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1章 郑笃初,死
在重华宫内跟母妃报喜时,母妃听到小暖生了两个女孩,母子都平平安安的,也欢喜不已,叮嘱儿子,“乳名让孩子的外婆起,她照顾小暖和孩子许久,最是劳苦功高。也是为了能让两个孩子想小暖和小草一样,平平安安长大。至于孩子的闺名,若是圣上不赐,便由你来起。”
这两个孩子是双生,名字再能得当今圣上柴严易的钦赐,便是吉上加吉了。
三爷道,“若是二哥不起,便由母妃起。”
贵太妃闻言微愣,便又听儿子道,“母妃将宫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明日,儿接您去晟王府。”
贵太妃喃喃道,“能这么快么?”
三爷点头。
二哥为空夜长梦多,便尊先帝遗诏,持服满二十七日后边可举行登基大典。所以,二哥明日举行登基大典,待德喜宣读登基恩照,宣布大赦天下。之后,母妃便能出宫了。
至于登基恩诏,七弟早就责成卢正岐等人拟好了,二哥稍作更改就是。
三爷想得好好的,谁知岳母却给孩子起了这么两个乳名。想到以后要唤她们“老大”、“老二”,三爷莫名违和,似乎这不是自家的两个郡主,而是落草为寇的一群大王。
可这是岳母起的,又不能说不好。对比老大老二,三爷觉得小暖小草这两个名字顿时变得亲切又美好。
小暖看着三爷一脸别扭的模样,忍着笑道,“或许娘就是这么随口一叫,孩子的乳名还没想好呢。”
定是如此,三爷立刻点头。
这时,老大也吃饱,趴在小暖身上睡着了。小暖将她的小嘴儿小心移开,与三爷一人抱着一个,排排坐在床上。两个孩子生得一模一样,三爷转头亲了亲小暖的额头,“很厉害。”
嗯,真得很厉害,这是她的女儿们,双生,健康。小暖得意地笑了,“让乳娘抱孩子们出去,三爷也去睡吧。”
去睡?三爷心中不悦,唤人将孩子抱走后,又转身回来了,“你让我睡哪里?”
小暖解释道,“三爷去雅正堂睡吧,我已命人将书房西间收拾好了。三爷在雅正堂睡,不会被孩子们吵到。”
三爷盯着小暖,脸阴阴沉沉地转身走了。
见他就这么听话地走了,小暖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转头她又骂自己矫情,明明是她让三爷去书房的,失落个鬼!再说自己坐月子不能洗澡,难道让三爷天天挨着自己闻汗味儿?
他去书房睡最好,他能休息好,自己也可以趁这段日子尽快恢复,别的不说,松松垮垮的肚皮一定要收回去。小暖打了个哈欠,让绿蝶熄灯,睡了。
三爷听了府里的侍卫报事又沐浴完回来,见屋里的灯都黑了,很好!
他躺到床上时,还没睡踏实的小暖就醒了,“你怎么?”
“不去书房。”三爷非常坚决,“就在这里睡。”
小暖开心又感动,喃喃道,“可我身上不方便……”
“比大着肚子时更不方便?”
“……那却不是,我不能洗澡,很难闻。”
三爷叹息一声,“不难闻,不抱着你,我心里不踏实。”
听了这话,小暖把小脑袋往三爷身边凑了凑,贴在他的颈边,“快睡吧。”他已经很久没休息了,难为他还能这么精神。
三爷应了一声,呼吸声很快变得绵长,小暖也跟着睡着了。
知道王爷和王妃睡到了一处,霜成和绿蝶商量之后,命乳娘将两个孩子移到雅正堂安歇,免得她们吵醒爹娘。
虽然移去了雅正堂,三爷还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窗纸微白,此时已是晨曦十分,小暖还沉沉地睡着。
因为热,她把被子都蹬开了,衣襟微敞,露出一片春色。三爷盯着看了片刻,又伸手摸了摸,是比之前硬了些,不过她没有痛醒,应该不难受。
三爷轻轻起身,先问了两个孩子,又叮嘱霜成照顾好王妃,便出门了。
今日二哥登基大典,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除此之外,围攻黑山的金听南叛投黑山,西北之围已解,黑山叛军联合契丹、匈奴,围攻漠北军。定北军、漠北军与叛军和契丹、匈奴已经开战,西北乱成了一锅粥,必须尽快平乱。
三爷坐在马车里,眉头紧锁。
“晟王,罪臣之子郑笃初求见。”
马车外,郑笃初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三爷张开眼,“停车。”
见马车停住,车帘挑起,露出晟王冷若阎王般的面孔,郑笃初连忙跪在地上,“我父夔州路安抚使郑钧锋乃是被人诬陷,请王爷为郑家做主,还我父清白。”
这货是日日咳嗽,把痰咳到脑袋里去了么?居然拦他的马车为害了小暖的郑钧锋求情!
“你父之案,自有大理寺审理。”
郑笃初今日敢当街拦住晟王,就已经抱了鱼死网破之心。他磕了个头,又道,“王爷,先帝命我妹妹殉葬时,当时的圣上应允了放我父亲出来的。”
三爷冷笑,“此事本王不知。”谁应允的,你找谁去。
郑笃初当然知道这样挡不住晟王,他抬头,带着疯狂的双目直视晟王的冰眸,“笃初手中有程无介以权谋私的大量罪证,愿呈送晟王。”
他这是看着程无介要倒了,又知道自己与程无介不对付,便想用这些罪证,换郑钧锋出狱?
三爷看着他疯狂的双眸,缓缓笑了,冰冷吩咐道,“赶走。”
“是。”侍卫立刻将郑笃初弄开,马车继续前行。
没想到晟王问也不问他要呈交的罪证,郑笃初绝望地看着马车离开,暗骂了几句,决定去寻宁侯。跟了程无介这么多年,朝官们做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知道不少,现在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再不用,等易王登基后腾出手来对付程无介,他父亲更不可能出狱了。
谁知郑笃初走了没几步,便被人一闷棍打晕了。再醒来时,他已经到了荒凉的小院,面前站着程府的管家程前和打手,看这些人的模样,郑笃初知道自己要完了。
他怒道,“你们想干什么?若是我出事,姑父不会饶了你们的!”
程前尖尖地笑了,“表少爷这是在说笑话?”若不是老爷吩咐,他们能动郑笃初?
郑笃初慌张道,“你们若敢动我,我姑父这些年来做下的那些腌臜事,就会被我的人送到京兆府去!”
程前懒懒地道,“嗯,动手!”
打手大步上前,抬刀就要砍。
郑笃初没想到他们如此疯狂,惊惧喊道,“不要杀我,我把东西都给你们!”
程前又懒洋洋地问,“东西呢?”
“在……”郑笃初摸了摸自己心口的衣襟,面色更难看了,刀落下来时,他大骂道,“柴严晟,你这个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赶往皇宫的马车上,玄散笑嘻嘻地把搜来的东西呈到三爷面前邀功。
三爷扫了他一眼,“多此一举!”他手里掌握的程无介的罪状,足够他死十个来回的。
玄散嘿嘿笑着,“多多益善嘛,三爷,这上边有程府这几年入暗股的铺子呢。”
三爷终于将目光落在写满字迹的白缎上,铺子?等小暖出月子后,正好可以给她解闷。
第1322章 千叶灵攸
三爷在皇宫正南门下了车,发现皇宫门外的监门禁军侍卫换了成了新面孔,昨日夜间被他劈开的宫门,也换了新门扇。
就算是新面孔,这些侍卫也无一不识晟王柴严晟:身着亲王袍冠,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如雕如琢的面孔,赛三九的冷脸,大周上下找不出第二人,非晟王莫属!
宫门左侧的中郎将单膝跪地,“末将监门卫左翊中郎将萧珂,拜见晟王。”
三爷点头,命玄散递上三爷的腰牌。
监门卫掌宫禁门籍之法,凡出入宫殿门者均有门籍。左翊监门将军判入,右翊监门将军判出。皇宫南门的之间的监门卫中郎将是韦铮,三爷日日出入宫门,韦铮自然不会次次检查。今日大周换了天子,监门卫换了新将,三爷不欲令他为难,按规矩行事。
萧珂接了晟王的腰牌,心中感激晟王给足了他这个小小中朗将面子,命侍卫核对之后,将腰牌双手递给玄散,道,“王爷乃天章阁阁老,日后出入宫门,无需检查。”
三爷又指了玄散,“此乃本王府上先帝御赐的千牛卫侍卫统领玄散,日后由他出入天章阁报信。”
玄散递上自己的腰牌。
除了朝事,阁老府上也事务繁多,按照惯例,各府可选一人准出入皇宫,入天章阁为阁老报事送信。萧珂接了玄散的腰牌,认真核对又检查两人未戴兵器后,放行准入。
昨日还是腥风血雨、哀嚎恸天的皇宫,今日便云开雨霁、生机勃勃。侍卫、太监们忙着撤换白布、白灯笼,摆上象征皇族的明黄色饰件,为待会儿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三爷低声问玄散,“萧珂原在何处?”
玄散立刻道,“他本是千牛卫录事参军,曾在地胤麾下供职。”
地胤乃是易王身边的侍卫统领,易王为君,地胤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接替江崖成为大内侍卫统领,与德喜共掌皇宫侍防。原把守皇城四门的监门卫都是江崖的人,皇宫现在换了主人,替换四门侍卫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三爷对二哥做事的速度,很是赞赏。
他刚到天章阁,便被二哥派人请去广华宫。广华宫位于建隆帝的宜寿宫之西南,与天章阁遥遥相对,是柴严易暂选的处理朝政之所。
跟三爷一样,柴严易对整洁也有近乎变态的追求,在宜寿宫捯饬得让他满意之前,他是不会住进去的。
三爷到广华宫时,德喜已亲自在门口迎着了。不同于前几日形如枯木的衰败,德喜也焕发了生机,大有枯木逢春之相。
“王爷,请。”
连声音也变了,看来他是打算在二哥身边常待呢,三爷含笑点头,迈步进入广华宫。
精神抖擞的柴严易见三弟来了,不等他行礼便抬手道,“自家兄弟无需客气,赐坐。”
德喜亲自搬了一把凳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边,三爷落座后,柴严易递上一张纸,上边龙飞凤舞地写了十几个名字,“这些是我为两个小侄女拟的名字,三弟看看中意哪两个?”
三爷面上笑意更浓了些,“能得皇兄赐名是她们的造,臣弟不挑,皇兄看着中意便可。”
柴严易笑道,“这是你的嫡长女和嫡次女,你当上些心才是,否则弟妹该挑你的不是,以为她没生下嫡子,惹你不快了。”
三爷幽幽道,“皇兄有所不知,岳母为臣弟的两个女儿起了乳名。”
“叫什么?”以陈小暖家的起名风格,定与花草树木有关吧,柴严易心里闪过无数的山川节气甚至庄稼的名字。
三爷缓缓道,“老大,老二。”
易王没忍住,“哈哈哈”地拍着桌子爆笑不止。难怪三弟不挑,自己起的这些名字虽不能说是顶好的,但比起秦安人起的老大老二,已有天壤之别。
堂堂皇室亲王之嫡女,被唤做老大、老二,确实是有些……
“哈哈哈!”
秦安人一家,果然非同寻常,德喜掩住嘴角眉梢的笑意,“老奴记得秦安人的几十个田庄,便是以数字命名的。”
对,对!城南的叫第四庄,三弟的庄子叫第五庄,听说还有第三十三庄呢。柴严易真的好久没这么畅快,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三弟,叫老大老二也是吉兆,预示着弟妹会给你生很多孩子,多子多孙多福气。”
想到以后自己与三弟谈起家事,对他说“你家老九书读得还不如老十三”之类的话,柴严易又忍不住开始拍桌子。
三爷含笑不语,静静看着桌上被二哥拍得直抖的写满明名字的纸。一看之下他便明白,这些名字个个与鹿有关,如柴会苹、柴饮溪、柴闲青等等。
柴严易笑得腮帮子疼,他擦去眼泪,指着名字道,“父皇赐你双鹿角,弟妹诞下一双灵儿,所以我自《诗经》和历代先贤诗词中择了与鹿有关的名字。我最中意的便是柴青崖,此名取自前朝李太白的名句‘且放白鹿青崖间’,三弟觉得如何?”
