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破境功道业俱足
在木襄的心元识海之内,无数细密泡影自地上升腾而起,逐渐凝聚。
不过是须臾功夫,已然聚沙成塔,汇合成一枚巨大的水泡;然后渐渐光泽增显,化作星辰之相。
木襄目光凝望而去,其宛若镜中涟漪,水纹荡漾,最终显成一个人形;不是莫方评更有何人?
只是其人在莫方评的轮廓外表之下,偶尔激起微澜,正反逆变,似乎又呈现出应元道尊的影子。
木襄并未有丝毫迟疑,本身与之映照一合!
此界域骤然明亮。
不但是木襄的身躯明亮;更是整个界域明亮;其实若是仔细分辨,最明亮处,却是源自木襄的胸口处,一枚小小的剑形玉佩。其光芒一涨,犹如覆碗,犹如明珠,在此间映照出熠熠光华。
数个呼吸之后,木襄的身躯,忽然呈现出五彩琉璃之色。
观其主色,似乎是深艳绯红和珠圆玉润两种意象,偶尔有青色、碧色、黑色、灰色间杂。一时间五光琉璃,目迷五色。
若有眼力极高明之人在侧,却不难分辨出来,这是本身气血升腾收敛、意象显化的变化。
这五彩之变,只维持了一瞬,旋即定型。
此时再去看木襄的肌肤颜色,虽依旧是以“珠圆玉润、冰肌彻骨”之相为主,但肌肤之上明显多出一丝宛若砂砾的“暗灰”,似乎不那么明艳无暇,远离真实;而是具备了一种特殊的气血意象。
木襄双目微微一合,旋又张开,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观其额间,浮现了许多细密汗珠。
看似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卖相甚佳的一番变化,其内里却是惊险之极!
这变幻气血的功夫,木襄自问早已掌握的熟稔无比。
而尝试破境近道境之后,在看到了师祖所赠“剑尖”显化之物,同样来到了这“心元识海”世界之中,未曾出现意外,木襄心中已道法诀必成。
但是在那一瞬真正来临之际,当“莫方评”竞合之影与本身合二为一;虽然那剑尖以最快的速度提前把握到了那一瞬的时机,并且计算出了在真正“竞合”的一瞬间,本身应当呈现出何等的气质变化;然后木襄身躯顺势行功,做出相应的改变……看似一切都无比完美,但在真正竞合的那一瞬,她却豁然明悟,其实自己已然与危险擦身而过。
因为其中玄关,对于时机的把握过于精确。哪怕早了或晚了十分之一个刹那,那一丝一毫的气血流变,这照影中的玄妙力量亦能感应出来。如有不谐,此身瓦解,就再难逆转。
木襄功行虽然精微,但是在这“心元识海”世界之中,那应和之准确,真正的把握性,也只是到了三分之一的刹那的地步。方才瞬间功成而未出纰漏,几乎可以说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然此关既过,木襄心中便尽是喜悦了。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渡过了真正的难关;也意味着这“漏洞”是实而非虚。
心神一凝,木襄运功良久。
……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木襄再度睁开双目。
此时他的法体,焕然明白,可谓是将“莫方评”和“应元道尊”混同之影完全吸纳。自己入赤界的第一步功果,可谓是圆满成功;但是以她自己的功行进境而论,却依旧是有所不足。
因为这二转之影虽强,尤其有应元道尊的底子,却也只是堪堪达到的圆满境界的边界而已。比之于在紫薇大世界上破境,大致相当于刚刚达到心中的最低期望;这当然是有所欠缺了。
令狐去病所得竞合照影等阶固然与他相同;但是令狐去病却是剑灵之身,如果这一头并不满意,将来二身合一,却可以紫薇大世界中那位为准,并不影响自身的潜力上限。
而她木襄,却是真的利用此间手法,成就了近道。
神意一览,木襄默然无语。
其实原本还有一个办法——因她是魔道修士出身的缘故,如果将此间魔修的竞合之影尽数收敛,虽然其中并无一个道境层次;但是胜在次第统一,而且可以由魔道四典统一驾驭;等于一道极强的补充润色的力量。一旦熔炼成浑然无隙之境,亦能称圆满之境中的上品了。
但是这一条路,却已然被铁珂捷足先登了。
道行到了极高明境界的修道人,心意是正是偏只在弹指之间;到底是知足不辱不强求;还是缘法未尽当进去。其中的差别无非毫厘,非甚深道心不能明断之。
木襄闭目思索,感悟自己此行前来的一切际遇,以及师祖、师尊之托付,渐渐体贴出来——自己此行到来,理应是外功、内功俱圆满;事业、道业两相全。
这个念头一旦坚定,木襄便心意沉了下去,再度仔细观察心元识海之内的一切照影星辰。
半个时辰过去,木襄忽然一笑。
抓住了。
原来,在这“心元识海”的边缘位置,还有一重照影。
其虚幻莫测,常人难见,不亚于席乐荣、李云龙、乃至龙云风青等人之照影;但是其规模却要微小得多;且此影一旦凝练成形,觅得踪迹,也只是纯粹的照影而已,并不显露出星辰之相;第三,这照影游离于心元识海的边缘处,游历滑动。哪怕真有道行高明之士看见了,若心中没有莫名信心和前定缘法牵引,也只道这是心元识海之“边界”所演化的异象。
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费难、铁珂、南宫伯玉等人,在完成了自己的二影竞合之后,虽然也看到了这微妙涟漪,却只道是此界边缘位置特有的妙相反馈。
其实此物之根脚,同样是紫薇大世界的亡灵照影;只不过是木灵一族之照影。
木灵一族所在方位,隶属于几乎脱离紫薇大世界的边缘处;而此间照影呈现,同样仿效此例!
这一重照影之收取,对于木襄自是大有好处;同样,正如同收取魔道之照影一般,这许多照影虽为细物,看似不是主体;但却可以由本身统一驾驭。只是驾驭的不是魔道四典,而是木灵一族的血脉之源。
又过了二个时辰,木襄终于大功告成。
其心意也彻底明晰——
圆满境中破境,得意莫过于此。
起身一望,“褚元方”却依旧在破境之中。
此人一番挑选,一半是自己心意,一半是木襄代为抉择,却也选中了一个品质颇高的“竞合之影”。在除却显道、应元二人之外,足以排进前十。
不是此时此刻的前十:而是此成道之法诞生起,包含已然成就近道的八九百上真中,可占据前十之列。
因为紫薇大世界中飞升不成的道境,总一纪元以来,到底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赤界本土修士破境,除了阴甘牧冥冥中有一线缘法牵引选择了显道道尊以外,其余人成就近道,并不敢太过挑挑拣拣;且也看不出太多门道来。能顺利成就近道,终是当务之急。故而除了显道、应元皆已为人所得之外,其余最佳的十余道照影——按理说都是紫薇大世界中曾经有望飞升、但因为种种缘故未成的杰出之士——其实也只被人采取了四五道而已。
剩下的足有五六具之多,而今日之褚元方又选择了一具。
他虽然功行较慢,但是明显这“竞合”的过程,也甚是顺利。
木襄又耐心等候了一阵。
直至这褚元方运转功成,二身合一,木襄才道:“过来。”
褚元方闻言,立刻起身,来到近前,躬身一礼,答道:“听凭主人吩咐。”
观其面容神色,气机流转,没有一丝一毫神意受制的呆滞。
木襄精神一振,已然确信,令其破境之举,果然是成功了。
木襄又道:“你出境之后,寻个由头,年内往我重明宗一行。”
褚元方却并不答话,径直往远方立定,收取剩余照影。
木襄眉头微动,道:“我方才所言何来?”
褚元方闻言,立刻转身答道:“主任吩咐,褚元方铭记于心;年内往重明宗一行。”
木襄心中大大称奇。
在方才破境近道之前,她操控了褚元方之后,已然感受到了那微妙的主客之变;成就近道之后,这变化之效用,愈发昭然明晰了。
她第一声“过来”,是真实呼唤,自己和褚元方主客两分,各有神智,犹如本体在呼唤仆从。
但是木襄接下来“往重明宗一行”的吩咐,看似宣之于口;其实却暗暗以正身操控分身的法门,将二人意识完全通连。换言之,此时此刻,褚元方就是木襄的一部分。
然后到了第三问,木襄收摄了神意控制,似乎自己和褚元方又成了独立的两人;事实证明,刚才的“神意感通”依旧有效。
这种完全将“本人分身”、“傀儡”和“精神操纵的客体”之间打通的奇妙景象,以木襄的眼力,却也是前所未见的。
木襄隐约感到,这“褚元方”之收获,似乎较自己预想中为大;且极有可能是接下来行事步骤中较为关键的一环。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因果胜负未可知
一座南高北低、方圆不过二三十丈的小峰之上,隐约可见二三人影。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面色蜡黄,身着宽袖青袍的老者,端坐于一方石杌之上,面前摆放着一只棋敦,十九道上,黑白犬牙交错。
不过他对面却并无对手,只见此老落下一枚黑子之后,随即便从对面棋罐之中取出一枚白子落下,竟是一人分执黑白,左右互搏。
每每落子之后,更是忍不住捻须微笑,似乎十分自得的模样。
另外不远处的两人,一个同样是个老者,高冠博带,凤目赤眉;另外一个却是个一身便服的中年人。可是这两人却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这狭窄的山头不停的来回踱步。
依稀可以望见,距离此峰不远处的一座险峻高峰之上,云雾蒸腾,笼罩成圆;雷声阵阵,紫电飘摇。
又过了片刻,那中年人瞥了独坐于棋盘上的青袍老者一眼,重重的一声叹息,道:“鹿师兄是倒是好定力。褚元方师侄,可是你的亲传弟子。”
分执黑白那鹿姓老者捻须一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根器而论,他是足够了的;如今异象,必在人力掌控之外,担忧无益也。程师弟暂且宽心。”
那高冠博带的老者闻言,只是轻轻一叹。
弈棋老者名为鹿元中;中年人名为程子真;另一位高冠博带的老者名姜鹤元。三人俱是圆机门长老,近道境修为。其中鹿元中更是勘破无名界上碑文的人物。
圆机门后辈弟之中,褚元方作为鹿元中的亲传弟子,向来有天才之名,在三人心中颇不下于心禅庭、星盟之中最顶尖的弟子,破境近道这一关理应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在三人看来,褚元方破境近道之后,将来勘破碑文直指道境,也未必没有可能。
岂料如此人物,今日破境近道的第一步就出了意外。
那云气笼罩,电光落下,竟是仿佛处于颠簸之中,时时脱离正中方位;好似随时就要瓦解一般。
须知圆机门中早已准备好了破境功成的庆贺大典,若是出了意外,却是颜面无光。
程子真想了一想,道:“或许是天时不利,破境未得其时。”
姜鹤元闻言,瞥了他一眼,道:“此中道理,就要问鹿师兄了。”
在圆机门三位近道上真之后,褚元方之师鹿元中号称最擅长卜算之道;褚元方近三载以来,皆在山门之中闭门不出,以待其时;而具体的破境时辰选择,正是由鹿元中由其独得之秘的卜算法门定下。
鹿元中忽然眼前一亮,呵呵一笑道:“雨过天晴矣。”
姜鹤元、程子真二人猛地转首望去,却见那朦朦胧胧的云海电光,忽地稳重无比,凝练沉寂。且规模之充沛,较之自己当年破境之时还要胜过三分!
程子真搓了搓手,果然面色由阴转晴,喜笑颜开道:“如此便好。”
唯姜鹤元似乎并未彻底放下,只低声道:“暂且等候到褚师侄出境,才算尘埃落定。”
不过,话虽如此说,他悬着的心终究是落下大半,回到了姜鹤元对面,稍稍审局之后,拈起一枚白子。
原来,此棋局并非一开始就是鹿元中一人左右手互搏,而是鹿元中和姜鹤元二人对弈;姑且打法时间。只是见到褚元方破境出了岔子,姜鹤元无心弈棋,才致鹿元中自得其乐。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并未再度出现岔子;三日功夫,一闪而逝。
对面峰头云雾渐消,一人迈着轻盈身姿,三两步靠了过来。
褚元方躬身一礼,道:“拜见师尊,见过二位师叔。”
一别三日后,神采气机,已是天壤之别。
姜鹤元仔细凝望褚元方气象,先是一怔;然后面色转为惊喜,大袖一拂,长笑道:“褚师侄好机缘。”
在心元识海世界之中,除了南宫伯玉、费难,乃至于木襄等臻至圆满境界的紫薇大世界来客,本土诸真在破境之时实难准确感悟到哪一尊“竞合之影”品质较高,哪一尊品质较低。
除了第一个破境的阴甘牧,冥冥之中似有气运加持,保他得了显道道尊照影外,其余诸人,一切全凭机缘。这也是时间过去万载,那心元识海之内依旧有高品质的残影尚未被取用的原因。
但是随着道术渐渐增长,在破境功成之后,气机尚未收敛之时,观一人之气象,却大有七八分把握辨别出来其所得照影等第何如。虽不绝对精确,但勉强也可算大差不差。
此时姜鹤元、程子真皆是模糊看出,褚元方所得竞合之影,品质不低,多半在自己之上。
褚元方神情肃然,优势躬身一礼,道:“一入近道境,胸中知见,与往昔截然不同。弟子以为,不踏破万里山河,识一界之原,不足以真正奠定根基。故而不久之后,拟当出门远游一趟。”
程子真一怔,旋即笑言道:“褚师侄你从前虽负天才之名,可今日破境,言语气度竟又令我耳目一新了。博闻涉猎,确然是于道术有所裨益;破境之后远游以宽释本心,同样也是应有之义。只不过当庆贺之宴完成了,再议不迟;你以为如何?”
