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分东离西
水道行路,黑黢黢,什么也瞧不见,又一路惊慌,大都是有癸水之力的朵朵在前面指引大家或许很难想象地下的那种水道,是什么模样,说实话,倘若没有天吴珠,便是堪称水性第一的茅山水虿长老徐修眉,只怕也难以生存,而黑黢黢的水道中水流奔涌,不知道朝向哪方,这种未来不确定的空虚感,也让我们的心情沉重,生怕前方就是一个大瀑布,不小心就跌落到悬崖下去了。
湿滑的水道行走良久,我的头昏昏沉沉,自然分不清南北西东,途中的无数岔路都是有朵朵判断生路,然而杂毛小道却是专心的乘客,自然也瞧得多些,走过这三岔口时,他拉住了我的衣袖,说小毒物,你自己瞧瞧,这地方有没有感觉到很熟悉?
当时我们在水道中已经行走了不知道多久,自然也出了金牛山下那覆灭的东夷大阵,我走得晕,随口答不晓得,杂毛小道将强光手电往我们的回路照了照,说再想一想。
我将天吴珠扣在手心,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水气,瞧着左边、右边、回路还有旁边的另一个通道,正好形成了一个60°的三岔角。类似的地方我们遇到的并不多,于是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躲避泰山奶奶时跃下阴阳界,跌落在黑龙潭中一路行走,结果当时便遇到了三岔路口,虎皮猫大人说左边趵突泉的干活,中间直通黄海,右边……右边啥时候出来的?
而依此刻的地形,如果这路口正是我们当日所见到的话,那么回身过来,我们正好就是从右边出来的。
这也就是说,右边正好通向了那东夷殿的方向,应该是阵中的一处水道暗门;这是第一层意思,第二层,自然就是说我们终于有救了!是的,倘若真的是我们上次所走的水道,那么我们只要沿着左边的水道直行,必能够依着上次所走的道路走出,从泉城趵突泉公园逃脱生天。
自出了大阵,事情仿佛变得格外顺利了,我有些难以置信,拉了拉朵朵的手,说小家伙,你自己瞧一瞧,我们是不是走了上次的路?朵朵虽然拥有观测水文的癸水之力,但本身还是一个小路痴,记不住事儿,挠挠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确定的话语,反倒是小妖潜出了天吴珠的范围,手掌在几个岔路口摩挲一番,然后回过头来,告诉我们就是,绝对没错。
她如此肯定,我倒是惊讶了,问为何会如此?
小妖回答说她上次在这里留下了记号,刚才摸了一下,都还在,而且还挺新,自然不会有假。听到小妖的话语,我们这才安下心来,齐夸她细心,小妖最受不了夸,这般一通恭维,得意洋洋,说那是,小娘做事,自然是极端靠谱的,不比某人……
我们这边说着,释方大和尚也长呼了一声佛号,指着左边的通道对我们说道:“各位施主,如果贫僧所料不错,我们从此处行走,便可重见天日。
释方的这话让我们诧异,我们知道左边可通趵突泉,是因为当日虎皮猫大人的指点,又加上亲身走过一回,而大和尚从没有来过此处,看着水性也并不厉害,他是如何得知的?当杂毛小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释方有些支吾。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过他的这番表现,我们自然也知道定时那泰山奶奶给他有所交代,有了后招想来也是,舍身崖的和尚与泰山奶奶关系不错,上次莲竹禅师,这回释方和尚,几乎是随叫随到,自然不会将他陷入死地。
后方轻微的震动已经停止了,想来那东夷殿的垮塌已经到一段落,而前路又明确,我们也都放下了生死疲劳的心态,这才发觉一路上未免太过拥挤。
要知道,天吴珠虽然可以避水,生成一个圆球形的水肺,但毕竟能力有限,释方这山东汉子身材魁梧,杂毛小道身型削瘦,苗疆出生的我个儿最矮,不过体格匀称,也算大汉,两个朵朵占的空间不大,但是再加上洛飞雨和洛小北,大家一路摩肩接踵,倒也难行。
我们继续上路,这番心态轻松,洛小北的好奇心便又上了来,跟在我的身后,问我这到底是什么手段,竟然能够在暗河水道中行走,真的是太神奇了,这地下河道可走,江河中可行么?有没有下过海?要是能下海,那打捞沉船岂不是爽歪歪了?
洛小北说得兴奋,并不知道是天吴珠起了作用,这一来是因为我将这避水珠暗扣在手心不给人看,二来是之前杂毛小道等人故作神秘,直说我有避水之法,而不说其意,我们与洛氏姐妹是敌非友,自然不会将底细漏给别人知晓,我也只是说先祖遗泽,小手段而已,说穿了一文不值,不如保留些神秘,大家心中也有些期待。
洛小北使劲手段,飞机场的胸口都蹭了我两回,惹得小妖将我护住直瞪眼,不过我终究是不肯说,弄得洛小北气呼呼,拉着朵朵的小手教唆我的坏话。
朵朵是个乖巧的孩子,西瓜头粉嫩脸,眼睛像日本卡通片里的女孩儿一样水汪汪的,这种天然萌是女人所抵挡不住的,所以洛小北和洛飞雨虽然对我们比较戒备,但是对朵朵却是疼得很,好是一阵讨好。不过朵朵也确实惹人疼爱,虽然知道洛氏姐妹与我们不对路,这漂亮姐姐的话语,却叫得甜滋滋,便是化作了冰山美人儿的洛飞雨,也忍不住露出了心疼的笑容来。
这行路挤,我瞧见杂毛小道故意往洛飞雨那边蹭,倒是不寂寞,也不嫌路途长远,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久的一段路程。
杂毛小道这一路以来表现得十分硬汉子,洛氏姐妹对他的印象比我好得许多,也忽略了他之前的猥琐,故而与他的搭话比较多一些,一路窸窸窣窣,倒也增进了不少感情,这个家伙与洛飞雨交好,倒也是有些小目的,那雷罚初成飞剑之势,自然也有许多必要了解的细节问题,这一路讨教,虽然核心的东西洛飞雨并不交代,但是基础的知识,却也不吝啬,相谈甚欢。
这一路上,有人沉默,比如我和释方,有人秘密私语,好不畅快,不知不觉便又来到了上次的转口,依旧是小妖上去探路,不久之后回禀,说也是夜晚,灯火阑珊,游人如织,这番上去,定然也会有一番动静。
动静便动静,我们在这水中行的精疲力竭,哪里会管那趵突泉旁边那些普通游客的心情,至于辟谣啊消除影响之类的事情,自有林齐鸣那些家伙来做,此刻的我只想一张整洁舒适的床,一个刚好合适的枕头,如此而已,于是不再纠结,从那孔洞中爬出来,依次上去。
我们的出现果然引起了轰动,当晚的游客倘若要是有苗疆的读者,必然会回忆起10年的那个夏夜,从趵突泉里面摸出来的一干行为不雅者,匆匆爬出来后,如风一般跑出去。
费力避开了围观上来的人群,我们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望着将湿漉漉的长发甩得飞扬的洛飞雨和洛小北,杂毛小道和我一起拱手,说既然出来了,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江湖再见,只当作不识罢了。
洛小北不舍地拉着朵朵的小手,眼睛里面竟然含着眼泪,说朵朵,小北姐姐要走了,不过我会想你的。朵朵也拉着洛小北的手,说小北姐姐,我家住在东官,你若有空,一定要来看朵朵啊。
洛飞雨似笑非笑地瞧着我们,说怎么,我可是厄德勒的高层人物,你们不想办法把我们生擒住、抓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杂毛小道耸了耸肩,说我们虽然道不同,但是却也没有到生死相逼的地步,就目前而言,我们的身份差不多,都是在逃通缉犯,所以没什么立场。不过作为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我多嘴劝一句,大道三千,自然都有达者,不过厄德勒的门道向来凶险,而且草菅人命的较多,人为万灵之首,当珍惜时且珍惜,当敬畏时且敬畏,如此方能长久……
我点了点头,说走吧,不送了,大家以后最好不要冲突,也不枉共过患难。
洛小北噘着嘴巴,横了我一眼,说杂毛道士倒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你?哼,下次别让你栽到我的手头,到时候让你好看!她说完,身子一轻,人便朝着墙上翻去,洛飞雨的手一挥,人影无踪,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叹息:“如有可能,永世不见,唉……”
瞧着两人离开,杂毛小道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仍然有所余香,他拱手问释方接下来的打算,大和尚说他还要返回肥城,不知道师叔祖和释永空师叔逃出来没有。说完他与我们作揖,匆匆离开,望着这满眼的流溢灯彩,我想起一事儿,说艹,肥母鸡那厮从进山开始,就就没有露过面,不会是挂球了吧?
这话说完,旁边的垂柳上立刻传来了一声臭骂:“傻波伊,大人我可在这里,等了整整两天了!”
第五十九章 劫后余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们都抬头看去,但见一头肥母鸡似的鸟儿正在翠柳依依处,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说这话儿,山中不知岁月,我们冲到了树下,这家伙探出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艹,还真的有这味儿,她没跟着来吧?
“她是谁?”小妖故作不知,问这头贼眉鼠的肥母鸡,大人咳咳两声,说还有谁,不就你们在下面碰到的那一位么?
杂毛小道指着这头痴肥的鸟儿骂,说我们在下面打生打死,你老人家一溜烟人就不见了,还从肥城翻山越岭,跑到了这泉城的公园里头来享受,美女看着,美景享着,竟然不管我们的生死倘若我们一个命歹势,活不出来了,你就在这里做那寒号鸟儿,空守等待吧……
杂毛小道的指责自然是不痛不痒,虎皮猫大人也当作不知,然而朵朵却也是大点其头,说对啊,臭屁猫大人这次根本就不来救我们,一个人跑去享受躲灾了,真不仗义啊,羞羞!
朵朵一表态,大家立刻群嘲,这脸皮厚得如锅底的肥鸟儿立刻受不了,讪讪地说道:“大人我神机妙算,推理无双,自然知道你们并不险碍,所以才会在此等待诸人归来;至于没有一路跟随,主要是我跟此处的地主婆有些龃龉,而我这样的小人物又实在抵不过别人的一个喷嚏,跟着你们,反而会连累大家,不如在这里给你们庆功来得好一些……哎呀,小杂毛,瞧你背上这桃木剑,妥妥的桃元附体的节奏啊,不过这玩意要真正融合,形成剑灵还需要一些手段,待大人细细与你道来……”
“是么?我也感觉用起来有一些晦涩,这剑灵并没有真正形成,并且与我心意相通,根本发挥不了其中的七成实力,这是什么缘由呢?”听到虎皮猫大人这般说起,杂毛小道立刻来了兴致,将雷罚解下来便准备探讨。
“慢!”小妖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个石头貔貅的雕塑,这是从悬空浮岛上面给生生掰扯下来的,她将这个足球大的玩意高高举起来,说臭屁猫,你倘若能够将这里面的东西给我降服了,我这颗受伤的心灵也许勉强能够得到愈合。
“咦,这货不是东夷迷幻杀戮阵里面的那头痴呆貔貅么?怎么被你给弄下来了?”
听得这话语,我的眼皮一番,说擦,我真怀疑你当时是不是偷偷跟在我们的后面,这脚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原来说的便是大人你啊?怎么,你认识二毛?
虎皮猫大人扇着翅膀飞了下来,落在了杂毛小道的肩膀上面,还没站稳,听到我的这话儿差点摔下来,惊诧地问二毛是谁?我指着小妖手上的那石雕,说就是这货呗,经过小妖和朵朵一致决定,叫它做二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朵朵见我一副很嫌弃这名字的表情,认真解释道:“是因为它的脑门上有两根可爱的白毛,所以叫做二毛,很好听啊,是不是,臭屁猫?”
虎皮猫大人一副吃饭吃到虫子的表情,又吃惊又难为情地点头,说嘿嘿,二毛,嗯,好名字。
小妖问它能不能行?这畜生老是变节,一会儿驮着你颠来倒去,一会儿又追着你咬,太暴躁,能不能将它给降服起来,以后也有一个代步工具。大人用翅膀抚摸了一下这石雕,叹气,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弟,这小祖奶奶我也惹不得,要不然你就受点委屈,忍一忍吧,嗯?
