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秦德的醉话
陈小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小暖倒要问问外公,今天跟前几天哪里不一样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秦三好的火气就上来了,“不是外公说你,以前好好的个闺女,咱么现在跟三姑六婆一样牙尖嘴利的,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奶奶教的啊。”陈小暖答得理直气壮。
陈祖谟的娘亲皮氏的确是个能说会道的,秦三好被噎得哑口无言。
“外公,我劝你熄了让我娘再嫁的心。如果你敢让媒婆登我家的门,我就把你受了陈家的好处要把我娘随便嫁出去的事儿嚷嚷得全村人都知道!”陈小暖冷冰冰的警告外公秦三好。
秦三好瞪大眼睛,脑袋里的话顺嘴就吐噜出来,“你咋知道的?”
果然猜对了!陈小暖冷笑一声,“咋知道?是个人就看的出来!我娘是您的亲闺女吧?您要是真为了我娘好以后就别管我们了,行吗?算我求求您了!”
门口的秦正田见了,脸色也很难看,埋怨他爹道“爹,您什么时候跟陈家婶子见过了,她许给你啥?我姐……”
秦三好回头就吼,“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能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当爹娘的啥时候不是盼着孩子们过得好?女人长大就该嫁人过日子,否则以后爹娘死了你也老了干不动了谁养活你姐,指着两个嫁出去的闺女吗,人家婆家能干吗?”
秦正田也不傻,他爹说的这些都是面子话,陈家能威胁他们家的,也就那点事儿,“陈家又拿大郎和二郎的学业威胁爹了吧?我这就去县学把二郎领回来,这书读得丢人现眼,还不如不读!”
“你给我站住!”急眼的秦三好大吼一声。
刚进门的韩三胖吓得浑身胖肉一抖,“站着呢。”
韩三胖后边的里正秦德脸更长了,“不想叫我来就明说,到门口了又不让进去算怎么回事儿!”
窝里横的秦三好见到里正,立刻怂了,迎上前陪着笑,“我是在骂正田,你们快进来坐。”
见韩三胖真把里正请来了,秦氏和小暖也从厨房里迎出来。
韩三胖冲着小暖挤了挤小眼睛,“我舅早在家等着呢,......姐,饭快成了不?”
他特地回去问过他娘,娘俩捣鼓了半天才算明白秦氏比他大仨月,这称呼总算是有了。
秦氏立刻点头,“好了,好了。二弟,请里正叔到屋里坐,小暖上菜,小草拿筷子!”
里正秦德坐在堂屋八仙桌的正位上,秦三好在左,韩三胖在右,秦正田在下手作陪。虽然其他三个都脸色不好看,但有韩三胖在场面就不会冷,小暖放心地退回厨房,只要他们坐下吃口饭,这事儿就算成了。
秦氏的手艺好,有秦正田和韩三胖劝着,一群人不知不觉地把八盘菜吃了个差不多,酒也喝了两葫芦。吃饱喝足了,秦德的脸色也好看不少,终于开口要摆明他的态度了,“一笔写不出俩秦字,我能不向着本家人?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陈祖谟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在他面前都矮一大截,更何况是你们?”
垂手立在门口的秦氏点头称是。
“你和祖谟就算合离了也不是仇人,他又不是不讲道理不要脸面。你只要不找事儿,平平安安总是有的,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他也得顾着俩孩子不是?”里正叹口气,“真不知道你咋想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咋就合离了呢。”
还年纪小不懂事陈小草咬手指头,望着桌上见底的盘子咽口水;秦氏握紧拳头咬紧牙,红着眼圈低下头;气成刺河豚的陈小暖可忍不下去,“里正爷爷放心,我们娘仨就是想安生地过好日子,只要他们陈家不找事儿,我们一定不去招惹他们。”
醉酒的秦德瞪起眼睛,“什么叫他们陈家?你不姓陈还是小草不姓陈,那是你爹!他苦读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考上状元,想舒坦舒坦咋地了?你还小不懂事,男人但凡有那个能耐,谁不想三妻四妾的,要是我中了状元......”
陈小暖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韩三胖见舅舅的话越说越没边儿,立刻站起来打个酒咯,“不能再喝了,醉半道儿上还不得让村里人笑话一年。我也喝大了,正田帮我把舅送回家去。三好伯就得麻烦姐和小暖送了。”
韩三胖和秦正田立刻架着满嘴胡话的秦德走出大门,脸色都没见红的秦三好在大门口停住,又回头劝女儿道,“不用送,你德叔话糙理不糙,你自己琢磨琢磨,等过几天......”
“爹,我绝不再嫁,如果您给我说媒,我就带着俩孩子绞了头发住到尼姑庵去!“秦氏也发了狠。
秦三好瞪了她一晌,突然说了一句,“咱们这儿没有尼姑庵,庙里只有和尚,人家不收你们。”
外公也喝大了吧,陈小暖差点破功笑出来,“反正外公记得你找什么人家我娘都不嫁就得了,娘和小草收拾碗筷,大黄跟咱去送外公!”
秦三好现在最烦陈小暖,一甩胳膊就大步出门,“不用,我老头子可没个狗外孙!”
这绝对是喝大了,陈小暖和大黄在后边溜溜达达地送了秦三好回家,又加快脚步往自己家赶,就怕她娘亲想不开又钻牛角尖。
哪知道回到家却见娘亲和小草喜滋滋地坐在凳子等她开饭,桌上也是刚才那八个菜,这是秦氏留下来的,虽然每个不足四分之一盘,但也足够她们母女吃的。
见姐姐终于回来了,小草迫不及待地递给她一双筷子,又眼巴巴地望着娘亲。
“你们俩今天一个帮娘洗菜一个帮娘烧火,都辛苦了,吃饭吧。”秦氏先夹了一根炒肉丝放在小暖的碗里,又夹了盘子里仅有的一大块金黄的炒鸡蛋给小草。
小暖也给娘亲夹了一块红烧肉,“娘做这么多菜,最辛苦。”
“谢谢娘!”小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见娘亲终于把第一口菜放进嘴里,迫不及待地埋头开吃。
待盘子里的东西都打扫进肚子,小暖才懒洋洋地靠着椅子道,“娘别把外公的话放在心上,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氏乐呵呵的,“没事,我觉得绞了头发当姑子挺好,我也不去庙里就在家,闲着没事敲敲木鱼,啥也不耽误,还落个清静。”
小草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扯了扯小脑袋上的小揪揪,“我也要,剃了头发凉快,姐你也一块吧?”
陈小暖一口水喷在桌子上!
别啊,刚出陈家才两天,怎么又要组团入空门啊!
第十七章 误入藕花深处
“姐,你也剃了吧,咱们也给大黄剃了,你看大黄天天热的吐舌头呢。”小草想着就美好地咯咯笑。
大黄立刻把舌头缩回嘴里,夹尾巴藏进它的土洞,小暖咳得说不出话。
秦氏生怕小暖真同意剃光头,赶紧道,“娘一个人出家当尼姑,你俩谁都不能剃!”
小暖终于不咳嗽了,小手一拍桌子站起来,“娘也不能剃!”
“为啥?”秦氏不解。
“为啥?”小草失望。
陈小暖无语地看着这一大一小,“尼姑能吃肉吗?”
“娘不馋肉,可以忍住不吃。”秦氏立刻保证,她实在是怕了嫁人了。
小草一听不能吃肉立刻脱团,“我要吃肉,不剃头!”
“我也要吃肉。”陈小暖可怜巴巴地看着娘亲,“可是我和小草不会做,娘剃了脑袋敲木鱼就不能沾荤腥,那样我和小草也吃不到肉,只能像兔子一样啃青菜了。”
秦氏张大嘴巴,她咋没想到这一层呢。
小草立刻跑过去拉住娘亲衣袖摇啊摇,“娘,我要吃肉——”
秦氏同意脱团,“吃,吃肉!娘也不剃了。”
陈小暖总算松了一口气,“以后娘脑袋里再冒出一切你觉得非常不错的念头,一定先跟我商量一下再行动,知道不?”
这次的确是她想的不够周到,秦氏不好意思地点头,“可你外公那里......”
“朝廷规定了‘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只要娘拿定注意不嫁,外公也不能把把你绑到花轿上去。“陈小暖劝道。
小草立刻更正姐姐,“姐,没有花轿,是牛车。”
这里人出嫁不坐花轿坐牛车,她忘记了。小暖抽抽嘴角,“小草说得对,绑到牛车上去。”
秦氏惊讶地看着小暖,“还有这个理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当然有啊!陈小暖忍不住地叹气,“咱们从京城回来路过一个叫福来客栈的地方歇脚时,客栈里吃饭的人们说的啊。他们说有个女人被休回娘家,她爹又要把她嫁出去,她不同意所以告到衙门,衙门的大人说的原话就是这八个字,娘当时没注意听见。”
那一路上秦氏紧张又恍惚,哪会注意路人聊什么闲话。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好奇问道,“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小暖看小草也颇感兴趣地听着,接着道,“大人判了她父母不能再替她做主,也判了那个女人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在娘家白吃白主。后来咱们就走了,所以最后怎么样我也不晓得。不过也就两种结果,一个是那女子为了生计再次嫁人,或者像咱们一样搬出来自己过吧。”
见姐姐不说了,小草眼里冒着星星,举着小油手扑过来,小暖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省得她弄脏了自己的衣裳,这套可是她最体面的一套了,洗不干净就麻烦了。
小草兴致不减,挥舞着小胳膊央求道,“姐好厉害,还要听。”
“先把手洗干净了,躺炕上给你讲。”陈小暖和秦氏开始收拾碗筷。
累了一天躺在炕上,没等小暖把第二个听来的故事讲完,娘亲和小草就都打起了小呼噜。小暖翘起嘴角笑了,小草是个没心没肺的,娘亲放下心事后也有向小草靠拢的趋势。
娘亲和小草说她厉害,其实是因为她在主动收集周围一切有用的信息。她急于掌握这个时空的真实情况,然后才能在此基础上分析判断,找出发家致富的方法。
对了,不光要发家致富过好日子,还要防着陈世美反扑以及陈家老太太暗算,最好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总之,这个家得靠她和娘亲撑着了。
陈小暖嘴角翘得更高了,来自娘亲和小草的依赖并没让她觉得累和厌烦,反而很开心。
上一世,她的父母性格不合经常冷战热战,终于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她爸爸有了外遇而离婚了,她跟着妈妈过。妈妈因为那段不幸婚姻受了打击,时不时得把爸爸拉出来言语鞭挞一顿再摔点东西出气,直到嫁给还算靠谱的第二任丈夫有了长期饭票后,小暖的耳朵才消停了。不管怎么样,
跨越上千年的时空,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下,当秦氏发现陈祖谟的不善时,能带着两个孩子走出看起来前程光明的陈家,而且不打算继续依靠男人靠她的双手织布绣花养活两个女儿时,小暖觉得她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起码比她千年后的亲生妈妈要勇敢数倍。
妈妈现在的情况小暖并不担心,她死后留下的房产和出车祸意外死亡的赔偿金足够她养老,而且她身边还有二婚的丈夫和孩子陪着,估计也没多少时间想她。
其实妈妈对她这个失败婚姻遗留下的产物并没有难以割舍的亲情,自从妈妈二婚生子后,小暖在家里已经是透明的存在了。
但是这里的娘亲和妹妹喜欢她需要她,小暖也从她们身上汲取到了亲情,她很珍惜这份情。虽然这里样样不如千年后方便,但有了第二次生命,有了这份牵挂,小暖也满足地勾起嘴角,睡了。
第二天早上邻居家的公鸡刚拉开嗓门,小草就跳起来叫,“娘,姐姐,起来啦,咱们要去青鱼湖啦!”
