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塑料姐妹(二)
傅家老宅。
有句话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清如在昆城碰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许若凡。
这个她该叫姐姐的人。
那时她正好从老宅出来,绕过老宅旁的月季花坛,准备去开车。
场面有些尴尬。
但似乎尴尬的,只有许清如一人。
“若凡,你也来了。”
傅天泽倒是神情自若。
“嗯,找傅爷爷谈些生意上的事,顺便,同他聊聊我们两家联姻的事情。”
许若凡有意瞥了许清如一眼。
许清如心里咯噔一下,没理由地生出一些罪恶感。
可她根本无需感到愧疚。
或许从小到大,“私生女”这个身份,让她形成了“什么都不是我的”的自卑感,即便她凭着自己的努力慢慢找回自信,但这种自卑终究铭刻于性格之中。
许若凡见到许清如的脸色,满意地露出浅笑,然后朝傅天泽仰脸:
“天泽哥,我可以和我妹妹聊聊吗?”
傅天泽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许清如的手,沉声问许若凡:
“若凡,既然你和爷爷聊过了,应该也和他达成了共识。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和清如谈吗?”
“呵呵,天泽哥,我们是亲姐妹,能谈的事很多,比如我们的爸爸,你说对吗,清如?”
最后问题跑到了许清如身上。
许清如不知道为何,现在对许若凡本能地生出一种“畏惧”。
可该面对的,还是必须去面对。
无论是关于父亲,许家,还是关于傅天泽,她和许若凡之间的恩怨纠缠,现在都已经无可避免的。
“我想和我姐姐聊一聊,可以吗?”
许清如最终还是开口了。
傅天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只能点头。
说是“聊一聊”,可许若凡面对着许清如,坐在傅家附近的茶室里,一口一口,悠悠喝着杯子里的老班章,半晌不说话。
许清如没有喝茶,也没有说话。
在结束第二壶茶的时候,许若凡轻笑了一声。
“呵……清如,你知道为什么有的茶,贵如天价,有的却廉价如泥吗?”
许清如不言,许若凡继续她的表演。
“那些天价茶,哪一种不是经过精心的培育和选取制作?它们生长的环境本来就与众不同,而最终能成为好茶的那部分,少之又少。摘取一道,晾晒一道,烘烤一道,分装一道,每一道,从优质的群体中又挑选出更优质的那部分,最后留下来的,才是精品中的精品。”
许清如不会蠢到,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姐姐?”
“我想说的,你不清楚吗?有的茶,生来就是个中翘楚,可有的茶,即便它能混入其中,很快也会原形毕露。好的就是好的,差的,始终上不了台面。你说呢,妹妹?”
她就是“上不了台面”的那些茶。
“你的意思我已经理解了,你今天,就是要和我谈这些吗?”
许若凡放下茶杯,似笑非笑。
“我怎么忘了,我的妹妹,承受能力一向很好,否则,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着所有人的嘲笑,用长达四十分钟的时间,去鉴定一件再简单不过的青铜爵?”
许若凡说的没错,于是许清如继续无言地“承受”。
“清如,有的事情,生来就是注定的,高低贵贱,这些都是注定的。即便爸爸把那些东西留给你,你嫁给傅天泽,也改变不了什么。清如,你为什么要踏这趟浑水?姐姐已经被困在这里面很久了,许家牺牲一个就够了,为什么你也要踏进来?”
许若凡说得情绪激动起来,神色凄然,这与平时淡然冷静的她,大相径庭。
许清如静静地,听许若凡分析利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她不知道,她的姐姐,现在说这番话,是不是真的为她“好”。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对每个人,敬而远之。
“姐姐,我从小穷怕了,苦怕了,现在我只想攀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
许清如淡淡地说。
而她的姐姐,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这场谈话并没有结果,结束的时候,两人只是不咸不淡地告了声别。
许清如看着许若凡慢慢远去的背影,她似乎瘦了。
“姐姐。”
她叫住了许若凡。
“嗯?还有什么事?”许若凡回头了。
“当时,你为什么肯让我来昆城,来参加爸爸的丧礼?”
回答她的,只有许若凡意味不明的笑容。
【小剧场24】
许若凡的阶级观念
许若凡七岁的时候,参加了美国儿童夏令营,好巧不巧,和顾筠之碰到了一块。
她放下身段,主动找顾筠之玩耍,顾筠之不理她,跟小黑妹玩得很开心。
许若凡怒了:顾筠之,你堂堂顾家少爷,怎么跟个黑人玩耍?我比她高级多了!