在这关键时刻,二哥不琢磨自己的帝号,却费劲心思地为他的女儿们起名字,这份心意三爷切切实实收到。他也极喜欢这个名字,只是,“柴青崖这个名字极好,只是小暖的大师兄道号为张玄崖,其余师兄都以清字为道号。”
晚辈起名,需避讳长辈的名和字,这确实不妥了。柴严易点头,“是我疏忽了。三弟看看这上边哪两个没触了避讳?”
关乎两个女儿的名字,三爷也不再客气,选了自己最中意的两个,“二哥觉得如何?”
“这也是我中意的两个。”本来,他也很中意柴鸣歌,不过三爷不喜欢,也就罢了。柴严易笑道,“我这就命人拟旨,待登基大典后,就将名字送去晟王府。”
也就是说,二哥的第一道圣旨是登基恩诏,第二道圣旨便是给自己的两个女儿赐名了,其中涵义,颇为深长。
三爷起身谢过,又问道,“二哥的尊号可择好了?”尊号,亦称为帝号,为皇帝在位时期的尊称,如先帝被尊称为建隆。
柴严易又掏出一张纸,上边只写了两个端端正正的大字:熙宁。
柴严易双目灼灼,“‘熙’乃光明、兴旺;‘宁’乃太平、长治。我取‘熙宁’二字,希我在位这些年,能令大周臣民,兴旺太平。”
嘉和八年四月十五,建隆帝二子柴严易登基为帝,帝号熙宁,年号淳德。
熙宁帝登基后,不只大赦天下,还放归建隆帝后宫嫔妃、宫女上百,贵太妃归晟王府荣养,淑太妃归昙郡王府荣养。七皇子柴严景和八皇子柴严显因年纪尚幼不能出宫建府,仍旧养在宫中,由熙宁帝亲自教养,淑太妃和宸太妃也在宫中奉老。
恩诏颁下不出一个时辰,赐名的圣旨便由德喜亲自送到了晟王府。晟王喜得双女,乃先帝赐双鹿角之吉瑞,赐晟王长女名为柴千叶,次女柴灵攸,并赐郡主封号,珍珠十斛。
第1323章 再起波澜
“柴千叶,柴灵攸……”圣旨到了小暖的手里,她把这两个名字念了两遍,又看看躺在床上的两个女儿,“老大叫千叶,老二叫灵攸。娘,小草,还不错吧?”
秦氏乐呵呵的,“圣上赐的哪有不好的。千叶就是叶子多的意思,叶子多树才长得好;灵攸是……?”
秦氏转头看小闺女。
小草接过圣旨前后看了一遍,眼睛就亮了,“娘,姐姐,小草知道这俩名字的出处了。”
“哦,讲来听听。”秦氏和小暖都来了精神。
小草倒背小手念道,“先帝赐双鹿角,圣上赐下的这两个名字,也都与鹿有关。‘千叶’应是干叶,取自温飞卿《早秋山居》:‘果落见猿过,叶干闻鹿行’。圣上应是觉得干叶不好,所以改为形似的千叶。‘灵攸’取自《诗经》:王在灵囿,麀鹿攸伏!”
小草得意地扬起小下巴望着众人,等待表扬。
大黄第一个,“嗷!”
“小草说得在理!”秦氏跟上。
屋里最有学问的霜跟着点赞,“二姑娘真是学富五车,两位郡主的名字应由此来。”
绿蝶等人集体崇拜,“二姑娘好厉害!”
莲年、友鱼与有荣焉地扬起笑脸。
在学问方面,小暖早被妹妹打击得麻木了,根本问妹妹为啥记得这些,因为这死丫头一定会回她个“读过记不得才是奇怪”的眼神。
她不找虐,跟着赞道,“小草越来越聪明了,如果千叶和灵攸能像你一样聪明,姐就知足了。”
“那是。”小草咧开小嘴儿,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秦氏琢磨道,“干巴叶子确实没有千叶好听。小草,灵攸那两句诗是啥意思?”
小草耐心解释道,“灵囿,指的是周文王园林,也就是帝王的园林。攸伏,就是悠闲地趴着。这句话的意思是雌鹿悠闲地在皇上的园林里过日子。”
那不就是像建隆帝的百兽园那样的地方?那可是天下奇珍异兽才能进的,秦氏眼睛亮了,“这个好!”
小暖与娘亲商量着,“既然圣上给起了大名,咱们以后怎么叫这俩孩子?”老大和老二这俩名字,三爷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
秦氏笑道,“万岁起的名字更吉利,老大以后就叫小叶,老二就叫小攸。”
众人连声应了,霜成的声音尤其地响亮。
小暖又吩咐道,“圣旨已下,母妃今天后晌或明天头晌就能出宫了,姑姑带人把陶然堂打扫干净,迎母妃入住。”
小草开心不已,“姐,我也去,我知道太妃喜欢什么。”
小暖点头,“让管家开库房,小草跟姑姑一起去挑选合适的摆设,摆到陶然堂中去,求精不求多。秋月把多宝堂库房打开,将那四扇翠玉屏风和珍珠帘都送过去。”
众人闻声而动。
小草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儿,回头唤道,“大黄,走啊?”
“嗷。”大黄轻轻摇了摇尾巴,又回头盯着两个小家伙不动。
因为“汪”声会吵到两个孩子睡觉,大黄连自己的叫声都改成了小狗才会发出的嗷嗷声。
怕热的大黄也不嫌弃小暖屋里热,进来后就盯着两个小家伙不动了,一副喜欢极了的模样。若不是小暖不让它舔,两个小家伙的脸怕是都要被它洗个百八十遍了。
众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秦氏、小暖和大黄守着两个睡觉的孩子,温馨无比。
小暖嘀咕道,“娘,小叶和小攸怎么总睡啊。”
“刚生下来的孩子是这样,等满月就好有精神了。来,把这碗汤喝了,这里边加了你师父摘回来的雪莲,一滴也不能剩。”
小暖接过娘亲手里的雪莲乌鸡汤,一口气就干了,那叫一个豪爽。秦氏看得眉开眼笑,嘴里却叨咕着,“喝这么急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小暖笑了。她一来是不想浪费师傅的心意,二来华云琦说双生子体弱,两个孩子多喝她的奶水才会长得壮实。为了自己和孩子,小暖现在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产后恢复和减肥什么的,哪比得上孩子的健康更重要。
秦氏将碗放在旁边,想着贵太妃要出宫,就欢喜地没法儿,“娘娘这会儿,该多高兴啊。”
华淑十五岁被建隆帝掳进皇宫,从未想过还能活着出宫。谁成想二十六年后,她竟能出宫去跟儿子团聚了。
她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掉着欢喜的眼泪,“将先帝赐的东西妥善装箱,莫与咱们的杂碎物品放在一处。”
这话听着是对先帝的敬重,但青信和华玉都明白,贵太妃的意思是把建隆帝的赏赐都装好,回去便塞入库房里,永远不要摆出来,两人喜气洋洋地应了。
建隆帝的赏赐收拾出来后,竟摆满了整个重华宫正殿,华淑自己的东西只占了一角。
华淑抬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青信,去请德喜和婉华姑姑过来验看。”
妃嫔们要带出宫的东西,经过验看无误后才能装箱贴封送出。德喜是大内总管,婉华是跟着熙宁帝入宫的易王府管事姑姑,由他们亲自来验看,当无人再疑心自己出宫时,夹带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华淑想立刻与这个冰冷的地方,断得干干净净。
熙宁帝恩诏,放出宫的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有八十余人,未被先帝宠幸过的妃嫔二十余人,剩下的便是要归府荣养的贤太妃和贵太妃。来请德喜过去验看出宫物品的,贵太妃还是头一个。
青信说得非常客气,“晟王府的两位郡主明日洗三,晟王想请贵太妃归府主持洗三礼,烦请公公和姑姑在百忙之中抽身去重华宫验物封箱。”
婉华谢绝了,她本就不是皇宫内的管事姑姑,对重华宫的御赐之物不熟悉,不能因为贵太妃给脸,她便不识大体地跟去乱翻东西。
贵太妃不比旁人,德喜这边虽千头万绪,也不敢怠慢,“你先回去,咱家立刻派人去请邓进忠,让他同去清点。”
邓进忠掌内库,建隆帝赐给各宫的物品在他那里都有记账,让他同去,乃是德喜为贵太妃提供的一站式出宫服务,旁人可没这个待遇。
德喜和邓进忠到重华宫时,宫内不少妃嫔和宫女顶着为贵太妃送行的由头,过来看热闹。
见到摆满正殿和侧殿的御赐绫罗、珠宝、摆件、文房四宝等目不暇接的物品,众妃嫔心中那股因为建隆帝死后而消散的,对华淑的嫉妒,又翻腾上来,铺了满脸。
她们这些人得的赏赐加在一起,也没一个华淑多!真真是气死人了!凭什么她可以带着这些宝物出宫,她们就要去皇陵守陵!
德喜和邓进忠与贵太妃客气几句,开始按照邓进忠手中的账册,一一清点装箱。
装到第十五箱时,广华宫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奉圣上旨意请贵太妃去广华宫回话。
熙宁帝请贵太妃去他办理朝事的广华宫,实在是不合常理。众妃嫔顿时幸灾乐祸,重华宫侧殿的杜若施催促道,“姐姐快去吧,这里自有妹妹帮您照应着。”
最好你永远不要回来,这些东西都归她才好!
华淑不慌不忙地移步,去往广华宫。
扶着她的青信低声道,“虽不知圣上请您为了何事,不过晟王就在天章阁内,小人已派人去送信了,请太妃安心。”
第1324章 程无介状告华淑
华淑低声道,“传信晟王,若是程无介借机寻事,让他速派人回晟王府,取本宫前几日让小暖带出去的锦囊。”
华淑还是第一次到广华宫,这里比宜寿宫小,摆设少而齐整,豁亮又透着严谨,是完全不同于建隆帝的风格,这是熙宁帝柴严易的喜好。
殿门外站着二十余位朝臣,华淑除了自己的儿子,一位也不认得,只能从他们的衣着上判断出这些都是本朝二品以上的大员。就这个数量来说,天章阁的阁老、六部尚书和九监寺卿、御史大夫等应是到齐了。
三爷站在最前边,给母妃行礼后,扶着她进入了广华宫。
朝臣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祸国殃民”的贵太妃,心中无不震撼。他们早就知道贵太妃美,但不曾想她竟美得这么没天理,难怪能生出晟王这等妖孽的儿子。
震撼之后,不少人开始羡慕建隆帝的眼福。譬如一向以娶了美貌赛天仙而骄傲的安国公庄立坤,此时头低得不能再低了,比起贵太妃,他媳妇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个差,不仅在外表,更在气质。若是在即遇上这么样的美人,莫说她已定了亲,便是已成了亲有了娃,自己也照抢不误。
在见到贵太妃的第一眼,众人就相信了程无介的话:贵太妃在进宫之前,已经定了亲。这么美的女子,怎么可能到了十五岁还没有定亲呢。
三爷扶着母妃进殿时,低声安抚道,“母妃只管照实说,剩下的都交给我,不会有事的。”关于怎么对付程无介,三爷已有了全盘的计划。虽然他发难的时间比三爷预料得早,但也万无一失。
华淑抬头看到跪在殿中的程无介,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淡定地对儿子道,“待会儿你一句话都不必讲,华家与程无介的仇,由我华淑亲手解决。”
三爷微愣,便听母妃又道,“放心,我定能准时出宫,给两个孩子洗三。”
三爷见了母妃的目光,第一次理解了小草之花的精华:光芒万丈的双眸,虽不知母妃有何底牌,但三爷想由着她去报仇。
若母妃的底牌不够用,自己再添就是。
华淑进入殿中正要跪拜之时,熙宁帝已经起身,抬手,“贵母妃免礼,赐坐。”
“谢万岁。”华淑也没客气,端端正正地殿旁坐下,垂眸看着跪在不远处的程无介。
程无介面色灰黄,双眸却锃亮,就像已走入穷途末路的疯子,想要挣个鱼死网破。
他抬头看了一眼华淑,也是微微一愣。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女人不止没老,还比当年更美了几分!难怪建隆帝一直将她藏在深宫,不让她见人。
现在程无介就是要赌在柴严易心里,帮他登位的柴严晟重要,还是传位给他的建隆帝重要!
若是死了的建隆帝比不过活着的柴严晟,再加上李太后对华淑入骨的恨意和嫉妒,应该够了!他就不信,身为建隆帝的儿子,柴严易就一点也不担心柴严晟功高盖主!
