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杨操失手,狗血淋鼎 为@Mr_milk 加更
看着这个朝我走来的穴居人,它的脸上笑容极度扭曲,露出一口黑黄的尖牙,凸出如玻璃一般的眼睛里全是冷酷,我吓得魂飞魄散,全身不由得一阵冰凉。
当初我用自己的血点开那祭殿大门的时候,心里面还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每一个吊丝心中都有贵族情结,会幻想着自己倘若是名门贵族之后的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所以当经过两千年稀释之后的血脉,在我身上出现,并且将那大门轰隆隆打开的时候,我心中莫名地激动,感觉自己是命运之子一样。
我甚至还在幻想,倘若这里面有鬼魂,有僵尸,我们是否能够认个亲戚,和平解决问题呢?
然而我却忘了,一个被灭了八辈子的国家,即使有一点点血缘遗脉,跟我又有毛的关系?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即使真的有这老鬼在,它的第一反应不是给我卖一个好,而是直接把我当成了实实在在的威胁一个能够随时打开殿门的人,无论如何,对于它来说都是一个潜在的危害,若不能够拉拢收复,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把我从灵魂到肉体,全部消灭之。
说好的久别重逢呢?说好的抱头痛哭的桥段呢?怎么会是这个节奏?
这个眉毛稀疏的穴居人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一想到我和金蚕蛊就要身死于此处,我的心中立刻被一片恐惧瞬间填得满满,之后,这恐惧就转化成了力量。我的双手被反绑着,那捆绑的鱼筋绳既韧又紧,绑得我手腕一阵青肿,血脉不通。不过也就在此刻,我的手腕一阵暖流涌动,那绳子被断然咬开。
关键时刻,肥虫子忍受住了山一般的压力,将绳子咬断了。
蜕去了皮,肥虫子果然要强上了不少。
而让我更欣慰的是,虽然刚才我手上的刀被收了起来,但是身上的家当却没有被搜去。一朝脱困,我立刻暴起,凭着一双拳头,将压制我的那两个丑陋穴居人给捶翻,然后站直起身子来,抬脚就踹。这个手提碳笔的家伙心窝子被我一脚踢中,重重地朝着那道充满了水银的河渠飞去,眼看就要越过沟渠,掉落里间了,然而突然遇到一堵看不见的墙,滑落在旁边。
它的手无力垂在了银水之中,几秒钟之后,瘦弱的躯体一片银亮。
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关注它了,在暴起的一瞬间,我就朝着五六米外的杨操和胡文飞冲过去,恐惧给予了我强大的爆发力,在杨操和胡文飞的奋力配合下,我们终于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将这几个杂鱼给解决,并且将双手给释放出来。
行走到正西面的贾微,本来正瞧着不远处石鼎发愣,见有变故,转过脸,有些惊异地看过来。
而旁边近三十多个穴居人一见出事,便纷纷拥挤上来。
从此处到达出去的洞口,足足有两百多米。一路上层层叠叠的穴居人,还有大步朝我们冲过来的鬼王贾微,这两百米对于我们来说,难如天堑。杨操手上的鱼筋绳一被挑掉,四下张望了一番,竟断然转过身,朝我们大喊:“进阵!”
话音刚落,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最近的一座石桥上面。
眼瞅着一大堆形容恐怖的穴居人冲到跟前,一想到我若被抓住,金蚕蛊定然活不了,我便也顾不了许多,跟着冲上了石桥。本以为过桥并不容易,或许会像被鬼王附身的贾微一般,僵立当场,然而这情况并没有发生,很轻松的,我们便通过石桥,疾步冲过了半米宽的水银之河,进入了耸立着八个巨大石鼎和一汪泉眼的石阵之中。
脚踩在方寸石板上,没有一点儿异象出现。
这让浑身紧张的我有些奇怪,转身一看,那些追着我们冲上桥的穴居人纷纷停住了脚步,围堵在桥头这边,熙熙攘攘;有三两个刹不住脚步的,又被后面的同伴相挤,跌入到这边来,那安静的石鼎突然一阵抖动,上面的雕刻图案仿佛活过来一般,一种机械转动的声音从地下传出来,接着空气为止一滞。
在我们诧异的目光中,那几个瘦骨嶙峋的家伙浑身一阵抽搐,翻滚在地。
所有的穴居人全部都发疯地往后退却,潮水一般。
让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越过水银线的三个穴居人脑袋在一瞬间如同吹气球一般地撑大,一开始只比普通人要畸形一点儿,然而逐渐变成了西瓜、南瓜、冬瓜……形状开始成倍增长。最后,它们三个的头颅停止在了直径约三十公分的恐怖程度。
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在此之前,我很难想象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三几的人,拥有如卡通片中“大头儿子”一样硕大头颅,是怎么一个情形。然而我看到了,在我们前方六米处,这头颅不再是靠着骨骼在支撑,皮肤被扩张得如同极限的气球表皮,连血管和青筋都在无限延伸,脑浆、肌肉、血液和大脑组织统统如同进了搅拌机,彼此混合,再无间隙。
头颅膨胀到这般地步,它们还活着么?
没有人知道,在我的眼中,这恐怖得难以想象的三个畸形穴居人脑袋着地,翻滚了一番之后,或许是达到了临界值,如同戳破的气球,砰、砰、砰……接连三声沉闷爆响之后,漫天的血浆飞洒,整个石桥上立刻卷起了一股恶心至极的熏臭。
这些红白混合物喷洒得很远,连离得这么远的我,脸上都被溅射到,打得皮肤生疼。
矮小猥琐的穴居人群中发出一阵惊悸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它们这恐惧的叫声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些长相丑恶的家伙,或许并没有它们外表所显露出的那么恐怖。
贾微冷着脸,一路走到了石桥前面来,脚踩在了一个滚落下来的尸体上,一用力,这尸体立刻被踩瘪,流出许多鲜血和如油一般的组织液来。看到我们正缓缓地朝着石鼎处靠去,她不由得出声警告,说你们不要乱碰镇灵石鼎!不然,导致的后果,可不是你们所能够承担的……
见她心急,又没有追进来,我们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也知道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我们的手中。
贾微说着,人已经走到石桥上面,试图前跨一步,然而却依旧僵直了。这是法阵之威,所有的邪物都不能够往前一步。我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到处都是伤口,浑身酸疼。
在这里,肥虫子也被压制得死死的。
压制它的力量来自于两个地方,一是石鼎所孕育的阵法之威,另一个,竟是那口直径两米的井眼。在我的感应中,那井眼被阵法给死死地压制住,但是却依然有一缕浓稠如墨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仅仅是一缕,就蕴含着如同深渊一般的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杨操是个极善于把握机会的人,见此状况,立刻掏出一包藏放很久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对法阵和灵力都有着很强腐蚀性的黑狗血。他一扬手中的袋子,然后指着贾微,说好,我们不乱碰,但是你多少也要让我们知晓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贾微一阵狂怒,但是最终平静下来,淡淡地看着我们,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胡文飞指着她的身体,说贾微呢?
“你是说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么?”贾微眼睛一瞪,说自然是炼掉了。胡文飞眼角一阵抽搐,张开嘴巴,不说话。杨操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围在桥前的这些穴居人,说它们到底是什么物种,为什么会听你的命令?
贾微哈哈一笑,伸手揪过一个穴居人,掐着它的脖子摆在面前,说它们,其实都是些可怜人啊!为了“守护世界”这个虚妄的誓言,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巫神,换取了地下生活的权利。作为最正宗的耶朗遗脉,它们喝着生水,饮着鱼血,渡过了漫长的荒蛮岁月,至如今,在你们这些幸福生活在地面阳光之上的家伙来说,自然是万分丑陋,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的族人,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生命。
“守护世界?”杨操回望了一下,死死地盯住那口井眼,然后迟疑地说道:“这口井,是连通深渊的通道么?”
贾微盯着杨操,说你们倒是懂得很多。既如此,就不要做傻事了,乖乖地出来吧……
我站起来,直接朝着这婆娘问道:“废话不要多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们都管不了。我只想知道,我们怎么才能够出得这道峡谷,安全返回外面去?”
这附体老鬼眯着眼睛瞧了我一阵,说你想出去?呵呵,这峡谷可是被远古大能劈石布阵,一手封印,与世隔绝的;这些年来,只有进,哪有出?早些断了这些念想吧。
我哈哈大笑,说你倒是个年老成精的油滑老鬼,那矮骡子天天游来荡去,是怎么出去的?
“矮骡子?”
贾微皱眉,说你指的是穷奇吧,多少年过去了,这种吃腐肉的小东西,竟然又出现在地上了?不可能、不可能啊?她喃喃自语,而我却知晓了,这个老鬼虽然威望足够,但是脑袋却僵掉了,山中不知岁月,被困在大殿之中,很多事情并不知晓了。
正僵持着,突然从黑暗中处传来了一声奇异的怒嚎声,阴风阵阵。杨操的手莫名地一抖,袋中的狗血竟然洒落在了旁边的石鼎之上。
第二十章 石头蛊,双头犬
杨操袋中的狗血放了这么些天,虽然放了抗凝剂,但是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新鲜了,倾倒出来之后,有的溅到了石鼎上,有的则跌落在地板间。这突然的变故,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我听到贾微狂躁的吼声,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地面处传来了轻微的震动,才惊叫道不好。
被黑狗血淋到的石鼎,坐落于“震”位,当第一滴泼进,我就听到这鼎耳上面的青铜锁链“咔咔”作响,随后稀里哗啦地乱晃,接着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也跟着一阵摇晃,我们仿佛身处于漂流船上一般,方向缺失。
天地摇晃,空间颠倒。
这种难过,让我恨不得吐出几口老血出来,方才爽快。几秒钟之后,我们三人都已经跌倒在了地上,我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维持平衡的小脑被震得失去了功能。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我的“炁”之场域感应中,在正中的井眼处有一股黑气趁机缓缓冒了出来。这黑气十分有侵略性,伸出好多小触角,开始拼命地侵袭四周的一切。似乎感应到了我们,那团黑气开始朝着我们逼近而来。
肥虫子在我的体内瑟瑟发抖,恐惧到了极点。
我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手往怀里掏,摸摸索索掏出一面铜镜来,狂喝一声“无量天尊”,立即就有一道金光喷薄而出,当头就照在这黑气之上。所谓“獾子怕山猫,一物降一物”,肥虫子恐惧,然而篆刻得有破地狱咒的人妻镜灵,对于类似的这种阴邪之物却最为擅长,金光一照,便如热刀入牛油,将这黑气给裹挟着,消融干净。
啊
杨操在地上翻滚着,突然也是一声狂喝,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脸憋得通红地站起来,去揩那石鼎上的黑狗血。
他抹了几下,突然异变陡生。
那石鼎之上,原本僵直凝固的浮纹动了起来,竟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它们类似于甲虫,灰白色,翅鞘上有斑点像豹皮,锐利的肢节、复杂的口器,细密的绒毛显得十分的狰狞,跳蚤一般大小,杨操一去揩那黑狗血,竟然抹下一大坨虫群来。
这些虫子一从石鼎中跌落,立刻散开,一部分将杨操的胳膊糊满,使劲蜇咬,更多的一部分则振翅一飞,越过我和胡文飞,朝着那躁动不安的井眼奔去。
它们一飞临井眼上空,立刻悬空萦绕,如同蜂群,将那一团团黑雾给尽数吞噬。
杨操的右手上糊着厚厚一层甲壳虫,堆叠蠕动的样子让人看着心寒。他“啊”的一声大叫,再也坚持不住,跌倒在地,发疯似的直抖手,将手往地上摔去。当黑狗血脱离了石鼎,整个空间又渐渐恢复了平静,我们连忙脱下还是湿漉漉的衣服,使劲地拍打杨操的身体,试图将这些虫子给弄下来。
然而这些虫子身上那七八只节肢死死地扣住了杨操的皮肤,用强力的口器直接撕裂,然后往里面钻去。虽有少部分给我们拍打下来,但是附着在手臂上的那一层,却如同胶水一样紧沾。
杨操这个喜欢说八卦、略有些风趣地铁骨男儿在那一刻,哭嚎得如同杀猪。
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尊重这个后来黔阳市宗教局二处的大头目,但我确实是在用最真实简洁的语言,给他那时的情况做了备注。
被万虫噬咬的极致痛苦,根本不是凡人所能够想象出来的。
我们除了拍打,束手无策地看着满地打滚的杨操,还要小心攀到我们身上来的甲虫子。无论是我、胡文飞,还是杨操,我想在那一霎那,应该都是绝望的。
有人绝望便放弃了,有人却仍在坚持;而在坚持的人中,有的在做无用功,当然,也有人想到了方法。
很幸运的是,我是后者的后者。
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中一段关于石头蛊的描述:此蛊形如冬虫夏草,沉眠便附着于特殊的石头上面,结晶成粉末,结构如纹,一旦触发,立刻化身为灵界的噬垢湿生虫,吞噬一切。
对于此蛊,的撰写者山阁老曾记叙下一段经诀,可以略加控制。
十二法门这本破书我已经获得一年多,此乃与性命息息相关之物,我自然不敢懈怠,早已烂熟于胸,虽有些真义不明,但是也不妨碍我琅琅上口,倒背如流。当下也不敢犹豫,大声念诵出来。
其实我也十分忐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书中所言的石头蛊,也不知道山阁老所记载的经诀是否有效,只当做瞎猫去碰死老鼠。然而,随着我这咒文念至一半,附着在杨操全身各处的那些甲虫子竟然纷纷停止了噬咬,然后振翅在空中盘旋,跳着含义不明的“8”字舞。
一遍经诀念完,杨操全身干净无一虫附着。
我努力地集中意识,试图沟通它们,却无奈,这些都是些简单的思维碎片,乱七八糟,根本就没有商量和沟通的余地。
随着甲虫子的离开,杨操的叫声终于没有那么卖力了,开始沙哑地哼哼起来。
我有些彷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好体内的金蚕蛊通晓这一熟悉的领域,一道意识沟连出来,那些细小的甲虫子重新飞转回石鼎之上,从蠕动不休到凝结成石纹,竟然不用三五秒钟的时间。
造物竟然如斯神奇。
而在发出意识之后,肥虫子竟然顶住了巨大的压力,电射入胳膊没有一块好肉的杨操体内。被疼痛和毒素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杨操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阵抽搐之后,嘴巴里咳出了几口浓黑如墨的血痰来。
直到此刻,我才有机会瞧一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一声怒嚎声从何而来。
抬头一看,我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头我们刚才九死一生,而这外面也不遑多让。
刚才还略显空旷的宽阔空间中早已乱作一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怪物闯入了其间,然后与原来的这群穴居人打作了一团。这些怪物繁杂得很,有篮球大、湿淋淋的红背毛蜘蛛,有浮空漂浮、无数触角的害鸹,有一米多高、身形修长的螳螂,还有黑乎乎毛茸茸形如蜥蜴的爬行动物……以及晋平人民一衣带水的老对手老朋友矮骡子。
这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头跟牛犊子一般大小,浑身全是血和蛆虫的恶犬。它居然是畸形的双头,从脖子末端分开,硕长的嘴巴大大张开,流出发黄的口涎,另一个嘴巴则嚼食着一个穴居人的头颅。它正在追逐着贾微,一对头颅不断地发出恐怖的嚎叫。那个被附体了的女人并不与它正面交锋,而是快速地朝着我们的后面跑去。
那一边,是穴居人藏身的洞穴所在。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奔跑中的双头恶犬左边的头颅扭过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血翡一样红的眼球里,流动着一种诡异的邪恶。
我的心脏骤然一紧,仿佛被矮骡子的手给紧紧抓住一般,呼吸凝滞。
我很少能够看到这么邪异妖魅的眼神,这种冰冷是我从那缅甸黄金蛇蛟那里,都不能看到的。不过也仅仅只是匆匆的一瞥,它便专注地追逐着贾微而去。首领被追逐得如此之惨,手下自然全线溃败,这群闯入者虽然并不多,总数不到四十个,但是却势如破竹,不断有穴居人哀嚎着倒地不起,又或者被赶到了边缘的洞穴中去。
我扶着杨操站起来,与胡文飞面面相觑:前有狼,后有虎,我们该如何是好?