那精美的貔貅石雕瞪得如同铜铃的眼睛角落,竟然出现了一丝泪痕,颇有些英雄末路,独自话凄凉的感觉,虎皮猫大人抬起头来,对着虎视眈眈的小妖说行,就这样,回去我把它驯服便是。
这边事情交代得差不多,我们也不再停留,收拾了一下身上的东西,手机浸水没电了,所幸电话卡还能用,而且钱也带在身上,就近找了一家店子,买了一台双卡双待、超长待机、原价1998现价298的山寨战斗机,给大师兄报了平安。
距离我上次打电话求助,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大师兄的电话很快就通了,询问我们的安危。我们将这两天的遭遇简略告知大师兄,他听完之后,告诉我们,说当时赶往金牛山去支援的人有四批,林齐鸣带队的这一批是中央精锐,舍身崖的大师们杳无音讯,另外鲁东宗教局和崂山都来了人,结果遇到邪灵教滨海鸿庐的大批高手,还有林齐鸣他们追踪已久的立身狼人,几方战作一团,最后还是崂山宗掌门人无尘真人莅临,一锤定音,结束了战斗。
“还真的有一个无尘真人啊?”我有些诧异,原本以为这名号是洛小北当日骗我的时候,杜撰出来的,却不曾想还真的有这么一位。
“是的,无尘真人是中国道教协会的副会长,他的爱徒在金牛山惨死,接到信号之后便往这边赶来,甲马行路,正好与邪灵教滨海鸿庐的人撞上,面对着大批的狼人围攻,一招火烧连云,便将这为祸鲁东数百里的狼祸给断绝了,邪灵教也没有多少高手可以阻挡,最后死伤大半,只有少数重要人物得以逃脱。经此一役,邪灵教滨海鸿庐必将一蹶不振,如此也算是意外之喜……”
大师兄夸我们是福将,总是能够带给人惊喜,他说他会将我们的消息告诉给林齐鸣,至于其他人,暂时不要通知,也不要露面,毕竟我们现在的身份还是很敏感。而接下来的事情,暂时听林齐鸣的吧,让他来安排事情。
我们说好,有劳大师兄了,他说不用,这几天暂且修养几天,到了七月二号,他便会将手头的事情放下,返回茅山宗,到时候还得请我们一同前往,在此之前,一定要保持好绝对的体力和状态,到时候可能还有一些地方,特别是小明出力。
我感觉大师兄说得沉重,变为到底是什么事情?他也不说明,只是说到时候见面谈,接着便匆匆挂了电话。我和杂毛小道针对着大师兄的语气,商量了一番,感觉这次茅山之行,应该并不简单,不然生性爽朗,高瞻远瞩的大师兄也不会有这番交代。
跟大师兄通完话,我们也是疲倦欲死,没有在跟谁联系,而是来到上次所住过的酒店,用之前的假身份证开了两个房间,然后把手机一关,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将山寨机开启,里面竟然有四十三条未接来电,除了林齐鸣的,还有就是之前接待我们的鲁东宗教局职员康亦珂、小康。我并没有立即打回去,而是摸了摸胸口,发现朵朵在槐木牌中沉睡,而小妖在不见踪影。草草洗漱完毕,我找到杂毛小道的套房,刚一打开房门,一头两米多高的猛兽正朝着我喷气,热烘烘的,吓我一大跳。
认真瞧,却是那阵灵二毛,在它脑袋上面的是小妖,带着这畜牲在狭窄的房间里窜来窜去。
我在靠里面的卧室里找到了杂毛小道和虎皮猫大人,瞧着这两位通红的眼睛,我便知道这两个家伙一宿都没有睡觉。虽然缺少睡眠,但是两人都是精神奕奕,眼珠子发光,我拉了一下杂毛小道,他瞥了我一眼,一扬手,倏的一声,崭新的雷罚浮现在我的面前,悬空而立,颤颤巍巍,锋芒毕露。
我说哇,不错,这剑弄好了没有?杂毛小道贼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说小毒物,这剑此刻捉鬼拿妖,引雷组阵,都是一把好剑,不过因为木质,故而并不完美,所以我需要跟你借一样东西。
我说何物?他指着我的胸口,说你的六芒星精金项链,上次炼鬼剑,还剩余一点儿无用的装饰,此刻再次融炼入雷罚,表面镀起,拿来砍人也是一把好手,嘿嘿……
这六芒星精金项链里面的轻灵之气早已被朵朵吸食殆尽,虽说有一个神秘钥匙的作用,但对于我们并不常见,杂毛小道相求,我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于是将项链给他,然后打电话给林齐鸣。那边知道了我们的踪迹,只叹我们好狗屎运,释方大和尚已经找到了宗教局,所以林齐鸣也没有多问,只是让我们尽快赶往肥城一趟,有些事情要跟我们确认。
虽然身上有伤,又连续几天不休不眠,但是杂毛小道仍然找来了工具,趁着中午的时间将雷罚表面镀上了一层精金。这精金成坨幽蓝,镀成薄层却是暗金,与原来的雷罚颜色倒也贴切,杂毛小道爱不释手,兴奋不已,然而在前往肥城的车上,却是困倦而睡,呼噜声吓得出租车司机不断侧目。
在肥城,我们见到了传闻是行内十大高手之一的无尘真人,不知道这十大高手的排名是资历、实力还是别的什么,反正这个瘦小得如同乡间老农的老头儿,我是看不出什么稀奇。
在肥城三日,宗教局一直在搜寻扫尾,在第三日傍晚的时候,从仪阳乡那边传来消息,说找到舍身崖的两位法师了。
第六十章 辗转离鲁,江湖再闻
当时我们都在肥城宗教局的一处据点等候,接连几天都在用谷陆鸿和刘长亚的名号于林齐鸣身边混迹,这哥们是中央来人,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只是那穿着一身寒酸道袍的无尘真人多瞧了我们几眼,这位乡下老农一般的道人却也是一个极有眼力的家伙,意味深长地笑,让我们心中莫名其妙,有些发寒。
我们一直在指挥部外围走动,当得知莲竹禅师在仪阳乡那边出现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走出门口的时候,人已经接到了宗教局的一处招待所内。
先去见他们的自然有林齐鸣等一概要员,还有诸如无尘真人等身份地位到达一个级别的人士,我们顶着面具,也不好凑前,只是听小康给我们打听回来的消息,说那个修闭口禅的老禅师居然说话了,声音雄厚得像是电视上的播音员,不过人似乎老了许多,而他那个满脸都是青春痘的小徒弟,左膀子居然换成了一条毛绒绒的手,看着不似人类。
听到这消息,我们都放下了心,知道这两人也终于逃脱生天了,无事便好,至于小康口中所说释永空小和尚的事情,倒是可以慢慢等待。
我和杂毛小道在工业三路上鑫艺炒鸡店叫了些东西,对着啤酒喝了几口,感觉寡淡无味,便付了钱离开。当时华灯初上,我们两个在这个北方小城四处逛了逛,感受着不一样的风景,和淳朴的腔调,前几日杂毛小道都在和虎皮猫大人鬼鬼祟祟地忙活,到了此刻方才肯告诉我,说雷罚剑内,融合了自身蕴积的雷意、剑脊鳄龙的精血和伦珠禅师的虹化能量于一身,又经过桃元调和,最终在虎皮猫大人的帮助下,终于铸就了剑灵。
何为剑灵?这剑灵便是雷罚的意志,它和人妻镜灵一样,都是有着自己的意识和能力,是成为法器的基础,而剑灵的产生也标志着雷罚进入了飞剑的行列。
新生的雷罚虽然不如李腾飞的除魔、洛飞雨的秀女等中古流传下来的飞剑历史悠久,然而经过这么多旷世之物的组合,却也是得天独厚,更加让人期待它所具有什么样的能力。
雷罚祭剑,用的是毛乙久的恶鬼灵体做引,初生即见血,阴血飚射。
假以时日,雷罚必将成为一件名震江湖的法器,伴随着杂毛小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成为让人敬仰的传奇,唯一让人揪心的地方在于,它身上所蕴含的虹化之力,之前洛飞雨似乎隐隐有所察觉,倘若邪灵教真的在乎那力量,追究起来,又是一桩公案,麻烦不已。
我和杂毛小道边走边聊,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林齐鸣打来电话,说那些人都已经被他打发走了,让我们到招待所的某套间过来,与故旧一叙。
论起来,舍身崖的诸位大师对我们倒也有着救命之恩,所以我和杂毛小道一直心神不宁,就是在等待这么一个电话,于是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回。
到了招待所,我们找到了莲竹禅师的房间,开门的是林齐鸣,里面坐着的便是莲竹禅师和释永空,还有大和尚释方法师。正如小康所说,莲竹禅师确实有些苍老了,光头之上,皱纹层层叠得,眉毛也全部白了,见到我们进来,老禅师站起来,说两位久违了,释方得蒙诸位搭救,不离不弃,方才得以逃脱生天,此情我舍身崖且记下,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言。
老禅师修闭口禅的时候,整个人看着如高山巍峨,让人亲近不得,而此刻却像那邻家老爹一般和蔼,让我们都有些适应不得,好是一番客气,自不必言,瞧见释方的眉宇之间黑气不见,一问,方才得知他身上的尸气已经在宗教局被高手给抹去了。
其间我瞧见了释永空的左臂,记忆中他的左手被周林那个家伙给扯断了,此刻却又接上了一只,不过这只手臂被藏在衣袖里面,将衣袖撑得鼓胀。见我不住瞧看,这个辈分颇高的小和尚也不隐瞒什么,直接将袖子给卷开来,瞧见那手臂竟然是毛绒绒的,像条畜生的手。
释永空很坦然地对我们说这是一条狼人的手,当日他左臂断了,与师父同坠崖间,差一点就失血死了,当时他们并没有跌进释方所说的东夷殿,而是跌入了一处巢穴之中,在那里遭遇到了狼群,这些地底的原始居民对他们发起了进攻,差一点就死掉了,后来还是他师父施展了神通,将他身体的血给止住,并且趁着胳膊上的肌肉没有坏死,直接撕扯了一头狼人的手臂,给他接上。
说到这里,小和尚将毛绒绒的左手捏了一把,里面的骨骼咔咔作响,显示出了非凡的力量。
之后他们在地洞里面待了好几天,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了,结果山体一阵震动,裂出了一道缝口,使得他们终于可以重见天日。说到这里,他笑了,说真的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自从师父用妙法给他安上了这条狼臂,结果反而力量出奇的大,往日所不能够想象到的重量一提而起,出拳也呼呼如风,仿佛那头死去的头狼之力,附在了他的身上……
他说是这般说,不过我瞧他言语中似乎有着深深的遗憾,再看这替换的左边狼手上那粗糙的爪子,上面尽是倒刺,这对于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和尚来说,实在是有些太残酷了。
幸亏他还有右手,要不然,唉……
大家都有着并肩子战斗的情谊,他们救我们,我们救他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再次惋惜了一番死去的释能和尚,又与大家将之后的情况述说一番,确知了所有人都没有大碍,我们便与舍身崖的大师们依依惜别,离开了此处。
说来说去,舍身崖损失惨重,释能战死,释方毒性虽解,修为却停滞不前,小师叔释永空胳膊换成了狼人,最可惜的便是莲竹禅师,一甲子未开口,今遭却毁于一旦,实在是太可惜了。
舍身崖之前与我们为敌,将我和杂毛小道撵得满山乱窜,然而后来又有了并肩作战的这份情谊,我们自然记住,尊重的话儿不会多说,留在心头。当时在这肥城宗教局招待所里,我们并没有住上几天,莲竹禅师等人在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便离去了,并不需要做些什么烦人的报告和隔离程序,便返回了舍身崖处。
次日崂山宗的无尘真人也离开了此地,在将邪灵教一番重创之后,他也依旧并不开心,老道人最为喜爱的弟子们被邪灵教给杀害,抛尸荒野,即使再如何也恢复不了徒弟们的性命,于是多多少少,也都算是失意而归,算不上有多高兴。
我和杂毛小道根本就没有去送别,只是作为闲杂人等,在窗口瞅了几眼,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被这老道人给盯了几眼,有如湿滑的毒蛇一般,从背脊骨上爬过。
这里面最开心的要属林齐鸣,此君这次来便是为了应对鲁东狼群出现一事,结果不但误打误撞,借无尘真人之手将那些神秘莫测的家伙给铲除殆尽,而且还将邪灵教滨海鸿庐的主要成员给斩杀大半,这才是实打实的功绩,而他上任的大半年时间来,先前在南方省的时候也将闵魔等人给铲除,成绩显著,功绩昭彰,将他被越级提拔时所受到的闲言碎语给一举反击,终于算是将自己的地位稳固下来,勉强不会有人再议论他的资格问题了。
无数的人头都是最真实的功绩,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其抹杀掉。
我们在肥城待了几天,帮忙将剩下的事情给梳理干净,后面的事情便也没有过多参与,在小康的带领下,真正地在这大鲁东好好参观了一番值得提点的一句话,是在肥城的时候,我们还见到了集训营时的女学员福妞,这个丛林战高手此时已经成为了鲁东方面的负责人,级别比以前提升了两级,不过我们并不敢相认,毕竟有案子在身上。
不过正如林齐鸣所说,真正拉风的男人,再如何低调,也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所以福妞对出现在他身边的两个闲人十分关注,屡次过来与我们攀谈,似乎想要确定是否是我们。
经历过残酷的集训活动,之后的时间里,我们那一批的同学也开始逐渐走上了重要岗位,成长起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每一个人都在逐渐成长。
痛痛快快地游玩了齐鲁大地好些天,不过景色数不胜数,玩的地方也并不深入,勉强走马观花地瞧看了一番,在这时间里,杂毛小道努力地与雷罚达成了默契,而我们则在游玩中将前些日子受损的身子调养好,使其能够达到比较好的巅峰状态。
时光匆匆,日子很快就进入了七月,一号晚上的时候大师兄便打电话过来,与我们相约时间,我们便不再逗留,乘火车南下,准备在金陵会和,一起同上茅山。
据说,我们此行,是为了给陶晋鸿过百年大寿。
第一章 茅山啊茅山,我们来了
从鲁东到苏省并不算远,所以我们提前乘坐动车到达了金陵,去郭一指的公司没待一会儿,便接到大师兄即将到达金陵的消息,于是让郭一指送我们到达禄口机场,等待大师兄。
那天大雾,飞机有些晚点,时间拖延到了傍晚。
我们以为像大师兄这个级别的领导出行,必将是前呼后拥,要不然就是专机包行,然而当听到zh9626航班落地的消息时,我还在和郭一指讨论在街头如何招揽肥羊的技巧,便见到杂毛小道站起了身来,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见到穿着一身陈旧中山装的中年老帅哥出现在了视线中,器宇轩昂、面露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不是大师兄还是谁?
没想到这个坐镇东南的一方诸侯,竟然乘坐特价航班,独身前来。
瞧见了我们,大师兄提着一个有了些年头的行李包走了过来,与我们招呼,见到郭一指,他倒也认识,握手,并问起他师父铁齿神算刘近来可好?
郭一指说他师父进了大内做顾问,他也是有几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实在是想念得很。
大师兄点头,说哦,既然进了大内,便是担起了谋算国运的重任,他当真是求仁得仁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宗教局的前身曾经是由8341部队的骨干进驻创建,但是大家毕竟还是两个不同的系统,而且事关大内,自当讳言,大师兄深谙此理,便不多问,也不再机场逗留,说他此行乃私事,所以便没有通知当地的有关部门,既然这郭大老板有车,便占个便宜,与我们一同去罢。
大师兄毕竟地位在这里,郭一指虽然是铁尺神算刘的爱徒,但是与这种层次的高级领导干部接触也少,受宠若惊,说你陈老大能够坐我的车子,这便是给我郭瞎子天大的面子,来,不多说,上车先。
如何前往茅山,我自然是懵懂不知,而杂毛小道也支支吾吾不肯言其实此刻他是最忐忑的,毕竟当日将他逐出茅山的,便是自己的师父,茅山宗掌教陶晋鸿。一直以来,他在为自己曾是茅山弟子骄傲的同时,心里面又充满了深深的自卑和内疚,害怕不被承认,满怀期望,最后反而是让自己神伤,狼狈而逃。
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自然要听大师兄的安排,不过郭一指虽然与我们是朋友,但是内部的事情并不好让他知晓,好在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将我们载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开完房间之后,晚饭也不吃了,做了一个夜里再会的手势,然后嘿嘿笑着告辞离开。
郭一指离开之后,大师兄不悦地瞧着杂毛小道,说小明,本来你也这么大了,修为也是一方高手,当师兄的并不该干涉你,但是我们茅山宗并不行那龙虎山的天师之道,某些地方,该节制的时候,还是应该节制的……
听得大师兄的教训,杂毛小道只是嘿嘿,说大师兄,我心中自有计较,无需多言哎,我多日未回茅山,家里面也没有小姑的音讯,所以我冒昧问一句,她现在在哪儿呢?
杂毛小道平日里在大师兄面前倒也老实,此刻却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大师兄尴尬地咳咳两声,说你小姑姑前些年一直跟着传功长老在谷底寒潭洞内修行,后来传功长老身体有恙,她便在后院山门处为师父他老人家守门,我也是有日子没有见过她了呃,这些不谈,我先给你们两个讲一讲现在茅山宗的形式,也好得你们二人到了宗门里面,小心行事。
听到大师兄跟我们谈正经事了,我们都正襟危坐,作洗耳恭听状。
大师兄咳了咳嗓子,然后跟我们说道:“师父本来预计是三四月间就会功成苏醒过来,重掌教务的,然而事与愿违,师父他老人家不但没有醒转过来,后来就连掌灯弟子符钧都再也没有得过他的消息了,鉴于此,杨知修等一干人马更是在宗门内倒行逆施,为所欲为,宗内长老要么就被他拉拢,要么就是不理世事,少数一些心有正气的长老也是孤掌难鸣,情形十分不好。这一次我带着你们重回茅山,一来是为了调查此事,二来也是要团结宗内弟子,不让杨知修将这茅山宗给败坏了……”
听大师兄说起此事,杂毛小道感到十分不解,说大师兄,我以前在茅山的时候,感觉杨知修这个人很不错啊?为人谦和有礼、学识渊博,对于教内事物颇为熟悉,而且与外部交流的时候也能够做到长袖善舞,便宜占尽,虽然有时候处事略微偏颇,但是在诸位长老和话事人里面,算得上是不错的,这样是师父让他做这话事人的原因,为何现在风评如此之差?
杨知修虽然因为黄鹏飞一事对我们追杀千里,但是杂毛小道还是能够抛开自己的立场,对杨知修以往的行为作了公平的评判,面对着杂毛小道的疑问,大师兄笑了,也不多言,淡淡地说道:“一切都是因为权力,多的也不跟您们说,到了茅山,你们自己便能够体会……”
此番我们上茅山的目的,一是奉了陶晋鸿之前的指示,带杂毛小道上山,回归宗门,一是要了结我与黄鹏飞的一番公案,今日天晚,明日早晨我们才会前往句容茅山,大师兄也不与我们多说,匆匆交待一番之后便离开,说还要去会见一些私人朋友。
我们这回去茅山,来不及前往句容乡下的萧家大院,杂毛小道顾忌铁尺神算刘的箴言,也不敢归家,生怕给家人带来不详,不过也思及家人,托了消息回去,我们在酒店没坐多久,门铃便被按响,朵朵蹦蹦跳跳地去开门,只见小叔萧应武牵着漂亮可爱的小莫丹站在门前,而在他们的后面,则是沉默无语的三叔弟子姜宝推着轮椅,轮椅上面坐着两鬓霜白的三叔萧应文。
小莫丹在中国两年多时间,早就会讲普通话了,性格也活泼,乖巧地叫小明哥哥、陆左哥哥,然后又与朵朵、小妖一并见过,倒是那个闷葫芦姜宝,勉为其难地憋出一句话,脸儿却红了。
小叔左臂装上了钢拳,不过神采奕奕,但是三叔这两年来却是老了许多,眉目挂霜,有点像后来电影里面吴喜波的扮相,看得杂毛小道和我的眼角一阵发酸,杂毛小道迎了上去,蹲在了三叔的轮椅前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瞧见我们两个一脸的伤感,三叔笑了,有着许多宽容和平和,拍了拍蹲在他面前的我和杂毛小道,说你们两个不要胡乱伤感,这般小儿女作态,倒让小辈人看笑话了。
我们擦着眼泪将他们迎进了房间,待众人坐定,小叔便亟不可待地询问其之前电话中我们说关于周林的事情。杂毛小道从怀里摸出了半截黑蝠雕老玉佩,这玩意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捡起来的,将这玉佩放在三叔手中之后,杂毛小道郑重其事地说道:“三叔、小叔,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弟周林已经被我亲手清理门户,斩杀于鲁东肥城地底的东夷殿中!”