顾筠之小声提醒她:这里是美国,小心人家告你种族歧视。
从此许若凡整个夏令营期间不敢再惹顾筠之。
第060章 祖传玉镯(一)
这是许清如第三次见到傅老先生。
与前两次的混乱场面不同,这一次许清如坐在布置古朴气氛安静的书房里,面对着正一脸笑嘻嘻“打量”她的傅老先生,竟然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清如觉得,傅老先生看她的眼神里,透着“偷偷乐”的情绪。
傅天泽早被傅老先生赶到门外,此时正在门外乱转圈,连偷听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正襟危坐的许清如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垂在两侧的手情不自禁抓了抓身下的红木雕花靠椅。
“小清如啊。”
就在许清如尴尬得双颊开始微红时,傅老先生突如其来叫了她一声,让她本能反应抖了抖,抬头看向他。
“……”
“丫头,你不用拘束,我就是想好好看看我的孙媳妇,不错啊不错~”
傅老先生说完,满意地笑了又笑。
孙媳妇。
这个身份怎么避都避不了了。
许清如勉强地微笑:“傅老先生过奖了。”
“丫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南北派中很多出身名门世家的人,在你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你做的很好了,不要理会许家那些闲言碎语,他们是嫉妒你得到了你爹的真传。”
傅老先生说着,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草花梨木雕刻牡丹木盒,绕过书桌,向许清如走来。
许清如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丫头,这个是我姑姑留给我的东西,本来我和天泽他奶奶把它给了天泽的妈妈,但她……哎,不说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我相信天泽的眼光。”
傅老先生打开木盒,一只水晶般清亮晶莹的翠绿手镯映入眼中。许清如虽然没有见过多少玉器,但凭着一些知识,不难知道这只手镯应该就是目前市场上最好的翡翠玉种,玻璃种翡翠。再一细想,既然是傅老先生的姑姑留给他的,至少要追溯到民国时期了。
民国时期的满绿色玻璃种翡翠手镯,价值可想而知。
许清如不敢去接:“傅老先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看到老人家对她这样坦诚用心,想到自己和傅天泽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心里更加愧疚,纠结片刻还是说出了口:“而且我和傅天泽……我们……”
话到嘴边,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说他们没有感情?可她敢否认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吗?
说他们是“假结婚”?可他们确实是要真结婚的,而且是傅天泽不同意就不能提出离婚的那种。
“丫头,以后该叫我爷爷了。你们的事天泽都跟我说了,是他对不起你,你现在还不能原谅他我也明白,但夫妻一场,有些情分还是在的。”
傅老先生似乎看出了许清如想说什么,叹了口气,取出木盒里的手镯,拉起许清如的手,将手镯郑重其事地放在许清如手里。
许清如有些懵。
听傅老先生这话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了她和傅天泽的“过去”,知道他们结过婚。
是了,那天傅老先生突然出现在许家的宴会帮她解围,是傅天泽请求的结果。只是许清如没想到,傅天泽竟然这么诚实地承认,是他“对不起”她。
第061章 祖传玉镯(二)
“傅……傅爷爷,对不起,我们当时结婚,不是故意想隐瞒家人……”
许清如也很难解释清楚当时那个冲动的决定。可他们就是那样做了。
事实证明,冲动确实没什么好果子吃。
傅老先生笑了几声,拍拍许清如的肩膀:“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天泽那孩子,太在乎你了,怕你拒绝他,不敢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丫头啊,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他对你这么上心。傅家人丁单薄,我只有天泽他爸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养子,你可以叫他彦伯。你彦伯也只有一个儿子,他们不在老宅住,偶尔会来看看我。我还盼着这两个孩子赶紧开枝散叶呢哈哈哈~”
许清如握着手镯的手僵了僵,继而浑身开始变得有些冰冷。
开枝散叶……
她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上。确实不难看出,傅天泽是很上心,可他的“上心”,是出于情感还是利益?如果是出于情感,当初为什么要强行和她离婚,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来伤害她?
许清如不敢再去想,痛苦的事情,还是不想为妙。
末了,傅老先生又和许清如聊了聊傅天泽小时候的糗事,本来应该结束了,突然问许清如:
“丫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鉴定那个饕餮纹青铜爵的手法的?”