看着这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我可以肯定,它们便是外面峡谷中那苗寨灭门之祸的始作俑者。对于人类,它们冰冷的感情中并没有“怜悯”二字,只有赤裸裸的杀戮。我们要想从这么一堆家伙的包围中逃脱生还,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外面现在一片混乱,如果趁乱突围,是不是有机会呢?
我在思索着,然而另外一个疑问又浮上了心头:这些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还有,我们在外面峡谷苗寨中已经待了数日,并没有见到它们啊?为何它们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进攻而来,是因为我们刚刚破坏了这石鼎阵图的缘故么?
在那一瞬间,我茫然了。
杨操刚从众虫噬体的痛苦之中挣脱出来,又看到水银沟前外围的这些乱象,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生物,险些精神崩溃,口中苦涩地说道:“这些……是深渊生物么?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坚强的男人,在这一刻,话语里竟然带着哭腔。
是绝望么?
机会稍纵即逝,位于石鼎边缘的我们几个一犹豫,听不不清,很快就被注意到,五六个戴着草帽的矮骡子簇拥着一条三米多长的白毛鳄鱼来到石桥之前,看到桥面上的尸体,没有再往前,只是嗷嗷地交换着。
突然,有一个矮骡子伸出手,朝我们这边甩了一个东西过来。
第二十一章 离阵,红云遮天
这东西沿着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砸落到了我们面前三四米处。
它在地上弹了几下,然后滴溜溜滚动着。我定睛一看,是一个周身皆是六边形孔巢的蜂房,黑黄色,上面的孔洞被一层薄膜所覆盖着。而在这滚动的过程中,那些透明的薄膜开始被里面的黑点所戳破,然后陆续有一个一个身线修长、呈现出黄黑色斑纹的马蜂状飞虫,破壳而出,然后飞临到了这蜂房的上空。
这个拳头大的蜜蜡蜂房,竟然在三五秒钟之后,飞出一大团身形纤细的“马蜂”来。
这些小东西比我们寻常所见的马蜂要小一些,具有昆虫的标准特征,包括头部、胸部、腹部、三对脚和一对触角,全身黑、黄、棕三色相间,口器发达,上颚粗壮。此物甚小,而且浑身茸毛又长又粗,看着如同飞行的毛球一般。
之前的穴居人一过桥即爆体而亡,贾微上桥后寸步难行,而法阵却并不阻止我、杨操和胡文飞三人在我的估计中,这是因为我们皆是正常人,而这些穴居人则是受到诅咒的耶朗后裔,贾微被鬼魂附身,乃邪物,皆不能行;同样的道理,矮骡子这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自然也是进不来的。
然而它们显然有过研究,对付躲入阵中的敌人,自有办法:收集了这种藏有奇异马蜂的蜂房,将其封闭之后,扔过来。躲过水银之河的防御,这些马蜂便能够露出爪牙了。
果然是好算计!
马蜂的毒素和螫针十分厉害,可引起人肝、肾等脏器的功能衰竭。只是,一蜂仅一螫针,它们能够奈何种下“虫蛊驱避精元”、不惧毒素的我们么?
拥有金蚕蛊的我自信满满,手上还拿着拍打杨操的湿衣服,也不犹豫,直接冲上前去,呼啦一下想将其兜住。然而这群马蜂却也不傻,四散逃开,往空中一飞,如同一张大网,嗡嗡嗡,鼓翅鸣声,十分的吓人。
我也不慌,手抚胸前,大喊一声有请金蚕蛊大人。
蜕皮过后的金蚕蛊,虽然本能地对这大阵和连通深渊的井厌恶,但是还没有到不敢出来的地步,一听召唤,立刻飞出,如一道暗淡的金光,四处游窜,将飞临到我面前准备发动袭击的马蜂,给悉数消灭之。
对于此事,肥虫子驾轻就熟,眨眼之间,就不知灭了多少马蜂。
杨操和胡文飞皆是鬼精之辈,见马蜂群袭来,纷纷朝我靠拢,将自身纳入金蚕蛊的防御范围之内,接受保护。电光火石之间,马蜂群就被消灭了一小半,我心中正欢畅,只见空中那些余下的马蜂不再朝我们攻击,而是飞向了各处坐镇的石鼎处。
我纳闷,它们这样,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然而片刻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只见那些马蜂各自三五一群,分成了十几股,然后朝着石鼎、青铜锁链、井眼以及之间的一些石雕饰物飞去简单讲一下这个大阵的情况:它的主体其实就是以井眼为中心、以三米高的八个石鼎以及相连的青铜锁链为主体,分呈不规则的巨大圆形,直径足有二十几米。
在石鼎的间隙还有一些石头雕栏,而我们则正处于这大阵的边缘,并没有进入其中。
马蜂一进入里面,杨操突然大叫一声,说不好,我们赶紧出阵。
我一愣,外面兵荒马乱,各种鬼物纷呈迭出,我们这几个身上都有伤,行动不便,一出阵岂不是羊入虎口,哪里能逃得出去?然而杨操脸色严肃,竟然不管不顾,拉着我们就往外面跑去。
杨操此人师承不明,来历神秘,但是一双眼招子却毒辣得很。之前进阵是他,出阵也是他,胡文飞对他完全信任,自然不说什么,我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见他如此惶急,多少信了几分,脚步也跟着往桥上走去。
果然,当我的左脚刚一踏及桥面之时,只听中心处传来一阵洪荒野兽般的吼叫,轰隆隆,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我全身皮肤上的汗毛仿佛过电一般,噼哩啪啦一阵轻响,寒意从尾椎骨直往上蹿,而杨操则将我们一起往桥对面推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滚落在地上。
这桥面上还有着穴居人的尸体和一地的血浆,我身上沾了不少,滑腻腻的,熏臭之极,觉得有些恶心,想站起来,但是整个地皮都在颤动,左右摇晃着,维持平衡都很困难。
杨操不断地滚,朝着我疯狂地喊,说快,快出去……
当我们滚落到桥下的时候,感觉后面红光遮天,热力透背,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周边水银池中咕嘟咕嘟地翻滚。我回头一看,只见那大阵中的石鼎竟然开始平移滑动,变幻方位。而从鼎口中,突然冒出许多如同曼珠沙华般的花朵,迭出开放,一朵又一朵,几乎遍布了整个阵中。
这些花朵由灵力凝结,皆是热烈的大红色,那些化成黑点的马蜂一旦接触到这花朵红光,立刻焚烧殆尽,化为灰飞。
我们刚才停留的地方还有一滩鲜血,是刚才穴居人溅射出来的,此刻如同蚂蟥吸血一样,被这火花给迅速附着上,立刻燃油一般烧化。
大阵中所有的生物,都被盯上,化为灰烬这是阵法的自动防御机制,马蜂进入最大的目的,不是蜇伤我们,而是将这防护给启动出来。我吓得一身冷汗,这火焰比起杂毛小道那“离火七截阵”,不知强上多少倍,倘若我们还在阵中,只怕也已经烧了起来,连骨头渣滓都不会留下。
四周还在摇晃,当空间中所有生物的注意力都还在瞧着正中心那些恐怖的红云花朵之时,我们几个已经勉力站了起来,避开前方的家伙,朝着远处的台阶上跑去。
然而刚刚跑出二十几米,便有一道风声从旁边响,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闪,只见一条短吻鳄重重砸在了我们的前方。这东西一落地,尾巴便哗地甩动,胡文飞躲闪不及,被绊倒在地。我们没有反抗,也不作半分停留,冲过去一人拉着一只手,拖着胡文飞便跑,那条冷血畜牲爬动飞快,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
我的鼻子有点儿发酸,心里面悬得高高的,感觉脚步稍一停歇,屁股上面的肉就要被咬到了。一边跑着,我的心里面也疑惑重重:这洞穴之中,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除了那口井眼,这洞穴的其他岔路中,还有连通地下的其他道路不成?
杨操一边跑动,口中一边在轻诵请神咒诀,就在我们即将身陷重围的时候,他突然把胡文飞朝我这边推来,然后折身过去。
从我的余光中,我看到杨操身上有淡淡的虹雾霞光,由内而外,形成一个瑰丽恢宏的光晕。
这光晕中,充满了莫名的威严和力量。
他请神成功了!
回转过身子的杨操高喝了一身“无量天尊”,这一声犹如狮子狂吼,振聋发聩。接着我听到有拳肉交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夹杂其间的是吱吱的叫喊声。
其实我们这里仅仅只是这空间战场中很不起眼的一起打斗,矮骡子这一伙生物所针对的,其实还是那些操持着武器的穴居人。所以我们后面虽然有敌手追逐,但是压力却并不是很大,中心石鼎的阵法已然到了尾声,火焰燃尽,空间又回复了一片昏黄的颜色。
在这黄昏之中,处处都有着追逐和围斗。
杨操既然能够不顾生命地返身与之搏斗,我也不再装孙子了,放开恢复过来的胡文飞,双手快速结外狮子印。此印结完,在这危急重重、极度困难之际,立刻从心中涌起了一股倔犟果敢的意志来。
依旧是那句老话:“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
越是怕这伙畜牲,便越容易被其所趁。战场之上,最容易活下来的人,往往都是那些最不怕死的人。我这几日被各种纷繁的邪物欺负得厉害,早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当下印结于前,胸腔中战意浓烈,一声“统”字真言出口,便跟着杨操冲了上去。
我们的对手,是一条三米长的毛鬃短吻鳄、几朵害鸹以及五个矮骡子。这些是从桥头就一直注意到我们,并且一路相随而来的。杨操从背包中掏出根三寸长的骨头棒子,如同打了兴奋剂,挥着这棒子就朝着那条短吻鳄的脑袋敲去。
那畜牲倒也狡猾,摇头晃尾,就是不正面接触,这个时候的杨操,瞳孔里面一片孤独的白色,发狂了一般,扑下身,紧紧摁住这爬行动物,左胳膊一搂,将其大张的嘴给封闭住,然后骨头棒子猛烈敲击,邦邦邦,如同敲击木鱼。
我腾空而起,将最近的一朵害鸹给扯了下来。
我这一双手在异变出鬼脸之后,越加地厉害起来。有的时候,连我都控制不了,感觉掌间一阵灼热、一阵冰寒,被我扯住的这害鸹疯狂地抽动,四处拉扯,然而却始终没办法逃离我的手掌,三两秒钟之后,奄奄一息,垂落在地。
死去的害鸹如同一张干枯的海蜇皮。
也就在此刻,三只矮骡子跳跃起来,分别从左、中、右三个方向,腾空朝我抓来。这些宿敌的爪子又黑又硬,尖锐得很,我也不敢硬拼,退后两步,竟然被那条毛鬃短吻鳄的尾巴所绊倒,跌落在地。我们所在的是那片石俑林边,后边三米处便有一个俑人,两个矮骡子借着它的身子,反踏过来,就要抓到我的脸上。
我闭上眼睛,往旁边翻滚,以为就要中招了,结果听到枪声响起,一大片温热的鲜血洒落在头上。
第二十二章 穴居人老巢 为22万推荐加更
这枪声是从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洞口处响起的,而且还是自动步枪的点射声,我心中一激动,该是援军过来了。往旁边翻滚着,我手上摸到一物,睁开眼睛,竟然是一个眉心中弹的矮骡子。它已经死去,脑壳前流着泊泊的蓝色血液,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有不甘的光亮,眼窝子里堆积着泛黄发黑的眼屎。
我扭头朝上望去,只见在高高的台阶上面,杂毛小道、吴刚、马海波和小周出现在那里,开枪的正是采用跪式射击姿势的小周。
在他们的后面,我还看到了浑身直颤抖的老金和抱着布袋的小苗女悠悠。
他们竟然全体出动,过来营救我们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足有五十多米,杂毛小道见到我们这副狼狈模样,也没有半分犹豫,转头吩咐了一声,大踏步,朝这边飞奔而来。我刚一分神,旁边就有一个矮骡子朝我的身上咬来,这狗东西凶猛得很,口中的牙齿长得不齐,纵横交错,流着熏臭的口涎,倘若咬实,我定然会掉下一大坨肉来。
我也是完全忘记了害怕,右手抓住了被枪杀的那头矮骡子脚板掌,拎起来,往前一送,攻击我的这矮骡子一口啃在了同伴的身上。它倒也是果决狠戾,一口咬住同伴身上的肉,竟然也撕扯下来,脑袋一甩,狂叫一声,又复冲上来。
我的手一直在地上摸索,突然摸到了一把残旧的破剑,有着硬物在手,心中立刻安稳许多,见这道黑影又冲上前来,举剑便刺去。这残剑很容易就穿透了矮骡子的腹腔,只是因为冲力过大,剑又古旧,咔嚓一下折断了。我执剑的右手被这矮骡子给重重撞到,剑上的断茬将手背给擦伤了一道口子,立刻就流出了鲜血来。
我左手捂着右手站起来,不管这个跌落在地上哀恸悲鸣、即将死去的家伙,朝着另外一个矮骡子一脚踹去。
短短十几秒,生死两重天。
杂毛小道舞着桃木剑冲到了我们身边,口中大骂道:“你们这伙傻鸟,怎么就跑到这魔窟贼巢里面来了?要不是小黑回来报讯,我们还不知道你们遇险了!”我看到远处那头身型如同狼狗一般狂奔而来的食蚁兽小黑,心中充满了感激。
贾微被附体,最先感受出来的,应该就是它了吧?