褚元方道:“就依师叔吩咐。”
鹿元中忽然一笑,道:“倒是巧了。我亦有意远游一趟。只是这一行,非是三年五载之功;或许三五百载,乃至一去不回,也是有可能的。”
姜鹤元、程子真俱是诧异非常。
程子真道:“鹿师兄伱又是凑什么热闹?”
姜鹤元却是若有所思,暗道鹿元中毕竟是勘破了宽心禅的人物;莫不是对于斩分二身之连,破境飞升,有什么新的感悟不成?当即便道:“鹿师兄你……”
鹿元中却并未答话,只是笑言道:“我尚有些话,要和元方交代。”
姜鹤元、程子真对视一眼,旋即轻轻颔首,二人遁光一起,便各自退去了。
小峰之上,仅余鹿元中、褚元方师徒二人。
褚元方道:“师尊有何吩咐,弟子听着便是。”
鹿元中却并不看向褚元方,而是抬首望天,幽幽道:“一饮一啄,皆为因果。一子既胜,便当见好就收;如今再见同一脉传承,是为有借有还矣。万千伏笔,于此收束。你的前进势头,到此为止了。”
话音一落,鹿元中身躯猛然崩散!
似乎化作无量星屑,上下纷飞飘扬;然后又快速凝练,似乎被一个无形的“漏斗”状存在约束,凝练为极为精纯的气机。
此气机之气象,理应是更加纯粹,星光盎然,呈现出仿佛“星流”的意象;但是其同样也更加清醇,并且短短的一个刹那之后,其清醇幽明的一面明显占据了上风,好似只是空灵玄理构成的存在,并无一丝实体依傍。
然后这精微无形之物,猛地和褚元方一合!
明光一卷,瞬息之后恢复原状。
似乎天地之间,赤界之上,自始至终并不存在“鹿元中”此人。
自此以后,若是无人提及,在圆机门及熟识宗门之中,便只知晓本门唯有姜鹤元、程子真两位上真;纵然有人逆转造化点破天机,当面问起“鹿元中”的去向,其也会自然回答“却有其人,只是远游问道,一去不回。”中间没有丝毫错乱涟漪。
褚元方的气质,也是猛然三变。
第一变,由正常的本人气象忽然魔象滋长,化作魔道修士的模样。
第二变,由魔道修士化作一个空灵玄虚、根底莫测的奇妙存在。
第三变,再度回复本来,变成了原先最正常的模样,看不出有一丝差异。
然后,他双眸之中的瞳孔,忽然一分为二,化作重瞳。然后旋转一周之后又恢复原状,自言自语道:“该当往重明宗一行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搬运何物且思量
南宫伯玉自天中遁返,归无咎分身等候在界域天限的边缘,但观南宫伯玉神色气象,便知其大有收获。
归无咎道:“看来,是道业功果,已得两全。”
南宫伯玉微笑道:“倒是也十分凶险,堪堪触及而已。”
随即便将踏步星河之所见,以及对于赤界之上别有异常玄机,会加强死亡律动的捕捉一事,原原本本诉说了一遍。
归无咎沉吟道:“以你所见,这根由是出在无名界上。”
南宫伯玉道:“正是如此。”
归无咎道:“如今之计,一来是确认此见是否正确;二来就是准备后手了。动静大小,行事缓急,无非二策而已。”
分身口中的动静缓急,不难领会。
动静较大的法子,自然是一举根除之法。如有必要,将无名界彻底破坏,自能了结了这道循环。但是如此一来,赤界之上的道术传承,势必要受到影响。且此法等于是从根本上断绝了领悟飞升之道的可能,较之解决“死亡照影的循环”,等于又提升了一层。
从迄今为止归无咎对于赤界之上一切演化的态度,似乎采用这种办法的可能性,并不算高。
而第二种法子,就是寻得无名界上的某一个“枢纽”或“机关”,令其强化吸摄死亡律动照影的功能失效,但是其本来效用,载道之基,却不见有丝毫影响。
南宫伯玉微微一眨眼,却是并不言语。
归无咎分身也甚是敏锐,立刻言道:“你认为还有第三种办法?”
南宫伯玉却并未直接回答,只道:“模模湖湖一线感应,是否正确,还是禀告师尊之后,才见分晓。”
经由星空漫游之后,南宫伯玉对于真流之道的领悟,又大大提升了一层。
尤其这推演感知之道,对于己身行事的抉择之敏锐,更非他道可比。
此时此刻,南宫伯玉似乎隐约觉得,经由方才星空一来回,自己在赤界之上所负的任务大约也结束了;剩下的事情,怕是要交由令狐去病和木襄来做。
木襄以重明宗修士的身份破境近道境,分明有继承使命之意;若是完成了“领悟宽心禅”这关键一步,名望声威自然提升;到时候哪怕年轻,接掌重明宗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无名界上。
遁光轻摇,已是有一人似缓实疾,快速立在宽心禅石碑之前,凝视不语。
此间诸位上真见之,各自动容,除了少数一二成人物正在专心致志的闭目推演之外,其余但凡神游于外、亦或者议论交谈者,无论出身于心禅庭、星盟、重明宗亦或者其余散宗,都是不约而同上前致意,神态甚是推重,乃至于恭谨——
哪怕来人以年齿而论,算得上此间诸真是最末。
是令狐去病到了。
自快速领悟宽心禅,走出最后一步之后,令狐去病之声名在赤界之中可谓是水涨船高,一举跻身于近道上真中最顶尖的一层人物,在心禅庭内部亦足可与北泽仑等三人并驾齐驱。
片刻之后,一位出身星盟、面容苍老的上真,面上浮现出诧异,微笑言道:“令狐道友之举,却是罕见。倘此间尤有所得,那就是发前人之所未发,得前人之所未得了。”
令狐去病笑答道:“那却也未必。”
令狐去病到来,此间诸真一开始都是以为他是来寻人,和某一位心禅庭修士有所交流。
但没有想到,他却是一副专心致志再览道术的模样,揣摩起宽心禅碑文来。
既往已然功成的修士,却是极少有这么做的。
其中道理,从前功成之上真也曾解释过——此碑文领悟与否,门槛固然大为森严;但是一旦得之,就是水到渠成。所谓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而一旦“知道”,那就是真正的了然于胸,道术妙意和己身修持相契合,其一切文字、精义如同水流之历历在目,又何必再看?
勘破宽心禅之后,又有如此深思之举的,令狐去病算是第一位。
忽然之间,忽生异变。
整个无名界,似乎一明一暗,轻轻一晃!
电光火石之后,又快速的恢复原状。
虽然这时间间隔极短,但是在此间诸位上真心目中,却是不亚于天地震颤的剧变;就连原先闭目禅定、并未察觉令狐去病到来的数十修士,也不约而同一齐睁开双目,神色诧然。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令狐去病身上。
数息之后,一位出身于心禅庭的上真上前两步,低声道:“令狐师弟,你……”
令狐去病环顾诸君神色,泰然自若的道:“稍有感悟,旋做尝试;引发一线共鸣罢了。诸位不必多虑。”
又是一笑,道:“仅此一试,下不为例。”
诸真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令狐去病目光清澈如水。
他做的可不是普通的尝试。
自从发现二转功成之秘,意即布局之人的真正谋划,是成道的二人,将各自半块奇特的玉璧碑文运回紫薇大世界之后,令狐去病一直在做后续的探索。
其中方向之一,自然是如何突破那“机密”之限,能够将碑文上的讯息传递于大天尊处。
而另一个方向,就是若是将那两块必然背负深邃谋算的碑文弃而不取,但是同时善加利用二转境“包容宇宙”的巨大承载能力,将赤界之上的事物携带回去,那么选取何物较为妥当?
令狐去病虽然不曾亲身经历过末拿本洲,但是其既然是归无咎剑道灵机点化,自然便继承了其中记忆。所以很容易想到的一个方向,就是类似于“五行本源”一类的存在。
此物自末拿本洲取出,落之于紫薇大世界,对于界域构建大有奇功。
可是这段时日,他以游历为名多番探索,却发现这赤界的演化程度极高,完全寻不见那种物象演化的基础形态。
令狐去病也想到过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搬运回去的实物不变,就是那两块玉璧碑文。只是了解其中玄奥之后,经过一切特殊的手法处理,将其中原先蕴藏的手段化去,避过危机,从而点石成金。
但是此见地成立与否,还要等木襄功成之后;最好是找到突破“机密”之限的办法,令大天尊自行决断。
再然后……
就是今日的尝试了。
令狐去病忽然突发奇想,这宽心禅碑文,乃至于整个无名界,是否有可能被自己摄取运回,整体挪移到紫薇大世界之上?
这样惊人的想法,自然要多方验证,再由大天尊确认首肯,方能施行;而令狐去病方才只是姑且一试轻重,确认了自己的二转法身,的确能够容此一界。
半年之后。
重明宗又有一位天资杰出的弟子,破境近道境的消息,在各大宗门之间传布。
重明宗更是放出风来,不久之后,他就要彷效令狐去病故例,尝试领悟无名界上宽心禅玄机。这一消息传出,包括心禅庭在内各大宗门都是嗤之以鼻——令狐去病那样的天才,哪里是这么容易出现的?这多半是造势之举,哪怕不成,也可说其距离勘破碑文仅有半步之遥云云。
此时重明宗西山峰一座静室之内,木襄抚摸着一枚青色玉简,却是美目流盼,神采奕奕。
不久之后,她就要去往无名界,完成了破解“宽心禅”的最后一步。
眼前这青色玉简,却是令狐去病送来,当中详细记叙了令狐去病破境之经历,二影大小分合之法的一切手续原委,以及最终的“获得”。当初以令狐去病的心意高妙,完全过关也是险之又险;此刻自然不必令木襄再重试一回。
既探明了道路,自然会令后来者走得更加容易。
其实对于“破境”本身,木襄并未有多大在意;因为此道虽然艰难,但是她坚信以自己的道心,一定能够成功。真正令她大感兴趣的,却是最后所得之玉璧碑文,所负“不可告知于人”的奇妙特性。
木襄豁然发现——
自己破境之时所得的机缘,或许可以呈现出一种法门,以解此局。
第一百六十三章 见其全璧将试法
荒海地宫之中。
归无咎巍然而坐,闭目凝神;秦梦霖面前演化出沙盘一道,竹筹数十,正在垂手摆弄推演。另一旁令狐去病端坐合十,气机神意不住的升降变化,犹如呼吸鼓荡,显然正是和赤界之中的分身交流讯息之中。
少顷,归无咎睁开双目,伸手一揽,似乎将无量细密不可见的幽影剑意摄入掌中。旋即言道:“南宫伯玉心意更进一步,果是臻至非常之境。他所料不差,星河一游,所窥见机密甚是有用;接下来无论是大是小,是一举颠覆还是巧用机关,都与他无涉。他在赤界之中的使命,已然完成了。待木襄接过重明宗执掌之位,可令其速速回返。”
至此,第一批进入赤界的三人,南宫伯玉、费难、铁珂,俱已功成。
秦梦霖接话道:“还是要约定时辰,及时接应。”
归无咎微微颔首。
随着飞升功成的修士越来越多,那无形星辰照影的反馈速度也愈来愈快。先前费难返归之时,独立坚持了许久那天星照影也未能追及;但是等到阴甘牧、莫方评等人行此事时,那二影再合,几乎已是一瞬间的事。
故而南宫伯玉一旦回返,归无咎须得提前预备,将他引入末拿本洲之中。
与那一半的分影相合,其实也是一道机缘,只是眼下并非其时。
归无咎又道:“至于搬运何物的猜测,亦不必费心。待设法得知那二碑之上的文字,自然有后续线索,能见分明。”
随着归无咎出言,那厢令狐去病自然也是及时反馈。
秦梦霖却在此时轻轻一抬头,望了归无咎一眼。
归无咎心中一动,对于其意也是了然。
到了今日,无论是修为还是默契,二人甚至不必虚丹相合,一个眼神便能十有八九明了对方之心意。
秦梦霖所注意的,还是那玉璧文字的“宽松”。
按照令狐去病的试验,只有将玉璧之上具体文字告知于人,才会受到那天然界限;倘若笼统告知玉璧存在之事,却没有受到任何障碍——正如已发生的事实一样。
但是归无咎、秦梦霖的眼力,却自然明白,遮掩天机务必以完全为上,仿佛彻底独立于现行规则、固有知见之上,才是最上策;事物只要到了“知晓存在”的地步,在道术道心高明之人无孔不入的侵彻下,十有八九难以保全。
这玉璧的保密措施……是万青冥的时局推演之中,并未想到自己能够入局如此之深,还是另有玄机呢?
