带进去。

    虽然带进去万岁不会说啥,但你会自惭形愧啊。熙宁帝登基之后,别的方面不好说,大殿、衙门和官员都比以前干净了,空气也清新多了。

    杨书毅目光一转,落在卢正岐旁边的桌子上,“其实,咱们也是有人可用的……”

    杨书毅的话音刚落,一身清爽的新任阁老汤槐山,抱着一叠奏折从光明殿回来,迈步走进天章阁,就发现新任左右二相,正冲着他笑得两脸殷勤。

    汤槐山抖了抖,觉得事情要不妙。

    一身清新的三爷回到晟王府时,见到自己的母妃和王妃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而不是大黄一只狗看着两个孩子,心情更好了。

    “回来了?”贵太妃跟儿子打招呼。

    “嗷~”来自女儿一的招呼声。

    “嗷~”来自女儿二的招呼声。

    小暖咯咯笑,“三爷,小叶和小攸跟您打招呼呢。”

    贵太妃笑不可抑,“别人家的孩子先会叫娘叫奶,这俩孩子却跟着大黄学会叫了。”

    华远怀放下手中书,满是趣味地望着自己费劲心机赶走大黄的外甥。

    三爷笑容渐缓,好,很好。

    小暖憋笑,给了三爷一个台阶下,“朝中的事儿处理清了?”

    三爷净手,坐在小暖身边接过小叶,“嗯,咱们可准备启程了。”

    小叶被爹爹举高高,兴奋得胳膊腿乱踢腾,“嗷~”

    听到能启程,贵太妃心中无比喜悦,“那咱们后日便走?”

    三爷点头,“今明两日收拾行装,后日便走。”

    该收拾的早就收拾好了,不过贵太妃还是兴冲冲地吩咐华玉和青信,去清点要带的东西。随后,贵太妃又与小暖商量道,“咱们出去采买些路上的吃食?”

    被关了半辈子的母妃,现在非常喜欢出门。小暖当然奉陪,“咱们先去味匀斋买点心,再去茶园巷买干果和炒货,舅舅和严晟爱吃的酱肉也带上一点儿……”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走了,华远怀和外甥一人抱一个孩子,面面相觑。

    “咱们带着孩子,去澄心湖垂钓?”

    三爷罕少有如此清闲的时候,自然奉陪。

    小暖与换了道袍的婆婆出门后,坐车直奔繁华的永宁街大采购。采买了一半,在茶园巷内的茶摊歇脚时,玄舞低声道,“王妃,柴智岁过来了。”

    小暖转头,见依旧穿着五城兵马司巡城差官服的柴智岁,站在三长外,冲着她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皇权更替,大皇子出逃被抓回来后,送去皇陵为先帝守陵。原为大皇子一党的贺王和柴梓让,先是转投二皇子,建隆帝驾崩七皇子登基后,贺王又向七皇子投诚,待到二皇子登基,他再想投回来,已是迟了。

    静太妃一着急,咽气死了。熙宁帝夺了贺王的爵位,让他在家为母守孝。墙倒众人推,贺王世子柴智辰、柴梓让、柴梓让长子柴智瑜等,皆因各种由头被夺了官职,贺王一脉彻底败落。

    在这样树倒猢狲散的情景下,柴智岁居然还能保住差事,也算是个奇迹了。

    小暖倒想听听他要说什么,“让他过来吧。”

    柴智岁到近前,笑容恭敬地给小暖行礼,“属下拜见晟王妃。”

    他是五城兵马司的差官,三爷现在身上有无数官职,其中好像就有一个京城禁军统领,监门卫、五城兵马司、羽林卫、千牛卫等等,都归三爷管。所以柴智岁在自己面前自称“属下”,也是没错的。

    小暖初识柴智岁,还是柴玉媛以郡主身份下嫁她爹陈祖谟时。那是柴智岁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小暖当时以秦日爰的身份在济县行走,也要逢迎这个只知花天酒地的浪荡胖子。

    一转眼,河东变作河西,小暖坐着,柴智岁只能在她面前远远站着。但沧海桑田之后,柴智岁居然是贺王一脉唯一一个让小暖觉得还算个不错的人。此中种种,令人唏嘘。

    小暖颔首,“免礼,你寻本王妃何事?”

第1403章 你是我的人性所在

    自从得知晟王要南下之后,柴智岁就想着来找陈小暖了。不过晟王府门槛太高他进不去,几次蹲到陈小暖出门,身边都有晟王跟着,柴智岁怕晟王,不敢靠近。今日好不容易等到晟王妃单独外出,他才敢跟上来。

    至于有什么事么……

    “属下得知晟王妃不日将南下,所以有一事相求。”柴智岁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双手送到小暖面前。

    贵太妃见柴智岁拿出个钱袋,显然是想让小暖帮他办事,柳眉便微皱了起来。他这是真没脑子,还是想寒掺小暖,当真是不把晟王府放在眼里,好大的胆子!

    小暖扫了一眼,君子好财,取之有道,柴智岁的钱她还真不想赚,“有话直说。”

    柴智岁连忙道,“属下得知晟王妃要南下,所以想都斗胆拜托您,将这个钱袋交给……小六。”

    程无介和程贤伯已死,程贤文被发配边关,程小六在逃,柴智岁不敢道出他的大名,怕引来祸事。

    小暖倒好奇了,“程小六在何处,你因何不自己去送,却让本王妃去送?”

    程无介也算是三爷杀的,柴智岁找自己给程小六送银子,不是把他往虎口送么。

    柴智岁低声道,“数月前,小六出城去寻他兄长,就没了影儿。属下也不知他在哪儿,但是属下觉得晟王妃这趟南下,应能遇着他。”

    “觉得?”小暖反问。

    柴智岁点头,说出口的话却玄之又玄,“晟王妃运道好得出奇,属下觉得只要您拿着这钱袋,就一定能遇到小六。”

    小暖……

    “晟王妃若是遇上他,就把这钱袋给他。”柴智岁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这点银两在您眼里不算啥,可若真能到得了小六手上,能让他后半辈子不至于挨饿受冻。”

    小暖缓缓道着,“柴智岁,程小六出京去金陵时,你必定给他塞了银子,还很是不少,对吧?”

    “……是。”

    “如今你家败落了,想必这荷包里也没几百两银子。”

    柴智岁低头,“惭愧。”

    小暖声音冷下来,“所以,你当本王妃是傻子么?”