胡文飞一直在跟两个矮骡子周旋,掩护杨操。他也是个厉害之人,只是因为前两日左手脱臼,虽然经过肥虫子给疏通筋脉,但还是有些不灵活,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狼狈。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已经光凭着右手,将一个矮骡子的脑门给开了瓢。
矮骡子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迷惑普通人的心智,出其不意地偷袭,对于常人来说,是相当厉害的角色。然而舍本逐末地正面进攻,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人的对手。害鸹浮空游动,唯一最具有威胁的,就是地上那头毛鬃短吻鳄,它在这里面属于肉体力量最恐怖的。
只可惜,它碰到的是请神上体的杨操。
这位刚刚经过痛苦虫噬的仁兄化身成了打虎的武松,将毛鬃短吻鳄给紧紧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那不知道来自什么野兽身上的骨头棒子死命地捶打,咚咚咚,初如木鱼,后面竟然如同打鼓一般,十分具有节奏感。
毛鬃短吻鳄被敲得头昏脑胀,一脑子糨糊。
然而杨操显然也并不好受,这冷血爬行动物可不是洋娃娃,可以任他揉捏,受痛之下的一番挣扎可是凶猛得很,饶是请得有不知何方神灵附体的他,这肉体也终究是容量不够,僵持之下也是肌肉酸软,叫苦不迭。
两者在相持,杂毛小道却并不忌讳一对一的骑士精神,冲将上去,从百宝囊中拿出一个瓶子,拧开塞子,就朝这毛鬃短吻鳄的口中灌了进去。
没三秒钟,这条蛮力十足的冷血畜牲竟然四腿一伸,倒毙当场。
我自然是十分奇怪,一边与空中那害鸹纠缠,一边问怎么回事?杂毛小道得意洋洋,说与这邪物拼蛮力,乃下下之策,智取方为上。他前两日出去采药,正好碰到罕有的双生荠草和托盘根,长势颇好,这两样东西可以熬制一味汤药,并无其他用处,单单能够防蛇,而倘若灌入冷血动物的口中,掐动经诀,使其血液灼热,便能瞬间致其死亡。
这东西显然是苗寨中为防范毒蛇所栽植的,只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就被破了寨子。
远处的吴刚等人在给我们做火力掩护,只可惜弹药不多,稀稀拉拉的。我们也不敢多作停留,站起来撒腿就跑。然而也许是血腥味引起了周围的注意,后来的闯入者很多居然放弃了对穴居人的追逐,纷纷朝着我们这边奔来。我们且战且退,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我的速度要快一些,拼力冲上了台阶,正想要走,却发现那通道的尽头,涌来了密密麻麻的蛇群。
我心中大骇:之前的那些蛇并不敢靠近这洞穴,怎么现在却一起涌上来了呢?
我大声喊叫着,吴刚和马海波等人也都看见了,顿时魂飞魄散。肥虫子精力有限,并不能够随时给这些人提供庇护,即使是我,也不敢独自一人去闯这蛇群。我们无奈,只有沿着高台,往旁边绕去。
情况在一瞬间,变得十分糟糕了。
失控了,完全失控了。
我们往旁边绕开的时候,小苗女悠悠一开始还处于人群的中间,走了几步,她竟然领在了前头。她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并不陌生,一边跑,一边招呼杂毛小道跟着她走。她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但是杂毛小道答应着,一边挥着桃木剑去驱赶附上来的害鸹,一边紧紧跟着。
萝莉和大叔十分默契,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沟通的。
跑了十几米,出现了一个仅能容一人可通行的石缝,悠悠率先朝里面走去。我跑到旁边,借着后面的手电看,只见里面是一个朝下的溶洞通道,两侧有幽暗的光,而小苗女悠悠则已经跑到了一半的路程。紧要时刻,我们只有选择相信这个小女孩子,纷纷鱼贯而入。
正走着,从头顶突然掉下一个黑影子,包覆在准备进洞的老金头上。
我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当老金绝望的尖叫声响起的时候,我才看到他头上有一个篮球大的肉红色蜘蛛。它的八条腿紧紧抱着老金的脸,口器喀哧喀哧地嚼食着。好几个人都已经钻进石缝之中,跑道了尽头,而在外面的只有小周、我还有杨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操,他伸出左手,作虎爪状,去抓那抱脸蜘蛛。然而老金受痛之后,立刻倒在地上,翻滚不止。在我们旁边的小黑逮到机会,舌头一舔,竟然如同标枪一般,直捣入那肉红色蜘蛛的头部,接着伸过头去,将其嚼食。老金浑身不断颤抖着,手脚不断乱晃,显然是中了剧毒。我连忙唤出肥虫子,想要给老金吸毒。
然而肥虫子刚刚一飞出来,老金双腿一蹬,竟然就没了气息。
我俯下身子,将那被小黑吞食一半的抱脸蜘蛛给奋力拉扯下来,只见老金的整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变成了一张平面,鼻子、嘴巴全部都给腐蚀成了黄色的烂肉好烈的毒性!
2008年十月中旬,青蒙乡乡场山货收购商贩金荣昌,死于青山界的某个地穴中,几日前,这个汉子还高兴地说到时候邀我们去他家尝一尝他的手艺,并且把他婆娘儿女介绍给我们认识。而至如今,悄无声息。
见老金已死,杨操果决地站了起来,拉着我往石缝中跑去,小周朝着疾追而来的一个矮骡子射出一枪之后,紧跟着我们的背影前行。
我们是在与死亡赛跑,谁也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老金。
小苗女悠悠领着我们奔行,从上方通道盘旋而下,来到一个几乎黑暗的大洞来。这洞里十分的潮湿,空气里有一股腥臭的土味,我跑下来的时候,看到杂毛小道几个人停留驻足在当中,没有再前行,我匆忙跑到近前,刚想把老金亡故的消息给他们几个先下来的人说起,然而见到在灯光的照耀下,这洞里面有好多杂乱摆放的东西,而在这些东西的角落和阴影处,则或蹲或躲藏着好多黑影。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感到一种难言的情绪在蔓延。
当手电照耀到那角落的时候,我看到好几个三十公分到五十公分不等身高的小人儿,它们的脑袋格外地大,恐惧地瞧着我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光线左移,我看到一个一米多高的穴居人正用双手抱着三个小猫一般大小的小人儿,它努力地往墙角的阴影中移去,恐惧极乐,然而怀抱中的小人儿却在“嘤嘤”地哭泣。
这声音如同娃娃鱼的叫声,在这空间中响起,十分刺耳。
我们……是闯到了穴居人的老巢里来了么?
小苗女悠悠拉扯着杂毛小道的衣角,指着远处的光亮,有些着急地喊道:“走,走,走……”
我回望了一眼,发现后面的追兵竟然没有一个突入到这洞穴中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处于敌对位置,我们也没有伤害这些幼生期穴居人的心思,而是直接从那过道往前面走去,一直走到光亮处,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惊呼,腥风扑面。我快步冲上前去,只见之前见到的那个双头恶犬,竟然出现在我们的前方,叼住了在前领路的小苗女悠悠。
第二十三章 苗女悠悠
“悠悠……”
杂毛小道双目赤红,狂吼一声,大步跨前,掏剑便往前刺。
那双头恶犬虽然是个畸形生物,但是却灵活得很,也狡猾异常,它把悠悠叼住之后,也不咬食,转身就往外奔去。杂毛小道刺出的木剑被它的尾巴使劲一甩,啪的一声,差一点剑便脱手。这小牛犊一般大的双头恶犬并没有朝我们继续攻击,而是朝着远处奔去。
小苗女悠悠身长一米三几,腰间盈盈一握,然而恶犬叼着却并不费力。她被骤然叼起的时候还惊吓得大声哭叫,随着双头恶犬的身影消失通道尽头,声音就变得飘忽不定了。我想起这家伙嘴中那交错的锋利獠牙,被这样的嘴巴给含住,浑身肯定皆是伤口,估计悠悠的性命定然保不了。
杂毛小道不管不顾,提着桃木剑就往前方冲去。
地上有一个布袋,里面包裹着陷入沉眠、至今未醒的虎皮猫大人。这可怜的肥母鸡跌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连一声哼唧都没有。杂毛小道显然是气疯了,狂追前去,而我却不能不顾及肥母鸡的死活,冲上去,抄起了布袋子,然后将防水背包里面的杂物扔出来,将大人给塞进去。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我才跟着其余众人的背影,朝着那边追去。
其实我的心中早就已经忐忑得不行:那叼着悠悠的恶犬,既然能够把贾微给追得满地乱窜,显然就是个十分不好惹的家伙,只怕我们不但救不活悠悠,而且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不过虽然我不理解杂毛小道和悠悠之间的感情,也不妨碍我前去拼命。
所谓朋友,便是如此。
跟着众人跑了一段时间,前面的空间豁然开朗。
我脚步一缓,一看:哎呀,怎么又跑出来了?只见我们绕到了正南方的位置,这里的方位斜对着我们刚才所来的东方洞口。越过诸多石俑,我看到双头恶犬将悠悠含着跑到了“坎”位的石桥前,它的身边立刻簇拥过四个身体纤长、形似螳螂的节肢护卫。
这些家伙有一米多高,一双刀锋一般的骨节摇摆,三角眼盯着冲上前来的杂毛小道。
双头恶犬将悠悠丢在桥面上,然后用其中的一个头颅去拱她,试图让她过桥。
身穿着蓝黑色苗服的悠悠跌落在地上之后,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放声地大哭起来。双头恶犬高有一米四五左右,牛犊子一般,身长尾短,浑身血淋淋,上面有许多癞子和伤口,白花花的蛆虫在腐肉上钻来钻去,它喉咙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吼叫,比狼还凶,威势如虎,低下头拱悠悠干瘦的屁股,一顶一顶地驱赶。
那个小苗女一步一步地前行,她哭得伤心极了,这里面还带着一丝绝望和不甘。
杂毛小道已然如同一道旋风,冲到了石桥前方五米之处,然后被四个螳螂给他拦住了。在我旁边跑动的杨操突然失声说道:“这,这莫非就是史前巨螂?”我问是啥玩意儿?他说他们曾经在九寨沟若尔盖花湖中发现过这玩意的尸体,有传说藏传佛教格鲁派扎什伦布寺的高僧曾经四扎仓内豢养过两个,他师父就曾经见过,是恶魔的仆从,前肢骨质化,如刀,比一流的刀客还要厉害。
我说哦,心中却不由得拿那个双刀人脚獾来与之对比。
杂毛小道已经跟那四个史前巨螂对上了,这四个小东西脚步灵活得简直不像话,而且前肢坚韧锋利,杂毛小道的桃木剑与之对上,立刻就有好多砍痕出现,仅仅两个回合,杂毛小道便抽身而退,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对手实在很强,倘若心中急躁,反倒折了自己性命。
杂毛小道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但却是一个极有主见和判断力的人,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刻,并不应该让个人情绪影响到自己。他沉下心来,挽了一个剑花,摆出了标准的太极剑起手式。我曾经说过,杂毛小道习的剑法,乃是道家太极养生剑,而后又经萧家改良,融入了很多实战的技巧,以及道法施术的必要,最终成就了萧氏太极剑法。
当我们还在十几米之外的时候,杂毛小道再次与那四只史前巨螂对上。
在那一刻里,杂毛小道完全不再是那个在路边摆地摊的混混儿算命先生,而展现出了犹如风清扬老先生那般飘逸的剑法。几乎是超出了我们的视线范围,木色的剑在前方舞动,洒下一片剑影。在下一刻,两个史前巨螂在杨操的叹息声中,盘子大的三角头颅离颈飞去。
这史前巨螂杨操说稀世难求,然而瞬间就有两个被杂毛小道砍去了头颅。
而且用的还是木剑。
也就是在这一刻,杂毛小道背上的道袍出现了三道破痕,鲜血飞溅开来。他的木剑运起了柔劲儿,在骤然爆发、一举成功之后,他停止了毙命搏命的狠戾招式,开始画着圈圈,将剩下两个巨螂的攻击给悉数化解,往着我们这边引来。
我已经冲到了近前,杨操前跨一步,骨头棒子与左边的一个巨螂交锋,骨刀与骨棒相交,擦亮出数道的火花,而另外一个滑向了双手无物的我这边来。
它高举双刀,以一个邪异的角度,奋力朝我斩来。
虽然这刀为史前巨螂的骨节所化,但是在这劲道恰好、角度刁钻的攻击下,我甚至能够想象自己胳膊被斩断的悲催模样。不过比起硬拼,我似乎还有更好的一个选择。我的手已经摸到了别在腰间的那一把手枪,里面仅剩下一颗子弹。
我在最佳的时间里,将这颗子弹射进了面前的这个敌人头颅中。
砰
碧绿色的脑浆子飞溅出来,我心中有些欢畅,将这把用废了的黑色铁疙瘩挡住余势未消的一击刀锋,骨刀斩在手枪上,竟然出现了浅浅的一道钢印子。我的手沉了一下,感受到了好强的力量。正是感受到这力量,让我不由得对杂毛小道产生了一点儿敬佩:这个家伙,竟然凭着一把木剑,就与四个史前巨螂交锋几个回合,而且还瞬斩两个。
好高深的剑技,有一种化简为繁的韵味在我刚才的视网膜上萦绕。
有我和杨操两个应付小喽啰,杂毛小道便提着木剑向着石桥边缘的双头恶犬冲过去。似乎感到了他的到来,本来在拱着悠悠过桥的双头恶犬突然猛地回过头来,朝着杂毛小道嗷叫了一番,腥臭的风居然吹到了我们这边来。
当我解决掉面前的这头史前巨螂时,杂毛小道已经和双头恶犬斗在了一起。
刚刚主要是防范史前巨螂,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两者的斗争已经结束了:杂毛小道手中的木剑被双头恶犬左边的头颅给咬中,在稍微坚持了一番后,拥有一牛之力的杂毛小道竟然敌不过这恐怖的狗头拉扯,在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的时候,被另外一个头颅拱上来,张口咬在了木剑的护手上。
他无奈地松开了双手,结果木剑被它扭头一甩,远远地仍在了一边。
杂毛小道跌落在地上,那双头恶犬扑将上来,左边的那个头就朝着杂毛小道的脖子啃去。这狗并没有啃到人的脖子,也没有鲜血,它的嘴里面被一根白色的骨头棒子给塞住了。关键时刻,杨操敲翻了前面的对手,将那根不知名的骨头塞进了双头恶犬的嘴里。
杂毛小道就地一滚,跌落在我的旁边,而请神附体的杨操与双头恶犬斗在了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矮骡子出现在石桥的这端,他们顶替了双头恶犬的工作,开始凶神恶煞地驱赶着悠悠,往桥那边走去。
我把杂毛小道扶起来,就听到在桥那边的悠悠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声,这叫声穿透了耳膜,我似乎还看到那平静的水银河沟里一片荡漾,叫声停歇之后,悠悠滚地跌落到了那边去。
杂毛小道将我一把推开,狂喊一声:“悠悠……”
我看到我这个老友背上有三道血淋淋的刀痕,皮开肉绽的,然后他不管不顾,从兜里面掏出了四五张符箓,准备再次冲上前去。“让开……”后面传来小周的高喊,我拉住了他,往旁边闪开。小周举枪瞄准,朝着那个双头恶犬的头颅,打了一番点射。
左边的头颅,血花四溅,眼睛被射了个对穿。
接着我听到了“咔咔”的空壳响声。
没子弹了。
后面追上来的吴刚、马海波也将枪里面的子弹,全部打在了双头恶犬的脑袋上,杨操虽然请神上身,但是基本的思维还是有的,早在小周开枪的时候,他便就地一滚,朝着旁边跌去,见大家打完黑枪之后,再次挥着骨头棒子冲了上去。
我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阵中的小苗女悠悠身上,只见这个小女孩子跌在地上哭泣了一会儿,突然莫名地僵直站立而起,朝着桥上面最矮的一个草帽矮骡子看去。
两者直勾勾地交流了一会儿眼神,突然,那三个矮骡子冲下了桥,沿着水银之河跑到了“巽”字石桥上,大声地叫嚷着。
小苗女悠悠突然笑了,她抬起头,正好朝我们这边看来。
眼如鱼珠,双目无光。
第二十四章 鬼叫
看到这般模样的小苗女悠悠,我便知道,她已经被矮骡子所迷惑住了。
所有的疑团都在这匆匆一瞥间,瞬间揭晓开来:双头恶犬之所以叼着悠悠过来而又没有伤她,除了悠悠跟这穴居人有一定联系之外,更多的,是想利用这个小女孩子,通过矮骡子迷惑的手段,解开八鼎锁灵巨阵,对于深渊井眼的镇压。
善假于物,心思竟然如此缜密?