摸着手心处那块破碎的玉环,三叔脸上并不仇恨,只是深深的遗憾,叹了一口气,眼角竟然流下了眼泪来。
他很早就将周林带在身边,一直视如己出,言传身教,以为能够将这璞玉雕琢成良材,然而周林自神农架归来之后的种种作态,还害得他在这意气风发的年纪坐上了轮椅,实在是有污于萧家的名声,他原本也有恨,不过在得知周林死去的消息,又不由得长吁短叹,感慨世间无常。
三叔几乎是带着周林长大的,小叔却多年以来都在全国各地游历探险,对周林这个白眼狼并没有多少感情,更加关心周林是如何伏诛的,于是一番盘问,我们便将在鲁东所经历的事情,与他们一一讲明。
听得这里间的诸般凶险和曲折,一步天堂一步死亡,大家都不由得连连感叹,说道周林当时的不可一世,和那黑蝠雕老玉佩的恶灵附体,小叔感叹,说那孩子倒也是被误入了歧途,说起来倒也是不能全怪他……
三叔摇头,说不,虽然有心为周林那孩子开脱,但是说到底还是大姐太宠这孩子了,导致从小的性格就有缺憾,太自私了,所以后面有这些行为,倒也不会惊讶,怪只怪我当时也没有教好他……
周林既已伏诛,一切都随着往事尘封,便不愿再谈,说起三叔的病情,答越还能控制,倒也不会妨碍身体危险,对于此次的龙涎水踪迹,我们又好是一番谈论,都感叹太过珍贵。
久未见面,当天我们谈论到很晚,三叔和小叔都在欢喜我和杂毛小道的成长,说我们是风云,在一起方才能够达到他们也不及的高度。而后大师兄回返,又是一番寒暄感慨。
一夜诸事不叙,次日清晨我们与萧家两位叔叔告辞,有郭一指开车送到了茅山脚下,然后步行上山。
茅山宗与这世人所见的亭台楼阁又有所不同,不过大师兄老马识途,自然无需我担心。
此番前往,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触这神州大地的顶级道门。
第二章 魂牵梦萦之地
在我刚刚开始写苗疆的时候,便很多人对我提出这样的疑问:“小佛,我去过茅山啊,这九峰、十九泉、二十六洞、二十八池之胜景,三宫五观俺们都去瞧过,木有看到什么神一般的男子陶晋鸿,也没有见到什么道行高深、能够捉鬼降妖的茅山道士,你莫非是骗俺们的?”
说实话,遑论茅山,便是那龙虎山、崂山、青城山以及海内名山大教,倘若你不得门道,不知其法,便是逛遍宇内名山大川,也只能够见到那些在道观前面摆摊的二调子,徒被欺骗,耍得团团转,而见识不得真正有本事的高人何谓高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即是如此,高手永远生活在神秘和想象之中,有缘方得一见。
月有正面,印入眼帘即为盈缺,月亦有暗面,那便是凡人仰望星空之时,永远也瞧不见的风景。
这道门亦是如此,当你没有在这个圈子里面的时候,便如我开篇所写的一样,绝对不会对我在苗疆一文中所说的这些事情相信,更多人只是抱着稀奇的态度,看个热闹,然后依旧奉行唯物主义思想,认为万物自有科学,其余都是虚妄;不过当你真正能够深入到这个圈子的时候,才会对这大自然,对这个世界,产生着那种深深的敬畏之感。
生于上个世纪70.80或者90年代的我们,是没有信仰的几代人,而正是这几代人,心中越来越浮躁,越不能够仔细地思考某些问题和细节,满脑子都是扭曲的价值观,心里面也只装着自己。
上面的开篇暂且不聊,深入了,便冲散了故事余味,且谈当日我跟着大师兄和杂毛小道负剑上山,虎皮猫大人显然恐惧茅山,不理会我们的挽留,飞回了萧家大宅,于是三人同行,先是走了一段时间的主道,到了半山腰,大师兄突然转身,朝着斜里的一条细碎青石小道缓慢前行,我望着头顶上那些巍峨殿宇,元符万宁宫高高在上,也如寻常人一样,拉着杂毛小道的胳膊,说老萧,咱们这不是上茅山么,怎么就转向了?
杂毛小道的手冷,不停地发抖,听到我说起,愣了一下,说啊,却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这个家伙时隔多年重回茅山,而且还是以一个前弃徒的身份,心中自然忐忑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师兄也知晓他的心情,于是洒然一笑,拉着我的手,给我介绍,说这茅山分前后两院,前院承受世人香火供奉,皇家赐福,但却只是一个空壳子,真正的茅山宗,世间的名声,精华便在后院,虽然也在这大山之中,却隐藏在迷雾阵法之后,寻常人等,便是穷搜宇内,也是找寻不到的……
我曾听闻杂毛小道说过一些这里的事情,才知道举凡名门道派,大多在世人眼中那里有一个道场,而私底下却都在附近有处山门,避开常人的耳目,这在以前是为了一种知识性的垄断,后来便也形成了一种潜规则、习俗,陆续流传下来。
这一路登山,风景倒是极美的,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气候宜人,这山上奇岩怪石也多,林立密集,大小溶洞深幽迂回,灵泉圣池星罗棋布,曲涧溪流纵横交织,绿树蔽山,青竹繁茂,物华天宝,端的是一派好风景,那小路虽窄而隐秘,曲径通幽,但走得并不算累,反而让我们这饱受大城市空气污染的肺叶得到充分舒展,脚步不由得轻快了好几分。
茅山主峰香火旺盛,到处都是青烟缭绕,但是走了斜路小径,却空气清新得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这后院在山内极深处,一路走行不歇,不知道多少脚程,周边的风景开始变得更加林密,山间的颜色都深了好几分,而之前没见到的白色薄雾,也从地上渐渐地浮现出来。
我抬头看天,感觉天色灰暗,并没有如之前进山时的烈日骄阳,天空似乎小了许多,大师兄见我瞧得仔细,不由得自豪地笑,说陆左,美国佬自称他们的军事卫星能够瞧清楚地面上0.1米的物体,然而我们这儿,他们永远也瞧不见上个世纪两弹一星时期,隐蔽工程便是由领导批条子,请得了我师叔祖李道子去参与的布置,这是我师叔祖名扬天下的时期,后来我在宗教局与军方沟通联络,还承泽不少,看看,老祖宗的东西,就是有这么神奇……
大师兄对于茅山宗是发自内心的归属感,一路上对我不断的介绍,颇为自豪,我边走边听,倒也自在。我们三个都是身有修为的人,由着大师兄一路领着,爬山自然不辞辛苦,不过也足足走了差不多两个钟头。
走到最后,来到了一处山谷,周遭有五座山峰,如同微微握着的手掌,朦朦胧胧,因有白雾缭绕,将身周四五米的景物遮挡,都瞧不仔细,最后在大师兄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不大的青石平台,这平台上面有用石块拼凑成一个阴阳鱼的图案,看着凌乱,却有一种奇异的规则美感,大师兄站在上面,沉身静气,朝着头顶喊道:“金籙道场,道法自然!临……”
这声音一落,我们的头顶立刻冒出一阵金光,像那初生的朝霞,在云雾中蒙上了一层金边,左左右右,竟然概括出一道游动的阴阳鱼,与地上这青石板拼凑的相得益彰,颇有些不似人间的景色。
紧接着便听到轰隆一声响,似乎有什么绞盘在转动,我正兀自发愣,杂毛小道推了一把我的肩膀,说嘿,走吧,愣着干什么?我回过头,发现他的眼神奕奕,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彷徨和忐忑,眸子里面有着自信和从容的神态,猥琐的气息也已然收敛无疑。
既然无法逃避,那么欣然面对便是有多少实力,便有着多少自信,这雷罚在手,一身的本事,而最为关心的师父还在闭死关,真正豁出去之后,这茅山上下,也没有几人能够让杂毛小道所惧怕。
他在乎的是旧情,而不是争斗。
依旧是大师兄在前领路,貌似走进了一处狭长的山洞隧道,因为设计巧妙,有散落的阳光照射下来,能够瞧见这两壁以及头顶天花尽是图案,瞧那手法,分彩绘、石刻、壁画、板雕四个部分,各有颜色,精彩之处自不必言,唯有三十余位石刻雕像,两人每见一位,便都要躬身参拜,我一问,方才得知这些都是茅山宗历任掌门之像,在余间间隔的,则是些里面的篇章。
隧道行至一半的时候,大师兄朝着一处漆黑幽深的小巷拱手,朗声问道:“陈志程奉师命归山,不知是哪位师叔辛苦镇守山门,还请前来现身一见!”
他的话语在小巷之中回荡,过了一会儿,仿佛根本就没有人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对火红色的光亮来,那眸子里面似乎有火,接着一声沉闷的声音说道:“是我……”听到这话语,我和杂毛小道一激灵,面面相觑,而大师兄则躬身行礼,说没想到竟然是茅同真师叔亲自在此镇守山门,志程这番有礼了。
黑暗渐渐稀疏,露出了茅同真枣红色的脸庞来,不喜不悲地瞧着我们,说志程多礼了,自打外间回来,我便一直蜗居在这山洞中,当个看门的狗儿,你有事,直进便可,不必管我。
他瞧着大师兄,目不斜视,似乎根本不认识我和杂毛小道一般,大师兄又与茅同真寒暄两句之后,得到的回应并不真切,于是便不再言,而我们对茅同真也略微有些尴尬,见到大师兄转身离开,也跟着逃也似的离开。
或许碍于之前落败于我的往事,茅同真也不再多言,身子往后平移,将脸又浸入了黑暗当中,消失不见。
穿过这长长的隧道,前面有亮光,往前直走,除了洞口,突然有灿烂的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我仰头看,感觉这阳光还在上午,温暖得让人心醉,而往前瞧,层层云雾飘飘渺渺,苍峰翠峦隐隐现现,宛若东海蓬莱仙山,峰峦之间,田野之上,阡陌纵横,池水如镜镶于大地;仰头看,那峰上有宫殿亭台,红墙萦绕,高入云端,使人顿有登临仙境,不似人间之感,那人间争斗,尘世烦恼,顿感随云而去,一切仿佛回到了原始,回到了自然。
杂毛小道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清新而富有氧离子的空气,将双手伸展开来,舒服地说道:“茅山,我回来了!”仅仅这一句话,蕴含了太多太多的感情。
走出这隧道,到达了一处满是阡陌田地的山谷,中间有一条笔直青石路,有三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人迎上了前来,拱手为礼,说大师伯,我师父叫我们过来接你到震灵殿,请与我们前来。
大师兄给我们介绍,说这是符钧的弟子,茅山家大业大,各人各峰自有主人,我们先去那处歇脚吧。
第三章 震灵殿中
我们此番前来,并没有就身份问题做过遮掩,所以这三个青年道人在与大师兄的谈话间,还不时扭头来瞧我们,不过介于大师兄的威严,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地引着路,我也正在奇怪,这符钧之名我也的确听人提及过,说是茅山三杰,除了我身边这两位,他也名列其中。
既然与大师兄、杂毛小道并列其位,那么想来年纪并不算大,反观这三个道人,年纪大的,比我还年长几岁,面相年轻一些的,也几乎与我同龄,徒弟这么年轻,难道符钧并不是什么青年,而是一个中年阿伯,比大师兄还要年长一些?
心中虽然有些疑问,但是在人家的地头,我也不敢多嘴,只是跟着杂毛小道身后低着头行走,顺着直路来到了中间一块镜湖前,然后折转登山,行了百级花岗岩台阶,面前出现了一处修筑于山腰间的行院。这行院主体是一处中等规模的大殿,旁边则是道士生活起居的院落,它修建于半山腰,一部分开凿进山里,而另一部分则悬空而立,下面用又长又粗的木头支撑,跟我们老家的吊脚楼,还颇有一些相似之处。
行院正门处竖立着一处汉白玉质的牌坊,上面大书“震灵殿”三个大字,左右皆有对联,笔力深刻雄厚,尽显中正浑圆之法,并不比我所见过的名家输几分。
在台阶尽头,牌坊之下,长身而踞着一名青衫道人,长得又黑又挫,有些胡子,但也形不成飘逸的美髯,稀稀疏疏,像极了我以前在工地当钢筋工时一起搬砖的工友,也好似那王宝强披上了道袍,观其年纪倒也刚刚而立,那三个青年道人见到他,躬身上前,齐声说师父好,人带到了。
这颠覆形象的青衫道人并不理会自家徒弟的禀报,而是快步走下台阶来,与大师兄问好。他也是叫大师兄,解释说他刚刚在做早课,得知我们进山的消息,不敢欺瞒祖师,于是这边做着早课,那边则叫徒弟们前去迎接我们,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大师兄颇有领袖风范的一挥手,说唉,小符,隔久不见,你这人倒是学得了些繁文缛节,让人好不自在,行行行,收起来吧,看看这回谁来了。
杂毛小道从大师兄身后闪身出来,拱手说道符师兄,好久不见……
确实有好久不见了,一别近十年,杂毛小道近乡情怯,见到故人,更是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便语气凝滞,情感泛滥而溢,那工友兄弟一般模样的道人正是我之前所猜度的掌灯弟子符钧,他根本不与杂毛小道见礼,而是冲上前来,一把将杂毛小道紧紧抱住,手指走陷入了他的衣服里面去,眼眶顿时就红了,情绪激动地说道:“我刚才跑出来,在上面就见到你了,小明,我们师兄弟二人,还真的是有多年未见了……”
他说着说着,颇为哽咽,眼角闪着泪花,杂毛小道没想到符钧会这般激动,有些应付不及,不过很快便缓过神来,回抱过去,说符师兄,是有很久了,自从那一次黄山归来,我被师父逐出门墙之后,江湖辗转多久,这时间便有多久了。
这样一对男人在牌坊下方的台阶前紧紧相拥,难免有些基情四射,不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话凄凉和离别之伤的场景,我们倒也没有人不识相地出来调侃,只是符钧的几个弟子看到,不由觉得奇怪,感觉自家师父此刻的表现,与平日颇为迥异。
寒暄结束,两人依依不舍地离开对方的怀抱,符钧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说小明,十年前师父做出的决定自有因果,你不要怪他,这十年来,你在外面漂泊浪荡,所获得的东西并不比我们在这山门内闭门造车所得的少,万事皆有因;而之前师父曾经有音讯传来,让你在他百年诞辰之日回归,重入门墙,这对你也是一种认可,所以千万不要抱有怨念。
杂毛小道拱手,说师父能够开恩收我回来,我已是感激涕零了,哪里会有怨念?