就在此时,外间门户处,忽然泛起一丝涟漪。
归无咎大袖一挥。
那剑阵门户,立刻启了一丝缝隙,旋即可见四四方方的一道镶金黑色信符,遁至归无咎面前。
归无咎将其展开一望,眉目一动。
秦梦霖随后将其接过。
原来,却是一封来自孔雀一族的符书,乃是陆乘文、孔萱联名所具。
当中所言之事,是近日来孔萱心血来潮,感应渐明。其腹中孕育,从气感、神动一跃演化成具体元胎,也即是三个阶段中的最后一个阶段。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然和真实的有孕无异,并且凭借其圆满境界的道行感应,甚至不难推演出来这胎儿具体诞生的时间——约莫是在一百二十八年之后。
……
赤界之上,忽忽然又过去了数月。
这数月时间,对于赤界中天玄上真,称得上风云激荡,石破天惊。
谁也没有想到,那重明宗新晋近道名为“木襄”者,果然成功复刻了令狐去病之故例,于无名界上悟道七日,立刻勘破玄机,然后一举完成了道境之前最重要的“分影关”。
多方打听之下,原来这位木襄先前之所以声名不显,是因为其并非重明宗直传,乃是在重明宗所辖的一处下宗修持;直到六十年前,才在南宫伯玉亲自布置之下转入本宗;而入重明宗之后又一直闭关苦修,罕见其人。
如此履历,却是令人浮想联翩。莫不是南宫伯玉暗中独自栽培,以为衣钵传人?
更有人想到,南宫伯玉明明道行早已到了飞升之境,却迟迟不曾走出这一步,大约是因为宗门之内缺乏了足以镇压局面的顶尖人物。
这个猜测虽然颠倒了次序,却正好算是一个明面上合适的理由。
重明宗,西山峰。
后山处的一处幽谷,两侧各有墨色三层小楼,远近十余丈外立下禁阵。
木襄之前,更有一人。一袭白衣,流光飒然;却是令狐去病到了。
木襄一旦功成,令狐去病便以出游为名,暗中潜入到了重明宗。
二人相对而立。
木襄笑言道:“破境之功如此顺遂,还要多谢令狐道友的指点。”
令狐去病摆了摆手,连忙道:“纵然没有我传书授以经验,你自己也足能过关,何谢之有。”
又道:“破境之后的所得,木襄道友可曾见之?”
此言既出,目光便牢牢锁定,似包含期待。
木襄目光之泛起涟漪,笑言道:“正是与令狐道友相同——玉璧半道,暗藏玄机密文,暂难得解。称量轻重,正相当于己身搬运之功的极限。”
令狐去病拊掌道:“如此,便是大功告成了!”
木襄沉吟道:“那机密界限,于你我之间,或许与旁人不同。”
令狐去病微一眨眼,立刻轻轻点头,显然已经明白了木襄的意思——只见他气机一动,神思一引,便能见到其身躯似乎化作虚空,朦朦胧胧;然后令狐去病张口一吐,半个白中泛蓝的圆盘倏然呈现出来!
木襄也是紧随其后,同样施为。
二人目光都是一亮,紧紧盯着对方身前所呈现,然后各自露出振奋之色。
须知由于这玉璧玄文奇妙的保密特性,令狐去病其实也和南宫伯玉做过试验。在南宫伯玉在侧的情况下,令狐去病再将自己心中“将玉璧内容告知于人”亦或者“明知有人在旁窥伺”的念头尽数屏蔽;尝试能否令南宫伯玉自己“发现”玉璧玄文。
但是试验之下,取出玉璧的动作固然没有任何阻碍;玉璧之上的文字在令狐去病心中固然也是清楚呈现;但一旁的南宫伯玉,却并不能感受到此物的存在!
很显然,这机密之限,看似稍稍宽松了一些,但也不是用这么简单的办法能够突破的。
但是眼下的事实证明,果然令狐去病、木襄二人要稍稍特殊一些;作为承载将两块玉璧运回使命的二人,玉璧上的内容并不保密——不仅仅是自己的那一半不保密;更像是一个奇特的资格门槛,对于对方玉璧之文,同样可以观览。
二人心中立刻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对于玉璧之上的内容完全贯通,其实并不需要将其中完整文字传递于人;只需要自家消化、掌握,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及此物遁入紫薇之后所能引发的变化,就足够了。
哪怕是连因果大略亦不能传递,那么只需要一个大致的“吉”或“凶”的判断,同样也算完成使命。倘若其中果然肩负着极厉害的手段,无非是弃而不用而已。
两人神意投入玉璧之上。
对于自己那一半所载的文字,两人都是熟稔于心;此时心力所在,俱在对面那一半;然后求一个贯通明悟。
忽忽然三个时辰过去。
木襄和令狐去病目光一对,皆是罕见的现出一丝迟疑。
原来,合一之后的玉璧内容,并非不可解;恰恰相反,其意贯通无比,正是赤界演化至今的道术总纲,较之单一的“宽心禅”碑文更进一步。倘若是寻常人见之,自会觉得其艰深无比;但是过了数道关劫,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且本身道基在圆满境界的人物,却是不难领悟其中道理。
可任是木襄、令狐去病对于这合一之后的“文字”达到了然于胸的地步,却偏偏察不出一丝端倪,去判断此物入了紫薇大世界,会有何等后果?
令狐去病一声叹息,苦笑道:“看起来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木襄却是思忖良久,才道:“有些难度,也算是意料之中……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却不知道成还是不成。”
令狐去病惊诧道:“哦?木襄道友有何良策,还请试之。”
木襄轻轻拍了拍手。
距离二人约莫百余丈外、右手方向的墨色门户,忽然洞开。
一个人影,施施然走到近前。
正是早在月余之前就来到重明宗的褚元方。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主客一转难守密
褚元方三步并两步走到近前,相去令狐去病、木襄不过丈许的距离,然后拱手一礼。
目光游离,分明是朝着二人身前深望了一眼。
令狐去病“噫”的一声。
此时此刻,令狐去病和木襄,都是将本人之半块玉璧打开的状态;以此人距离自己方位之近,无疑是可以一眼看到玉璧之上文字内容的。
此类情形令狐去病早有经验——当他处于呈现玉璧的状态下,纵然以南宫伯玉道行之高,一旦近身,玉璧之上的文字,乃至整个玉璧的存在,皆不能感知。
可是眼前这一位,单单只是一个眼神,令狐去病已然意识到,对方是能够看见玉璧存在的。
木襄却是明眸闪亮,随后双掌一合。
褚元方身躯之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个微小的气旋,最终凝练成型,化作文字,纵横十余道排列——赫然正是将两块玉璧之上的正文,依次呈现出来!
令狐去病豁然明悟。
其实眼前之人的形象,到底只是虚幻。其真实身份,乃是“木襄”的一部分;通俗而言,就是一道分身。
故而这界限其实并未被打破——
并非是木襄将此玉璧文字告知于旁人;而只是由自己告知于自己。所以看上去才全然无碍,顺畅自如。
木襄抬首望了令狐去病一眼,道:“成与不成,就看接下来这一步了。”
言毕,木襄手上持印,往复三变。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褚元方以身躯为载体,所呈现的玉璧文字,却猛地颤抖起来,由清晰转为模糊;再由模糊转为清晰。仿佛水面激起涟漪,不久之后又恢复平静。
整个天地,忽然一暗,传来雷声阵阵。
令狐去病心中悸动,十分确信,这看似不起眼的“天地一暗、惊雷之声”,绝不仅仅是自己目力感知的范围之内的变化;而是整个赤界发生的异变。就在刚才,整个赤界,经历了一场明灭!
木襄目中并不掩饰期待之意,缓声道:“成与不成,南宫师叔一来,便知端倪。”
旋即伸手一握,引动一枚传讯之物。
须臾功夫,南宫伯玉身影翩然,已至近前。
南宫伯玉一到,目光就牢牢锁定在褚元方身上。仔细打量良久,才道:“这就是那不可告知于人的玉璧玄文?”
令狐去病、木襄都是精神一振。
这意味着,南宫伯玉是能够看见褚元方身上的转呈文字的。
令狐去病啧然惊奇,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木襄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原来,“褚元方”为木襄在心元识海之中“斩杀”之后,似死似生,无意中达到一种奇妙的状态。既可以说是木襄的“分身”、“傀儡”;也可以当做一个独立个体,具备独立神智,只是被外人操控。二者之间,进退左右,浑然一体,而且没有丝毫缝隙与窒涩。
木襄最为看重的,就是“浑成无窒”这四个字。
“褚元方”来到近前之时,其实处于类似于“木襄分身”的状态,实可以视为木襄的一部分;故而那玉璧文字“不可告知于人”的限制,却是落不到她头上。木襄得以从容书写文字,以其身为载体,转写真言。
待这一步完成之后,木襄便运转法门,悄然一转!
“褚元方”其人,随之变成了独立于木襄之外的“客体”。虽然可以被遥控,却分明是一个独立的人。
其中关键,就在于这个人物转化的过程,是否真正做到了无形迹,无兆,无始,无终,瞬息之间完成性质的变化,连那玉璧文字中事先设定的机关,也不足以做出反应。
以木襄对这一门奇异手段的了解,却是认为十有八九能够做到。
果不其然,最终功成。
在“褚元方”人物性质变化的一瞬间,其身所负之文字,并未彻底消散。
随后的天地明灭,其实宣示着一种规则变化,宣告这玉璧所负关锁机密的效用,已然被打破!
令狐去病盘膝而坐。
周身气机鼓荡,浮影变幻。
约莫一刻钟之后,他睁开双目,摇了摇头,笑道:“我已然将玉璧守密之法被破解的消息告知于大天尊。只是这规则虽然被打破,此刻任意旁人皆可以褚元方为中介,获取讯息;但作为身怀玉璧的当事人——我与木襄道友——不能将其中文字传递旁人的限制,却依旧存在。”
“故而在方才的玄音鼓荡之中,我也并不能直接将玄文传递回去。这件事要么通过大天尊分身的照影传讯之法运回;要么由南宫道友你亲自带回。”
南宫伯玉略一沉吟,道:“我之回返之期已近。此间未尽之事,就托付于二位了。玉璧文字我已牢记于心,自然由我亲自带回。”
归无咎立下的分身传讯之法,遮掩光影明暗传递消息,虽然精密无比,几乎足以传讯紫薇大世界文字所能传递的一切内容。但是作为赤界道术之汇总,这两块玉璧之上的文字,颇有一种别开生面的精微奥妙。若是通过那般法门传讯,其实等同于“翻译”了一次;多多少少有一些未尽之意。只要存在一丝一毫,就有可能构成隐患。
所以当是南宫伯玉以唯实唯理大道拆解透彻之后,亲自带回为妙。
令狐去病、木襄一齐应下。
……
一月之后,重明宗再开盛会,并非以宗门之名,而是以南玉上真个人的名义亲自邀请。
各方上真,尤其是星盟和心禅庭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北泽仑、津双焰,时丙西,以及三泊、青笠、巨奇等诸位上真,悉数汇聚。
所为何事,其实大家也依稀能够猜到;大约是这位南玉上真,终究要飞升而去了。
虽然已有阴甘牧和莫方评二人功成在前,人心渐定。但是南玉上真此次邀约,却依旧无人敢于轻忽。因为以道行而论,南玉上真与最早功成飞升的费难上真、铁珂上真相若,时评还要在阴甘牧、莫方评之上;一人之力对于赤界格局的影响,也在二人之上。
只要此人尚未离去,诸宗任意一位上真,都不可能提前显出怠慢。
正殿之内,宾客云集。
南宫伯玉环视殿下诸真一眼,抬手一礼,微笑道:“今日叨扰诸位,有两件事。”
下首位置巨奇上真立刻接话道:“南玉道友尽管直言。”
巨奇上真与南宫伯玉一贯交好,接过话头,也不显得突兀。
南宫伯玉轻轻一鼓掌,道:“七日之后,重明宗执掌之位,由本门破境未久、却连破宽心禅的木襄师侄接任。”
话音一落,木襄已自后殿缓缓上前,举手一礼。
时丙西、巨奇上真等人先是怔然,旋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木襄资历虽浅,但是以成道之后不久明悟七日破解宽心禅的显赫功果,立刻名动一界,和心禅庭令狐去病号称绝代双骄。只是心禅庭令狐去病虽然惊才绝艳,但是和阴甘牧同一辈成道的举足轻重的人物,毕竟还有时丙西、津双焰、北泽仑三人。除非这三位有隐退之意,又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变故,否则令狐去病执掌心禅庭,为时尚早。
而重明宗却没有这等人物,这一家是由南玉上真和铁珂上真二人立下,其余人之道行虽然号称精绝,但是与这两位到底相差甚远。二人既去,后来者理所应当以达者为先。
故而木襄接任掌门之位,也是天经地义。
同样不难想到,南宫伯玉既然让位,那么明显有飞升之志。
果然,南宫伯玉缓声言道:“第二件事。十天之后,木襄师侄继任之礼一成,本人也到了与诸位分别之时。有意观望者,尽可暂留本宗。”
尽管所有人都猜到了南宫伯玉想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但是这句话最终出口时,此间诸真,还是神情微微一怔。
尤其是功行最高的三泊上真、时丙西等人,分明又有一线意动纷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歧路纷纭抉择时
一转眼,已到了南宫伯玉飞升之期。
先前相聚于此的诸位上真,三泊,青笠,北泽仑等人,并无一人离开。
最终的离别之地并未选择诸真常聚的天明墨海川,而是挑选了重明宗山门正前方百余里一座名为小源峰的山岳上。
南宫伯玉与列位上真一一颔首致意后,旋便转过身去,一步遁入天中!