只要他心里有一点火苗,程无介今天就要将它催成熊熊烈火!以目前的局势,只有烧死了柴严晟母子,他程无介才有一线生机。
便是求不来这线生机,程无介也要拉着华淑给他陪葬!压着这样的美人入地府,说不得他还能用她讨好地府阎罗,在地府内谋个一官半职。
程无介低头,舔了舔干裂的双唇,咧嘴缓缓笑了。
熙宁帝的心里,并不似表面上这边平静。他看着只安静坐在殿下便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的贵太妃,尽量温和地讲道,“方才,程爱卿呈上一纸婚书,说贵母妃您在入宫之前已与家乡一男子定亲。可有此事?”
跟随贵太妃一起回来的德喜听了这话,立刻明白程无介在打什么算盘,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熙宁帝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程无介方才呈上的婚书送到贵太妃面前。
华淑一看这份婚书,便知这是真的。她静静点头,“程大人所言不虚。”
她这话一出口,殿外偷听的一品大员们忍不住起了喧哗声。三爷静静站在母妃身侧,双手握成了拳头。
德喜无声叹息。贵太妃认了这一点,便是欺君。她令先帝背负夺人妻的恶名,令晟王蒙羞。便是华淑以死谢罪,晟王此生也必遭人耻笑。
可事实并非如此,德喜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站出来。可就算他站出来,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熙宁帝没想到她认得如此干脆,接下来的话,竟问不出了。
华淑抬眸,看着坐在龙椅上不满而立之年的天子。他是建隆帝和李太后的好儿子,在他心里对建隆帝充满父子之情。他能如此隐忍地没有对自己露出厌恶,已是难得了。
“万岁,程大人还说了什么?”
熙宁帝不想再看见华淑的脸,他垂下眼眸,盯着桌上的朱砂,“程卿。”
“是。”程无介拱手,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才道,“符观六年春,先帝巡南部十州。华家得知此事,慕皇权富贵,想经坪溪知县献女华淑讨帝欢心。华家未免后患,派人暗杀与华氏定亲的男子杨润青,毁婚书,献美人。臣于三年前翻查潮州旧案,偶得婚书,暗查方知此事。”
“臣心惶恐,知此事若暴露,必将令先帝千秋圣名蒙垢,便私下与晟王商量。晟王大惊,以旁事要挟,欲夺臣手中的婚书。”程无介说到此处,言语甚是惶恐,“臣不敢不交,只得令人照着婚书制一赝品呈交晟王。赝品落入晟王手中后,此事便石沉大海,再无音信。臣惶恐,亦不敢言。”
说到这里,程无介竟伏地痛哭。殿外喧哗声渐高,三爷垂眸,华淑平静地看着程无介,想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先帝崩,臣更不欲提起此事。只是昨夜,臣在家中得梦先帝,先帝与臣道,他临终口述遗诏,令美人陪葬,为何臣却送了臣的侄女郑春凤下去?”
“臣万分惭愧,再问圣上所指美人是谁?圣上怒目而视:‘朕之美人,还能是谁?’臣惊醒,思虑一夜,才知圣上所指乃是……贵太妃。万岁,为人臣者,当忠君之事。先帝托梦与臣,臣岂敢不尊先帝之令。”
程无介再咳,再拜,“臣知晟王孝顺,若空口言梦,必不能圆先帝遗愿,这才自家中翻出此书,呈送万岁,请万岁明察当年杨家灭门惨案。令……先帝得偿所愿。”
第1325章 自证清白
程无介的声音极大,殿外的朝臣、侍卫、太监等听得一清二楚,无不惊骇。
谁能想到,华淑当然入宫,竟有此等前情。若真如程无介所言,华淑百死难恕其罪,便是十个晟王,也护不住她!
建王一把拉住要往里冲的御史大夫荆正,不让他进去跟着添乱,荆正用力甩脱,却有被杨书毅拉住。杨书毅低声道,“荆大人,那位是晟王的生母。再说谁又能保证程相所言,句句是真?”
“不管是否杀了人,华氏入宫之前已有婚约是真!”荆正怒发冲冠,甩掉杨书毅,却有被安国公压住了。
安国公好言好语地哄道,“某知道您老铮铮铁骨,恨不得立刻把脑袋挂在南宫门上!可也得给贵太妃个辩解的机会吧?再听会儿,听会儿!”
兵部尚书陈莫也道,“西北战事不等人,此事最忌朝中生乱,就算为国为民,也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
卢正岐沉声道,“此事可大可小,是非曲直自有圣上和晟王论断,由不得众位大人在殿外议论。”
殿内的熙宁帝的手也渐渐握成了拳。程无介所言父皇托梦之事,姑且听之。但父皇临终确实说了让美人陪葬,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父皇口中的美人就是华淑。
他为了自己的母后,违背父皇的遗愿,令郑美人陪葬。父皇当时的愤怒,熙宁帝历历在目。父皇传位给他,立严景为太子,也是为了磨砺他,他却在父皇临终之时,让父皇气得吐血。
母后陪葬了,郑美人殉葬了,父皇最想要的美人,还好好地坐在这里……
熙宁帝抬头看三弟,“三弟,程卿说他将婚书交于了你,可有此事?”
还是让三弟来拿主意吧。他是华淑的儿子,更是父皇的骨血,他当明白自己的的苦处,父皇母后都去了,熙宁帝不想再与三弟离心。
还不待三爷说话,华淑便开口了,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殿内殿外却都能听得清楚。
“回万岁,确有此事。晟王得了婚书,便进宫交到我的手中,是我让他不必再过问此事。”
“哗——”殿外的声音更大了。听见没,华淑认了!
母妃都这样说了,三爷也跟着点头,“确实如此。”接下来,便是亮出证据了,三爷目光冰寒。
程无介是觉得涉案的人都死了,所以无人能查出当年胁迫母妃之事与他有关,所以才敢满口胡言么!
程无介敢将此事曝光,令母妃陷入尴尬境地,三爷就要程家万劫不复。看日后哪个敢在母妃面前胡言乱语,有话也得给他憋着!
华淑站起来,“空口无凭,当年之事岂能任由程无介胡乱攀咬!坪溪华氏想自证清白,请万岁应允。”
若能证明当年之事并非如此不堪,熙宁帝当然应允,“准。”
她要如何自证?程无介冷笑,是想拖延时间吧。这正合他意,当年之事本就是笔糊涂账,只要拖延下去,不管能不能结案,他都能缓过这口气,想办法起死回生。
华淑转头,温和地对严晟道,“你亲自回趟王府,将母妃交给小暖的锦囊取来,要快些,莫耽搁时间。”
三爷抬头看二哥,“请二哥派人随臣弟回府取锦囊。”
熙宁帝点了殿前侍卫地良与三弟同往,地良本是易王府的侍卫,随着柴严易入宫后,被升为殿前带刀侍卫,四品武将。
门口众朝臣见晟王走出来,都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敢看晟王,荆正被安国公捂住嘴按在后头,生怕这老东西触怒晟王,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三爷回首,“二哥,让诸位大人进殿等候吧。此案是非曲直,请他们做个见证。也好还我母妃清白。”
见晟王居然翘起嘴角,露出笑容。众臣毛骨悚然,虽不知他要如何扭转乾坤,但是谁都明白程无介惹怒了晟王,死定了。户部尚书方简荣从杨书毅身后转到建王身后,又从建王身后转到卢正岐身后,想找个可靠的人带他顺利度过这一劫。
需要拼死一搏的是程无介,可不是他方简荣!
事关先帝的清誉,熙宁帝也想把外边这群叽叽喳喳的大臣叫进来警告一番,便让婉华请贵太妃入侧殿等候,宣了大臣们进殿训话。
德喜到了侧殿时,只见华玉和青信站在贵太妃身后,三人脸上无丝毫地慌乱,平静一如这过去的二十多年。
德喜上前给贵太妃行礼,“当年之事,老奴虽知道的不详,但也知杨家人并非华家所伤,只是老奴手中并无凭证。待会儿万岁问案,您摆出锦囊内的物证后不能令众人信服,只要您说的不损先帝清誉,老奴都可为太妃娘娘做人证。”
华淑缓缓抬头,“公公本可置身事外,为何要牵扯其中?”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德喜苦笑,“娘娘这些年您活得不易,老奴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您已走到这一步,老奴愿为垫脚石赎罪,送您出皇宫。”
德喜是建隆帝的亲信。他听从建隆帝的命令,乃是他的本分。这些年自己在宫内,他身为大内太监总管,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考虑,从未暗中给自己使绊子,华淑已领这份情了。
她起身行福礼,“您能有此心,本宫已感激不尽。本宫为先帝妃,为晟王母,辱先帝便是辱自己辱晟王,本宫不屑为之。”
她不论真假,只说不屑为之。德喜苦笑,退到殿外。
晟王回来的比任何人意料的都快,熙宁帝还没训完话他就去而复返,还真的就是回府取了件东西而已。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锦囊上,尤其是程无介,恨不得自己生了双能洞穿万物的慧眼,看清楚里边藏了什么。
东西取回来了,熙宁帝请贵太妃入殿。三爷将锦囊送到母妃手中时,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婚书。
华淑心领神会,接过锦囊后缓缓转身,看向程无介,目凌冰雪,傲压寒梅。
原来美人不仅美,还能有如此凌厉的气势,原来晟王那一身冰寒,是承自其母。众人被华淑的气场镇住,安静下来。
依旧跪在地上的程无介,看了一眼华淑,便伏在地上悲咽,喃喃道他到对不起先帝。
第1326章 真假婚书
程无介这么一闹,立刻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华淑给他们带来的震撼,转到她以待嫁之身入宫为妃令先帝蒙羞之事上。华淑扫了程无介一眼,冷冷地道,“你确实该死。”
程无介……
众臣……
熙宁帝……
华淑转身面向熙宁帝,“二十六年前,先帝南巡,程无介随驾。潮州官员遍寻潮州容貌姝丽者,欲向先帝献美。妾身当年虽已与杨家子定亲,却因容貌之故被他们选中。时任潮州坪溪知县的周升登我家门,逼我父母悔婚献女。我父虽屈屈小吏,但也知礼义廉耻,不肯从之。”
众人点头。二十六年前,华淑正值豆蔻之年,以容貌之丽被当地官员选中确有可能。
“二十六年前,程无介是什么官职?”兵部尚书低声问身边的荆正。
荆正哼道,“二十七年前才中状元,你说他是什么官职!”
安国公拉了拉陈莫的衣袖,“别搭理他,这老东西当年只中了榜眼。”
卢正岐补充道,“编修,当年先帝南巡,程大人任扈从。”
“原来如此。”陈莫点头。当帝王巡幸京城内外时,翰林院应派人为帝王随从,记录帝王出巡诸事,以便将此行录入史书。
华淑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程无介,“周升无法,将此事告知潮州刺史高淮。高淮与程无介设下毒计,残杀杨家几十口栽赃嫁祸华家,并指使人诬告我父贪墨,将我父投入坪溪大牢……”
程无介急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太妃娘娘平白冤枉下官,是何居心?”
华淑反问,“方才程大人平白冤枉妾身时,妾身可曾截断程大人的话?”
安国公帮腔,“就是!程大人急什么,听贵太妃说完不成么?”
程无介……
三爷扫了一眼安国公,安国公立刻老老实实地躲到卢正岐身后,卢正岐顶着压力道,“太妃娘娘,您接着讲。”
华淑颔首,继续道,“我父被关押后,周升等人再次登门以我父的性命和家兄的前途威胁家母,家母肝肠寸断。妾身为救父兄只得随周升出华家入帝宫,陪王伴驾。”
“臣妾伴驾一年,得幸被封为修仪,他们才肯放家父出牢狱。家父缠绵病榻两年逝去,家母于半载后追随家父而去。与家兄定亲的人家,见华家衰败,悔婚不嫁。华家只剩家兄一人,苦苦支撑……”华淑回想起当年的苦难,声音里的恨意无以复加,“我华家家破人亡,程无介、高淮、周升却因献美有功,加官进爵!”
殿上的熙宁帝、殿下的群臣皆沉默不能言或不敢言。群臣追忆往事,周升他们不知道,但高淮确实是在二十几年前被提拔为安抚使的,程无介也是在建隆帝南巡之后得了赏识,平步青云。
程无介却老神在在地跪着,华淑便是说破天又能如何?周升和高淮已死,她没有证据证明他程无介与此事有关,又能奈他何!