这符钧是茅山宗掌教陶晋鸿闭死关之前亲自选定的掌灯弟子,与陶晋鸿相关的讯息传递,都是由他发出,而正因为如此,使得他在宗门内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攀升,几乎是相当于电视里面钦差的角色,所以大师兄此番回门,由他接待也属正常,无人敢讲。“如此最好。”符钧点头,然后引着我们来到行院的偏殿处落座喝茶,茶是好茶,茅山云雾峰上的千年老茶树,一年只结五十斤,经过道家特制养生茶的手艺焙制,一口热茶抿下,连我这个不懂茶品、囫囵吞枣的家伙也觉得满颊生香,香津四溢,忍不住都要将舌头吞下去。
好茶,好茶!我感觉这些年来喝过的茶汤跟茅山宗喝的这第一口茶相比,简直就是刷锅水。
师兄弟三人有多年没有聚在一起来了,落座之后,大师兄给符钧介绍了一下我,说是苗疆巫蛊的传人,杂毛小道在外面闯荡时结识的小伙伴,生死与共的好兄弟,符钧自然是认得我的,也是好一阵握手,说久仰久仰,还拿我与茅同真的战绩来提及,在这茅山宗内,倒是让我有些尴尬,不断谦虚。
再之后,三人便开始谈及当年在茅山习艺时的一些往事来,三个性格迥异的男人聊到这些的时候,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唏嘘不已,我完全插不上嘴,便将这茶水喝得肚子鼓鼓,倒也畅快。
不过我也不是很无聊,听到大师兄、杂毛小道和符钧这与我们这些从小经受九年义务教育长大的孩子,迥异不同的童年,倒也十分新鲜,感觉好像是另外一种世界。
谈了差不多几盏茶的功夫,大师兄和符钧都有意地控制了谈话的节奏,并没有谈及此次入山的事情,也没有说我这身份,如何瞒得住杨知修这茅山大总管,到了后来,先前那个领路的年轻弟子走进偏殿,在符钧旁边小声说雒洋长老让大师伯和您过他那里去。
听到这话,符钧与大师兄小声商量几句,然后与我们说需要去雒师叔那里商议事情,让徒弟先给我们安排食宿,晚些时间再过来看我们。
在人家的地头,自然听人家的安排,我们都没有表示异议,起身跟随符钧的徒弟朝着行院后方走去。这行院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从侧殿离开,曲曲折折,倒也走了不少路,从这墙壁和青石板小径上的青苔来看,这建筑的年代倒也久远,不过保养很好,走过一段木板铺就的悬空路,脚下吱吱呀呀,十分好听。
这个唤作李泽丰的年轻道人问我们是要分开住还是双人间,我和杂毛小道互望了一眼,出于相互照应的目的,挑了双人间,他便带着我们到了一排悬空而立的木屋处,最角落的一间,里面宽敞明亮,桌椅床榻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风景极好,凭窗而立,整个山谷的景色都尽收眼底。
李泽丰指着这两铺床榻,带着歉意跟我们说道:“这里是我们这些弟子平日的宿舍,条件是简陋也些,不过风景还不错,尽收眼底,请两位勉强住下。”
他似乎是在杂毛小道离开茅山之后进来的,并不认识这师叔,而因为杂毛小道并未回归宗门,所以只是礼貌相应,并不称呼师叔。我们将除了剑之外的其余行李都放在了房间里,刚刚歇不多时,这年轻道人又过来招呼我们,带着我们去饭舍用餐。
茅山宗发展千年,宗门已经是颇为庞大,杂毛小道跟我解释了很多术语,不过在我看来,这里更像是一所精英大学,而各殿门则是一个个微型学院,所以这震灵殿也是自己开伙。跟少林寺那种纯盈利的准上市机构不同,做饭的并不是高薪聘请的阿姨,而是弟子轮值,手艺自然谈不上还,材质也多是山谷平原上种的粗茶淡饭,吃着也只能说是清肠胃,不过米饭香,我就着碧绿的青菜汤和一碟腐乳,连吃了三碗,噎得直打嗝。
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吃得很欢,杂毛小道却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碗便搁下碗筷。
我们在饭舍吃着饭,偶尔还跟陪着我们的这个年轻道士交流,与其他过来用餐的道士们含笑致意,突然饭舍门口走来了七八个青衫黑边的道人,为首的一个鼻子鹰勾、眼神锐利,巡视了饭舍一圈,发现了在角落里吃饭的我和杂毛小道,眼睛一瞪,厉声高喊道:“果然,你这杀人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敢上我茅山,当真是拿我茅山诸峰无人了是吧?诸位师兄弟,将那个脸上有疤的小子拿下他便是杀害鹏飞的凶手!”
这鹰勾道人一声令下,身后的道人纷纷一扬手,皆带这钢刃窄边的制式长剑,纷纷将我们围住,正待上前进攻,震灵殿的年轻道士李泽丰霍然站起,厉声责问道:“陈兆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话说完,饭舍里面震灵殿的弟子纷纷抄起了座椅,怒目相对。
第四章 饭舍斗殴案 补10月1日请假
“李泽丰,我却要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个疤脸小子是杀害我茅山子弟黄鹏飞的直接凶手,我茅山几大长老曾经下山追杀于他,却被此獠使尽各种阴毒手法,在这茅山弃徒的配合下逃脱,就连我茅山十大长老之一的徐修眉师叔祖,也都是因他而死的,我这次来是奉了话事人的口令,前来捉拿此人,你们如若想要阻拦,视为同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个被叫做陈兆宏的鹰勾鼻道人咬牙切齿地说道,狭长的眼睛眯起,凝成了一条细线,里面有着毒蛇一般的光芒,看得震灵殿的弟子浑身不自在,纷纷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茅山宗门之内的弟子,倘若不出世,大部分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是为了保证他们能够一心求道,也使得他们不可能知道太多的讯息,也分不清楚陈兆宏话语里面的真与假,听到鹰钩鼻道人说得这般严重,不由得面面相觑,原本高举过头的条凳,此刻也都放了下来。
瞧见震灵殿中的弟子都不再抵抗,鹰钩鼻道人颇为得意,将手中的长剑抖起,厉声叫道:“陆左,你是束手就擒,还是想反抗,被击毙当场?”
这一伙人突入饭舍,我和杂毛小道都没有太多的紧张,因为既然大师兄带着我们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这茅山宗后院,自然是有应对之法的,而围着我们的这些人,实力甚至比判叛入邪灵教的夏宇新还要不如,对我们根本就形不成威胁,所以我俩甚至连碗筷都没有放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紧张围着我们的这些青衫黑边的道人。
然而旁人却并不理解我们的淡定,而只以为我们都吓傻了,鹰钩鼻道人陈兆宏一挥手,立刻有人抖出一双镣铐,大步朝我走来。
而就在此刻,与我们同桌吃饭的李泽丰脸色数变,他师父交待他要照顾好我们,此番若被内院首座杨知修的弟子将我们给拿下,符钧回来肯定是交待不了的,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他硬着头皮站在了我们的面前,伸手拦住上前来的所有人,缓声说道:“慢,你们这红口白牙,谁人敢信?这要拿人,自然是刑堂长老座下弟子来做,你们根本就没有执法权,若要从我们这震灵殿中带走我师父的客人,等你们讨得刘长老的手谕,再过来吧!”
听得李泽丰搬出了刑堂长老刘学道,鹰钩鼻道人脸色立刻变得无比阴沉,眼珠子里面闪露出碎玻璃渣子一般的光芒,缓声说道:“这么说来,李泽丰你是准备打算违抗话事人的命令咯?”
李泽丰梗着脖子说道:“不敢,只是规矩如此,泽丰不敢违反……”
鹰钩鼻道人眼睛一蹬,突然将手中的剑拔出,厉声说道:“既如此,那我们手底下见真章便是,何必多言?”他刚要运劲,而李泽丰不甘示弱,往后一退,身后的条凳立刻就抄在了手上,怒目以对,这双方剑拔弩张、即将火拼,而门口处又传来了一声软糯清脆的声音:“啊,哪个是萧克明,你们哪个是萧克明?”
听到这话语,本来火药桶一般的场面,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这双方的当事人脸上肌肉抖动,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我越过人群间隙,见到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小家伙挤进了饭舍,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这个小家伙是个女孩子,个儿不高,年纪六七八岁,挽着发髻,身子倒也瘦弱,唯独那脸蛋儿,有些婴儿肥,她人长得漂亮,可爱程度能和朵朵比拟,但是这脸蛋儿像那刚出蒸锅的包子,圆鼓鼓的,一看便十分有喜感,更加让我啼笑皆非的事情是,这脸儿肥嘟嘟的小道姑挤进来的时候,围着的道人纷纷都朝她行礼,包子师姑、包子师叔祖的一阵乱喊,让人跌掉眼镜。
便是在我们面前的这个鹰钩鼻道人,瞧见了这小孩儿,即使火爆脾气,也不得不按捺住,拱手行礼道:“包子师姑,你怎么来了?”
我的心中诧异得很,要知道,鹰钩鼻道人乃杨知修的徒弟,而杨知修是掌教陶晋鸿的小师弟,他叫这肥嘟嘟的精致小女孩儿作师姑,则说明她乃陶晋鸿那一辈,据杂毛小道说过,他师父上一辈的,除了没成器不入籍的,他离开时便只剩下李道子和传功长老了,李道子死得早,难道这个小女孩儿,竟然是传功长老的徒弟?
这女孩儿还小,杂毛小道离开茅山时都没有出生,所以老萧也不知晓,两眼懵然。
不过人小归人小,被人唤作包子的小女孩儿脾气还挺大,鼻子一皱,指着鹰钩鼻道人的剑横眉瞪眼说道:“你、你……那个谁,你拿着这剑对着我做什么,难道你想要杀我?”
连名字都没有被记起来的鹰钩鼻道人一脸冷汗,将剑收于身后,单手使劲儿挥舞:“包子师姑,可不敢这么说,我们来这里是过来捉拿杀害黄鹏飞的凶手,动用刀剑实属无奈,并不是对您老人家有什么异心,你可不能胡乱说啊……”
“杀害黄鹏飞?那个一天到晚嘴巴翘到天上去的外甥崽死球了么?太好了,是哪路英雄豪杰替天行道,下的手?求认识,求介绍!”包子小道姑拍着手大叫,鹰钩鼻道人一脸无奈,说唉,师姑,属下这里执行任务呢,就是这个疤脸小子!
包子朝着我看了过来,我和杂毛小道面对这剑林,倒也淡定,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指着杂毛小道说:“你是萧克明?”她的语气既像是疑问,又像是肯定,杂毛小道摸着鼻子,奇怪说你认识我?小包子得意洋洋,说那是,你跟你姑姑长得一模一样,快快快,叫我师姑奶奶!
长得一模一样?我瞧着杂毛小道这绝对说不上俊俏的尊容,想着他姑姑未免长得也太磕碜了吧?杂毛小道见着小孩子有趣,便逗她,说我为何要叫你师姑奶奶,你是何人?
小包子叉着腰,傲然说道:“我叫包凤凤,小名包子,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说起来吓你一大跳,他便是铛铛铛、铛……”她自己用嘴巴配着命运交响曲的音调,然后才说道:“那就是茅山宗的护法长老邓震东!嘿嘿嘿,怕了吧?”
“哇?”杂毛小道故作惊讶地夸张大叫,蹲下身来呈拜倒状,高声喊道:“竟然是师姑奶奶,我就是萧克明,这厢有礼了!”
包子就是个小女孩子,见杂毛小道这般配合,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说好,冲你这一句话,在茅山宗里面我罩着你,谁都惹不到你的你兜里面是什么?对,就是那个直直的小东西?啊,手机啊,我听说过,好玩么?给我玩一下吧……
包子倒也不客气,将上次在鲁东林齐鸣送给苹果手机拿出来,这玩意刚上市不久,我们手机坏了,就逼着这家伙通过海关渠道弄了点走私货来用,没想到却被这小姑娘一眼看中,抢在手里玩得不亦乐。
鹰钩鼻道人见包子跟我们玩在了一起,不由得着急,说师姑,我这里……
包子正在玩着新鲜的手机游戏,根本就没有理会这边,听得陈兆宏催促,一脸嫌弃地说:“你要抓人就抓,要打架就打,不要问我好不好?哎,我这儿快死了,怎么搞?”鹰钩鼻道人一听,眼睛发亮,怕事态拖得越久越不好弄,于是左右一招呼,分散周围的人立刻一拥而上。
见这些人提剑冲了上来,杂毛小道与我并肩站起,冷笑道:“果真是一群没有眼色的家伙,你们若要战,我们帮你们松松筋骨便是!”他并没有拔剑,而是从桌子上摸出了刚才吃饭用的那一双筷子,朝着前方的剑影迎去,李泽丰身子一震,大喊道:“你们还真的敢上?”
他想迎击上前,我拦住了他,说此事交由我们处理,你们在旁边观战便是。
我的话音一落,一剑便刺入我的后腰,当下我也不再犹豫,那腰扭如蛇,滑过这人身边,贴身并击,电光火石间便与其交手三个回合,这人的剑法倒也凌厉,然而贴身搏击却是短板,学的都是些套路式的手法,力量也不能和我这样的家伙相提并论,三两下就被我扣住了手脚,一手捉住手臂,一手托腰,倒提而起,便朝着前方人群处扔过去。
战斗一旦打响,剑光在饭舍飞耀,然而让人遗憾的是,这绚丽的剑光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一片丁零当啷的响声过后,以鹰钩鼻为首的八个道人全部都给我们揍趴在了地上,我有些累,喘着粗气,而杂毛小道则蹲在地上,拿着筷子,对准鹰钩鼻道人的眼睛,只离一厘米,缓缓说道:“别急,黄鹏飞的事情,我们自然会给话事人一个说法。我们来了,自然不会逃的!”
他将筷子一收,站起来,鹰钩鼻道人立刻带着他的七个小伙伴匆匆离开,连狠话都没敢放,这凌乱的脚步声打扰到了包子小道姑的玩性,她抬起头来问好了?李泽丰等震灵殿弟子一脸惊容,木然地点了点头,包子拍了一下脑袋,冲上来拉杂毛小道和我的手,说走吧,有人找你们呢。
第五章 九霄慈航阵
有人找我们?到底是谁?
听到小丫头连新奇的手机都不玩了,拉着我们要出去,我有些奇怪,脑海里第一个想法便是她那年纪不知道有多老的师父,传功长老邓震东。不过奇怪便奇怪在这里,要知道,大师兄口中所说的那个不理世事的长老,最主要的便是他,也唯有他,才有能力和威望将杨知修给压制得服服帖帖。然而他却选择了两不相帮、坐视不管的立场,超然于物外,而且近来又身体有恙,足不出户地窝在自己的修行之处,怎么会遣人过来找我们呢?
我不解,杂毛小道倒是什么都明白,拉着这包子的小手儿,问是不是他小姑找他?
包子一脸诧异,说哇,你也太聪明了,怎么知道是姑姑找你啊?
杂毛小道的小姑萧应颜早年前入了茅山门墙,跟的是一个与陶晋鸿同辈的女居士,若排起辈分,自然也得叫包子作那“小师姑”,不过这小丫头从小在这清冷道门长大,虽然辈分奇高,但伙伴都没有一个,小姑这些年随着传功长老镇守陶晋鸿闭死关的山门处,两人应该熟络,而瞧她叫得这般亲切,完全不按辈分,应该是对小姑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孩子小,对于女性长辈总是有着异常的眷念。
既然是小姑遣人来找,而瞧这包子,应该也不可能是被别有用心者支使过来的,于是我们欣然答应了,与震灵殿中的诸位弟子拱手道别,李泽丰有些担忧,说他师父与大师伯一会儿就要回返,倘若找不到人,那可不好,不然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好不好?
我们并没有说什么,那包子小道姑便摇着头反对,她包子什么时候需要等人?于是将这李泽丰给数落一通,然后拉着我们扬长离去。
这小丫头别看个儿小,然而手上却也有一把子气力,发起疯来,不比那彪形大汉的劲儿小,拉着我们都站不住。没办法,杂毛小道只有拱手朝着李泽丰告罪,说我们先去你应颜师姑那儿,碍不得事,不多时便自然会回来的。包子小道姑在这茅山上显然是有些恶名,李泽丰也不敢阻拦,只是与我们拱手告别,说他会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的。
包子拉着我们的手走出了震灵殿,路过那汉白玉牌坊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瞧了一眼,说这帮臭道士跟他们师父一样木讷抠门,每回到他们震灵殿,连块麦芽糖都没有吃到他们的,下次找机会给师父告个小状先……
这话儿听得我们一头汗水,我搜了一下身上,摸出一根能量棒,果仁夹心巧克力味,是上次去鲁东肥城时剩下来的,这玩意不知道是谁塞在我身上的,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于是塞在了包子的手上,她拿过来,笨拙地拆开来,放在嘴巴里,眼睛没多久就变得圆滚滚,嘟着嘴儿幸福地大叫:“天啊,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咸菜包子还好吃的东西啊,我的天啊……”
她大惊小怪,吃了三分之一就舍不得了,跑过来翻我们的衣服兜儿,我既好笑,又有些心酸,这能量棒主要是为了补偿体能,味道算不上好,却让这个小姑奶奶兴奋得大喊大叫,倒也有些好玩儿。
在得知没有存货后,包子咬牙切齿地批驳我们是小气鬼,我们没办法,反复保证下次回来的时候,跟她带上大大一袋能量棒之后,她才放过我们。
这般吃吃说说,不知觉就下了石阶,转过岔道,朝着这五指环绕的后方林深处行去,包子说她本来在让姑姑给她梳头发的,结果姑姑说她侄儿到了,她守阵而不得离开,又思念得紧,所以便遣她过来,找萧克明前来一见说到这里,她又瞥眼瞧了我,说陆左哥哥,姑姑找的是萧克明,你怎么也跟来了?
