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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巡山校尉     万法无咎txt下载     万法无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章 时序之错旋解之

    南宫伯玉、费难、阴甘牧、莫方评、三泊等一行五人,遁光直去,须臾功夫,已然落在了重明宗胜地天明墨海川。

    此间景色,遥遥看去似有一道道极为雄浑的墨色气机,此起彼伏,翻腾踊跃,一眼望去是极为诡异深沉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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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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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好书阅读a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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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好书阅读a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好书阅读a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好书阅读a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好书阅读a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好书阅读a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好书阅读a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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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功果圆熟当归去

    赤陆,无名界碑文悟道之地,百余日时间过去。玒

    在赤界之上其余人力所能及的地界,却是五十余年过去了。

    无论是百余日还是五十余载,总之诸真领悟道传之秘、修习宽心禅法诀之进境,依旧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又有一十七人,以心禅庭北泽仑为首,依次完成了“两关”之修行,纷纷前往重明宗聚会。

    大致判分,心禅庭九人,星盟七人,重明宗除了南宫伯玉之外,也有四人。

    当然,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那暗星之变,又发生了四次,与紫薇大世界中,又激起四度涟漪,但是皆备归无咎化解。但这些变化,却并非赤界修士所能知晓了。

    重明宗天明墨海川之会,却是愈发兴盛了。

    数十年来,从最初的五人开始,到现在的二十二人,完成了心禅庭“两关”修持的修士,几乎每日论道不辍。

    这一日,玉色殿宇之内,香火缭绕,左右两列二十二方石座,除了右侧上首空置,其余皆是满座。并且有诸位上真,相继论法。北泽仑、津双焰、巨奇上真、青笠上真、三泊上真、莫方评等名望素著之辈姑且不提;一位银发结成两道环髻的矮小道人,今日同样颇为积极,演示了诸般行气之道术。玒

    本为小宗出身、却在破“两关”速度上排名第十,号称“幽昱真君”的这人,如今同样也是名声渐渐响亮。他也是二十二人中唯一一个并非三大势力出身的修士。

    说来这天明墨海川之会,其实与当初主旨已然大大不同。

    机缘巧合,颇有些误打误撞的味道。

    当初阴甘牧、莫方评等人用心之迫切,在于见到的紫薇大世界景象过于震撼,故而诉求所有人联合起来,将“神游异界”之所见聚拢起来,堆砌成通识共见,以为将来的飞升之后奠定根基。

    这一原始目标,如今所有人依旧在做。

    但是这一步却不需要多少时间。

    每有新人加入,交换知见,不过短短盏茶功夫就可以完成。玒

    而如今所有人关注的终点,却转而到了道术上了。

    这成就道境的最后一关,是原本的“心影竞合”之象一分为二;一半得其气机之实,似乎直入天穹,所有人汇聚于一,成为一枚盘旋赤界的“隐星”;而另一半得玄理之虚,但是已然明练精粹,几乎与分身无异;当重新纳入本身躯壳之内,炼化合一。

    问题就在于已然一斩为二的两种意象,依旧有一种莫名的牵引力,且呈现一种外盛而内衰之象。似乎总是要将躯壳之内一半虚像,重新吞噬回去。想要将其克服,也算大有难度。

    只要将那玄理之身完全与本身熔炼合一,彻底割裂二者的联系,就意味着道境功成。

    本来这一步大家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所有的领悟难关都在前两关渡尽;这一关再怎么麻烦,终究不过是水磨功夫而已。

    但各自修持了数载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玒

    如果对二影之间的牵引力视而不见,抑或简单的想着以蛮力克服,那么别说数百年,就是一万年也飞升不成。

    所以,如今天明莫海川之会的主题,已然转移到实务上——专门研究克制一分为二的心意牵引的心得。

    幽昱真君讲道完毕,下一个当轮到阴甘牧。

    然阴甘牧略一出神,忽然望着对面空座,对主座之上的南宫伯玉言道:“南玉道友,今日怎地不见了费难道友?”

    原来,二十二席满座二十有一,差的一个,正是费难。

    南宫伯玉轻轻一点头,似乎有些思绪未定,低声道:“嗯。”

    诸真都是一怔。玒

    这算什么回答?

    是敷衍还是不愿意回答?

    莫非是费难修持秘法,不愿宣示余人?

    以南玉和费难关系之亲密,若说不知道,大家是断然不信的。

    就在此时,此间诸真,人人感受到远近内外,殿宇之中,气机莫名一空!这以灵机醇厚著称的天明墨海川,似乎瞬息之间灵机变得极为贫瘠,连二三流宗门的驻扎之地也不如。

    遭此异变,作为重明宗地主的南宫伯玉,却依旧是悠然独坐,仿佛无动于衷的模样。

    三泊上真动如脱兔,第一个纵身遁出。玒

    却见他立在殿门之前,忽然身躯猛然一挺拔,一身气机也猛然一震,显然是发现了极为特殊的变故。

    阴甘牧等人再不迟疑,几乎不分先后脚,一举涌出。

    眼前景象,果然异常震撼。

    西向的半边天穹,变得极为明亮,熠熠生光。

    一个虽然不大但是却十分清晰的人影,一步一步,缓缓向天而行。

    看似每一步踏出,他的身形大小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原地踏步而已;但是每个见到这个画面的人,都心中明确无比——此人每踏出一步,距离自己的距离就以亿万里之遥相远去。

    一袭灰袍,但身形轮廓却透着明亮的光辉,显得十分奇特。玒

    不是费难,更有何人?

    这是——

    飞升之象!

    短短五十年功夫,费难,竟然是功果大成,飞升而去了!

    踏步向天的费难,不知走出了多久之后,约莫完全隔绝了赤陆中人的感应,终于感受到自己来到了一个近乎“玄关”的所在。一步踏出,就再非此界中人了。

    这一步踏出,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其一,关于“飞升”的目的地,就是紫薇大世界的结论,必须有足够的信心,信其为真。若这里出了差错,反而飞升去往一处极遥远的天外密界,那就真成了笑话。玒

    其二,费难在决意“飞升而去”之前,心中有明确的“缘尽”之意。这就意味着一旦离去——就算是真的回返了紫薇大世界——他也不会再回来了。要知道他此行是背负着大天尊的使命而来。如今在赤界中并未有明显的功果;这就意味着,他的那份“功业”,要等到他返回紫薇之后完成。

    这个答案,委实有些难以置信。

    但费难还是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

    眼前空间,立刻一阵诡奇变化。时间也完全静止。唯独这份超然密意,在第一次运转“宽心禅”之时已然体会过近似的味道。只是第一回是“下沉”,而此刻却是“飞升”,抑扬之间,构成了明显的差别。

    几乎在一瞬之间,就令费难怀疑,自己并不是“飞升”回了紫薇大世界。

    然此时后悔终属无用,他只能静静等待最后的结果。

    不知过去了多久。玒

    当整个宇宙似乎收缩成一点、然后这一点又快速绽放、勾勒成一片生动天地、眼前景象廓然分明之时,费难微微一笑。

    海波孤岛,南北悬绝。

    他最熟悉的地域——沧溟诸域。

    是紫薇大世界。

    但是还来不及欣喜,费难面上的神情,却立刻有些狰狞了。

    这是一份极强的撕裂感。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这份撕裂感不是因为己身法力、气机上某一端出了岔子,竟只是由于心中两个念头,天人交战!玒

    修道人到了甚深境界,因其道心之坚、道缘之灵,已然极少出现心意矛盾迟疑的时候。尤其是达到圆满境界的层次,更是一举一动无不如意。

    当然,也有少数几种特殊情况——

    比如紫薇大世界运势之力等伟力的干扰;又或者和较之自己更强之人斗法所做出的抉择;又或者是如万青冥这样的天外大能布局,诱惑、引导、遮蔽。

    但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体现在心意之中,也不过是一丝极不起眼的迷茫和混沌,不用心感受,全然难以察觉。

    而现在的费难,神识之中蓦然涌现出两个念头,这两个念头相互竞争,几乎令他达到神意撕裂的地步,这却是闻所未闻的奇观。

    一个念头告诉他——应当尽可能搜集席乐荣的“缘”与“影”,或者是仿佛“残骸”的存在。不同于上一次的浮光掠影,最好是深入武域,仔细探究,将席乐荣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片段都集中起来,收纳深藏。

    而另一个念头则完全相反——这个念头告知费难,当完全忘记席乐荣的一切,就当其人完全不存在。承其故道,而绝其故迹!玒

    纠结良久,感受自己的心意变幻。费难却得出了一个奇特的结论:

    第一个念头,来自于赤界上的修持道术法门。

    而第二个念头,却反而来自于自己承载席乐荣传承的“玄命未终”之法。

    答案不难得出——

    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在赤界中飞升而来,都只会秉持第一个念头,那就是强化自己和“旧缘”之间的联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双念交征蕴玄机

    这交错之念在费难心中盘旋激突一阵,大约是因缘合力,时机已至,费难心中自然明悟。

    那异常高妙的“玄命未终”之法,道理深奥无比。一方面,此法既然是一位大神通者毕生道业功行之寄托,作为传承法门当然是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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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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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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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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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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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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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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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好书阅读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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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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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好书阅读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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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好书阅读a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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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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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造作禁阵为御策

    祥云缭绕,清气流动。

    一处近乎于烟雨霏霏、宛转变化而不见边界的空间之内,一处亭台,宛然独具,当中隐约可见三个人影。

    这亭台金玉二色交互,风格朴素,但明显可以看出,此处其实是一大型殿宇露出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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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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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好书阅读a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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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好书阅读a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好书阅读a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好书阅读a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好书阅读a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好书阅读a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好书阅读a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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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照影相叠无尽时

    归无咎并未直接答话,剑气旋收旋起,竟是再度演示了起来。

    只是方才的演示,只是宏观整体,演化紫薇大世界、赤界之上因果之变;而此时的演示,却是显化成一个具体的人物。观其形容面目,赫然正是费难。

    竟是以“费难”的视角,重新展示了他的道术成长之路,只是速度浮光掠影,异常迅捷而已。

    自费难返归紫薇大世界之后,归无咎既然亲眼得见,回溯其道术成长之路,已不是难事。

    这样的展示,无疑要确切和具体许多。

    黄希音和石墨等人,都是凝神观看。眼下归无咎弟子四人,除了白灵儿之外,其余三人都达到了一眼可明辨虚实幽微的地步。

    二影竞合,明悟本心,碧影悟道,观其成法,以至于历经紫薇来去一游之后,客体神魂一分为二……

    整个过程,都是历历在心,可谓是又见识了一种成道之路,大大开拓了眼界。

    直到费难返归紫薇大世界的一瞬,感受到了天星照影合旧缘,黄希音才微微蹙眉。

    石墨、荆柯也是面上露出疑惑。

    按照他们的理解,那赤界之上的成道之法,是一种独特的“借道”之路。到了领悟“宽心禅”、心意锚定紫薇大世界之后,本人道术,已然大是圆熟。到了这一步,那“二影相合”的故影,犹如渡河之筏,到了该当弃掉的时候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那故影一分为二——执着实相汇集于无名星辰之上;唯有至纯至清、宛若本人分身的一部分,与本身契合。

    这一步就犹如“尸解”,一旦分开独立,便是本人的真正成道之由,奠定根基,等若彻底丢掉了拐杖。

    但是没有想到,在回返紫薇大世界之后,那另外一半分身,竟尔再度投射回来!

    若是借道而成,那么就不当有最后的这道步骤;若是走的彻底将“故影”消化吸收的路数,那么第一次神游紫薇之后,功行已然到了可堪飞升的地步,为何要多此一举,先分而后合呢?

    玄机想来就在这里了。

    容四位弟子思索了一阵,归无咎才从容释疑道:“这一分一合,正是玄妙所在。通过最为彻底的异界分合,最终达到了无隙之圆融。尔等可想一想,如果将来人灭去,杀死的到底是谁?”

    石墨心中一凛。

    旋即缓缓答道:“若将来人杀死,其再入轮回,是个彻底的浑融无隙之体,或者说是个‘完整’而非‘糅合’的人……等若成了更上一层的成道资粮?”

    荆柯轻轻点头,暗暗叹服。

    譬如赤界之上有一人,其人是借助了紫薇大世界中的某一位道境而成道。经过这奇妙的一分一合提炼,此人最终,将会达到“二影竞合”的终极结果——浑成无隙,不分彼此。若此人再度被斩杀,那么其因果业力轮转虚空,便是周而复始,再度成为了赤界之上修道人迈入近道境之时、“内景观照”所能见到的一个“玄音律动”。

    只是这个人,不再是紫薇大世界原先的那位道境的虚影,而是完全消化吸收了此照影的那位本土道境。

    毫无疑问,这一个人物的“根基”,将会胜过第一世的原始形态,并且其中或许蕴藏着不可思议的手段。

    如此,无限杀死,无限轮回,等若等若无限个世代的叠加,将会制造出愈来愈强的“二影竞合”的素材来。

    石墨仔细想了一想,又问道:“既然师尊已然有道境分身投入那赤界,那为何不斩草除根,将那无形星影、以及那号称‘无名界’的碧影空间等物,一并毁去,绝其根本?”