华淑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家兄逃出周升等人的控制后,孤身入京报丧,妾身得知父母已故,才敢将实情俱陈先帝。先帝虽震怒,也只得将此事压下。”
程无介不信,熙宁帝追问,“那是哪一年?”
华淑回道,“那时晟王刚满两岁。”
三弟如今二十二岁,这么说已是二十年之前了。以前他就觉得奇怪,父皇虽宠幸贵太妃,却将她置于偏远的延华宫,封的也仅是修仪、美人这样低阶的嫔位。如今看来,应是因此事迁怒贵太妃了。
父皇虽迁怒于贵太妃,却将程无介一路提拔至宰相。熙宁帝抿抿唇,父皇心中所思所想,他很清楚,却不能宣之于口。
依此看来,华淑确实有些……可怜可叹。
“晟王二十岁时,程无介竟用婚书要挟晟王。晟王将婚书送入宫中,追问妾身旧事。妾身不敢讲实言相告,只得将婚书交于先帝,先帝依旧将此事压下。”
“欸——”殿内,不知哪位大臣长叹一声,代表了众人此时的心境。且不论先帝这么做是对是错,先帝这么不想提的事,程无介却在他死后又拿到大殿上来说了。
若先帝有灵,这会儿定要跳出皇陵,过来亲手掐死他了吧。
这一声叹息后,华淑又道,“程大人当年交给晟王的婚书并非赝品,他今日呈给圣上的婚书也是真迹。华家的婚书是被周升取走的,杨家被人截杀后婚书便不见了踪影。敢问程大人,这两份婚书,是如何落到你手上的?”
“贵妃娘娘不可信口雌黄,前年下官交给晟王的婚书乃是下官命人假造的!”程无介言之凿凿。
三爷开口了,“程大人是说,本王连真假也分不清么?”
你本来就没分清!程无介紧了紧嘴,没敢说出口。
华淑打开锦囊取出婚书,呈给熙宁帝,“这张婚书乃当年所制,上边还有妾身的指印,是真是假,请圣上和诸位大人明辨。”
众臣的脖子都拔了高了一寸,盯着玉案上的婚书。熙宁帝端详片刻也断不出真假,便道,“何卿、卢卿,荆卿,上前一观。”
礼部尚书何谦、阁老卢正岐都是状元出身,荆正是榜眼,算是群臣里最有学问的。三人上前看过之后,你看我我看你,推了荆正发言。
荆正拉着被安国公扯断的衣袖,勉强没有殿前失仪,“回万岁,臣等虽不知真假,但这两封婚书上的字迹确实出自同一人之手,手印也相同。若想判断婚书定制年限,请万岁宣顾月松入宫。”
顾月松乃大周书画名家,喜好收集先贤字画,善辨真伪。熙宁帝不想在此事让更多人知晓,便道,“既然这两张婚书出自同一人之手,便知程卿所言是假的。”
程无介跪爬两步,“万岁,微臣句句属实啊!或许,或许贵太妃呈给先帝的婚书并非微臣交给晟王的那一张。对,此婚书非彼婚书!”
熙宁帝皱眉,华淑冷笑,德喜低头。德喜当然不会开口跟众人讲,贵太妃呈上来的这张婚书,是他派人从高淮府上偷来交给先帝的。
只是,先帝何时将这婚书交给贵太妃的?德喜思虑半晌,仍无头绪。
“妾身还有一份物证,可证妾身之言,字字非虚。”华淑跪在地上,将锦囊双手举过头顶。
第1327章 建隆帝的奇葩遗旨
能让她如此呈上的,只有先帝的遗物了。熙宁帝立刻起身,亲自接了锦囊,打开发现里边竟是一张先帝御笔亲书的圣旨。
熙宁帝看过内容之后,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华淑朗声道,“此乃先帝留给妾身的遗旨,以防有人借此生事,辱没先帝,嫁祸妾身。请圣上当众宣读先帝遗旨,证妾身清白、陈华家冤屈,严惩罪臣程无介!”
熙宁帝犹豫着,华淑又朗声道,“妾身已将遗旨铭记于心,请圣上准妾身当众宣读遗旨。”
众臣对遗诏内容万分好奇,都眼巴巴地看着熙宁帝。建王追问道,“万岁,先帝遗旨上写了什么?”
荆正顾不得拉住断袖,跪倒行礼,声音震动大殿,“此事事关国体,请万岁宣读先帝遗旨,令真相大白天下。”
程无介感觉事情要不妙了,“万岁,先帝是要贵太妃殉葬的,岂会给她留下遗旨?这定是她伪造的,请万岁明鉴!”
华淑淡淡地道,“此遗旨乃先帝亲笔所书,其上不仅盖着大周玉玺,还留有先帝私章。建王、荆大人,方大人,你们追随先帝多年,应认得先帝的私章吧?”
建王立刻点头,“认得。请万岁准臣一观。”
这殿内恨不得程无介立刻去死的,除了华淑母子便是建王了。前几天,程无介派人血洗了他的观景楼,这笔账建王还没跟他算呢。
贵太妃不肯退让,程无介不见棺材不掉泪,众臣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骑虎难下的熙宁帝只得道,“此遗旨确系先帝御笔。德喜,宣。”
“是。”
德喜接过展开,也吓了一跳。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先帝诏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群臣撩衣袍,跪地高呼,声音中隐含着兴奋。
“朕,九州之主,大周天子柴氏永征,告地君阎罗王曰:”
众臣:“……”怎么出来个阎罗王,哪来的阎罗王?先帝这遗旨是写给阎罗的?
“朕得天庇佑,赐五福,享盛世,拥四海九州,臣民亿万。朕于阳世教化恩养臣民,君于地府惩治善恶,此乃阴阳之分,德之续也。天网恢恢,仍有一时疏漏,朕尝日三省吾身,以免愧对臣民,地君亦如此乎?”
众人集体无语,先帝这是在干嘛,跟阎王套近乎么?
“华氏女淑,朕之妃也。少时朕巡,臣子献华氏,惊为天人,留于帝宫,至今已十二五年矣。华氏入宫多年,朕辗转方知其于民间已与燕鸟山杨家子婚配,杨家子亦因此丧命,朕哀之,怒之。朕命人详查,乃知杨家众人之死,乃程卿无介、高卿淮之过也,华氏何其无辜。高卿已故,地君可从地府提审此人,可知详情。”
众人……
程无介傻了。明明是先帝先看上了华淑他们才想办法给他弄过来的,他怎么能倒打一耙呢!
这口锅,程无介背得万分冤枉。
“知过,而后改之。朕命人修缮燕鸟山杨家坟陵,封其祖,荫其后裔。择吉日、于观星台置香案,焚香呈婚书,禀月老,断杨家子与华氏之红线,系于朕之手。故,华氏已与杨家子无关,乃朕之爱妃也。”
听到这里,青信忍不住冷哼出声。建隆帝何曾封杨家,他前些日子还派人挖了杨家的祖坟,挫骨扬灰!华玉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注意仪态。
“待朕百年归天,必将罪臣程无介送至君前,请准按地府律绳之。朕之妃华氏,百年之后,仍归朕之天府。以此告地君知,朕柴氏永征,敬上。”
“钦此。”德喜终于念完了。
跪在地上的群臣都傻了,程无介更是脸色刷白。他机关算尽,却没料到已死的建隆帝竟暗中捅了他几十刀,还将他送给了阎罗王顶罪!
华淑以头触地,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机械地跟着念了一遍,跪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先帝这封遗旨不是给他们的,而是让贵太妃百年之后带在身边,以防万一的?先帝爱美人,已经爱到连她死了之后的事,都谋算好了?
他摆台子焚香,就断了杨家子与华淑的红线,系到自己身上了,这能行,这也算数?
阎罗王看到这封“信”,心里会咋想,会放了先帝的美人吗?
安国公偷看跪在前边的白衣美人,自己若是阎罗,定会把美人扣下,留于自己的阎罗殿中。
华淑再拜,“程无介信口雌黄,曲解先帝临终口谕,此罪一也;他明知妾身有婚约在身,仍用尽手段逼妾身入宫,陷先帝于不义,此罪二也;今日大殿之上,他颠倒黑白,将杀害杨家人罪归于妾身,妄图欺君,此罪三也。请万岁按律,严惩佞臣程无介。”
程无介与江崖串谋,在宫中围杀自己,熙宁帝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他今日又在殿上胡言乱语,妄图加害贵太妃,使自己与三弟离心,熙宁帝更不会放过他,“准。程无介欺君罔上,夺其官职贬为庶民,押入天牢,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审,论律问罪。”
跪在殿旁的青信紧紧握住拳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快三十年了,他终于能报仇了!
“吾皇圣明。”群众高呼,程无介被侍卫摘去官帽,拖出大殿,却一句冤枉都不敢喊。
因为这罪名,是先帝给他扣的,他敢说先帝冤枉他?这个最一张,他立刻就得被熙宁帝砍了!
建王再拜,“启禀万岁,四月十一日晚,程无介派人放火屠杀观景楼四十五人,请万岁为臣做主。”
熙宁帝点头,“此案由卢卿审理,不可放过一人。”
卢正岐出列,“臣遵旨。”
熙宁帝将先帝遗旨放入锦囊中,起身亲自搀扶起贵太妃,将锦囊物归原主,“今日之事,让贵母妃受委屈了。”
华淑缓缓摇头,“妾身替枉死的父母,谢万岁。”
熙宁帝有些脸红,“千叶和灵攸明日洗三,还要劳贵母妃亲自操持。时间不早了,三弟,你亲自迎贵母妃回府吧。”
三爷应下,扶着母妃出了广华宫。
出了广华宫门,见程无介被人褪去丞相官袍押着出向南宫门走去,华淑抬泪眼,望青冥。
爹,娘,女儿要给你们报仇了!
第1328章 由你掌刑(两万起点币打赏加更)
三爷扶着母妃,一路无话回到重华宫。重华宫正殿内的物品已由邓进忠清点造册完毕,可以装箱运走了。陪着晟王母子回来的德喜立刻命人贴封条,准备车马,他进入内殿,低声询问贵太妃,“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华淑点头,三爷起身避到了殿外,指挥人将母妃的东西装车。
“娘娘,先帝何时给您留下的遗旨?”
华淑如实道,“太后病逝后,本宫连月被噩梦所扰,先帝恐本宫被鬼差捉去,便写此告阎罗书让本宫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德喜略一推算,便知是去年十一月。当时贵太妃病弱不堪,先帝招御医和司天监官员都无法治愈其症,所以才会写下这告阎罗书吧。
依先帝的脾性,这样安抚贵太妃心神的东西就算写了,也该即刻烧毁送去地府才是,怎会任其留在世间,毁自己的英明?
既留了这样的遗旨,先帝又为何又在临终前改变主意,命贵太妃殉葬?
德喜心中不解也知再问下去也无结果,便笑道,“如今太妃娘娘身康体健,乃是先帝在天之灵保佑。”
华淑点头谢过,送走德喜后,贤太妃、淑太妃和宸太妃过来与华淑道别。
不管感情如何,她们在宫里同住了这么多年,临了谁都不想让彼此难堪。
她们都有儿子,或早或晚都要出宫跟儿子过日子,以后她们还是会见面的。熙宁帝的几个弟弟中就数晟王最争气,说不得以后她们还得看华淑的脸色过日子……
淑太妃心中最为复杂,她拉着华淑的手不舍得放,“姐姐有空了,一定要进宫来看看我。”
虽然她儿子从皇位上被拉下来后封了亲王,但只是个虚衔罢了,十六岁之前不能出宫开府,还要在宫里待上三年。这三年淑太妃不求别的,只求儿子能平安活下去。
儿子才六岁的宸太妃,算着日子,连话都不想说。贤太妃的目光则追着晟王转,看他有条不紊地安排车马行礼,贤太妃就想到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柴严昙。
人家的儿子是亲王他是郡王也就罢了,偏还没人家孝顺!圣旨刚下,晟王就着急忙慌地接他母妃出宫,自己的儿子却连个影都不见!贤太妃觉得手痒嘴皮子也痒,想揍他、骂他。
东西都装上马车,华淑就要走了,重华宫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痛哭不舍。
除了华玉和青信,华淑一人也不带出去,“本宫已叮嘱德喜照看着,这里很快会有新人住进来,你们用心伺候,总比跟着本宫强。”
众人含泪应下,西厢美人柳若施忽然跪爬到华淑身边,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妹妹伺候了您多年,实在与您难分难舍,请您带我一起出宫吧,若施日后定当更用心在您身边用心伺候着,华玉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柳若施乃先帝的妃子,虽无子嗣也承了多次雨露,应去皇陵陪伴先帝。她今年才十九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好年华,当然不想去皇陵枯老。所以看到华淑出宫,她就忍不住扑了上来,放下脸面和傲气求她。
去了晟王府,她自有办法回家。
华淑淡淡地道,“你伺候的是先帝,不是本宫。”
柳若施泪眼盈盈地哀求道,“若施在这里没少给您添乱,您带我出去,是打是罚都可,您就当留着我解闷也好,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放开。”华淑声音更冷了,柳若施之前对她干过什么,华淑记得一清二楚,才不会因为她掉几颗眼泪就心软,给自己和儿子添麻烦。
柳若施见出宫无望,放开华淑后站起来指着她的脸骂道,“你这个妖……”
“啪!”青信上前一步,一巴掌将柳若施抽倒,“柳美人以下犯上,将她捆了,交由德喜公公发落。”
看着柳若施被带下去,几位太妃都瞥了瞥嘴角,这个是傻了还是疯了,指望着华淑带她出宫,还不如指望贿赂皇陵的守卫呢!