我甚至能够想到,悠悠或许生辰八字、或者特殊体质,使得生于峡谷的她对此阵免疫,从而给那个宁静的苗寨带来了灭门之祸这也就解释了,一个身无长物的小女孩,怎么会在那种环境下,独自一人幸存下来的原因了。
因为,矮骡子准备让悠悠来帮它们解开封印。
我不知道那井眼之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从这些闯入者的凶恶、狡诈和执着,从附身贾微上面的鬼王态度,以及穴居人常年在此守候的付出,我也能够明白,井眼之中,藏得有天大的秘密。
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它便如同希腊神话中的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便是灾难的降临。
我想到了更深的层次,或许,矮骡子一开始对我们的报复,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仇恨,更多的,也许是为了把我们引入后亭崖子下的溶洞,引入到这峡谷的洞穴中来,以外人的身份,受其操控,然后打破它们与穴居人之间平衡。
不过,为何会是我们?
闹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如和以前一般,迷惑几个山民划得来?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不成?
当然,所有的念头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后,我才发现此刻并不是找寻答案的时机。杂毛小道一马当先,冲上了前面,准备去将悠悠给揪回来,而我则紧紧跟了上去。悠悠看了我们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朝着“巽”字方位跑去。
我们想进阵,然后前路坎坷,立刻出现好些个模样恐怖的生物拦在了我们面前。
最先攻击我的是一条两米长的巨型蜥蜴。
它跟之前的那条毛鬃短吻鳄同属爬行动物之列,然而它周身墨绿,鳞甲细密,背上有鬣鳞,眼睛红得如同宝石泛光彩,形状如同放大版的四脚蛇。它是从我的后面突然蹿出来的,我没冲两步,便被这东西给一下子扑到在地,感觉后颈一凉,一根黏糊滑腻的信子缠在脖子间,使劲儿一勒,我立刻呼吸不畅。
腥风吹来,这家伙不知道吃了多少个穴居人,一股子没有消化好的死人肉从它张开的嘴里喷出来。它嘴里的牙齿没有鳄鱼那般的锋利,但是细密如锯。我也是极有斗争经验了,知道此时并不是回头的时机,脑袋往后一顶,重重地砸在它的下颚。
与此同时,金蚕蛊飞临到了我的身后。
当我翻身还击的时候,这条长相恐怖煞人的蜥蜴停止了行动,仅仅只是用那两百多斤的体重,压着我难以动弹。
系在我脖子上面的分叉信子收了回去,这家伙突然眨了眨它红得发亮的眼睛,眼睑翻动,流露出我所熟悉的调皮来。
我心中狂喜,看来肥虫子已经寄宿进了这巨蜥的体内。
我转过头,只看到吴刚和马海波悲愤欲绝地朝着我这边扑来。他们手上的枪已经成了摆设,一个步枪前面上了刺刀,一个拿着一把军刀,看这情形,已经是豁出了性命。我连忙朝他们喊,不要伤了这四脚蛇,肥虫子也是机灵之辈,连忙从我的身上爬过,朝着不远处已经处于下风的杨操支援去。
是的,经过时间的流逝,杨操的败势越加的明显了。
被枪击之后的双头恶犬,不但没有气断魂消,反而更加地嗜血狂躁起来。它一个头颅已经被射得稀烂,然而另外一个头颅却完好无损,嘴咬爪挠甩尾鞭,攻势凶猛得吓人;而杨操随着时间的推移,请神的效果越来越小所谓请神,便是通过祈祷祝融,引得所谓的“神”或者灵体入身,降服邪物鬼怪等灵体,最是有效,然而对于肉搏,缘木求鱼,吃力得紧。
主要原因还是人体的容量有限,不能够发挥其作用贾微身上的鬼王被追得满地乱窜,也正是如此。
而且请神的时间并不宜过长,这样子很容易导致健忘、痴呆和植物人等诸多后遗症。
除了胡文飞在旁策应之外,没了枪火的吴刚等人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所以巨蜥的加入,总算让手忙脚乱的杨操喘了一口气。
而冲在最前面的杂毛小道则被四五朵害鸹给缠住了。这种介于灵体和实质之间的生物很有意思,它是属于两头冒尖的家伙:因为其隐蔽的特性,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无防范,简直就是无解的存在;而在我们眼中,触手的力量稍微显得柔软了一些当然,一切都是相对而言。
杂毛小道的木剑和身体被这些如同章鱼一般的家伙,用触手给紧紧缠住,一人力短,多人力长,四五朵害鸹浮于空中,如同水草,全数将他缠住,前进不得。杂毛小道使劲挥舞着木剑,口中高念着经文,然而却腾不出手来燃符,也蓄不出道力。
左右前后,矮骡子一起出现的群落,大部分都放弃了原本的对手,朝我们这边阻拦而来。
它们的目的,便是开启那大阵封印的泉眼,其他的,死不足惜。
我的双手,左边火热滚烫,右手寒彻透骨,高高举起来,朝着寸步难行的杂毛小道跑去,而在正中心的大阵,悠悠已经小心翼翼地越过了石鼎,踏着古怪的脚步,慢慢靠近井眼。
距离,只有十米。
而我们这边,感觉所有的闯入者都扑前而来,过来拦截我们。
耳朵边传来了吴刚、马海波、小周惨烈的哀嚎声,一半是痛苦,一半是对于现实的恐惧和绝望。作为一个普通人,虽然也是些经过正规训练的军人或者警察,但是他们现在面对的,却是远远超乎想象的东西。当这个世界最丑陋的一面,血淋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而自己无力反抗的时候,再粗大的神经,都由不得崩溃了。
正在我冲上去伸出双手,扒开那些附身在杂毛小道的害鸹之时,空间中突然传出了一声超高频率的鬼叫。
是的,确实是鬼叫,比起电影中那苍白无力的叫声来说,这一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叫声仿佛电流一般,从我的耳朵中进入,瞬间就将我全身的恐惧都调动起来,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慌,也想不起是什么声音,只感觉到有无边的恐惧和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将我淹没。
附着在杂毛小道身上的那些害鸹突然之间缩成了一团,抽搐着,一阵乱颤。
最后,竟然跌落地上,死去了。
这一声尖叫,几乎所有的活物都猛烈一震,行动都莫不停顿下来。
我循声而去,只见在“巽”字桥的方位出,浮现出一个三米多高的黑色阴影。它比之周围的空气要沉淀一些,浓黑如墨,整体轮廓呈现出一个魁梧有力的男人形象来。它行得很快,眨眼间就来到了桥的边缘,伸出手,便揪住了左边的那个矮骡子。
或许是感受到了危险,那矮骡子跃上桥面,想往我们这边逃来,然而被猛地一拍,跌落在水银河沟之上。它一入沟中,立刻就漂浮浮起来,显然密度并没有沉甸甸的银汞大,然而它在挣扎了一番之后,身体逐渐僵化,继而化作黑灰飘散。
能力不足者,净化。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它竟然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来。
在此之前,剩余的两个矮骡子也被那黑暗侵袭,它们反击,却并不能碰到那黑影子的分毫,而黑影子却能够把它们拿捏得如同橡皮泥一般。我看出来了,这就是照片中那个王座上的黑影,是附身于贾微身上的鬼魂,也是穴居人伏地而拜的王。
这一吼之威,才是它真正的实力。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对悠悠施术的那个矮骡子竟然还是逃脱了出来。
比起同伴来说,这个矮骡子的脸更加像人类,在黑影拍住了第二个矮骡子的时候,它灵敏得如同猎豹,刺溜一下,竟然窜出了好远,而旁边有几个被震得垂垂欲死的害鸹和抱脸蜘蛛,竟然出现在了它的退路上面,担当了掩护的角色。
根据富有天朝特色的惯例,这个矮骡子似乎应该是领导干部的级别。
杂毛小道一摆脱了害鸹的纠缠,使劲拍了拍我的肩,然后毅然朝着桥对面跑去。我十分担忧悠悠触发到什么机关,又引发刚才那漫天的火花红云,高叫说小心火焰,他摆了摆手,表示知道。
然而脚步却未停留几分,执着向前。
难道,这大叔对箩莉的热爱,已经超越了生死的界绳了么?
整个场面已经混乱成了一团,有我们在,矮骡子一方的各路怪物在,而贾微以及这大阵的守护者穴居人,它们正在组织起反攻,一群群地从各个不知名的洞穴中冒出来,杀声震天。
而在这个时刻,我找到了我的下一个猎杀目标。
第二十五章 贾微?鬼王?
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悲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要没有矮骡子对于那些无辜的警察和战士进行的报复,便没有后来所有的一切。矮骡子是一种性格暴躁、喜欢恶作剧的生物,脑容量也有限,通常情况下是不会与人打交道的,但是,如果出现了一个有野心、有理想的首领,那么无疑是一件颠覆和让人蛋疼的事情。
因为,它们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一个无解的噩梦。这一点,从前一段时间的离奇死亡事件中,就能够看得出来。
而这一切,最大的嫌疑就是这个看着像是首领的矮骡子。
它似乎比同伴要更矮一些,毛发也稀疏,脸如同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头子,身形灵活,朝着出口奔去。只可惜一路上,冒出来好些个穴居人,拼死阻拦。作为这洞穴的东道主,它们的身手也敏捷,群殴之下,竟然将那个矮骡子朝着我们这边逼来。
毕竟,就兵力而言,我们这边集中了大部分的闯入者。
我一边与左右周旋,一边死死盯着朝这奔来的这个黑影。杀了它,似乎有很多事情就可以结束了。
在出拳拍开一只巨大的抱脸蜘蛛之后,我口中已然默念完真言,身体开始骤然加速,往前冲,从侧面直插入矮骡子的行进路程中。当我冲了七八步,它很快就发现了我的企图,然而我身上如同明灯一般的诅咒像狗屎一般,将这苍蝇给深深地吸引住,然后朝我冲来。
显然,在仇恨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搁置不提了。
我和这个矮骡子瞬间撞在了一起。
刷
我遇见过的矮骡子也不算少了,但是却没碰见速度如此快的一个。它那矮小的身子中仿佛蕴含着虎豹一般的心脏,爆炸的力量涌现而出,快得如同一道风。当它腾空而起,朝我袭来的时候,竟然比刚开始逃离那黑影的速度还要快上一线。我错误地估计了提前量,结果左手臂被重重一抓,血肉模糊。
到了现在,我的双手都受了伤,鲜血横流。
不过所有的疼痛都被我瞬间给忘却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右手出乎意料地抓住了它的左脚。当那汗津津、毛茸茸的触感从手心传递过来的时候,我的心中立刻涌出了一阵狂喜。我简直无法形容上天赐给我的这机遇,当下也不犹豫,心中发狠,所有的疼痛都化为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我抓着这矮骡子,朝地上重重掼去。
第一下,它失去了平衡,来不及反应,那龙蕨草编制的草帽重重磕在平整的石板砖上面。只听到“嗵”的一声,草帽跌落在地,而我手中的矮骡子则“嘎”地一声惨烈叫唤。
这惨叫声仅仅比刚才那一声鬼嚎差上一点点,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难受,浑身的鸡皮疙瘩窜起来,而远处地面上则有一片黑色蠕动,朝这边涌来。
残余的矮骡子和其他闯入者,朝这边疯狂奔来。
到底是领导级别的矮骡子,并不是吃素、大腹便便的玩意,受到了如此的重伤,它竟然还在我挥手提起来的间隙,收身回腰,双手攀住我的胳膊,张口朝我咬来。它的咬合力是如此的恐怖,我感觉到紧绷的手臂上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排钉子给深深扎入其中。
然而这时间十分短暂,因为我又朝地上再次掼了一下。
第二下,我用尽了全力。
喀
在喧闹的整个空间中,这声音显得并不突出,然而当它出现的时候,所有的闯入者都停滞了身形包括那头正在与杨操缠斗的双头恶犬。在我的右手上,这个矮小的矮骡子脑壳已经被我猛力地撞击下破碎,裂开了差不多二十公分长度的伤口,贯通了整个头颅。从里面,有蓝莹莹的血液和黄色的脑浆子,流淌出来。
它依然未曾死去,口中的咬合力在这一瞬间,竟然又强上了几分。
不过,紧紧抓着我的双手却松开了。
从右臂上传来的咬伤,其间蕴含的痛苦沿着神经突触蔓延进了我的脑海中,像噩梦一样灼烧着我的脑浆子。而看着眼前这一幕,我似乎能够想象自己的脑浆也在沸腾,当下也不犹豫,伸出右手,把狗日的嘴巴给奋力撬开来。
也许是生命力在流失,它终究是熬不住我的力量,松开了嘴巴。
我左右一打量,将这龟儿子奄奄一息的身子往那河沟里面扔去。扔得不准,差一点越过了河面,然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逼开,滑落下来。这个与众不同的矮骡子跌进了不知深浅的水银河沟中,并没有消失,银色的液体从它的伤口处开始侵袭,居然将它变成了一个银色的物体,在最上面漂浮荡漾。
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它身上集中太久,因为我迎来了一波愤怒到极点的攻击。
这一波攻击超过四个矮骡子、两头史前巨螂和三两朵隐匿身形的害鸹,而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则有一大团花花绿绿的蛇群正朝我这边,疯狂游动着。
别的东西我瞧不出,但是杀到跟前的这四个矮骡子,它们的脸上有一种爹死娘嫁人的悲哀。
我想列宁同志死的那一天,苏联人民应该就是如此的心情。
或者太祖……呃。
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这四个如同炮弹的矮骡子给重重击倒。在那一会儿,我肚子里的隔夜饭都不由得狂喷而出。在地上滚落了几圈,史前巨螂的骨刀在我的旁边不断地落下,斩出许多火花来。我的衣服一紧,便感觉被人猛力地拉扯着,往前方拖过去。
是吴刚和马海波,两个人浑身血淋淋,揪住我背后的衣服处立刻湿了,上面全部都是鲜血。我看到小周在我的前方,从兜里面拧出一个黑东西,然后往我的后面一扔,使劲地喊快跑,快跑……
我看清楚了那个东西,是防守型手雷,破片甚多,威力巨大,是杀人陷害的不二武器。一想到小周丢的地方就在我背后不远处,我就被吓得半死,连忙爬起来,朝着前方跑去。
前方哪里有路?
有!
跨过这石桥,我们便能够重回阵内,一时半会儿,绝对不会有什么人可以攻入其内的。然而在阵中心,被矮骡子给迷魂的悠悠已然到达了那里,正在舞弄着双手,在那井眼处鼓捣着。我不知道悠悠是否能够解开封印,但是我知道,她倘若失败了,之前出现的那片红得似火的花朵和云彩,便会再次袭来,将我们所有人,都变成行走的蜡烛。
全身着火而死,这死法,让我不寒而栗。
我可没有壁画上那些小人的勇气,估计自己的精神也升华不了多少。
然而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小周手雷一丢,我们不往阵中跑,便会被那碎片挂倒,杨操已经摆脱了双头恶犬的纠缠,与胡文飞一起,朝我们招呼:“进阵,进阵……”得,如此来来去去,都是由他说了算,我也放弃了抉择,跟着闹哄哄的人群冲上了桥去。跟那头临死双头恶犬搏斗的巨蜥脑门顶,冒出一个暗金色的小东西,朝我身上飞快扑来。
没有我这媒介,金蚕蛊也进不了阵中去。
轰……
当我冲过石桥,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我们纷纷扑倒在地,一股热浪翻涌袭来,过了几秒钟,我勉励抬起头来回看,只见刚才的那个地方,横躺着好几具尸体,而不远处,已经有好多条蛇蔓延过来。那众蛇翻滚的场面,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所有的邪物都冲不过来,这时候我才有闲心去关心阵内的杂毛小道和悠悠。
毕竟他们关乎着我们这一伙人的命运,我不知道倘若那离火再次烧起,我还会不会那么幸运,能够逃脱出阵内即使逃出去,恐怕也要被万蛇吞噬而亡了吧?