    归无咎正色道:“这二物皆非凡品,乃是大神通者算定营设,身具不同寻常之妙理。其成住坏空、终始轮回。无论到了那一步,其形虽毁去,而因果不灭。”

    归无咎早已推算明白,无论是那碧影还是虚星,以顶尖道境层次的法力,皆能将其击破。但只是毁其形而不坏其业,终究无用。到时候还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查看其因缘运转,化作了何等形态,潜藏于何处。

    石墨、荆柯、白灵儿都是若有所悟。

    正因为如此,师尊采取了看似保守的“禁阵封绝”之法。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法也不是如此简单的。因为这飞升的通道,不同于直接遁走的通道,可谓潜藏于虚,断然难以中途拦截。唯有等到将将落定紫薇的一瞬,空间门户开启,方能尝试将那一片空间封锁住,令其临门不入,只得原地遁返。

    而这只是一刹那的事,再高明的禁阵,也难以显应如神。

    实则是因为所有的赤界人物完成“宽心禅”之后往来紫薇一趟,皆备归无咎的分身守株待兔般等到,观其人之缘与数,默默深藏,冥冥中缔结了一线联系。待得其飞升入界之前的一刹那,归无咎剑心流动,可以提前做出反应。

    将这剑意感知之法封印于阵图之中,才能做到及时禁绝。

    就在石墨、荆柯、白灵儿三人静心的同时,黄希音却是悄然抬首,望了归无咎一眼,虽然只是一眼,却是异常深刻,仿佛映照由心,无限追索。

    黄希音修持毕竟较深,尤其魔道心剑乃是空蕴念剑的反面,功底非同小可,再加上追随归无咎的时间也最久。此时心意之中,竟尔体贴出一丝模糊玄机来。

    师尊归无咎主动为诸位弟子解释剖析前后手段与因果,看似合理,这其中总是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黄希音总是觉得,如果是如此朴素的封印法门,好像……并不当如此。眼前景象,倒像是大战之前的从容静气,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看似是为四位弟子解释,其实倒是更像是一种奇特的自我审视与回顾。

    或许,是归无咎暗中动用了什么极厉害的法门,俨然是一子既出,落子不疑的畅然飘逸?

    归无咎目光一动,和黄希音四目一对,旋即微微一笑。

    不愧是近道境中身负道境心意、又身负魔剑感心妙法的人物;更是他的大弟子。一丝丝涟漪,却也被她捕捉到了。

    ……

    赤陆之上,天明墨海川。

    诸真聚会,一如往日之热烈。并且和旬月之前相比,更多出了一种奇特的专注沉浸感。

    并且这二十余人也不再是聚而论道,而是明显分成了五六个小团体,每一拨四五人、五六人。

    正中央的五六人中,青笠上真摇了摇头,叹息道:“真不知铁珂道友、费难道友二位,是如何做到的。一个立地成道,一个五十载功成。这一段时日,深研其道,竟有愈是发力追及,愈是遥远之感。怕不是再有五百年,也未必能修成二相斩分。”

    身畔莫方评笑言道:“吾等之中,下一个成道的,必然是南玉道友。只是他顾念重明宗基业,未必舍得很快离去。”

    南宫伯玉并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

    同一组中,还有阴甘牧。

    不过他的神情却是坚毅如磐石,一副从容不动的仪态。

    这倒不是因为他即将功成了;恰恰相反,按照他自己的行功感悟,想到达到一身二影之间没有任何掣肘,还需要相当漫长的修持,哪怕方法再得当,至少也是需要三百年以上。且同道之中,需要五百年乃至更久的,才是常态!

    但正应为如此,他却是坚信铁珂、费难之所以如此破境,是因其具备了常人难有的特殊机缘,而非自己功行不及。具备了这个信心之后,他的心意,反倒是从容起来。

    就在此时,青笠上真抬首一望,忽然道:“来了。”

    自天中碧影虚像上,呈现出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靠近,身形轮廓也从模糊到清晰。

    来人身形瘦长,面容之上筋骨奇崛,一身灰色宽衣随风而动,却是心禅庭门下,一位名“熬西”的上真。

    不过此人气象,只是普通的近道上真,分明不是勘破“宽心禅”两关,赶来集会的人物,倒像为了是临时传讯而来。

    但此间诸人,也并无一人表现出惊讶,个个都是习以为常的姿态。

    熬西上真落在殿中,先对着心禅庭门下阴甘牧、北泽仑等人一礼,然后与其余诸真致意。

    北泽仑极快速的自袖中取出一张圆盘,瞥了一眼,道:“三十三天。”

    津双焰目光中微烁,立刻道:“如此之快……相对于异变之初,已然减缓到了六分之一。想来用不了多久,两处地域的时间,就要归于一致。”

    诸真之中,附和者众。

    原来,自费难飞升之后,诸位上真都是发现了一个奇妙的变化——原先骤然快速、莫名呈现“一日半年”的无名界区域,似乎时间流速渐渐缓慢了下来。

    所以诸真商议之下,遣出十余位上真在无名界上轮值;每隔一个昼夜,前来报讯,验明时间长短如何。

    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如今已然变成了无名界上一日,相当于其余地界一月有余。

    而最初可是一日半载之比。

    南宫伯玉心中暗道,这可不是无名界时间流速放缓,而恰恰是其余的人元地界,时间流速加快了六倍;只是你们感受不到罢了。而引发这变化的,自然是费难的成功“飞升”所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前路吉凶本心辨

    忽忽然三年过去。

    自归无咎传下法谕之后,紫薇大世界各大宗门的动作,可谓是轰轰烈烈。虽然那营造法阵耗费极巨,但是因为归无咎传下的阵图异常清晰的缘故,所以完成的速度也是快极。

    大约到了第二十七个月,所有布置方位而法阵,已然全数营设完成。

    此时此刻,归无咎负手而立,静观眼前之空幽山谷,寂静鸟声。

    这里,并不是他的修持之地,荒海万法宗门户;而恰恰是圣教的八峰故地,当年改变紫薇大世界格局的那处战场。

    那法阵营设之举,别有一重奥妙——

    不难想到,如果那赤界上的飞升修士,可以随意降落在紫薇大世界上的任意一个角落,那么其实是挡无可挡的。哪怕归无咎法力再强,也不可能将紫薇大世界上每一处空间都连成禁阵,做到可以随时封印的程度。

    好在根据既往之所得,归无咎已然断定了,飞升之地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其实是固定的:正是你“二影竞合”所合之故影人物、因缘最重之所在。这地界何名,通过当年“碧影成型”的复现,已完全在归无咎的掌控之中。

    所以,只需要分配任务,将所有确定的地点立下法阵,就足够了!

    而微妙的是,眼前之地,却并无法阵立下。

    须知圣教八峰之景,正是阴甘牧的心意图画之形;秉持显道、应元二人的成道者,其飞升之所,一定是这里。

    但这里却并未设下任何防御措施。

    “我并不赞成你的做法。”

    一道悠扬沉郁、同时兼有凝练的声音莫名响起。

    同时,随着不远处的阴阳洞天同道一阵涟漪,赤色人影已是浮现于归无咎右手边不远处。

    却是秦梦霖到了。

    归无咎闭目思索了一阵,然后言道:“那依你之见呢?”

    秦梦霖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尽数斩绝。”

    归无咎不语。

    秦梦霖续道:“那无名碧影、抑或是无形星辰,其中藏着自由终始、成住坏空的手法,轻易毁去无用;但是若将赤界人文道术,尽数湮灭,同样可以斩草除根。”

    “当年并未如此做,是因为那处演化剧烈、一眼万年;想要将其完全湮灭,势必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但是如今随着赤界之上道术成长,其时间流速,已然降低到了区区三十倍。纵然那一道分身力未能及,只消多派遣几具道境分身,不难做到。这还不算动用物力的法子。”

    归无咎依旧不语。

    在费难成就道境之后,赤界之上的“真实时间流速”依旧只是局限于无名界一隅;至于其余地界,虽然从一日半年大大提升到了一日三十三天,但是也就止步于此,并未进一步的追平。

    大约是费难身藏于末拿本洲之内,并未将“无形星辰”上的席乐荣照影收取的缘故;随意距离真正完全真实的道境,依旧有一线差别。

    秦梦霖道:“斗法至今,见招拆招,虽然伱未落下风,但是切不可低估了那等人物的手段。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蹈高妙之行时不避;行务实之道之时,亦当不避。我心中隐隐预感,这其中所藏的手段,非同小可。未必可以轻易试之。”

    很明显,这二影分合,最终若在紫薇大世界被斩杀的无限轮回,绝不仅仅是力量的增幅的这么简单。

    如果仅仅是力量的增幅,如今赤界之上的人物,譬如阴甘牧、莫方评、北泽仑等人是何等器宇根基,归无咎掌握的清清楚楚。将其斩了,其转世之后的心意内景之照影的“质量”纵然较之显道、应元要胜过,但是依旧是大大不及李云龙、席乐荣这一层次,说到对归无咎造成威胁,只怕是天差地远。

    就算轮回强化百世千世,依旧是不足为虑。

    只怕其中另有不可思议的变化。

    而归无咎将其余地界尽数封堵了,唯独此间空置,那么他的意图也就不言而喻——是留下一处地方,做一个尝试。看看二度甚至三度转世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奇妙变化。

    很积极。

    当然,也很冒险。

    思索了良久,归无咎才道:“这其中的风险,我是知道的。”

    秦梦霖道:“没有必要贪图业力演化、落子相激之后的好处。这固然是万青冥不得不留下的代价;但未必也不是一杯诱惑的毒药。”

    万青冥落子愈多,打破了一定的限度之后,反而会撬动玄机,反而成了归无咎的资粮和“收获”。这样的情形,发生过了不止一次。但是如果过于看重这一重“收获”,也有可能导致自己没有办法做出更正确的判断。

    归无咎悠悠道:“这些,皆在我心中流动不居,照见明白。”

    归无咎一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抚,形成了一个有形无形之间的光影,空圆自转。

    秦梦霖目光一转,旋即也是伸手一掠而过。

    到了今日,二人的“虚丹相合”之法已然到了不必诉诸形意的地步,真真正正等同于心意互通;如此诉诸实相的完整动用,已然是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数息之后,秦梦霖面上浮现出一丝诧异,低声道:“原来你备下了这样的手段。你的计划是……”

    归无咎轻轻点头,道:“那是大魔尊那一子留下的后续。因果轮转,胜胜相因,至于无穷。”

    一刻钟后,秦梦霖目光一动,似乎从遥望的远方收敛到近前,微微摇了摇头,道:“哪怕是有这样一道妙绝的后续,其实依照本心之所愿,我依旧是愿意选择朴素务实的法子。机会的反面是风险,风险的反面是机会,颠扑不破。”

    归无咎转身深深一望,这一回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没想到将自己暗藏的底牌展示之后,秦梦霖依旧更加愿意执行的朴素的应对之法。通彻阴阳妙理之后,秦梦霖的演算感知功夫也是非同小可。归无咎亦不由暗暗思索,是否是万青冥的“玄命未终”之宝寄托己身的缘故,令自己心意判断出现偏移。

    秦梦霖忽然一笑,道:“只是……我辈修道人行事,原不只能趋利避害。这样的机缘和手段放在眼前,若是行了万无一失的朴实之道,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尝不是一个未抒己意的遗憾。对付万青冥,并不是你我道术大业的全部。”

    “你的选择……在和万青冥的斗法一事上未必是尽善之策;但是对于整个人的修道而言,却也未必。”

    归无咎笑道:“依你之意,岂不是说对付万青冥,也不需要竭尽全力?”

    秦梦霖道:“到底是修道最重要。”

    这一句话,声音飘忽,与其说是对归无咎的回答,毋宁说是自言自语。

    天明墨海川。

    对于此间人元修道者而言,又是百余载过去;至于无名界内外,则是三年时间。

    悟道三载,勘破宽心禅碑文的人数也愈来愈多,此间参与这里悟道之会,已然达到了七十二人,较之百年前增加了五十人之多。

    南宫伯玉独自居于高座,神情淡然。

    其实,他今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常态”——因为自二十年前,他对于此会,已然从时时参与,变成了每隔数日参加一次,聊尽地主之责。

    毫无疑问,对于无形星辰之上的“李云龙”虚实二影,他已然完成了彻底分离的功果。也就是说,如果南宫伯玉愿意,他随时可以开启那“飞升”之法门,返归紫薇大世界。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心意明晰,他还没有感受到自己在赤界之上的“任务”是什么。想来自己当为之事,还有等待赤界之上的进步演化。

    另外一件时时挂在心头的,却是此间的时序流动之事。

    外间的时间流速,和紫薇大世界、或者说那无名界域相比,从一日半年提升之一日三十三天之后,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到底是一个道境证道还不够;还是说费难的飞升出现了什么问题,所以还不算是真正“圆满”的道境?