这话说得我哭笑不得,明明就是这小丫头拉着我的手出了殿门,结果现在反倒成了我屁颠屁颠跟过来,真的是让人头疼。
不过包子转头又说了,说你这个人不错,居然敢将黄鹏飞那小子给杀了,顶端的豪杰,带过去给姑姑看一眼也好。这小姑娘这般自说自话,倒是也好玩她叫原本是自家师侄的萧应颜作姑姑,又非逼着杂毛小道叫她师姑奶奶,这会儿又叫我陆左哥哥,脑子里面完全就没有这些辈分观念,满满的童真洋溢,倒也让我们觉得好玩极了。
最关键的地方是,我一看见她那包子一样的精致小脸儿,就忍不住想笑。
进了林子,起初也是树木稀疏,青翠的竹子倒是有很多,旁枝斜出,而后来那林子深处,却有奶白色的白雾从地上升腾而起,将这青石铺垫的小路给拦得满满,显露出了阵法布置的端倪来,她一边走一边提醒我们,说你们可得小心了,这个地方,为了防止外人闯山,可是作了很多布置,一个不小心,那可是处处陷阱,步步杀机哦,跟着我走,要是跟丢了,我可不负责哦……
这包子还真的有乌鸦嘴的风范,这话儿都还没有落,我便感觉到空气似乎一震,原本生路处处的林中就变得有些闭塞了,空气流转不通,让人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杂毛小道也感觉到了,拉着包子的小手,说我的姑奶奶,你看一看,平日的路可是这般走的?
包子自小便在这里长大,平日里这路闭着眼睛也能够走通畅,本来蹦蹦跳跳走得欢乐,经我们提醒,往四周一通瞧,不由得奶声奶气地大叫起来:“哇,怎么回事,哪个不成器的家伙将那阵法给开启了?渎职,严重的渎职,这简直就是叔叔可以忍,婶婶也不能忍,我一定要告诉我师父,太过分了!”
她在这边张牙舞爪地叫着,而我们则感受到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气氛,知道这阵法催动,应该是鹰钩鼻道人那些家伙捣的鬼,想来那些家伙看到包子前来,必会带着我们途径这里,他们打不过我,便再次设伏,利用阵法将我们给困住。
不过我还是有所疑问,一来是杨知修不可能不知道我和杂毛小道的实力,要么就让刑堂长老刘学道来,要么就摆明车马,不然想要拿住我们,光用嘴炮是不行的,二则包子和我们一块儿,这小丫头虽然我们与她接触不深,但是也知道她在茅山的辈分极高,深得茅山传功长老的喜爱事实上,跟她接触不久,我都喜欢上了这个天真中又有些虎的小女孩子,感觉很好玩儿。
包子和我们在一起,他们竟然敢开启阵法,这到底是什么节奏?
随着包子的哇哇叫声,周边的白雾更加浓郁了,将我们的视野所阻隔,包子不再浪费气力骂了,虎着脸,说走吧,姑奶奶我打学走路开始就是走的这一条路,还指望这儿能够将我困死?她放开我们的手,然后走在了前面,脚步矫健,一边走,一边让我们紧跟着她身后,不要走丢。
走了几分钟,周边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鬼怪在旁边游动,来到了一处竹林中,我踩到了一块浮土,暗自感觉不对劲,头往下一低,便感觉有一阵风声呼地吹起,从我的耳边刮过,余光处,便发现有一根削尖了的毛竹插入了我身后半米处。
这劲道十分大,末端还在地上颤动,嗡嗡作响,瞧这番模样,是要我小命的节奏啊!
想到这里我便有些来气了,我可不是那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良善老实人,当下与杂毛小道都将身后背负的剑给拔了下来,陆续又来了好几根削尖的毛竹,精准地朝着我们身上射来。这东西是杀人的利器,插入人体,鲜血迸射,死状凄惨,不过瞧见这个,包子似乎比我们更加来气,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大声喊道:“是谁,是谁,要是让我抓住了你,将你扒光喂蚂蚁,喂三天!”
我们在竹林中奔行了一段路程,突然从后方涌出一条黑色游龙,张嘴朝着杂毛小道咬来。
这游龙并非真龙,而是灵气所化,不过狰狞凶悍之处,却更有过之,杂毛小道雷罚在手,并不怕什么,不过他自己也是在茅山长大,知道这游龙珍稀,斩杀一条颇为可惜,便有些迟疑,结果被那龙头一拱,人翻到在地,而那个子小小的包子却腾空而起,骑在了这游龙身上,举拳便锤:“你也变坏了,你也变坏了……”
那游龙似乎也知晓包子,不敢反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垂头不反抗,杂毛小道滚落在地,身上尽是草末,不由得有些气愤,单手朝天指起,高声喊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当真以为我离开茅山十年,就破不得这九霄慈航阵了?”
他这边准备蓄力,而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温婉的清喝声:“好了,都住手吧藏在林子的老鼠,回去吧,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这话刚一说完,立刻有一股清风吹来,有些疾,不过却将前面的白雾吹散,露出了一条笔直的小径来,包子身下的那条游龙消失了,而她则喜笑颜开,张开双手朝着前方扑去:“姑姑,我带他们过来了!”
第六章 小姑萧应颜
听到包子喊姑姑,我不由得腰杆都直了起来。
句容萧家一门六人,四男两女,萧应颜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估计比杂毛小道也大不了多少岁,在茅山宗里,他们的辈分也是相同的。关于她的消息我听得并不是很多,但是零零碎碎,多少也知道一些这萧应颜似乎跟大师兄有些瓜葛,而又蒙得传功长老的喜爱,这些年来一直在后山门庭镇守,在茅山宗也算是一号重要人物。
茅山宗弟子众多,不过许多根本没有什么资质的,早早就下了山,开枝散叶,唯有那在道途上走得更远的,方才能够得到真传,名曰真传弟子,继承茅山门庭,而能够在这些真传弟子中脱颖而出的,方才是茅山宗里面,最有权力和地位的一批人。
很显然,譬如符钧、萧应颜以及在有关部门走动的大师兄这些人,便位列此中。
至于茅山三杰,那更是让人眼热的地位和名号,只可惜杂毛小道早早就被逐出了茅山,要不然这林立的峰头,必然有一处是他所执掌的。
我这边期盼一见,而杂毛小道更是期待,他已经有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姑了,多少也紧张。不过当包子蹦蹦跳跳地朝着前方跑过,我们跟上去的时候,见到的却只是一个全身刻满符文的木头人。杂毛小道诧异地看着这东西,口中惊呼道:“阿福?”我瞧见这被唤作阿福的木头人,粗粗壮壮如一个成人高,像个木桶,也有手,下身是镶铁木轮,脑袋有些像是科洛迪里面的匹诺曹,呆呆傻傻,只见这木偶人点了点头,然后扭身离开,在前面领路。
包子一脸不开心地回过头来,说姑姑她说她要帮大宗主守门,职责所在,离开不得,所以让阿福过来领我们前去一见,至于那些胡乱驱使大阵的家伙,被姑姑吓跑了。
我跟在她后面走,说你姑姑很凶么,怎么他们好像都很怕你姑姑的样子?
包子骄傲地昂起头,说那是,姑姑可厉害了,连我师父都夸她,称她是茅山宗后时代以来的茅山第四杰,我就问他那其他的三杰是哪个?师父就说那个掌灯弟子符钧是一个,还有在山外面做事的外门大弟子陈志程是一个,我问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呢?师父就不肯答,我好奇,扯着他胡子问,结果被他按着屁股打,打得跟我脸一样肿我没哭,不过心里面暗暗恨那个家伙,要让我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我一定要扒光他的衣服,然后喂三天蚂蚁,哼!
躺着也中了枪的杂毛小道见到这张包子脸上面,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暗自走在了后边,也不敢说话。
这路是山路,并不算好,泥土台阶和树根,一样也不少,然而那木偶却吱呀吱呀地走得轻快,比我们厉害许多。我看得好奇,杂毛小道跟我介绍,说这阿福,是我师叔祖晚年的作品他晚年一直都在东秀峰潜心专研符箓之道,也不收弟子了,于是弄了这么一个机关木偶,每日帮他下山来拿饭担水,我以前见得也多,没想到时隔多年,又重新见到了它。只可惜,物是人非了啊……
包子在旁边解释,说李师伯登仙过后,这阿福就归了我师父,在这阵心里面送补给,后来姑姑来了,就归她差使。
我瞧着这木头架子,上面附满了奇怪的符文,不时地亮起一点金色来,十分神奇,而它的矫健也让人惊异。我说这东西跟那个机器人一样,要是能够批量性生产,只怕能够赚大钱我自小家穷,思维跟很多普通人是一模一样的,然而杂毛小道叹了一口气,说唉,天下之大,却终究只有一个李道子,再无后来人。
想来也是,符王李道子这一辈子也只弄出一个阿福来,符箓之道,能够明悟的人,实在太少了。
我也学过,不过至今仍就是一个半调子,这玩意,终究讲的是天份。
缓步登山,九转十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前面茂密的树林突然一空,我们竟然来到了一片平地处,上面竟然也是有着许多石塔林立,高的有近七米,矮的也有两米多,不过并不是寻常所见那种佛塔,而是有着道家的韵味,造型别异,有说不出来的感觉。我粗略数了一圈,差不多有三十来个,分布似乎有一些规则,不过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
我们是有人领过来的,所以此处一派祥和,但是我多少也知道,如果没有人领着,我们私闯此处,只怕早就迷了路,凶险万分,更有可能被这运转的阵法给生生磨死。
杂毛小道在塔林前面站定,仰头望向前方云雾遮拦的高山,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都高大正气了数分,让人感觉有着一种道家高人的风范。
包子蹦蹦跳跳地来到此处,过来拉我和杂毛小道的手,然后朝前走着,这小道姑身穿一袭白袍,头束青色头巾,颇为可爱,行走于这塔林之间,我感觉到一股股威严沉稳的气息在我们的周身游绕,沉重得让我们都喘不过气来。我看向杂毛小道,他耸耸肩说不知道,他在这里的时候,塔林里面供奉的是诸位符兵,但是那些家伙定然不会有这样的气势。
“是蛟龙……”包子抬起头来,点着前方的那些塔林,说:“大宗主闭死关之前,在这些地方注入了好多小蛟龙的精元,经过这些年的培育,它们都开始成长起来,跟前阵的那些灵龙一样,守护着这祖先修行之处。”
我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包括当日我们被追杀时杨知修用来做悬赏花红的龙筋,想来应该都是当年黄山龙蟒事件的收获,于是捏着包子肥嘟嘟的可爱小脸,说包子啊,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啊?
包子将我的手给甩开,气哼哼地说道:“不要捏我,姑姑说给人捏多了,以后长大了就变不成漂亮的瓜子脸了我当然懂得多了,这茅山上面的事情,我若想要知道,自然就知道。”
那阿福的轮子吱呀吱呀,驶入了塔林尽头,过了一会儿,白雾弥漫之中,走出了一个婀娜的身影来,瞧着身材,比电视上那在t型台上走路的模特还要标准,白雾散尽之处,我看到了一个道袍丽人,穿着与包子一般模样,清淡素雅,看那脸儿却是一个大美人,眼含秋水,巧笑盈盈,看气质是成熟到了一定的程度,但是又让人瞧不出年纪,二十七八、又或三十来岁都有可能,有清淡的香风顺着那儿吹过来,让人闻了清新馨香,忍不住心花怒放。
包子一见到这个身影出现,一声欢呼,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大叫姑姑,那丽人蹲身下来,将包子给抱住,然后缓缓走来,朝着杂毛小道笑了,说小明,我们可有近十年没有见过了,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么?
杂毛小道直愣愣地瞧着这道装丽人,听这话儿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说小姑姑,一别十年,没想到你容颜不但一点没变,反而更加增添了几分仙气,真的是修为高深了。
这道装丽人便是杂毛小道的师姑萧应颜,岁月在她清丽的容颜上不留下一丝痕迹,仿佛就比我们多上几岁一般,听到杂毛小道这番恭维的话语,她呵呵一笑,说她在此处有重任,离开不得,又听说我们进山来的消息,心里面急切得很,于是便遣了在这儿的小师姑去叫杂毛小道过来一见。
这两人是至亲,有师出同门,见面了自然好是一番寒暄,不过萧应颜倒也照顾我的感受,又与我正式见礼,说了许多年少有为的恭维好话,这边聊得欢畅,包子便是满腹的意见,拉着萧应颜的衣袖,说姑姑,姑姑,帮我梳头发啊?
萧应颜只有摸着这个小丫头的脑袋,差遣她去给一只名叫祺祺的小松鼠喂食,好是一番闹,包子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去,而小姑则引着我们来到了塔林尽头的一处石桌前落座,上面一壶清茶,茶叶与在震灵殿喝的一般,不过加了些花,更添芬芳。
杂毛小道与小姑分别日久,聊起来就没有完,这萧应颜守在这茅山后院宗门里,一心求道,对于世事知晓得并不多,甚至连我也只是听说几句,至于我们曾被茅山追杀之事,更是不知道,所以这边交流起来,她屡屡惊叹,说得最大的一句话便是:“怎么会这样?”