悠悠已经掀开了一根青铜锁链的扣子,她试图将这锁链给拿开去。
然而这青铜锁链足足有七八米长,婴儿手臂粗,哪里是她能够取得动的?当她准备把那锁扣撬开的时候,从黑暗中突然飞出了一根麻绳,如同有灵性的蛇一般,嗤的一声,竟然将悠悠左边的锁骨给穿透了,这女孩子惨叫了一声,然后被麻绳给倒吊了起来。
滴滴答答的血从衣服中流了出来,倒悬半空,而这个时候杂毛小道才刚刚赶到她的面前。
他因为不懂这阵法,刚才一开始全身僵直,进不去。后来还是模仿了悠悠的步伐,临时学习,才一步一步地闯入最中心。看到悠悠被倒吊而起,他高声喊了一下,双手搓成了剑指,朝着半悬的悠悠脑门抵去。
剑指清明,回复神形。
而这个时候,有一道身影从离字桥处跑了进来。能进阵者,皆是人类。我爬起来,透过石鼎往里瞧,竟然是一脸苍白的贾微。她似乎也瞧见了我们,绕着边缘的空间,朝着我们这边狂奔而来。我心有余悸地回过头一看,巽字桥那边,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化身为龙卷风,朝着地上的蛇群席卷而去。
第二十六章 小黑神秘消失,大人适时醒来
一直在马海波旁边的食蚁兽小黑一声欢呼,朝着远处的贾微跑去。
这小家伙跑得欢畅,一边跑一边嗷嗷地叫唤,而我们这边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防范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妇女。要知道,有了悠悠的这个例子,我们对于之前还是鬼王附体的贾微,保持了高度的警戒。
贾微并没有理会在她脚下打转的小黑,径直走到我们面前的五米处,还欲前进,杨操手持骨针,警告她停下,不要靠近,不然他就射了。此刻的杨操精神萎靡不振,所请之神显然已经离开了,摇摇欲坠,然而却苦忍这疼痛,疲倦坚持着。
一般请神,完毕之后必须要休养好几天,方才能够回复过精气神来,然而此刻情况危急,杨操也不得不咬牙坚持。
贾微不满地看着杨操,说你这个家伙倒是蹬鼻子上脸了,连洪安国都不敢这么跟她说话。见她正常,胡文飞脸色一喜,走前两步,说贾微你恢复过来了么?那老鬼不是说把你炼了么?贾微说怎么可能,老娘哪里是那么容易相与的,我一直都在,只是进了洞中,才拼搏不过那几百年的老家伙,躲藏着了下来。它一离体,我便解脱得返了。
胡文飞高兴地直搓手,说你真厉害,不过那家伙不是有两千年了么,怎么又才几百年了?
贾微笑着说两千年?扯淡呢吧!这一年年的阴风洗涤,哪里会有千年老鬼的存在?
两人说着话,越来越近,而杨操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我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小黑虽然对现在的贾微像小狗儿一样,绕来绕去,但是它目光中却流露出一种奇怪的陌生感;而贾微的嘴角,在莫名其妙地神经质抽动。
这里面,似乎有着一些古怪在。
当贾微伸出手去拉胡文飞的时候,我终于想起了中记载的一件杂谈,冲上前去,使劲把胡文飞扯倒在地上。贾微一手抓空,心中有些惊讶,恼恨地瞪着我,说你干嘛?
杨操横着骨头棒子小心防守,而吴刚、马海波都持着武器,默默地围将上来。
我冷笑,说我曾听老人所言,这人遭了横灾,若想避开而又没有能力的话,是可以将此祸转嫁于他人的这东西跟我们养蛊人“嫁金蚕”一般,不过更加恶毒的是,被转嫁之人,基本都是有死无生。想来,大妈你也是有这想法吧?
贾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向来都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想法,此刻也是很勉强地强笑着,说怎么会?我和老胡是老同事,老熟人了,哪里能够害他啊?
她说这话,小黑便伸嘴去咬她的裤脚。不知怎么地,小黑咬得很用力,竟然将贾微的裤脚给撕扯烂了,而这个时候,她的嘴角又不由自主地抽动着,使得她的笑容更加勉强。
所谓转嫁横灾,其实历来已久。比如农村里某家遭鬼遇怪,必会摘下灶房上挂着的篮子,上面有一张白布(通常是别人家办白酒的时候带回来的孝布),在天黑之前偷偷拿到相怨的人家墙角边挂起;又比如有人冲了太岁,会将没洗过的内裤用袋子装好,丢到别人家的院子里……通常做过之后,烦恼全除,而被嫁祸的人家却遭了灾,鸡犬不宁。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很多人应该都有过亲身经历。
而贾微的这个更加恐怖:她被鬼王上过身,一辈子都有着印记,根本就逃脱不了鬼王的追踪和再次附体,或者行尸走肉,或者神形俱灭;然而如果她将这印记渡给了旁人的话,便可由别人替她受过,与她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法子,作为慧明和尚的女儿,想来应该是会的。
我们的小心防备,让贾微本来就僵硬的脸孔变得更加让人恐怖,她终于明白了欺骗之术并没有效用,脸色木然起来,伸脚踢开了她曾经缠绵悱恻过的食蚁兽小黑,一步一步地朝我们逼近而来:“你们还好意思说?这么多高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我被那个王座上的老鬼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为我分忧!杨操、胡文飞,当初洪安国是怎么叮嘱你们的一定不要让我有事,不然……事到如今,你们不是应该挺身而出,为我排忧解难么?随便一个人,只要让我把这该死的东西脱下来,就可以。随便一个人……”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声音越来越低沉,仿佛入了魔一般。
小黑不断地拉扯着她的裤脚,不让她前行,终于,贾微发怒了,她俯下身子去,小黑直以为女主人是要跟它接吻,伸长了舌头,却被一把给揪住,贾微的身手在那一刻变得狠戾而果决,竟然将小黑的舌头当做了甩绳,拉着这长长的舌头,如同扔铅球时的720°大转圈,然后把小黑朝着杂毛小道那边给扔去。
偌大的小黑,它没有一丝反抗,如同炮弹般飞开去。
而贾微手上,却多了一截血淋淋的舌头。
她是如此残忍,竟然将自己的爱宠给折磨成这般模样?她疯狂地笑着,指着我们说一群傻逼,不肯付出是吧,要死大家一块儿死,反正老娘也不想活了。
食蚁兽小黑重重砸在井眼的边缘,脑袋沉入井口,而大半个身子则悬留在外面。如此卡着,有黑雾将它萦绕,而之前吞噬黑雾的那些石头蛊虫本来是凝结在井口的,此刻也“嗡”地一下,附在了它的身上。
因为舌头被揪断,小黑的叫声有些怪异,而经过那井眼的空间回荡,传到我们的耳中,多少有些心酸。
一个被主人虐待、抛弃的动物,一个心中只有主人的宠物,此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贾微突然发起狂来,掏出身上的红绸,铃铛叮铃响,朝着我们这边甩过来。一般的绸子,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受力,形如跳舞,然而贾微这绸缎一甩,却跟皮鞭子一样,在空中炸响,灵动有如游蛇;最厉害的是她那铃铛如同招魂铃一般,响着会有迷惑人心志的效果,我倒没事,马海波等人却是一阵迷糊,接连被抽中了好几鞭。
我心中狂怒,伸手去抓这红绸,好几次都没有得逞,贾微毕竟是家学渊源,脚步灵活,我们这些个大男人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抓不到她。然而双拳不敌众手,我瞅准机会,飞身就将其扑倒在地,贾微奋力挣扎,口中各种卧秽语骂出,我听了都脸红耳臊,突然,所有的叫骂声都停滞了,转化成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啊……”
鲜血飚射,我愣了,抬头一看,便见到小周那张年轻而愤怒的脸。
在那一刻,我发现小周的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他喘着粗气,将捅入贾微胸前的三棱军刺拔出,这三棱军刺连着打空了子弹的自动步枪,见我们都傻了眼一样看着他,这个年轻人眼皮直跳,没好气地说看什么,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这个时候我们还有得选择么?
贾微躺倒在地,口中的血沫子一股多过一股,糊住了脸,那怨毒的目光看着让人心中直冒寒气。
转头看杨操和胡文飞,只见他俩都将头扭到了阵中去,不看也不知。
小周再次补刀,结束了贾微的性命。
这个年轻人,杀伐果断,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未来的领导人才。不过我们的关注力已经集中到了大阵之中,在那里,杂毛小道已然唤醒了小苗女悠悠,可是那晃晃悠悠的绳索却依然穿过她的锁骨,将她给倒吊着。每一次摇晃,都让这个小女孩痛苦不已,哇哇大哭。
而卡在井眼处的小黑,已然不见踪影了。
是跌落井口的深渊,还是爬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我越过石鼎,想过去帮忙,然而杨操喝止住了我,让我不要胡来:这大阵已经开始警戒起来了,如果我再加入,便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怕烈焰出现,便会焚烧我们所有的人,化为飞灰。
同样喝止住我的,还有石桥那头的鬼王。
这位仁兄因为宿主贾微的死去,黑色的浓度竟然减轻了几分,除了咆哮之外,它主要的行动还是将涌进来的蛇群给裹挟着,朝着大阵边缘的水银河沟扔去,一时间,噼哩啪啦,溅起了许多银色的水花来。
鬼王大声吼叫着,它强烈地斥责我们,说还不赶快死出来?真的要让这个阵法破灭,黑暗复苏么?我紧紧盯着阵中的杂毛小道,只见他居然从身上拿出了罗盘,开始仔细研究起阵中的风水布置起来。有着悠悠的尖叫声作背景音乐,他的心绪显然不宁,眉头皱起,如同山川。
杨操并不看好杂毛小道,悄悄地拉着我们朝偏僻的地方行去。
实在太乱了,我的心里面乱糟糟的,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动静,一声愤怒之极的骂声传过来:“我艹,是哪个傻波伊把大人装在这里……”
第二十七章 大人指路
大人的卧秽语,我便不再详叙,以免有辱它的光辉形象虽然肥母鸡并没有什么好的形象。
总之,在这关键时刻,虎皮猫大人终于醒了过来。
我解开拉链,沉睡多日的虎皮猫大人立刻活蹦乱跳地出现,先是用翅膀愤怒地给我来了一记,口中骂骂咧咧,说你妹啊,闷死大人我咧……然而当见到我一身鲜血淋漓的苦鬼模样,它又吓了一大跳,四处张望,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我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叙述完大概的状况之后,大人张望着外面的妖魔鬼怪,面临着这绝境,它吸了一口冷气,冒出一句话来:
“我擦,这个幽鬼长得真丑,一点灵动飘逸感都没有……”
我们傻了眼,都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我们都陷入了绝望之中,这肥母鸡观察的角度,竟然还停留在鬼王的美丑上?
不过见到我们这一伙人伤的伤,残的残,没有几个能够坚持多久的,虎皮猫大人也不再跟我们开玩笑,扑楞着翅膀,朝着阵中飞去。它一入阵,立刻就有两道绳索凭空冒出来,朝着这个肥肚皮的鸟儿缠来。在这一刻,它竟然变得灵活如猫,迅捷如鹰,左闪右晃,与这形如灵蛇的绳索过着招。突然,它对拍翅膀,痛苦地惨叫一声,竟然射出两根翼羽,遁入黑暗之中。
两秒钟之后,那绳索突然收缩回去,往着黑暗中消失不见。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虎皮猫大人飞临青铜锁链的上空,高喊一声小杂毛,大人我来救你了……话音刚落,它再次一震,彩色的翼羽脱离身子,飞向了阵中的一处浮纹上,整个轰鸣的空间突然一静,而穿过悠悠锁骨上的那根绳索立刻消失到暗处。半空中的悠悠跌落下来,掉到了下面杂毛小道的怀中。
虎皮猫大人在高声叫骂着,没有对象,只是胡乱地骂。
这翼羽是虎皮猫大人翅膀上面脱落下来的,我不知道它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其如箭射出。但是这翼羽的根部,可是连接着肉的,所谓十指连心,我想从它身上拔下这三根翼羽,也是跟斩断手指一般疼痛的。可是大人居然连眼睛都不眨,将其催射而出。
不痛么?
我想自然是痛的,因为大人的叫骂声,一分钟之后,都还没有停歇。
那一串骂人的话儿,从京味儿普通话,到东北话、到山东高密话,到日语的“巴格牙鲁”,到英语的“shit”,竟然不带重样儿的,见那鬼王还在咆哮,它老人家竟然直接用苗语回了一句“撒噶佬,切摆客……”,这是一句十分歹毒的话,非仇怨到极致者不会骂出来的。也就是这一句,连鬼王都被震撼了,说不出话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个站在青铜锁链上歇息骂街的肥母鸡身上来。
我被虎皮猫大人滔滔不绝的骂声和渊博的知识所震撼了。
骂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要做到虎皮猫大人这种境界,却是需要一定的本事和阅历。
而在这时间里,杂毛小道已经抱着悠悠走出了中心地带,来到我们旁边。就在贾微的尸体旁边,他从百宝囊中掏出好几瓶狗皮膏药,手脚颤抖地给这个浑身血淋淋的孩子上药粉。那个向来洒脱不羁、游戏人生的男人,在这一刻,跟医院里那些普通的病患孩子家长一样,惊慌失措。
他一边颤抖地上药,一边大声招呼我们散开一点儿,给悠悠一点呼吸空间。
我们朝两边散去,而我,则看着了杂毛小道背上那三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默然不语。
虎皮猫大人的出现,让仓惶失措的我心中不由得多了一根定心神针。在我的印象中,它是对付鬼魂的大拿,那坚硬的钩喙上面,鼻孔一吸,灵体消散,统统变成了美味佳肴,百鬼都莫能与之匹敌。譬如在浩湾广场里,那邪灵教中的女鬼,便是如此。那么,对于阵外的这个鬼王,想来应该也是不惧怕的。
心稳下来,我才开始留意起我旁边的这些人,只见各个带伤,血肉模糊,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一个两道白眉毛的穴居人在一群同伴的簇拥下走到了近前来,它朝桥上扔了两块龟壳,然后念念有词,不住地祈祷着,旁边的穴居人不断地附和,如同合唱团一般,声音叠加,越来越洪亮。
突然,那阵中的八个石鼎开始往着原来的方向移动,轰隆隆,仿佛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机关在支持运转着。当所有的石鼎归位了之后,一股气势从八个石鼎的连接中点溢了出来,并且朝着四处扩散而去。在人鱼油灯的照耀下,那些斑斓的蛇群开始朝着来处退缩,瞧那仓惶逃离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许多倍。
而那些剩余的闯入者,早已在此之前,就逃得没有了踪影。
平整的石板砖上面,剩下了一堆又一堆的尸体,有矮骡子一方的,也有穴居人,很多都还没有死透,或者抽搐,或者发出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个浮空的黑影,飘到了我们面前的石桥上面,隔河以对。
而它身后,是上百个剩余的穴居人,高高低低地站着,全部都喷着怒火,瞧着我们。在刚才的战斗中,穴居人至少死了一百多号,伤者更多。我盯着前面这些家伙,心里估算着:倘若我们装备齐全,面前的这一群穴居人根本算不上什么,然而现在我们这一伙残兵败将,大部分连跑动都困难,谈何冲将出去?