    正在思量之间,南宫伯玉抬首一望。

    整个大殿,也忽然安静了下来,变得极其寂静、宛如子夜深谷,莫名的诡异。

    所有的人,都是抬首,望着一个人。

    时丙西。

    其实时丙西并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他原本闭目思量,不知是休息还是推演悟道;然后他缓缓睁开双目,站立了起来。

    速度不快,平常至极。

    至于什么气机法力之幻象,更是丝毫不见。

    但偏偏人人都只这平常之中蕴藏着不平常;以此间诸位几乎距离道境一步的精深修为,人人都是恍然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莫名紊乱了一瞬,好似经历了一个奇特的梦境,又旋即醒来。

    时丙西环视众人一眼,节奏异常迂缓;最终目光落定在同门的阴甘牧、北泽仑、津双焰等人身上,从容举手一礼,道:“诸位,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阴甘牧等人心中大是凛然;其实那一瞬间这心动,他们已是隐然往这个方向想过,但是又不敢相信。

    但是时丙西的话,却是再明确不过——

    他功行已完,感悟到了飞升之机!

    时丙西缓缓步出殿外。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来去匆匆难破壁

    一处荒原之上,一长一少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铺着一张三尺见方的锦席。

    看上去稍稍年长的那位,其实也是青年人的相貌,除了眼窝处有一圈淡淡的金色之外,姿容也可算甚佳;一身淡蓝近白的袍服,头上扎一块太阳方巾。

    而那稍稍年轻的那位,却似未脱稚气,唇红齿白,同样姿容不俗,且睫毛微卷,增加了三分妩媚。

    二人另有一显著的共同点,耳朵似乎稍呈尖形,向上挺立。

    其实这二人俱非人修,却分别是元婴、金丹境界的妖族修士。

    至于二人之间的锦帕,其实却是一方棋盘。只是棋盘之上零零总总的棋子,却是木制三寸多高、顶端刻之以丰富繁复的兽首形象,显然不是人道之中流行的任意一种棋类。

    二人对弈有顷,年长的那位忽然身形轻轻颤抖了三下,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淡金色的光芒,双目转为赤红。

    年少的那人一怔,连忙大声道:“肖瑜师兄……你怎么了?”

    年长的那位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摆手,缓缓道:“不碍事。”

    随着他话音落下,其面色似乎也恢复如初。

    少年却面露恍然之色,道:“肖瑜师兄你晋入了元婴二重镜……族中分配的九药之数有所不足,以至于气血逆乱。”

    名为肖瑜的这位年纪较长的妖修抬首一瞥,讶然道:“你却是有几分见识。这元婴境中的关窍,向来是不亲临其境不宣于口;想不到伱晋入金丹境未久,却是提前知道了。”

    少年连连摇头,道:“不是师弟的能耐。而是前些时日族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族中因为营设七大法阵的缘故,耗用甚巨,以至于削减了元婴境至天人三境修士的供奉用度。顺带着也听到了诸如‘其余日用也就罢了,九药之数断不可少’之类的议论;稍加留心,便知其义。”

    肖瑜轻轻一点头,旋即言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对于龙族、凤族而言,哪怕一口气营造三五十座大阵,也自消耗得起;但是以我云章一族的底蕴,营造七阵,消耗着实不小。尤其不美的是,大天尊所敕令建造的七座法阵中,其中一种融合材料,和族中十二种‘石药’隶属同源,构成了冲突。”

    这两人,赫然是第二等妖族之中的云章一族出身。

    年轻修士点了点头,言道:“好在如今七座大阵俱已见讫,想来用度之数,也该当恢复了。”

    旋即他抬首望天,看着这一片空明澄澈,似乎颇为失落的道:“族中如你我这般,想要看看这经营靡费极巨大的大法阵到底是何等威严风光;没想到却大失所望。并且还要在这荒无人烟的所在,虚度三载时光。”

    肖瑜神色一正,正要接话;天地之间,却蓦然引发了剧烈的变化!

    刺目光华,忽然自天中泛起。

    好似隐雾濛濛,忽然转为烈日当空,并且这转折来的极为突兀。

    肖瑜和年轻修士猛地抬首。

    天中所见,并不是想象中的炽烈白色;正相反,虽然外间的光泽明亮已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天上这一切变化的起点,却是轻轻冷冷,既像是线条勾勒而成,又像是一方清澈深潭、光华明镜。

    这是一只巨大的圆盘,虽然目力所及不过三五里大小;但任何人一眼见之,都知晓其真实规模极为惊人,就像日月当空、不见其大一样。

    这圆盘缓缓转动。

    是时盛夏时节,其实颇为炎热;但是随着圆盘转动,明光落下,一切都归于冰冷,归于寂静,好似二人此身之所在,已是万年冰川之内。这种由内而外的冷寂,委实是生来从未感受过的奇妙心境。

    就像是……

    时间、空间完全静止。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一切恢复如常之时,肖瑜猛地一抖肩,面色欢喜之极,高声道:“能见如此妙相,值了……”

    那年轻修士欣喜之余,眉眼见却带着一丝疑惑,小声道:“肖瑜师兄。在那圆盘光影消散的一瞬,我似乎隐约看到了,其中依稀照见一个人影。”

    肖瑜一愕,抚摸下颌道:“是吗?我却是不曾留意。”

    赤界,天明墨海川上。

    数十位上真,已是一齐遁出自门户之外,遥遥围成半圈,观看遥远天上时丙西的身影渐渐消散,神情各异。

    明显诸真心境,也各自不同。

    功行到了此辈这等境地,平时除了一味苦修之外,也讲究心性调和,从容雅致,所以其生活并不枯燥。

    除了琴棋书画一类的娱乐之外,诸真之间,诸如赌斗、辩论,也是极为常见。

    至于赌斗一道,最明显也最直接的话题,就是继费难之后,下一个功行臻至飞升之境的,将会是何人。

    声望最高的自然是南宫伯玉,他与费难、铁珂一贯是并驾齐驱,那两人既然离去,第三个想来也轮到他了;并且第一个勘破无名界演化之“宽心禅”碑文的,就是这位南玉上真。

    第二、第三、第四分别是阴甘牧、莫方评和三泊上真,只是三人差距不大,算是第二梯队。

    没想到,拔得头筹之人却是时丙西。

    时丙西的身影自天中已然消散了足足一刻钟,但是此间诸真,却无一人离去。

    又过了一阵,三泊上真轻轻一叹,道:“时丙西道友,已然在那神渡之密界了。飞升之境又多一人;我辈也当迎头赶上。”

    他话音一落,应和之众甚多。

    旋即以他为首,许多人便即转身,似要重回殿中;而另有小部分人,大约感到今日之“意尽”,同样拔步欲动,却似是往外间行走,分明有宽己心境的意思。

    但就在这一刹,天色骤然一暗!

    旋即天上云朵、远近空间,本已呈现出清楚、稳定的性相,却再度归于混沌,一眼望去,模模糊糊;空间远近,层层叠叠;青山碧水,颠倒错乱。

    倒像是时间溯回到了先前时丙飞升上境之时的状态。

    诸真还来不及想明白发生了何事,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天中一道青影纵下,以极为猛烈的姿态,将天明墨海川右侧的一方主峰,拦腰截成两段!

    地动山摇。

    是时星盟中一位上真正当在正前方的路线上;好在他作为已破二境的上真,毕竟也是功行不俗之辈,竟尔险之又险的避过,只是右臂袍袖被撕破了一道。

    须臾,那狼藉之地中,一道影子缓缓立起,悄然挪至近前,出现在所有上真面前——

    赫然正是时丙西!

    只是此时此刻,他面目发青,衣衫破烂,形容甚是狼狈,面目更有三分阴沉。

    以此间诸位真君俱是万载以上的见识阅历,此时也难免目瞪口呆,心神眩惑。

    旋即许多人心中浮起一念——

    其实时丙西功行未足,勉强破境,以至于失利了?

    须知在诸位上真心目中,时丙西虽然名列心禅庭原始四真之一,但是无论本人根基深厚的程度,还是演法中体现出的道术之精湛,相去南宫伯玉、阴甘牧、莫方评、三泊上真等人,都略有差距。这四人俱未功成,而时丙西却率先成就了,本来就颇为惊人。

    阴甘牧形容依旧甚是沉着,道:“丙西兄,何故?”

    时丙西沉郁面色稍稍收敛,先环视众人一眼,又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本人功行未足,心意中决然不可能有那飞升之念。某既然去尝试,自然是心意明断,时机已到。”

    “其实飞升之初,并未有任何差错;一切玄妙感应,此时毋庸多言。只是倒了即将进入那神游之境的一瞬,似乎有一道极大的屏障和阻碍,破之不易。想来要真正飞升功成,还得要先将这‘屏障’撞破不可。”

    “看来在功行根基之上,还需要更进一步。”

    话音一落,他竟独自转身离去了。

    阴甘牧闻言,却似神色一松,似有明悟之意。

    他与时丙西毕竟是师兄弟,在时丙西尝试飞升的同时,他先是不敢置信;但是回顾时丙西功行道术之种种,也豁然想通了一些道理。

    时丙西道基法力俱不如他,但是从入道近道境的那一刻起,他的“二影竞合”之功就是最为融洽的。阻力最少,进境最快。如此说来,在过了“宽心禅”两关之后,这最后的飞升功夫,难道不在本人道行之深浅,而只在于心影融洽的程度?

    这个解释,算是通畅。但是飞升功果与本人根基法力深厚与否之间,关系并没有那么大,却是令阴甘牧稍稍有些失落。

    如今这情形,其实才更加的“合理”。

    最后的二心去执、斩断联系的法门,固然是和“二影竞合”之融洽相关;但是道途到了终点,必有最后一道关门为阻。想要击破这道关门,就必须倚靠本人真正而实力了。

    时丙西过第一关容易,过第二关却难。

    无人注意的角落,南宫伯玉目光闪烁。

    虽然他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他本能的并不相信,自此飞升入紫薇大世界,会有什么“天然界关”。时丙西的遭遇,怕是更有可能是人力所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存异见量尺矩

    紫薇大世界中不到六载时光,在赤界之上,又是一百八十年岁月。

    这一百八十年间,值得称道的大事只有一件——

    那就是四十九年之前,星盟三泊上真尝试飞升破境,竟出人意料的铩羽而归。

    这一件事,对于已然完成二功的列位上真而言,却不啻于一盆凉水浇落。

    其实八千余载修持下来,彼此之间的了解也渐渐加深;再加上对于“无名界”成型历程之上各人展现的手段,在绝大多数上真心目中,对于同道功行之高下,亦是有了一定的认识。

    南玉、费难、铁珂三人,功行最是精深,较之阴甘牧、三泊上真等人尤胜一筹,大约算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委实没有想到,这飞升之难,竟然艰难到这样的地步。

    先前时丙西的失利也就罢了;就连三泊上真的功行,也不足以击破最后那道关门。既然如此,单单考虑最后那一步“心意斩分”的进境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纵然你于此道功德圆满,感悟到了飞升之机,这飞升也是注定失败的;只怕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数千年甚至近万年,打磨功行,提升修为,方有可能最终成功。

    并且这其中还隐藏着一个事实——

    如果你再如何修持,道行也赶不上阴甘牧、三泊上真等人今日的境界,那就注定与飞升功成无缘了。

    这一日,南宫伯玉西山独坐,不知是打坐冥想,还是修炼心意。

    此间距离“天明墨海川”不过百余里远近,抑且门户大开,不拘外客来访。

    蓦然间,一道遁影,浮现于近前。

    南宫伯玉凝神一望,忽然微笑道:“甘牧道友。倒是稀客。请进。”

    来人正是阴甘牧。

    往日寻访于此间的,要么是重明宗门下的真君;要么是功行甚是精深、自忖有了和南宫伯玉论道资格的人物。按理说阴甘牧自然在这个范围内,但是他却从未造访过。

    阴甘牧轻轻一点头,于南宫伯玉对面的小山头上洒然坐下,开门见山,径直言道:“不知对于三泊道友破境失利之事,南玉道友有何高见?”

    南宫伯玉笑道:“此事已是近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甘牧道友为何今日才有此问?还能有何高见,不过是说明了飞升之难、门槛之高罢了。”

    阴甘牧轻轻一点头,又发问道:“听闻当年南玉道友、铁珂道友二位,相交莫逆,于道术之中切磋浸淫极深。不知南玉道友与铁珂道友二人之间,道行谁高谁低?”

    这一问,可谓是蓦然转折了话题,似乎与前问完全无涉。

    南宫伯玉神色不变,平静答道:“大致相若。”

    阴甘牧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直视地面,径直缓缓言道:“第一次照面,我已然隐约感知,二位道行之精微在我之上。”

    “依照道术之理而言,对于道行在自己之上的人物,判断实不易准确,无非朦胧恍惚之相。纵然心有所见,也极有可能是妄念。但是这些年某反复推敲思量,却有一个不成熟的感觉,特来验证——其实以当年功行而论,南玉道友怕还是略在铁珂道友之上。”

    南宫伯玉微微一怔,旋即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阴甘牧并未说错。

    以紫薇大世界的境界划分而论,南宫伯玉积蓄底力,远较铁珂更厚。一旦觅得本人道途真法,便是奠定了圆满之上的基础,一举直指真流。而铁珂在觅得道法、修为圆熟上领先与南宫伯玉一步,但是他纵然四典贯通,入赤界之时,却也只是圆满境界。

    但是正如阴甘牧所言——

    对于功行在自己之上的人物,感知未必能够准确。

    可就算是猜的,他也毕竟是猜中了。

    南宫伯玉既无保守机密之意,阴甘牧见他神色,已然知道自己说对了。

    却见他气机猛然一涨,高声言道:“既然如此……南玉道友,为何还未尝试飞升上境?我固然明白——功行高下决定最后一步是否成功,而二心圆融决定那时机到来之先后——南玉道友你功行在铁珂道友之上,但是觅得破境时机反而较他为晚,这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如今距离你二功圆满已然过去了三百余载;再如何艰难的二影斩分之道,也该当完成了。”

    “我,可是等候已久!”