    柴智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耍小聪明了,“属下不敢。属下就是想着……想着您要是收下这银子,晟王便能……饶小六一条狗命。他爹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他死了就死了,小六绝不会有替父报仇的念头,再说他也没那个本事。他就是他家一个不受器重的庶子,能活下来都不容易,这些年小打小闹的,真没干过什么恶事。请晟王妃开恩,饶他这一回吧……”

    晟王的性子柴智岁非常清楚,那是最狠的。他既然要灭了程家,程家人就不能留下一个喘气的,被发配去边关的程贤文得死,小六也得死。

    说不得晟王已经派人追查小六的下落,或许已经把他给宰了。柴智岁来求陈小暖,就是希望小六还没被晟王的人找到。

    这世上能让晟王心软改变主意的,就只有陈小暖。只要陈小暖接下这个钱袋,小六的命就保住了。

    所以柴智岁硬撑着,双手托着钱袋,想为小六争争命。陈小暖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但程小六没得罪过她,她不至于赶尽杀绝。

    再说,自己的三妹得罪她得罪得挺狠,自己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她,没准她心里觉得一爽快,就顺手饶了小六呢。是故,柴智岁的动作,越发显得卑微了。

    他不在乎面子,这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掉了再捡起来就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要是没这点本事,他哪还能在京城混。

    贵太妃看着跪在地上的柴智岁,眉目渐渐舒展。此人她虽是第一次见,但他的混不吝的名声贵太妃却听过许多。不过依照今日这一出来看,传闻倒也不能尽信,他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这点小心思,还瞒不过小暖的眼睛,小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你为何要救程小六?”这还不是一次,柴智岁出声救程小六,就她知道的已不下三次了。

    有门!

    “属下蠢笨,但也知道朋友道义。小六是属下过命的兄弟,但凡有一点可能,属下也想试试。”说完,柴智岁抬头,努力收敛脸上的横肉,憨憨地笑,“属下敢来,也是因为知道您深明大义,不会因此把属下怎么着。”

    柴智岁有脑子,他想救小六,但也不想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所以他不会去找晟王,只敢来求陈小暖。

    要说起来,陈祖谟就是大周头号大傻子,自己生的闺女有多大本事他都不知道,要是他柴智岁有这么好、这么有本事的闺女,早就在京城横着走了!

    小暖忽然觉得柴智岁也是个人才。如果他不是柴玉媛的亲哥,小暖就把他招入店铺做事,这绝对是不会亏本的买卖,“你走吧,这是儿本王妃不想管,也管不着。”

    柴智岁不敢磨叽,爬起来拿着钱袋走了。

    当晚,睡下后,小暖趴在三爷的胸口,与他说起此事。

    休假的三爷,比平日放松不少。他揽着小暖的腰,懒洋洋地问,“若是真能遇上程小六,你当如何?”

    小暖抬胳膊拄在三爷胸口,笑眯眯地道,“听三爷的,三爷想如何,就如何。”

    三爷满意地在她脸上印下一吻,“柴智岁虽然蠢,但有一点说得很对,程小六确实没本事也没胆子为他爹报仇。”

    “所以,三爷打算饶他一命?”

    “若他自己过来找死,收下他的命,也是顺手的事。”三爷声音平静,好似谈论的根本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寻常事。

    从理智上来说,小暖知道三爷说得没什么错。她俯身,把脸贴在三爷胸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三爷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小暖。”

    “嗯。”

    “我本就不是心软的人,走到如今的地位,心只能越来越硬,否则无以震慑手下人和群臣。”三爷轻轻托起她的小脸,望着她清澈无惧的双眸,“你可以心软一些。”

    小暖笑问,“不怕我拖你的后腿么?”

    三爷缓缓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有你在,旁人才会觉得我柴严晟是人不是恶魔,还能与之打交道。”

第1404章 今非昔比的南山坳

    近来,马得银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本是承平王府的侍卫,承平王三郡主柴玉媛嫁给新科状元郎陈祖谟后,承平王不放心女儿,给他们四人赐名金银铜铁,随郡主到登州济县当差。

    其实在哪儿当差,马得银并不在意,左右是混口饭吃。谁知陈家这口饭,着实难混。

    柴玉媛出损主意,找了几个不成器的穷酸书生勾引秦氏,想让她身败名裂。此计被陈小暖识破,她将那仨书生用棍子抽得半死,押去济县衙门,要追查指使穷酸书生之人。

    最听话的马得铁被陈家派去济县大牢杀人灭口,结果活没干成,还被偶然路过的金不换将军穿了糖葫芦。

    不得已之下,陈家推马得金出去顶罪,所以马得金死了。只剩下他与马得铜。

    然后,他俩看着陈家和承平王府一日不如一日。马得银稳住了秦家村族学护院的差事,马得铜沦落到给村中老妪看门。马得银私以为,这样的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后来,马得铜对陈祖谟的侍妾青柳动了色心,两人暗通款曲。这种事儿在京城大户人家司空见惯,马得银没当回事儿。谁知这青柳恁得厉害,竟勾得马得铜杀了陈祖谟带着她私奔,自此下落不明!

    如今,金银铜铁就剩了他一个。

    贺王和承平王被新皇厌弃,成了平头百姓。陈祖谟死后陈家无子,再无崛起之日,死气沉沉。

    皮氏和柴玉媛扶棺回乡将陈祖谟安葬途中,管家陈忠卷着陈家最后一点家私跑了,姨娘春泥受不了皮氏和柴玉媛的骂,吞金了。陈家的下人只剩柴玉媛的武婢早莺,柴和两口子和一个乳娘。皮氏见家中人手不够,便将自己从族学调回陈家做活。

    是真的做活,做农活!陈家租出去的田地,皮氏收回来五亩让他和柴和耕种!

    柴和在承平王府时也算个有头有脸的管事,自己大小也算个王府的挎刀侍卫,居然沦落到被一个老妪骂着种田!

    给稻田灌水的马得银越想越怒,索性躺在稻田里赚个凉快。他躺在这里,皮氏那老叼婆子看不见也骂不着。被压倒的稻子?

    少长一些,两个月后收稻子时他还少受点罪!多打几斗米,皮氏和柴玉媛又不会多让他吃半碗饭!

    扛着铁锹的柴和拖着疲惫地双腿走过来,见马得银躺着,异常干脆地扔了铁锹,仰躺下去!

    “啪!”溅起一片水花。

    “娘的!”柴和骂了一句,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

    马得银幸灾乐祸地笑了,“管家热得连哪垄有水哪垄没水也分不出来了?”

    柴和嘴硬着,“别叫我管家,爷我就是个扛长活的!爷我就是想躺在水里赚个凉快咋滴?”

    马得银无声笑着。

    柴和站起来拧着衣裳的水,问,“得银,你日后怎么个打算?”

    马得银生性谨慎,否则他也不能活到现在。柴和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清楚,怎么可能跟他交实底,“某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没有打算。”

    鬼才信你!柴和拧着衣裳,正要鼓动马得银将皮氏那老不死的宰了,却见打远来了一群人。他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相爷,秦安人,小人早知您二位回来了,却没能抽出空过去给您二位请安,真是该死。”

    她回秦家村能叫回来,李奚然能叫“回来”?被李奚然闹得心情不好的秦氏,更觉得烦了。

    李奚然扫了一眼,没认出这泥人是谁。

    柴和连忙道,“小人柴和,本是承平王府的管事。五年前相府老夫人过寿,小人跟着大少爷去贵府贺寿,给您老磕过头。”

    李奚然近来最听不得这个“老”字,他的目光淡淡落在柴和身上,不怒自威,“原来是柴管事。”

    柴和枯木逢春般的笑容被李奚然这表情镇住,连忙道,“正是小人。小人正在浇田,又该去开畦了。”

    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柴和,和绿油油的稻田,秦氏的心情好了些,“他把稻子管得不差,这一季算是稳了。”

    翠巧笑道,“奴婢听说,这里的稻子马得银管得多一些。”

    “陈家的侍卫?”李奚然望着稻田中不自然倒下的那一块,眯起眼睛。

    “是呢。”秦氏心里碎碎念,管事、护卫、大内侍卫、镖师、郎中都会种田,就她身边这个不会,还非得跟着添乱!自己去第二庄看棉花,他跟着个什么劲儿?!