小暖卷着被子滚到一边蒙头继续睡,秦氏则兴奋地穿衣做饭后拉起小暖匆匆吃完,太阳还没露出整张脸,三人一狗就出门直奔济县城北的青鱼湖而去。
赶到时青鱼湖时还不到辰时。小暖举手远眺,青鱼湖湖面宽广,靠近岸边几亩的湖面盛开着无数荷花,微风送来荷花香,舒服极了。
走了一路的大黄趴在湖边喝水,母女三人也在湖边喝下三大碗茶水后,凭着小暖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半价租了一艘小船,三人一狗跳上船,划入湖中。
湖上的游人不算少。但因湖面宽广分散开就不显了,小暖划了一阵后便只见荷花荷叶,不见游船游人了。没了人,秦氏也不再拘谨,拉着盖过自己的大荷叶兴奋地讲,“果然是真的,小船真能在荷叶下穿行,还能随手摘莲子吃!”
小草兴奋地直跳!吓得正在划浆的小暖赶紧用腿把她夹住,吓唬道,“别乱动,掉下去还得让大黄捞你!”
秦氏搂着小女儿乖乖坐好,伸手摘下一个大莲蓬剥出青绿的莲子去掉莲心喂两个女儿吃。
小暖还是第一次吃鲜莲子,入口清甜鲜嫩,娘亲和小草也很喜欢,连吃了两个后还要剥第三个,小暖立刻打住,“停!小心吃多了上火,看上哪个摘了放在船上,咱们带回去吃。”
秦氏心疼地摸着莲蓬,“带回去要五文一个,吃到肚子里不要钱......”
小暖就笑了,“吃多了难受去看郎中抓药,可不是十几二十文能打住的。咱们摘五个最大的,给二舅送过去两个,剩下的留着吃。”
秦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小草立刻四处踅摸,“姐,那边那边,那个最大!”
小暖生疏地划着船,渐入荷花深处。
第十八章 王八精
清凉的湖水在下,巨大的荷叶在上把骄阳挡住,送来阵阵舒爽。
迎着荷花香,一艘快舟无声划近,趴在船上闭眼假寐的大黄支起耳朵转了转,睁开狗眼。
正好对上一双湛湛有神的凤眸,大黄毛一炸,抬起狗头,狗眼也睁大看了一会儿,然后收毛闭眼低头,继续睡觉......
做小厮打扮的木开顺着三爷的目光,看到半个黄乎乎的狗头和船上躺着的一大两小,夸张地伸着手指比划,“三爷,这是城边破庙里拍黄瓜的那个......”
三爷的目光凉飕飕的,木开立刻闭上嘴拉住身边的玄其,眼睛眨啊眨地装无辜。
玄其也认出了那个熟悉的狗头,“就是那只狗。”
三爷未开口,他身后转出一个半大的少年,明眸皓齿,修眉端鼻,如同玉雕般让人见之欢喜。他好奇地探头向前看,“什么破庙,什么黄瓜什么狗,哪只狗?”
大黄又不耐地抬起狗头瞪过去。快舟上的少年趣味十足地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好狗啊好狗,能出大半锅肉——”
听到有人要吃它,大黄立刻不干了,站起身前腿压低,威胁地呜呜几声。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暖被大黄吵到,抬小腿把它压倒,搂着妹妹继续睡。
大黄在主人的腿下乖乖趴着,气势顿时矮了好几层楼。
快舟上的英俊少年张嘴就要爆笑,木开立刻捂住他的嘴,“小爷!您忘了咱是来干嘛的了?捉匪啊,您这一嗓子出去,匪就飞了!”
英俊少年扒掉木开的臭手,趴在三爷背上无声大笑。
三爷扫了他一眼,又看看船上睡得自在的母女仨,没有任何表情。
在湖面上飘飘摇摇着睡了一个美觉的小暖伸懒腰坐起来,这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如果能下水玩会儿就更舒服了!
小暖看了看娘亲,还是放弃吧!不过,她踢了踢睡成死狗的大黄,“要不要下水玩会儿?”
大黄抬起头,吐出舌头。
“去抓几条大鱼上来,晚上喝鱼汤!”
大黄狗眼发愣,抓鱼,它?
小暖眯起机灵的大眼睛,“你该不会抓不到吧?”
大黄不服气地站起来后脚用力一蹬,跳进湖里溅起的水花落了小暖一身一脸。秦氏和小草也被惊醒了,抬头见荷叶间闪耀的日光,“下雨了?”
小暖抹去脸上的水珠,“没,大黄跳水里去了。”
小草扒着船四处找,秦氏奇怪地坐起来问,“它跳水里去干吗?”
“谁知道呢。”小暖懒懒地躺在船上,“可能是想游泳吧。”
露出水面的大黄汪汪叫了两声,声音还透着那么点委屈,小暖勾起嘴角。
事实证明,陆地上的牛哄哄的大黄到了水里就是条普通的落水狗,几次扎进去全无收获后,垂头丧气地扒拉船边让小暖拉它上去。
小暖叹口气,伸手把落水狗拉上来,哪知用力过猛船身一歪,伸胳膊拉大黄的妹妹小草竟掉进了湖里!
“小草!”秦氏慌得伸手去抓也差点掉下去,小暖立刻把她按住,“娘别动,大黄去把小草托起来,我下水!”
大黄立刻扑腾过去托住小草,小暖脱去外衫和鞋袜跳进湖里,快速游到小草身边要把她送回船上。哪知不会水的小草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搂着大黄的脖子踢腾着小腿儿咯咯笑,“小草想在水里玩会儿,好好玩儿。”
晒了一天的湖水温度正好,小暖干脆让她四肢放松躺着,自己拉着她在水上漂了一会儿才托她上去,顺便连比妹妹沉了许多的大黄也弄上去。
“小暖,你咋会凫水了?”秦氏心惊胆颤地伸着船桨随时准备把女儿拉上来。
以前的陈小暖不会水,但她会啊。小暖笑嘻嘻的,“去打猪草时偷学的。不急,既然下来了我看能不能抓条鱼上去!”
想玩水的小暖深深鄙视了大黄一眼,深吸口气猛地扎入水中。
未被污染的湖水清澈,几条小鱼快速游过,大鱼却一条不见。小暖又往下潜了几米,一定摸条大的去笑话大黄。
远处有黑影晃动着靠近,小暖一喜刚要靠过去,忽然瞪大眼睛快速翻身,破水而上,并借着这股冲劲扒住船舷一跳,落入船中!
小暖平复剧烈的心跳,才小声笑着对娘亲和妹妹道,“看不到鱼,想吃咱们待会儿买两条。”
秦氏和小草对鱼不鱼的没感觉,只要她平安上来就好,大黄却咧开狗嘴吐着舌头笑了。
忽然,它翘起尾巴转动耳朵,压低前腿望着水面,小暖也伸手把船桨抄起来,紧张望着水面的波纹。
她看清了,那游动黑影看姿势不是鱼而是人,水底居然有人!不管他们是干嘛的,藏在水底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也不知他们注意到自己没有。
“小暖,咋啦?”秦氏立刻抄起另一根船桨跟女儿背靠背地站在船上。
小暖眼珠一转,大声道,“我在水底摸鱼的时候远远望见几只老鳖,个头足有磨盘那么大,怕是成精了,怕它们抓我就跑上来了。”
水里忽然翻上几个气泡,藏在船底的家伙差点被小暖的话呛死,一口气憋不住了。
“汪!汪!汪!”大黄冲着水泡狂吠,声音含着十足的震慑力和,紧张。
听到愤怒的狗叫声,埋伏在远处荷叶中的玄其立刻禀告,“三爷,大黄机警,它一定是发现了非同寻常之事,且让它觉得危险。”
英俊少年立刻追问,“大黄是谁?”
玄其耐心解释,“正在叫的那只狗。”
少年目光大亮,“那还废什么话,赶紧过去瞧瞧啊,没准儿咱们要找的人就在那儿呢!三哥?”
三爷想了想那条还算不错的狗,示下,“玄其去,注意隐藏行踪。”
“是!”玄其踩着一块漂浮在水上的木板,穿荷叶飞速靠近。就听小草指着越来越多的水泡,兴奋地喊,“姐姐,老王八精要上来了吗?”
小暖神情郑重地把妹妹按在船中,“是鳖精不是王八精,你藏好,老鳖精最喜欢小孩子了!”
玄其身子一晃,却又听秦氏又耐心地讲,“小暖,王八和鳖是一种东西。”
水下的家伙憋得翻白眼,木板上的玄其也被这母女仨震得气息不稳,差点栽进水里。
机警的大黄转狗头望过来,然后,狗眼一亮!
第十九章 摸个王八炖汤
又见到这个跟过自己几天,所以气味熟悉的缩头乌龟,大黄摇着尾巴呜呜几声,伸爪一指冒泡的湖面。
紧张的小暖没有发现大黄的不同,只是举着船桨准备有人冒出来她就以打地鼠的速度全部敲回水里去!
蹲在荷叶下木板上的玄其看清大黄的动作,抽抽嘴角,这意思是让自己去吗?
也罢!他用嘴叼住匕首无声入水,一眼就发现小船底下丈余深处,有个快要憋死的腿抽筋的青衣人正在努力自救,他立刻飞速潜过去,把青衣人打晕拖走。
水下终于没有水泡再冒上来,大黄也不叫了。
小草失望地转头,“那王八精不来了?”
“来了干嘛,你以为还真能炖汤啊!”小暖迅速穿好衣裳,跟娘亲向湖边高高挂起的指示方向的彩旗划去。等她们三人一狗踩在实实在在的岸上,满耳朵热闹的叫卖声时,陈小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刚才水下冒出的泡泡应该是有人在她们船下偷听,应该是自己的胡言乱语把他匡了回去,还好,还好!
小暖缓过神儿,好奇问道,“娘,鳖和王八真的是一种东西吗?那干嘛又叫鳖又叫王八?多麻烦啊!”
不等心疼数钱的秦氏开口,租船的大叔就主动给小暖解惑,“鳖就是王八,有钱人叫鳖,没钱人叫王八。明白了不?”
这是在骂人吧,是吧?是吧!小暖嘴角一抽,“明白了,就像您租的这船,租给有钱人就叫柳叶舟,租给穷人就叫猪槽船。”
大叔挑挑拇指。
背后传来少年的朗笑,“大叔,这猪槽船怎么租?乌某想到水中耍耍,顺便摸几条鱼和王八上来炖汤。”
大叔回头,见一衣着富贵的英俊小公子独自一人站在岸边,头立刻晃成拨浪鼓,“天快晚了,现在只收不租了!”
少年展开山水扇摇晃几下,端得风流潇洒又有几分天真可爱,“无妨,某去去就回,十两银子如何?”
真是要老命了!一边是银锭子,一边是富贵人家偷跑来瞧稀罕的小少爷......
大叔挣扎一阵儿,转头不去看那白花花的银子,“这位公子,小老儿该收摊回家吃饭了,再不回去等我家的老婆子找过来就得一顿好打。”
“原来船大叔是个怕老婆的。”回来交船退押金的游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小草凑到长得异常好看的少年跟前,抬起小脑袋比划着讲,“湖里没有鱼,只有王八精,这么大!”
少年垂下微微上翘的桃花瞳看着小草,弯腰感兴趣地追问,“这位小妹妹瞧见王八精了,真有那么大?”
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小草身上,她有些紧张,“我没瞧见,是我姐......”
小暖立刻拉回妹妹,“是我骗她玩的,不过您还是明早再来吧,免得大叔挨打。”
少年继续看着,颇为感兴趣地追问,“真没王八精?”
“没有!”小草坚决摇头,“我姐骗我玩儿的!”
......小暖想叹气,这妹妹太贴心了。
少年失望地低下头,让围观的人不由得跟着心里一揪。不一会儿,少年又抬起灿烂的笑脸,把十两银子递到小暖面前,“这位小姑娘,乌某总不能白来一趟,你采的莲蓬够大,不如卖与某吧?”
小屁孩一个,还称什么某,当他自己是大侠吗,小姑娘你个头!心中吐槽的小暖把莲蓬藏到身后,“不成,这是给我舅采的,不能卖给你,多少钱都不卖。”
说完,她似乎怕他过来抢,拉着娘亲和妹妹就走。少年看着她们的背影,落在小暖湿着的长发上的目光,不由笑意更浓。
这个小姑娘,满聪明嘛。
秦氏一边走一边心疼钱,“十两银子呢,卖与他多好,咱们在湖边再买几个也成啊。”
小暖摇头,“十两不是小数目,您没见周围好多人眼巴巴地瞅着呢,那不是银子是祸水!”