“外来者,瞧一瞧你们造就的罪孽,你们难道不羞愧么?”黑影子愤怒之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倒了我们头上,也不想一想是它把我们逼入阵内的。
我环顾四周,没一个精神的,于是挺身而出,高声说道:“我们只想回家……”
“回不去了,留下性命来,祭奠死去的亡灵吧!”它毫不犹豫地说着,冷笑连连。我扭过头,指着在青铜锁链上面站着的那一位骂街的大拿,说你似乎忘记了,我们有将这封印解开的能力,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倘若没有活路了,我并不介意这个世界随着我一起毁灭。
“你敢……”
黑影子浑身一震,这个鬼王充满无比悲愤地感情,猛地发飙,掐住旁边的一个穴居人,一用力,竟然将它给活活弄死。我们这边则哈哈地笑: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给露了出来,这个老古董显然是做鬼太久,脑子僵住了。
本来也是,兵法有云:“围三缺一”,凡事都要给人留一分底线,才不会拼死反抗,它一上来就想让我们死去,半点商量都没有,即使真没有那想法,也可以依此为威胁。
而就在这个时候,悠悠醒了过来。
躺在杂毛小道怀中的悠悠勉强站了起来,因为白眉毛穴居人一直在朝这边喊叫着。悠悠脸色苍白,朝着它喊了两句话,两人交流了一番,悠悠竟然离开我们,朝这石桥的对岸走去。我听不懂,直以为她又被迷惑了,便朝着旁边问怎么回事?
杨操告诉我,那个穴居人说悠悠是他们一族的希望,天命所归,请不要离开它们,于是悠悠便过去了。
我睁大双眼,悠悠竟然和穴居人是一伙儿的?
杂毛小道半躬着身子,看着悠悠一步一步地朝着石桥处行去,身子僵直着不动,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知道老萧心中此刻的想法,但是明白,这老兄弟虽然是个花花肠子,但是对于小苗女悠悠,却绝对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而且,他认真的时候,却比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还要讲感情。
悠悠过了桥,来到了穴居人的旁边,很多穴居人纷纷涌上前来,用细长的手臂,去碰触她的鞋子,然后开心地笑着。
当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小周突然指着远处,问那里怎么回事?
我们纷纷回头,只见小周指的地方,有八个穴居人盘坐在地上,口中一直念念有词,比普通穴居人要明亮许多的眼睛一直各自盯着阵中的石鼎。随着它们的唱和,那些石鼎在微微地颤动着。杨操大叫不好,这阵中有异常。
原来,穴居人在这边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那边,则暗度陈仓,开始驱动大阵。
作为这个石阵的守护者,虽然不能够进入其中,但是它们肯定能够驱使里面的阵法,要不然,也不可能与矮骡子这些东西长期僵持。
一想起大阵刚才那威力,我们所有人都急躁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瞄着能够突围的地方。与其被火烧死,还不如出去拼搏一场,或有胜算。我抬起头,问虎皮猫大人,说那个鬼影子就交给你对付了,怎么样?
肥母鸡双目一瞪,说屁,这个家伙太硬了,大人我可啃不动。
它这么一说,我的心都凉了半截,然而没一会儿,这家伙又说道:“不过要逃出去,大人我却是自有办法……”说罢,在我们期盼的目光之下,虎皮猫大人开始跳了大神舞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只体型肥硕的鸟儿跳大神,跟人相比,又多了几分灵动。而且,它居然也开始念诵起了咒文来。
这扁毛畜牲的声音,明显比对面的要大。
大约一分钟之后,那尊立于坎位上的石鼎,居然往旁边平移了两米的距离。
第二十八章 空间错觉
我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坎位石鼎旁边,朝下看去,居然是个黑黢黢的洞口。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看着这个不知道尽头的洞口,有着莫名的恐惧感:它到底通向哪里,是外面的世界,还是无尽的深渊?虎皮猫大人看到了我们都瞧向了它,很无奈地耸了耸它的翅膀,说别看我,这里的阵法布置十分古老,但是多少也有了些奇门遁甲的雏形。而根据大人我的测算,这尊石鼎,则是生门所在。
你们若信,纵身跳下;
要若不信,安心受死,如是而已。
它拍打着翅膀,嘎嘎地笑,最后落在了杂毛小道的肩膀上,说怎么样,自己抉择吧,反正大人我有一双翅膀,可以自由飞翔,怎么都不会死的……
当它这句难听的真话一说出口,我敢肯定每个人心中都在痛骂这只肥母鸡。
果然,可怜的虎皮猫大人居然连着打起了好几个喷嚏。
回过头去,只见那道黑影子围着大阵飞转,似乎想要找寻空隙冲进来,而悠悠则被好些个穴居人给拉扯住,不让她重返;整个石鼎巨阵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我甚至看见了空间中有红色的光亮浮动。危急时刻,我们只有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了,杨操第一个果断地拨开众人,高喊着道尊佑福,跳了下去,接着一个连着一个,每隔几秒钟就跳了下去……
杂毛小道有些不舍地看着远处的小苗女悠悠,然后被我一脚给踹了下去;我是最后一个,当空间中浮现一片红云的时候,我深呼了一口气,望着那黑暗无尽的深洞,纵身跳下。
倏……
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刮着,瞬间的失重感让我的心悬得高高,正当我以为即将要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扑嗵一下,竟然跌入到了水中,接着有冰冷的水和黑暗蔓延上来,将我淹没。我的脑子清晰得很,以这时间计算的话,还不到十米。一跌入水中,我便挣扎着浮起来,感觉到一股激荡的水流轰击在身后,推着我往下游漂去。
我们这一群人里个个受伤,哪里能够经受得住这冰凉冷水的浸泡?黑乎乎的空间里我什么也瞧不见,只是听到四周有不少喊声,以及挣扎声。
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然后我听到杂毛小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小毒物,我脚抽筋了,我不会游泳,我……”
接着我和他果断沉入水中,不知道呛了几口水。
在沉入水底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连胸肺间呛水之后传来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我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在往上飘,向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飞去。
在某一时刻,我想自己快要死了。死亡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它宁静,没有斗争、没有痛苦、没有杀戮,无忧无虑,是永恒的、静谧的存在……是要死了么?
就在我的心沉入黑暗的时候,胸前突然冒出了一团柔和幽蓝的光华来。
意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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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天的星子。在这浓黑如幕的背景里有璀璨的星空,它们一眨一眨,调皮可爱,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同样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正拉着我的双手拖动。见到我醒过来,她笑了,扑进了我的怀里,大声地叫喊:“陆左哥哥……”
这声音如山泉水,清澈甜蜜。
是朵朵,我的心里面欢喜得要命。自从朵朵为了救我而灵体险些崩溃之后,就一直在槐木牌中沉眠不起。虽然杂毛小道不断安慰我,说朵朵吸收了鮨鱼的癸水精华,并无大碍,过几天就会苏醒过来,更上一层楼,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一天地过去,朵朵并没有醒过来,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一直担心得要死,总是做噩梦,担心她从此离我而去还好没有,朵朵终于回来了。
我想说话,结果喉咙干涩,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朵朵,你怎么出来了?”
“陆左哥哥,你可吓死朵朵了我正在槐木牌里面睡觉觉,突然一阵心悸,慌得很,就醒过来了,结果发现你和萧叔叔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然后沉到水里面去。朵朵急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跟这些水认识一样,让它们把你两个托起来,这才发现好多叔叔伯伯都在水里面要死去了,费了老鼻子劲儿,将你们大家裹起来,一直漂啊漂,漂啊漂……最后出了洞口,从水底里面冒了出来,又漂了好久,朵朵才把你们推到了岸边来……”
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述说着,然后举起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苦着脸跟我邀功:“陆左哥哥,你看看我,手都变得肿了一圈,好丑哦。”
我一看,小丫头的手有些婴儿肥,肉肉的,跟她的小脸儿一样,我笑了,说没事的,胖一点才好。朵朵使劲儿摇头,说不好,小妖姐姐说了,男生都喜欢前凸后翘、身材魔鬼的女孩子,像我这样的太平公主,是没有人要的……朵朵一脸懊恼地摸着自己搓衣板一样的胸,垂头丧气。
我则一脸汗颜,小妖朵朵到底跟朵朵说了什么,让这个心理年龄只有六七岁的小屁孩子,开始关心起胸部的发育起来。
然而不管怎么样,能够逃出生天,这无疑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所有的伤口都已经结茧了,伤口处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这是肌肉在生长。站起来,我才发现我们是在一个河滩边,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在半弦月亮的光芒照耀下,宽阔的河水波光粼粼。在我附近不远处,或躺或卧,有六个人的身影,皆昏睡过去。杂毛小道就在我的脚边,他整个身子呈蜷缩状,像个小婴儿一般,双手紧紧抱着胸口。
我勉力走过去,想拉起他来,结果手摸到了他的肌肤上面,火烫火烫的。
我连忙摸到了他的额头处,烫得可以煮鸡蛋了。使劲儿推他,他迷迷糊糊地醒转,眼睛半眯,说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之前的境况,说到哪儿了,出来了,还是在地狱里?
我说我们出来了,能起来不?他说哦,眼睛一闭,又昏迷了过去。
我回身去看其余的人,只见杨操胸口的衣服上面沁着一大片鲜血,脸上好多道伤痕,而胡文飞的左臂显然又脱臼了,大腿上面伤口已经翻白了,吴刚、马海波和小周,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
我将众人挨个儿推醒,马海波、胡文飞和小周都醒了过来,勉强能够行走,而杨操和吴刚却和杂毛小道一般,怎么都推不醒。不过手放在鼻间,还好有呼吸。我感觉自己似乎漏了什么,这才想起还有虎皮猫大人,便问朵朵,说肥母鸡呢?
朵朵指着在河滩旁挺尸的那黑影子说在那儿呢,本来它还是好好的,结果后来水道改了,从河底里冒出来,呛了几口水,也昏了过去。
我这时才打量起我们所在的地方,看着这四处的稻田还有远处寥廓的灯火,应该是有人家的地方,但是我并不熟悉,想了半天,莫非这条河是清水江?马海波晃晃悠悠地凑过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疑惑地说:“瞧这里,好像是茂坪镇的河坝子啊?”
马海波是县里面的警察,整个晋平县到处跑,自然比我这个没去过几处地方的人熟悉得多。不过我有些奇怪了:茂坪在县城的东北角,清水江的下游,而我们之前所在的青山界后亭崖子,却是在县城的西南处,相隔好六七十公里,数个乡镇……我们怎么可能会飘流至此呢?
这、这空间跨度也太大了吧?
借着月光,我看了一下左手手腕上面的防水手表,时间是凌晨两点。
不过,管它是哪里,有人家,我们就能够联系到局里面,并且将我们这一伙人,给送到医院去。我倒暂时不打紧,地上躺着的这几个,若不能够及时治疗就诊,估计都会有性命危险。
这个时节,在水里浸泡太久,身子和脑袋都僵直,马海波蹦跶了两下,让自己的身体发暖,然后自告奋勇地去附近居民家中打电话,联络上面,召集人手;而我、胡文飞和小周则留在原地,照顾昏迷中的杂毛小道和杨操。马海波沿着河边的泥土坡,朝着远丛踉跄跄地走去,而我则开始给各人检查,看看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后面那些抱脸蜘蛛并没有怎么出现,我挨个儿检查一遍,都没有。
此乃幸事,经过这么久的漂流,倘若中了毒,估计也熬不到这个时候。杂毛小道是溺水受惊,结果发了高烧,而杨操则是脱了力,整个人都如同一滩烂泥。我跑过去把虎皮猫大人抱起来,给它肚子上按了几下,它呱唧一声,醒了过来,有气无力地说艹,老子恨不得当初做一条鱼忆当年浪里白条,今朝却差点儿溺死,这莫非是报应?
媳妇儿,你说呢?
朵朵在旁边直刮鼻子,说羞羞,好不要脸的臭屁猫大人。
我们几个挤在一起,相互用体温取暖,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河堤上有电筒的亮光照射过来,接着传来了好些个人的脚步声。
第一章 病房
马海波到底是县里场面上的人物,在这村子里很快就找到了村支书,然后通过广播大喇叭,发动了已经熟睡的乡民,抬着担架来到河滩这里来救我们。我将朵朵隐入槐木牌中之后,等待着那闹哄哄的二十几个人,涌到前面来。这里面有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也有粗手大脚的大嫂大婶,抽旱烟瘦竿儿的老头子,也有跑得飞溜快的半大小子。
乡亲们热情得很,我虽然还扛得住,却被七手八脚地放到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壮小伙儿背上,颠得我飞跑。
之后村支书又找来了一辆面包车和一辆小货车,将我们连夜给送到了县人民医院。
经过了紧急缝合包扎和输血,在手术台上被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被送到了一间四面白色的病房里。闻着那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躺在病床上的我感觉到无比的困倦,这时候,揪紧的心终于才放松下来,闭目而眠。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朦胧的唠叨声中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是我母亲和小婶在讲话。因为并不知道我醒过来,我母亲还在对我进行着强烈地批判。
家里人都知道一些我的事情,作为我母亲来说,她是极力反对我继承外婆衣钵的。她的这态度,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总是骂我外婆把我给害了并不是说我母亲跟我外婆关系不好,恰恰相反,作为家中的长女,而我外公又去世得早,外婆并不太懂得操持生计,整个家都是年幼的母亲给扛起来的。以至于我母亲结婚很晚,连我小舅的儿子,都比我大。
外婆虽然因为传统观念,也重男轻女,但是对母亲,却是十分的喜爱。
一个懂得承担责任并且默默付出的人,总会得到别人的尊敬。
之所以说骂我外婆,终究而言,还是因为我母亲觉得养蛊之道,终非正途,用她老人家的话来讲,就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忙着赚钱,科学技术发达得很,搞这些迷信东西,总是要出事的”。其实她清楚得很,养蛊人所谓的“孤、贫、夭”三结局,无论如何,都很难逃脱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会有这样的任何一件事情发生。
两人唠叨一阵,我小婶在劝我母亲,说小左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孩子了,听小婧说他在东官洪山那边,蛮能够赚钱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要太操心了。你和二哥两个人累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小左不是在新街那边买了套房子么?反正他又不住这儿,照我说你不要开那个小卖铺了,搬到城里头来,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自从我帮小婧安排了工作,小婶对我的评价倒是越来越好了。不过母亲一听就来气,说是买了套房子,准备跟公安局的那个妹崽结婚用的,结果哪晓得怎么回事,我听杨警官说那妹崽调到省里头去了,陆左又没再说起,八成是要黄了。唉,小婧她妈,你是不知道那个妹崽长得有几多好看哟,我长这么大,除了电视里头演得,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么乖巧巴适的姑娘家哟,想一想,可惜得不得了。
我母亲说着说着,伸出手使劲儿拍打床,以显示她的难过之情。
我心中苦笑,感情我母亲也是觉得黄菲好看,舍不得啊。老辈人挑媳妇,不是都看贤惠不贤惠么?不过一想到黄菲,我心中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痛楚,一年多的感情就这般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我母亲舍不得,难道我又好过几分?