    李奚然似是没看到秦氏颇为怨念的目光,含笑道,“安人,此去第二庄,是乘车还是步行?”

    他到哪儿哪的庄稼就长虫子,第二庄的棉花长势不错,秦氏实在不愿让他跟着,偏又说不出口,只得道,“今儿天热,不去第二庄了。”

    李奚然从善如流,“那,回去收豆?”

    不祸害了她的庄稼,他就不甘心是不是?秦氏赌气转身,往山长茶宿走去,“天热,去茶宿吃茶,听故事!”

    “也好。”李奚然跟在秦氏身后,一脸得逞的笑。今日天气闷热,本就适合吃茶听故事。

    回来后,李厚生和小草便在山长茶宿花钱收故事,每日到山长茶宿听故事、讲故事的人络绎不绝,甚是热闹。

    因此处有建隆帝亲口赐名的五更书舍和云开书舍,入内读书、抄书皆不用给钱,已成了济县乃至登州学子云集之地。尤其是南山坳内的云开书舍,其内藏珍本数万部,又有云清先生坐镇,令天下读书人心向往之。

    来了读书不要钱,但吃穿用住都要花钱。南山坳之主“怜惜”天下多读书人,南山坳内客栈、食肆、成衣铺、文房四宝铺林立,只要你想到的,南山坳就有,极为便利。

    在诸葛卿和黄子厚的打理下,如今的南山坳,繁华远盛济县城,且这里远离俗臭,闻的是读书声,飘的是纸墨香,令天下学子心向往之,乐不思蜀。

    天下读书人汇聚之处,岂会缺了好故事?李厚生写秃了数只笔,小草画满了数刀纸,收获颇丰。

    秦氏甩不掉李奚然,只得躲着人走后门,进入山长茶宿的雅间。

    大厅内人不少,却不吵不闹,大伙儿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故事,秦氏也好奇地倾耳听着。

第1405章 大人相中小草她娘了吧

    大厅内的书生讲的是寒门学子苦读书遇女鬼的故事,讲到惊悚处,秦氏只觉得脖子后凉嗖嗖的,她摸了摸脖子,担忧着外边的小草,“禾风,你去看看小草干啥呢,吓着没有?”

    禾风挑帘子,快步去了。李奚然笑道,“小草胆子大着呢,这样的故事吓不到她。”

    禾风回来果然说小草好着呢,秦氏才安心。安心之后,秦氏不敢再听外边那神叨叨的故事了,她想带着丫鬟走了,这故事听完,谁还敢走夜路,还不如去收拾棉桃。

    秦氏酝酿了一会儿借口,转头要跟李奚然说先走,却见李奚然已经站了起来,“这故事无趣得很,浪费这好茶,李某想去云开书舍与云清先生对弈,安人呢?”

    秦氏长长松了一口气,“就是没啥意思,我也去南山坳的铺子里转转。”

    秦氏是想回第二庄或去第一庄收绿豆的,可她刚说了不去,李奚然走了她又去,挺不好的。

    于是,两人又走山长茶宿的后门离开,转道去南山坳。出来后虽然热,但没了那毛骨悚然的阴森感,秦氏立刻觉得舒坦了,“方才那书生的口音很是奇特,也不晓得他是哪里人。”

    李奚然笑道,“这是蜀地羁縻思州口音。”

    李泗想问思州在哪儿,那地儿是不是真的女鬼山精多又美,可老爷勒令他不准插话,他憋得抓耳挠腮地难受。

    秦氏琢磨着,“思州应该不是个繁华地方吧?”小暖在大周开了几百个铺子,秦氏没听说有思州分号。

    小暖不感兴趣的地方,应该不富裕,没生意可做。

    “思州偏远,确实不算富裕。不过……”李奚然转而道,“思州秀山风景秀美,乃武陵山脉的名山。安人可听过武陵?”

    秦氏眼睛一亮,紧走两步,“我知道,陶潜的《桃花源记》写的就是武陵,那里有桃花源!”

    见她走到了自己身边,而不是遵礼数落后两步,李奚然心中愉悦,“桃花源所在,各家说法不一。不过武陵秀山确实美极,安人可有意去看看?”

    秦氏摇头,“不想。”

    李奚然问,“为何?”

    秦氏如实道,“我们这里低头是田,抬头是山。想看抬抬头就成,干嘛跑那大老远去看,怪费劲的。”

    此言差矣,李奚然道,“此山非彼山。”不亲眼见识一番,又怎知一山还有一山高,怎么江河秀美。

    秦氏摇头,“哪的山,都是一堆石头。”

    见自家老爷被秦安人说愣了,跟在后边的李泗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这几年,我和小草跟着小暖去了老些地方。一开始是还觉得新鲜,但时间久了,我就发现哪都差不多。哪里的人们都在忙着过日子,那里有啥就吃啥,有啥就穿啥,山有土有水就长树有鸟兽,没土没水就光秃秃的。”

    秦氏说,李奚然便认真听着,深以为然地点头,“安人所言,颇得禅妙。”

    “智真大师也是这么说。”秦氏忽然想起了智真大师对她的称赞,“大师说观山有境界,说我这是最高境界。”

    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正是禅宗所讲之三境。秦氏懵懂之间,竟悟了。

    李奚然正欲赞赏几句,却听村口有人聒噪,“呦,小草她娘,你们这是往哪去啊?”

    秦氏转头见了秦三奶奶,笑得比看着李奚然时真心多了,“三婶儿啊,我刚去田里看了看庄稼,打算往南山坳里去转转铺子,您老一块去不?”

    秦三奶奶笑眯眯地摇头,“不去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老婆子走两步就一身汗,难受。”

    秦氏失笑,“还年轻人呢,三婶儿忘了我都当外婆了。”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转到了小暖家的两个女儿身上,滔滔不绝。

    秦氏向众人炫耀完了外孙女,一转头见李奚然竟坐在秦二爷身边看他补渔网,心里话不由地脱口而出,“李大人,您还没走啊?”

    李奚然温和地笑着。

    秦氏被他笑得毛毛的,忽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要赔银子了,便闭紧了嘴巴不敢吭声。

    秦三奶奶的眼睛在秦氏和李奚然之间转悠了转悠,笑呵呵地问,“李大人,老婆子听听厚生说,他娘去了快十年了?这些年您就一个人过的”

    听到秦三奶奶打听李奚然的事儿,秦氏觉得自己一个合离在家的妇道人家不适合听,便站了起来,“三婶儿,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李奚然没走,脸上却没了方才的笑意,“您老想问什么?”