三泊上真等人一个恍惚,这般轻松写意,了无痕迹,倒是仿佛回到了千载之前,令人想起了铁珂上真离去时的景象。
须知阴甘牧和莫方评的飞升离去,形式上也有“简约”之称;但是无论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那精神境界上的锋芒与郑重、暗藏的破釜沉舟、一去不还的决绝和勇气,却是遮掩不住的。
唯有最早飞升的铁珂上真,才真有信步闲庭、挥洒自如的气象。
如今的南玉上真,复现当时风采。
不过是须臾功夫,南宫伯玉几步踏出之后,身躯已是若影若存,明显去到了这方世界真正的边界。
然后——
人去影存,莫见踪迹,只留下观者怅然。
木襄越过诸真及来客,轻轻一挥手。
此时此刻,她已是重明宗执掌。
立刻便有两个弟子上前,法力释放,将眼前山巅处,刚才南宫伯玉最后离去的方位,猛然击出一穴,然后填充进去一块青色石碑,文字昭然,正是记载了“南玉上真”飞升的时间地点,以及全部过程。
回返紫薇的过程,对于南宫伯玉自然是驾轻就熟。
功行大进之后,尤其是踏足星河、进入了那神秘的空间领域之后,南宫伯玉甚至有一种奇妙感悟——明明时间空间的概念俱属虚无,但他却依稀能够感应到紫薇大世界中几个可能的“落点”;在这一点上,尤胜过当初费难的飞升返回。
不过他并未更易,而是依旧选择了和归无咎约定好的时间、地点。
不知过去多久,眼前景色一转。
地上景物倏然浮现,正是一片绵延万里、荒芜异常的群山,仿佛铜铁所铸,不见飞禽走兽,全是一片死寂。
按照缘力牵引的计算,南宫伯玉真正飞升之后的落点,当是在龙族界域;但是龙族断空凿界之后,却是游离于紫薇大世界的边缘。然自赤界的飞升回返,是非归诸于紫薇大世界本体洲陆不可的。
而眼前这片界域,正是龙族断空凿界之前的原始方位。
原来这里本是一片深空虚海,但是随着岁月绵长,渐渐填充凝实,只是生机或缺,依旧迥异于他处。
南宫伯玉立定之后,没有须臾间隙,天上明星皓大明润,圆盘大小,一闪而过。
南宫伯玉猛地转首一望,星影之上,流光坠落,随即形变。几乎是以不可思议的运转速度,化作了一个模模糊糊、既与他自己相似、又类乎于李云龙的人影,一跃扑来!
相合之无隙,速度之迅捷,几乎与空蕴念剑无异。
并且,南宫伯玉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若是自己加速遁走,这照影与自己相合的速度,明显更快!
这是近乎道境也无法阻碍的手段。
一只手掌按在南宫伯玉肩头。
旋即就在那照影几乎与南宫伯玉契合的刹那间,南宫伯玉的身形,消散不见。
一阵逶迤变化,南宫伯玉定睛再看之时,己身浮于半空,右后方是一座高塔。
塔上最顶层,一人立在门户之前,双掌合十,闭目行功,气机变化异常熟悉——正是和自己走的同一条进阶路线的费难。
南宫伯玉转身向前,俯首拜见。
归无咎轻轻一点头,淡然道:“你做的不错。”
南宫伯玉立刻道:“弟子所承担职责,以艰难而论,并不胜过铁珂、费难二位道友;甚至还有所不及。”
归无咎微微一笑,道:“我指的是你自身的道术。”
南宫伯玉一怔,心中莫名有些感动。
铁珂、费难、南宫伯玉三人往赤界之行,归无咎已料定其必能完成使命无疑;除此之外,这一行既是世功,又是己功;三人在自己修道进步的立场上,同样会有不菲之收获。
以进步的幅度而论,铁珂、费难、南宫伯玉,都是提升了一个等阶,算是不分轩轾。但是修道愈到后来,进步就愈加艰难。从绝对的高度而言,南宫伯玉心意提升一层,窥见完整真流,绝对境界却是最高的。
南宫伯玉手掌一托,浮现出一枚玉珏,精光流转,其中有无数细密文字。
将此物呈上,南宫伯玉道:“两块玉璧之上的玄机,尽在此处了。”
归无咎将其接过,静言道:“其实那李云龙分身,依旧是你的机缘。之所以毋令相合,只是未得其时而已,尤待本人根基壮大。归来之后强健己身、壮大道基之法,费难已然得之,伱可与他一同参详。”
南宫伯玉再度领命。
归无咎的身影,缓缓自此间消散。
……
七日之后。
归无咎负手而立,静观眼前微妙景象。
那是一道道细密剑气,宛若游鱼一般窜高伏低,上下游走,时聚时散。一番极古怪的变化之后,忽然凝练成一个又一个具体的文字,仿佛锦绣文章——但是这“文章”始终不能成型,无论以任何方法凝练,最终总有一两个字无法规整,或出现于此,或出现于彼,最终导致所有的剑气一同溃散。
这其实是一种奇妙的推演之法。
秦梦霖不知何时已然靠到近前,平静道:“还是不成么?”
归无咎点了点头。
眼前这推演手段,自然是针对南宫伯玉处所取来的玉璧玄文。只不过不是“复现”,而是“转化”,以紫薇大世界的道术之理转化。一旦成功,就足以窥破这文字中所负载的真实目的。
但是以归无咎的功力,推演七日,却未能功成。
秦梦霖想了一想,道:“或许这是好事。”
归无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赤界之上的一切经历,归无咎要的当然不只是一个结果,还有整个因果流变的过程。
其实这玉璧玄文的隐秘关锁,似松实紧,别有玄机;却没有想到被木襄以一个异同分身法破解。恰好赤界之上,万千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二人同时破境,在心元识海中相遇”的巧合,就被木襄遇见了。
之前一切顺遂,归无咎步步小心之余,同样坚信无差。但是这一回,却似乎从中嗅到了诡秘的味道。
秦梦霖之意是,此刻破译玉璧玄文如果十分顺利,反而是其中暗藏机关的概率就愈来愈大了;但是遭遇困难,说明困阻依旧在,藏有风险的几率,似乎是降低了。
仿佛出神般凝思了一阵,归无咎十分笃定的道:“一定是有些手段的。”
秦梦霖果断道:“既然如此,无论破译出何等内容,又或者终无结果;那两块玉璧,皆不令其入紫薇大世界便是。”
归无咎微微摇头,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呢?”
秦梦霖一怔,旋即明悟。
这一回,无论是归无咎还是秦梦霖,都是隐约察觉到事机过于顺利所潜伏的隐患。这固然是因为二人道缘高明的缘故;但也分明说明了,对手隐匿掩藏天机的手段,并未做到极致。
起码,没有达到入局之初那一子的隐秘程度。
所以,眼前面临的抉择,并不是对于对方秘手的破解,而是近乎于一个半明半暗的考验。说不定眼前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将那两块玉璧运回紫薇大世界反无大碍;另辟蹊径,反而出错。
大致路径,无非是三条。
第一,最原始的方案,也即是对方表面上的布置——将两块玉璧运回紫薇大世界。
第二,是令狐去病一直考虑的办法,若是将两块玉璧运回紫薇大世界有害,断然不能为之,但是二转之影成型后独特的“运载天地”之功也不必浪费,是否转运它物,譬如那无名界域入紫薇大世界;有可能化危机为神奇,给归无咎带来正面的助力。
第三,就是什么都不做,真的无所搬运,空身而回。
这三条线路,从最简单的思路看,第一条线路是错着,归无咎的选择,在二三之间,且多半是第二条路。
但是以归无咎思虑之深,尤其是对万青冥的充分估计,却不敢如此笃定。
其实这三条路,每一条都有可能是陷阱。
归无咎淡淡道:“到了抉择的关键时刻了。”
晚上更新
白天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推演法所得一致
荒海之地,再度变得热闹非凡,呈现奇观。
这倒是与万法宗之会后诸宗、各族年轻一辈的弟子之间的切磋交流无关。此事已然成为定制,隐宗妖族之嫡传,只要在本族、本宗之内的排名进入前百,自然会参加那三分轮转的“荒海交流”。
当年剑阵门户之下聚会高台,始终呈现繁荣之象。
新出现的意象,却是在天上。
不知从哪一日起,自万法宗宗门处抬首望天,便能发现天上颜色一分为二——东边那一半,俱是深深浅浅、宛若云层瓦片一般的赤色;弥漫半天;其范围之广匪夷所思,绝不仅仅是目力之所及,神识探去,同样万里无际。
而西边的一半天空,却是清气流转,看似规模小一些,其实却愈发的浑成归一,深邃悠远。这气机流动,时而如镜,时而如尘,委实是不可思议。
根基臻至圆满境界、道行又达到近道境的人物,品味良久,其实不难得出结论:
东向这一半,其实是极大规模的阵法。
只是这“阵法”的规模实在是大极,当年隐宗、妖族等联盟会攻巨蛋结界,似乎也并未营造出如此巨大的规模。
而西边那一半,却极有可能是一二人之力;不难想象,能够和如此大阵并驾齐驱的,自然非大天尊莫属。
此等气象,自然是归无咎的手笔。
此时此刻,归无咎与秦梦霖立于天中,抵掌相对,各自运转道心,将空蕴念剑的感知之力和阴阳道道术的推演功夫发挥到了极致,摄动一界气象之变,纷纭变幻,犹如微尘。
尘起尘落,剑光幽微,又时时如同水泉,下坠升腾,似乎和荒海地下那座模拟“无名界”的复制体不断的互动,生成无量玄数因果。
持定功诀,已然足足有四十九日时间。
归无咎、秦梦霖二人联手推演的,正是令狐去病之假设——其实也是一眼可见的一种抉择——如果不运转那二道玉璧碑文,转而运载它物,最显眼的,就是“无名界”本身了。且此物和南宫伯玉探索出的生死业力摄取之功相关,极有可能是重要一环。
而另外占据半边天穹的偌大规模的存在,同样是执行的演算功夫——
九宗之中幽寰宗、藏象宗、原陆宗、缥缈宗、乃至辰阳剑山等精擅演算之道的宗门,加上有人劫道尊坐镇的四大隐宗,以及孔雀、赤魅、天马、腾蛇甚至于凤族,其各自所怀之利器,演算之手法,都被归无咎汇聚一道,形成联合!
这样的事,从前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如今紫薇一统,归无咎又手持木灵阴阳洞天,从组织上到道术上促成联合,也不过用去三个多月时间。
他们承担的使命显而易见:那就是推演玉璧文字的含义效用,从而得出将其运转回紫薇大世界的后果。
其实单单以演算的上限而论,哪怕是紫薇大世界中最顶尖的十余家势力、百千专精卜算之道的近道上真、妖王联合,再加上数件一等一的法宝阵图——譬如天关四象仪、天算书之类,效用也未必比得上归无咎秦梦霖勘破剑果、阴阳果之后联合的威力。
但是其却有一桩好处——
因为汇聚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大,几乎承受着紫薇大世界整体的因果之重,所以这样的卜算法门,最坏也只是不能算出结果;而极难被整体颠倒、篡改。
而单单凭借归无咎、秦梦霖一二人之力,或许上限更高,但万一在和万青冥的较量中失算,风险也是更大。
借用紫薇大世界一切道术总成,整体大势的力量,也算是归无咎统一紫薇之后有力的后手。
忽忽然,百日过去。
云天之上,归无咎、秦梦霖同时睁开双目。
面前镜光微尘、浮动的玄妙气象,忽然凝练收束,化作三四行字迹。
结果已出。
就在几乎同时,占据东部半边天穹的赤色阵力,也是陡然暴涨,然后凝练成一串文字。在空中犹如实体一般,跌跌撞撞滚落到归无咎的近前!