对于往事,过去的便过去了,杂毛小道也不愿多多谈及,他更关心的,便是自家的师父陶晋鸿。他人生里面的这个领路人,对于他来说有着难以忘记的回忆,师恩如山,即使陶晋鸿将他赶出了茅山,但是在杂毛小道的心里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一直没有变过。
听到杂毛小道提及,小姑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事情,说来话长了。
第七章 茅山秘闻
话说当年黄山龙蟒一役,陶晋鸿带队返回茅山,下了一系列的命令,首当齐冲第一件,便是将杂毛小道逐出茅山门墙,而最后一件,则是退入茅山宗后山的一处历代先祖修养之地,参闭死关。
何谓死关?这其实是一种实在没有办法的修行手段,一般都是发生在身体机能已经完全坏死、面临即将崩溃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形。不过这死关倘若参透,便可兵解身体,成为元神渡劫的地仙这地仙收真一,察二仪,列三才,分四象,别五运,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洲,这五行颠倒,三田反复,永镇压下田,炼形住世而得长生不死,以作陆地神仙,乃传说中的人物,世间并无几人可比拟,不似人间之存在。
然而这死关参悟不过,那便是身死魂消,连魂归幽府、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正所谓一步天堂,一步死亡,而且后者的概率更大,这便是修行的危险之处,风险极大,而且根本没有什么退路可讲。正因为如此艰难,所以天下间近百年来也没有听人成功过,陶晋鸿也是在得到了黄山龙蟒的战利品之后,才有得资格和机会问鼎这层修为,然而这死关参破的过程险之又险,全靠顿悟,并不能一蹴而就,近十年来陶晋鸿也只是徐徐图之,一直在等待机会,寻求一丝契机,也便是那大道五十,遁去的一。
事涉道家顶级的修行功法,所以杂毛小道所知的不多,以上都是小姑萧应颜给我们所言明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守护这先祖修行之地的,一直都是宗内修为最高的传功长老,也仅仅是这段时间那长老身体有恙,才使得一直跟随身边的小姑在此处,寸步不能离。
不过万物都有相生相克的规律,大道至简,这地仙虽厉害,但是也要不时承受那如同草木成精的生命一般的天劫,其中凶险,未免玄幻,自不必言。
小姑还告诉我们,这掌门在修行之地闭死关,巨石封门,人在辟谷,唯有每个星期都从一处孔洞处放下些清水淡食,并不能与外界联系,不过他也会不时神游物外,与镇守震灵殿的一盏法器青灯所勾连,而他在闭关之前便指定了掌灯弟子,便是自家最为得意的徒弟之一符钧,通过这盏青灯,掌门的意图便能够得到实施,也能够知晓他是否还在人世。
本来今年四月,掌门便可出关,然而后来又拖延了,杳无音讯,在上个月,符钧传来了掌门最后的一个信息,说要在他百年诞辰的时候,聚集宗门弟子祭祖,并且让杂毛小道认祖归宗,重返山门……
身处局外,我们听到的都是小道消息,有人说陶晋鸿早就成就了地仙果位,超然于物外去了,也有人说陶晋鸿已死,传言纷纷,现在都是杨知修执掌茅山,一时间乱象纷起,摸不着头脑,而现在我们一边品茶,一边听着小姑这般娓娓道来,听得豁然开朗,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懵懂无知。
其实事情就是这样,盲人摸象,信息不畅通,总是觉得事情太过于神秘,而显得摸不着头脑,但是事情的真相一揭晓,才知道事情就是这般简单明了,如同我们身边平常的工作一样。
小姑萧应颜是一个十分聪颖的女人,也懂得把握谈话的节奏,内容都围绕在了即将揭晓的事情,间隙又与杂毛小道交流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这说着说着,日头便偏了西,包子带着一只长得肥嘟嘟的松鼠在我们的身边窜来窜去,身形矫捷如猿猴,我见得有趣,有见桌前两人似乎有什么私己话儿要说,于是便起身,跑去与小包子玩。
包子一个人本来就有些无聊,要不是萧应颜几次警告,她早就闹翻了天,见到我来,高兴得拍手直叫好,喊了我几声陆左哥哥,然后感觉不对,扳着手指跟我计算着,非要我喊她师祖奶奶。
我并不是这茅山子弟,自然不会管着这熊孩子,于是掐着她的脖子,说像你这么大的小屁孩,要么叫我叔叔,要么叫我哥哥,你若叫叔叔的话,我便把这苹果手机给你,我自己暂且用山寨机先?包子听到我的话,眼睛发亮,深深地咽了一下口水,不过在经过了好久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摇头拒绝了:“师傅说不能够随便用外面的东西,不然我的屁股要被打成脸一样肿的……算了,我还是叫你哥哥吧。”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依依不舍,几乎都要哭了。
我瞧她之前玩杂毛小道的手机,颇为欢快,没想到此刻竟然会有这样的自控力,简直是让我跌掉眼镜,于是也按下此话,暂且不提,与她玩起了捉猫猫。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在塔林那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朝着这边喊话,隐隐约约,并不真切,包子牵着我的手过去,却是震灵殿中的弟子李泽丰。
这个年轻道士显然也并不是很有机会前来此处,一路上也是吃尽了苦头,见到我和包子迎上前来,高兴极了,先是和包子见礼,叫师祖奶奶,然后与我拱手为礼,说他师父和大师伯已经回到了殿中,得知了鹰钩鼻道人陈兆宏等人前来拿人之事,对我们在外面的安全十分担忧,所以特遣他过来找寻,希望我们能够早些返回震灵殿。
当时已经是日头西斜,小姑萧应颜虽然与自家侄儿聊得并不尽兴,但是来日方长,便放了我们回转,两边好是一阵告辞,包子非要闹着跟我们下山,结果那阿福担着一桶饭食上山,最上面是那热气腾腾的包子,皮薄馅大,油光泽泽,小丫头便忘记了之前的所有闹腾,兴奋地大叫一声,抓着上面的一个包子就啃,羊肉馅,咬得她一嘴的油,便也顾不得我们。
与小姑这边告辞,我和杂毛小道便在李泽丰的带领下,下了山峰,来路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回路更是缓慢,少了包子这个对路径熟练无比的小丫头,我们走得虽然顺利,但是速度却减缓了许多一直到了太阳落山,才返回了那个山谷平原处。
那时天已是蒙蒙黑,李泽丰的话语并不算多,有一句答一句,应付得体,这应该也便是符钧让他在做这份任务的缘由。我们绕过静谧无声的镜湖,走在稻谷茂密的块状田地,仰首望天,看到视野中的各峰都有灯光,或明或暗,将这夜空点缀得分外繁华,颇有一种天山人间、尘世仙境的感觉。
到了震灵殿下,拾阶而上,因为肚中饥饿,脚步不由得也快了几分,不过当我们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的眉头一皱,警惕地瞧向了道左的一处斜松之上。
在那上面,有一个伪装得极为巧妙的黑影,正不经意地看向了我们,正好被我捕捉到。
这茅山宗内,震灵殿台阶之下,有人作这般潜伏姿态,确实让人有些生疑,而那黑影与我四目相对之间,也知晓了自己暴露的事实,当下也不客气,飞身跳了下来,却是一个穿着杏黄色道袍、形容俊美的年轻道人,手中握着一把拂尘,冷冷地看着我们,说好你个杀人凶手,果真如他们所说,在我茅山门下横冲直撞,你以为有人庇护,我们就收拾不了你么?
我的手一抖,鬼剑出现在了手上,呈戒备姿势,盯着这个气场强大的道人,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这里拦住我们?”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像你这样的通缉犯居然能够在我茅山光明正大地行走,简直是对我茅山宗门,以及法律赤裸裸的挑衅,任何心有作为者,都会挺身而出,还这世间一个公正清白!”那个黄衣道人说得慷慨激昂,眉头一竖,便朝着我们这边大步踏来。
此人跟之前的鹰钩鼻道人等诸般角色并不一样,是个厉害的高手,至于有几层楼高,要打过才能知道,我和杂毛小道的武器都已经拿在了手中,准备与此人一番酣战,然而台阶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孙小勤,陆左与黄鹏飞之事,大师兄之前便与话事人沟通过了,定于后天的掌门诞辰之上掰扯清楚,你作这般梁上君子的事情,又要半路劫杀,是不是看我震灵殿无人?”
这话说完,凭空便生出一道剑气,射在了黄衣道人的身前两步处,生出了很深的黑窟窿来。
那个被唤作孙小勤的黄衣道人退了几步,扬眉朝上看了一眼,冷冷哼道:“你们震灵殿既然执意要藏污纳垢,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在你的上面,还有长老会,还有话事人好自为之,哼!”他拂袖而去,身子时隐时现,竟然在短暂间消失不见。
大师兄和符钧在汉白玉牌坊下面等着我们,见到他们脸上尽是平淡之色,我便知道这陆续来的两拨人,并不足以威胁到我们。
当我走上了台阶,大师兄拍了拍我们的肩膀,说来得正好,正要与你们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呢。
第八章 危机四伏
登上了青山山道最上面的一节台阶,大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低声说道:“隔墙有耳,走,先回去再说。”我和杂毛小道都将手上的镀金木剑给收了起来,朝刚才出手的符钧点了点头,然后随着两人往殿中走去。
符钧吩咐了李泽丰几句话,让他去后厨弄些吃食来到了他的房间,然后领着我们来到了位于别院西面的阁楼处,这是符钧的住处,在四层阁楼的最高处,不但可以俯瞰整个震灵殿,而且对茅山宗下方的山谷处,也能够看清个大概模样,风景极好。
我来的路上,仰望天空,这里也有落日,也有星空,不过都像是有一层雾蒙蒙的毛玻璃遮蔽着一般,并不真切,我知道这是茅山的先贤们用了大法力、大手段在这茅山山麓境内,隔绝出来的一片地盘,周边都有着鬼打墙一样的迷幻阵法,常人倘若误入其内,必然左转右转,最后又返回了去,最终寻不进来当然,倘若真的有人能够有机缘闯进这里来,要么就收录进茅山宗内,要么就用那类似于离落孟婆汤之类的汤药,将其这段记忆抹去。
很多人会有这样的感觉总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似曾相识之感,又或者突然感觉自己某一段时间浑浑噩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诸如此类,或许就是中了这些手段。
这是当日我们在伟相力厂房内时遇到那诡异的法阵时,杂毛小道跟我们所说的话语,这茅山属于闻名已久的道门,所有的阵法和手段,想来并不会比闵魔在那地下工厂所用的手段弱上几分。
符钧的居所比我们的住所要宽敞一些,打扮也偏古派,桌椅屏风都是那珍惜的红檀木,而且墙上挂着的字画似乎也是名家作品,年代也久远,不过至于价值多少,我这个行外人便不知道了。
走进这房间,其余人都落座,符钧看我瞧着字画仔细,便问我懂这些?
我摇摇头,说不晓得,就是看个新鲜而已。符钧笑了,说不,你有这方面的天赋,知道这画不错这些都是以前的前辈下山带回来、并留在这房间的,多多少少也有些价值,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个,挂着也只是为了陶冶情操而已,这修道之路漫漫,倘若不给自己找一些执念,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一愣,说修道不就是为了斩断这些执念么?
大师兄听我这般说,哈哈笑,说陆左你懂得不少,这句话倒是诠释了我们修道者的真义了,不过符师弟这破而后立,也是一门法子,哈哈。
说着话,李泽丰已经带着另外一名弟子将晚间的吃食搬进了房间来,我们便在阁楼偏厅处的八仙桌前落座。这吃食比早上吃的要精致一些,菜色也多,不过还是没有荤腥,也无酒。符钧抱歉地笑,朝我说不好意思啊,虽然我们茅山道士不忌荤腥,不过我这人吃斋二十来年,也改不了了,条件有限,都是些粗茶淡饭,陆左你凑合着吃吧。
我挑了一碟咸菜,吃了一口,感觉做得非常不错,又尝了些别的,美味无比,自有一种道家斋饭的美感,这炒菜师傅跟中午吃的那餐相比,手艺高了许多,于是朝着还在客气的符钧笑道:“在外面拼搏久了,人也急躁,享受不得美食,直到今天吃这些,才能够感觉到食物之美,符师兄万无谦虚,当我是自家人便好……”
大师兄也朝着符钧解释,说符师弟无需多虑,陆左与小明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无需担心照顾不周的事情。
因为有事,所以大家并没有在饭食上耽搁多久,草草用过之后,李泽丰又沏了茶来,我们开始谈起了正事。大师兄告诉我,说他有把握将我与黄鹏飞之间的纠葛解开,洗脱我故意杀人的嫌疑,并且知会了杨知修,会在后天的祭典之前,当着所有茅山宗的弟子面前讲明,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预料到杨知修会遣人过来捉拿我们,更没想到那孙小勤会在半路拦截,这都是他的失误,所以还请我们谅解。
我问到底是什么办法,难道白露潭那臭娘们落到你的手里了?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白露潭的下落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谜案,生死不知,没人知道她落在了谁的手上,又在了何方,无论是有关部门,还是潜伏在各邪教内部的内线,都没有消息传来,想要从她那里作为突破,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即使她在这里,红口白牙的,除非能够用特别手段撬开她的口,不然她说什么,反对的人还是有的。
不过至于是什么办法,他暂时不能说,说了便不灵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便是。
大师兄既然这般说了,想必是有一些顾忌,我也不再追问,想起之前在震灵殿前拦下我们的那个黄衣道人,修为似乎很不错,于是问那个家伙是谁?
符钧回答,说这茅山门内传承不一,这师父陶晋鸿作掌门,他们自然是人丁最兴旺的一系,人才辈出,不过除了他师父之外,还有各长老一脉也是实力强劲的,只是可能略逊于主门几分,那孙小勤是梅浪梅长老的爱徒,也是最近茅山宗内风头最劲的年轻高手之一,这实力强劲了,心性又没有怎么磨砺过,脾气就大,而且他师父跟杨知修走得很近,所以这番做那出头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杂毛小道饮了一口茶,出言说道:“我当日离开茅山之时,这个小子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男孩,没想到这次回来,都已经这么大了……”
大师兄笑了,说其实都是这茅山三杰惹的祸这些年因为政策的缘故,各大道门都低调行事,关闭山门的都有,所以门下子弟在外面走动的也少,这么多年过去了,老辈人谈及茅山,都说我们三人,不过我早就隐没了江湖的名声进了六扇门,黑手双城的名号更加响亮,而符师弟实至名归,坐镇这震灵殿中,也无人胆敢挑衅,唯独你这个家伙,被逐出门墙之后默默无闻,突然回归宗门,瞧你不顺眼的人多得是,想踩着你的名头,顺便践踏茅山三杰的年轻人,也多。
“名声二字,古往今来,害了多少人……”杂毛小道叹了口气,也不多言。
说完这些,大师兄跟我们谈及了他和符钧今天去与各长老接触的事情,不过反响并不是很好,杨知修这个人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却也极有手段,擅长拉拢和分化,愿意表态的人并不多,有的长老,比如刑堂长老和传功长老等人,甚至根本不与大师兄见面,也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的原因,现在唯一让大师兄信得过的,便是执礼长老雒洋,与他们交流了一番后日祭典的行程安排,尽量配合他的计划。
听大师兄这般讲来,我知道茅山此行,看似简单,实则危机重重,我们终究是势寡,比不上杨知修在这里经营的十年光景。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在于茅山宗掌教陶晋鸿是否能够如期醒转过来,倘若他老人家那里没有问题,那么所有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说完这些,大师兄问起我们跟着包子师姑离开之后的事情,杂毛小道并不隐瞒,将路过竹林、与小姑交谈的事情与他讲明,大师兄点点头,说应颜地位颇高,在宗门内说话也有一定影响力,更重要的是传功长老似乎很器重她,有她这层关系,你们的安全更加得到了保障。
只可惜,她要守卫山门,不能前来支持……
大师兄似乎并不愿意多谈杂毛小道的小姑萧应颜,说完之后便略过,说杨知修之所以会派这几拨人过来试探捣乱,肯定是想要试探出他的手段,意图从小事着手,打破我们的计划,所以这两天让我们注意一些,不要给他们得逞了,至于他,明日还要确认一些东西,便不陪我们了,自己小心一些便是,如果能够与包子啊、萧应颜这些人的关系拉近,特别是让传功长老能够站出来表态,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谈完了这些之后,月上中天,天色已晚,大师兄与我们一起向符钧告辞,然后各自返回了住处。
七月份正是夏季最难耐的时节,离此地不远的金陵便是著名的大火炉之一,不过在这山中却清凉得很,我和杂毛小道并没有睡意,倚在窗边,望着头顶的明月,以及远山处的星盏灯火,谈了很久,重回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地,杂毛小道有着许许多多的感慨,唠里唠叨,这话儿一说便没有了完,我便陪着这兄弟说话,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
次日早晨,杂毛小道很早就起来了,望着窗边的一朵小花发愣,我问他干嘛?
他犹豫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说他想去后山看一个人。
后山?我想了一下他说的地点,很郁闷,那地方住得有人么,鬼还差不多呢。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站在一排排坟冢的前面,看那青草依依、微风轻拂,白色的碎石小道上面还留有零落纸钱的痕迹,大清早,那青草上面还有着晨露,折射着天空初升的朝阳,色彩十分美丽。在这样美好的清晨里,我万万没有想到,杂毛小道纠结万分,最后还是带着我前来,所谓的看望一个故人,竟然真的是如同我吐槽时所说的一样,看一个鬼。
墓碑上面写着“爱孙女陶庭倩之墓”,相片是一个长相秀丽、表情青涩的少女,梳着民国时期的长辫子,有点像冷清秋初次登场时的那份淡然平和。
我看了好几眼,发现除了头式和气质有些差异之外,活脱脱地就是一个张君澜。
杂毛小道拿着从震灵主殿的香炉中顺来的三根线香,将其插在了这风水最好的坟冢前,看那点点线香化作青烟生出,然后被风吹散,他的眼睛被烟雾给迷住了,有泪水溢出来,蹲着难受,便索性坐在了坟前面的平地上,凝望着墓碑上面的照片,默然不语。
我站在杂毛小道的身后,瞧这坟冢修得讲究,面北朝南,前方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转,群峰环绕,而阳光像金子一样洒落在我的脸上,温柔得像情人的手,心中有些宁静,便不想说话。
我和杂毛小道两个人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也不刻意瞒着我,在沉默良久之后,长叹一声,说陆左,她美么?