许清如如实交代:“爸爸小时候给了我一本他自己写的笔记,开始是先教我读,后来要求我背熟,再后来就是拿一些复制品让我练习。”
许清如说得很简洁,但只有她知道,为了背熟那些笔记,她花了多少个日夜。她本来就比平常的孩子笨,别人一天能背熟的东西,她必须要花三天,集中精力去背诵。可是她必须做到,因为如果爸爸见她的时候,她背不熟,那么爸爸连一句话都不会和她说。
为了能和爸爸多说几句话,她昼夜苦读。
再后来,她开始练习了,才知道实践是比理论难许多。她也不知道手上受了多少伤,眼睛疼了多少次,才能掌握到一些技巧。
她就是这样,用她最笨拙的方法,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慢慢在别人身后追赶。
傅老先生听她这样说,也就大致明白了。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札记,递给许清如。
“我猜想,你爸爸应该没有把鉴古界的事告诉过你,更没有告诉过你几家的恩怨,否则,你也不会被许家的人耍来耍去的。这些是我们傅家这么多年来记下的事情,如果你要查你父亲的案子,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许清如眼皮挑了挑:“您……您知道我要查爸爸的案子?”
“傻孩子,你如果放得下你爸爸的事,怎么会明知道能力有限,也要答应朱志勇他们的无理要求?只不过,举报你爸爸的人是你姐姐,以后你难免会再和她接触,你和天泽的婚事多少会让她心里不舒服。行事有分寸,我学了一辈子,也都学不清,到底什么是分寸啊!”
许清如沉默了,其实从踏进昆城那一步开始,她和许家,和她的姐姐之间的矛盾,早就不可逆转了。
只是这时的许清如还不知道,她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用来抗衡许若凡的一枚棋子。
【小剧场25】
双标傅天泽
从小到大,傅天泽往哪里站,哪里就站满了小姑娘,往哪里坐,哪里就座位奇缺。
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经常有华人小姐妹撩他。
某天,一个小妹妹递了一盒巧克力过来。
傅天泽:谢谢,但我不爱吃巧克力。
回国后,他遇到了许清如。
有一次,许清如为了答谢他帮忙在讲座上录音,请他吃冰淇淋。
那时他们刚认识不久,对对方都不够了解。
许清如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傅天泽:你呢?
许清如:我吃巧克力味的。
傅天泽:我也一样,我最喜欢巧克力了。
第062章 傅家夫人(一)
傅天泽带许清如回傅家老宅的当天,傅老先生强烈要求两人留下吃晚饭,吃了晚饭,又强烈要求两人留宿,到最后,留宿变成了“住一段时间”。
这下,正中傅天泽的下怀了。
吃过晚饭后,傅天泽立马做了撒手掌柜,说是公司有事处理,便一溜烟地跑去书房埋头苦干,把许清如丢给了傅老先生。傅老先生和许清如聊了几句,让她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拘谨,然后跑回书房和傅奶奶打越洋电话去了。
许清如战战兢兢地,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无所适从,最后能做的,是自己在老宅天井里瞎看看。
许清如大致看了老宅的布局,她心下立刻便明白了。傅家老宅的设计布局,依旧按照古老的风水之法。
整个宅子方方正正,毫无缺角。门口的过山石,挡煞辟邪,开门即见山水屏风,这是开门见“福”。南向客厅刷成白色,是因为南为离火,依据火土金木水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金为火财,而金的代表色是白色。
厨房位于东南方,东方属木,南方属火,木生火,灶台兴旺。而卧室所在的东南、西北两个方向,西北主责任,东南主名气。
许清看到门槛内放着“五帝钱”,心颤了颤。
五帝钱是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个皇帝时期的铜钱,据说可以挡煞、辟邪。
傅家为什么这样重视风水之说?难道只是因为曾经长期接触古物旧物,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还是说,另有缘由?
“许小姐,你的房间在二楼,你不要在这里乱转好吗?”
傅家老宅的王阿姨突然出现在许清如身后,语气有些古怪。许清如原本还沉浸在思考中,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醒”吓了吓,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小姐,你只是个客人,在主人家这么随便不太好吧?”
王阿姨又加了句。
王阿姨本人和许清如并没有什么过节,她对许清如的态度,完全是出于对许若凡的维护。王阿姨在傅家工作二十多年,从许若凡和傅天泽孩童时代便开始照顾他们,亲眼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心里早就认定,傅家未来的女主人一定是许若凡。
在王阿姨心里,许若凡漂亮,聪明,知书达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只有她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傅少爷。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少爷竟然带回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看她那拘谨胆小的模样,猜想也不会是什么名门之后,和许若凡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不管出于个人情感还是出于对傅家的“忠诚”,王阿姨都不喜欢许清如。
许清如并不知道这些缘由,她只知道王阿姨应该很不喜欢她。她说的对,她是客人,客随主便。
于是不打算说什么,沉默着往天井一侧退了两步。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看月亮?”