    南宫伯玉抬首一望,心中一动。

    阴甘牧是典型的城府极深的人物,想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这一刹那,南宫伯玉却感受到了他那强烈的祈盼之意。

    慨然心绪之下,是无尽潜流涌动。

    南宫伯玉略一沉默,索性挑明话题——

    “甘牧兄是在害怕什么?”

    “你期待我飞升上境,若果然能够成功,就说明自己多虑了;先前时丙西、三泊上真的失败,确实是因为和铁珂、费难二位道友功行有所差距,不足以撞开那天地关门。如果我也失败……就说明此事另有玄机了。”

    “甚至甘牧道友心中会在揣测,是不是我已然暗自尝试过破境,只是却失败了!”

    阴甘牧瞳孔一缩,立刻问道:“那南玉道友你……尝试过没有?”

    南宫伯玉摇了摇头,道:“自然是没有。”

    阴甘牧轻轻出了一口气。

    他心中确实有一个可怕的猜想,深藏已久。

    那就是时丙西、三泊之所以飞升失利,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情形,和铁珂、费难飞升之时并不相同。

    往好处想,是那神意遁行之界域中,暗藏奇妙的玄机变化,时序轮转之道,犹如一年之春夏秋冬。非应其时,便不足以遁入。

    但就怕是坏的方面——那两界通道,是被人力阻住了。

    出神半晌,阴甘牧喃喃道:“那就唯有我自己来试了。只是……某尚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和南玉道友你,切磋一二。”

    南宫伯玉微笑道:“自无不可。”

    阴甘牧精神一振,道一声“请”,便驾其遁光,直往天上而去。

    南宫伯玉随后跟上。

    于是,极天深处,浮云遮蔽之下,一阵阵幽阴难测的明暗变化,维持了足足三个时辰之久。

    三个时辰之后,两道身影,豁然重立原地,正是南宫伯玉、阴甘牧战后复返。

    南宫伯玉依旧是好整以暇;而阴甘牧的气息,却略略有些飘浮不定。

    此战胜负,不问可知了。

    但阴甘牧却并未气沮之意,反而神意振奋,一派昂扬奋发之意,拱手道:“谢过。”

    南宫伯玉微笑颔首。

    阴甘牧正要离去,蓦然凝住身形,转身问道:“南玉道友并没有保留吧?”

    南宫伯玉静言道:“自然是没有。”

    阴甘牧这才满意离去。

    见阴甘牧离去,南宫伯玉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

    方才的战斗切磋,确实颇有些玄妙。

    耗时三个时辰,南宫伯玉以抽丝剥茧的功夫,从旗鼓相当,到渐渐占据上风,并确立胜势。

    其实,不说圆满之上的高妙境界和“真流大道”的玄奥,只要南宫伯玉进入“圆满之境”的道心密意,一举一动,俱呈玄妙,一招就能胜了阴甘牧。

    但是这并不能说是他故意留手,亦或者是戏弄对方;因为如此战果,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只怕要引得整个赤界震动。而若不进入这般境界,而以寻常斗法手段迎敌,打成这样,又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阴甘牧所负之“二影竞合”,本是紫薇大世界中的显道道尊,根基之雄厚,大大胜过了除莫方评以外的所有赤界修士。而阴甘牧自己,又堪称资质绝代,同时身负着赤界上第一个近道境的大因果。

    再加上他在修行一道上用力极深,如今已逾万载。

    阴甘牧现在的根基与战力,实在三泊上真等人之上。

    南宫伯玉估计,如今的阴甘牧已是青出于蓝,较之当年的显道道尊本人,怕还是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距离圆满境界,已是极为接近。

    所以南宫伯玉若不展现出至少圆满境界的底蕴,斗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南宫伯玉暗自思量。

    在阴甘牧的判断中,他的功行略逊自己一筹,但是和当年破境之时的铁珂相比,只怕已经是相差无几。确立了功行战力的标尺之后,他所要做的,就是亲自去尝试,看飞升成否。

    一个掌握唯实唯理真流大道的人物,道心密意深湛无比,感悟玄机缘法、吉凶之兆的本领,可谓非同小可。尤其是和阴甘牧深切交手如此之久。感受此人气运,南宫伯玉心中断言,阴甘牧的“飞升”,怕是不会成功。

    但奇怪的是,南宫伯玉另有一个活跃的念头——似乎他也不会重蹈时丙西等人之覆辙,原路返回。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伏子现出有前因

    一方半开放的庭院之内,稀稀落落种植着不少花草树木。

    却有一个看着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人,独立于一株绿竹之前,轻轻的吹气。

    随着他口中一口凝而不散的气机吹出,直抵那绿竹之上,竟将其渐渐“推”弯犹如张弓之势。

    蓦然间,这气机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被推弯的绿竹,立刻反弹回来,啪的一声,正好击中于少年人的额头。

    这少年却并无丝毫慌张之意,似乎这就是他追寻的味道,又或者是独特的游戏,立刻开心的笑了出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少年眉目如画,远远看去朦朦胧胧,似乎写意传神之画卷;但是仔细望去,他肌肤五官的每一个细节,却又无比精致,几乎没有一丝瑕疵。

    庭院门户洞开,此时恰好一人进入,见到眼前景象,不由一声叹息,道:“令狐师弟。”

    少年见到进入庭院的这位面目方正的中年人,笑容愈发灿烂了,很是热切的一点头,道:“子沐师兄,你好呀。”

    中年人目光一凝,和少年对视一眼,道:“令狐师弟你错过了时机,津双焰上真、北泽仑上真口中虽未说什么,但是心中未必没有少许遗憾。只是顾念师弟你是后辈中的中流砥柱,故而不曾宣之于口罢了。”

    “于道术修持之上,令狐师弟你还是要更加用心一些,早日尝试破境才是。”

    少年却是笑的更加灿烂了:“既然没有赶上诸位上真心仪的时限,那就更加不必着急了。若是此刻破境,恰好晚上十天半个月,岂不是愈发令几位上真遗憾了?既错过了,就错得多些。”

    中年人一怔,似乎觉得少年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令狐师弟八十八年成就元婴的绝世天才,为何不愿早日破境于近道境中,而是一举迁延了二百余年?”

    少年人一脸无辜,认真的道:“我也不知道呀。”

    这两人,都是心禅庭门下元婴境弟子。

    尤其这位少年,名“令狐去病”,却是心禅庭最近数百涌现出的不可思议的最杰出人物。入道不过八十八年,就已然破境元婴。

    不过,此人心性天真烂漫之余,却别有一种“痴”的味道,譬如方才在庭院之中对着绿竹吹气,便是一例;更独特的是,在令狐去病绚丽多变的外表之下,其心性又极为冷静,几乎是冰玉之相,并非是伤感易动的性子。

    所以他这许多“无意流连”的举动,委实令人费解之极。

    诸位上真、同道慨然思之,也只能归因于天才的与众不同。

    在赤界之上,成就近道境界有纪录的最低年龄,是三百二十八岁,却是一位散修门户出身的上真。令狐去病八十八年入道元婴之后,心禅庭诸真便寄予厚望,希望他破去这个纪录,令此荣光归心禅庭所有。

    但是入了元婴境之后,令狐去病却是愈发的漫不经心了;好似一叶孤舟,在道术洪流之中倏然东西,莫衷一是。虽然他的功行很快就臻至圆熟,到了在所有近道上真眼中都可堪尝试破境的地步,但他却始终无意。

    一转眼就是二百余年。

    中年修士还要说些什么,忽然门庭之前人影闪动,又是两人并肩,靠了过来。

    这两人气度面目俱是严谨方正,背后更是各自插着一道黄色令旗帜。

    只是两人并未踏门而入。左手边的那位遥声招呼道:“子沐师弟,令狐师弟。速速打点一二,一个时辰之后,在晴陇峰集合。”

    晴陇峰,却是本门传送阵的枢纽之地。

    中年修士面容一正,连忙道:“元德师兄,发生了何事?要往何处去?”

    传讯之人也是正容答道:“阴甘牧上真传谕诸宗上下,将要在三日之后、无名界前,飞升破境。本宗祖庭元婴境以上的弟子,却是俱要前往,观礼而庆。”

    他身畔之人道:“我二人还要传讯别处,二位师弟,快些准备吧。”

    话音一落,两人粗粗抬首一礼,便各自离去了。

    名为子沐的中年修士,面上露出不知是欢喜还是叹服的神色,道:“阴甘牧上真,真是好魄力。在时丙西上真、三泊上真尝试破境均告失利,他却已然将飞升之会广谕大众。这明显是自信必成的意思了。”

    “好教一界大众得知,自己道行之精深,已然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不弱于已然飞升而去的费难、铁珂二位上真。”

    “令狐师弟?”

    中年修士自顾自言语,却发现令狐去病并未附和,反倒是目光朦胧,神情飘忽。

    就在这一瞬间,令狐去病蓦然神情一凝;然后神思清宁无比,同时轻轻颔首,仿佛在回味一道悠长梦境。

    他忽然抬首,对着中年修士一笑,道:“子沐兄,你自去准备吧,我就不去了。”

    中年修士一怔,旋即摇头道:“这如何使得?飞升盛会,能够亲眼得见,可是不小的机缘。想来也唯有本门分枝恰好立在无名界之下,才有此机缘;其余各大势力近道以下的人物,可是想来也来不了的。”

    令狐去病微微一笑,低声道:“我的破境时机,也快要到了;当寻觅一处清净地界。无名界下,显然并不合适。”

    中年修士微微张口,哑然无言。

    在某一个瞬间,他似乎隐约感到“令狐师弟”与先前不同了;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又不可捉摸。

    令狐去病却是不言不语,背负双手,独自走出了门户。

    似乎是因缘感激,在这一瞬之间,“令狐去病”明了了自身之来历,以及所承担之使命。

    其身来由,正是铁珂回返于紫薇大世界之时,归无咎附着于“龙云”影身之上的一道精密剑气。其中道理,与当年点化“令狐去病”之时所用法门玄机完全相同。故而来到赤界之后,显化点灵,他也自名为“令狐去病”。

    其实这点化生灵妙法极为苛刻,归无咎虽然能做,但一开始却并不能将其投送入赤界。因为若是和道境分身、南宫伯玉等三人一样,通过那直接的路线投送过来,那与本体之间的一线律动感应,却立刻会被切断。

    而且以此物的极高明的性相等阶,投送入赤界的道境分身,却也无力操纵,非得归无咎本人不可。

    但是循着“宽心禅”神意落下的奇妙通道回来,却是能够维持一线联系不散;并且就如同紫薇大世界和赤界之上两座“无名界”中的魔道四典律动感应一样,在必要的时候,归无咎可以拨动这枚棋子。

    但是这并不能说是一个“漏洞”,因为这剑气化灵,并不能独立回返;而是必须附着于一道灵身之上。

    而寻常的“灵体”,本人执念并未去尽,可谓是杂而不纯之体;剑气之灵一旦附着其上,很快就要被污染同化,以至于泯灭灵性。唯有铁珂所负的龙云、风青等四人照影的奇特异象,介乎于死活之间,而本体的灵性却完全不存,反而以后天的魔道四典补充之。对于归无咎的剑灵而言,等于一个纯粹的绝佳载体。

    就是“胜胜相因”的道理;妙观智大魔尊的落子不但发挥了作用,并且又从此衍生出了后续手段——令归无咎具备条件,将灵体化身,布置于赤界,并且起到真人所不能起到的作用。

    紫薇大世界,圣教祖庭八峰故地。

    归无咎负手而立,面前却是以剑气凝练出一道棋盘。

    对面的自然是秦梦霖。

    二人在此等候,已是将近十年。

    只听秦梦霖道:“十年时间,于赤界已是三百载。云章一族所辖的一道封印法阵响应一次;里凫族所辖的一道封印又响应了一次,分别应对传讯而来的时丙西、三泊二人。禁阵应验无碍,都是将其挡回了。”

    以归无咎目前的甚深道行,对于赤界往紫薇大世界飞升的那微妙路径,其实并不能完全掌握。但是因为神游中的一眼之所见,只要是见过的人即将开辟空间,前知之法便有感应。将那处地域空间完全封禁即可。

    认真说来,这其中的最微妙处,还在于归无咎临机决断,分影千万守株待兔。那时候,他可是尚未知晓后续的演化的。

    秦梦霖续道:“以你期望那人的功行而论,他应当早已具备了条件,但是他却没有贸然尝试。”

    归无咎指尖一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忽然抬首一望,道:“快要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心决绝难见机

    无名界空。

    又是一二百年过去,勘破宽心禅经典真义、打通两关的修道人,渐渐逼近半数;但是依旧有四百余人停滞于门户之外,在为“登堂入室”而努力。

    但今日却是个例外。所有人的注意力,皆是集中在界域正上方,一个孤身介立的灰色人影——阴甘牧。

    自正北方向,一行人等,忽地闪现凝实,自初露微影到人物显现,只用了短短数息时间。

    千百载以来,从“碧影”演化到“无名界”的变化,虽然堪称沧桑巨变,但是唯一不变的,就是这近道境以上咫尺天涯的妙意法门。

    是星盟一方十余位上真到了。

    此辈也是分作数批到来,陆陆续续。

    但眼下的这一批,却是星盟的核心人物——

    以三泊上真、莫方评二人为首的数人,悉数在列。

    不过,一眼望去,这十余人却是构成了显著的差别——莫方评和三泊上真并列前行。而所有人的第一直觉与印象,都是莫方评之功行精湛幽微,在一行人等之中几能算得上鹤立鸡群!