    秦三奶奶侃侃而谈,“李大人莫吓唬我老婆子,咱老婆子跟乌老将军唠过嗑,在这儿给先帝指过路,看着晟王娶咱们村的姑娘……”

    在济县人心里,乌家果然是摆在皇家前头的,李奚然安静地听着老妇人讲完,才道,“所以,您老想说您不怕老夫?”

    秦三奶奶张开缺牙干瘪的嘴,“李大人不是还没五十吗,在老婆子这儿,可算不上老呢,我二伯哥今年都六十五喽。”

    正忙活的秦二爷手中梭子不停,“还没七十呢,我老头子可没老。”

    秦三奶奶又跟秦二爷这村里数谁岁数大,谁的爷爷奶奶活到多大岁数死的,数得李奚然生出自己还很年轻的感觉。

    “李大人是相中小草她娘了吧?”秦三奶奶忽然问道,秦二爷手中补网的梭子停了停,又继续干活,李泗则目瞪口呆地望着秦三奶奶。

    这怎么可能,他家老爷怎么可能看得上秦氏啊,秦氏比起死去的夫人,差太多了。

    李奚然淡淡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秦三奶奶扇着破蒲扇,老气横秋地道,“我老婆子在这儿坐了一辈子,啥看不透?”

    “看透了什么?”李奚然反思,自己在秦氏面前并无逾矩之处,这老妇怎么看破的。

    秦三奶奶的笑容也浅了,“您死了媳妇想续弦,这没啥说的。可您得找合适的不是?小暖她娘可没这心思,您当这么大的官,能看不明白?”

    见李奚然不吭声,秦三奶奶接着给他讲,“小暖她娘脾气好,遇事儿都是先想别人才想她自己个儿,不逼急了说不出半句难听的话,但可不是说她就好欺负了。”

    秦二爷接了腔,“咱们小暖的脾气,可不像她娘,大着呢。小暖这孩子啊,最孝顺了。”

    李奚然心中好笑,“二位的意思是,小暖不想她娘再嫁?”

    看吧!秦二爷和秦三奶奶对了对眼神儿,这人真是打秦氏的主意呢!

第1406章 我站在路边观山景

    就说嘛,这男人几年前来过一趟,那会儿可没跟小草她娘走这么近乎。这趟回来了,恨不得小草她娘走哪儿他跟哪儿!秦三奶奶就说这里边有事儿!

    秦二爷不吭声,补好渔网后又拿出抓虾的细网,继续补。

    秦三奶奶指着旁边的网,问李奚然,“李大人,您看这俩网,一个抓鱼一个抓虾,不能混着来的。是渔网,就得放到有鱼的地界,虾网就得投到有虾的地界……”

    秦三奶奶啰嗦了一大堆,进李奚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觉得跟他拐着弯儿地说,他听不明白,干脆直说了,“小暖是个孝顺孩子,不是她拦着不让,是她娘不想再嫁。您想续弦,也得找那想嫁的人,是不?强扭的瓜不甜啊。”

    秦二爷也劝着,“李大人,咱们是看着小草她娘长大的,她糟了那老些罪,过上好日子还没几年呢,您可不能给人毁了。”

    “咱们这里不比城里,名声不好了,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的。小草她奶奶、她外婆都活着呢,虽说她们不敢当面说啥,可这背后嚼舌头也让人难受啊。小草她娘,是个要脸面的人。”

    秦三奶奶劝完又吓唬,“咱们村里现在外人多,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您当小暖撂在南山坳的诸葛先生、黄管家还有这几百侍卫,是干嘛的?小暖家大业大,您当她真在乎南山坳这点钱?”

    南山坳不只小暖在乎,晟王也在乎。李奚然这回真笑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被两个老农按在村口说三道四。

    “您方才叫这位老人家‘二伯哥’,想必您是他的弟妹吧?”李奚然问起秦三奶奶和秦二爷的关系。

    “是呐,我家那老头子在村里开杂货铺,就是老槐树下边那家。挺大一铺子,李大人缺了啥就过去拿。”家里男人能干,秦三奶奶很是自豪。

    李奚然不在意杂货铺,继续道,“以您二位的关系,在村里也是需要避嫌的,为何日日同坐、闲聊?”

    秦二爷和秦三奶奶都愣了,这位李大人脑袋不好吧,他俩避啥嫌啊!

    秦三奶奶转过弯来,“大人呐,您看您这话说的。咱们都啥岁数了,再说这是村口,村里人出出进进地都在这儿歇脚、说话。二爷补好网就去捞鱼,我老婆子还在这儿做鞋,谁来跟谁说,这有啥好避嫌的?”

    李奚然起身,弹掉布衣上的灰尘,“老夫携子来此收集天下故事,行的是光明大道。二位同坐闲聊合情合理,老夫与秦安人同行一段路,为何就会坏了她的名声?”

    秦二爷皱眉,你们这不是同行一段路,你跟了小草她娘好几天了!

    “老夫年纪虽不及二位,但也是有儿孙的,这脸面也是丢不起的,还请二位慎言,告辞。”

    看着他倒背双手优哉游哉地走了,秦三奶奶暗呸一声,这老东西,死皮不要脸!

    “他可是大官儿,这事儿别人管不了。”秦二爷怒冲冲的,“给小暖去个信儿,让小暖回来抽他!”

    跟着自家老爷往南山坳去的李泗,被肚子里的话憋得肠子都快爆了,“老爷……”

    “憋着。”

    “是。”李泗咬牙憋着,心里却一遍遍地碎碎念,老爷啊,您可别打秦安人的主意,否则晟王妃知道了,她会让晟王灭了您的!

    您干不过晟王,属下连玄散都打不过,更别提玄一和不知道在哪儿猫着的玄二了,会死人的。

    此时,黄子厚也正为李奚然的事儿在跟翠巧商量,“李大人近日总往夫人身边凑,李厚生也天天粘着二姑娘,李家定有图谋!王家嫂子,回来之前王妃怎么吩咐你的?”

    翠巧摇头,“王妃吩咐,莫管他们。”

    袖子都要撸起来的黄子厚有点急。他已经琢磨是叫上石熙成、玄耑和韩二胖来武的,还是叫上诸葛卿、王全柏和张三有来文的了,王妃却说……不管?