只是“情”字,讲的是两情相悦,而且也讲究“责任”二字,前几天在洞子里那仿佛隔世一般的遭遇,让我明白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家伙,哪里敢奢望给予那个恍如天使一般美丽纯洁的女孩子,所谓的永远,所谓的幸福呢?
只是,为什么平静下来,心却仍旧是这么痛?
我装了好半天的睡,过了好久,房门敲响,传来了马海波的声音。他跟我母亲寒暄了一会儿,然后我母亲便跟着我小婶出了房去。他走到我床头坐下,推搡着我,说别装了,赶紧醒过来。
我睁开眼睛,笑了,说我妈没在了?
马海波也是全身包扎得严实,脸上只露出了一小块儿,还拄着一副拐杖,模样凄惨。他望了门外一下,说走了。我这才放心地坐直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感觉浑身乏力,胳膊和大腿处酸得要命。
我问其他人还好吧?他点了点头,说萧道长发高烧,刚才问医生说开始退了,杨操乏力,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倒是小周那家伙活蹦乱跳,正在跟今天早上赶过来的洪安国他们汇报情况;胡文飞腿伤了,吴刚撞倒了头,不过都没有生命危险……
虽然知道,但是我仍旧迟疑地问,说就这几个人?
马海波脸色黯淡下来,说就这几个人。
是呵,进洞之前,大家自信满满,结果最后逃出生天者,也就这七个人,而且还个个身负重伤。
这样的结局,着实让人难过。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马海波伤得怎么样?他笑了笑,说没有断骨头,都是些外伤,再加上流血过多,身体虚弱而已。他本来也是起不来的,不过总担心大家的情况,于是就四处看一看,求个心安罢了。
所谓心安,我见到马海波那黯淡的眼神,知道他心里也并不好受:他手下的胖子刘警官和罗福安,皆已死去。罗福安好歹也给我们葬了,而刘警官的尸体,至今估计都仍留在洞穴之中,说不定已经被那尸鼱给啃食干净了。
死无葬身之地,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那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
可是,都没有办法啊。
我们聊了一阵子,因为刚刚醒过来,并不知道后续的事情,仅仅知道洪安国已经带了人过医院来。马海波身上也有伤,便没有再多谈及,而是返回了病房去。
我在县人民医院停留了一天,后来洪安国安排车辆,将我们转入了州人民医院。在第二天的下午,我跟洪安国进行了第一次正式的谈话。我并没有太多的隐瞒,将我们进洞之后的情形,给他做了详实的介绍,关于朵朵和金蚕蛊的存在,我也不做隐瞒这些家伙都是精明之辈,既然它们已经进入了杨操和胡文飞的视野,我并不奢望两个人会给我保守秘密。
在那幽闭的洞穴之中,大家是生死与共、并肩子作战的战友;而出来之后,那肯定又是另一番情况。
毕竟,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苦衷和难处。
这便是所谓的立场不同吧。
因为同属于一个系统,洪安国并没有怎么为难我,只是谈话式的访问,他问我,我也问他。通过谈话,我得知我们进去之后,很久都没有消息传出来,无线电里面也没有声音,他和吴临一、省军区的老叶研究了很久,最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结果到过了很久,洞中轰然作响,那口子处居然塌方了。
前路被堵,他们也是着急了很久,用炸药炸了几次,破口进不去,于是他领着一部份人返回来,准备联系富有经验的施工队进山挖掘,正好碰见了我们求助;而吴临一和老叶在山里面守着呢。
我有些奇怪,问他回来多少天了?
洪安国告诉我这是我们进山的第四天啊?听到这话,我毛骨悚然,才想起这两天我并没有关注时间的问题:我们在那地底峡谷中,似乎过了一周的时间,日出日落,虽然我那时候发高烧迷迷糊糊,但是这点时间观念还是有的,可是怎么在洪安国的口中,我们竟然是进洞的当天夜里,出现在茂坪镇的清水江边。
那么,我们在一线天里过的那几天,到底是真是假?
我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时间轴的不对等,再联想到我们凭空横穿几十公里,出现在县城东南的农村河滩上,心里面不由得一阵紧过一阵,后背心冒汗发凉。
见我这样子,洪安国笑了,他说之前也听其他人谈起,说你们在那峡谷中呆了七天,这里面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当然,我也不是否认你们所说的话,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神秘的未知,是我们所不知道、不了解的,我们已经打报告上去了,过几天,会从省林业厅抽调直升机,对整个青山界进行绘测,看看到底有没有你们所经历的那个峡谷。
我连声说是,最好还是组织人手看一下的,要万一真的有深渊生物存在,我觉得国家还是要介入一下,要不然整个青山界、晋平以及这一大片地区,都可能要遭殃的。
洪安国说好,这肯定的。
谈话的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说贾微的死,你最好不要跟别人说出去。
我一愣,瞬间就想起了杨操和胡文飞跟我讲的关于贾微的背景,以及那一对难缠的尼姑与和尚的故事,心中明白了洪安国的好意,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洪安国阻止了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助手往宗卷上面作记录,站起来跟病床上的我握手,说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我代表组织,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看着两人离开,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第二章 闹腾的追悼会
洪安国这一次仅仅只是礼节性的慰问,之后的几天里,我又被进行了三次查询,审查人员有省市的有关部门和军区特派员,以及公安局的相关领导,事无巨细,对一些细节问题还反复询问。他们的态度虽然依旧和蔼可亲,但是这严阵以待的架势,却还是让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串供,这期
第三章 祖宅 为23万推荐加更
我在市人民医院待了二十多天左右,身子骨儿都差点酥软,要不是朵朵每天能够去停尸房吸点儿天魂,聊以慰藉,我估计我都要疯了就我个人而言,最讨厌的便是医院这种充满了消毒水气味、以及本应该纯净但是却处处透着利益熏心和市侩的场所。
虽然我们的医疗费用,是公费报销的。
不过朵朵这个没心没肺的死孩子却十分喜欢这里,医院里人来人往,小鬼头特别喜欢热闹,经常在深夜和肥虫子结伴去阴气足的地方玩闹。因为其癸水鬼妖之体,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而且有着肥虫子这鬼机灵的家伙陪伴,所以我还是蛮放心的。
虎皮猫大人也喜欢凑趣前往,但是它肥硕的躯体总是引得旁人驻足观看,最后被朵朵和肥虫子嫌弃了,于是垂头丧气地呆在病房里睡懒觉。过几天,更是飞出去,自己找快活去了。
这鸟儿,跟杂毛小道倒是一个德性。
我父母最开始几天还在医院照看我,结果我每日都被我母亲唠叨,耳朵直生茧,头疼得不得了。我爱我的母亲,这毋庸置疑,但实在是忍受不了她老人家没完没了的音波攻击。在我看来,这甚至比那双头恶犬或者王座黑影子,还要可怕这是幸福的,也是无奈的。而我父亲又是个闷撅子,一辈子都在偏僻小镇里过活着,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看着他跟护士医生小心翼翼地说着话,有时候蹲在住院楼前的树下面,迎着寒风抽烟,心疼得厉害,于是便将好说歹说,劝二老回老家。
见我并无大碍,我母亲也担心家里面的那一堆活计,于是对我一番嘱咐之后,与我父亲乘班车离去。
之后的几天里,倒是我小叔的女儿小婧在照顾我们。
在回家的日子里,小婧跟同学联系,得知有一些同学正在晋平一中的高考补习班里补习,准备来年的高考。她在南方江城打过工,知道了没有文凭和技术,外面的花花世界并不是那么好闯的,碰了一身血淋淋,便想着复读,重新考大学毕竟她还是有一些底子在的。
她有这个想法,她父母自然是十分地支持,我也是。因为小叔他们没有路子,便带着她,求到了我这儿来。
我虽然也是晋中的学生,认识些老师,但是大抵也是不太管用的,正好杨宇来访,便将他给抓住,让他给我办。杨宇满口子答应,说插班补习,只是小事一件而已,重要的是给我堂妹子找到一个好一点的补习班,有名师指导,这样子也好高考发力。这事儿,过两天便给我消息。
而小婧也没有回去,而是留在医院里一边照顾我和杂毛小道,一边等消息。
果然,过了几天,杨宇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安排好了,文补一班,晋平最好的师资力量,随时可以去报到;至于市一中的补习班也可以,他一个电话的事情。我问了小婧,她想了想,跟我说她想在市一中。市一中是我们州的第一重点中学,师资力量和升学率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我想她之所以作这般选择,多少还是有些怕杨杰那个小混子前来报复。
我把小婧的想法告诉杨宇,他在电话那头一阵郁闷,说他二舅就是市一中的领导,怎么不早说?害他还费老鼻子劲儿,去鼓捣县一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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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1月15日,我和杂毛小道出院了,返回我那大敦子镇的老家休养。
其实依我们两个的体质,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杂毛小道城府深,让我多住一段时间,这样子会有好处。我虽然没有揣摩透他的想法,但是也并不拒绝。出院之后,杨宇特意开车过来接我,把我从市里,一直送到了我家。
一路上六个小时,烟尘滚滚,杂毛小道不断吐嘈我们那儿的路简直就是烂透了,盘山公路绕得人头晕。我笑了笑,说习惯就好,要没有这群山堆簇,也不会有这神奇的苗疆巫蛊虽然它终究还是没落了。
回家之后,我母亲在家摆了三桌酒,请了一些亲戚和附近相熟的邻居吃饭,洗一洗我身上的晦气。
杂毛小道的发髻一剃,便是一个普通的青年,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连猥琐的气质也减轻了几分,跟个中学教师一样。远在洪山的阿东听说我出了事,还特意乘飞机赶过来看我,正好一起吃饭。其余的朋友也有很多,杨宇和先出院的马海波,还比如我在镇中学开复印店的那个发小,比如好些个邻居家的玩伴,不过这些家伙都是早早结了婚,有的小孩儿都满地乱窜了。
看到这个情景,我母亲又忍不住说起我来,我惟有苦笑点头。
吃完饭,我去前门街送走了马海波和杨宇,跟杂毛小道回来的路上,他忍不住哈哈地笑。
我问为什么,他说以前瞧你这个鸟人儿,向来都是一幅万事沉着在胸的样子,给旁人很成熟的感觉,结果在你老娘面前,却跟普通的小屁孩子没什么区别,哈哈……我有些奇怪,说我有给人这种感觉么?我怎么不觉得呢?杂毛小道摇摇头,说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能够看清楚自己。你小子人不错,这也是老萧我把你当朋友的原因,虽然对待感情方面,总是放不开,这一点,我鄙视你。
切!我免费奉送给他一个中指,外加一双白眼。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享受起好久没有拥有过的悠闲时光,除了偶尔跟阿根、顾老板这些朋友通电话之外,几乎都不再跟外界联络。小镇山清水秀,除了过镇中心有一条县道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正经公路,居民也不多,东边是一大片的亮江水,冲积出肥沃的大敦子河坝,小镇外面是农田,附近是起伏的山丘,遍地皆是绿色。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跟杂毛小道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外,便是相互切磋。
要说我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少,以前也经常交流,我所会的弹腿和国术,都是学自杂毛小道,还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都有相互交流过,只是并无这般详实,而我所传的,也并没有给他过目过,只是谈及蛊事,随意聊天而已。
而经过了青山界的那一场离奇遭遇之后,我们两个开始探讨互补起来。
杂毛小道学道,我学巫蛊,虽然两者看似并不关联,但其实内在里还是有所联系的:在原始社会,民智未开,混沌蒙昧,对自然界的打雷、闪电、下雨、火山喷发、地震等现象皆以为上苍神灵发怒,便产生了“图腾崇拜”,通过某些仪式,古人向神表达了自己的虔诚之心,以及生子、长寿、风调雨顺等祈愿,而这时候就出现了一些能够沟通上苍的人,这些人称为巫师。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巫师通过沟通上苍,开始逐渐了解到了自然的秘密,权力越来越大,并且开始逐渐影响到了当权统治着的地位,于是自秦汉起,历任统治者都重惩巫蛊之术,所谓的梁巫、晋巫、秦巫、荆巫、楚巫、越巫以及胡巫,皆由明转暗,或潜藏下来单脉相传,或附和于更被统治者所接受的道、佛两教,被吸收化解,形成了两个系统里新的内容。
先有巫,后有道,花开两枝,一脉相传,我们虽然系统不一样,但是相互借鉴一番,却也颇有所得。
闲暇之余,我便带着杂毛小道在我们附近的山林中游玩,登山攀顶。撇开交通不便的因素不谈,我们那里的景色还是很漂亮的,有一种未开发的原始之美,每当这个时候,肥虫子和虎皮猫大人都颇为兴奋,到处乱窜,倘若去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朵朵也会出来,和它们一起玩闹。
时节虽然入冬,但是山林并没有萧瑟,入目处依然有好多翠绿之色,每次看到这些,便想起了某个小狐媚子,倘若她在,人生果真是圆满了。
我们便这般闲着,有次我问杂毛小道,说三叔怎么样了,他摇头,说就那样,不得动怒,道力封存,他大伯遍寻高人而不得,至于那龙涎水,可遇而不可得,难寻。
说这些的时候,杂毛小道脸上流露出的,更多的是无奈。
十一月下旬,我有亲戚家里接新姑娘(也就是讨媳妇儿),我母亲便带着我会敦寨去吃酒,杂毛小道也跟着去凑热闹。
农村的酒席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大鱼大肉,肥腻得很,倒是配菜的青叶子,吃得叫人舒爽。在乡民的眼中,我多少也算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所以被围着灌了许多烧酒,虽不醉,但是头也有些晕。
之后的闹洞房我并没有参加,跟杂毛小道在寨子里的鼓楼边蹲着吹凉风,说些话,旁边有几个年轻一辈的学生伢子,想要出去打工,问我写外面的事情。我这人的态度向来都是要人求学的,不然很难跟大山外的人竞争。但实在是读不下书,我也只有跟他们如实地说了些外面打工的事情,以及一些要注意的东西。
聊到傍晚八点钟,我不经意间瞥见了我外婆的房子,心中突然生起了一股很强烈的想法,想要去祖屋的神龛前,拜祭一下敦寨苗蛊的历代祖师。
第四章 老江
这个念头一起来,我便顾不得与旁边这几个学生伢子还说着话,霍然起身,朝着寨西的祖屋走去。
我走得很快,脚步疾得似跑,连后面传来的招呼也充耳不闻。
在我的思想中,那一刹那,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进到祖屋里去,然后来到以前的那个神龛前面,对着上面的灵牌磕头,将自己的身心放松。我眼中只有祖屋的那黑影,在附近人家窗前透出的那昏暗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深邃。我走了一会儿,离祖屋还有二十几米远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我。我挣扎,那手拉得越紧,我回过头来,看到杂毛小道大声地冲我叫嚷着什么,仔细听又听不清楚。
我使劲儿地一甩手,扔下杂毛小道,往前方跑去,结果没走两步又被抓着衣襟。
接着杂毛小道朝着我的脑门使劲儿一敲,剑指我眉间,嘀嘀咕咕念着经文。我大怒,说你干嘛呢?杂毛小道也十分气愤,说小毒物你脑袋抽筋了,跟你说了这里阴气太重,晚上容易出事,你还往这里跑?
我说那里是我家祖屋,我外婆以前就住在这个地方,有个毛的阴气啊?
杂毛小道靠近我,附耳过来,猛地大吼一声:“咄!”