两处卜算法门,竟然是同时出了结果。
归无咎、秦梦霖目光一瞥,二人竟是同时现出一丝惊讶。
二人联手卜算那“无名界”所得的结论是——此物其实类似于赤界的心实枢纽,若是一旦搬运至紫薇大世界。赤界与紫薇大世界的关系,将会从“上界”与“下界”的关系,变化成“大界”和“小界”的关系。
换言之,赤界将会渐渐转化成紫薇大世界的一部分。
至于接下来将会引发的变化,暂且不得而知。
而各家联合一方卜算的结果——若是木襄、令狐去病二人将所怀玉璧运抵紫薇大世界,那碑文一现,并非功法一类的存在;而是会化作最底层的道术玄理,弥漫于一界之内。导致的后果,就是紫薇大世界道术和赤界道术隐然相通。
这还不是其最终的目的。
赤界与紫薇大世界的距离,微妙异常。既是一举可入,亦是去而不返。其中缘由,不单单是空间之妙,更是和各个界域的道术差别、体系不同,有着明显的关系。
而一旦紫薇大世界和赤界道术渐趋相通,那么所导致的后果,就是二者的距离,将会莫名接近。
此时此刻,赤界已是处于不受紫薇大世界影响的最小距离之外;一旦再度接近,必然呈现同化融合的趋势,令赤界成为紫薇大世界的一部分。
所以,卜算的终点,竟是得出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结论——
将无名界整体,亦或者两块玉璧,搬迁到紫薇大世界,其终极效用,居然是一样的!
秦梦霖道:“要不然……就是选择第三条路?”
所谓“第三条路”,自然是将两件东西完全放弃;既不采纳万青冥预先布局的两块玉璧,也不去存另作载体、以免浪费的心思。
归无咎想了一想,道:“或许这看似殊途同归的结局之中,也有细微差别。”
……
赤界之上。
无名界宽心禅碑文附近,令狐去病时动时静,仔细端详。
如今的无名界诸真,已然习惯了他明明破了这一关、却依旧在此流连的做法。因为另一位与他齐名的人物、重明宗执掌木襄,也是经常这么做。
令狐去病剑心之体,按照当前的修为境界,未必比得上南宫伯玉、费难等人;但是他却有一桩强处——若是专精于一事推演,随着浸淫时日愈久,自有一种抽丝剥茧、步步深入的效用。哪怕不能突破本层次的极限,但也一定能够达到那个力所能及的极限。
在此间陆陆续续观察百余日,令狐去病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
那就是“无名界”是赤界之根本,其实本应该绝难挪移至界域之外;一旦如此做,整个赤界,必然土崩瓦解。但是自己尝试的一瞬间所得的感应,又真实无比——自己二转之后“身容一界”之力,的确是能够撬动此界的。
这就构成了一个矛盾。
反复思量,令狐去病得出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结论——其实这两种可能性都是真实的;自己既能携带一物回返;而此间之无名界,也绝不会消散不见。犹如分身或揭画一半,一分为二。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或许如此做,的确是最终正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 随缘一卜无着意
木襄虚浮天中,似在逐空而行。
在她的视角,依稀目力能见处,是一团轻盈气机,仿佛星辰,又若有若无。
不知过去多久,木襄轻轻摇了摇头。
可以知晓,她所追逐、观察的,正是赤界之上的另一个奇妙存在——宽心禅之后、所有距离道境仅一步之遥者,将本人竞合之影斩下一半后投放的那“无形星辰”。
木襄盯上此物,自然是有原因的。
承载了万青冥所负棋局之使命,其冀望运输之物,是那两道玉璧碑文。
而要逆转阴阳,为我所用,令狐去病遍寻类似于“五行之精”的物质而不得,于是将视角挪移移动到无名界上。
其实木襄对此也十分认同。
但是这个猜想是真,便有一个疑难环节——
按照令狐去病的暗中尝试,他与木襄二人之一,皆能独立负载起将“无名界”运回的职责,并不需要分散合作。如此一来,一人完成使命之后,另外一人必然空置。
在木襄看来,二人中的任意一个空走一趟,都是不合理的。
仔细推敲,木襄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曾被南宫伯玉、令狐去病等否决的这“无名星辰”上。看若是将此物运回紫薇大世界,以助师祖成功。
但是追逐感悟了一阵,却觉这一条路,不大走得通。
这无形星辰,果然无形无相,其边界之模糊,游走无形的意趣,哪怕是以木襄所持魔道功法的高妙,竟也不易掌握。
聚拢合一,已然为难;何况将其运转收摄进小空间之中。
蓦然间,木襄身旁,虹光一闪。
木襄并不转头,只轻轻一颔首,道:“令狐道友。”
如今南宫伯玉等人皆去,而归无咎分身又镇守于一界边缘不出,能够悄然近身的,就只有令狐去病了。
令狐去病呵呵一笑,道:“木襄道友。好久不见了。”
木襄诧异转头一望。
令狐去病这剑灵之体,一贯并不拘束,从来是平易近人,意通天真。但是今日的他,明显却要较往日更加活泼一些,跃然之意,外溢于形。
转念一想,木襄道:“令狐道友……有大收获。”
令狐去病并不答话,只是将手掌一托。
掌心之上,一道寸许大小的圆珠浮现,隐隐然呈现出透明和尽墨两种相反的意象,但是又十分统一。
木襄一眼望之,就知这是模拟的无名界的意象。
令狐去病伸手一拂。
这一拂,却如乾坤之袖,立刻就将掌心之上的那枚“圆珠”纳入了进去。但大袖挪移之后,掌心圆珠却又依旧存在。
木襄沉吟不语。
她当然能够看得明白,这绝非是障眼法;的确是有什么东西,被大袖一卷采撷而去了;所遗留之相,似是原物,又非原物。
令狐去病微微一笑,再度伸手一拂!
这一拂和第一下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似乎是带走了什么,令留存的“意象”发生了第三次改变。
木襄双眸闪亮,道:“你是说,我二人都是……”
令狐去病道:“不错。都是挪移那‘无名界’。如此一来,木襄道友忧虑的那个问题,也就解决了。”
月余之前,无名界上。
令狐去病陡然悟到了“分身如揭画”的奥秘。
但是仔细思索推敲,这两日,他又陡然想得更深了一层!
既然“携去”之后那无名界依旧存在;那么木襄将要携带往返之物,或许同样是“无名界”!
就真的如同揭画,一个揭第一层;一个揭第二层。
回到紫薇大世界之后,融合归一。
同时,也解决了木襄“此身空付”的困惑。
令狐去病十分认真的道:“我隐约感到,若如此行事,当得非常之妙。说实话,以时局推演之繁复,我并不相信这样一条奇特的路径,会是一道陷阱。”
木襄道心运转,仔细思虑良久,竟也十分认同令狐去病的结论。
想了一想,道:“令狐道友的信心,大可如实传之于师祖。想来师祖也会认真考虑。”
……
荒海地宫。
今日似乎有些不寻常。
除了归无咎之外,秦梦霖、姜敏仪,黄希音,石墨,乃至魏清绮、荀申等他宗之客,九宗真君,隐宗、第一流妖族的长老、族主等人,也一个不差,一齐聚集于此。
人人均知,归无咎与天外大能之竞争的胜负棋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今日归无咎将要做出重要决断;而决断一下,各家势力,将各自负有使命。
不过,内殿深处,依旧只有归无咎和秦梦霖二人。
秦梦霖道:“什么决断之法?连我也不能提前宣示?”
所谓的重要抉择,自然是令狐去病、木襄二人搬运之功如何运用的抉择。答案无非三种——那阴阳玉璧;无名界;或者什么都不做。
以卜算之功而论,归无咎的手段和秦梦霖在伯仲之间;归无咎之剑心、秦梦霖之阴阳道非常法;紫薇大世界中其余大势力卜算之法的结阵统合。能够用到的,无非是这三种办法。
就连秦梦霖也想不出,归无咎会如何另辟蹊径,做这个最终的决断。
归无咎微微一笑,道:“提前说出来,就不灵了。”
闭目安坐,足足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归无咎忽然睁开双目,自袖中一拈,剑气流布,已是化作一枚铜钱。
归无咎一身气机快速收敛,仿佛化作凡人一般,淡淡言道:“正面朝上,是运那玉璧回来;反面朝上,是无名界;竖直落地,是无所施为。”
言毕,就将铜钱向天上一抛!
秦梦霖目中露出奇光。
若是旁人在此,势必以为归无咎眼前施展,只是一种“表象”;内里是精深无比的道术内涵。但秦梦霖却看出来了,归无咎是真的收敛了全部法力,也放弃了一切操控;真的就是最朴素的随意一投掷!
这算是化繁为简吗?
还是最彻底的诉诸运气?
归无咎转身和秦梦霖对视一眼。平静道:“思虑良久,心中有些许模模糊糊的认识提炼出来,也不知对也不对。”
“今日之局,有三重忌讳,或者说陷阱。”
“第一重忌讳,是时。在某一个固定时限之前,若是未能做出决断,那么过去这个时限之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断,都是错的。其中陷阱之深,在于运转何物回来的差别,并不是绝对。”
“第二种陷阱,是法。若是过于注重道术推演、卜算之道的结果,哪怕是聚集紫薇之力的演算,不生反噬之力;最终依旧会有一线阴差阳错。正确的答案,不可以法求之。”
“第三种陷阱,是意。若是存了对万青冥如临大敌的心思,将胜负之心看得太重,最终的结局,必然导致冥冥中的不利。”
“所以,思来想去,这是最合适的办法。”
秦梦霖轻轻点头。
不止是归无咎所说的三点,她听明白了;除此之外,更是领悟到了许多归无咎并未宣之于口的言外之意。
不难想到,是归无咎对于万青冥这棋局之上的整体谋划,有了一个认识。
其中真正的奥秘,只有等将来验证,才能知晓。
归无咎虽是未用法力,但是这一掷手劲却大。铜钱飞到几不可见,过了好一阵,才落了下来。
落在高台之前,一阵颠簸飞舞。
十余息后,终于落定。
反面朝上。
归无咎神色淡然,看上去没有丝毫负担,道:“就教令狐去病、木襄按照各自谋划,取无名界飞升而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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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完功日时序归一
自令狐去病、木襄使命之日确立算起,紫薇大世界,三年忽然而过。于赤界之上,时光飞渡,已是五百四十年时间。
这五百余年,赤界之上新近成就近道的,固然为数不少;而那无名界域悟道之人,当初为无名界成立曾添砖加瓦的第一代天玄上真,领悟宽心禅的数量,陡然增多;如今尚未悟道的,已是极少数。
但是阴甘牧当年断言,依旧被证明无误——要勘破这一关,其实对于造化之前、投诸观想实相的上真而言,其实已经是有了线索,变得十分容易。
后成道的天玄上真,除了令狐去病、木襄之外,也再无第三人功成。这五百余年时间里,赤界之上功行卓着者,道行进展也较预期快了不少;三泊、青笠、津双焰、时丙西等人,在赤界诸真心目中,皆已成功飞升,破境而去。
资格最老的第一批成就近道的人物,唯有北泽仑一人安之若素。这一日,无名界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东南西北合围成阵,尤其是正下方心禅庭分坛,人数尤众。堪称百余年前津双焰飞升之后又一次盛大气象,甚至规模还要远远胜过,完全不输当初阴甘牧的飞升典礼。
原因无它,今日正是令狐去病、木襄二人飞升之日。这数百年来,二人声威,与当初的铁珂、费难、南玉等人无异,堪为赤界之上两大势力的领袖。
心禅庭诸真阵前,约莫十余上真,以北泽仑为首,将令狐去病围成半圆。
神情之中,不舍之意,依稀可见。势力规模再大,再是百足不僵也好,顶尖人物的重要性,始终是不容忽视。
近二百载以来,星盟一方不但没了费难这等等阶的人物,就连三泊上真也离去了;声势一下子回落,再也维持不住和心禅庭并驾齐驱的格局。
反倒是重明宗有木襄坐镇,隐隐然声势更盛。如果诸位真君愿意,他们巴不得令狐去病在宗门坐镇个五千年、一万年。
奈何人各有志。少顷,终是北泽仑将心关打破,直抒胸臆道:“师侄走得太早了一些。”令狐去病微微一笑,道:“重明宗木襄道友与我一道飞升离去。以几方势力格局而言,其实反而是我方多占优势。”北泽仑一怔。
暗暗琢磨,似乎令狐去病所言也有道理。以规模而论,重明宗较之心禅庭明显是有所不足;所以木襄个人的重要性相对令狐去病更高。
一同离去之后,的确是心禅庭一方的相对优势,更大了。但是有顶尖人物镇压局面的那种气定神闲,却是换不来的。
令狐去病又道:“如今早成道者皆已离去,北泽师叔在当今之世,算是德高望重,独树一帜。”北泽仑摇了摇头,道:“能者尽去罢了。”令狐去病抬首一望,界域正中,木襄早已在端立等候。
当即洒然道:“时机已至。”旋即缓缓踏步前行,步步凌虚,仿佛已得飞升之旨,身形意外的飘忽。
归位之后,翘首而望的诸宗上真,何止八九百数,几乎是一界之上真汇聚。
而天玄境以下的金丹、元婴修士,云集于正下方心禅庭分舵外围的法坛上更不知有几千几万人。
令狐去病高声道:“我去也!”身形便是拔空而起!观礼诸真都是一怔。
在他们心中看来,令狐去病虽是向来不拘一格,但是今日场面如此盛大,临去之际,多多少少是要讲两句话的。
但没有想到,他真就去得如此随意!此念方起之时,异变陡生。令狐去病凌空不过里许,忽然回首,大袖一拂。
天光骤然一暗。大地震颤。雷声阵阵。这倒是小场面;最关键的是,在此间诸真眼光中,这浑成一体的
“无名界”,竟忽然消失不见了!这一下,大家心中震动非同小可。难道令狐去病离去之际,要将赤界道统断绝吗?