    那怎么成呢,第一庄和南山坳可是他们的地盘啊,怎么能任由李奚然骚扰自家主人呢。

    不过既然是王妃吩咐的,黄子厚就要无条件照办,因为听王妃的准没错,“我知道怎么做了。”

    翠巧又叮嘱道,“李奚然城府很深,有事拿不准主意的时候,你就让卿叔和云清先生去应酬他,别冒失。”

    黄子厚点头应了,快步赶回南山坳时,正遇上溜溜达达往山坳里走的李奚然。

    黄子厚快行两步,行礼寒暄,亲自送他去了云开书舍,才赶回南山坳的办事舍。

    李奚然感叹道,“这管事才二十岁上下,便能为晟王妃挑起南山坳的担子,确实不简单。”

    这位二十一岁的南山坳总管,是陈小暖亲手教出来的,让诸葛卿和晟王府的三管家王全柏辅助他打理南山坳。论资历,诸葛卿和王全柏可比他强多了,这样的事,也就陈小暖办的出来。

    但事实证明,黄子厚确实有这个能耐,南山坳今日的繁华,往后倒退三年,谁能想得到呢。

    论识人、用人,陈小暖确实很有本事。

    李奚然在云开书院内漫步,遇着了一身素衣的珠绿。珠绿面容平静地向李奚然屈了屈膝,便转身走了。

    王时卿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没用的御史,这王时卿之女怎么想的,李奚然当然更不会在乎,让感兴趣的是,小暖留着此人的用意。

    也是赶巧了,李奚然从南山坳出来时,正遇上转完铺子的秦氏。李奚然笑道,“看来铺子的生意不错。”

    丰园又添了几匹小马驹,棉坊织出的布也堆满了库房,处处欣欣向荣,秦氏当然心情好。

    不过见李奚然想跟她一道出山坳,秦氏的心情就不好了,她决定打发李奚然走,“丰园的御马又下了两匹小马驹,马管事说品相非常好,您去看看吧。”

    李奚然摇头,“在下对马不感兴趣。”

    走了几步见他还不远不近地跟着,秦氏实在忍不了了,“李大人,您不要总跟着我,这样会惹人说闲话的。”

    李泗见自家老爷居然被秦安人嫌弃了,嘴巴张得能吞下个鸭蛋。

    李奚然轻声应了,站在原地抬手,“安人请先行。”

    秦氏屈膝行礼,快步往前走。待出谷后她回头,见李奚然还站在原处望山观景,心里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头了。

    人家从京城带着儿子过来做客,自己这当主人的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第1407章 愚蠢的张氏

    见秦氏回头,在原地犹豫片刻又走了。李奚然又观了会儿山景,才慢悠悠地回了他与儿子下榻的寻溪客栈。

    南山坳内修造了几家别具风格的客栈,供往来读书人和客商居住。这些客栈的名字有两种,诸如寻溪客栈、正心草堂、笠泊居,一听便是给文人雅士住的;诸如东升客栈、聚财楼等,是给生意人住的。

    给读书人住的这几家客栈的名字,是张三有起的。此人是云开书舍负责杂事的书办,也是绫罗霓裳的大账房。李奚然在书院见过他两次,是个真心爱读书的秀才,也是个人才。

    李奚然进入客栈后,寻溪客栈的掌柜给他送上清茶时,他还想着张三有的事,“张三有心有算盘掌中有书,言谈之间也颇有见地,若他肯去考恩科,必能中举入仕。”

    新君登基开恩科取才,乃是惯例,再过一月便是秋闱了,张三有是秀才,有资格参加秋闱考试,中后便是举人。

    “您知张账房为何考完秀才后,不去考举人吗?”掌柜的笑问。这客栈是小暖的,张三有是绫罗霓裳的大账房,所以南山坳的人都以张账房称之。

    李奚然含笑,“看掌柜这笑容,应不是怕考不中了。”

    “李大人果然独具慧眼,前几日小人也问过张账房。他说:你见过哪家会雇举人管账?”掌柜的声音含着明显的笑纹。

    李奚然也跟着笑了,“他倒是通透。”

    掌柜跟着笑了几声,便转身去了店门口。李奚然见他神色不善,转眸见客栈门口站着一粗布钗的中年妇人,薄唇高颧骨,眼神漂浮,一看便不是个安分的。

    这妇人的目光跟李奚然地碰了碰,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一会儿又飘了回来。

    这是冲着他来的?这等放肆的目光让李奚然心中不悦,他将茶杯放在桌上。

    李泗俯身,低声道,“老爷,这是秦安人的大嫂。”

    寻溪客栈的掌柜走到了门口,想打发张氏走,“秦家大嫂来我这里作甚?”

    张氏咧开刀片一样的嘴,声音更是尖酸刻薄,“没事儿,就是看看,咋滴,你有啥见不得人的,还怕让人看呐。”

    掌柜的笑道,“您想看就进来看吧,门口站着挡路。”

    张氏骂道,“你骂谁是狗呢?”

    打秦大郎死后,秦正埔两口子便对谁都没好气儿,好像整个秦家村、南山坳的人都欠他们的。因这两口子是秦安人的亲兄嫂,众人虽不待见,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能敬而远之。

    掌柜的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就你这破地方,一壶茶就卖人家一个月的饭钱,我可不是傻子,也没闲钱给你们!”

    张氏尖酸的声音,将一厅的客人都骂了进去。

    李奚然想到秦氏以前定没少被这刁妇欺负,脸便沉了下来,“李泗。”

    “老爷。”

    “敢辱骂朝廷命官的刁民,当如何处置?”

    李奚然淡淡问道,“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老爷,咱真不知道啊……

    李泗眼珠子一转,想起了晟王妃陈小暖屡试不爽的法子,“送去衙门,按律治罪!”

    见老爷不吭声,李泗就知道自己答对了,立刻吩咐侍卫,“这民妇无故当面辱骂朝廷一品大员,送去济县衙门,交由知县按律发落!”

    “是。”侍卫尊令,上前就要拿张氏。

    掌柜的一见这场面,连忙低头拨拉算盘珠子,假当他啥也不知道。

    张氏吓得退后几步尖叫,“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晟王妃陈小暖的亲舅母,这是我们家的地盘,你们敢抓我!”

    侍卫才不管这些,捉了张氏就往外走。张氏吓得大喊,“李大人不是想娶我家大妹么,你要是敢把我送去衙门,你俩的事儿准就黄了!”

    她这一嗓子引得寻溪客栈内外的人都驻足观看,当朝丞相大人,居然想求娶晟王的岳母、文昌郡主之母秦安人?!

    这,这,这……

    这是哪跟哪啊,寻溪掌柜立刻让小二去请南山坳的大总管,可不能任由张氏这么泼粪!

    李奚然见过蠢人,但张氏这么蠢的,他还是第一次得见。竟会有人大庭广众之下破坏自家人的名声,这对她能有何好处?

    愚蠢至极!

    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李奚然缓缓走出客栈,当朝一品的凌厉目光冷冷注视张氏,镇得她不敢再出声后,才朗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安人贤良淑德,我李奚然有求娶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天子犯法尚与民同罪,南山坳的确是文昌郡主的封地,但也是我大周王土!将此刁妇送去衙门,交由朱雁寒依法发落!”

    “是!”李府的侍卫押着吓傻的张氏走了。客栈周围的客商、书生们待李奚然返回客栈后,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黄子厚和诸葛卿赶来时,消息已是满天飞了。

    黄子厚皱眉,见此事已经瞒不住了,便匆匆转身,直奔第一庄而去。

    诸葛卿则想着李奚然方才的话,是早有此心还是形势所迫。

    无论如何,当朝一品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对秦安人有倾慕之心,这已是一段佳话了。不过只怕在秦安人眼里,这不是佳话,而是烦心事。

    刚刚上任的济县知县朱雁寒,听捕头陈武进来通报,“李奚然大人家的侍卫,将秦家村刁妇秦张氏送来衙门,说她当面无缘无故地辱骂李大人,请知县大人论律发落。”

    朱雁寒扶正乌纱,大义凛然地吩咐道,“升堂!”