    须知费难飞升之后,三泊上真才是星盟一方无论威望、资历、功行俱排在第一的领袖人物。而莫方评虽然倚仗“二影竞合”的品质之利,也堪堪不过是追赶到能和三泊上真并驾齐驱而已;断然不至于反先如此之多。

    再定睛望去,三泊上真明显面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赤色,气机厚重之余,又有一丝阻滞呆板的味道。

    各方修士,都是心中一凛。

    距离三泊上真破境失败已然有五十载之久,莫非他依旧不曾恢复圆满么?

    他们却不知道,时丙西的飞升失败,算是第一次出现的意外;面对那临门一脚的界空阻碍之力,虽未能过关,但因为是突发事件,却也并未提前生出全力冲关的心思。而三泊上真则不然,面对已然预料到的关门,他焉能不全力以赴?

    故而一旦失败,受创必然更重。

    三泊上真自己,却是神色平淡,似乎毫不介怀。举目一望,看见无名界下方心禅庭分舵竟是熙熙攘攘,极多的修道人按照预先化设好的界域区分立定,面前更有临时布设的桌案一类,显然是专门来观礼的。

    莫方评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一捻须,讶然道:“阴甘牧道友倒是好信心。”

    除了极少数几家小势力之外,包括星盟、重明宗在内的天下绝大多数势力,距离“无名界”所在一界界心之地,都甚为遥远。唯有近道境之上的人物,可以凭借无名界的奇妙特性赶到这里;至于低阶修士想要一见风采,却是不能的。

    心禅庭却是例外——因为他们第七十三处分舵提前占据好了地界,自然和祖庭之间布设了重重传递的传送阵。

    不过,道途之终的飞升大业,邀请距离此道不远的近道境之上修士来观看,也就够了,同时兼有整齐划一之意;但是心禅庭却偏偏将门下弟子一齐聚了过来。

    三泊上真闻言,微微点头。

    同时心中暗忖,如果浅藏辄止也就罢了,回返之后,不失体面。如果强行冲关不成,那返回的景象可着实有些凄惨,阴甘牧是知道这一点的。到时候说是斯文扫地也不为过,难道他真的信心如此之足?

    抬首一望,想要和阴甘牧交流两句,但是他一人却立在极空旷之处,周围四下无人,显然是不愿意被人打扰之意。

    蓦然间,阴甘牧忽然“哈”“哈”“哈”大笑三声。

    三泊上真、莫方评等人俱是怔然,这可不像是他们熟悉的阴甘牧的人物属性。

    阴甘牧环身一望,对此间近千上真言道:“诸位,就此别过。”

    和星盟一方修士呈掎角之势的位置,南宫伯玉自然也在列。

    此时他观辨阴甘牧气象,心中暗自沉吟。

    哪怕阴甘牧从自己这里得到了信心,确认自己的功行已然增长至和成功飞升的费难、铁珂相若,其实也他也不至于有绝对把握,自信破境飞升成功。

    这将心禅庭修士尽数纠集而来的举动,倒像是一种道心决绝、不留后路的举动。

    阴甘牧说出“别过”二字之后,却暂未有动作,独自凝神,似乎在眺望远方。

    好在大家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都是静静等待。

    南宫伯玉猜测的不错——

    其实以成与不成论,他的确是没有十成把握。但是以阴甘牧蕴养至相当高明层次的道心,其实有了模模糊糊的一丝感应——似乎自己的飞升之路,和三泊上真、时丙西等人的铩羽而归,理当有所不同。

    集一宗下属来观,就是要强化这变数和信心。

    阴甘牧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哪怕飞升之业不终,哪怕是道业折戟,也好过了验证明白所谓的“飞升天堑”其实是人力阻滞、自此以后再无飞升可能吧?

    但是旋即阴甘牧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不祥之念拂去。

    平心静气之后,阴甘牧再度言道:“诸位,就此别过。”

    同样的几个字说出口,这一回他的态度却是异常决绝,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左足已然探出。一步一幽影,似乎远去,又似乎近在眼前。

    如果是在无名界界域范围之内,这样的景象并不神奇。但是几个起落之后,阴甘牧明显已然超过了无名界的掌控范围,这一步踏出千山万重的妙相,却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深刻了。

    到了人影朦胧、刹那消散的某一个节点,阴甘牧蓦然回首,似乎对着此间诸真、全部的心禅庭弟子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分身一跃!

    时间静止,空间静止。

    在这抑扬起伏、朦胧万变的奇特环境之中徜徉了不知道多久,阴甘牧双眸的光芒倏然锐利。

    到了他的境界,行事之际,可谓高明与中庸兼具。这飞升大业,对于自己道心、道念的审视决绝固然重要,但是具体的事务上的准备,他也同样做到了极致。

    除了和南宫伯玉交手、确认自己的功行境界之外,他还花费了极大的代价,与三泊上真密谈了一回——无外乎将三泊上真尝试飞升之时的一切所见所闻、尤其是即将见到阵门之际的征兆、时机,尽数获取,并且以心禅庭中一种极高明的道术拓印下来。

    为了就是在这临机的一瞬,爆发出完全的力量!

    虽然有关时间长短的感悟似乎被屏蔽了,但是阴甘牧心中却是确信无比——

    最后的破壁入界,即将到来!

    下一个瞬间,眼前所见就是一道仿佛玉盘神论转动的妙相,犹如冰玉之体,镇空封锁。

    然而——

    阴甘牧眼前一花。

    定睛一望,目力所见,气机所感,已在青山碧水间。

    哪怕是以阴甘牧的甚深定力,自问良久,才将心中那“不敢相信”的念头拂去,转而是莫名的欢喜。并未遇到那所谓的“界关阻隔”,自己已然飞升功成了!

    莫非这飞升之道,是天地衡量之矩尺;当你功行未臻那一步时,那阵门阻隔才会出现。若是功行到了,其实并不存在“冲破”一说,这关门……自然而然的并不存在?

    此身立足的一瞬,阴甘牧来不及窥望周围景象,因为他感受到自己身躯,觉醒了一种强烈的召唤。

    抬首一望,青天之上,一颗莹白星辰,似乎一闪而过。

    凭借直觉,阴甘牧已然明悟,这就是自己的“来处”。

    随着这星影一照,一道浑厚炽烈的气机在自己面前千丈处无中生有的浮现,刹那之间显化成一个人形,玄色肃穆。观其面目,似乎是在阴甘牧自己和斩分而下的“二影竞合”之人影之间反复切换。

    这分身扑面而来,几乎不给阴甘牧反应和抗拒的可能。当然,阴甘牧自己心意血脉,皆全是强烈的“顺应之、拥抱之”的涌动,自然也不可能抗拒!

    虚实二身,蓦然合一。

    阴甘牧轻轻一颤,旋即心中泛起强烈的喜意。

    原来——

    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道境功成”!

    原来,斩分二身之后,还有一道“融合”的关口。一旦融合之后,自己本拟增无可增、登峰造极的功行,竟尔打开了一重新天地,似乎重新孕育出勃勃生机和无限可能。前路修持,几乎一眼看不到终点。

    道境的终点,是这样的风景……

    先前神游入界之时,看到的那宛若天神、自己坚信必在道境之上的人物,其实是真正成长至“完成”的道境?

    就在此时,阴甘牧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心跳声,让他从无尽欢欣踊跃,回到了现实。

    面前的景象再度明晰——眼前立着一人,赫然是神游之时曾经见到的那仿佛无形剑体的白衣人。

    而离他不远的位置,还有一个一身赤袍,气机同样深不可测、意象妙不可言的女子,仿佛此身所显化,本是阴阳流转,数理流行。

    阴甘牧深吸了一口气,迟疑道:“敢问尊驾……”

    那白衣人不答,只是轻轻伸出一根手指,迎着阴甘牧的面门一点。

    阴甘牧仿佛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念头似乎也完全停止,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犹如蜡烛缓缓熄灭,平静的迎来最后的永寂。

第一百四十章 再去艰难阻谋算

    看着阴甘牧的亡去,归无咎、秦梦霖同声言道:“可惜。”

    旋即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归无咎道:“你之可惜,与我的‘可惜’,似并非一回事。”

    秦梦霖略一思索,道:“你是惜才之意。”

    归无咎道:“正是。此人根基、缘法,俱臻上乘。只是在这棋局之上,却难免自蹈杀劫。”

    以如今归无咎的境界,虽然道理上算是和阴甘牧相同,但是彼此之间却有天渊之别。从某种意义上说,归无咎对于阴甘牧而言,颇类乎于“天外大能”。

    其实阴甘牧的心意精微,也算是有极深造诣了。但是临机之前,也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此行结局与三泊、时丙西等人不同”,却不能具体明晰杀劫加身。哪怕是那不祥之念,涌现之后也随即滑过收敛,难以真正纳入心田。

    秦梦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道:“我之‘可惜’,你也当明白。”

    归无咎微笑道:“伱是想找这布局中的一线缝隙。”

    秦梦霖轻轻点头,道:“不错。这两个环节,隐然相通。但是没有想到,那一道枷锁,居然是应在这里。”

    归无咎颔首道:“我也看到了。”

    秦梦霖所虑之一,是飞升修士占据紫薇道业,仿佛蠹虫的手段。

    这一手段看似难以消除,目前封禁阻挡,是最善之策。

    但是万一这封禁之法被冲破,就要另觅后路。

    秦梦霖却有一个想法——

    彼飞升至紫薇大世界之人,若是并不将此处作为终点,而是可以由紫薇大世界中转飞升,那同样是一个破局之道。

    此道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以紫薇大世界本土道境而论,除了九宗天尊,其余人劫道尊、妖族妖祖,成功飞升的只是一个极少的数字。如果飞升自紫薇大世界的赤界道境二次飞升的概率与本土道境相同,那么此法不过解决了极少数人的问题,根本不解渴。

    但是秦梦霖以为,随着归无咎的功行增长,悟道精深,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未必就真的不可能;将来若是发动了什么改天换地的变化,撬动紫薇大世界的飞升条件,这或许就是备选的方案之一。

    另外一件事,就是往赤界之上另遣人力之事了。

    起初此事之难,就难在去而难返四个字上。

    但既然那里的道境修士,飞升终点就在紫薇大世界,这岂不是一条回来的通道?似乎除了南宫伯玉、铁珂、费难之外,可堪另遣人手。

    但是仔细分辨,却是依旧难行。

    究其原因,这回返之法仅限于以赤界道术成就道境之人的飞升之道;而紫薇大世界中已然修成道境的人物,却难以借此路遁回。赤界之上的归无咎分身,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在观摩了数人的飞升尝试之后,其同样试行,却难以引动这飞升之机。

    近道境同样也不行,因为赤界道术,近道境与道境,本为一体贯穿。若是紫薇大世界近道境过去,自然没有身影化二、进入无名界、领悟宽心禅等种种机缘。

    那么可以过去的,就只能如南宫伯玉、费难等故例,修为在元婴之下,转修赤界之道。

    首先,最顶尖的嫡传,是决然不行的;因为席乐荣、李云龙、以及铁珂四人合一的特殊机缘已然用尽,若是遣出资质绝高之人试行其道,暂时无以安置。至于将来情况有变,那也是极遥远的事情了。

    其次,若过去之人道行资质略逊,不足以修成道境,那同样不行。

    须知赤界之上的修行门槛虽然较紫薇大世界略低,但也相差不远。其原本较为容易的近道境至道境一关,因助力无名界演化之功,所以前八百人为易;后来者却没有这等福缘了。

    所以,可堪派遣的,只有有望修成道境、却并非最顶尖一层的人物,这已然是极为狭窄了。

    但就算是如此,还是会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此人飞升回紫薇大世界之后,依旧如那些赤界本土修士一般,会起到窃据紫薇之业力的作用。所以以这种法门成道之人,必须保证其二次飞升必成。