想到她们娘仨拿着十两银锭子被一群人追着跑的场面,秦氏吓出一身汗,“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们快走,这一天又是王八精又是祸水的,待会儿先到庙里磕几个头点再回去。”
身边人来人往的,小暖不能确定是否有人在跟踪她们,四处转转也好。
“娘,庙门口有好吃的没有?”
小草立刻瞪大眼睛听着,大黄也抬起头。
小暖摸了摸大黄湿乎乎的脑袋,“庙门口都是素的,没有肉。”
“我记得庙门外东侧有一个饸饹面摊不错,不晓得还在不在。”秦氏许久没进过城了,上次吃那家饸饹面还是怀着小草来还愿的时候。因在庙里求了跟上上签,解签的师傅说她这一胎必将飞黄腾达,婆婆开心才给她买的。
到城东的庙门口正是申时,那家饸饹面摊还在,生意相当好。
三人迫不及待地进庙里烧了三株香后,出来要了两大碗饸饹面坐下刚要开吃,忽然就有人从小暖背后伸过来要夺她的筷子。小暖下意识地一手肘用力怼过去。
“哎呦!”大舅母张氏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呲牙,十岁的秦大妮上前把娘扶起来,狠狠盯着小暖三人。那表情就像她们仨对她做下恶毒不容宽恕的事,她恨不得把她们活活咬死才能解气。
小草吓得缩进娘亲怀里,大黄也感受到秦大妮的恶意,站起来挡在桌前,随时准备战斗。
“哎呦你个没良心的,用多大劲儿啊!”张氏拉着女儿坐在小暖身边,回头招呼卖饸饹的老爹,“再来两大碗饸饹,摊俩鸡蛋!”
“我们的面已经给过钱了,”小暖头一转对老爹喊道,“她俩跟我们不是一拨的,她们自己付面钱。”
张氏想占便宜的心思被小暖拆穿,气得拍了四个铜板在桌子上,“怎么滴,老娘自己给钱!就你们这穷酸破落户才会连两碗面钱都要算计。”
秦大妮坐下后继续用眼睛向着陈小暖和秦氏扔飞刀。以前的小暖跟秦大妮不对付,现在的小暖看她的模样更是影响食欲。小暖扫了一眼桌子上铜钱,喊道,“她们少给了两文!”
面容憨实、目光精明带笑的老爹快步过来,弯腰伸手,“这位大嫂,面三文一碗,共六文。”
张氏恶狠狠地瞪了小暖一眼,又掏出两文钱拍在桌上,“快点上,饿死了!”
“得嘞,您二位稍后!”卖面老爹得了钱,转身继续忙活。
秦大妮提鼻子用力闻闻,目光落在陈小暖的湿头发上,用帕子捂住嘴尖叫,“什么味儿,臭死了!
奶奶的,没完了!小暖眼皮一抬,“你们俩别跟我们一桌,你们在这儿你们影响我的胃口。”
张氏刀子一样的薄唇张开就骂,“老娘想坐哪儿就坐哪儿,你还......”
“大黄,我数到三她们不起来,你就把她们的裙子撕了!”小暖戳戳筷子,慢悠悠数着,“一!”
第二十章 人仗狗势
张氏和秦大妮脸色发青,目光在大黄、小暖、饸饹面之间转悠。秦氏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吓唬人不好,不过还是强忍着没开口;小草两眼发光等着看戏。
“二——”
吃瓜群众的碗筷都放下了,目光钉在蓄势待发的大黄身上,大黄盯在待撕目标身上,张氏和秦大妮脸色由青转白。
“三!”
话音没落,目标腾地站起来换桌,大黄遗憾地摇着尾巴蹲下,现场一片惋惜声中数小草的最大。
人仗狗势的滋味挺不错,小暖决定奖励自己的狗主子,“老爹,再来两个摊鸡蛋,不放盐的。”
“来啦!”老爹把鸡蛋放在盘里端上来,特地看了大黄一眼,“真不咬人?”
“不咬,我家狗老实。”小暖把刻着盘子的摊鸡蛋分为四份,先把大黄的那一份递过去,大黄立刻张嘴接住,头一抬吞下去,斜了张氏母女俩一眼。
张氏气得仰倒,暗狠狠地骂道,“这目无尊长的死丫头,谁家娶回去都会倒八辈子的血霉!”
提到嫁娶,秦大妮跟娘亲一样薄的刀片嘴要哭不哭地噘起来。
“哭丧什么?!”张氏看她这样子就烦,“小姑娘就得每天笑眯眯的才能看着才喜庆顺眼,才有人给你说好婆家!”
秦大妮的嘴撇成瓢,恨恨地嘟囔着,“我现在又不是状元的内侄女,哪有好婆家会看上我!娘,反正我不要嫁给庄稼汉子在家围锅台、出门背锄头!”
“你才十岁,急什么!等你哥考上状元你就是状元的亲妹妹,还怕没人来说媒吗。”张氏吸溜吸溜面,想到儿子就美滋滋的。
就秦大郎那货色,等到头发白了都不一定能能见他考上!秦大妮又狠狠地挖了大姑秦氏几眼,“我不要等到二姑那个岁数再嫁!那就真没人要了。”
陈祖谟考中秀才后,秦氏的妹妹秦梅也觉得自己水涨船高,高低看不上泥腿子了。拖了好几年才在十九岁时才嫁给济县城中的长得还算不错的开杂货铺的刘更。
刘更肯娶秦梅,也是赌陈祖谟能考出个名堂来。
果然,陈祖谟争气地考中状元,刘更乐疯了,差点没把媳妇闺女捧到天上去。哪知道他的状元连襟还没扎结实,就被秦氏咔嚓一刀给切断了!刘更又气疯了。
想到刚去二妹家接闺女时,二妹夫刘更那张脸和畏畏缩缩的二妹,张氏就痛快多了,仰头把面汤倒进嘴里问还没开吃的秦大妮,“你吃不吃,不吃娘吃了?”
“吃!”秦大妮立刻闷头吃面。
小暖三人吃饱后,张氏见到秦氏才给面钱,气得牙疼。秦氏努力跟女儿学着无视她俩的存在,拉住小女儿跟小暖商量,“娘想买几只半大的鸡回去养。”
这个季节没有刚孵出壳的小鸡仔卖,买几只半大的养到秋天也该能生蛋了,陈小暖点头,“买!”
“姐,我想买个泥叫叫吹。”小草抬起可爱的小脸,小心翼翼地补充,“一个小小的就行,我明天可以少吃一顿饭。”
泥叫叫就是用胶泥烧成的小哨子,有各种动物形状,能吹出声音,是这边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个的玩具。小暖摸摸妹妹的脑袋,“饭不用少吃,给你买。”
“汪!”大黄抬起狗头,狗眼闪亮亮。
“好,肉骨头!”小暖掰着手指头,“鸡,泥叫叫,肉骨头,还有什么?”
秦氏捻了捻女儿半干的头发,“你想要什么?”
还真是把自己给忘了,小暖想了想,“我想去书肆瞧瞧。”
“什么?”秦氏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了。
小暖抬手把长发束紧,“我想去书肆,看有没有我能看懂的书。”
秦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小暖,你不认得字,怎么看书啊?”
小暖得意地笑,“我是不会写字,但不一定不认识。以前听陈......那谁,在家里天天念,耳朵都生茧子了,兴许给我本书我就能顺下来,对上号就知道字长什么样儿了。”
“真的?这可了不得了!”秦氏欢喜地转起了泪花。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只有富贵人家才会请先生到家里教女孩子读书认字,穷人家的男孩子能读两年书就不错了,女孩子连想都不用想。
秦氏虽然嫁了个读书人,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她认识的大字也装不满一箩筐,陡然听大女儿这么说,她欢喜的鸡都买了,拉着俩闺女去寻到一家小书肆。
书肆门口干干净净,进出的都是衣着整洁的读书人,看着就是高大上的地方,秦氏鼓了两次劲儿,愣是不敢迈进去。
小暖拉着娘亲妹妹往里走,“卖书的跟卖饸饹面的一样,都是买卖人。你只要给他钱,他就卖给你东西,咱们进去瞧瞧。”
拉着娘亲和妹妹进了满是墨香的书肆,外表看着不大的地方,进去却别有洞天,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迎着书肆小伙计异样的目光,秦氏和小草低头后退,小暖坦然问道,“《论语》和《孟子》各来一本!”
小伙计一动不动地站着,“买书还是抄书?买书一本三百文,抄书一日二十文。”
果然是惟有读书高——价格高!
小暖想了想,“抄书!”
“抄书一次只能取一本,须交三百文押金,退回时若有损毁原价赔偿。”小伙计还是不动。
小暖让娘亲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小伙计脸色立刻不一样了,喜笑颜开地称过银子后,问道,“多出的银子是要找铜钱还是要半刀纸,书要哪本?”
真得肯卖!秦氏松了一口气,腰也挺起来了,听女儿回道,“半刀纸,先来本《论语》吧。”
虽然对陈小暖挑猪肉一样的口气非常不满意,但小伙计还是把店里最破的一本论语拿出来让小暖验看不缺页后,做示范一样仔细庄重地包好递过去。
秦氏小心翼翼地接过捧着,连鸡也顾不上买了,只给小草买个小鸟模样的泥叫叫就往急匆匆往家赶。
第二十一章 光辉伟大
待回到家中关上门,秦氏洗净手慎重地把书拿出来摆在小暖面前,期待地望着她。小暖清了清嗓子,对着一列列繁体的小楷念起来,“学而篇第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段我听过,我听过你爹念!”秦氏手指都在哆嗦,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道,“这个字念啥?”
这个简单,“人!”
“对了,对了!”这是秦氏认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她又指着一个问,“这个呢?”
这次是很复杂的繁体“樂”字,小暖如果不导上下文,还真认不出来,她逐字念过去,“乐,不亦乐乎的乐。”
秦氏和小草的头挤在书上仔细盯了半天,再抬头看小暖时眼中时星光闪啊闪。小暖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陡然拔高数倍。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对于脱离文盲行列这种小事儿,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小暖淡定地点点头,不过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谁想,小草的眼睛在买回的纸上转悠了两圈,忽然问道,“姐没有笔怎么抄书啊?爹爹的书桌上挂着十好几只笔呢。”
古人写字用的毛笔,论型号分为大、中、小三等;论毛的品种分为硬毫、软毫和兼毫三大类,每一类又根据制作用的毛不同而区分,例如硬毫就有狼毫、山马、牛耳毫、鼠须、山兔、鹿毛笔等。陈家算然穷,但是陈祖谟是个穷讲究,书桌上大中小软硬毫的笔挂了一排。小暖现在连一根都没有,顿时,她的形象被削低一半。
“一天二十文呢!”秦氏也着急,“没笔咋写字啊,现在去买吗?小暖你只认得字还不会写,这一本得抄多久,不会十天半月都抄不完吧?那不就是几百文了?咱们要不去书肆把这本书买下来吧,要不亏死了。”
光辉伟大形象被削没了,她忍不住地笑,“用不了的,我肯定能在三天内抄完!”
“那姐先写一个字给我看?”小草歪着小脑袋望着姐姐。
小暖看着书上一个个无比复杂的繁体字,还真有点发蒙。
我就知道!小草大人一样地叹口气,把泥叫叫挂在脖子上,“娘,我去找大牛哥玩了?”
“去吧,早点回来吃饭。”秦氏坐在桌边看着书和纸发愁。
小暖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
“娘你陪嫁的那块砚台和墨条,能给我用不?”
因为陈祖谟是读书人,所以秦家在女儿的嫁妆里加了文房四宝。不过陈祖谟虽然用了秦家的银子,却不屑于用秦氏的陪嫁,这十几年下来,纸和毛笔不知道什么时候祸祸没了,但砚台和墨却还在。前几天搬东西时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
秦氏点头,“那笔咋办?”