    师爷附耳过来,“大人,这秦张氏乃秦安人的兄嫂,晟王妃的亲舅母。”

    前任知县卢奇渊是怎么玩完的,朱雁寒可是认认真真写在小本子上,就怕自己忘了。自己刚上任一把火还没烧呢,怎么就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

    这若处置不好……

    朱雁寒扶着乌纱的手哆嗦了又哆嗦,他就说嘛,这济县知县不是个好差事,否则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

    “那李大人怎会将她押来本县这里?”

    陈武回禀,“是因为秦张氏在南山坳寻溪客栈门口无端辱骂李大人。”

    朱雁寒松了一口气,“南山坳不归本县管,不如将这……”

    师爷连忙道,“大人,这刁妇是李大人送来的。李大人虽然在家守制,但他可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他把人押了来,大人您能不收?

    可这人是晟王妃的亲舅母,晟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朱雁寒百般为难时,陈武连忙提醒道,“大人,晟王妃这舅母颇为刁钻,被晟王妃和秦安人不喜,两家没有往来。”

    怎么不早说!

    朱雁寒扶稳乌纱,大步往前堂走去。

第1408章 大不敬

    骂李奚然是傻子,初初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若深究起来呢?

    坐在大堂上的济县新任知县朱雁寒,听完李府侍卫的供述、秦张氏也供认不讳后,断言道,“此乃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是啥罪?

    听从王妃的吩咐,将《大周刑统》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的黄子厚立刻答道,“回夫人,大不敬是十恶不赦之中的一个。”

    秦氏惊了,“十恶不赦?”怎么会是这么重的罪?

    黄子厚分析道,“大不敬之中有一条是‘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者,绞’意思就是对皇上派出的钦差不尊敬,处以绞刑。”

    绞刑就是吊死或勒死,秦氏目瞪口呆,“这,这,李大人怎么就成了万岁的钦差了?”他不是跟着厚生来游玩听故事的么?

    被小暖派来伺候秦氏的李嬷嬷回禀道,“安人可还记得,李相出京之前,曾去皇宫向万岁辞行?万岁或许口授了李相什么差事吧。”

    李奚然虽因母丧守制,但还没有正式辞官,所以他依旧是朝廷一品命官,张氏敢骂他是傻子,真是活腻歪了。这女人在村里无法无天地折腾也没人管她,她就真当天下没王法了不成?!

    李嬷嬷转头看翠巧,借机除了张氏最好不过,安人不该插手此事。不过以安人的性子,这怕是很难吧。

    翠巧垂手低眸,恭顺地站在秦氏身后,什么也不说,站在厅中的黄子厚也是。

    李嬷嬷晓得这两个是王妃给安人安排的左右手,他们不吭声,断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李嬷嬷也规矩地站在一旁,等着安人拿主意。

    秦氏静坐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不能出庄了,你照旧打理南山坳,这事儿……不必管。”

    “是。”黄子厚应下,他早就烦了张氏,不过碍着她的身份不好处置,现在李奚然动手收拾了她,黄子厚自是无比欢愉。

    秦氏静了一会儿,又道,“翠巧,这两日如果有人来看我,就说我身子不舒坦。”

    翠巧立刻屈膝应了是,又问,“若二舅老爷来呢?”

    秦氏摇头,“他不会来的,如果四郎他娘来探病,就让她进来吧,其他人就算了。”

    至于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谁,大伙儿心知肚明。

    待李嬷嬷和丫鬟们退下后,翠巧才小声问,“夫人,奴婢去请二姑娘回来吧?”

    秦氏微微摇头,“没事儿,该回来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您……”翠巧担忧起来,夫人的情绪实在不大对劲儿。

    秦氏叹了口气,“我回来之前,小暖叮嘱了我好几遍,说李奚然在南山坳干什么,让我都不要拦着他。兴许小暖早就料到今儿这一出了,这丫头……”

    翠巧顿时放心了,笑道,“王妃看得远,您听她的准没错。”

    “我晓得,只是这局面……”李奚然竟当着那么多人说想娶她当媳妇,这让秦氏心里烦乱,恨不得立刻撂下这个烂摊子,带着小草去找小暖和贵太妃。

    这事儿翠巧本不该开口,但贵太妃和王妃不在,夫人身边没有可商量的人,翠巧便安抚道,“夫人,李大人丧妻多年,您也合离在家。他当众表示对您的倾慕之情,不会惹人非议,只会抬高您的身份。”

    李奚然家世、官位都在那摆着,这样的男人想娶秦氏,无论秦氏嫁或不嫁都会让人津津乐道。自此,秦氏便不是废状元陈祖谟的下堂妻,而是当朝宰相都倾慕的好女人。

    翠巧既替夫人感到高兴,又感到忧心,“李大人虽年纪大了些、心眼多了些,但其他方面还是顶尖的。您若回绝了他,大周怕是再没有男子敢来向您提亲了。”

    秦氏嘟囔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再嫁。”

    翠巧晓得夫人的顾虑,低声劝道,“王妃和二姑娘不会拦着您的,再说现在李大人的官没三爷大,心眼没王妃多,您不用怕他算计什么,只要他是真心的就好。夫人,李家庄跟咱们的第四庄,就隔着一个竹篱笆,挺近的。”

    秦氏的心思动了动,但还是摇头。

    禾风快步走了进来,“夫人,二舅夫人来了。”

    秦氏晓得她会来,“让她进来吧。”

    李氏小心翼翼地给秦氏行礼,“姐……”

    秦氏点头,“坐吧,怎么没带着四郎?”

    李氏快步走到秦氏身边坐下,“四郎跟她姐去茶宿听故事,好几天不着家了。”

    “孩子小,不知道啥叫害怕,我去听了一会儿都觉得后脖子发凉。”秦氏叹道。

    “就是呢。”李氏说完,打量着大姐的神色,跟她商量着,“姐,我今儿过来也不单是四郎他奶奶逼的,大嫂再不济也是秦家的媳妇,姐得给个主意才好办。”

    秦氏现在是秦家一族人的依靠,族长秦德也在等着秦氏的态度。前几个月秦德就说了,想将秦家族长的担子交给秦二舅,以后秦家的事儿由他说了算。

    妻随夫贵,李氏现在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家媳妇了,现在村里人敬着她,她的底气也足了,有了些当家媳妇的模样。

    秦氏摇头,“大嫂得罪的是李大人,这事我没法管,由着知县大人去处置吧。”

    李氏愣了一会儿,“姐,要是大嫂因此丧了命,大哥他们怕是还会怪到你头上。”

    秦氏又何尝不知呢,她其实很想派人去跟知县打声招呼,罚罚张氏也就算了,可是,“我回来时小暖就说下了,李大人在这儿干什么,都不让我管。这话你别跟外人说,免得给小暖添麻烦。”

    一听是小暖吩咐的,李氏的腰立刻打直了,“咱们听小暖的,准没错!”