因令狐去病遁去速度并不算快捷,有几位上真几乎忍不住要出手阻拦,只是在最后关头生生止住。
就连北泽仑,一时间也是略微意动。之所以最终无人有所动作,倒不是震慑于令狐去病的道行与声威;而是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信念——觉得令狐去病就算功行再强,也不足以在飞升之际将作为赤界道术根本的
“无名界”卷走!果然,不知是几个呼吸,还是十余个呼吸之后。一切天地异象忽然停止,由动而静,全无征兆。
哪怕定力强如天玄上真,也无一例外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
“无名界”好端端的呈现在原地,像是复生,又像是从未离去。刚刚几乎有所动作的几位天玄境,心中莫名生出惭愧。
经此一变,令狐去病飞遁的速度陡然加快,稍一回眸,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之后,身形三两个顿挫,已然出现在此间天际的极限;然后,消失不见。
木襄紧随其后。在她翩然行出数千里后,忽地回首展袖,如同海底捞月一般轻轻一抹。
这一下,天地异象复现,连同无名界也再度消失。好在这一回大家都有了经验,再无人大惊小怪。
几个呼吸之后,木襄最后一道残影,自天中消散。有一些心思灵敏之辈,却是心中猜测——是否令狐去病和木襄二人,功行已然在南玉、铁珂、费难以及阴甘牧等诸位前飞升者之上?
这最后的无名界明灭,天地异象之变,分明是二人有意为之。这是新发现、创制的什么道术步骤,对于飞升之后的功果有益?
只是愈是思索,却愈觉得茫然无头绪。因为实在难以想通,如何才能令稳固无比的无名界,生出这样明显的变化。
……紫薇大世界。某一个瞬间,已然臻至道境的秦梦霖、姜敏仪,以及心意已属道境的黄希音,心中都生出一个明确的感应。
甚至于身在紫薇心实之中的费难、南宫伯玉,也都生出一丝模模湖湖的念头。
至于归无咎,自是算定了令狐去病、木襄的飞升落足之地,等候接引。
荒海地宫,姜敏仪眯起眼思索一阵,忽道:“我知道了。”秦梦霖道:“有何感知?”姜敏仪道:“正如同先前之推演。那物一旦进入紫薇大世界,赤界与紫薇大世界的关系,就从大小二界,变成了上下从属的关系,俨然身在一界之内。时空之序,也归于一致。”秦梦霖点点头。
这是先前之推演预料到的。如今紫薇大世界的时间流速,和赤界相较,是一日和半年的关系。
若要二者一致,最直观的方法就是在赤界之上长成真正、完整的道境。
但是依据先前推演,这
“两界归于一致”的举动,也能导致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变化,立竿见影。
怕是从现在开始,赤界和紫薇大世界之间,包括赤界之内无名界空和其余区域之间,时序完全相同。
姜敏仪却面色古怪,道:“不止是这样。”
“这种变化,不是赤界成长至成熟,或者说放缓至和紫薇大世界相同的流速;而是二者之间相向接近。”
“换言之,赤界之上的时间流速是减慢了;但紫薇大世界之上的时间流速,却是加快了。”
“只是身在本界之中,难以感知罢了。”姜敏仪功行本不及秦梦霖;但是他和封闭的武域有感应维系,且她的道行已然到了对于武域回归紫薇大世界有了一个清晰的时间表的程度,立刻感受到自己的功业进度似乎莫名快了许多。
原本至少要七八百年的功果,似乎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就能完成。秦梦霖闻言,眉头微凝,显然也十分动容。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二界相契幽微变
末拿本洲之内。
令狐去病、木襄成功飞升之后,已然被归无咎护佑此间。
这两人所持之道术,都与旁人不同。哪怕是南宫伯玉、费难等人境界犹有过之。
令狐去病是剑灵之体,此名此人,皆属唯一,必然要与紫薇大世界的“令狐去病”合成一人。
木襄不必多言,是真正成就道境这一步,在紫薇大世界完成的第一人。
二人立身之后,反应十分一致,都是查看自己独特的“空间”中,所负之物!
但是一望之下,却是空空如也。
两人各自持有的“无名界”,似乎一入紫薇大世界,就莫名消散融合了。
但令狐去病、木襄二人并未惊异;且下一步二人的动作也是完全相同——
都是闭目沉思,感悟气运升降。
对于道缘层次极高之人,道心练达,歧途正道历历分明。唯有极高层次的棋局,才能令其本心之上生出一层迷雾。
但是这也仅仅是“事前”。
像这样明确、重大的歧路抉择,一旦到了做出抉择之后,感受之激烈又会陡然增加数倍!
此时此刻、令狐去病,木襄的抉择,已经尘埃落定。
所以尝试去感应,自己所做的选择,到底对还是不对。
一念初起,心中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那种自信充盈的满足感。
令狐去病、木襄都是心中一凛。
但紧接着,二人心中却也并未生出危机感和晦涩感。
归无咎目光一瞥,已知二人举动之意,笑言道:“不必再试。”
二人一齐拜见。
木襄略一犹豫,还是直接发问道:“敢问师祖。最终做出的抉择,到底正确与否?”
归无咎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澹澹言道:“你二人所负载之物,已与荒海之物融合为一矣。如今其负有玄妙,已不亚于赤界中的那件真品。”
所谓“荒海之物”,自然指的是归无咎模拟凝练的那一座“无名界”。
此时此刻,归无咎虽身在末拿本洲,但却心中自有感应——荒海中的那座“无名界”,此时此刻已是生根发芽,将宽心禅文字诸物,一齐演化出来。
无形之间,精华俱在,已是夺去了此物之根本;也奠定了赤界和紫薇大世界融合归一的根基。
木襄闻言,精神一振。
从这方面看,似乎这一场搬运意义重大,自己选择正确的概率,似乎大大提升。
令狐去病更是面上浮现出笑意,道:“这一子,多半是对了。”
归无咎澹澹道:“那也未必。”
令狐去病闻言愕然。
再想问时,归无咎身影渐澹,已自末拿本洲之中退却。
姜敏仪能够感受到的细微变化,归无咎自然也能感受得到;并且更加精确。
只因姜敏仪所持功业,是武域与紫薇大世界的融合;而归无咎所持的功业,却是他自己的整个道途!
而终点汇聚的时日,又是那么巧合。
紫薇大世界中决胜负的时间点,似乎已然定下了。
……
凤族。
凤族今日当值,主理事务的,是年轻一辈名为璞安难的长老,成就近道比之归无咎万法宗成道只早上三百年。
这一日,璞安难正独坐玉台之上,自斟自饮。
倏忽之间,一道遁光激射而至,急匆匆落下一人,上前一拜,大声道:“启禀长老,玉华真元桩通体尽赤矣!”
璞安难闻言一愣,手中酒杯落在地上。
他手指一伸,本想出言斥责;但是料想以对方三境修为,也不至于这等寻常的看护职司都出来岔子,便改口道:“待我亲去看过。”
身躯一卷,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报讯之人一愣,连忙跟上。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璞安难来到一方湖泊之前。
此湖泊困居高山之间,面积大小,介乎于湖泊与圆潭之间,其形貌之圆,真如大神通者精准切割出来的一般。
湖中水象,呈现赤色、青色二色交错。
而湖泊的正中央,约莫一根碗口粗细的“铁棍”,高三十六丈,笔直矗立,犹如定海神针。
璞安难长老功聚双目,认真看去,此时此刻,“铁棍”果然尽赤,并非幻象。
怔然良久,璞安难掌心握住一枚传讯玉符。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赶到此间的妖王,已然达到二三十人之多,且功行深湛、隐居不出的名宿族老,占据一半以上。
议论纷呈,也是七嘴八舌。
“果然是喜从天降,元气尽复?我凤族合当复兴?”
“莫不是此物本身出了问题?”
“绝不可能……”
“此物虽然是炼制未久,但其效用之灵验,和本族既往卜算之法一脉相承,岂有差错之理……”
“不必多虑。锥在囊中,岂能隐藏?不论生于哪一个部族分枝,快则十余载,慢不过百载,对应人物必然出现在我等视野中。到时候加以考验便可。”
“何必等上百载,将本族接下来三日之内出生的人物,一并遍历计数,快快将其寻出!”
卜算之道,原本是凤族的拿手好戏。
那枚细长铁棍,长达三十六丈,本是凤族最近一二百年才炼制出来的一件奇珍,名玉华真元桩,作用是隶属卜算一类。
但是并非通用类道具法宝,而是物有专精,只能卜算一件事——那就是凤族下一个真正顶尖的人物,出世于何时。
在上一个千年,凤族玉离子,稳稳压过龙族李云龙一筹。
从某种意义上说,以龙族的底蕴,李云龙从始至终未能臻至真流之境,可以算是并未达到预期。
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李云龙之不足,也未必不是为下一代积蓄了潜力;而玉离子达到的层次远远超出预期,结局就是其一旦离去之后,凤族真正的杰出人物,想要再度孕育积攒出来,需要更长久的时间。
此间所谓“杰出”,自然是以圆满境界为限。
这件法宝出世之后的测验结果表明,以凤族之宏大底蕴,近乎人榜、道前一步的人物,可谓是代代不绝;但是要达到地榜行列,圆满之境,却需要至少等候三百年。
但是今日,玉华真元桩通体尽赤。
这意味着,下一个圆满境界的人物,本族将在三日之内出世。
……
赤魅族。
族主公元明与妖王公盛良,正一同在溪边垂钓。
那异界之行,南宫伯玉在其中得了大机缘的消息,赤魅族自然也有与闻。
当初,公元明对于自身之谋划可谓十分满意,尽显一大族族主之深谋远虑。
哪怕南宫伯玉选择了九尾狐族,但是在公元明的策划之下,南宫伯玉与赤魅族的联系,因那道术之修缮,依旧密切而不可分割。
但时日今日,南宫伯玉因一场机缘成长至极高的高度,公元明却忽然有些后悔了。
因为赤魅族,终究是缺了足能扛鼎的人物。
公盛良妖王道:“要不然……再想想办法?他今日眼界更高,也当明白背后支撑之力的重要性。哪怕以所负一族之气运相互倚傍而论,赤魅族能够给与他的助力,也是更多。”
公元明出神良久,摇头道:“希望渺茫。只是设法再前进半步罢了。”
公盛良妖王也是一声叹息,道:“以我赤魅族今日之地位,理应有圆满之境的人物支撑门面。若有此等境界中人,虽不及南宫伯玉,也堪称表里相合。”
公元明正要说话,蓦然神情一凝。
旋即自袖中掏出一幅图卷,张开之后,诧异言道:“已经有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一域从速一域宽
诸如凤族,赤魅族这样的变化,在紫薇大世界之中,其余种族、宗门,快速的发生、发现。
未过多久时日,各方讯息,汇总于荒海。
数量之浩繁,几是骇人听闻。
越衡宗有一弟子,名谢思语,如今年纪未及六十,不过是堪堪金丹境界的修为;参与荒海之会,也不过是二三次而已。
平心而论,其人资质,在越衡宗这一代算得上第一。
阴阳鱼试,俱是九星。
但是若以其终极目标而论,其实也不过就是近道一步、人榜有名的程度;能不能够达到,还是两说之数。
九宗之内,同样隐然有盛衰之理。
既然有了归无咎、木愔璃、宁素尘,以至于文晋元、韩太康等人,后续的一辈,稍见低谷,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近日以来,这位谢思语豁然悟道,竟一举攀升至人榜之中。
金丹境初臻此境界,则其潜力终点,几乎有望直指圆满之境!
凤族与赤魅族所新出,血脉资质非常之人,有望圆满的那两位,早已被本族暗中关切,照拂起来。
巫道之中,又有变化。
若说巫道之根基,其实较阴阳道略逊。御孤乘最终境界之成就,同样是略高于预期。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巫道近百年涌现出的一个杰出人物——一个名为巫星的少年,进阶金丹之前始终未能攀上人榜。
若是这个步点没有踩准,最终想要成就圆满之境,怕是恰好会差上一丝半点。
然而就在令狐去病、木襄入紫薇大世界十二个时辰,巫星隐有所悟,同样升至人榜,将来圆满有望。
木灵一族,本是白灵儿一枝独秀。
但半个时辰之前木灵一族急讯传至荒海,言道族中又出一位异才,将来地榜有名。
须臾之间,紫薇大世界中目前已臻人榜、将来圆满有望的人物,竟是多出了五位!