    细细算来,唯有少数近圆满一步至三步层次的天才人物,堪当此任。

    可是经由方才一见,归无咎、秦梦霖均知,这一条路,全然不通。

    因为在阴甘牧入界之后、与那照影相合的一瞬,归无咎清楚的感受到了——哪怕以阴甘牧的精湛功行、甚深修为,想要自紫薇大世界二次飞升,却也艰难无比。

    作为对比,阴甘牧所负“二影竞合”之影,当年的圣教显道道尊,可是想要飞升就随时能够飞升的人物。迄今阴甘牧根基已略胜显道一筹,却反而不能如意。

    这其中的关窍,却应在在尚未解决的“飞升之难”一事上。这对于紫薇大世界本土修士虽然明显、但未必十分可怕的飞升枷锁,其实却是针对的是自赤陆飞升而来之人;此辈受到这种力量的干扰,远在本土修士之上。

    大致想来,似乎真的是弥补漏洞,为了防止归无咎具有将所有赤界来客二次飞升送走的本领。

    归无咎、秦梦霖二人,在此间凝立良久,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尤其是秦梦霖,对于这样的场景,更是有着感同身受的深刻认识。一刻钟之后,她的面目却也模糊起来,仿佛平湖之上泛起涟漪,虚实之间,在本人和“阮文琴”的面目之间不断的循环。

    终于,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归无咎言道:“律动之相,已出紫薇矣。”

    ……

    赤界,无名界周围。

    自阴甘牧“飞升而去”,但此间观礼的诸位近道上真、以及下方心禅庭分舵的诸位修士,却并无一个离去;反而神情愈发严肃,十个人中倒是有九个仿佛泥塑木雕。

    尤其是下方的元婴修士,几乎个个屏住呼吸。

    道理很简单,此时的议论也好、庆贺也罢,俱是虚言。若果匆忙庆捷,阴甘牧却狼狈回返,那却是闹了大笑话。

    无名界西向不远处,心禅庭部诸修,以北泽仑、时丙西、津双焰三人为首,三人呈现掎角之势。三人正中,更是摆放着一只小小的沙漏。寂静之中,那细沙流动之声,却是异常清晰,极具质感。

    其实功行到了他们这般境界,除非特殊情形,感应时间都是精确无比;所以这沙漏只是形式大于实用,平白增加了三分紧张感。

    又过了一阵,北泽仑、津双焰四目交接,眸中泛起精光。

    他们心中雪亮——先前时丙西、三泊上真二人之失利,以身形自本界消散的一瞬算起,都是在百余息之后复现回来。

    而现在,距离阴甘牧的离去,已然足足过去了三百息!

    北泽仑叹息道:“甘牧兄成了。”

    然后就轻轻一挥手。

    下方心禅庭分舵的万千修士,一齐高声言道:“恭贺阴甘牧祖师飞升上界,修成正果!”

    若是凡人也就罢了,如此之多的修道中人,且大多数是元婴境界,其胜势隆隆,端的不可小觑,令人目眩神驰。

    北泽仑忽地心意联翩,忽然想到——自己是否也有这一日?

    忽然间,他面前一花,竟尔是星盟三泊上真来到面前。

    却见三泊上真面上含笑,抬手一礼,淡然道:“恭喜。甘牧道友好机缘。”

    北泽仑、津双焰,见三泊上真如此真诚的道贺,都是心中讶然。至于时丙西,更是眉头微微一跳。

    他们作为同门,见阴甘牧飞升功成,欢喜之余,其实也有一丝不可名状滋味。尤其是曾经飞升失利的时丙西,更是心情复杂。却不知三泊上真,这不似作伪的喜意,从何而来?

    尤其是阴甘牧和三泊上真关系特殊,分属心禅庭和星盟的首领人物,一贯对标竞争。且三泊上真五十年前飞升失败,而阴甘牧却最终功成了,成了笑到最后的那人。

    三人却不知——

    三泊上真,也是赤界之上道心根基极精湛的人物。曾经阴甘牧心中所思、所忧,尤其是面对南宫伯玉时所问,三泊上真也同样想到了,于是有了一丝模糊的隐忧。

    对于三泊上真而言,早已将荣辱看淡。若果然是因为自己功行不足所以飞升不成,那反而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怕其中另有玄机,上进之路为不可抗拒的特殊原因断绝。

    如今阴甘牧功成,至关重要;证明了这条路依旧是通的。至于他和阴甘牧之间的竞争,反倒是微不足道了。

    这种坚信道途通畅的喜悦,却是北泽仑等人所感悟不到的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坐关摄取影相合

    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令狐去病”缓缓前行,身形逐渐隐去。

    这山谷看似并非绝险之地,但是其中曲折迷离,犹如最上乘的阵法。偏偏其意象法乎自然,哪怕功行臻至近道境界,自以为能够自由进出,其实却难以发现,其实山谷中有三四个方位,是自己无论如何行走也难以走到的。

    这就是令狐去病选择的破境之地。

    到了子夜时分,令狐去病盘膝洒然落坐,微微闭上双目。

    只这么从容的一坐、一闭目,前后没有任何间隙,他已然晋入了“心元识海”的内景之境。自外间看来,原本炎阳朗照的天地,那极厚的云团仿佛魔术一般已凝聚在头顶,并有细雨丝线落下。

    恍忽迅捷,几乎令人怀疑此间景象原本就是如此。

    且这山谷别有玄妙,虽然此谷远不足以笼罩万里,但是自外间遥遥看来,却将最关键的云气中间的丝流坠落的意象遮挡住了,倒像是寻常的山雾云雨一般。

    如此从容自然,为赤界之上开天辟地以来所无,就是费难、南宫伯玉等人破境之时也大为不及。

    这倒不是说令狐去病境界在南宫伯玉等人之上,而是他剑灵化身的独有特性。

    内景识海之内。

    令狐去病神思活跃,四处观望,感受着莫名的玄音律动,瀚海浮沉,好似感受到一种由衷的喜悦。

    随着神意移动,所注视之处,一切无形玄音都以极快的速度凝成星辰,正面观照,其中人影豁然可辨。

    这个审查过程的迅勐绝伦,同样是首屈一指。

    不过当他神意扫视一遍、历经所有星辰之后,目光中却露出疑惑之色。

    又平心静气感悟了许久,再度遍历一切星辰人相,只觉其俱大为平常,并没有值得自己选择的目标。

    须知归无咎本体和这剑灵分身之间,虽然能够点化玄机,产生一种宛若两界魔道四典相通的律动,但这其实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点拨”,除了自身觉悟本来之外,尚难以传递具体信息。“令狐去病”也是出于直觉,省悟了自己的际遇与目标,确信自己到了破境之时。

    但这些归根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领悟”,而非接受到了明确的指示。

    又过了一阵。

    令狐去病神意遍历,只觉眼前景象豁然一张!竟尔一举跳出三界之外,达到了和费难等人相同的“圆满之上、大小识海”的知见。

    须知此时此刻李云龙、席乐荣等人的残影,早已烟消云散了;在失去具体的存在标的之后,再行领悟那“圆满之外”的内景世界,难度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但是令狐去病依旧在一个时辰之内突破至此关。

    当然,这里并无任何收获可言。

    更大的空间,依旧是空空荡荡;以令狐去病察知幽微的本领,若是有龙云、风青这一层次的隐秘照影,也同样能够清晰发现了。只可惜,并没有。

    若是旁人遇到这样的情境,哪怕道心再是坚凝,也必然会感到少许压力,亦或者为退路计,大约要先在万千品质稍差的“备选”之中矮子里挑高个,选择一个以备不虞;但令狐去病却是剑灵之体,并无烦恼。当即左顾右盼一阵,只是懒洋洋的神意蛰眠,静静等待而已。

    若是等候三日三夜,功行将散之时依旧没有收获,那也是理数如此。

    时光推移,两天半之后。

    令狐去病眼前蓦然一亮——

    果然是发生了变化。

    眼前之所见,一切星辰内景虚像,竟然模湖了起来;令狐去病居然隐隐约约,见到了外间山谷的景象。

    内景识海与外间具象之间从来是犹如天堑,完全封闭;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兼通内外的说法。

    不止是如此!

    令狐去病感受到自己的真身“立”在内景识海世界之内;而外面的世界,这一方山谷,却在快速缩小。这缩小的速度,并非世间任何道术所能及。大约四十九息功夫,下方已是灰蒙蒙的一片,约莫半亩大小,边界分明;说是一张巨大的幕布也好,一块田地也罢,混杂着精微气机和尘土的翻滚,令人神动。

    尤其支离错乱的是,这一块亩许大小的“幕布”明明并不平整,但是其莫名涌上心头的第三个意象,却仿佛是一面镜子!

    令狐去病稍一思量,已是心中了然——

    这分明是缩小了无数倍的“赤界”本体。

    这半亩大小的赤界,以一个特殊的偏转角度缓缓转动,周而复始。

    令狐去病似乎感受到了,这是以一个奇特的法门,吸收着完全不可见的“力量”和“律动”。

    这个变化一旦开始,又引发了视角的微妙调整。原先在令狐去病的知见之中,眼前世界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心元识海;一个是赤界缩微之象。二者各自占据了一半左右的空间。

    可是当这“律动”开始,这方世界明显扩大了十倍不止。似乎心元识海加上整个赤界处于一方幽微空间之内,只占据了这片空间约莫百分之二三大小的一个小角落,蜷缩于东南一隅。

    而西北方向,却是一个巨大的幽影,既熟悉又陌生,看不见边界。

    似乎这奇特的“吸收”,就是针对西北方向的莫名幽影背景而来。

    令狐去病只觉得自己心中,莫名多出了许多奇妙的认识。

    无限玄理,皆在其中!

    这样的变化,延迟了一刻钟左右。

    然后当变化归于中止之时,眼前所见却并未恢复原状——约莫数息之后,这“赤界”本体似乎生出一种奇妙的反馈之力,从坑坑洼洼的地陆上,忽然泛起许多拳头大小的泡泡,晶莹光泽,扶摇直上,竟完全无视心元识海和真实世界的真幻不同,径直进入!

    这样的泡泡愈来愈多,愈来愈密集。

    最终在内景识海之中,所有的泡泡合二为一,凝练成了一个星辰规模的巨大“泡泡”,然后摇身一变,竟成了一颗真正的星辰。但此星呈现金色,却是和其余所有的律动星影有所不同。

    这一过程完成的一瞬,幽影部分、赤界部分快速的澹薄消散,好似又回到了正常的破境近道境的内景所见之世界。

    而这颗新出现的星辰,分外明亮,超过了其余所有星辰照影。

    令狐去病眸中,光华闪亮。

    他的眸子里清晰无比——

    这巨大的星辰之上,浮现出一个人物的影子。

    阴甘牧!

    准确的说,和阴甘牧有九成相似;另外半成模模湖湖的细节,却是显道道尊的遗风。

    令狐去病轻轻一叹,然后摇头摇头,鼓掌三声,道:“昨日方知我是我;今日才得世界真。”

    从近乎于浑浑噩噩,法乎自然而行,到被归无咎点拨玄机,觉醒本来,其实只是第一步。

    此时令狐去病虽然明悟了自己的本来和目的,并隐约感悟到了破境时机将至。但是对于紫薇大世界和赤界的认识,归无咎和赤界分身、费难、南宫伯玉等人探索之所得,他却并未尽数明白。

    这需要他所见愈多,到了某一个瞬间,方能豁然贯通。

    现在就是这个时机。

    见到了阴甘牧的照影,令狐去病对于此间之知见,立刻提升到了和南宫伯玉等人相若的地步,同时又兼明归无咎本体的许多认识和推断。

    同时他也自然明白了,照影既出,意味着阴甘牧已然亡故。

    而自己的使命,就是通过阴甘牧的“二影竞合”而破境。

    知识暴涨之后,令狐去病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方才之所见,亲眼见证了阴甘牧照影的成型过程,也就是赤界捕捉紫薇大世界亡故之人的照影,有着极高的价值。

    换作旁人,若是肉眼凡胎,方才所见微妙景象,既难以看见,也难以复现;换言之,哪怕此时此刻赤界之上另有一人,也是恰好破境近道,对于他而言,只是心神内景中原本并无阴甘牧;不知何时却突然出现了,而看不到方才完整的过程。

    但这对于令狐去病而言,却成了意外的机缘。

    倒不在于那凝练竞合之影本身的原理;而是方才之所见,提供了一个特殊的观察紫薇大世界和赤界的视角;似乎对于某些领域的推演,有着不同凡响的作用。

    单单是这一个意外收获,就极有可能会成为关键的一子,作用甚至不亚于自己出现在此地的主要目的——合练阴甘牧的竞合之影。

    令狐去病喃喃自语道:“这也算胜胜相因了。”

    旋即他毫不迟疑,对着“阴甘牧”,神意一合!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玄关精密初闻名

    二影一合,令狐去病旋即身形一闪;似乎莫名消失,世界上本无令狐去病其人;但是旋即复现,又好像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这平平淡淡的一瞬之间,似乎发生了异常深刻隽永、又惊心动魄的变化。

    山谷之内,天象顿变。

    近道之功,几乎立成。

    但令狐去病却没有立刻起身,闭目行功足足又半个时辰,才张开双目,轻轻吁了一口气,转了转脖颈,面上尽是活泼之色。

    令狐去病缓缓站起,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自言自语道:“大神通者交手,玄机流转,微妙无穷啊!”