重华宫外的妃嫔们见此情景,不敢再凑上来请贵太妃帮她们求情,让熙宁帝放她们归宁了。
三爷扶着母妃上车,牵马带她出宫。待马车出了西宫门落下车帘后,车内的华淑与华玉相拥而泣。
牵马的三爷没有劝,默默走了一段,对身边的青信道,“本王已给金益昀和张思简送了信,待他们提审程无介时,由你过去掌刑。”
青信当街跪地谢恩。
三爷单手将他拉起来,“你尽心伺候母妃多年,这是你应得的。下手时有点准头,待上了刑台,再取他的性命。”
青信冷森森地道,“王爷放心,小人有千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听闻三弟亲自牵马过闹市,带贵太妃回晟王府,广华宫内的熙宁帝不免失落。
他登基为帝,却成了孤家寡人,偌大的皇宫人去楼空,空得吓人。
“德喜。”
“老奴在。”德喜垂手站在熙宁帝身旁。
熙宁帝半晌才道,“父皇究竟有多喜欢贵太妃,才会给她留下那样的遗旨,临终前却又舍不得,改主意要带她一起去。”
德喜沉默,因为这话他不能答,也答不了。
熙宁帝叹了一声,又道,“易王府可收拾妥当了?”
婉华上前,“皇后已安排妥当,只等您过目了。”
熙宁帝点头,“拿来朕看。”
婉华将皇后整理出的名册送到熙宁帝手中。
除了皇后外,熙宁帝还有一侧妃三侍妾,侧妃蒋扶苏为他生了长女,侍妾张清悠刚为他生下一子,辛氏和刚入府的周氏还无所出。
皇后考虑到他的喜好,将张清悠安排在离宜寿宫最近的重华宫。此等贴心示好的举动,却令熙宁帝皱起眉头,将名册扔在桌上。
婉华不知皇后安排得哪里不对惹了熙宁帝不快,便轻声道,“万岁,经过师无咎道长的医治,七公主已经醒了。”
熙宁帝转忧为喜,起驾永福宫去探望七妹。
柴会馨胸口的刀伤伤及心脉,师无咎进宫后,用内力帮她接脉,又辅以刀伤和口服良药,七公主年轻体壮,很快便有了好转。
熙宁帝到了内殿时,见七妹已经能坐起身了,“师无咎果然了得,朕要赏他,重重地赏他!”
柴会馨的声音依旧虚弱,却也带着欢喜,“皇兄可直接赏金银,小妹听三嫂提过,上清宫的道士们过得甚是清简。”
熙宁帝含笑应下,国库如今已被掏空,比起赏银两,他更想给师无咎赐封号、赐匾额。
不行,他得尽快命人将程家查抄了,填补国库亏空!
第1329章 谁入重华宫
柴会馨笑容减了些,低声请求道,“皇兄,等我伤好了,能不能去皇陵祭拜父皇母后?”因她伤着没赶上送父皇母后最后一程,柴会馨觉得自己很是不孝。
“到时我派人送你去,皇陵周遭风景甚好,你多游玩几日再回来。”熙宁帝对妹妹,是真心疼爱。
柴会馨开心极了,“皇兄可否让皇嫂和君方与会馨同去,也算消暑了。”
熙宁帝懂得妹妹的心意,不过还是歉意地帮她捋顺耳便散乱的鬓发,他受不了这样的不整齐,“你皇嫂初入皇宫,脱不开身,我让蒋氏带着孩子们陪你去可好?”
“皇嫂去不了,我便与九妹、十妹、十一妹同去。”柴会馨咬唇。
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熙宁帝包容着妹妹的小脾气,“也好,你们四个同去。”
柴会馨鼓了鼓腮帮子,鼓起勇气道,“皇兄,臣妹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熙宁帝笑了,“想讲便讲,二哥还会挑你的理不成。”没见在她面前,自己都没摆帝王的架子么,这傻丫头。
柴会馨示意房内的宫女退出去,熙宁帝也让婉华带着宫人退下后,柴会馨沉默片刻,才低声问,“近几年,母后过得并不开心。她砸了无数的瓷器玉器,怨天尤人,二哥可知母妃为何会变成这样?”
熙宁帝没想到七妹会跟他说这些,“你才多大,想这些做什么,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柴会馨嘟起嘴,“我都十七岁了!”
“嗯,待过两年,二哥帮你择个称心如意的驸马。”熙宁帝温和道。
“二哥!”柴会馨气急拍床,却震动了伤口,疼得小脸都皱在一起了。熙宁帝起身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缓缓躺下,“刚说你长大了,怎还跟小时候一样毛手毛脚。”
柴会馨缓了一会儿,她明白二哥不想跟自己讨论这些,但父母后已去,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提醒他呢。
柴会馨仗着胆子道,“父皇冷落各宫妃嫔,专宠贵母妃,致使母后失意,后宫失合。会馨不想二哥像父皇那样。”
熙宁帝敛容,语气也重了些,“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柴会馨紧紧拉住二哥的手,“会馨知道,请二哥容会馨再说一句话:我知道二哥看不上皇嫂,可她是你的正妻,是大周的皇后,她心里满满当当全是二哥。你就跟二嫂好好过日子,好不好?都是长着一个鼻子两只眼,女人与女人又能有多大差别?若把二哥把自己的后宫弄得像父皇的后宫那样乌烟瘴气,受拖累还是你自己和侄儿侄女们。二哥你算一算,父皇有八哥儿子十一个女儿,活下来的才几个?咱们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有哪个真是病死的?”
“你这一句话也太长了些。好生歇着,二哥明日再来看你。”熙宁帝叹了口气,七妹是为了他好,但与十几岁的妹妹谈论自己的后宫之事,让熙宁帝觉得很是不妥。
柴会馨不肯放手,“二哥,我想搬去跟九妹同住。”九公主自幼桑母,与十公主一起住在慧嫔宫中。永福宫乃皇后居所,柴会馨想尽快给二嫂腾地方。
“你莫操心旁事,安心养伤。”
熙宁帝出了永福宫,只觉得心中烦乱,便让跟着的一长串宫女和太监散去,独自在宫中慢步,德喜和婉华远远跟着。
皇宫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在母后宫里住到八岁,然后搬去皇子居所,十六岁才出宫。这里的每一处他都熟悉,没经过一处宫殿,就想着这里曾住谁,她们是怎么死的。
他从这头走到那头,竟发现每个宫里都死过不少人。更想不起八公主、四公主这些妹妹们的模样和死因。
她们是父皇的女儿,是自己的妹妹。熙宁帝最终停在慈宁宫前,抬头仰望,“传朕旨意,请淑太妃和宸太妃携八弟、十一妹,入住慈宁宫。”
“是。”德喜应下。慈宁宫乃太后居所,李太后还未来得及搬入慈宁宫就去了,由妃位最高的两位太妃入住,也合情合理。
建隆帝又道,“将揽月宫收拾干净,让慧嫔带着九妹、十妹入住,待七妹伤好之后也搬入揽月宫。”
揽月宫毗邻宫内最大的御花园,环境清幽雅致,是除了永福宫和慈宁宫外最好的居所,德喜连忙应下。他能感觉到熙宁帝下了很大的决定,却不知这决心由何而来。
熙宁帝缓步往回走,途径重华宫时,熙宁帝向内望了片刻,叹了口气,道,“皇后入住重华宫,后宫诸事皆由皇后做主,蒋氏等人的住处皆由皇后安置。”
易王府内,为了搬家而头晕脑胀的新任皇后姚华清,正在听周氏琼莛哭哭啼啼地诉委屈,“臣妾也不是不喜欢揽月宫,只是那里……那里……您知道的。”
周琼莛是顶替其姊周琼华进入晟王府的,因年纪小又生得花容月貌,再加上柴严易的爱妾张清悠怀着身孕不能在房内伺候,周琼莛便入了柴严易的眼,在太后去世前最受宠爱。
不过她入府的时机不好,太后去后柴严易守孝未尽,建隆帝和李太后又先后去世,柴严易的孝期又延长了一年。风头自然被刚生了庶子的张清悠盖了下去。
姚华清几番思量后,将张清幽安排了重华宫,将周琼莛安排在揽月宫,这两处都是极好的。但周琼莛却不喜欢,因为德妃死在揽月宫,殉葬的郑美人也在揽月宫掉了孩子,她觉得揽月宫不吉利。
姚华清被她哭得烦了,冷冷道,“不想住揽月宫,你想娶去哪里?”
周琼莛羞答答地道,“臣妾想去重华宫,帮清悠姐姐照顾二皇子。”
姚华清气笑了,“万岁为太后和父皇母后守制,你在想什么?滚去祠堂跪着!”
周琼莛泪眼涟涟地走了后,姚华清一下下跳着的太阳穴,便见熙宁帝身边的小太监羽扬欢欢喜喜地跑了来,“皇后娘娘,万岁请您准备搬入重华宫。”
姚华清太阳穴跳得更快了,“何处?”
“宜寿宫旁边的重华宫!”羽扬高声道。
姚华清愣了愣,沉稳问道,“万岁在大典之后,在忙些什么?”
羽扬机灵得很,单点皇后想知道的说,“万岁先见了贵太妃,待贵太妃出宫后又去探望了七公主,然后万岁在宫里转了一圈,定了几位太妃和公主的居所后,便钦点了您住重华宫,便将掌宫之权赐给了您。”
姚华清让羽扬下去领赏,才缓缓道,“贵太妃么……”
此时,贵太妃的马车,已到了晟王府前。
晟王府府门大开,王全桐、霜成和玄散率领府内众人在府门前迎接贵太妃归府。更有不少百姓在远处围观,等着一睹大周第一美人贵太妃的盛颜。
贵太妃只叫了一声起后,便没了动静,百姓们明白贵太妃这是要直接坐马车经由侧门入晟王府了,不免大失所望。
因三爷没有叫起,晟王府的人都规规矩矩地跪着没动。三爷见华玉没有挑开车帘,便亲自为母妃打开车帘,抬手,“母妃,到家了。”
华淑望着儿子递过来的手,愣住了。
他这是要自己在这里下车走正门入晟王府么。自己这副容貌,怎能见人呢。
第1330章 陶然堂下待汝归
华淑,胆怯了。
因容貌生得好,她十岁以后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了。与杨润清定亲之后,父母才稍敢放松,许她三月三那日出门踏青,与小姐妹们去看刚刚修好的湘子桥。
谁知,建隆帝竟微服游湘子桥,华淑因容貌惹得华家家败人亡,还连累得杨家几十口丧命。
在皇宫内,无数次午夜梦回,华淑都恨自己少不更事。
宫内二十六年,建隆帝不许她见人,华淑也不想见人。她不用去慈宁宫和永福宫请安,不用参加宫里的宴会,就在建隆帝给她划定的小小宫殿内,一关便是大半生。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所以儿子让她在府门前下车,她很害怕。
她怕给严晟添祸,因自己这张见不得人的脸,让人生出许多不必要的口舌。这样的话华淑听了几十年,她不用猜也知道他们的话有多难听,他们在严晟面前提到自己时,眼神有多讽刺。
华淑不想让儿子无端承受这些,她微微摇头,“母妃未准备围帽。”
三爷的手并没有收回。因袭承了母妃的容貌,他明白母妃在想什么。他的语气平稳而恭敬,“我大周从未有女子不可出门的律令,母妃以后出入王府都无需戴遮面的东西,儿扶您下车。”
可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华淑不想让儿子难堪。她定了定心神,将冰凉的手搭在儿子的胳膊上,起身弯腰,走出马车。
刚出车门,她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躁动,吸气声此起彼伏。
既然出来了,几经生死的华淑自不会怯场。她踩着下车凳站到儿子身边,望着跪在地上乌压压的一片人。
跪在地上的晟王府众人齐声道:
“属下拜见贵太妃。”
“奴婢拜见贵太妃。”
“小人拜见贵太妃。”
被这样齐刷刷的场面震撼,更被大周第一美人的容貌气度所折服,围观的百姓也跪在地上,齐声高呼,“草民拜见贵太妃。”
华淑为帝妃二十六年,便是受封贵妃时也未曾有这么多人向她跪拜。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是有身份、被人尊敬的。
“免礼。”
“谢贵太妃。”晟王府众人呼啦啦起身,分左右站立,迎贵太妃入晟王府,他们很懂规矩,一个个低着头,不逾越半分。
华淑一步步踏上晟王府门前的石阶,抬脚迈过门槛,进入晟王府。
眼见贵太妃就这么进去了,门外没看清她的容貌的百姓们万分失望。有百姓大声喊到,“贵太妃娘娘,明天晟王府两位小郡主洗三,府上会发喜钱、喜糖吗?”