我点头,说美,而且是最美的年华,有着让人心醉的美丽和青春。
杂毛小道将头埋入双手之中,双肩不住地颤抖,声音也低沉得可怕:“我在梦里,以及清醒的时候,无数次梦见这样的情形,我过来看她,带着香烛和祭品,然后在她的坟头同饮一杯酒,本来浓烈的酒液喝入我的嘴里没有半点味道,是因为那醉人的芬芳已经被她给先品尝,我能够明了她,她也能够理解我,我们虽然阴阳永隔,但是心,却一直在一起……可笑的是,当我真正来到她的坟前时,却发现根本没有话可说,唯一想做的,就是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坐一会儿……”
我轻轻叹息,这兄弟平日里吊儿郎当,简直就没有一个正形,却没有想到他内心深处,还有这么一个放不下的东西,一直存在。为了缓和气氛,我笑着说老萧,这陶陶是你师父的孙女,跟你可岔着辈分呢,亏你小子还将人家给勾引了,说起来,你这家伙真不要脸啊……
听到我的调侃,平日里最爱斗嘴的杂毛小道却失去了反驳的情绪,而是颓丧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我真不要脸啊,往日我倘若与陶陶保持着最正当的关系,她便不会随着我前往黄山,也不会被我给害死了。
“陶陶是被你害死的?”我惊讶了,连忙问道:“不可能吧?陶陶是怎么被你害死的?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杂毛小道长叹一声,说唉,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陶陶就是被我害死的,我这些年在外面漂泊流浪,一年吃过的苦比我上半辈子吃的还要多得多,不过我心里面从来没有怨恨,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罪有应得,而师父他老人家竟然还将我召回门墙之内,说实话,别说是杨知修他们,连我都不敢相信,而且面对着别人的指责,我也根本不敢反驳,我……
杂毛小道这两天的心思沉重得很,言谈之中尽是负疚感,让人也跟着难过起来。
我长叹一口气,待杂毛小道诉说完,拍着他的肩膀,说唉,你不要再颓废了,谁都有年轻无知的时候,你倘若一直抱着负疚感颓废下去,只怕陶陶她在地下有知,也不会快乐的。真正相爱的人,都希望对方能够得到真正的快乐,而不是被往事牵绊,这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便不劝你了,就连你师父都能够原谅你,你就不要再自责了,活人,要活给逝者看。
杂毛小道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有酒么?我将空空的两手一摆,说这又不是咱们的地盘,哪里来的酒?
杂毛小道自嘲地笑了,说唉,我都冲昏头脑了,行吧,我坐一会儿,你自个儿找地方待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我们两个在后山这片坟冢处待到了中午,享这清风吹拂。十一点半的时候,有一个瘸腿的老妇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挎着一个竹篮子,一瘸一拐地走上了山坡来,在我们隔壁不远处的一座新坟前停下,从竹篮子里拿出了几个粗瓷大碗来,端端正正地摆上。
那碗里有粉蒸肉、鸡块和油光致致的一大坨肥肉,老妇人将筷子放在碗上,低声念叨道:“当家的,吃点吧,过几天我就要搬出山谷,去外面的世界安家了,以后可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自个在这里好生养着,有什么事情,就托梦给我……慢慢吃,你这脑袋和身上都快分离了,吃得艰难,不要吃噎到了刘学道那个老家伙回来之后一言不发,也不肯跟我讲,龙金海说是去追踪茅山叛逆死的,后来又说是被一头僵尸给害了,到底是谁,你倒是托梦,给我说一下,我好给你报仇啊,当家的……”
她在那里唠唠叨叨,却也不顾忌我们,我听得熟悉,走近几步,侧眼看了一下那墓碑上面的名字,才知道这里面埋着的,竟然是死于青山界女飞尸之手的水虿长老徐修眉,而这个瘸腿老妇人,竟然是徐修眉的遗孀。
听到她的这话语我便有些蛋疼,敢情这老妇人将自己老伴的死都归功于我的头上来,而且还一副非要找我麻烦的样子,我还真的是躺着也中枪了。
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我也不打算跟这老妇人搭话,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不过我们不搭话,那瘸腿老妇人却瞧见了我们,皱着眉头看着我和杂毛小道,沉身责问道:“你们两个外来的,到底是何人?”我和杂毛小道都穿着外面的便服,我穿着圆领t恤,配一条纯棉的牛仔裤,而杂毛小道则是白衣衬衫,都是山外人的打扮,所以她才会有这么一问。
杂毛小道不说话,而我则嘿嘿笑道,说老婆婆,我们是这墓主人的朋友,今天过来是祭拜她的……
“哦,是这样啊……”瘸腿老妇人点了点头,没有再理我们,而是低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蹲在不远处的草甸子前,摸了摸鼻子,感觉这徐修眉的事情还真的难处理,说起来他还真的是在追杀我们的途中死的,当事人又不多,一时之间,说也说不清楚。
当日我们在逃亡过程中,一直被挨打不还手,憋闷得厉害,最主要的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如果真的有那人命官司在我们的手上,只怕是大师兄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再将我们给洗白。
然而当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的时候,那个瘸腿来妇人突然走到了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杂毛小道,大声喊道:“你,你不就是萧克明么?”杂毛小道一直沉浸在悲伤往事当中,刚才老妇人询问都当做不知晓,不过此时却也装不住了,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说好久不见,王晗师叔母。
听到杂毛小道这般叫起,确定自己没叫错人的瘸腿老妇人脸色一肃,皱着眉头,冷声说道:“师叔母?呵呵,你一个茅山弃徒可当不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日我家老徐就是追踪你的时候死去的,对不对?”
“对,没错!”杂毛小道淡然地说道,坐在草地上并不动弹,而那瘸腿老妇人一听这话,立刻像是掉进了火星子的油桶,轰然炸开,抓着拐杖就朝着这边迈步过来,厉声责问道:“是便好,当日你央求你徐师叔教你水性,被拒绝之后怀恨在心,然后在这次外事里面下了黑心,将他杀害了,对不对?你这个小畜生,你还有胆回这茅山里来,看我不戳死你?”
眼看着那尖锐的拐杖前端就要戳到了脑门前,杂毛小道一动也不动,而我则一把抓住了那拐杖,紧紧握着。
瘸腿老妇人出自茅山,手上倒也有些真功夫,一抖手腕,那拐杖就要往回缩,我哪里能够让它离开,右手一用劲儿,便将其抓在手里,怎么也动弹不得。见我这手劲颇大,老妇人怎么也扯不回去,不由得一松手,撒泼一样地坐在了地上,大声嘶嚎道:“两个小畜生,我家老徐尸骨未寒,你们竟然敢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我一定要告到话事人那里去……”
我将手里这根材质普通的拐棍往地上一扔,好声解释道:“老婆婆,当日你丈夫确实是在追杀我们,不过他却是死在一头厉害飞尸之手,这一点刑堂刘长老可以作证;而老萧,他是奉掌门之令回门的,算不得闯,至于欺负你,更是无稽之谈,你若不擅自攻击我们,又怎么会闹成这样?”
我的话语说得瘸腿老妇人一愣一愣的,还没有说话,远处便传来了包子那特有的可爱嗓音:“陆左哥哥,我又来找你们了!”
第十章 掌门之论
一身白色道袍的小包子蹦蹦跳跳地从下坡道跑上来,浑身尽是泥点,人还没到,声音便从下面传了上来:“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害得我好一阵找呢,姑姑今天又要做早课祭法,没有人陪我玩,你们陪我玩儿吧,我带你们到茅山宗到处走走,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咦,王晗师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瞧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披头散发的瘸腿老妇人,小包子将手指放在嘴唇里含着,一脸懵懂无知地问道。我和杂毛小道也颇有些无奈,没想到这茅山门第,长老之妻,竟然并不比那乡间野妇的素质高多少,想来徐修眉宁愿在水底里待上七天七夜,也不愿意回家,也不是没有道理。
瞧见包子问自己,这瘸腿老妇人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挣扎地爬起来,一把抓着包子白嫩的手,说包子啊,这两个小畜生欺负我这个孤寡老人啊,这个疤脸小子,就是杀害你徐师哥的罪魁祸首,小包子,你还记得你徐师哥总是给你带鱼摆摆吃不,快去告诉你师父,过来捉拿这两个小畜生啊!
她说得急切,不自觉就用上了劲儿,再加上她年纪已大,如同鸟爪一样的手又粗又糙,捏得小包子难受得很:“王晗师姐,你捏痛我了,先放开我啊。”
待到瘸腿老妇人将她放开,这小包子装作大人模样询问了一番,然后摇头晃脑地将我之前所说的话语,表达给瘸腿老妇人听,然后还补充,说杀害徐师哥的是一头千年飞尸,那飞尸最后给陆左哥哥制服,并且将其焚烧毁去,说起来还是他给你报了大仇,所以王晗师姐你不但不能责怪他,反而要感激他不计前嫌,给你报了仇至于是谁害死的徐师哥,还得问是谁派他出去的呢?
这小不点儿的包子倒也是一个极为聪颖的人儿,一下子就讲这里面的门道分析清楚,说得那瘸腿老妇人没有半句话说,愣了半天,嚎啕大哭道:“都欺负我是个半调子修行,这偌大一个茅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伸屈的地方,你们等着,等我儿子回来,我要告诉他去……”
包子年纪虽小,不过也知道安慰人,拉着这瘸腿老婆婆好是一番安慰,终于将她给哄下了山,回过头来长嘘了一口气,鼓着包子一样的脸庞叫嚷道:“好费力啊,你们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给我带两箱那个能量棒昨天剩下的,我半夜忍不住偷偷吃了,呜呜。”
我笑着直点头,说你若能够叫得动阿福出来接我们,别说两箱,便是四箱也不在话下。
“是么、是么?”包子一脸兴奋地伸出双手,开始数这四箱到底有多少,数着数着,自己都快要幸福死了。这么闹,杂毛小道也待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说我们回去吧。我枯坐在这坟前一早上,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于是说好,带着包子往下走,而杂毛小道则停留了一会儿,从衣服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朵有些变形的小花儿,白色、鲜嫩,将它轻轻放在那墓碑上面,轻轻嗅了一下,闭上眼睛,仰起头来深呼吸一下,然后轻轻说道:“陶陶,我走了……”
他站起来,挺起腰,从远山有风呼的一下吹过来,将周围的绿树吹得一阵摇曳,发出了呜呜的响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心中忍不住就有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杂毛小道走了,头也没有回,在他后面的那座孤冢被阳光照耀着,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从后山墓地回到震灵殿,路途倒也有些遥远,不过一路上我们再也没有遇到类似上次的伏击,显然陈兆宏和孙小勤之前的行为只是杨知修默许之下的试探,并不能够上升到台面上来,而当符钧出言警告了孙小勤之后,杨知修便停止了所有的试探行为,而是决定在明日的大典之上,分出胜负。
倘若大师兄既能够将我的清白恢复,又能够将杂毛小道重入茅山门墙,这必然能够打击到杨知修的威信,从而为介入调查之事作为铺垫,能够名正言顺地进行下去。
到了震灵殿,正是用餐时间,我见到饭舍里,大师兄竟然也在用餐,旁边陪着的是李泽丰,至于符钧,听人说去了别处,我们也不敢问太多,于是在大师兄的旁边落座。大师兄面前三碟小菜,一碗酸萝卜,一碟腐乳,还有一碟青翠的空心菜,比旁人还少一些。他吃得慢条斯理,见到我们落座,自然问我们早上去了哪里,当得我们去了后山坟冢,他的表情颇为怪异,像吃到了虫子。
回来之后的杂毛小道神情恹恹,也没有吃多少,倒是我陪着包子吃了三碗。
这个小丫头一边吃着震灵殿的粗茶淡饭,一边抱怨这儿的伙食不行,好不容易来一趟,连笼包子都不蒸,天天吃这个,一点力气也不长,淡得出鸟儿来。她便经常看到震灵殿的弟子在后山处打猎,弄些野鸡野兔子烧烤,见到肉,眼睛都发绿,连她这师祖奶奶都不肯分一点儿。
饭后,我陪着包子玩了好一会儿,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却也没有陪着她去将整个茅山游玩一趟,到了午后两点,那只叫做祺祺的松鼠过来找她,唧唧咕咕好一会儿,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包子是个逆天小魔王,陪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玩还真的是一件体力活,比应付一场大战还要疲惫,我想休息一会儿,结果杂毛小道又招呼我到一处空中楼阁的走廊处去。
当我到那处青松掩映的木质长廊上时,发现大师兄正在树荫下面站着明媚的阳光透过间隙洒落在他的脸上,游离不定。我朝他们两个招呼,说啥子事,还跑这儿来说?
杂毛小道错过我一个身位,将我给拉到那树荫之下,说隔墙有耳,凡事还是小心一点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响。道法神奇,但是各人自有应对之法,我们在这震灵殿中,外面的人,哪怕是杨知修,能够监听到我们谈话的也很少,但是震灵殿中的人却不一样,因为对着里面的阵法熟络,并且掌握其间,倘若刻意想要知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而已,而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震坤即望,正好是死角,根本没有被听到的可能。
只是在这里,我们需要防备的是谁呢?
符钧?几乎在一瞬间,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抬起头来,正好听到大师兄伸出手来,手腕处有一根编织得法的红色中国结,上面有隐隐的光泽传出,似乎有着屏蔽的作用。他咳了咳,说下午我还需要去其他地方走一走,多的也不跟你们多谈,明日上了清池宫主殿,一切都依我的指示行事,不过你们需得注意三个人。
杂毛小道之前已经跟大师兄交流过了,现在是最后的交代,于是点头,说大师兄请讲。
第一个,是刑堂长老刘学道,陆左这一关能不能过得去,主要就要看他的首肯,如果他那里过了,杨知修即使心里面不愿意,也不会贸然挑战刑堂长老的权威;第二便是杨知修,这个人面善心恶,典型的伪君子,无论是问话还是交谈,你们都需要小心应答;第三个人便是……
大师兄故意拉长了声调,杂毛小道则沉声说道:“符钧?”
我心中一块石头跌落,知道身边都没有蠢人,杂毛小道混江湖的经验,远远比我厉害。大师兄也点了点头,说对,就是我这个人畜无害的师弟,他在茅山的这些年,与杨知修相安无事,和和气气,这不仅仅是因为他顾全大局,长袖善舞,而且还有这自己的主张而这主张,则直指这茅山宗的掌门之位。
见我有些不解,大师兄解释道:“杨知修之所以只能成为话事人,而不是掌门,除了他自身的能力并不足以撑起茅山宗偌大门面之外,还在于成为掌门人的条件,十分苛刻这里面涉及很多东西,我便不与你细讲,按惯例,下一任掌门必然会从我师父门下出来,而我们这一代的人才虽然极多,但是真正能够服众的却屈指可数,我算一个,不过我是外门大弟子,按照内王外帅的道理,一般都出仕了,坐不得这交椅;在此之前,符钧师弟,一直是最有呼声的一位。”
我皱着没有,说为什么讲是在此之前呢?
大师兄笑了,指了指杂毛小道,说所有的事情,都在小明被师父下令返回宗门之后,发生了变化。
原来,倘若当年功力尽废的杂毛小道被赶出了宗门之后,泯然众人矣,那么自然此刻也没有什么威胁,偏偏杂毛小道在这十年之间,浪迹天涯,反而磨成了璞玉,灼灼其华,世事人情都比符钧更高一筹,陶晋鸿早不说迟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及,事情就变得很诡异了。
更何况杂毛小道据闻还学得有神剑引雷术,这可是只有掌门才能够学得的绝学,只有在继任掌门之后,由传功长老传授的。
听到大师兄讲到这一层关系,我望着杂毛小道这猥琐面相,深吸了一口气,老陶不会脑子抽筋了,竟然真的想要将我面前这小子,立为掌门吧?