“我去找笔!娘先烧点热水等我回来。”小暖蹬蹬蹬地跑出门,到村边堆放稻草树枝的地方捡了几根粗|大结实的鸡毛跑回来洗干净,用刀在鸡毛的根部切出一个斜口。
待秦氏烧好热水后,她把鸡毛泡进温水里软化,然后开始磨墨。秦氏眼巴巴地看着小暖从水里拿出鸡毛甩净,把鸡毛管泡入墨汁中捏了捏,然后拿出来,翻开纸,摆架势!
秦氏的心跟着小暖提起的笔又放下,然后又提起来。
因为小暖没写成......鸡毛把纸划破弄脏了......
小暖嘿嘿干笑,“失误,失误。不过我觉得这法子能成,我再试试。”
“好,你慢慢试着,娘去收拾一下。”一张纸一文钱,秦氏心疼地看不下去了,又不忍心打击女儿,转身走出去忙活琐事。
屋内,趴在桌子上的小暖足足试了两张纸,才找准力道和运笔的姿势,正式开始抄书。用惯了签字笔的人,掌握鸡毛笔的用法并不难,难的是抄写一个个看着像认识,写起来却很困难的繁体字。
小暖是个有耐心和恒心的人,否则在公司时也不能把一个个的问题大客户发展成为贡献利润的VIP客户。她手握鸡毛蘸着墨汁,全神贯注地写繁体字,抄了一页又一页。
等手指酸麻看不清了,她才停住。这鸡毛握在手里还不如握着一根笔芯舒服,得改进改进,小暖转转酸痛的胳膊和脖子,猛地看到身边戳着的俩人,吓得蹦起来。
“娘,小草,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秦氏吃惊地看着小暖写得整齐的字,“这真是你写的,怎么能写这么好呢!”
“姐姐比爹写得好多了,姐姐去考状元吧!”没有弯弯曲曲的,都是方方正正的,简直太棒了!
“可惜咱们大周朝不取女状元,否则我家小暖一定能考上!”
“......“
“......“
一顿表扬砸下来,小暖汗颜地看着她一笔一划写下来,最多只能算工整的字,抬起头严肃地道,“我能写字的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能说啊——”秦氏和小草同时遗憾地张大嘴巴,她们各自想炫耀的对象名单都拉出老长了。
小暖咳嗽一声,“我会写字是不是很厉害?”
俩人点头如捣蒜。
“陈家人知道了,会不会想把我弄回去?”
一定会!秦氏和小草慌了。
这么吓唬娘亲和妹妹,小暖心里也过意不去,见好就收,“所以呢,我会写字的事自己知道就成,你们说对不对?”
俩人立刻点头。
“娘谁都不说,小草也不要说。”秦氏无比激动地道,“小暖以后再学会算账,准能找个好婆家比你二姨嫁的好,娘放心了,放心了。”
小草也咧嘴笑。
“是招个更好的上门女婿不是找婆家。”小暖更正娘亲的说法,见她对识字有这么大的反应,于是决定,“咱们先吃饭,以后我教你们俩识字,咱们仨都要会读会写才行。”
小草又张大嘴。
秦氏立刻摆手,“娘老了脑子也笨,学不会的。”
小暖撅起嘴,“娘,以后咱们家得靠咱俩撑着呢,你不会写字咋记账,咱们买田咋认田契?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让我念吧,不能总靠着二舅吧?万一让陈家人知道我识字......“
“娘学!”秦氏立刻点头,“娘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一定学会!”
小暖鼻子头一酸就想哭,陈家人恨不得她们去死,怎么会把她接回去。她这么讲,是要让娘亲和小草养成一种保密意识,以后家里的事情不要往外讲。
吃过简单的晚饭,天便黑了,母女仨坐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月亮,就被蚊子赶进屋内的帐幔里,安排好第二天的行程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三胖家过来找小暖的胖小子韩大业又扑了个空。
第二十二章 第二桶金
小暖三人,又进了县城,不过这次去的是城南的牲口市场,把昨天没买的小鸡买回来。
秦氏和小暖都带着背篓来,两个月大的鸡买了一公六母,全塞进秦氏的背篓里;菜种子买了不少,放在小暖背篓里;三个又围着小猪仔转悠了半天,挑了一只最精神顺眼的,让卖猪人拴上小猪仔的两条腿让小暖牵着;最后挑挑拣拣,又买了锄、锹、镢、镰刀等必备农具,都由秦氏扛着,小暖想帮忙她都不让,只让她牵猪。小草和大黄全程看稀罕儿。
买好后,小暖牵着猪,小草也帮忙赶着,一家人往回走。
有大黄这个超级护卫队在,黑猪崽时刻想着逃命,被栓着前后脚的绳子绊倒无数次,小暖怕这样到家就只能吃肉了,只好跟大黄商量道,“大黄去树林里捉兔子吃吧?”
大黄假装没听到,继续吓唬小猪玩儿。
小草咯咯直笑,“姐,家里还有昨天买的骨头没吃呢。”
大黄这货,有饭吃就不会出门的。小暖拍拍额头,命令道,“大黄先回家,在大门口闻肉味儿!”
大黄立刻一溜烟儿地跑了。
母女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到村口时,却见陈祖谟的娘亲皮氏拄着拐杖站在树下的一群老太太中间。皮氏平常不屑于跟村里的老太太们交往的,这是有阴谋?小暖提起注意,“娘,气势,把气势拿出来,吓死她!”
见皮氏肃着一张老脸杵在村口,秦氏的腿就不由自主地发软,小草也紧抓姐姐的衣袖,“姐,奶奶是来抢咱们的小鸡和小猪仔的吗?”
“放心,不是。”小暖忍不住笑了,走到村口率先问,“奶奶来送我娘的嫁妆首饰了?”
当着外人的面,皮氏从来都是一张假脸,扯着脸皮关怀问道,“已经派人去京中取了,你们买的猪仔不便宜吧?”
你们不是连吃饭的钱都没了,怎么会有钱买猪!皮氏眼底都是算计。
皮氏是怀疑她们手里还有钱嘛?秦氏慌得想低头,小暖咳嗽一声,她就鼓起勇气抬眼盯着皮氏的脸。如果注意看,就会发现秦氏的眼连焦距对没有。
但皮氏却被她看毛了,“你干嘛这么看着老身!”
秦氏全部注意力放在皮氏的脸上,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哪还有脑子去想她说了什么。
皮氏被她盯得心虚,转身走了。秦氏这才缓过来,小声唤女儿,“小暖扶娘一把,娘的腿软了。”
小暖立刻扶着娘亲,开心地笑,“娘做得好,非常好!这就是气势,不能说咱就不说,用气势压死她!”
“娘这心现在,比卖豆腐的敲得还快......”秦氏把铁锹等工具戳在地上。生怕再这么来两回,她的心都得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你这小猪仔多少钱买的,看着挺壮实啊!”村里人过来搭讪了。
“就是猪市上的价。”秦氏勉强笑着说不出话,小暖开口了,“打些猪草养着年底也能卖点钱。”
得,说了等于没说,第一个八卦婆婆败下阵来。又有人接着追问,“篓子里装的是小鸡儿吧?现在半大的小鸡儿也得四五十文一只吧?”
小暖继续打太极,“没那么贵,养大了下鸡蛋也能卖钱。各位奶奶大婶儿,我们背这老些东西挺沉的,先回了。”
在大门口大眼瞪小眼儿的大黄和韩大业见到她们回来,同时站起身,一样的胖一样的表情,不过大黄比韩大业多条尾巴。
“婶儿,小暖姐,小草妹妹,你们可回来了!”第二个不同,韩大业会说话!他飞着泪跑过来,吓得小暖牵着的小猪仔又被自己的腿绊倒打了两个滚。
“大业,你冷静,冷静!”小暖伸手拽猪,“咱有话进院里说。”
“婶儿,这些我拿着!”韩大业很有眼力地接过秦氏手里的农具,虽然他比小暖小好几岁,可块头儿比小暖壮多了。
秦氏开锁后大黄第一个窜进去。韩大业帮着鸡归鸡栏,猪归猪圈后,秦氏才开口问,“大业啊——你来有事儿吗?”
小暖被土块一绊,差点栽倒在铁锹上拍成大饼脸。心说韩三胖真会给儿子起名儿,韩大业韩二业,韩大爷韩二爷......
“我爹要找小暖姐,我昨天就来两回,都没找着你们。”韩大业心里苦啊,为了堵到人他在门口跟狗蹲了这么老半天,差点就输了气势。
“大业哥,我们昨天去青鱼湖了。”小草开心地讲,“还划船了呢!”
韩大业满眼羡慕,“真的啊?我说你们咋去了那老半天呢。”
小草立刻开始炫耀自己的玩具,“还买了大莲蓬,莲子可好吃了,大业哥,你看这是我姐给我买的泥叫叫。”
“你这个样的声音小,我有一个大的吹出来可响了。”韩大业从兜里掏出他的小猪款泥叫叫,用力吹了起来。
“我这个比你的好听。”小草也放在嘴边用力地吹。
小暖洗好手出来才打断这场比拼,跟着韩大业到村南去挖自己的第一桶金。不对,严格说来应该是第二桶,第一桶金是在京城破庙里挖的,时间短效率高,可惜不能长期从事。
韩三胖见到陈小暖,笑得比包子还好看,客气几句就直指主题,“小暖啊,你那几样家具该打了不?叔这几天有空,给你打出来吧。”
这是尝到甜头了。小暖看着院子里正在给浴桶刷漆的三胖婶儿,笑呵呵地问,“三胖叔这些,都是照着我家那个浴桶做的吧,做这么多是有人也想买吗?”
那是相当多的人啊,他们昨天去赶集又卖出去十几个。不光他,刷漆的三胖婶儿都止不住地笑。
小暖看看大门外不住冒头儿的看热闹人群,凑过去小声道,“三胖叔,咱屋里去说?”
韩三胖立刻机警地大声道,“对,对!他娘,你看着点。”
“好嘞,天热,小暖快进屋。让你叔给你冲糖水喝。婶儿的手脏,就不招呼你了啊。”三胖儿婶儿那叫一个热情。
进了堂屋,韩三胖就眼巴巴地看着陈小暖。
小暖歪着小脑袋,假装不懂的笑着问,“三胖叔的浴桶卖一百五十文一个,对吧?抛去木材和油漆的钱,一个能赚多少?”
第二十三章 分成
韩三胖依旧笑眯眯的,不过眼神儿透着戒备,没有吭声。
小暖也不以为意,接着天真讲道,“三叔,我年纪小,话说得要不在理儿您也别生闷气,咱有啥就说啥。您看要不是我的点子,您也赚不到这浴桶的钱,您说是不?”
韩三胖点头,“这话在理儿!”
“现在吧,村里人都知道这个浴桶是我让您做的。如果我再让您做家具您卖出去,您想其他村的木匠,会不会找我,想帮我家具呢?今天我去县城里买小猪仔,隔壁村的木匠看到我笑得可欢了。”
其实是因为小暖盯着人家的东西看了半天,人家以为她要买东西才笑的。结果小暖啥也没买就走了,那木匠的脸拉了老长。
韩三胖听了这话,脸上的肥肉就是一颤悠。
小暖话锋一转,“当然,以咱们俩家这交情,我咋地也不能让其他木匠帮我做,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韩三胖脸上的肉颤悠得更欢了。
小暖脸色一转,可怜巴巴地道,“三胖叔也知道我们家现在就靠着我娘绣花卖钱养活我们姊妹俩了,以后这日子一定苦巴巴的......”
韩三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话,你们家有个力气活啥的三叔随叫随到,没米下锅了你也来跟三叔讲,只要有三叔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
小暖知道他说这话是真心的,心里脸上都是感激,“三叔心好人善,上次您帮我们找里正爷爷的情,我娘记着呢,在家说了好几回,说这村里有您这样的好人在,我们一家子才住得踏实。”
韩三胖被小暖夸得这叫一个舒坦,“你三叔没别的能耐,就是热心肠还有把子傻力气。”
小暖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三叔的好心我们领了,可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我们得能自己养活自己才是正理儿。不瞒三叔说,我从被我爹赶出来后,想赚钱快想疯了,可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赚钱的门路啊。”
韩三胖刚想说你可以跟你娘绣花啊,就听小暖又道,“前天听您说浴桶能卖钱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韩三胖配合地问。
小暖神秘兮兮地望望再大门口偷瞧的闲人们,捂着小嘴儿神秘兮兮地讲,“就是把我见过的好家具都画个图,拿去看能卖多少钱!”