    原来,令狐去病的破境,看似只是一瞬间,其中却经历了极巧妙的一重转折。

    严格来说,是这赤陆之上的成道之法,暗藏了一个极细微的变化。

    常态之下心意内景之照见,无一例外都是紫薇大世界中亡故的人物;对于这一类照影,只要你破境近道之法门,采用的是赤界之上的道术,都自然而然能够照见、汲取,完成“二影竞合”这一关。

    可是他所汲取的照影,却是第一个“例外”。

    此浑成之体,虽然第一世的根本是紫薇大世界中的显道道尊,但是如今主体、所成之具象,却是阴甘牧。当这照影主体变成了赤界本土生灵之后,这竞合关便不同了——

    赤界生灵,有一重微妙之性,若其照影和异界之人竞合,如同原本性相不同的两种物质粘连起来,看似结合无隙,但在其功成的一瞬,却会生出一道裂隙,直至最终土崩瓦解、神魂俱灭。

    一旦破境失败,那原本的照影依旧会重现于内景识海之内,相当于从未被人采取过,并且再度强化了一次,只是强化幅度不及飞升之后斩落二转罢了。

    而颠倒过来,赤界之上的修道人,竞合紫薇大世界的亡灵之影,却不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故而若是紫薇大世界来人,尝试截取这道机缘、拨动棋局,就算其恰好觅到了正确的时机,也是必然失败的。

    好在令狐去病是剑灵之体,可以模拟世间所有的凡胎之性,在一瞬间感应到不对之后,立刻引发了本身的性相变幻,并且在十分之一个刹那间调整到了与本土修士无异、可堪与阴甘牧照影完全相合的状态。

    令狐去病心中明晰。

    这倒不是说万青冥算无遗策,迄今为止赤界之上每一个步骤和细节的演算次序都在他掌控之内;事实上大能落子,都是随缘显化,决然不会如此具体,在至为不起眼的角落的环节埋伏陷进一类。

    只是因为其人道术高妙,在自然演化的同时,棋局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漏洞,都被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堵上。

    规则具现,水到渠成。

    但是因为魔道落子,胜胜相因,推波助澜,却是撕开了一个口子。

    铁珂神返紫薇,借用了“龙云”的无情之体,却是成了剑灵得以穿渡过来的载体。若是没有这前因,“令狐去病”本是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

    另有一件事,令令狐去病心情大好的同时,也牢记在心——

    阴甘牧的“竞合之影”,品质大大超出预期。

    虽然令狐去病明了自己之使命,就是获取阴甘牧的“竞合之影”,并发掘其中玄机,尝试探索这二转、三转、乃至更多转之后的之照影之中埋藏着什么样的手段。但是他既然相当于有了生命和感情,对于己身“道途”之利弊,同样会留心。

    按照事先的想象,阴甘牧和显道道尊的“二转之影”,较之最初的显道道尊照影或许会强一些;但是可能不至于强太多,而是层层累加,数转之后才达到圆满之境的层次,怕是颇不如南宫伯玉、费难等人所用的李云龙、席乐荣照影。

    可事实却大不相同。

    哪怕确实不及,却也差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因为这两者的结合,不单单是一个“量变”的问题。

    由于阴甘牧是赤界本土修士,并非紫薇大世界本土之人。所以不难想到,如果没有显道道尊的存在,只是纯粹的阴甘牧亡故在了紫薇大世界,那么就相当于一个异种生灵客死于此,并不会触发紫薇大世界的律动转生之影。

    因为有了显道道尊为内核,这律动之影方才能够产生。

    但是这样一个“综合体”毕竟是以阴甘牧为主,显道道尊为次。于是就导致了一个结果,那竞合之影,远不若单纯的紫薇大世界亡灵那么滞重;反而空疏活泼,若有若无,孕育着空灵变化的可能。可是与龙云、风青那飞升之后再度回返之人的空疏寂灭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风味。

    以归无咎目前的境界,这样层次的剑灵分身,其实只能凝练出一个。眼前的“令狐去病”,其在赤界诞生,在并无其他讯息的前提下,自行取名为“令狐去病”,并非无因。

    将来回返之后,此令狐去病,便是彼令狐去病。

    所以哪怕这竞合之影品质不高,他也可倚靠紫薇大世界的“令狐去病”的道术功果,提升境界,不至于没有补救的余地。但现下这照影品质甚高,却是再好不过了。

    令狐去病心情愉悦,起了遁光,自山谷之中离去。

    天明墨海川。

    自阴甘牧破境之后七日,南宫伯玉每日都是独坐于西山。

    对于俗人而言,最大的烦恼是世俗劬劳,苦不堪言,无有尽头;可是对于南宫伯玉而言,最大的烦恼却是没有事情做。

    如今荆柯与费难,皆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以南宫伯玉的道心之敏锐,自然明白随缘而动,任意而为,时机一到,感应自明的道理。但是迁延时间如此之久,他也不免怀疑是否自己过于自信,或许忽略了什么冷僻的下手方向。

    正思量间,远近遁光忽至近前,又有一客到了。

    此人笑吟吟,神情轻松,遥遥一礼道:“南玉道友。”

    却是星盟元老,也是和南宫伯玉颇为有缘的人物,巨奇上真。

    在发现碧影的功果上,巨奇上真也有辅佐三泊上真之功。近万载之前,原本也算是星盟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正如心禅庭阴甘牧等四人齐名,在星盟之内,除了三泊上真和费难之外,遍历其余诸真,巨奇上真也算前三四位的人物。

    统合一界,他也足以名列前十。

    但是自领悟宽心禅两关开始,他的修道进度却大大落后了。如今遍数一界顶尖人物,只怕已不在三五十名之内。

    南宫伯玉也是微笑致意,道:“巨奇道友光临,显然不是寄情山水,意思之至;又或者闲话日常。不知道友所为何来?”

    巨奇上真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道:“为何不能是意之所至?南玉道友你还真猜错了,某今日到来,还真并无什么要紧事,原是邀请你参与一处宴会。”

    南宫伯玉讶然道:“宴会?”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的人物,聚会是常有,但是宴会还真的不算常见。

    巨奇上真轻轻一叹息,道:“是心禅庭的宴会。随着阴甘牧功成,看来心禅庭还真有兴旺之象。”

    “就在数日之前,在阴甘牧破境而去的第三日,心禅庭中又有一人,破境近道境中。”

    南宫伯玉淡然道:“以心禅庭的规模,新出一位近道境,实属寻常。”

    巨奇上真连连摇头,道:“若是寻常的人物,自然不值得大费干戈。”

    “须知我辈破境,本是三日功夫。也就是说破境的那人,其入境之日,其实正是阴甘牧飞升而去的那一日。据说此人乃是心禅庭中身负厚望的绝世天才,八十八岁成就元婴,本拟三百岁前一窥近道境,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有可能将这纪录极大提前。但是那人却心性异趣,流连恍惚二百余载。直到近日,才忽言‘时机已至’,连阴甘牧的飞升之会都推辞未来。”

    “而此人破境之后,功行精绝,几乎不亚于苦修万载的北泽仑等人,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其实行事风范,气度神采,骤然一转,几乎与阴甘牧神似。”

    “哪怕是不信天命之人,心中也会泛起些许涟漪。”

    “故而北泽仑、津双焰等人决意大张旗鼓,紧接着七天的庆贺阴甘牧飞升功成的大会之后,续上了此人的成道庆典。号称双重之喜。其中很明显有安定人心、暗示天命所归、宗门大昌之意。”

    “星盟诸真,都是收到了请柬。若是有意,可借用心禅庭的七十三分舵的传送阵过去。”

    南宫伯玉沉吟道:“倒是有些意思。”

    巨奇上真笑道:“如何?一是闲来无事,去看一看热闹;二来是鉴别一番,那破格立下庆典的这位,是真的惊才绝艳,还是心禅庭借题发挥,故弄玄虚。”

    南宫伯玉忽道:“巨奇道友可知心禅破境的这位天才姓名?”

    巨奇上真抬首思量一阵,皱眉半晌,才道:“好像叫……令狐去病?端的是一个生僻难记的名字。”

    南宫伯玉眉目一动,目中光华一闪而逝,重复道:“倒是有些意思。”

    “那就去看看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相见心意昭然

    荒海,归无咎行宫深殿内。

    此刻除却归无咎、秦梦霖及一众弟子之外,法坛之前,却是多了一人,正是令狐去病。

    令狐去病端坐于归无咎法台之前,五心向天,闭目垂帘,一副调息运功之象。

    少顷,他的身形忽然发出畸变。

    其端坐的正身仿佛虚影,飘忽迷离,而足根与正身完全重合、上半身处却浮现出一道看似更加真实、但功行精深之人一望便知其反为虚妄的幻影,时而拉长,时而薄如蝉翼,时而宽瘦形变……

    倏然百载,令狐去病功行进境神速,赫然已是近道境界的修为;如此进境速度,委实非人力所能及。

    但是想到当年辰阳剑山轩辕怀的破境速度,也就容易理解了。

    而归无咎、秦梦霖等人,却是一脸关切之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令狐去病的身形蓦然凝练合一,真身幻身无有间隙,犹如一道明亮的烛火在面前飘荡。维持了如此情形约莫半刻钟,他终于恢复常态,睁开双目,道:“已然功成。”

    归无咎轻轻点头,道:“甚好。”

    这却是一道和赤界之上的“令狐去病”传讯之法,心意涌动,自然浮现。

    唯有二身皆在近道境中,方可发动此术。

    迄今为止,归无咎收取赤界的消息固然甚是便利,但是这消息传递却是单向的;除非再遣分身过去,否则紫薇大世界的指令,却是不易传递过去,需要那一头的人物自行领悟。

    “令狐去病”虽然所知甚多,但是其一是靠“觉醒本来”,二是靠“涌现扩充”;两次都是唯一机会,依旧不能即时传递消息。

    但是当二身皆在近道境中之时,利用这两具相同法身之间的律动,却能达到传递消息的作用。

    心禅庭。

    一座半开放式的厅堂之内,“令狐去病”闭目运功,影幻绮变,正是与荒海之上发生的一切大同小异。

    一刻钟之后,令狐去病身形一凝,暗忖道:“紫薇大世界中修士,尤其是赤界过去的人物,有飞升之难……另外就是融合凝练这二转‘竞合之影’的效用利弊,须得尽快参透。”

    其实还有一件事——

    那就是此间时间流速,停滞在三十倍的阶段,以至于他与紫薇大世界的“等身”涌动传讯之时,容易丢失许多讯息。这时间流速未均,先前只道是费难的“飞升”不曾彻底,最后一关天星分身“照影及身”没有完成的缘故;但是现在阴甘牧显然是完成了全部的飞升流程的,可是这时间流动速度,为何却不曾进一步增长?

    不单是传讯的问题。如果此间时间流速和紫薇大世界一致,现在又能及时传递消息,那么大天尊的布局落子,必然更加从容准确、富有针对性,而不需要面对眼前这沧海桑田之象、以至于偏重务虚。

    思量之际,外间忽然凝立出一道人影,且影随身至:“令狐去病,贺宴便要开启了。”

    令狐去病定睛看清来人,笑答道:“双焰师叔祖如何亲至?令惠通前来传讯,也就罢了。”

    “惠通”乃是一位元婴修士,从前与令狐去病关系尚可;如今却是转而担任辅左之责,犹如一道门户之主管。

    津双焰道:“有两句话,吩咐与你……”

    他说话直来直去,既没有任何尊长架子,也不过分显得亲热。对于门中这位“再度崛起”的绝代英才,显然津双焰在人情练达一道上做得甚好。

    心禅庭清元道场。

    此间本是心禅庭诸真合练修行的所在,明明只有二三里方圆的规模,但是道场上乃是由大量一尺见方的青石拼接而成,且青石与青石之间的缝隙被刻意染成黑色,宛若一个规模甚大的泾渭分明的棋盘,一眼望去,颇有去色而就空的味道。

    此间之布置,却也颇为巧妙。

    其时这清元道场的四周,尚有一道道黄色的三角形旗帜,观其中文字,分明是庆贺阴甘牧飞升庆典所留;但是此时这旗帜却并未尽去,而是以等分之势,去一半,留一半。再新加入一半的宽长赤旗,上书为令狐去病破境近道贺等字样。

    两种旗帜正反交错。

    这分明是刻意布置的结果,且独具匠心,宣扬一种终始轮回、天命所归的意味。

    此间观礼之人数,委实规模不小,星盟诸真,竟尔达到了一百五六十人之多;而三大势力之外的近道真君,也有大致相当的数目。至于重明宗,也非南宫伯玉孤身一人,同样也有四位真君,随其一同前往。

    一人成就近道境,前来观礼庆贺的同道中人,几乎达到了三百人以上,几乎可以算是一道奇观了。

    因为“破境近道而操办法会、邀请同道上真与会”这件事,本来就颇为奇异、也甚是罕见;所以许多人都想来看一看热闹,这是其一;另外,阴甘牧的飞升之会,除了少数性急之人当场离去外,其余许多人却是滞留在无名界处,议论流连、切磋道术。此时邀约发到,对于其而言也算是顺路。