    小暖决定的事儿绝不会错,这是秦二舅一家人心里的准绳。有了这句话,李氏就啥也不怕了。大嫂死了大哥家是难受一阵儿,她活着大哥家是难受一辈子,这么说还是死了的好。

    撇开大嫂的事儿后,李氏就关心起大姐与李奚然的事儿,“姐,我过来的时候,李大人在庄口站着呢,这大热的天。”

    秦氏抿了抿唇,不吭声。

    第一庄外,为老爷举着伞的李泗觉得难受极了。这难受不是热的,而是被后边那闹哄哄的一大群人给闹的!

    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李泗陪着老爷站在这儿都觉得臊得慌,忍不住劝道,“老爷,秦安人这节骨眼儿上是不会见您的,咱回吧?”

    李奚然一派从容。他来这儿本就没想过能见秦氏,不过是将姿态做足罢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聪明机智如李奚然,当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秦氏、对自己、对局势最有利的。

第1409章 无敌是多么寂寞

    李奚然在南山坳内锁了张氏,又当面宣称倾慕秦安人,现在又跑去第一庄求见秦安人的事儿,可比山长茶宿里书生讲的鬼故事有意思多了。

    大伙也不怕天热,哗哗地跑到第一庄外围观,没人讲故事了,记录故事和作画的李厚生和小草没事儿干了。

    小草一边整理画稿,一边听友鱼讲事情经过。旁边的李厚生低头,脸比外边的山花还红。

    小草收拾完了画稿,与李厚生道,“厚生哥,你爹想娶我娘。”

    ……李厚生无言以对,“小草……姑娘,我……在下……小生……委实不知……”

    “厚生哥想要我娘当你娘吗?”小草一本正经地问,还没来得及撤走的书生和茶客们屏住呼吸,等着李厚生回答。

    李厚生如实道,“长辈之事,由不得晚辈干涉。”这意思就是,他爹要娶媳妇,他根本就管不了。

    韩三胖家的二小子韩二业问小草,“小草姐,那你想让李大人当你爹吗?”

    小草身边的秦二妮、阿妞和小花同时叉起小腰,“找打是不?”

    韩二业委屈巴巴,“明明是小草姐先问的啊,你们咋又要打我呢!”

    小草的回答跟李厚生差不多,“我娘愿意,我就愿意,我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小草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凶巴巴地道,“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如果让我听到谁说我娘的坏话……”

    “我不会!”韩二业立刻表态,“李大人虽然老了点,但比你爹好多了,对吧?”

    大牛也表示自己能帮忙,“小草你放心,我回去跟大壮哥说一声,如果有人敢乱嚼舌头,让大壮哥揍他!”

    韩大壮是韩二胖家的大小子,在南山坳的马场丰园里养马,他生得高大壮实,脾气跟他爹一样,小草不在村里这一年,他已然混成了孩子王。

    小草撸起袖子,橫橫地盯着大牛,“大牛哥说告诉谁?”

    被小草欺负着长大的大牛,非常上道,“告诉你。”

    “嗯。”小草这才满意地放下袖子,“走,回庄!”

    一帮子小家伙呼拉拉地跟着小草往外走,快出门时,小草回头看李厚生,见李厚生满眼求饶,就决定不叫他了,免得他去了被吓哭了。

    “厚生哥。”

    “嗯。”李厚生低头整理书稿,假装很忙碌。

    “我有事儿先回了,这些书稿和画稿,就麻烦厚生哥帮着整理了。”

    李厚生如释重负,“好。”

    小草出了山长茶宿,就见她奶奶皮氏靠在陈家的大门,一脸幸灾乐祸地往这边瞧。

    找事?来啊!小草停住,直直瞪回去。

    就因为说了句“傻子”,张氏就被李奚然扔进大牢要吊死,皮氏没了儿子当靠山,这会儿还真不敢招惹小草。

    她换上慈祥的笑容,“小草,今天的故事记完了?”

    她不斗,小草也不斗,点头道,“记完了。”

    “快回去吧,这大热的天,别着了暑气。”皮氏乐呵呵的。

    小草点头,带着人往回走。

    经过秦家老宅时,站在院子里的秦大舅和秦大妮见了小草,都恶狼一样地死死盯着她。

    小草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回走。

    秦三郎追了出来,“小草……姐,你等等。”

    小草站住,“叫我干啥?”

    吊着鼻涕虫的秦三郎语气却跟以前一样又愣又冲,“小草姐,你把我娘放回来行不行?”

    小草脑袋一歪,“我没这本事,你去跟李大人说吧。”

    “陈小草!你们杀了我大哥又要杀我娘,我可告诉你,如果你们不放了我娘,我就一把火把南山坳的棉坊给你们点了!要死一块死,,谁也别想得了好!”秦三郎梗着脖子吼着。

    小草才不怕他,“好啊,有本事你就去点,说话不算数你就是属狗的!”

    “汪!”遥遥传来大黄不满的叫声,秦三郎吓得一哆嗦,退回门内。

    小草吐了吐小舌头,改口道,“不敢点,你就是数长虫的!”

    说完这话,小草转头吆喝大黄,“大黄,你回来啦——”

    大黄威风凛凛地跑到小草身边,蹭了蹭她的手,跟上来的玄其拱手,“二姑娘。”

    小草点头,“你们今天没打着兔子?”

    玄其笑道,“打了几只,张冰带着呢。”

    挺好。小草笑眯眯地揉了揉大黄的脑袋,“今天晚上咱们吃兔子肉,喝肉汤。”

    “汪!”大黄用力甩尾巴。

    “回家!”小草迈步带头往回走,大黄冲着秦三郎和秦大舅呲了呲牙,又低吼几声,才跟了上去。

    从族学里赶过来的秦二郎追上小草,低声跟她商量,“小草,大伯母虽然有过错,罚她让她长个记性就算了吧,如果真绞死,好大一摊子事儿呢。”

    小草点头,小声道,“二郎哥,我明白,这事儿你别跟旁人说,怎么也得吓唬足了才成。”

    秦二郎憨笑,“好。”

    今儿村口树荫下的大石头上没有秦三奶奶,小草望了一眼远处自己家庄子口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问秦二郎,“二郎哥,你奶奶来没来?”

    秦二郎摇头,“爷爷和奶奶都在家,我娘过去了。”

    听到大儿媳妇被侍卫送去衙门要绞死,秦三好和白氏都吓坏了,让二儿媳妇过去打听风声,他们则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反正被抓的是儿媳妇又不是儿子、孙子,死了就死了呗。万一他们过去闹再惹怒了李大人,将他们也抓了就全完了。

    奶奶不敢找事儿,外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小草忽然升起一种无敌的寂寞感。她叹了口气,“二郎哥你也回去吧,跟二舅说让他别惦记着,这不是你和二舅能出头的事儿。”

    秦二郎点头,拉住要跟过去的二妮和四郎。他看着小草的背影,似是见到了小暖姐的影子。什么时候,小草都变得这么可靠了?