“别呀小暖!”韩三胖一听就急了。
小暖接着真诚地讲,“这个念头刚起来,我就想到三胖叔的好,喀吧一声就把它给掰断了!以后我画的图,都给三胖叔!您看看这两张能用不?”
小暖掏出两张纸递过去,上边画的是摇椅和藤艺吊椅。她小时候学过素描,还有点童子功在,所以画的东西不能说好看但很逼真,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韩三胖一见这两样东西眼睛就亮了,脑子里迅速盘算做这东西料钱得多少,卖什么价格合适,以及大概能卖出多少件,一串串地数字让他乐开了花。
小暖一看就知道他是满意的,“这第一个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是我想出来的,都给三胖叔了,您拿着,能用就用吧。”
第二个明显比第一个要好啊!韩三胖瞪大肉泡眼,“这真是你想出来的?”
小暖不好意思地拧着手指头,“嗯呐,叔别笑话我。”
怎么会!韩三胖看小暖更顺眼了,“好啊,好!你爹的聪明脑袋瓜子,你长全了!好啊!小暖,这样吧,三胖叔也不能白用你的东西。你这个图我跟你买了,你说个价,你说多少三胖叔绝不说二话!”
小暖眨巴着大眼睛,“要多少两银子合适呢?我记得我爹中状元后,一幅画卖了一百两银子呢......”
韩三胖的肥肉抖了三抖,心也悬起来,生怕这孩子不懂事儿狮子大张口,那他这脸可要丢大了。小暖憋着笑,又犹豫着讲道,“可是呢,我觉得我这画没有我爹画的好看,所以我不知道该要多少。要是要少了三胖叔不好意思,要多了我又觉得不好意思。”
韩三胖立刻点头,刚要说个他觉得差不多的数,就听小暖的小嘴又巴拉巴拉地开讲了,“不过呢,不管要多少钱,您做出东西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小暖也过意不去,这钱不能这么要,否则我娘回去会打死我的。三胖叔,您说这样成不,这图我也不要你的钱了,你要是能卖出去就分点钱给我们买米吧,至于分多少,您说了算。”
韩三胖的心啊,跟着小暖的话三上三下的。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小暖的话,眼睛也是跟着一亮,“你这么法子好啊!这样吧,不管你画啥都给我,我每卖出一件,不管多少钱都分你一成,你看成不?你别笑话叔,再给你多了叔也拿不出来,这一成应该够你们娘仨买米了,要不你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
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的时代,小暖心里的预期其实只有半成,韩三胖说一成已经够让她开心心了,小暖跑着小手笑,“我娘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得高兴哭了,今天去城里买米时她还偷偷地抹眼泪呢。三胖叔,您真好!”
自觉占了大便宜的韩三胖被夸得不好意思,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还小,这事儿我再跟你娘和你二舅说一声,咱们立个字据,以后也好办事儿。你们家现在还没地吧?老买米吃可不是个事儿,回头让你二舅帮你们找找,哪怕买上一亩田随便种点东西也比买着吃省钱。”
小暖谢过韩三胖,蹦蹦挑挑地回家去和娘亲分享这个好消息。
秦氏瞪大眼睛,半天反应不过来,“那你那么一会儿画出来的东西,还能换钱?”
“恩,是三胖叔讲的。”小暖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一是为了让娘亲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二也是帮她开阔思路,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秦氏掰着手指头,忐忑不安地问,“你三胖叔的浴桶一个卖一百五十文,一成的话,就是说他卖出一个就得分给咱们十五文。咱啥也没干就白拿这老些钱合适吗,你三胖婶儿能乐意吗?”
“怎么会啥也没干呢?”小暖笑眯眯的,“要是没有我话的样子,三胖叔能做出那样的东西卖钱吗?这事儿他也不亏,不信娘等着,如果他不乐意就不会去找二舅;如果他挺乐意,二舅很快就来了。”
第二十四章 打架
没想到小暖的话音儿刚落,她二舅秦正田就敲门,带着一脸笑的韩三胖一起进来了。
秦氏真的信了,有些心虚地望着小暖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气势,气势!琢磨不明白的就听我二舅的。”小暖又给娘鼓劲儿,她现在还是个孩子说话不够分量,场面上的事儿还得秦氏撑起来。
因为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商量起来特别的顺利,在秦正田的见证下,韩三胖和秦氏签订协议,小暖也按了手印,这事儿就成了。
为表示诚意,韩三胖连浴桶也算了进去,并把已经卖出去的桶钱交给了秦氏。
他们走后,秦氏盯着桌上的一大串铜钱看了半天不敢伸手,然后抱着小暖哭了。有了这份进项,秦氏觉得压在她身上的担子总算是轻了一些。
“娘,这件事儿不要让小草知道。”小暖叮嘱娘亲。小草才五岁,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们有分成的事儿让人知道,特别是外公家或者陈家人知道了,会有麻烦。
“娘知道!”秦氏擦擦眼泪,“你先歇会儿,娘去把院子里地翻了种上菜籽。”
“我跟娘一起去。”
“没多大一块,娘自己来,你歇会儿继续抄书,一天二十文呢,早抄完早还回去。”小暖这才想起抄书的事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论语》全文共一万一千七百余字,小暖足足用了四天才抄完,去还书时在书肆转了一圈,又拿起一本厚厚的《大周刑统》,直把书肆的小伙计惊的魂不附体,“这本买下可得一两银子,租抄也还得再交七吊钱。”
小暖非常干脆地回家给娘亲要了一块碎银子,到书肆换出这本对她至关重要的书。经由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她已经知道她穿越到的这个名为大周的朝廷并不存在于她熟知的历史里,对于这件事她也无法理解,估计算个平行时空吧。
这个“周”呢,是历史上唐朝之后五代十国阶段的后周,只是这里的后周没有发生赵匡胤的黄袍加身的狗血剧情,而是由柴姓的皇帝帅兵征战四方,结束战乱后统一天下,所以现在是的皇帝,还是姓柴。
皇帝姓李、姓赵还是姓柴对陈小暖来说没什么差别,她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想的就是一日三餐家财万贯,所以弄明白这个朝代的法律,知道干什么会被抓、干什么会被罚之后,就能开工赚钱了,这才是最中之重,小暖抱着书急匆匆往回走。
“少爷,少爷,您听老奴讲,咱不能这样啊——”路过一家布店门口,小暖听到一个老人家苦口婆心地劝说声。
“什么破布值两百文,你不卖老娘还不想买呢!”一个老太太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差点撞到小暖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直接走了。
小暖停住,往店内看去,只见码放整齐的各色匹布前,一个年约二十的蓝袍清秀年轻人抱着一块布料喘着粗气,对面一位满脸憔悴的旧衣老翁接着劝,“卖东西就是得和气,不管客人买几尺、买什么布,咱们都得顺着,来买布的年轻小媳妇还好,像方才这种老妇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此等好布,岂能任她信口雌黄!以信叔订的价卖与她咱们已是薄利,再由她漫天砍价咱们岂不是亏得血本无归了!”听年轻人一开口小暖就想进去踹几脚,她抄了四天文言文的《论语》已经头疼了,再见到种跟陈祖谟一样有话不好好说反而拽文的,立刻想暴走!
听那被称为信叔的老翁又劝道,“少爷,老奴算着呢,不会亏本的。”
清秀的年轻人指着怀里的布振振有词,“不亏?此布乃产自广西的上等苎麻布,洁白细薄而长,人择其尤细长者为鍊子暑衣之,轻凉离汗!此等花綀你卖一百八十文一尺尚不足进价,更呈论算上店内其他开销,何以不亏本?信叔莫不是忘了了,此批花綀到店价乃是八......“
信叔急忙捂住少爷的嘴,“少爷,老奴记得,记得。只是这老太贯爱赚小便宜,此布卖于她后再搭着卖几块碎布头也亏不了几文;若不卖,她回去后还不晓得编排出咱们什么闲话,定让她四邻八家不来咱们店里买布才肯罢手,那才是真的亏了。”
“哼!世道如此艰难,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年轻人气愤地转头,正碰上店门口的小暖清清亮亮的目光,脸色不由得有些尴尬。君子不该背后论人是非,他真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信叔见他终于不说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带着笑迎上来,“小姑娘要买布?”
小暖摇摇头,“不买,随便看看。”
果然又是个难养的!拽文的年轻人把布整理好,转身走进里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信叔却依旧带着一脸和气的笑,“天热,小姑娘进来随便看,这里有些碎布,你挑一块拿回去让你娘帮你做花戴吧。”
“多谢爷爷!”小暖甜甜地应了,抱书翻看一堆跟大黄的脑袋差不多大小的漂亮布头并四处打量,判断出这家店的情况并不好,不由得生出几分兴趣。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小暖拿了一块浅粉色花布回家,急着开始抄写这金贵的《大周刑统》。
抱着书还没回到家,却见妹妹小草哭着回来了,脸上泥一道土一条的,看得小暖心疼不已,“怎么哭了?”
小草见到姐姐,委屈地大哭,“姐,三郎把我的泥叫叫抢走啦,哇——”
被小草叫三郎的只有大舅家的二儿子,三郎秦意满,小暖脸一拉,“三郎比你还小两岁呢,怎么可能抢得了你的东西?”
“大妮姐帮着他,不让我抢回来,哇——”
秦大妮已经十岁了,小草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小暖生气了,“别哭,姐把东西放下就去给你抢回来!”
小草还是委屈地哭,“姐也打不过大妮姐啊。”
秦大妮虽然比陈小暖小两岁,但她从小跟她亲哥秦大郎打到大,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出手极其狠准,以前的陈小暖在皮氏的管教下就是个受气包,怎么可能是秦大妮的对手。
小暖却不怕她,“没事儿,咱们有大黄呢!带上大黄,吓不死她!”
小草哭得更大声了,“大黄不在家,又跟着别的狗跑了,哇——”
第二十五章 美狗计
这个重色轻主子的!小暖拍拍妹妹的肩膀,一通豪言壮语,“大黄不在也没事,姐就是单枪匹马,也照样给你要回来!”
陈小草不哭了,两只小拳头放在脑袋边,眼睛闪着星光“恩,恩”地点头。
小暖回家把新借的书放下,也没惊动正在慈祥关注鸡崽成长的娘亲,出门带着妹妹气势汹汹地去找秦大妮报仇。
此时的秦大妮正得意洋洋地坐家大门口的石墩上乘凉,秦三郎和秦二妮蹲在一边玩泥巴,小暖的目光在三郎脖子上挂着的泥叫叫上停了停,落在秦大妮身边。
秦大妮身边站着一条细腰长腿,脖子上带着粉色布项圈的,母狗!
奶奶的!小暖的眼睛瞪大了,这不明摆着针对她家大黄使美狗计吗!今天要带着大黄来,没准儿还真得栽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可怜包妹妹,再看看那条大个儿黑狗,小暖咬咬牙,拼了!
“走,跟姐买点东西去!”
俩人跑到村边小食肆里买了五个肉多菜少的肉包子,小暖给妹妹洗干净手塞一个,“拿着,见到秦三郎再开吃!”
小草唯姐之命是从,留着口水捧着肉包子往回走。姐妹俩还没转过街角,秦大妮身边黑狗就闻着味儿站起来流哈喇子。
秦大妮瞪眼就骂,“蹲下!”
见黑狗听话地蹲下,秦大妮得意地翘起薄唇,这黑狗是她大舅家的,特老实,所以她才敢借过来壮胆子。
哼,不光你家有狗,我也有!秦大妮翘起二郎腿,晃啊晃。
陈小暖带着啃包子的小草转过街角,黑狗、三郎和二妮儿同时站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小草——手里的肉包子。
小草用力咬了一口,得意地咽下去,再咬一口!