想到还未谋面的两个孙女,华淑转身回眸,双目含笑,“会的,请诸邻里届时前来吃糖。”
“好嘞。”
这是大周第一美人啊,笑起来果然倾国倾城,比那庙里的观音菩萨还好看。门外的众人激动得满脸通红,齐声高呼。
众人见到她,并没有如她预期的那般模样,华淑脚步轻盈了许多,她急着赶往内院,去见小暖和孩子们。
华淑刚穿过二进院,便见秦氏和小草带着几个丫鬟在这里等着。她们带笑的脸和含泪的眼,让华淑有了“回家”的感觉。
小草飞过来冲进华淑怀里,满是依恋地道,“您终于回来了。”
华淑抬手揉了揉小草的头,与迎上来的秦氏寒暄几句,问,“安人出来了,谁在屋里照顾小暖呢?”
秦氏笑着,“咱们也是刚过来,小暖那边不缺人,您放心吧。”
若不是她们不是晟王府的人,不能到门口去迎接贵太妃回府,迫不及待的秦氏和小草早就冲出去了。看着清减了许多的贵太妃,秦氏心疼着,“您怎么又瘦了?”
华淑想拉进与她们的距离,便学着他们一家的相处方式,与秦氏话起家常来,“近来苦夏,吃不进东西去,在宫里就想着你烙的大饼和炒的苦瓜,总算是盼到了。”
提到苦瓜,华淑便感觉到儿子的胳膊僵了僵,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秦氏和小草的心跟着怦怦跳。秦氏立刻挽袖子,“我这就去和面!”
小草拔腿就跑,“我马上去摘苦瓜!”
哪就这么急了,华淑连忙道,“明天吃也一样的,咱们先去看小暖和孩子们。”
贵太妃的话,在秦氏这儿比圣旨还好用,“好,我把您送过去,再去和面。”
小草却跑出去好大一截了,“小草去摘菜,一会儿就回来。大黄,走!”
直到小草都没影儿了,华淑也没看到大黄的影子。待她到了嘉木堂,才发现大黄守在自己的两个孙女身边,好像守着它的孩子一样。
站在床边的小暖屈膝给美人婆婆行礼,欢迎的话还没说,就被婆婆扶着按回了床上,责备道,“你起来做什么,快躺下。”
见三爷也不赞成地盯着自己,小暖小声道,“儿媳的身子好多了。”
她真心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不用天天躺着。而且婆婆回府是大喜事,小暖怎能不起来迎一迎呢。婆婆来了,她开心得不得了!
“好多了也要仔细养着,月子里千万不可大意。”华淑叮嘱道。
小暖笑着,“这话,儿媳一天听我娘说几十遍。”
“听你娘的,准没错。”华淑说完,目光便落在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小娃儿身上。
小暖指着孩子们,给婆婆介绍,“这是老大小叶,这位是老二小攸。”
小爷……三爷的额角忍不住跳了跳,不管怎么样,小爷比老大要强一些。
两个小家伙都醒着,就这么不哭不闹地躺着,乖巧得不得了,让人见了就打心眼里喜欢,华淑的眼睛都移不开了,“安人,这两个孩子都随了小暖,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秦氏还没说什么,大黄就开口了,“嗷~”
这声音……华淑转眸,关心道,“大黄嗓子疼?”
大黄摇了摇尾巴,秦氏笑了,“它是怕声音大了吓到孩子们,声音都放低了。”
华淑夸奖道,“大黄越来越懂事了。”
被表扬的大黄忍不住飞快地摇尾巴,三爷怕飞满屋子的狗毛,连忙抬手把它的尾巴按住,“莫动!”
大黄回头看了看三爷,便收了劲儿,乖溜溜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一群人围着孩子欢声笑语地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华淑才去看儿子儿媳给她安排的院子。
这院子就在嘉木堂后边,方便她时时过来看孙女,华淑很满意。
待抬头看到院墙上挂的木匾,华淑愣住了。华玉见到这块木匾,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妃,这是,这是老爷刻的那块!它还在呢!”
华父将女儿当心肝宝养着,为她的闺阁起名为陶然后,善雕刻的华父又亲手刻了这块匾为女儿挂在墙上,希望女儿此生陶然。
此生还能再见这块匾,怎不由得华淑不激动,“这是……”
三爷回道,“这是舅父派人送过来的,儿开府便挂在这里,静候母妃归来。”
第1331章 洗三
应小暖的强烈要求,当天晚上一家人凑在小暖的房间里吃晚饭。
小暖搬出华云琦的来跟娘亲和三爷“讲道理”,他们终于相信坐月子也可以开窗户透透风,可以适当擦洗身体,可以适当下床活动,只要别受凉、别累着便可。
华云琦说得这些,秦氏心底里是信的。她跟华淑讲,“当年我生完小暖十二天,就下地干活了,也没落下什么病根。那会儿家里田没人管,又赶上春耕,也是没法子。我就想着现在咱们家条件好了,让小暖多养养也好。”
华淑没种过田,她仅有的两次经验都是在第四庄,旁观秦氏带着人播棉花籽、收拾棉花秧。但她知道种田时辛苦的,春耕时还不算太暖合,秦氏刚生了孩子就要下地耕田,一定很辛苦。
“小暖好动,在床上肯定待不住的。你当年没落下病根,一是你底子好,二是你习惯好。你看这么多年了,你从不喝冷水。生完孩子那会儿一定更注意吧?”
说起这个,秦氏立刻就精神了,“我那会儿真得很注意,洗手洗脚、刷锅洗碗都用温和水。为了这,小草她奶奶没少骂,我也坚持了一个多月……”
母亲和美人婆婆聊得开心,妹妹就趴在美人婆婆的腿上,忽闪着大眼睛盯着她看。
三爷难得的没去书房办公,坐在小暖旁边,按住大黄,用梳毛刷一下一下地给它梳毛。小暖觉得肉眼可见的,大黄的毛就少了,难为它忍得住……
直到两个小家伙咿咿呀呀地醒了,一家人才忙活着照顾两个孩子。
华淑和秦氏亲自将两个孩子收拾干净,交到小暖手里,让她给孩子喂奶。
三爷依旧坚持不让小暖起夜照顾孩子,折中的办法就是小暖白天喂,晚上睡下之前让孩子吃饱,第二天早上再喂,晚上则由乳娘照顾着。
因为不放心,秦氏让翠巧搬进晟王府。由她带着四个乳娘一起照顾孩子,原本是五个的,有一个话多心眼多,被小暖辞退送走了。
小暖要喂孩子,屋里就不能这么多人守着了。秦氏和小草乐颠颠地跟着华淑去了陶然堂,大黄看了看孩子们,又看了看三爷放在一边的梳子,挣扎了一会儿也跟着去了。
屋里就剩下小夫妻和两个孩子。
经过了昨晚的旁观,三爷今晚已经掌握了指挥权。他让小暖靠坐在床上,然后拉开她的衣服,把两个孩子放在她的身上,用手托着孩子的脑袋。
这姿势,比昨天还尴尬。小暖都不敢低头看,“娘说这样吃孩子费劲。”
嫌费劲正好不吃。三爷看着趴在小暖身上的两个黑乎乎的小脑袋,轻声道,“不费劲。”
你怎么就知道不费劲了?小暖张了张嘴,忽然反应过来他还真的知道,脸刷地换了一个色,仰头看着头上的纱帐,使劲儿研究这是斜纹的还是横纹的。
纱帐换成了黑色直纹的。然后,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许久才离开。
离开了,他还嘟囔了一句,“变成奶香味儿了。”
似乎很不满地样子?小暖眼睛一亮,“我明天就把这味道洗掉!”
“罢了,先这样吧。”三爷不许,又加了一句,“不能洗,只能擦。”
华云琦说的是“擦洗”,但三爷似乎只听到了一个“擦”字,把“洗”忽略掉了。
小暖这会儿处于弱势地位,不敢跟他据理力争,只得忍了。待翠巧带人把两个吃饱的孩子抱出去后,小暖被秋月和春花扶着去堪比桑拿的浴室擦洗身体。
出来时,觉得浑身舒畅。
三爷也已沐浴过了,他旁边放着一盆热水,桌上还有一只笔。小暖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一般的毛笔,而是上清宫画符用的笔。虽然师姑说过要把画符文的方法教给三爷,但小暖还没让他画过,这是要开始了吗?
小暖捂住自己还没缩回去的肚子,不想让他画怎么办?
三爷已经招手了,“过来,躺好。”
小暖捂住自己肚子,做最后挣扎,“我又不出去……”
“明天洗三,会有很多人来。”
“来的都是各府的女眷,她们看不出什么的。”
“以防万一。”
小暖咬唇,“明早请师姑过来帮我画,好不好?”
“我已练成了,无需麻烦师姑。”三爷毫不退让。
小暖好奇,“你怎么练的?”
三爷平静地道,“先在纸上,熟练后在猪身上。”
猪……
小暖见三爷笔都提起来了,只得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躺平,暗自琢磨自己的肚子怎么也比猪的小一些吧……
“三爷,那个被你用来练手的猪呢?”
三爷用薄被将小暖的身子仔细盖好,只留出丹田部位,“那阵子你正馋肉。”
小暖……
也对……画了掩盖天机面向符文的猪,又不是画了转运符的猪。小暖感到丹田部位一热,三爷的手轻轻贴了上来。
她不由自主地一缩,尴尬地闭上眼睛。刚刚卸货,她的肚子像六七个月的,松耷耷软绵绵的,与时下流行的杨柳细腰差了十万八千里。被自己的丈夫这样摸,小暖心里很不安。
只求他快点画完,她好把肚子藏起来,恢复好了再给他看。
一下,两下,三下……三爷的手动来动去,小暖忍不住了,张开眼一看,他居然一副享受的模样?!
“很软,手感很好。”三爷很满意,又捏了捏。
小暖……
“很快会缩回去的!”
三爷抬眸,“很快?”
“嗯,一天一个样!”小暖咬牙道。
三爷若有所思,“嗯,一天补一次。”
小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三爷摸够了,才开始画符。他专注的样子很迷人,毕竟是早已坦诚相见的夫妻,让三爷给她画符,小暖觉得比让师姑画尴尬少了许多。
忍了。
待两人熄灯安歇后,三爷将小暖抱在怀里,再想到睡在后院的母妃和睡在侧院的孩子,三爷弯起嘴角,很满足。
第二日是千叶和灵攸的洗三礼,三爷不用去天章阁,在府里招待来贺喜的客人。
谁也没想到,来的第一位客人居然是安国公庄立坤,他不是独自来的,手里拉着两个孩子。
“王爷,这是我儿庄映冬,我孙子庄韬。”
庄国公笑容大得刺眼,三爷觉得这厮脑袋里定在转悠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332章 姚皇后取经
不过今日是两个女儿的洗三之日,来者是客,三爷懒得与他计较,颔首道,“虎父无犬子,国公府的公子,俱是以表人才。”
看来晟王很中意自己的儿孙,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安国公咧嘴笑得万分开心。
国公府的长孙庄韬更正道,“王爷,我是爷爷的孙子,不是儿子。”
安国公的脸一僵,这欠揍的熊玩意,晟王怕是看不上了吧……
三爷低头看着庄韬,又想起小暖说的孩子喜欢跟人目光平视而不是仰视,便微微弯腰,问道,“庄韬?”