而稍逊一筹的,更是达到十人。
藏象宗蓬经武;
四御门司空翎;
乃至万法宗之内,石墨游历才外,又偶然发现的一名年轻弟子苏飞航;
以及妖族新近出世者三人;隐宗、阴阳道、武道、魔道各一人。
这十个人,将来潜力极限,本是距离圆满境界一二步,距离上榜稍稍差了一口气的人物;但是瞬息之间,也是拔擢了一层。将来各自人榜有望。
安顿好令狐去病、木襄之后,归无咎遁返荒海。
除了归无咎亲近人外,九宗真君,隐宗、大妖族中说得上话的长老、乃至族主本人,每一家各自有一个代表人物,一齐聚集于此。
此时此刻,诸君都是严阵以待的态度。
这样的架势,自三年之前归无咎做出决断之时就一直维持,从未放下。
归无咎法身一降,各家真君、上真、长老,早已等候在侧,便一齐靠拢了上来。
缥缈宗施凤楠真君肃然道:“大天尊有何吩咐,尽管示下。”
身旁孔袖妖王、孤邑上真、司夕夜等人,也一齐点头应和。
很明显,紫薇大世界中瞬间引发的惊人变异,明显是说明棋局有了极瞩目的变化。无论是推演之道,还是实打实的建筑阵门、提供人力物力,怕是都到了义不容辞之时。
归无咎环顾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有劳诸君美意。眼下暂且无事;诸位可以各返宗门。”
又补充道:“不必劳神多虑,我自有计较。这段时日,诸位费心了。”
此间诸真,无不愕然。
但是归无咎所说的话,他们自当信从。各自表明态度之后,陆续离去。
归无咎独自来到那合和二相,几乎和赤界之上完全相同的模拟“无名界”之前,仔细观望。
最终的选择,引发了这样剧烈的变化,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这并不能说做出的选择错了——如果换作挪移它物,极有可能也是类似的结果。
此时此刻,紫薇大世界中的异象,严格来说不是“提升”,而是“提前”。
原先万年之期,紫薇大世界满七十二人之数。时间进度如何,在归无咎心中历历分明。
现在之所以来了个大爆发,其实是因为——
整个周期,已经缩短成了千年!
归无咎成觉境之期;也是飞升之期。
赤界之上时间流速减缓;紫薇大世界之上时间流速加快。两相结合,构成了这样的奇观。
因为这一番巧妙的变化,先前费心思虑的许多疑难问题,譬如赤界去而难返、同道难以建立;亡故之影正反循环,业力挤占;紫薇大世界道境飞升之难等等,此刻不能说完全得到了解决,但是都陆陆续续有了头绪。
换言之,这些已经不再是斗争的核心部分。
最后较量的战场,悄然确立。
不知何时,秦梦霖来到近前,和归无咎对视一眼,然后沉声道:“他想要的布置,已然功成了。”
归无咎缓缓点头。
这样一场剧烈的变化,战局的突然延伸,毫无疑问是万青冥期待看到的结果。
但是归无咎这里,也没有任何失算之意,同样对局面演化十分满意。
起码到目前为止,到底是采用保守遏制之策,还是从宽从深,往双方落子愈来愈多的方向上较量,两种策略谁优谁劣,未有定论。
归无咎道:“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末拿本洲的初入之法,对方始终不能以照影法破解。所以最近的数百载,还是安全的。”
所谓确立的“决战之期”,就是九次末拿本洲出界机会用完,归无咎尚未飞升的数百载时间了。
……
赤界之上。
虽然铁珂、南宫伯玉、木襄等重明宗最顶尖的人物已经相继离去,但是天明墨海川作为近道上真的论道之地,这个传统却是维持了下来。
但是重明宗自家修士资历却是略浅,如今这里举办聚会,十有八九是以北泽仑或巨奇上真为主。
这一日,殿中约莫二十余位真君论道正酣,原是声音此起彼伏;但一瞬之间,这声音却平复了下来。
其余许多真君,都是不约而同将目光投下巨奇上真、北泽仑二人。
而巨奇上真和北泽仑,却是相互对视。
目光之中,还有一丝欣喜,和不敢置信。
巨奇上真默然十余息,忽然道:“北泽道友……”
北泽仑试探着道:“枷锁尽去?”
巨奇上真猛地一点头!
虽然时至今日,赤界修士成功飞升的也有七八个以上;看似道统有始有终,已经大臻圆熟。
但是自阴甘牧成为赤界第一个近道修士开始,对于赤界之上成道法,一个疑虑从未消去。
那就是——
那所谓的“二影竞合”之法,似乎并非真正独立上乘法;而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补救法”。如若不然,这成道之法,为何不是如金丹元婴境界那般,自由自在、强化己身而成;却偏偏去合一道明显具备独立人格的人物幻影?
所谓上进艰难之心,由此而来。
但是就在刚才,这莫名的困顿感,忽然消去!
这倒并不是说感应到什么独立修持的法诀即将出世。事实上,或许道术内容依旧不变,今后的成道之法,还是竞合之影;但是那种为人从属、走上窄路的感觉,确实是无影无踪了。
巨奇上真笑道:“若是我所料不错,今后成就道境,当是愈加容易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成道疾沧海桑田
玄浑琉璃天。
这一日,冰心莹彻的天上妙界,忽然颜色变化,深浅反复。几度升降之后,门户骤然张开。
四道金光映射于外,恰好是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纵横错成十字。
又过十余息,其中缓缓行步出四个人来。除了一人蓝白相间的长袍,气度凝实恢弘,其余三人,都是一袭白衣。
江海、宁素尘、束玉白、云千绝。
四人出界之后,遥遥一望,旋汇聚一处,各自颔首见过。
今日一同出界,四周空空荡荡,明显不是下一届琉璃天之会开启的时间。
心中默数,时限已明——三人完功其实依旧未足满三百六十年之数,而是依旧快出一步,只得三百五十七载。
然后,四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说不出是惊奇还是惊喜。
因为破境历时甚久的缘故,四人心中有数,以如今紫薇大世界的演化剧烈程度,怕是有沧桑巨变。所以一旦出界,也无心顾及其他,心中更迫切的是等候各自迎接之人,抑或者快速返回宗门,了解天下大势。
但是这一瞬之间,四人心中都生出极微妙的感觉。
江海秉持剑道,感悟最为直接。心念一动,莫名感受到,似乎自己此番成就近道之后,一旦脱离了玄浑琉璃天的藩篱,进入紫薇大世界中,好似立刻告别过往,进入了“从近道境到道境”的前进修炼模式。
气机之增长,法力之圆满,效率远远高于预期!
说不定未必需要千年之数,便能臻至道境。
少顷,宁素尘、束玉白、云千绝三人,各自神色微微变,同样也体验到这一点。
束玉白目光一瞥,观望三人神色,心中暗暗摇头。
在刚才的一瞬之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独得之秘;但现在看来明显非是。
江海又仔细体会数十息,当先道:“异哉!约莫数百载时间,便有道境之缘。这倒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束玉白道:“是我等道行,胜过九宗故法先贤?”
很明显,四人的圆满境界,其实和九宗先辈中能够成就天尊的人物境界相同。按理说破境时限,理应参照已然成道的五十余位天尊。彼辈从近道到道境这一关,常态而言当是在二万载以上;能够万年成就的,都算极为罕见了。
如今自己这莫名增益,莫不是因为自己的“圆满之境”较之先辈更强?
须知宁素尘、江海,算是站在圆满之境的顶点;哪怕是束玉白,本人功行经过对于辰阳八剑和藏象七功的拆解,也明显提高了一层。
云千绝摇头道:“只怕不是。”
“我之道行,较之三位稍逊一筹,不过勉强臻此界限。但是此刻我心中明悟感应,以如今的气机流转之速,也就是千年上下,便得道境功成。”
束玉白一愕。
既然云千绝如此说,那就的确不可能了。
云千绝乃是抓住了最后一步机会,勉强追上了圆满境界的门槛。以修为根基而论,至多也只是和诸永宸、姜成鹿、东方晚晴的先辈天尊并驾齐驱,而绝无可能根基胜过。
宁素尘接话道:“的确不可能。我入琉璃天之前心中自持功法度数,将来近道至道境一关,须得七千年上下打磨;但如今出界,已然变成了七百年,平白缩短了九成。”
四人目光一对,心中隐约泛起一个念头——那就是,紫薇大世界的变化之剧烈,或许远远在其想象之上!
就在此时,两道遁光骤然落下。
辰阳剑山蒲方舆,藏象宗居四维。
四人心中微动。
江海、束玉白目中更是泛起一丝棋期盼之意。
来的是辰阳剑山、藏象宗二家真君,而越衡宗、盈法宗却并未遣人来接。这莫非说明如今是辰阳一方得势?
居四维率先言道:“恭喜师侄近道功成。”
束玉白还礼致意。
但居四维话锋一转,忽然道:“束师侄。掌门传下法旨,命你在门中玉璧玄关闭关五百年,调和身心,精纯道术。无故勿要外出。”
束玉白一愕。
如今自己气机感悟,距离成就道境,也用不了六七百年。闭关五百载,岂不是意味着近道境至道境之间的绝大多数时日,都隐而不出?
如今自己成就近道境界,战力在藏象宗算是数一数二,本当为宗门最得力的人物,怎会做这样的安排?
怔然道:“这是为何?太师伯如此布置,用意何在?”
居四维摇头道:“如今藏象宗执掌,是念莎师侄,如今她已是道境修为。这道法谕,正是她所颁布。先奉行勿疑,勿生枝节。”
束玉白不敢置信道:“杜念莎?”
“如今紫薇大世界,发生了何事?”
“九宗之中,两大阵营争竞,形势如何?”
江海、宁素尘、云千绝三人,也是一齐侧耳倾听。
蒲方舆真君摇了摇头,道:“九宗本为一体,气力相合,哪里有什么两大阵营?如今紫薇大世界在大天尊遥领之下,避却内耗,一举呈现繁荣之相。圣教已然不存;龙凤麒麟玄武诸族及巫道等,亦呈更新之象。曾经纷纭,不过是幻梦而已。”
旋即目光和江海一对,意味深长的道:“回吧。”
江海出神片刻,目光微微一凝,也不再多闻,径直驾遁光离去了。
束玉白尤其惊异,道:“大天尊?这是哪一位?”
居四维默然道:“归无咎。”
宁素尘、云千绝二人,眸中陡然泛出光华。
……
距离荒海门户处最近的阴阳洞天传送阵,原本是南宫伯玉、白灵儿等人立下的比斗之地,忽然气机涌动、竟是一前一后两拨人同时动用了这阴阳洞天。
并且规模甚巨,不仅仅是有人孤身穿过;而是五六十丈长短的法舟车驾,以前后二百余人护佑,一般的通体漆黑,外间包裹了一层,严密如同龟壳。
后出界之人目视前方,忽道:“公元族主止步。”
前方那人立刻转头,诧异道:“孔吾族主。”
原来,一先一后携带两座法舟赶到的,赫然是孔雀、赤魅两族族主亲自护送。
旋即两人并肩而行。
孔吾妖王当先道:“我所亲自护持的,是本族特产,于修炼空间类道术大为有用的奇石——元转无相石。应大天尊之请,借用些许。不知公元族主是?”
公元明若有所思,道:“这是赤魅族中界域成阵、四方网罗通连立下根基的一物,九窍星磁元晶。认真说来,也是空间类的材料。”
孔吾妖王道:“看来大天尊将有不小动作。”
地宫之下。
归无咎剑气遥感,旋对石墨言道:“孔雀、赤魅两族族主已至,你且去迎上一迎。”
石墨领命退下。
此间清楚可以看到,在那模拟“无名界”的浑成之相旁边,已然堆积了不少奇珍异物,正是从隐宗及各大妖族、乃至九宗中交换而来。孔雀、赤魅两族因为取用之物调配不易,反而是来得较慢的。
姜敏仪站在一旁,道:“不知道你这一次尝试,成功的几率多少?”
归无咎道:“若是一切正常,当无不成之理。”
如今紫薇大世界和赤界已有融合之相,其方位悬隔,已是身在界限内外半步之遥、时时具有交集的程度。
以特殊的法门,立下传送门户,已经具备了条件。
ps:前几天尝试很失败,抱歉。白天忙得特别累的话,晚上真的动不了,这几天各种办法都想过了,比如九点半忙完的时候洗个澡、运动一下等等,结果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很难开始打字。所以还是改回来,起早一点写好了定时12点,开始一天的生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贯通合力炼阵符
当然,此类法门,限制依旧不小。
赤界对于紫薇大世界而言,就相当于环绕而动的一颗星辰。
以目前物力条件,唯有当这“星辰”距离紫薇大世界最近之时,那种“仿佛身在同一空间”的特性,才算得到最大的强化;也勉强达到了运用传送之法的门槛。以时间限定,恰好是每隔周年而出一日,一日能渡一人,而且还是单向的。
但是这毕竟是将紫薇大世界和赤界联络这件最关键的事情解决了。
不止如此,其余的几大疑难,尤其是赤界飞升而来、导致业力增减变化等等,依旧有望通过另一种方法解决。
阐释其中微妙变化,姜敏仪忽然言道:“如此一来……对于挪入紫薇大世界之物,我倒是有些信心了。”
归无咎道:“何以见得?”