第十一章 大典之前
我与杂毛小道相交相识,也足足有了三年有余,历经过无数生死,其余的时间也几乎都在一块儿待着,他的想法,我多少也能够了解一些,就这个家伙而言,茅山掌门这种严肃的活儿,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束缚、一种折磨,反而是郭一指这种小富即安的生活,更加适合他一些。
终归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生性平淡,没有太多的权力欲和控制欲,别人呼风唤雨,他更喜欢撅着屁股在旁边看着,瞧瞧热闹而已。
就是这么一个角色,想要让他来当作掌门,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更何况他离开茅山已经有了将近十年光景,很多茅山的新生代他根本就不认识,连自己的班底都没有,即使是陶晋鸿将他给扶上去,屁股坐不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作为掌门人,其一要道行高深,其二也要有些过人的手腕,能够掌控全局,使得那茅山朝着一个好的方向行去,这些都不是杂毛小道所能够胜任的,据闻陶晋鸿一向看人颇准,想来不会犯这种让自己崩盘的事情。
不过我们虽然这么想,但是并不代表其他人有着别的想法,所以杂毛小道此番归来,其实还是聚集了许多人的嫉恨。
谈完了这些事情,见我们的眉头深锁,大师兄反而又转过来安慰我们,说你们别担心,虽然符师弟本人也有心在宗门内赢得一席之地,但是他这个人还算是有心,也有原则和立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还是会站在师兄弟这边的,这也是他一进山门,就一直在这震灵殿中寄居的原因,所谓智者千虑,便是要将那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在内,免得出现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真正面对时,又要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思考。
杂毛小道也表示,说符钧师兄这人性格便是如此,应该不会与杨知修有什么私底下的来往,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是能够经得起考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谈完这些话语,我们又谈及了徐修眉的遗孀王晗女士,大师兄也没有办法,他叹息着说这位老太太心里面应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从心理上扭转不过观念来,再加上此次追杀之旅,茅同真被挫败、徐修眉身亡,便连刑堂长老刘学道也无功而返,算不得荣耀,所以当事人也都缄默其口,使得信息不透明,增加了猜疑,阴谋论于是喧嚣尘上。
不过她一个老妇人翻不了天,唯一让人有些担忧的,就是她有一个儿子,从茅山出来之后一直在有关部门任职,也成为了相关一级的领导不过这些由他来搞定便是。
大师兄给我们下了定心丸后,扬起胳膊,看了一下手上佩戴的那块发旧的上海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他还约得有人,便不陪我们聊了,今天晚上尽量早点睡,将实力保持巅峰状态,明天说不得要考较你们手底下的功夫,为了以防万一,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看得出来,我们也是大师兄手里没有掀开牌面的底牌之一,他特别重视,所以才会一再叮嘱。
很多时候,这些事情说到最后便是实力的较量,杂毛小道倘若还是一个半调子的郎当货儿,却也省去了很多麻烦,相对的也少了许多依仗。杂毛小道和我都点了点头,雷罚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已经能够在他手上发挥八成的威力,里面的妙用无数,拿着这样的长剑,那人的心气也陡然高了几分,不畏艰险,至于我,虽然肥虫子的久久沉眠使得我的威胁性少了许多,但是我本身,即使一个充满变数的高手,值得期待。
大师兄给我的评价是一个最好不要被惹到的人,不然轻易都得不到好下场。
我也不知道这话儿是好是坏,不过我也当做好话来听了。
大师兄走了之后,我们也不再出那震灵殿,而是在李泽丰的陪伴下,大略地参观了一下这处位于山腰的别院处,并且详细了解了一下他们的生活。原来能够位列此处学习的道士们,一般都是家中托了关系进来,又或者有机缘而得入者,有从小便在此处生长的,也有半路出家的,不过普遍都对修行之道,有着浓厚的兴致。然而他们的生活其实还是简单至极,晨钟暮鼓,早课晚课,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外间所有看起来习以为常的一切,一切都枯燥得让人发疯。
杂毛小道原来便是这般的生活状态,大概是我并没有真正融入道士们的生活,所以感觉无趣,而他却知道很多这里面的酸甜苦辣,所以表现也不如我一般惊讶,更多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摩挲着雷罚那浸润鲜血和镀满精金的表面,那剑身不时发出蜂鸣,似乎在与他体内的道力在应和。
我在好奇震灵殿中道士的生活,而这些年轻的道士却也好奇我们的身份,因为来的时间也久,相关的传言也出来了,大家都知道我身旁这位不时摸剑的表情猥琐得如同摸那女人丝袜的男子,便是与自家师父和传奇人物大师兄齐名的曾经的茅山三杰,而这回来是奉了正在闭死关,不出世的掌门之令,重归茅山宗门,不由得也在我们的视线余光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杂毛小道陪着我好一会儿,到了后面便没有了耐心,一个人盘坐在一处凸起的悬崖处,将那雷罚平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然后手则呈莲花状,心无旁骛地练起了功来。
我一个人逛,左右都有些冷清,于是将待在槐木牌中的朵朵和小妖都放出来透气,这茅山与刻板的龙虎山、武当、青城不一样,门下的弟子也多用些奇招,鬼啊妖啊什么的,见得也多,稀松平常,所以倒也能够接受,并不忌讳。
小妖憋闷了好久,一出来就大呼小叫,然后将自家的宠兽二毛放出,说要去遛一遛“狗”。
不过虎皮猫大人不在,这狗儿似乎也并不听话,小妖将二毛一放出来,这貔貅模样的大家伙便东奔西跑,好是一阵逃窜,最后引发了震灵殿中的布置,碰了壁,又被小妖用那九尾缚妖索给拿下,这才消停了一些;相比小妖,乖巧的朵朵却让我省心很多,不过她的体质对这种道家门庭似乎有些抵制,这一来是她的鬼妖之体,二来她的传承里面还有藏传佛教的影子,所以待了一会儿,便慵懒地跑回了槐木牌中。
看着精致可爱的朵朵,我不由得想起了跟她几乎同龄的包子,想着这两个小萝莉见面,兴许能够玩到一块儿去呢。
当夜用餐的时候,符钧和大师兄都没有在场,而一直到了晚间都没有见到这二人回来,显然都在为了次日清池宫主殿的大殿在奔走。我们人生地不熟,也谋划不得这里间的事情,于是便没有再操心,和着那山谷徐徐的清风入睡,一夜无梦,安享沉眠。
次日很早的时候,天蒙蒙亮,便有人过来叫我们,是李泽丰,他手上拿了两套衣服,一套是无品别的道士着装,而另一套则是这山内的居士服,穿上这些,我们便与茅山宗里面的人一样,就不会变得那么疏离,而至少在服装上面,也能够融入其间去了。
洗脸的毛巾,漱口的青盐,爽身的桂花水,李泽丰都准备妥当,我们洗漱完毕,走出了吱呀作响的居所,来到悬空的走廊上面,看到这晨间的太阳还没有出来,整个山谷都掩映在一片朦胧的迷雾之间,不过震灵殿已经有磬响,似乎与这声响想和,远处不同的地方,有钟声、铃声、号声相继响起,在山谷上空汇聚成一道让人神清气爽的宗教音乐来这声响勉强能够称之为音乐,但是却可让人的精神兴奋。
同时让人激动的还有那晨间的山风,从远山处徐徐刮来,吹到人的脸庞上,里面有着清新的氧气,这是休养了一整晚的植物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迷恋。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人王维当年用这如画的诗句描绘的意境,让人忍不住地套用在这样的清晨里。因为今日大典,震灵殿的弟子很早就起来了,我们这边洗漱完毕,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的几个,当我和杂毛小道收拾完衣物和随身之物,来到震灵殿前的广场时,看见符钧已经带着门下的十余位弟子做完了早课,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道袍,然后淡然朝着台阶下行去。
我和杂毛道正彷徨,大师兄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了,叫住了我们,让我们跟着他走。
于是我们就跟着大师兄下了震灵殿,当来到山谷平原的时候,我看到有十余支队伍,多则十几二十人,少则三五人,汇聚在了镜湖前,然后朝着正对山门入口的一处高峰行去,那高峰的台阶漫漫,杂毛小道告诉我,往上走,走到了峰顶,便是茅山宗的主峰三茅峰,在上面,便是我们今日所要前往的清池宫主殿。
这一次的大典,就将在那里举行。
第十二章 凝聚力
当头顶某处山巅上有那清越悠远的钟声传入耳边的时候,我们的身边,已经是人群挤挤了。
我在茅山生活了近三天时间,每日看到那些道士、道姑们要么就是打坐练气,要么就是练剑习艺,或者做些道士的功课,要不然就是做些粗笨的杂活儿,看着真真是无趣得很,所以这次,应该是无聊的茅山道士所期待的一天,至少我身边走过的道士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当时的情况有些好笑,我身边的杂毛小道和大师兄出身茅山,周围这上百号穿着道士长袍的道士、道姑的情形,看着也觉得平常,而我却颇为惊奇,这个也觉得稀奇,那个也觉得少见,频频回首。
不过当我瞧着别人稀奇的时候,别人也对我这个穿着灰色居士服的家伙也感觉古怪,顺着风,我听到那些人小声的议论声,大概意思指的是这大典毕竟是茅山宗重大的宗教活动,怎么会请一个根本没有加入茅山门墙的外人来参加?
而且瞧这个小子,根本不是与茅山地位相当的其他道门的同道,难道是地方或者中央来的贵客不成?
从这些人的议论之中,我能够清楚他们对我这个人,根本就不熟悉、不清楚,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事。要知道,一个人的影响力是有限的,现在的我虽然略有薄名,但是并不会妄想名动江湖,天下谁人不识君,在这些茅山子弟的心中,一本修炼功法、师尊的一句吩咐又或者后山某一处可以洗澡的清泉,都比我这种莫须有的人物要来得重要一些,只有自大的人,才会觉得人人都应该认识自己,还需要给一些面子。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我不是外门大弟子陈志程,不是掌灯弟子符钧,就连曾经的茅山三杰之一萧克明都不被人记起,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也不会有太多的期待。
不过行至一半的时候,我看到符钧在与一些年纪相当的道人打招呼,而在这里面的道人中,便有曾经在藏地与茅同真组团追杀过我的龙金海,这位本命玉被小妖给踩碎、后来又蒙杨知修亲赐洗髓伐骨金丹而在追杀途中效死力的掌门弟子,平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扭转过头去,与别人说话,似乎并不曾认识我、也未曾与我刀兵相向一般。
不过他越是装得如此淡然,我越能够感觉到他的敌意,并没消散。
不过想来也是,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龙金海身出修行大族,佩戴的本命玉也是家中长辈倾尽心力打造,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杂毛小道的本命血玉被人弄碎了,而且那人连句道歉都没有说一声,他要是肯善罢甘休,才怪。
其实大家都没错,错只错在当日大家的立场针锋相对,各尽职责而已。
不过既然有对我们仇视不爽的,便也有与我们交好的,正走着,从斜里行来好些个人,过来与杂毛小道、大师兄握手、拥抱和寒暄,这些人有的是杂毛小道往日交好的同门师兄弟,有的则是和小姑萧应颜一般的外门弟子,总是通过各种关系凝结在一起来,有的人热情如火,有的人保持距离、寥寥几句,有的人却面热心冷,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让人应接不暇,好是一番寒暄不休。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们得到了极为热情的招呼,之前大师兄跟我们分析形势,说了很多变数,让我感觉茅山宗内,危机重重,似乎比那邪灵教总部还要阴森恐怖,然而等这些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的男女老少道士一齐围上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为何有人说茅山宗内最主要的两派,是杨派和大师兄一系的原因。
在很多茅山道士心中,能够做得上东南局首座的大师兄,已经是一面最鲜艳的旗帜了。
这位外号叫做“黑手双城”的男人,有着比杨知修更加好的群众基础,这便是榜样,这便是偶像气质,即使是现任话事人的威严下,也压制不住的美好期望。学而优则仕,茅山外门大弟子是大师兄在官场上的晋身之本,而东南局局长,则使得他在茅山宗内部,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纯以大势倾压,阳谋制胜,这才是让人尊敬的大师兄。
从三茅峰底往上走,要到达清池宫主殿,需要至少大半个小时,路过许多建筑和风景,不过这一级一级的台阶登着,我的信心也逐渐增强了,再也没有刚刚出门时的彷徨,也能够理解到大师兄之前说话的底气。这登山之路倒也宽阔,不过聚拢谈话一多,大家都往一块儿凑,行路便慢堵在了一团,我在外围,并不应酬,只是看着杂毛小道与这些人叙那分离之情,言谈举止,倒也是大家风范,不落人言。
围拢上来攀交情的人有许多,不过我记忆深刻的却并不多,数一数,有一个叫做庞华森的络腮胡子、有一个名为李云起的英俊小生,一个黄脸汉子朱睿,还有一个熟妇气质的道姑程莉,如此四人,都是让人不得不小心提防的高手,他们的身份各异,有的是杂毛小道幼时同门,有的是大师兄的崇拜者,那个程莉竟然是小姑的闺蜜,都旗帜鲜明地站在我们这一边来。
我们这边交流得热烈,突然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都堵在这里做什么?还让不让下面的人走了,是不是想捣乱,耽误了这大典的良辰吉时啊?”
这声音阴阳怪气,我低头看,只见竟然是之前拦住我们的那个黄衣道人孙小勤,而在他的旁边,则是一个满头白发,下半边脸尽是白色络腮胡须的七旬老人,这个老人眼神凝聚,气华内敛,让人看着有那高山仰止的敬畏,被孙小勤一番没头没脸训斥的众人,本来脸上都带有怒色,但见到这个老人,也都躬身作揖,都称见过梅师叔,我便知道他便是之前提及的长老梅浪。
据闻此老极为擅长养鬼之术,年轻时曾经遍游天下,做那猎鬼人的活计,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手底下竟然仿那水浒传中的天罡地煞之辈,排得108头厉鬼,炼作符兵,是茅山宗杂技较多的一位实战型长老。不过此老年岁大了之后,性格倒也磨砺了许多,跟大师兄和符钧点了点头,然后平淡地朝着其他人说道:“且行路,莫耽误了大典的时辰……”
这句话说完,他径自向山上行去,缓慢而稳定,那步伐就仿佛如同尺子量出来的一般,孙小勤得意地看着低头不语的大师兄和符钧等人,鼻子一扬,跟在自家师父的屁股后面走去,身边有四五个同门师兄弟。
这些人走了之后,我们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再作停留,继续上行,同为帅哥的李云起瞧着背影渐远的孙小勤,愤愤不平地骂道:“这个孙小勤,这些年自以为修为高深,脾气秉性越发大爷了,呸,不过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货色。”旁人都笑,也有人劝他,说且让这小孩儿假威风罢了,又有什么关系?
刚才的插曲,让我对那梅长老不由得高看一眼,至于孙小勤,真的也就是个小孩而已。
这般一路行,在太阳从东边的山巅处缓缓升起,展露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我们终于登上了三茅峰的峰顶,在这里,有连绵不尽的庞大建筑群,那些在峰顶处依山而建的道观和大殿红墙黑瓦,飞檐雕栏,有的甚至突出悬崖近十米,很难想象那些茅山先人,是如何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地在这处宝地,建起了这么多巍峨而壮观的道家建筑来的。
站在偌大的汉白玉牌坊之下,作为我这种缺乏想象力的后人,唯一所能够做的,便是惊叹。
上了这三茅峰,到了这清池宫前,我自然是跟在了大师兄身后,和杂毛小道一起被人引到偏殿停留,而其余诸峰弟子却也是有事要做的,纷纷按照往日的惯例,有的神前点灯,有的扛起打幡,有的击磬奏乐,有的祷告清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到了一处偏殿,我们还没有安坐,便从侧门匆匆走来一个胡须灰白、带着酒瓶子底儿厚的黑框眼镜的道学先生,与我们寒暄,然后跟我们讲了些一会大殿的事情。
这个老道学先生,便是之前提及的执礼长老雒洋,一个很可爱的老头儿,他告诉我们,半个小时之后,会举行唱法弘神的大典,再之后,请得了茅山先祖英灵在场,然后会就我与黄鹏飞一事,进行公审对质,再之后则是其余的流程,包括唤醒掌门、以及让杂毛小道重归山门。
时间匆匆,这老头儿交待完了之后,紧紧拉着杂毛小道的手,好一会儿才匆匆离去。
我们在偏殿等了好一会儿,然后有道童过来通报,说大典即将开始了,让我们前往主殿之中他掀开帘子的时候,一股宏大的宗教音乐,轰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