四岁的庄韬点头,“是。”
三爷直起身,“你父庄映春乃右威卫文武双全的大将军,你祖父是虎将,你父亦是,你乃虎子。”
庄韬整张脸都被晟王的话点亮了,“嗯!”
晟王话不多,但也真会说,一句话把他们爷孙仨都夸了!安国公脸上重又挂满了笑容,看来晟王对自己这虎孙儿挺中意的嘛,嘿嘿……
有望啊有望!
“王爷,不知……”
“王爷,益霁老候爷到。”
三爷点头,“国公请入内吃茶,本王去迎一迎。”
随着三爷往外走时,王全桐低声道,“益霁老候爷贺礼百两,粉珍珠一盒。”
贺礼是明面上给人看的,那一盒粉珍珠却值老了钱了。益霁候府送上这么重的礼,想必是为了三爷在观景楼大火之夜救下益霁候之子郑康聪的恩情。
虽说郑康聪被三爷从楼上直接扔了下去摔折了一条腿,但若不是如此,他的命就没了,益霁候府当然感激不已。
待三爷引着益霁老侯爷入厅时,庄立坤见到这老东西也带了个小奶娃来,眼睛就瞪圆了。
他娘的,这老东西居然想跟自己抢儿媳妇/孙媳妇!
与此同时,益霁候太夫人到了内宅,呆愣在贵太妃面前。
今日虽然是喜日,但仍在国丧之中,贵太妃不饰鹅黄嫣红,一身月白滚黑边宫装,头上除了象牙长梳外,只插了一只白牡丹。这样简单的装扮,却美得……美得……
益霁候太夫人见贵太妃起身请她入座,竟愣乎乎地说了一句,“您定是月宫里的嫦娥投胎的。”
贵太妃含笑,“本宫早就听闻太夫人年轻时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见,才知女子也可英姿飒爽。”
益霁老侯爷年轻时张狂无度,娶了太夫人入府后,因不服太夫人管教,被太夫人踩在脚下用棍子抽打,太夫人因此扬名京城。这样的名声是被各府夫人所不齿的,但到了贵太妃这里,却成了“英姿飒爽”。
太傅宁良雍的孀妻宁老夫人暗暗点头,传言过不可信,贵太妃不仅不妖不媚,还很有学问,举止也很得体。
这样的冷美人,难怪建隆帝明知她已有婚约,却还将她强留在皇宫,宠了半辈子。
昨日广华宫发生的事,虽然被熙宁帝禁了言,但一等公侯府内,哪会一点消息也得不到。只不过因为圣上禁言,所以众人不好在明面上说罢了。
虽然三爷料到今日会来不少人,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京城三品以上官员除了在衙门当差不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就算当差不能来的,其府内女眷也到了。
所以,内院比前院人还多。得亏晟王府足够大,否则都装不下这么多人。
小暖坐在床上,迎来送往一批批贵客,脸都要笑僵了。华淑怕她累着,后来的二品以下官员的家眷都不让往嘉木堂领。
小暖刚歇了会儿,就听人报:皇后来了!
这下一府的主客都惊呆了。
待姚皇后众星捧月地到了嘉木堂,见到小暖的一对女儿时,是由心往外地羡慕,“这俩孩子真会长,眉眼像贵母妃,鼻子像弟妹,待长开了,咱们京城的第一美人就该换人了。”
那不能!秦氏和小草同时摇头,千叶和灵攸是长得好看,但怎么也不可能比贵太妃还美,因为小暖的鼻子,可没贵太妃的好看。
小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她心中无比遗憾,孩子们的鼻子,干嘛要像她呢,她的鼻子头没母妃的好看啊。
待屋里只剩下姚皇后、贵太妃与小暖时,小暖问起她何时入宫。
姚皇后面带羞涩欢喜,“你二哥让我搬去重华宫住,宫里还没收拾妥当,五日后再搬。”
贵太妃和小暖对了对眼神,均有些诧异。熙宁帝不让姚皇后住历朝皇后的居所永福宫,却让她去重华宫。此举还真是耐人寻味,不过看姚皇后的意思,是欢喜的。
小暖含笑道,“恭喜二嫂。”
贵太妃也道,“重华宫虽小了些,但离着宜寿宫最近,以后也方便皇后照顾圣上的龙体。”
因为这件事,姚皇后昨夜睡觉都笑醒了好几回,醒了又不免担忧。因为在易王府时,他们夫妻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万岁歇在她房里的日子并不多,现在他让自己搬去重华宫,若是还不来她这里歇着,该怎么办?
姚皇后此来,一是贺喜,二是想向贵太妃取经。否则待她入宫后身边耳目众多,哪还有机会向贵太妃请教这些。
先帝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华淑一人霸宠几十年,若是她肯指点自己几下,定会让自己受益匪浅。
但这些话,当着小暖的面却不好说出口。小暖是何等聪慧,她见二嫂不说话也不走,就知道她有话要与母妃说,便主动给她们腾地方,“千叶该饿了,二嫂与母妃说会儿话,我去喂喂她。”
弟妹竟亲自喂养孩子?姚皇后含笑,“三弟妹真乃慈母。”
贵太妃点头,母亲哪有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姚皇后看了一眼身边的贵太妃,又因她的美眩晕了一把,她心中又觉得自己没戏了。先帝好色,贵太妃美成这样,哪怕什么手段也没有,先帝的眼睛也不会离开她的。
自己虽不丑,但比起贵太妃来,还是天壤之别……姚皇后定了定神给自己鼓劲儿,才轻声关怀道,“我昨日忙着府里的事,没得及去宫里帮您收拾东西,您昨日才出来,今日又逢着大喜的日子,身体还没歇过来吧?”
皇后在她面前执晚辈礼,贵太妃便也亲切随意了些,“昨日睡得好,现在还没觉得累。”
姚皇后含笑,“母妃的身体真好,我这两日因着府里的事,晚上都歇不过来。不怕您笑话,我现在都有些头晕气短。”
第1333章 娃娃亲
华淑无依无靠地在宫里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连这位年轻的姚皇后说什么都听不懂。
她亲自来给自己的孙女洗三,她让所有人退出去,就是有话想问或者说,想请教自己。她是皇后,或许现在还有些稚嫩,但十几几十年后或许又是一个李皇后,华淑不想让她对自己感兴趣,她想一次性地满足她的要求,“皇后是被何时所困?”
姚华清立刻倾诉道,“我昨日本来拟了单子,让圣上最中意的宠妾住进重华宫,但圣上最后却点了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华淑点头,“在此之前,万岁在广华宫处理了一纸诉状,事关一件陈年旧事……”
华淑把广华宫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姚华清听,并未多做评价,然后她又接着道,“圣上处理完此事之后,又去永福宫见了七公主。我记得,七公主与您甚是亲厚。”
也不算多亲近,只是比起母后来要好上不少。
姚华清没想到华淑是这样进宫的,更没想到先帝明知她已有婚约还宠了她几十年。以姚华清对熙宁帝的了解,他应是听闻先帝竟因被华淑的所惑,做出抢人妻、祭月老、告阎王等等荒唐事,提起了一些警惕吧。
或许,七妹还跟他说了些什么,在这两件事的影响下,他才会改变主意,让自己搬去重华宫。
他不是多看重自己,而是因自己是他的正妻,他不想做下先帝那样的荒唐事。
这对自己而言,是个好消息,起码最近几年,自己不会活得如母后那般……难堪。
姚华清抬眸,面前这个被先帝后宫嫔妃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原来却是整个皇宫里最可怜的一个。她可曾恨过先帝?
怎可能不恨呢。姚华清的目光真诚了许多,“母妃,我在皇宫中该如何做,才能既不惹万岁反感,又能让六宫井井有条?”
华淑笑了,“您是皇后,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嫔,怎敢逾越为您指路,你该多想想您的母后是怎么做的。”
姚华清忍不住道,“母后虽机智过人,但她做的那些,在先帝和许多人看来并不好,她自己也过得十分艰难。”
华淑点头,“那您就要记住,不要跟她走上一样的路。”
姚华清眼睛亮了亮又暗下去,“您是说,后宫由着圣上心意,若是他专宠哪位美人,我也不要干涉么?”
华淑浅浅笑了,“应该再往前看几十年,不要让美人进宫,才能得清净。”
姚华清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一点,“这又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嗯。”华淑应了一声,“这确实很难,但您不是已经住进重华宫了么?”
是啊!她已经住进重华宫,成了先得月之人。姚华清脑袋里转过无数的念头,这些念头令她热血澎湃,“多谢母妃,日后华清遇到难解之事,再来问您。”
“皇后,此后宫非彼后宫,您面对的局面与以前不同,先帝与当今圣上也不同。听我这宫外之人的意见,只能令您塞耳掩目,您该看的是圣上,是您自己的心。”
贵太妃不愿帮她,姚皇后垂眸,她当然明白自己的心,也想看清熙宁帝,可当了这么多年夫妻,她根本看不透他,她没有贵太妃的本事,也没有她的容貌……
华淑叹息了一声,指出了她的问题,“女人若要吸引住男人的目光,首先得能让自己令自己满意,若无这点自信。若连自己都无法心悦于自己,又如何期盼旁人施舍、怜悯?您是皇后,圣上对您的期许与妃嫔不同,您应该让圣上觉得离不开您,有了烦心事或者喜悦之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
姚华清抬眸,便见大周第一美人双目明亮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知道怎么做,就去试,总会试出适合您和圣上的相处之道。”
“您当年也是这么试的吗?”
华淑点头,“我吃了许多苦楚,才成为了先帝想要的妃嫔的模样。”
姚华清惊了,然后慢慢挺直身子,站起身来,“多谢母妃。吉时也快到了,咱们抱两位郡主去洗三?”
当贵太妃和姚皇后一人抱着一位郡出现在后堂,亲手将两位郡主放入御赐的玉盆中,两个小家伙遇水,踢蹬蹬地呜哇哭泣时,满堂的命妇才中震惊中惊醒。
她们神情复杂,这两位郡主得圣上赐名,又得皇后亲自洗三,这是何等的荣耀。大周的郡主,再没有比这两位更尊贵的了。若是这两个孩子再承了贵太妃的容貌……
怨不得她家王爷、侯爷、老爷,要带着家里不足六岁的嫡子嫡孙们过来贺喜!众人看着贵太妃,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
当两个孩子被送到小暖身边后,被皇后和贵太妃亲自剪下的胎毛也装入两个小荷包里,送到了小暖手中,前厅后院齐开素宴。
虽无管弦助兴,晟王府这次洗儿宴,也无人能及,被人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送客后,贵太妃和回陶然堂歇息,三爷也回到了小暖身边。小暖见他脸色不好,便抬头看着他。
三爷抿了抿唇,“小叶和小攸才三天,就有人惦记了!”
庄国公和益霁老候爷在桌上向三爷求娃娃亲的事儿,小暖听绿蝶说了。想到那几个五六岁的孩子被抱孩子的三爷吓哭的场面,小暖忍不住想笑。
三爷冷声道,“益霁候府也想求娶本王的女儿,做梦!”
这两府内院都是乱成一团,他们当然不会把女儿嫁去这样的人家。不过,小暖还是忍不住逗三爷,“府里怎么样还是其次,关键是要男方人品好有本事。庄国公府的长孙没被你吓哭,以他四岁的年纪,已是很了不得了。”
“哼,他不过是跟玄散一样少根筋儿罢了,莽夫!”三爷依旧不爽。
小暖帮两个女儿盖好薄被,慢悠悠地道,“当年,有一个男人脾气很差,家里更是天下第一等的乱,乱到一步走错就可能掉脑袋的那种……不过那男人对我是真心的,我还是嫁了,如今过得也不错。”
三爷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挑了起,浑身的毛都被小暖这一句话抚平了。
第1334章 程无介把银子藏哪了!
小暖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身边的两个女儿,轻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她们长大了想嫁给谁便嫁给谁,咱们不要干涉。”
三爷的毛又炸了起来,“若是她们被绣花枕头所骗呢?”
小暖自信地抬起下巴,“凭三爷和我陈小暖的本事,会教出两个能被怂包骗的女儿来?”