三岁的秦三郎馋得舔嘴唇,四岁的秦二妮儿捣着小短腿儿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小草,“小草姐姐,好吃不?”
小草又咬了一大口,又用力点头!受伤的心顿时被一个包子填满了。
秦二妮儿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小暖手里透着香气的荷叶包,“小暖姐~”
这小丫头是她二舅秦正田家的小闺女,跟小草玩的还不错,小暖也不烦她,“去洗手就给你吃包子!”
秦二妮儿立刻转身往家跑,秦三郎跑得比她还快。这可不行,秦大妮瞪圆眼睛,“不许去,也不许吃!”
俩孩子见了吃的,哪还管秦大妮儿说什么,在井边洗衣服的奶奶的盆里沾湿手又跑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小暖。
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但小暖还是撕了一块荷叶包着包子递给秦二妮儿,“吃吧!”
秦二妮儿接了,站到小草身边,“啊呜”一声咬下一大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秦三郎伸着手眼巴巴看着。秦大妮急了,过来拉住弟弟的手拽到身后,“不许吃,待会儿姐给你买俩!”
黑狗望着排排站的吃包子的俩丫头,也忍不住过来冲着小暖摇尾巴,秦大妮气得一脚踹在它的肚子上,“死狗!”
“嗷~嗷~”黑狗疼得原地打转。
小暖最讨厌秦大妮这个欺软怕硬的狠厉劲儿,直接问秦三郎,“你脖子上挂的泥叫叫是不是小草的?”
“不是!”秦大妮立刻嚷。
“是。”秦三郎眼巴巴地望着小暖,“姐,包子。”
小暖点头,“把泥叫叫给我,我给你吃包子。”
“这是我买的!”秦大妮伸手去抢泥叫叫,为了吃无比勇猛的秦三郎张嘴就咬亲姐秦大妮的手!
“哎呦!疼死我了,你放嘴!”秦大妮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光|屁|股上,秦三郎咬得更狠了。
秦大妮怕硌坏了小弟的牙挨揍,只好放手,秦三郎立刻跑到另一边逃脱秦大妮的魔掌。
小暖得意地斜了秦大妮一眼,拿回泥叫叫挂在妹妹脖子上,又撕了一块荷叶包住包子递给秦三郎,“擦擦嘴再吃,脏!”
秦三郎听话擦嘴,乖乖站到二妮儿身边啃包子。
秦大妮气红了眼,小胸脯一起一伏的跟风箱有一拼。
“你也过来!”陈小暖招招手。
秦大妮横着眼后退一步,“鬼才过去吃你的破包子!”
“谁叫你了!”陈小暖翻翻白眼儿,指着秦大妮身边委屈地呜呜叫的黑狗问秦三郎,“这狗叫什么名字?”
“不许说!”
“黑子!”秦三郎满足地啃着包子。
秦大妮气得跺脚,一把薅住黑子的项圈不让它动,然后得意地瞪着陈小暖。却见陈小暖也得意地笑,缓缓地伸手拿出一个肉包子,“黑子,过来!”
黑子眼睛开始发直。
秦三郎立刻嚷嚷,“黑子,过来,吃包子!”
在包子的无比吸引力和小主人的召唤声中,黑子二话不说甩开秦大妮的手摇尾巴跑到陈小暖身前,抬起前腿求喂。
小暖豪气地把一个包子都扔过去,“一个都是黑子的,慢慢吃!“
黑子叼着包子跑到亲三郎身边蹲下,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包子!
秦三郎也蹲下了,接着秦二妮儿也蹲下了,然后小草也蹲下了,小暖干脆也蹲下拿出最后一个包子开啃。
眼睁睁看着排排蹲啃包子的四人一狗,秦大妮气得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
小暖翘起嘴角笑,论武力值她的确不如秦大妮,可是要论动脑子,来俩秦大妮捆一块也不是她的对手!
不对,俩秦大妮捆一块也不过二十岁......陈小暖觉得自己欺负个孩子没啥可得意的,三口两口把包子塞进去,拍拍手站起来,“小草,走了!”
心满意足的小草刚站起来,就见外婆白氏出来了,不耐烦地瞪着地上的大孙女,“在这儿瞎咧咧啥,起来!”
娘在舅舅家就还没回来,秦大妮也只能找奶奶撑腰了,她指着陈小暖就喊,“奶,陈小暖她欺负我!”
白氏冷着脸瞪小暖,“都十二了还不知道让着妹妹,没皮没脸的东西!”
陈小暖的脸就冷了,“三郎你说,谁先抢了小草姐的泥叫叫!”
舔手指头的三郎立刻指着秦大妮,“我姐!”
陈小暖抬眼看着白氏。
白氏眼睛一厉,“三郎还小,想玩泥叫叫小草给她玩会儿不成吗?”
原来她都听到了!陈小暖冷笑,“小草,想不想玩你大妮儿姐脑袋上的花?”
第二十六章 奶奶和外婆
这不明摆着找事儿吗,白氏气得的脸都绿了,“小暖你有完没完?以前好好的一个姑娘,怎就变成这疯样了!”
因为换芯了啊,小暖也不搭理她,直直盯着秦大妮的脑袋,等妹妹开口她就立刻上去抢!
“你敢!”秦大妮捂住脑袋上刚买的鲜粉绢花,也狠狠地瞪着小暖,一副拼命的架势。这可是她囔嘟了娘亲许久才求到了,今天才第一次戴出来嘚瑟,决不能让小暖碰到!
小草看着那朵难看得要死的花,十分地为难,“姐,我能不要吗?那花太难看了......”
小暖身子一歪,笑了,“......是够难看的,那看看除了绢花,你还想要什么?”
秦大妮儿放开脑袋,紧紧捂住自己的手腕。
小草滴溜溜的大眼睛在秦大妮儿身上转悠两圈,沮丧地噘起小嘴儿,“实在找不出来......”
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的秦大妮立刻开始反击,“怎么可能!你看我戴的镯子,这可是别人送我的,二两重呢!你看我的耳钉,可是我外婆给我的传家宝呢;还有我这块帕子,这可是......”
既然她这么辛苦地想证明自己的东西好,小暖干脆挽起袖子跟妹妹打商量,“兴许真是好东西,要不咱都抢过来玩玩儿?”
小草还是坚决摇头,不肯屈就。
见大孙女跟疯了一样,白氏一巴掌抽在她的后脑勺上,“给我闭嘴,丢人现眼!”
明明是陈小暖的错,奶奶干嘛打她?秦大妮眼里转泪花,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白氏又骂小暖,“陈小暖,你爹好歹是个状元!你就学点好吧,别再给你爹丢人了!”
陈小暖冷笑一声,“外婆,我们以前过来玩,小草抢了秦大妮的布娃娃,您怎么说的?您说大的该让着小的!”小暖的声音凉凉的,“小草把你的裙子剪了给大黄做衣裳,您怎么说的?”
对上小草控诉的大眼睛,白氏抿着唇不说话。
“您夸她脑袋瓜灵!我在厨房里摔了碗,您又是怎么说的?您说碗可以再买,没烫着就好!”
白氏觉得没脸,看着街角凑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急着赶俩人走,“闭嘴,现在能跟那会儿比吗,你也不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也就是你们的外婆还实诚点,当着你们的面教导你们做人。其他人当面笑,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念叨你们呢!你真是跟你娘一样没心没肺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您有心有肺!现在跟以前哪不一样?我娘还是您闺女,我俩还是您的外孙女!”小暖声调抬高,“我现在倒怀疑我娘是不是您亲生的!我娘带着我俩千里迢迢地回到家,您怎么对我们的?您宁肯闭上眼讨好一个欺负您闺女十三年的烂人,也不肯睁眼看自己被人欺负了的亲闺女,秦家的梁,从您这儿就彻底歪了!”
“你......你给我滚!以后不准登我秦家的大门!”当着村里的人的面被外孙女教训,白氏恨不得撕吧了小暖,这丫头的嘴皮子咋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她竟有些招架不住。
小暖牵起小草的手,寸步不让,“好啊,不登就不登。以后您也别登我家的大门!”
“登你家的门?我呸!你就是给我三跪九叩十八抬,老娘都不稀罕去!”白氏气得跳脚。
“外婆要把您今天说的话清清楚楚地记在脑袋里,哪天想去我家了,就翻出来念念,别到时说您年老了不记得。”小暖也觉得烦了,领着妹妹往回走。
秦二妮儿,秦三郎和黑子一遛跟上。白氏大吼,“你们仨给我回来!以后谁也不准去找她俩玩,否则就别进家门!”
秦二妮儿咬着手指头回头,悄悄往前挪了一小步,三郎跟着挪了两小步,黑子紧跟着移动长腿。
白氏气得呻吟出声,“回来,奶奶给你们买肉包子去,一人仨!”
三郎立刻颠颠地跑回去,秦二妮儿摸了摸小肚子,“我吃饱了。”
白氏咬牙,“给你买好玩的!”
真是没创意,小暖拍拍秦二妮儿的头,“二妮儿回去吧。”
秦二妮儿这才跑回去,眼巴巴地看着奶奶,“奶,我要铜扣扣。”
白氏强忍着揍人的冲动把俩吃力爬外的货跩回家,哐当一声关上大门。还没来得及跟进去的秦大妮儿撞在门板上,又“哇”地一声哭了。
黑子怕挨揍,摇摇尾巴跑了。
小暖回头一看,疼得吸口气,秦大妮的脸本来就平,这一下真成大饼了。
不过说起大饼,小暖摸摸下巴,“小草,晚上想不想吃烙发面饼?”
小草还没吭声,早就准备好的皮氏站到路中间,阴沉着脸骂道,“你们两个没教养的东西,给老身跪下!”
皮氏身后,一身粗裳布裙的青柳毕恭毕敬、仪态万千地站着,引了一帮闲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风景十分亮丽。
“姐——”小草吓得抓住姐姐的衣服,小暖懒洋洋地抬头,“我俩哪做错了?”
皮氏拐杖敲地,气势十足,“你还有脸问老身?你顶撞外婆,欺负幼妹,出言无状,样样都错!你爹让老身回来就是为了管教你们,若是我今天不教教你什么是规矩,就愧对你爹,愧对陈家列祖列宗!给老身跪下!”
陈小暖看着她,慢慢勾起嘴角,笑了。
这一笑,把热闹的人们看懵了,却笑得把皮氏的头皮发麻。
“奶奶,您教我规矩?”小暖满是不可思议。
皮氏沉着脸,“老身是你的祖母,莫说是教你,就是教你爹也是应当应分!”
“想管教我,您也得以身作则吧?说起顶撞长辈、欺负晚辈、出言无状,这些我都是跟您学的呢。”小暖缓缓地道,“看来您老也是记性不好,要不要我给您提个醒?您是怎么当着我太奶奶的牌位......”
“你给我住嘴!“皮氏头皮整个炸了,“住嘴!”
“好啊,我住嘴。”小暖从善如流,“您还有什么想教导的,一块说了吧,省得麻烦。”
村里人憋笑,看着皮氏的脸变得跟刚才的白氏的一样青。
正隔着门缝往外看的白氏,见皮氏受了瘪,觉得痛快又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心情十分复杂。
第二十七章 准备第三桶金
皮氏在家门外有多庄重,关起门来就有多嚣张。她盯着陈小暖毫无顾忌的脸,一时不敢开口,怕小暖捅出更多实情破坏了自己苦心经营的维持的好形象。
机灵的青柳上前一步,娇滴滴提醒道,“老夫人,用药时间快到了,您该回府了。”
回府.....
除了几个被青柳的声音迷得骨头发酥的白痴,其他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俩字震得浑身发麻。
虽然这个坡不怎么样,皮氏还是顺着爬下来了,庄重地点头,“也好,老身先回‘府’喝药。”
看着扶住皮氏,一步三拧水蛇腰的青柳以及黏上去的一众目光,想到青云罩顶的渣爹,小暖颇为愉悦地拉着小草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大黄吐着舌头愉快地跑回来,后边居然还跟着腰细腿长的黑子。小暖一阵无力,“大黄,这是你把的妹子?”