姜敏仪道:“此物一出,先前的几大疑难,都涣然冰释,仿佛不存在一般。”
“但是那样的疑难和挑战,譬如无名界最初的映照之功,飞升之后业力增减等等,必然也有其实际效用,而非虚应之招。若你不能妥善解决,其必然是招招致命。”
“如今表面看来其等尽数化去而有解,好似进入了一个新的格局之内,但是这种陡然提升层次的感受,必然不是对方的初始目标——而更像是故法皆不得计后,拉进一个双方皆无把握的领域。”
归无咎微微一笑,正视姜敏仪道:“看来你距离道果完成,也是愈来愈近了。”
事实上,就在十余日之前,归无咎已然传命下去,于半年之后,所封禁的空间封印,尽数解开。
此法谕一下,诸族各方上层奉行无碍,但是中下层却有杂音传出。
毕竟,乍一看去这些封印法阵靡费资源着实不小,用了没有多少年,虽曾阻隔过数人,但是绝大多数禁阵几乎是从未发动过。
一时忽然改弦易辙,心中难以完全想通。
他们却不知,没有当时的见招拆招,就没有现在的新的格局变化。
更重要的是,如今紫薇大世界上的剧烈变化,对于归无咎,乃至每一个天资甚高的修道人而言,好处极大。
这样的深刻的变革,已不能解释为万青冥故意投放的诱饵、先弃后取一类;哪怕在万青冥的预计之中,也必然是归无咎一路以来应对无误,所导致的进入一个愈来愈开放的竞争领域。
少顷,姜敏仪露出凝神倾听的神色,道:“束玉白未多生变故,径直返回藏象宗去了。”
归无咎笑道:“如今时局,他也不得不识时务。”
“尤其修行之速,亦能稍稍易其心意,影响其做出选择。”
如今姜敏仪对于武域领悟渐深,已然掌握了归无咎虚生投影一类的法门;天涯悬隔,如能亲见。
其实藏象宗只遣出一人去传递消息,也是一种试探,尤其去的是资历较浅、于上一届琉璃天之会方才成道的居四维。
以战力而论,除非一派掌门动用至宝,否则束玉白等虽只是刚刚出境,战力当在九宗早先成道的列位真君之上。
但束玉白若真的不服,姜敏仪通过阴阳洞天赶到,自会将其拿下。
说话之间,孔吾族主、公元明族主二人进来见过,归无咎自是亲自接见并答谢。
诸物齐备之后,归无咎环视眼前积蓄,出神良久。
旋即气机一引,面前忽然浮现出一个童子,唇红齿白,手中捧着铜炉。
归无咎笑言道:“好久不见了。”
小铁匠哼哼道:“什么好久不见,分明是你不放我出来。”
又面露惆怅之色,道:“如今紫薇大世界之格局,都是落足于宏观远景;炼制杀伐之宝的需求,反而不若竞争激烈之时那么热切,我也无聊的紧。”
此时此刻,哪怕是寻常的道境,若不识根底,也难以辨明小铁匠的真宝之身;其形貌神思,早已返璞归真,与真人无异。
归无咎道:“现在正有一物。”
伸出手指一点,丝丝无形剑意,点在小铁匠眉心,正是将将要熔炼之物,法诀密奥告知。
小铁匠接受完毕,诧异道:“竟然是远距传送阵的实物之引……难倒是不难;原来在于虚实配合。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四十九天,也足当成型了。”
归无咎微笑道:“如此甚好。”
其实以归无咎如今的法力,空手炼器,第一流炼炉能够做的,他同样也能做。
只是今日营造有些特殊,是将传送阵立在模拟的“无名界”之内。其中有形实体成型的过程,这“无名界”无形妙意也要随时推演,呈现出与之类似的变化。二者之间,必须配合无间。
最终,所凝练出的实体处于虚实不定的奇妙状态,方能凭借感应之功,使其具备类似于魔道四典异域感通的效力。
小铁匠东张西望一阵,蓦然间一张口,将此间所有备好的材料尽数吞了。同时法诀默运,面颊之上有澹澹的纹路浮现。而其身躯也是豁然一隐一现,旋即出现在模拟“无名界”内正中的位置。
三月时间,一闪而逝。
……
最近几个月,赤界之上,却是极为热闹。
一连串惊人的变化,相继发生。
最初是一种奇妙的心意感悟,经巨奇上真、北泽仑等人点明,是道术枷锁尽去、法诀由曲向直之意。
但随后一个更惊人的变化却以更快的速度轰传开来——
无名界上,和外界时间之序以极快的速度归于一致!
看似在无名界周围悟道的上真,只是极少数人;但是这个变化,影响也不可谓不大。这意味着,于此间悟宽心禅,不再是倥偬百年,时光飞渡;而可以变得更加从容。
就在三日之前,又发生了一桩剧烈异变。
那无名界本体,宛若结界的巨壳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印记,纵横两道,宛若一个“井”字;但要触摸其实体,却又虚无缥缈。
这一重变故,更是影响深远。
毕竟,从无名界挪移定位、宽心禅石碑现世之后,此物再也不曾显化过什么明显的变化。
由此以来,这无名界周围,却是迎来了有史以来人物聚集最为整齐的一次聚会。因为近道上真数量增加的缘故,较之当年无名界定位、宽心禅现实的那一次,集齐的人数更多。
以北泽仑、巨奇上真、青笠上真等为首,领悟宽心禅的诸位上真和核心,议论其中精奥。
其中十分之七的人,都是持有“道术现世”一说,并和早些时日那“天地渐宽”的心意感悟联系起来。
诸真首脑相聚之处。
巨奇上真善能察言观色,仔细打量了北泽仑一眼,道:“北泽道友,似乎并不完全认同道术现世之说。”
其实巨奇上真自己,倒是颇为认同的。
很明显,赤界之上的道术,为何有一种枷锁感、似乎前路不振?因为你的上进之路由“竞合之影”而来,并非你独立走成的道路。如果那竞合之影不足,消散,或是用尽,那么你的前进之路也自然断绝了。
而枷锁尽去,最好的解释,就是独立道法的现世。
前些时日,这种感觉消散的一瞬间,大家并未发现有任何道术现世的征兆;直到今日终于呈现出异样,而且是出现在最敏感的无名界上,与道术相关的概率却是极大提升。
北泽仑沉吟道:“按道理说,的确是道术现世的可能性较高,只是……”
北泽仑作为赤界最早成道的四人,虽然根基较之阴甘牧等稍弱了一些,但是见识眼力,感悟幽玄,也算此间诸真独步。他总是觉得,这种若有若无,虚现印记,更像是空间一类的法门。
就在此时,青笠上真勐地伸手一指,道:“诸君请看!”
巨奇上真,北泽仑等人一齐抬头看去,豁然发现,那两横两竖的印记,似乎莫名幽深了两分。
北泽仑曲指一算,立刻言道:“距离此物呈现,恰好过去了三日三夜。”
青笠上真精神一振,连声道:“如此则易尔。看来此物并非初现玄机、尚需演化良久之类;其演化看来甚是迅捷。我等只需守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必然能见端倪。”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赤界传法完道果
旬月之后,荒海异象纷呈。
却见小铁匠一步遁出,好似身躯从与无名界“重叠”的状态下分离,完成一种奇妙的分化。
而奇妙的是,原本隐现于小铁匠身躯之内、一个缓缓转动、纵横两道的“井”字形银符,却并未随着小铁匠一从遁出,而是莫名留在原地。
归无咎伸出手指一点。
“无名界”气象,也随之虚实不定,仿佛从实体化作虚影;但是经历一个轮回,又重新化作凝实。
这来回一变,可不是无事发生。一个恍惚之下,那银符实体,已是和“无名界”完全相合,似乎天然一体之物。
哪怕是道境层次的人物此时到来,怕是也难以想象,其实这是一件刚刚炼制完成的“外物”。
小铁匠打了个哈欠,道:“既然成了,我先休息几日。”
旋即便身化遁光,消弭不见。
约莫过了十余息,整个无名界,立刻传来一阵深邃悠远的味道。
归无咎抬头一望,遥观眼前之物,几乎能感受到与之通连的实体轮廓。
到了这一步,无名界上的自己分身,已然不必动用那奇特的文字符号传讯,单单是借助两方无名界域,就能达到一定程度的讯息交互。
轻轻一抬手,外间门户打开。
外间两人,依次进入,却是归无咎的两位弟子,石墨和荆柯。
二人入境之后,循归无咎目光指点,仔细感受无名界的气机形貌变化。只觉此物又生一变,灵异非常;但一时之间却不能断明变化根由何在。
归无咎笑道:“此往来传送之通道是也。”
石墨、荆柯都是心中一凛,这意味着自发现赤界开始,最大的难题已经被解决。
归无咎道:“你二人意下如何?”
虽未明言,但是石墨、荆柯两个,都立刻想到,这是要两人中的一个,做第一个通行两界之人。
两人都在默默思量。
但是心中所想,却并不奔着“解题”去,考虑此行目的如何、条件如何、成败如何等等;而是奔着“自足”去,考虑自身道术若要更进一步,需要做些什么。
十余息之后,石墨转头望了荆柯一眼,道:“此行似乎应当师弟去为宜。”
石墨心中考虑分明,自己完全继承空蕴念剑道统,将来上趋剑果,似乎并没有明显的窒涩和缺陷,完全可以独立完成;而此行对于荆柯而言,似乎是一个机缘。
荆柯果然也并不谦让,郑重道:“弟子必不负恩师所托。不知弟子该何时启程?”
归无咎微微一笑,道:“不急。且去仔细思量三日,准备妥当。”
二位弟子,一同退下。
少顷,秦梦霖身影浮现,道:“其实姜敏仪去,最为稳妥;只是浪费了一次机会。让荆轲去,却有些强人所难。二者之间,一疾一缓,却没有恰好好处的人选。”
归无咎点头道:“难是难了些。但是若不借助这一桩机缘,想要独立悟得道果,同样不是等闲能成。”
虽然先前南宫伯玉、费难、铁珂、令狐去病、木襄已先后去往赤界,并成功回返,但是荆柯此去的目的,却截然不同!
南宫伯玉等人,是借用赤界之法成道,并在亲身实践的过程中见招拆招,破解万青冥所设之局,并加以解之;但是荆柯则不然;他不是去借法成道的。
退一步说,哪怕他想借用此法成道,也不成了。
第一,如今赤界与紫薇大世界时序一统,已然一致,在赤界之上修行,并无类似于“逆宇玄石”之类的加速效果。
第二,如今李云龙、席乐荣、龙云等四人、显道应元的二转之影,所有堪用照影已然用尽。如荆柯这个层次的人物所借之影已是没有;实在要用,只得轮回杀劫转生多次凝练,实属勉强。
荆柯此去,却是去“布道”的。
如今赤界与紫薇大世界契合,冥冥中产生了微妙变化、广大机缘。但是无论是归无咎还是秦梦霖,都深刻的认识到,其实这变化并未发挥到极致。若果想要达到紫薇大世界和赤界的完美融合,其中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更易赤界之道统,将赤界道术,从完全依赖紫薇大世界亡灵的旧模式中解脱出来。
如归无咎、秦梦霖亲去,此事原来十分容易。
但若是如此,就失去了“一着两用”的机缘——
此番赤界布道,也是一场机缘。
归无咎的甚深布局之中,在紫薇大世界中提前呈现九大道果,于自己之功德,对付万青冥之推演,都是一大利器。时至今日,九果已现其六。姜敏仪所得武道传承,一旦完成武域一统,见到那与盈法宗相通之道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所以,亦可以说是九得其七。
剩下两个,荆柯当居其一。
如今荆柯融合紫薇大世界本土道术、归无咎与九宗道术而自成一家之路,并未完全成型,正处于定型的关键时刻。其实接下来的道路十分明朗,就是尝试着重参悟真昙宗、四御门两家道传,看与哪一家契合。
毕竟,因殊途同归之理,剩下必行之路,当是和真昙宗、四御门相通之道果。
其中抉择,归无咎心中自有决断,但还是将其交给荆柯自己。
荆柯做出了决断。
三年之前,荆柯选择了参悟真昙宗道术。这个抉择,却是和归无咎所想暗合。
但是荆柯想要得见道果,依旧有一个难关。
平心而论,荆柯目前的境界,或不如秦梦霖、黄希音;但是较之木愔璃、杜念莎、林双双却未必逊色。
通过末拿本洲转授之法,木愔璃能见玲珑果,林双双能见空果,杜念莎能见实相果,荆柯当然也有能力窥见真昙宗对应之果。
但其中有显著不同的是,木愔璃、林双双、杜念莎都是修习本门一以贯之之道术,无有窒涩;而荆柯却是杂糅百家,最终有意识、有目的的向着真昙宗靠拢;所以天然隔了一层。
如果没有更大机缘的话,将来荆柯入末拿本洲领悟碑文,也会明显艰难。
经此一行,须得先将本身道术圆融。
所以说,这是一个机缘。
秦梦霖道:“最大的难题,一是时间;二是他现在的修为。”
归无咎微笑道:“但是也有一桩好处——他与南宫伯玉等人隐藏混迹其间不同,可以有一个公开的身份。”
秦梦霖思量之后,缓缓点头。
对于荆柯而言,最大的挑战是时间。因为时序一统的缘故,意味着荆柯必须在两界合一的数百年时间内,以目前只是元婴修士的身份,完成赤界立下道传之事;而不能如南宫伯玉等人,修持数千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