那……当然不能!三爷心里又舒坦了,他抬手揉了揉小暖的脑袋,“睡吧。”
小暖睡醒后,看着霜成和秋月整理出来好的十几页礼单,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震撼了,这也太多了!
秦氏看得眉开眼笑,“一般的东西就算了,这些玉器珠宝给小叶和小攸留着当陪嫁,到了她们成亲的时候对半分。”
华淑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小暖的嫁妆可把多宝堂堆满了?”
小暖心疼着,“目前还能把她俩的‘嫁妆’塞进去。”
华淑见小暖面色不对,关怀道,“可是身子不舒坦?”
小草最懂姐姐在想什么了,她托着小脑袋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姐在算账呢。今天收的这些贺礼全归了小叶和小攸,可随礼的这些府里有了喜事,我姐还得给他们照样还礼。这样一算,这些礼单上的东西,都是我姐的买的。”
华淑诧异,“是这样?”
“知我者,小草也。”小暖是真心疼啊。
秦氏挖了小暖一眼,给贵太妃解释,“小暖倒不是不舍得给女儿出嫁妆,她是觉得这些东西在库房里放十几年是浪费银子!”
“这些东西如果换成银子投到生意上,十几年得翻好几番!”小草学着姐姐的语气讲完,又跟贵太妃道,“您不知道,我姐现留着物件浪费,把她自己的假装能换银子的都偷偷换银子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小暖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华淑笑出了声,“嗯,很有道理。”
小草立刻跟上,“小草也觉得有道理!”
“娘你看,母妃都这么说了!”小暖立刻找到了撑腰的。
华淑好奇道,“你这样,严晟怎么说?”
小草立刻道,“我姐夫知道我姐库房里空了,就让桐叔把王府库房里的东西都填到姐姐库里。为此,桐叔天天乐得合不拢嘴。”
霜成也道,“方才王全桐来送礼单,还偷偷问奴婢王妃最近打算不打算倒腾库房,他说王府的库又快装不下了。”
秦氏也觉得王全桐跟别家管家不一样,“人家府里的管家管事,都恨不得库房里东西越多越好,咱们府里的管家倒好,府里库房东西多了,他就被堵得喘不过气来。”
华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难怪严晟会选他做管家,难怪府里到处都空荡荡的。”
严晟喜欢齐整讨厌繁琐,所以晟王府内楼阁亭台少,花草树木也少,四下平旷,一眼望过去院内、房里放的整整齐齐的物件尽收眼底,才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他选的人,当然是合他心意的。华淑笑够了,点手唤华玉,“你带管家去我的库房看看,教教他怎么归置东西才能齐整。”
小暖明白了,原来喜欢齐整这个毛病,三爷是跟母妃学来的!
华玉走了后,小暖问美人婆婆,“今日怎没见青信公公?”
“他出府办些事,现在已经出了宫,公公这等称呼,便不必用了。”华淑声音温柔而坚定。
小暖三人齐刷刷地点头,在她们这里,贵太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在这时,大黄进来了。它把兔子往贵太妃面前一放,用大爪子把胖兔子往前推了推。这兔子被大黄倒腾习惯了,它怎么比划就怎么是,听话地往前挪跳了两步,到了贵太妃脚下。大黄这才蹲在地上,咧嘴吐舌头冲着贵太妃哈哈。
华淑垂眸,“这是阿宝吧,比在宫里时精神了许多。”
“嗷。”大黄很满意。
秦氏三人看着被大黄糟蹋得快成了土黄野兔子的阿宝,一致违心道,“太妃(母妃)说得对!”
霜成……
大黄扒拉了扒拉贵太妃的衣裙,示意她抱抱兔子。华淑弯腰将兔子揽到膝上,给它顺了顺毛,又放在地上,“去吧。”
阿宝颠颠蹦回大黄身边,大黄见贵太妃不要,便非常熟练地将阿宝叼回了它的垫子上,盘住睡了。
小草眼睛转啊转,“太妃,咱们去花园钓鱼啊?”
待贵太妃和娘亲被太妃拉走了,小暖静静看着地上的大黄和阿宝,缓缓问道,“玄舞,当今圣上有什么爱好?”
建隆帝喜欢动物,所以宫里上至太后下至诸嫔妃,人人养宠物。建隆帝在百兽园遇刺后不喜欢动物了,宫里养的那些活物都消失不见。这么说来,阿宝还是运气最好的一只。
玄舞回道,“圣上年轻时喜欢下棋,这几年似乎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喜好。”
“下棋这个不错。”小暖想象后宫妃嫔们对弈的场面,点了点头。
抱着灵攸郡主进来的翠巧想起来一件事,“奴婢也是听易王府的婆子唠闲磕说的,当今圣上受不了脸上有痣、牙齿不争气的人在身前伺候,所以易王府的小厮和丫鬟的脸、脖子、胳膊和手,个顶个地干净。”
“听说蒋侧妃现在之所以没有以前受宠,就是因为她生完孩子脸上长了孕斑。”
小暖喂着女儿,感叹道,“那咱们以后有眼福了。”
“为啥?”春花不解。
“因为这一届的宫女和太监,都会长得非常干净。”
三爷忙完兵部的事情回到天章阁不久,便被熙宁帝召广华宫议事。
广华宫不只光照好,侍卫、太监和宫女都比以前的看着舒服很多,特别是见到昨日殿门内裂了一道细纹的汉白玉地砖也被换成了新的,三爷更觉得呼吸都顺畅了,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一些。
熙宁帝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顺畅着,待三弟坐下后,他便道,“我想将宜寿宫改名为光明宫,三弟觉得如何?”
三爷点头,“正大光明,闻之便有正气,踏入其中便是光明,甚好。”
熙宁帝连连点头,“地砖也换成这种白色,墙刷成白色,除了紫金墙和龙椅,其他东西都换……”
说了一会儿,熙宁帝想到这些都要用钱买,又忍不住郁闷道,“我命地胤查抄了程府,却只搜出来不到五千两银子!也不知程无介将他贪墨的银子藏在了何处?”
三爷顿了顿,才道,“让金益昀仔细审问?”
第1335章 大理寺的青信和德喜
以前有什么大官被关在大理寺监牢内,大理寺卿金益昀总是坐卧不宁地掉肉,但程无介被关进来后,他没掉一斤肉。
程无介是因假传先帝托梦、诬告贵太妃而入狱的,说他有罪的是先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程无介敢说先帝说的不是真的?他还真敢。他说熙宁帝和诸位大人亲自认证的先帝遗旨是假的,金益昀都不用自己出手,贵太妃身边的太监青信就把他料理得明明白白的,什么都不用金益昀干。
金益昀身为大理寺卿,下令对死不认罪的囚犯用酷刑也是有的,他自认为已经见惯了天下酷刑,但见到青信审问程无介的手法,金益昀还是吓得腿发软。
私下对比了一番,金益昀觉得还是李相大人家的李刑更盛一筹,他审讯罪犯时虽然也摆满刑拘,但都不屑于使用,单靠嘴皮子就能将罪犯吓成傻子,问啥招啥。
青信的手段,实在太血腥了。
没想到过了两日,又来了个更血腥的——大内太监总管将炼丹害死先帝的玄孚带进了大理寺。
玄孚本压在宫中的地牢内,但熙宁帝整修宜寿宫,让人把地牢给填了。填地牢时,他还请师无咎道长入宫,亲自在地牢内做了法事驱散煞气,随后将地牢的清空——是真正的清空,地牢连墙砖都被扒了,然后用土填得结结实实的。
地牢内的犯人,属于皇室宗亲的转去了宗正寺,非柴姓的被转来了大理寺。
玄孚、江崖这两人,跟程无介一样是重刑犯,都被押在死囚牢严加看守。德喜和青信每天入牢审问各自的犯人,抽空还会听着牢里的惨叫一块吃个茶点。
“程无介贪墨的银子,可找到了?”德喜问。
“他说都丢了。”青信答,他低头仔细检查自己的手,看血迹有没有洗干净。
德喜冷笑,“怕是还心存念想,想着用这些银子买命吧。”
青信心里明白程无介说得是真的,不过他非常认同德喜的话,“是我的手段不够,还要多向公公请教。”
“好,明日咱家过去看看。”德喜笑吟吟的,在大理寺衙门外与青信告辞,一个回了皇宫,一个去了晟王府。
金益昀看着他俩的背影,觉得程无介明天一定会更惨。不过,他活该!程无介这么多年干过的坏事,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了,也是活该!
金益昀转身回去后,窝在角落里的胖子柴智岁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听这两位的意思,程无介是完了。程贤文和程家旁支的男丁都入了狱,程府的女眷家仆被圈禁待审,在金陵当官的程贤伯也在押解回京途中。
柴智岁心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只希望程小六还没到江陵,找个地方猫起来,逃过这一劫。
青信回来将审问结果告知了三爷,三爷又交给他一堆程无介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证,让他好好审问。
“户部尚书方简荣、贺王柴梓里、大内侍卫江崖、千牛卫中郎将郑勋……”三爷连点了十几个人名,“这些人都不干净,程无介手里有他们的罪证,他用这些罪证要挟这些人为他办事,一并除了。”
“王爷,既然牵扯到诸位朝中大员,小人可否慢慢审理?”青信拿着厚厚的一摞纸,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三爷点头,“一个月。”
“是。”
青信咧嘴笑了,他模样虽然长得不错,但又瘦又白,跟地府的白无常似的,笑起来跟三爷一样渗人。待他出去后,玄散忍不住小声咕哝道,“青信公公跟木刑,一定很合得来。”
“青信以后是二管家,主管陶然堂内外事务。晟王府,没有公公。”三爷淡淡道,母妃想与宫里断得干干净净,公公这个称呼,也没必要留着。
玄散立刻立得直溜溜的,“是!”
“三爷,西北急报!”姜公瑾拿着几封急件,匆匆进了雅正堂,
听着姜公瑾沉重的脚步声,玄散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晟王府内谁不知道姜公瑾就是玄一,他还装个鬼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
搞得老子们好像白痴一样!
“玄散。”三爷淡淡道。
“是。”玄散恭敬低头。
“去银时堂保护郡主。”
……
“属下遵命。”好,三爷比他功夫好,玄一也比他功夫好,这的确用不到他,玄散颓丧地往后走。
见他出去了,姜公瑾捋须笑吟吟地道,“三爷,老夫每日指点指点他?”
三爷摇头,“待回来再说。”
自己不跟着一块去?姜公瑾点头应了。
晚上,三爷先去陶然堂陪着母妃说了两句话,就回到了嘉木堂。三爷在家时,秦氏和小草不会在嘉木堂里多待,把时间留给他们小两口。
三爷进来时,小暖正在看账册,脸上神情甚是愉悦,不用问也知道她又有银子入账了。
小暖从吃饭时就知道三爷心里有事,他这么早回房应是想与自己说事情了。她早就想好了,不等三爷开口就开始报账。
“咱们府里的账上有闲银两万两,我铺子的账上能用的活银有六万两,府内的仓库里不重要的东西三天之内能变现十二万两。先后从程家弄来的折合成银子足有一百三十一万两,我挪了五十万两,抹去身份转了几个弯了入股了亨通钱庄,现在还有八十一万两。”小暖把账册递给三爷,总结道,“多了不好筹备,但三天调出一百万两完全不成问题。”
三爷结果账册看了一眼,自从小暖掌管王府的财务后,府里也换成了绫罗霓裳的记账手法,账册清晰,看着就让三爷觉得神清气爽。
不过,“你为何觉得我要用银子?”
“国库空虚,西北战事告急,圣上搜了程府没找到银子。三爷不是来找我商量这件事的?程府的银子,本来就是意外之财。”
小暖歪着小脑袋,她本来尖尖的小脸现在变得圆圆润润的,非常可爱。这么贪财的小丫头,居然舍得将她的银子拿出来给自己用,三爷深受感动,抬头揉着她肉乎乎的小下巴,蹲在旁边看孩子的大黄凑过来,深长脖子抬头看着三爷。
三爷揉完小暖,顺势揉了揉大黄,温和道,“程府的银子,算是程无介和郑笃初给你的赔偿,你安心收着。国库再空,也不差你一百万两。”
小暖笑弯了眼睛,“那我把这笔银子分给母妃一半,当她的私房钱?”
程无介欠母妃的,是要用血来还的。不过三爷还是点了头,“府里的银子,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小暖眼睛亮了,“那我把库房里的东西也倒腾倒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