大黄咧着嘴,尾巴恨不得摇成松鼠尾巴。
小暖望着黑子叹口气,“我记得你还不到一岁吧?黑子看样子得有四五岁了,你真觉得合适吗?”
大黄继续咧嘴摇尾巴。
大黄和黑子的后代会是......黑黄花的?小暖笑了,“去玩吧,晚上记得回来看家。”
大黄继续摇尾巴。
小草嘻嘻地笑,“姐,大黄想吃家里的肉骨头呢。”
小暖无语望天,打开门,“进来吧。”
大黄立刻蹿进去,黑子抬长腿就跟着。没想到大黄忽然转身,凶悍地把黑子咬了去!小暖看着这一幕颇为惊讶。
小草颠颠地跑进厨房,把已经炖了两回汤的大骨头扔给大黄。大黄立刻叼到自己的狗洞里啃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黑子走了。
就这品性居然还能交到女朋友......小暖无力地蹲到娘亲身边看鸡崽子。小草也蹲下,“娘,小鸡们什么时候生蛋呢?”
这问题她已经问过无数遍了,不过秦氏还是耐心地回答,“鸡四个月生蛋,再过俩月,八月十五肯定能吃上鸡蛋了。”
“那八月十五我要吃鸡蛋面。”小草幸福地托着腮帮在,八月十五是她的生日,过生日要吃面,今年她能吃上鸡蛋面了。
“成,鸡蛋面。”秦氏乐呵呵的,“以后咱家鸡生的蛋一个也不卖,都给你俩吃。”
“娘也吃。”两孩子异口同声地答。之前她们在陈家时养了十几只鸡,虽然都是她们在喂,但从来轮不上她们娘仨吃一口鸡蛋。
现在养了鸡,下的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一家子觉得痛快极了!
秦氏站起来,“小草跟我去打猪草,小暖在家抄书吧,早抄完早还回去。”
“好。”小暖乖乖应了,洗手回到屋内翻开新借的书。
《大周刑统》共12篇,分为213门下的502条,小暖先是吐槽了一阵没有标点符号的满篇繁体字,才静下心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抄。
序言之后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不赦重罪,小暖被一溜“绝杀”洗红了眼,越抄越心惊,她没想到大周的律法如此严苛。别说十恶不赦等灭门的重罪,就是一些小事也会丢命。例如凡偷窃五贯钱以上就要立即当众处决;擒获强盗不论有赃无赃,集众决杀等等。
小暖按住砰砰跳的小心脏,不活在这样的严酷的刑法之下,当真不知道其中的冷酷,现在她有点明白为何民会怕官了。就像书前序说的,颁布这样严酷的律法就是震慑万民——以重刑为后盾,保障大周刑法的贯彻实施。
在大周就得遵守大周的法律,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赚钱,小暖认真抄着,遇到不解之处就浅浅地做个标记,等有机会寻人请教。
这一抄,便是十天。
这十天,小暖弄清了大周什么东西不能经营——盐、茶、兵器等是禁榷商品,只由官方经营;还弄清了一些特殊的规定,比如大周虽然鼓励海外贸易,但是不允许金银铜等贵金属出口,不允许兵器出口,允许出口或入口的货物都要经过严苛详尽的检查,一旦违例,没收斩杀。
大周的课税制度已经非常完善,经商税负不算轻,但在朝廷鼓励的商业领域内也没有比现代的税率重多少,小暖松了一口气。
再看大周的土地政策,与宋朝非常相似实行“田制不立,不抑兼并”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大周除少数国有土地外,其他土地放任自由买卖,朝廷只收登记费用,租佃的契约多半由私人之间决定。
小暖满意地看了几遍,眼睛眯起来,“娘,咱们以后就当坐拥千顷良田、万家店铺的大地主吧!”
安静做冬衣的秦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且醒醒吧,一顷是一百亩,一亩田少说六贯,一顷就是六千贯,千顷就是......”
秦氏脑袋转圈圈,“好多银子!”
小暖咯咯笑,“娘得再学学算数,否则以后咱们钱多了就真要乱了。”
“等钱多了再说。”秦氏笑呵呵地继续做衣裳,“我听说这几天你三胖叔的生意不错,咱们这个月的米钱又有了。小暖,什么也不用做就在家收钱,感觉真舒坦,这都多亏了你。”
小暖笑出一口牙,“嗯呐!”
“不过就是太闲了。我让你二舅给看着,看谁家夏收后卖田,咱们买上两亩种菜种粮,也好有个事儿做。”秦氏越想越美好,忍不住地笑。
“好,买!”想到两亩田有多大一片,马上要从有房越升到有房有田的小暖也心潮澎湃,“我先去把书还了再买些米回来。娘一起去吗?”
“姐,我去,我去!”旁边无聊画圈圈的小草立刻举起小手。
秦氏摇头,“我先把手里的活做完,你们带上大黄去,莫到处跑莫惹事,早点回来。”
秦家村往北不到不到五里就是县城,小暖带着斗笠抱着书,领着妹妹顺着人流,溜溜达达地还了书,揣着要回来的碎银子又往回溜达。
路过一个卖凉粉的摊子时,小草狂流口水。小暖干脆买了一份,姐妹俩头碰头吃完,又买几块桂花糖,继续溜达。
走到上次路过的那家布店时,小暖停住了,目光落在店里摇头晃脑读书的书生和愁眉苦脸的老翁信叔身上。店内冷冷清清无人买布,生意更不好了。
小暖有心做点什么,于是领着妹妹蹲在布店对面路边的窗下,吃着桂花糖仔细观察,大黄也颇有气势地蹲着当保镖。
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个身穿锦袍的家伙蹲到小暖身边。
小暖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桃花瞳。
第二十八章 初见
小暖盯着这张笑得异常灿烂的脸,再看看他一身华丽如孔雀的长袍和腰间温润剔透的佩玉,猜测他的身份。
“你们在看什么?”英俊少年洋溢着笑,越发显得齿白唇红,公子世无双,“某姓乌名羽,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姑娘的名字是能随便问的吗,小暖转过头,快嘴的妹妹就抢先报号了,“我姐姐叫小暖,我叫小草,这是大黄。”
乌羽开心地拱了拱手,“小暖,小草,大黄。”
小草开心点头,大黄呲牙,小暖勉强点了点头。
乌羽自来熟地问,“你们在看什么,好玩吗?”
小暖被因乌羽的美貌而引来的人群挡住视线,心情很不好,“不管我们刚在看什么,现在都只剩被围观的份了。乌公子请移步别处,不要妨碍我们做正事。”
乌羽打量过小暖二人的衣着,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这好办!”
说完他转身跑了。
小草吃着桂花糖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姐,他是那个拿一大块银子买咱家莲蓬的,人傻钱多的公子!”
小暖差点被桂花糖噎到,“嗯,小草记性真好,不过可别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他会不好意思的。”
“说什么,什么不好意思?”飞快赶回来的乌羽又蹲在小暖身边,笑嘻嘻问道。
小暖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被呛得咳嗽起来。
“怎么样,跟你们很配吧?”乌羽得意地笑。
小暖忽然很想让大黄咬他!面前还是个世无双,不过是换了一身小厮衣裳、抹了一脸锅底黑,头上还插了几根草的世无双傻子!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这形象?小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没插草,才放下心往妹妹身边挪了挪。插草是要卖人的意思,他是不是傻?
乌羽自来熟地挪过来,然后从身旁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瓜塞给小暖,“吃!”
小暖看着他手里的瓜,很是无语,他居然连围观的瓜都准备好了......
听到妹妹咽口水的声音,小暖默默把瓜接过掰开,小草一块,大黄一块,自己一大块。乌羽见没他的份儿,又掏出一个掰开,大口开啃。
小暖左右看看,一样是啃瓜,自己的妹妹看起来像只小猪,右边这一脸锅底灰的货却像只斯文的黑鹤!
管它是猪还是鹤,反正都是黑的!小暖往旁边移了移,狠狠啃了一口,继续围观布店里的书生和老翁。
乌羽跟着看了一会儿,又挪过来一点儿,“小暖相中店里的书生了?”
“噗!”小暖一口瓜喷在地上。
乌羽叹口气,老成地讲道,“那书生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你的眼光着实不好。这选相公不能只挑长相,得长相和才能并重才成......”
听他巴拉巴拉个没完,小暖忍无可忍地道,“你要么闭嘴,要么走!”
“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差......”乌羽继续嘟囔。
“别说了。“
“汪!“
见剩下的两只也受不了了,乌羽这才闭上嘴,啃瓜,看热闹。
小暖啃完半个瓜也没见一位客人进店买布,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连驻足往里看一眼的都没有。店内,书生依旧摇头晃脑陶醉在书中,老翁信叔则满眼不舍的东瞅西看。
这个状态......小暖翘起嘴角,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给!”旁边的乌羽见小暖手里的瓜吃完了,又递过半个。
......
小暖叹口气,“乌公子,您的名字起得真好,我很无语!”
“多谢夸奖,吃。”乌羽漆黑的脸配上一口洁白的牙,让小暖有种面对非洲土著的错觉。
小暖见自己的妹妹和大黄眼巴巴地盯着乌羽手里的瓜,便又接过来,“谢了,这瓜滋味儿不错,哪买的?”
“城南菜市场。”乌羽继续啃。
保护乌羽的暗卫差点从墙角跳出来!哪个菜市场卖得起这种瓜,吃瓜的正主还没到呢,瓜就让这位小爷送完了......
“哒,哒”,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乌羽偷眼看了看马上端坐的男子,低头沉默啃瓜,期待不会被发现。
骑马而来的男子,目光先落在大黄身上,认出了这只颇为出众的狗,又扫过吃瓜的两个小丫头,最后落在旁边啃瓜人的脑袋上,马蹄声停了。
小暖的围观视线被挡,不满抬头,却对上一张无法形容的脸。
此人不过十八九的年纪,五官分开来看都长得极好,但凑在一起却多了一股无法言表的威压,这股威压让人忽略了他容貌的出众,不敢直视。
这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势,小暖马上明白这个一身低气压的男子,是她招惹不起也对付不了的人。于是乎,她立刻调整表情,无辜无害地望着他,笑了。
严晟冰冷的目光从小暖脸上扫过,落在旁边更小的丫头身上,他发现这个小的正在眼馋自己的,马。
“姐,咱们也买只这样的马,好不好?”果然,她开口了。
小暖抽抽嘴角,“马论匹,是一匹马,不是一只马。”
小草疑惑地歪着小脑袋,“一只狗,一只猪,一匹布,马跟布又不一样,怎么会是一匹马呢?”
没能耐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小暖低头吃瓜。
大黄则看到了严晟身后的玄其,不再看马和马上的严晟,而是冲着玄其抬起狗爪。玄其立刻左右张望,确认无强敌隐藏,回头见大黄还抬着爪,这才明白这只狗在跟自己打招呼......
主子一个眼神儿扫过来,玄其只好抬手,回礼。
大黄这才放下爪,低头继续啃瓜。
小暖看着假装自己不尴尬的玄其,心里琢磨大黄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时,就见前边马上的低气压马鞭一指,“这个,怎么卖?”
这声音也甚是威严,跟他的容貌很配。
小暖顺着他的马鞭看向身边蹲着的非洲兄弟脑袋上的草,提示乌羽道,“问你呢。”
乌羽目光璀璨,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位大爷,您是说要买,我?”
第二十九章 三友,三有
严晟马鞭又往下一指,“瓜。”
小暖迅速往旁边挪了挪,用距离表明自己与这插草卖瓜的世无双没关系。
两眼晶晶亮的乌羽开口就一副老鸨的口吻,“这位大爷买了奴家吧,奴家还从没被人买过呢。只要一千两,乌某就跟您走,您买了奴家不会吃亏也不会上当,买人顺带送瓜!”
小暖又往旁边挪了挪,连大黄都嫌弃地跳到一边。
严晟看了他片刻,才勉为其难地吩咐玄其,“带走。”
憋笑的玄其下马拱手,“小爷,请上马。”
乌羽立刻兴高采烈地扛瓜袋爬上马背。
小草见了皱起小眉头问道,“姐,那个长得漂亮的公子还没给钱呢?”