    一方玉桉之前,巨奇上真略抬首,望了眼前这浩大规模,低声道:“以前却是忽略了,心禅庭还有这样一道独到优势。今日未尝不是一场预演——一旦诸天有事,召集群雄,而万一无名界上又行事有不便之处,这里却是唯一之选了。”

    巨奇上真之所指,自然是心禅庭将分坛立在无名界之下的独特优势。

    南宫伯玉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就在此时,南宫伯玉身后,一个面目棱角分明、双眉狭长的中年修士,忽地眉毛散开,且面上浮现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道:“掌门,正主出现了。”

    此人名为空栩,三百余年前成近道境,虽然面目显老,但其实甚是年轻,且实力甚强,在重明宗算是颇负厚望的年轻一辈。而且他成道的时间,正是在“无名界”彻底成型之后不久,将将不曾赶上鼎定根基的八百上真之数。

    但依次分界,他却可算是无名界纪元之后的第一人。

    眼前山谷之内,忽地有两道人影,浅浅的逸出,步履不快不慢,颇显从容。

    正是津双焰和一个一袭白衣、相貌极为年轻、几乎有三分稚气未去的人物,显然就是这“令狐去病”了。

    津双焰侧身让开一旁,似乎是将舞台交给他。

    但是令狐去病却是一言不发,轻轻挠了挠头,环身对着此间所有宾客微微致意,然后就快速的退下入席。

    只是他虽一言不发,动作之中却别有一种天真的味道,却也并不教人觉得失礼。

    南宫伯玉目光流连,思量半晌,忽地释然。

    从人物的风貌气象上看,此“令狐去病”可谓和彼“令狐去病”绝不相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相似处;但是若抛开一切幻象,单单从其气机幽深复杂的程度,以及这看似亲近、实际超脱世俗七情六欲的奇妙气象来看,是他无疑了。

    蓦然间,那“令狐去病”似有所觉,转身朝南宫伯玉处望了一眼,微微一笑。

    南宫伯玉心弦一动!

    他虽然在一直打量令狐去病,但是并非如常人那般目光牢牢锁定;而是意之所指,若有若无,外在相貌其实与收摄心神冥想无异。这种打探方法,就算是北泽仑等辈,也感应不到异常。但是此人却觉察出来。

    那就更不会错。

    一瞬间,南宫伯玉蓦然生出一念——自己长久等待的“事”,怕是就应在今日的会面上。

    而对于其余诸真而言,连同身畔的巨奇上真在内,竟有六七成人大大皱眉,犹如下笔呈文之前的费心苦吟。

    他们在乎的,可不是这“令狐去病”的说话多少,而是对这个人物的判断。

    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人甚是普通,只是一个极寻常的初破境的近道人物;但是旋即心意浮动,似乎又觉得这念头未必确实,没有足够的信证让自己坚信。往复之间,大是踯躅,又忍不住教人继续探询。端的是令人心痒难耐。

    这一场饮宴,就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

    半个时辰之后,饮宴半酣之际,忽然距离南宫伯玉不远处,有一人高声言道:“成就近道这一关,就能光邀四方同道的,必是非常之人。不知令狐小友之非常,仅仅是与阴甘牧上真来去同时的巧合,还是另有过人之处?某却要探讨一二。”

    与会诸君,都是怔然。

    功行到了他们这一步,行事都讲究一个含蓄。

    此间所有人赴会的目的,多多少少,都是有“看一看心禅庭如此大张旗鼓,是否名实相符所托得人”的意思,方才所有宾客的微妙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但是直接出言“探讨”,却过于锐利,显然并不那么礼貌。

    可是幽昱真君的出头,又正合他们心意!

    尤其是发难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也算一界中大名鼎鼎的幽昱真君——三大势力之外第一个勘破“宽心禅”两关的人物。

    令狐去病尚未答话,津双焰已然言道:“修持时间长短姑且不论。幽昱道友作为堪破两关的人物,眼下与去病交手,怕是并不妥当。待令狐去病过了这两关,境界相同之时,自然可以与幽昱道友切磋一二。想来这一天也不会太过遥远。”

    幽昱真君嗤笑道:“我岂会亲自出手?”

    旋即轻轻一鼓掌。

    他身后一人,蓦然立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争上游不恤流俗

    起来的是一位面目颇为严肃的中年修道人,明显是幽昱真君的下属弟子一类。

    津双焰抬首一望,确认了此人非是勘破两关的人物,动作也极为爽利——微一抬臂,袖中所藏一道机关立刻发动。

    此间诸真立刻惊奇的发现,这仿佛棋盘、线条分明的“地板”,忽然色泽加深。

    然后一道柔和光华,自下而上,罩定虚空。

    但是却并非完全笔直,而是斜向逐渐扩张,呈现一个巨大的漏斗形。

    原先这清元道场,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因为气象卓越的缘故,给人的直观感受却并不窘迫。但是此刻随着幽芒笼罩,直指青天,这整个道场赫然成了这巨大漏斗的“底部出口”,相形之下,自然就显得小了。

    此法当然是护持禁阵一类,拘定界域、控制斗法规模兼护佑山门。

    令狐去病一跃而上。

    那中年修士紧随其后。

    二人在空中立定,令狐去病依旧是面带微笑,但是却并不教人觉得轻佻,平静言道:“客人先请。”

    也不问来人姓名。

    出手之际,令对方先出手,本是极大的自信与自负;但是令狐去病话语之中,依旧感受不到一丝傲慢的味道。

    那中年修士也不推辞,更不自报家门,弹指之间就是向前点去。

    这一指点出,他指头处依稀望见烛火晃动,赫然是特殊的气机呈现之法相;然后既似流沙、又如烟火的气机纵出之后,层层叠叠的扩张,百余丈之外已凝练成一枚巨大的青色圆石,翻滚而来!

    赤界上近万年来演化出来的高明斗法手段,擅拟物象,由虚向实。单单以卖相而论,却是偏向写实。

    但是严格来说,其也并无华而不实之弊,因为此间道术,从观想心意执着发散而来,却是将凝练物象和法力精纯两道,构建出一个完全正相关的系统。

    通俗言之,这神通拟化成实体的过程,不但不是多此一举的转折,反而恰恰是体现你道术精微的方式、以及修道之门径。凝练真实物象的速度愈是迅捷,便意味着你的法力愈是精深。

    勘破“宽心禅”二关之人,号称“三十六丈成万变”。意即本人一点气机以最快的速度烁出于外,只要离体三十六丈之外,就可以演化成世间任何具体的物象,并且与真实无异。

    以这类似于“虚空造物”的手段而言,此间修士之能,反而在同等功行的紫薇大世界天玄上真之上。

    如果到了飞升之前的道境功果,那就更是指画成型,心意立成。达到一掌之间,拟象山河的地步。

    面前这位中年修士,青色圆石物象自一点气机溢出,百丈之外成型,其实功行大是不俗。

    令狐去病随后出手!

    其实他的出手还可以更快一些;但他眉目一动,似乎稍稍犹豫了刹那。

    然后五指齐张,向前轻轻一按。

    同样是拟象为石。

    只是和中年修士所凝形的颇为规整的青色圆石相比,令狐去病所凝成的这一块,明显是坑坑洼洼,并不整齐。但正因为如此,也多出了一种更加真实的味道。

    此间诸真,都是目光一凝,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

    以规模而论,令狐去病所凝练之青石,明显较对手略小一些;但是从气机离体到显化成型,分明只有六十四丈的距离。这分明是寻常人成就近道境打磨功行至少五百年才有的境界。

    这种类型的神通斗法,到了那个“完全真实”的临界点之后,演化之势未消,其实就是神通威力的强化。

    轰然一震。

    第一击,似乎是平分秋色。

    两人都是心意练达决绝,似乎非分出胜负不可,立刻就有后续;各自再一连出手一十三击之后,到了第一十五次碰撞,令狐去病所凝物象固是一分为二;但是对面那中年修士所拟象的青石,却更是粉碎。

    数息功夫,胜负已分。

    那中年修士也不气沮,只是微微拱手一礼,便即退下。

    津双焰等人,眸中露出满意之色。

    因为看此间场上诸真毫不掩饰的动容态度,明显确信了心禅庭推重之人,名下无虚!

    至于幽昱真君,神情也依旧从容淡定,丝毫不见受挫之色。

    南宫伯玉神情微动,但是却最终按兵不动。

    ……

    翌日子夜时分。

    南宫伯玉、令狐去病,赫然在一座孤峰之上相会。

    只是目光不闪不避的正面一对,二人都是心中了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宫伯玉微笑道:“既然演示了这样一场好戏,但选择的对象却是尺寸分量不对。想来应当是你藏拙太多的缘故。”

    令狐去病明亮的目光一闪,笑道:“终究是瞒不过你。”

    原来,所谓幽昱真君遣门下对令狐去病的挑战,分明是一出排演好的戏码。

    说来也是好笑,因为令狐去病道行法力太过精微,寻常人不易看出根脚,达不到一旦出场就立刻将人震慑的效果;而由于心禅庭的威势,许多来客虽然心痒难耐,但是也不至于主动挑战。

    旋即令狐去病面上露出苦恼之色,道:“你说的极是。数日之前方与门中诸真相会时,因为自己成道未久,对于此境人物虚实如何未能完全了然,所以想当然的保留较多。”

    以令狐去病的功行,一旦进入近道境,除了本身规模上的不足之外,若以精微而论,实与此间功行达到飞升地步的近道至境没有任何差别,皆是达到了掌上玄关、演象山河的地步。

    但是这若是完全展露出来,却也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必然会有所保留,只是保留多少的问题。

    南宫伯玉言道:“对标寻常的勘破两关的修士,成就‘三十六丈成万变’的境界,分寸最好不过。如此一来,几乎一跃就成为北泽仑、津双焰、时丙西三人之下的顶尖人物,俨然弄假成真,成为‘阴甘牧’的继承替位之人。”

    二人之策划,自是为了尽快的在心禅庭中获取话语权。

    单单是天才的名号还不够;身为一宗之主宰,显然需要更高的实力为后盾。

    南宫伯玉略一思量,道:“其实还是可以补救。”

    令狐去病精神一振,道:“敢问方策。”

    南宫伯玉微微一笑,从容道:“宽心禅两关。”

    令狐去病微微一怔,轻轻拍掌道:“确是一法!只是……这似乎也不是三两日间能够建功的。”

    自三百余载之前,碧影彻底凝练成无名空域,其中内景玄象演化成了“宽心禅”碑文,赤界之上道境门户便通。而第一个领悟碑文道术,入内修持的,正是南宫伯玉。其余资质道根极佳的最顶尖三四人,也都是在数日之内勘破。

    但这并不意味着领悟此关甚是容易;因为直到今日,足足三百余载过去,碧影中留下寄托的八百上真,也只有将将半数勘破玄机;另外一半的人,依旧在苦苦钻研之中。

    虽然,其真实悟道的时间,在那无名界界域的视角,只是将将数载。

    每人际遇不同,道术差异,各自所得真解也完全不同;旁人所悟通者,对于自己却未必是正道,更难求入境之门径。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此间所论,仅限于“成道在碧影之前的八百上真”。

    至于无名界现世之后成就近道的人物,因为缺少了将心意玄象投入碧影这一道关门,等若无形之中缺了一把钥匙,领悟“宽心禅”的难度提升了何止百倍!

    故而后来之人,一旦勘破两关,必是惊才绝艳的盖世之才。

    天下诸真公认,后起之才勘破宽心禅这一事件的发生,至少要是五千年之后。

    可以想象,如果令狐去病是第一个做成此事的人,那必将震动天下,地位立刻就要与北泽仑、时丙西等人并驾齐驱,并且由于和阴甘牧“前后相继”的光环,甚至有可能隐约在其之上。

    令狐去病想了一想,道:“一百年后勘破两关,如何?于紫薇大世界中不过三载有余,也不算太久。”

    南宫伯玉只是和令狐去病四目相对。

    令狐去病蓦然有些心虚,道:“还是太快了?也是,百载之后,只怕原初八百上真,依旧不曾尽数悟道。后来者反先,未免惊世骇俗。那就三百年罢?想来也差不多了。”

    南宫伯玉暗暗摇头。

    这剑灵之体,虽然资质绝高,但到底有和常人有所不同之处。

    只听南宫伯玉言道:“你八十八岁成就元婴,在心禅庭诸修看来,本负绝代天才之名,只是先前深藏保护,不显其名而已。其后元婴境的二百载,正合厚积薄发,重整其势,正是为了近道境之后的一飞冲天。你说是也不是?”

    令狐去病睁大眼睛,和南宫伯玉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才忍不住言道:“那南宫道友……你以为多久勘破两关较为合适?”

    南宫伯玉略一沉吟,十分随意的道:“以我之见……你步入无名界之后,悟道七日七夜,一举冲破玄关,入境修持。”

    “如此,当能名动天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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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无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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