他胸中的一口气沉闷如雷,在我耳边炸响,让我心中一惊,感觉双耳嗡嗡地直响,头晕脑胀,气闷得很,捱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口浓痰来。我愤愤地看他,说狗日的干嘛呢?杂毛小道却也不怒,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怎么样,脑袋清醒一点儿没有?
经他这么说,我突然感觉浑身轻松许多,回转身来,看着几个跑来的学生伢子,说怎么了?
我家亲戚的一个小孩指着我前面,说左哥,你刚才一双眼睛直愣愣的,就朝着那房子走过去,谁叫也不理,吓死人了。我一听,朝着外婆的那个院落看去,只见它隐在黑暗之中,旁边都没有人家,孤零零的,外形如同一个坟冢,有一股凉澈人心的煞气翻滚,从幽暗的角落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突然想起了外婆给我托梦的时候,曾经说过,让我磕头认祖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拿走宅子里的物件。
当时还没有觉得,这个时候一看,一股又一股的凉意,从心头泛了出来。
几个学生伢子纷纷上来拉我,说左哥,我们回去吧,回去吧,这里头好冷。我跟着他们往回走,问亲戚家的那个孩子,说这老宅怎么看着这么阴森啊?他说可不,村头王瞎子家的老二,有一次跟人躲猫猫,翻进了你外婆家里去,结果说见到鬼了,吓得半死,发烧好些天,直说胡话,后来村子里的人见到这宅子,都绕着走路呢。
杂毛小道眯着眼睛瞧了好久,搭着我的肩膀,说回去吧。
当天晚上我们坐车回去,我问我母亲,说那老宅小舅卖出去了没有?
母亲说没,村子里人都说老宅闹鬼,搞得你小舅脱不了手,再低都卖不出去。不过你小舅最近倒也不是很缺钱,也就留在那里,没有再管,只是留着它荒废了。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我有些头晕,问杂毛小道怎么看?他说那里阴气确实重,不过既然是金蚕蛊的埋藏之地,你外婆又是个内行,自然不会有什么邪物能够跑进去的,说不定,是因为之前埋葬了太多的蛇虫尸体,怨气聚集所致。
不管怎么样,既然我外婆着重交待,我照做便是。
第二天杂毛小道嫌在我家待得烦闷,便提出要去我们县城去玩玩。我不想走动,便把在新街的房门钥匙给他,让他只管去住便是。他收好钥匙,带着虎皮猫大人离开。
又过了几天,一日中午,我在屋子里睡午觉,听到房门敲动,有人叫我。我出了来,见是镇中学开影印店的发小,他叫江德富,我向来都叫他老江。老江不肯进屋,拉着我到屋边,问我是不是懂一些风水阴阳的事情。我说略懂一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欲言又止,左右看了一下,说阿左你要是懂呢,就帮我个忙,陪我去我那堂叔家里走一趟。我问到底怎么回事?他有些犹豫,我把他拉进了我的卧室,给他沏上一壶茶,让他先稳一下心神,再好好跟我讲。
老江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开始跟我讲起了他堂叔的事情。
老江的堂叔五十多岁,是县监狱的老狱警。他做这份事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了,这玩意说着不好听,但是却是个不错的工作,不但是公家的人,旱涝保收,而且还能够有外水捞,吃些犯人家属的孝敬,日子倒也这么一年又一年地平淡过了下来。可是自从六月间的时候,他就开始一直倒霉了,夜间值班的时候,老是容易疑心,不是觉得走廊上有人走动的声音,就是窗户外面有人影闪过,走过去一瞧呢,又没有。
他堂叔一辈子都在监狱系统里面待着,文化不高,但也是个不信邪的人,不过这种事情多了之后,自然疑神疑鬼,整日不得安宁,失眠多梦。
而且还有一件更古怪的事情:他堂叔的大儿子去年结婚,结果今年就有了孙子。那大胖小子肥得可爱,圆滚滚的看着就让人疼,也乖巧得很,爱笑,这本应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堂叔自从变得心神不安以来,每次一抱着孩子就哭闹不止,又不是饿,又没有尿尿,就是哭,整宿整宿的,怎么哄都哄不了。
刚开始还没有人注意,只是按照家里风俗,拿黄纸写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这样的符咒,贴在路上让过往的行人念。然而后来他堂叔的媳妇儿发现孩子他爷爷每次抱宝宝,便哭得昏天黑地,哪怕不是抱,便是靠得近一些都不行,于是便闹着要分家,买房单过。
老江他堂叔有两子,老大结婚了,老小还在读大学,他虽说攒了些钱,但是花销也很大,哪里拿得出钱财给老大买房?于是便不肯,媳妇便跟老公天天吵闹,结果后来老大实在受不了这劲儿,就搬了出去,在县城的东北角租了套房子先住着。
老江他堂叔这一辈子当惯了狱警,跟人说话都是横得不行的,唯一心软下来的时候就是逗那肉乎乎的小孙子,这回儿孙子被老大和老大媳妇给带走了,想得不行。每次想到自家那肉乎乎的大胖孙子,他就抓心挠肝地直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再加上他总是感觉不对劲,精神就更加萎靡。
一直到了这个月上旬,他堂叔终于熬不住病倒了,一发不可收拾,躺在床上起不来,去医院看病,医生只是说精神衰弱,疲劳过度,给他开了几幅调养的中药之后,便让他在家休息。他堂叔在家里躺着,总是做噩梦,盗汗,每次醒过来就如同从水里面捞出来一般,感觉自己快要死去,而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抱一下自家的那个大胖孙子。
老大知道了自家老爹的病情,回去劝了媳妇半天,好说歹说,终于同意了,于是带着儿子回家。
结果终于出事了。
说到这里,老江没有继续讲了,看着我,说阿左,他们都说你是懂好多东西,能知晓阴阳,你猜后来出什么事情了?我手指扣在桌面上,说莫非是小孩子惊厥昏过去了?
他拍掌,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按照你的描述,你堂叔应该是遭到了污秽不洁的东西,缠住了身,结果总是疑神疑鬼。这邪性旁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婴儿因为刚刚出生不久,就这种东西最敏感不过,所以每次一抱,就哭泣,害怕得很。这本没什么,那东西就只是一个印子而已,分开住便是,可是后来经过你堂叔这么久的精气温养,那东西自然越发强横了。你堂叔是成人,血精气旺,不好纠缠,但是婴儿却不一样,一被缠住,便很容易夭折,被那东西索了命去。你别卖关子,现在你堂兄的孩子还活着么?
老江紧紧握着我的手,神情激动,说阿左,你讲的这些,就跟亲眼见过的一样,头头是道,真他妈的神了。我那大侄子还活着咧,就前两天发生的事情。现在我堂叔家乱成了一片,哭的哭闹的闹,上吊的上吊,慌得要死,我妈昨天去了县上,说这一家人可不能够这么毁了,让我过来问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要不是我妈告诉我,兄弟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等本事呢。
此乃区区小事,我想了一下,一来我和老江是一块儿玩尿泥长大的伙伴儿,感情深;二来好歹也是两条人命,既然求到我这里来了,也不能不管,于是我起身,带上了一些个家伙什,跟在店子里忙碌的母亲招呼一声。然后在她老人家的叮嘱下离开家,来到街口等了半个小时,才坐到班车,前往县里。
第五章 臭屁和红色印记
老江的堂叔家在县城的东边坡上,跟我小叔家离得不远,都是自建房,而且也是木质结构即使是2013年的今天,在晋平县城里木质结构的自建房依然还是有很多,其一是地靠林区,靠山吃山,造价便宜,第二是风气如此,而且县城也有很多山,建木房子方便。
沿着石板路走上半山坡,我跟着老江来到他堂叔的家中。
叩门而入,是老房子,地板踩着吱吱呀呀地响,而楼上则传来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哭声。因为之前打过了电话,老江他堂婶和他妈都在堂屋等待着,旁边还有几个看热闹的亲戚好友。我和老江从小一起玩到大,他妈自然认识我,热情地招呼我,各种好话一齐递过来,填到我的耳朵窝里。
相较于老江他妈的热情,老江他堂婶就显得有些木然了,不知道是因为我太年轻了,还是家里面出了太多事,导致脑子乱,搓着手,不知道怎么说。
我也不难为她,在堂屋和厨房里走了走,随意看了看这家中的风水布置。
回到堂屋,我问楼上传来的哭声,到底是谁?
老江他堂婶有些懊恼,说还不是那个死老头子?要不是他天天闹着让老大媳妇抱着豆豆回来,哪里会出这档子事?现在可好了,他这个老头子要挂球了不说,搞得我那大孙子也要跟着他而去,老大和老大媳妇天天哭嚎……
显然,她被这一系列的事情闹得头晕,心中的烦闷和怨恨一箩筐。
我可没有听她诉苦的闲工夫,看着楼下堂屋这一群闹哄哄的人,神龛上香烛燃烧,将她们脸上猎奇的神情给照得更加真切,心中有些不喜,便叫来老江,让他陪着我上楼,其他人不要跟着来,免得染了脏东西。听我这么一说,好几个婆娘伙儿(东北话叫做:老娘们)都不乐意,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老江他妈好是一通说,这些看热闹的酱油众才恹恹离去,我并不管,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他堂叔家本来家道也殷实,所以房间里的布置还算齐全,在门后面的挂钩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制服。
老江领着我来到了床前,喊了他堂叔几声,被子从里面掀开来,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这是一个脸形方正严肃的中老年人,可以看得出平日里保养得还不错,眉目间也有一丝威严,只是眼角处的皱纹有些多,想来是经常上夜班。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里面红通通的,布满了血丝,眼窝子里还糊得有满满的眼屎,黄的白的一大坨,两道泪痕顺着脸颊流下来;头发根上好多白色的痕迹,间隙里也有灰白的头皮屑。
床上的这个男人叫了一下老江的名字,有些疑惑地望着我,说这位是?
老江给我介绍,说是他朋友,也是一个很厉害的风水师傅,专门帮人看相收卦的,知道这里出了事情,便请过来瞧了瞧。他堂叔并不信,但是事到临头,也由不得病急乱投医,拉着我的手,说他倒是不要紧,就是去看看他孙子豆豆,千万要救那孩子一命。
我说不要着急,先慢慢了解一番再说别的事情。老江是个极有眼色的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给我坐下,然后自己则出了门去,并且把门关上。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合拢之后,我坐直身子,开始跟老江他堂叔闲聊,问些事情。他稳定了一会儿情绪,有些犹豫地看着我,然后开始讲起,说自从今年六月份监狱里关押的一个老犯人自杀了之后,当晚值班的他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浑身不自在。大概的经历跟老江在我家跟我说的,差不离多少,只是说到前两天他孙子出事,有一些细节,倒是值得我注意的。
老江他堂叔说他抱过他孙子之后,那肥嘟嘟的大胖小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脸色发青,张开嘴也不哭,只是伸出舌头来,双眼瞪得直勾勾的。后来他媳妇儿把孩子抢过去之后,发现豆豆已经晕厥过去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跟着他大儿子跑到坡脚下的妇幼医院就诊。人虽然是暂时救过来了,但是呼吸不畅,还伴有壮热、抽搐、哭叫打滚、屈体弯腰乃至昏迷等症状,而且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医生在孩子的屁股上面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是一个古怪扭曲的符号,有点像别人书法家的印章。
而他儿子、媳妇以及他们所有人,都清楚地记得,这个印记以前是根本没有的。
是什么病?医院根本就没有一个定论,有说是中了病毒,也有说是生了蛔虫,不过两天过去了,目前依然还在检查中。
在谈话的时间里,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十二法门中占卜一节中讲过相面,我从他的眉间,依稀能够看到有一丝黑气在萦绕,很隐约,若有若无的。
聊完了这些,我让老江他堂叔放轻松,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放平静。他依言照做,过了十分多钟,在我和缓地催眠下,他发出了响亮的呼噜声。而我则走过去把窗帘给拉上,在这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一拍胸口的槐木牌,将朵朵给唤出来。我们是中午两点多钟从大敦子镇出发的,到了江家已是下午五点多,那天的太阳并没有出来,所以朵朵才不会感觉到难受。
我让朵朵帮我观察,看看老江他堂叔身上,是否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朵朵噘着粉嫩的嘴巴,围着这个半老头子转悠了一圈,然后掀开被子,费力地把他给掀翻过来。小家伙将他湿淋淋的睡衣一掀开,露出汗渍潮湿的后背,一股酸臭,她有些嫌恶地搓了一会儿手,想了半天,不过还是决定开始行动:只见她小手已然搓得灼热,然后顶在大肠俞穴上面,手指变换,不断地敲打着这周围的几个穴位,啪啪啪,手法老练而纯熟这是给我按摩的时候学会的。
习过了鬼道真解的朵朵,其实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过了一会儿,老江他堂叔噼里啪啦放了十来个闷屁,把整个房间都熏得臭烘烘的。
门外都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接着老江敲门,问阿左没事吧?
我头也不回地告诫他离远一点儿,他答应了一声,然后楼道里传来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朵朵捂着鼻子,脸憋得通红,说臭臭,好臭的屁啊……呃!小丫头飘离得远远的,而这时候肥虫子却从我胸前浮出来,摇头晃脑地飞到老江他堂叔的屁股处,黑豆子眼中流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想法。
不过它没有得逞,凭空伸出一只手,朵朵揪着肥虫子,跑到了一边儿去。
我并没有移开,屏着呼吸仔细瞧老江他堂叔背上浮现出来的那一个淡红色的图案。
这是一个很隐约的图形,倘若不是朵朵,我还真的很难发现到:它不大,小孩儿巴掌宽,线条勾勒,似乎是一个人在跌坐着;也不是人,好像佛教里面的罗汉或者菩萨,或者别的什么;因为线条模糊,看不清楚什么,但是这罗汉的头颅是重影,相叠而现,我与那线条凝结的眼睛对视了一下,有一种嗜血和邪恶的感情在里面蔓延着。
我仔细地看着这图案,过了十多分钟,它又隐约到了皮肉里,消失不见。
如此模样,看来这并不是寻常的撞邪或者见鬼。凡事皆有因果,找不到其中的因,我是不能够强行将老江他堂叔身上这印记给抹除的别的大拿或许可以,但是我不行。当然瞧他这番模样,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用着急,现在更加紧要,是他的那孙子,听说情况十分不好,所以我需要去看一看。
我将老江他堂叔给唤醒,然后言明我晚上再过来,现在先要去他孙子那里瞧上一眼。
他自然千肯万肯,唤了他老伴带着我们下坡,去找他大儿子。
老江他堂婶带着我们下了坡,来到了妇幼医院,医院门口碰见了她大儿子蹲前面抽烟,地上一堆烟蒂。见到自家母亲过来,他闷声闷气地叫了一声,便又不理,自顾自地抽着烟。老江迎了上去,然后跟着他一番交涉,看得出来,老江的这堂哥有些不乐意,两人甚至还吵闹了一番,那个脸色憔悴的汉子抡起拳头大叫道:“请什么狗屁阴阳先生?骂了隔壁,我儿子都要挂球了,你们这些家伙还来消遣我?”
我见他情绪激动,商量半天又要耽误时间,走过去,一把掐住他的手,金蚕蛊一发力,他便浑身一僵,软了下来。露了这一手之后,他也就半信半疑了,请着我进了医院去。下午七点钟的时候,我终于在妇幼医院的病房里,看到了老江的大侄子江豆豆。
当掀开这孩子身上薄被的时候,我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么浓郁翻滚的黑气,几乎凝结如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