见被小草夸“漂亮”的严晟脸一沉,小暖立刻道,“这位‘俊朗’的公子不差钱,带回去会给的,咱吃瓜,吃瓜!”
小草乖乖啃瓜。
乌羽却觉得小草说得有理,“给钱!不给钱不送瓜!”
严晟一拉马缰绳出发,淡淡地吩咐玄其,“捆走!”
“是!”玄其拉马跟上。
“小暖妹妹,接着!”乌羽把瓜袋子扔给小暖,“不给钱,只卖人不送瓜!”
小暖被袋子砸倒在地,咬牙忍着没发作!
乌羽大笑出城,才对严晟道,“三哥,那丫头也怕你,果然好眼力。”
严晟只淡淡问了句,“你刚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凑凑热闹。”乌羽翘起嘴角,“我觉得这两人一狗,说不得就是我的大机缘,挨着她们能再抓几个贼人。”
严晟懒得理这白痴,策马直奔十里外山中的军营练军。
城内布店门口,见妹妹还在琢磨刚才的事儿,小暖拿出帕子给她擦净手,“别想了,那俩人本来就认识,闹着玩的。”
小草又歪起小脑袋,“姐姐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小暖耐心地讲两人的对话和神情,教导妹妹看事识人,“所以,要耐心观察一个人的表情、语气和动作,想他为什么这样说,这样做。”
小草立刻点头,“乌羽哥哥为什么请我们吃瓜?”
小暖摇头,“我现在只能说他没恶意,其他的还不知道。”
小草又活学活用,指着布店内的老翁开始分析,“姐姐,那个爷爷看咱们好几眼,应该是想吃瓜。”
......
这观察能力......
“你分析的有道理,咱过去看看。“小暖扛着瓜袋子站起来,“进去之后你一句话都不要讲,听姐姐的。”
“好!”小草甜甜应了,跟着姐姐穿过石板路。
事情很是凑巧,小暖刚到布店门口,上次那位与书生争吵的老妪也赶到了,她近日穿了一身紫红衣裙,头上插了一只紫色牡丹花,应该是盛装打扮过,隆重而不协调。这老妪靠在布店门框上不屑地往里看着,高声嘲讽,“听说你们的布前些日子招虫子又让雨淋了,啧啧,就这样了还卖死贵死贵的,你们也真是有良心!”
书生放下书气得站起来,“你莫信口雌黄!”
“我还词绿呢!”老妪摆明是来闹事儿的,“咋地,出事儿了还想瞒着,当街坊四邻都是瞎子吗?”
信叔抢先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笑,“八婶儿,您听谁说咱们锦绣布庄的布淋雨着虫了?这话可当不得真。布庄里用着驱虫药,您不信就进来找,只要能在布里找出一只虫子,那匹布我就送与八婶儿。”
“真的?”八婶儿搓手,跃跃欲试。
信叔点头,“不过您自己带进来的可不算。”
八婶儿脸一僵,几个看热闹的老街坊哈哈大笑,“咋地八婶儿,让信叔猜着了吧?”
“切,我老婆子还要脸呢,哪能干那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八婶撇撇嘴又靠在门框上。店外的人没有一个进去翻虫子,看来信叔对布店的打理还是很得到邻里认可的,小暖点点头。
“再说淋雨,这儿已经十几日不下雨了,咱就是想淋也淋不到啊!”信叔又换了一副惋惜的表情,慢慢讲,“可惜了我上个月进从信阳进的上好油布。这布料织得密实,桐油也刷得厚,再不下雨恐怕得砸在手里......”
现在才六月初,不到下雨的正日子,好油布哪会愁卖啊!立刻有人问,“什么色儿的,多厚?信叔拿出来给咱瞅瞅,我家马车该换篷布了。”
“我家的雨伞破了。”
“我也瞅瞅,中看的话就缝两顶遮雨帽。”
“......“
店里顿时热闹起来,小暖背着瓜带着妹妹和大黄看了一会儿信叔卖油布,又觉得自己现在进去还不是时候。干脆又换一条街,蹲在一家生意兴隆的大布庄门口继续吃瓜。
这一吃,便是五日。
这五日中,小暖将县城中五家布庄或八家布店看了个遍,心里有了底后,又蹲回信叔的锦绣布庄门口继续看热闹。
信叔的布庄是五家布庄中最小的一个,与这里最大的布庄比起来,就像现代商业街上的综合大超市与小学校门口号称“超市”的小卖部之间的差距差不多。
但小暖却相中了这个小小的锦绣布庄,因为以她手里的能动用的资产也只能投资这等规模的商家,而锦绣布庄是她可选范围内的最佳选择。
今天只蹲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见书生与信叔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小暖凑近听了听,便搞明白其中情由。
原来这书生,考秀才屡试不中,打算进京求学再赌一把。因囊中羞涩凑不齐路费和学费所以想卖掉锦绣布庄,但信叔对经营十几年的布庄有些不舍,却又不敢耽搁主子的前程,两人一时又想不到更好地办法,陷入僵局。
是时候了!
小暖踏入店中,信叔立刻笑着迎上来,“小姑娘买布?”
小暖点头又摇头,直接问书生,“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小可姓张名三有。”书生拱拱手,没因小暖年纪小而怠慢,虽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带在脸上,可见修养不错。
“岁寒三友的三友?”小暖笑着问,“好名字!”
张三有摇头解释道“书中自有千钟粟的‘有’”。
第三十章 买田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此乃支持读书人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最大动力,由这个名字可见张三有的父母对他抱有的期待。小暖真诚地笑着,“更是个好名字!”
张三有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名字是好,可惜他读书不成,一有也无。
“我姓陈名小暖。小暖冒昧,刚在门口听到二位谈话,敢问公子进京求学须用多少银两?”观察了这几天,小暖知道这里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讲话越喜欢拽文,她为了赚钱也是拼了!
张三有并不开口,信叔笑着打圆场,“姑娘的名字也起得很好,今天怎不见你妹妹一起来?”
吃瓜几日,人家哪能不记得她们,小暖笑道,“今天进城有正事所以没带她,信叔,你们现在缺钱打算卖布庄,是也不是?”
信叔摇头否认,“没打算卖,正在筹措银两。”
“怎么个筹措法?”小暖接着问道。
信叔见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得挑明了道,“这是大人的事,小暖姑娘不用替我等忧心。”
小暖努力站直了显得自己更高,更诚实可靠,“信叔且说个数,若是不太多,小暖或是有法子。”
信叔和张三有自是不信她,不过教养所在,张三有也没扫了小暖的面子,直言道,“赶路、住店和求全算上,须得一百五十三贯。”
这还有零有整的,小暖点头,“信叔打算如何筹措?”
信叔无力地摇头,若是有办法筹措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
“那还是要卖布庄了,或者找人借钱,这么多钱,怕是不好借吧?”小暖追问。
张三有不吭声。
信叔叹口气,老爷夫人去世已有五年,他一边伺候少爷一边打理布庄维持生计,若真卖了布庄他们主仆就断了生计,他自己年老体弱,少爷又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万一求学不成,日后将更为艰难。
可不卖布庄少爷就无法进京求学,等于断了他的前程......
信叔又摇摇头,长吁短叹。
小暖早已从街坊四邻处听明白了这对少主老仆的境况,开始与他们商谈合作的事情。
“张公子,信叔,小暖倒有个法子,不晓得能不能成。”
不等他们拒绝,小暖接着问道,“你们这锦绣布庄若卖,作价多少?”
信叔坚决摇头,“我们未打算卖的。“
小暖追问道,“二百两?”
张三友立刻开口,“布庄只存货就值二百三十五贯两百八十五文,加上店面和摆设,少说也值三百两!”
这家伙适不适合走科举的路小暖不知道,但当会计绝对合适,“若是我出一百五十两入股布庄,以后布庄二一添作五,咱们一人一半,亏赢均摊,你们觉得如何?”
张三有愣了。信叔这才认真打量小暖。他有找人入股的打算,只是信得过又肯出银子入股他们这本小利薄的布庄的人可不好找。面前这小姑娘,目光清亮神态自然,绝对不是尖酸刻薄之人,但她怎么个来路,信叔还不晓得,当然不敢轻易谈合作的事。
小暖立刻讲明自己的情况,“我就住在城南秦家村,家中共有三人,母亲,我和幼妹。”
“汪!”门口的大黄不干了。
小暖翻翻眼,补充一句,“哦,还有一只狗,就是门口的大黄。”
大黄立刻坐直摇摇尾巴。
张三有和信叔望着这只神气十足的大狗,更深信这小姑娘就是来闹着玩的。
小暖接着道,“如果二位感兴趣,咱们就好好谈一谈。”
信叔看向张三有。
“信叔与陈姑娘谈吧。”张三有没时间陪小姑娘过家家,把头埋回典籍中。
信叔待小暖比少爷慎重了些,将她邀到里间详谈许,小暖才心满意足地出来回家了。
推开大门,小暖见到二舅秦正田与娘亲坐在院子里聊天。
秦氏见大女儿回来了,立刻招手叫她过去商量,“你二舅帮咱们相中了一块地,是村南的六亩种熟的良田,靠近清溪灌溉也方便,六亩共四十二贯,你觉得咋样?”
秦正田看着她们娘俩笑,就凭小暖能用两张纸从韩三胖手里换回一串串的铜钱,他就觉得这外甥女有大本事,姐以后的日子不用愁了。
若不是小暖叮嘱过家里遇到大事要跟她商量再做决定,秦氏早就去取钱买地了。秦氏眼巴巴地看着小暖,等她拿主意。
小暖心里有点儿打鼓,“二舅,这田什么时候能买过来?”
“就这几天,卖家收完粮就能买,到时候我牵牛犁一遍就能种了。”秦正田依旧开始盘算下一步的事情。
秦氏也掰着手指头算,“这会儿能种旱稻、大豆、芝麻、再开块菜园,种点芹菜和小青菜,过几天种几垄萝卜、一畦白菜,冬天吃的菜就有了。”
“姐,还有冬瓜。”秦正田提醒。
“对,对,这个得种,冬瓜炖肉。”秦氏立刻点头,她和二弟自娘肚子里就在一处,二弟想什么她当然明白。
秦正田嘿嘿地笑,“秋黄瓜呢,来得及不?”
“秋黄瓜我早在院里种了,你瞅那刚钻出来的小苗就是。”
“......”
看着秦家姐弟俩跑到菜地边围观还没巴掌高的秋黄瓜,小暖的话到嘴边转了三圈还是讲出来了,“娘,咱们买这么多地能种的过来吗,要不少买点?”
小暖对种田一窍不通,只靠着娘亲一个肯定哪忙不过来,指着二舅帮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两亩咱自己种,四亩租给别人,这样咱坐在家里就有粮吃了。”秦氏美滋滋的,自她接了两次韩三胖送来的分成钱,就深深喜爱了坐着收钱的滋味。
有了这六亩田,秦氏觉得自己的腰杆就能硬起来了。虽说秦家村就在县城南,算是城南几个村子中比较富裕的,但也不是家家能拿出四五十两来买田的,正常的农户人家,手里能有一二十两已是相当不错的。
小暖看着娘亲的笑容,不再犹豫,“好,听娘的,买!”
秦氏立刻笑开了,秦正田站起来往外走,“我去跟人家说一声,把事儿定下来。”
“二舅带着二妮儿和小草一起去,我和娘进城办点儿事儿。”小暖把旁边抠土洞的两个小包子塞给二舅送他们出门。然后她拉着娘亲低声问,“娘,咱们还有多少钱?”
秦氏腰杆挺直,“放心,我跟你二舅说的是把你奶奶送过来的嫁妆首饰当了,没说咱们本来就有钱。”
......
“您那几件首饰,哪能值四十两?”小暖拍拍额头。
秦氏心虚地转开眼睛,“反正你二舅是信了。”
估计二舅想的是她们若不够他自己帮着填补吧,小暖放下这事儿,急匆匆道,“您去取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出来,咱们进趟城入股锦绣布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