    已经十岁就非常可靠的小草,带着几个小家伙回到第一庄门口,众人立刻呼拉拉让开路,露出门口的李奚然和给他打伞的李泗。

    在大伙殷切的目光中,小草走到了李奚然面前,抬头看他。

    这大热的天,撑伞的李泗热得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李奚然居然没出什么汗,还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样,看着挺顺眼。

    先帝面前的红人,当今圣上的亲舅舅,大周宰相,一品敬国公李奚然过来向她娘提亲了呢。

    小草现在只觉得无比遗憾,她爹爹怎么就死了呢,如果让他看到这一幕被气死,多好啊!

第1410章 这事儿挺难的

    李奚然垂眸看着小草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也跟着明快起来。他想娶秦氏为妻,一部分原因是觉得秦氏是个好女人,与她为伴走完这一生,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另一部分原因,便是觉得秦氏母女活得从心往外的自在,他也想加入其中,获得这份自在。

    李奚然含笑,温和道,“故事写完了?”

    “嗯,大伙儿都来看李伯伯,没人讲了。”小草也笑。

    李奚然摸了摸鼻子,“伯伯近来在云开书院的古籍里,收集了几个不错的故事。”

    小草笑弯了眼睛,“真的不错吗?”

    “伯伯是这么觉得。”

    “那伯伯讲给小草听吧。”小草歪着脑袋笑着,“我娘这会儿应该已经歇息了,小草陪伯伯去寻溪客栈后面的曲水流觞,乘凉听故事?”

    李奚然含笑应了,终于不用在这儿站着的李泗哭了,看热闹的众人无比扫兴,就这么散了么?这亲事到底能不能结啊!

    小草跟大黄打招呼,“大黄先回家洗个澡,跟徐妈妈说兔肉红烧好了,送一份到寻溪客栈来,我今天晌午跟伯伯一起用饭。”

    “汪!”

    见大黄煞有介事地应了,大伙一阵无语,这么长一串话,它一只狗能说清楚?!

    不过看小草的样子,好像对李大人很满意啊。莫不是这意思就是小草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了?

    “这是大人的事儿,小草才几岁,她懂个啥。”秦三奶奶扇着破蒲扇往回走,“成与不成啊,还得看小草她娘怎么想。”

    听到小草说秦氏要歇息,韩二爷与秦德也不好让人传话了,“张氏怎么办?”

    “四郎他娘还没出来,等她回来再说吧。”秦德吧唧吧唧嘴,想吃兔子了,“二哥,咱去聚财楼吃饭吧,这事儿得边吃边商量。”

    南山坳的聚财楼里的吃食好吃不贵,靠着南山坳,村里人这两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嘴馋了也会时常过去打打牙祭。

    韩二爷斜了秦德一眼,“你倒一点也不着急?”

    秦德哼了一声,“她的公公婆婆、男人、闺女儿子都不着急,我着啥急?这次张氏就算死不了,回来我也得让秦家把她休了,丢人现眼!”

    还真是呢,张氏被人抓走了,秦正埔连头都没露。韩二爷摇摇头,这人啊一步错步步错,一旦走了下坡道,你想拉都拉不回来。

    小草跟着李奚然回到寻溪客栈后,请李奚然先去更衣,她去后山选位子。

    李奚然回到他居住的跨院,见二儿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便道,“待会儿咱们去曲水流觞用饭。”

    “是。”

    “与小草一起,吃大黄抓回来的兔子。”

    李厚生差点被口水噎着,“父亲,您……”

    李奚然点头,“嗯。你可觉得为难?”

    李厚生忙摇头,“不会,母亲已去了九年,父亲这些年为国为家操劳忧心,如今也该歇一歇了。祖母在世时,也是极力主张您娶秦安人入门的。”

    只是李厚生觉得,秦安人待父亲好似没有这层意思。父亲如此高调,若是最后求不得美人归,岂不是……

    李厚生摇摇头,那不能,父亲谋算过人,只要他想做的事,便没有不成的。

    寻溪客栈挨着南山坳东侧的一处丘陵,一条不大的小溪自山中潺潺而来,流经工匠们改造过的渠槽,并建造了数处桌面大的小水潭,再依此修建亭舍供客人赏景用餐,名为曲水流觞。

    此处,乃南山坳一观览赏玩的圣地。

    李奚然父子来时,小草正用她的武器——铁木棍拨拉着流水玩,溅.asxs.点水花,颇得童趣。

    三人落座后,李奚然只谈轶事趣闻,小草和李厚生全神贯注地听着,直到第一庄的红烧兔肉送到了,三人才开始用饭。

    饭后,便到了谈正题的时候。小草首先说起大舅母张氏的事儿,她先是谢过李伯伯帮忙,然后又道,“她虽不济,但是要真让她因此死了,也是一桩麻烦事,不如让她知道怕后,就送回来?”

    李奚然笑了,“你姐曾用鬼神之法吓过她,她可长记性,有改进?”

    好像从那之后,大舅母晚上不敢出门,说话也不敢指天骂地了。不过这没什么用处,小草问道,“依伯伯的意思,该怎么办才好?”

    “杀不得,放回来更是个麻烦,流放三千里便是。”李奚然自身边的流水中取出一粒冰着的樱桃,放入口中,舒服得眯起眼睛。大热天这么吃,确实享受。

    “到了流放之地,让人再给张氏寻个过得去的差事,她自会送信回来将此事夸大数倍,届时秦正埔一家定会举家搬迁,一劳永逸。”

    这么好的主意,她和姐姐怎么就没想出来了呢,大舅一家搬到三千里外,眼不见心不烦!小草眼睛亮亮的,“李伯伯,妙计啊!”

    李奚然笑吟吟地递给小草一小碟子樱桃,小草道谢,又投桃报李,“李伯伯真想娶我娘吗?”

    李奚然颔首。

    小草哦了一声,“李伯伯,这事儿恐怕挺难的。因为我爹的缘故,我娘对书生模样的人很有戒备,觉得说不到一处去。”

    李奚然反问,“我看你娘与华远怀便很有话聊。”他见两人在第四庄树荫下有说有笑的,可不止一次。

    听了父亲这话,李厚生被樱桃核噎住,猛地咳嗽起来。小草抬小胖手用力拍在李厚生的背上,李厚生一下就把樱桃核吐了出来,忍疼道了声谢。

    小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回答李伯伯的问题,“华家舅舅不一样。”

    李奚然锲而不舍,“有何不同?”

    “舅舅有媳妇,是亲戚。”小草如实回答。

    李奚然竟无言以对。

    小草又道,“李伯伯,我娘虽然老实,但主意正着呢,伯伯要想娶我娘得先过我姐那一关,过了我姐那一关,我娘这儿就差不多了。”

    想到来南山坳之前,小暖站在篱笆墙边那两眼冒金光的样子,李奚然更沉默了。

    小草不知道他在想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给一个甜枣,又是一巴掌,“总之呢,小草觉得李伯伯比我爹强多了。不过呢,你要是敢糊弄和欺负我娘,我和我姐不会放过你的,连同你的儿子们也不会放过。”

    嗓子还难受着的李厚生,觉得被小草拍了一巴掌的后背更疼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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