清冷的声音穿透微凉的夜,傅天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抬手拦住许清如,将她揽入怀里。
许清如竟然真的抬头看看,从天井里是不是能看到月亮。
囧。
“呵……”傅天泽看到她的反应,有些好笑,垂首在她额角落了一个轻吻。
第063章 傅家夫人(二)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别人欺负你,你不会反击吗?”傅天泽轻声在她耳畔吹气,许清如无语,难道被狗咬了还要咬回去吗?
没想到傅天泽仿佛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墨色的眼眸凝望她,笑着说:“让为夫来教教你,被狗咬了,该怎么打她一棍。”
傅天泽话音刚落,握住她的手,看向王阿姨。
“王姨,你是傅家的老人了,我一直很尊敬你,只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我很快就会和许清如小姐结婚,以后她就是傅家的女主人,希望王姨像尊重我和爷爷一样,尊重她。如果王姨觉得,很难办到,也许我可以安排傅家其他的工作给王姨,王姨觉得怎么样?”
王阿姨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原本她以为,少爷带这个女人回来,只是迫于什么原因,并不会对她有什么感情。可她刚才目睹了自家少爷对这个许清如的亲密举动,加上现在的“警告”,也不敢再自讨没趣了。于是赶紧点头称是。
傅天泽很满意,笑了笑:“很好。还有,以后你该叫她少夫人,而不是许小姐。”
“是,少夫人。”
许清如被这个称呼惊得有些晃神,今天一下“孙媳妇”,一下“少夫人”的,她这还没有正式和傅天泽复婚,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先把名分坐实了?难不成还怕她反悔吗?
“呵呵,我爸跟我说你带了个姑娘回家,我还不信,没想到眼见为实了。”
含着笑意的男音由远及近,混着有些浓的夜色,传入许清如耳中。
许清如闻声望去,看到一个男子向他们走来,样貌还看不清楚,只见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等走近了,许清如借着灯光看清了男子。
他年纪和傅天泽相仿,头发烫成了栗色,带些微卷。戴着一副半框方形眼睛,光打在他脸上,脸的轮廓有一半隐在黑暗里,总体上看,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铮哥,今天加班了?”傅天泽牵着许清如上前打招呼。
“嗯,公关部最近有任务,下班晚,懒得回公寓,就来老宅蹭个饭。”
傅铮点头,目光扫向许清如。
“铮哥,她是许清如。清如,这是我义兄,傅铮。”傅天泽为他们相互做了介绍。
许清如想了想,这个傅铮,应该就是傅老先生提到的,彦伯的儿子。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能礼貌地说了声“你好”。傅铮倒是毫不顾忌地叫了一声“弟妹”,成功地让许清如又抖了抖。
“天泽,弟妹,你们先聊,我先去见爷爷。”傅铮扶了扶眼镜,笑道。
傅天泽也不挽留,只是特地提醒傅铮:“厨房留了饭,记得让刘姨热了再吃。”
傅铮走后,傅天泽握了握许清如的手,把她牵到跟前:
“好了,我还有点工作要做,你先回房间休息好吗?这里晚上太凉,我怕你在这里会冷。”
“王姨,麻烦你,带少夫人回房,你知道是哪间房,谢谢。”傅天泽这话是对王阿姨说的,可傅天泽的视线却一直凝固在许清如脸上,盯得许清如有些羞赧了。
真难得,终于在他面前恢复这些许久没见的小情绪了。
他一时情难自已,俯身过去,在她脸颊上印下了亲吻。
许清如无语,这便宜占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小剧场26】
傅铮的小怨念
无人不知,傅家的老先生最关心孙子的成家大事,从傅天泽17岁开始,每天催着他找女朋友。
傅爷爷:天泽啊,你今天找到女朋友了吗?
傅天泽:爷爷,铮哥说他看上班上一个女同学。
傅爷爷:天泽啊,你今天找到女朋友了吗?
傅天泽:爷爷,铮哥好像交女朋友了。
傅爷爷:天泽啊,你就算找个男朋友也行啊。
傅天泽:爷爷,铮哥和他女朋友吵架了。
傅铮:……
第064章 借钱欠条(一)
傅家老宅的房间,装潢比较低调,古色古香的,物件不多,但许清如很清楚,随便一张椅子,市价可能都上万了,还有些老物件,完全有资格放进文物展览馆里。
王姨带她来的这个房间,五十来平方,一架“富春山居图”绢面屏风将内外室隔开,外室除了几张沙发椅,还摆了喝茶的雕花木质桌椅,贴墙一座书柜,内室就是一间卧室,内有浴室,摆设和傅天泽西城的别墅卧室相似。
许清如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客卧。
她走过去,打开黄梨木衣柜,一眼看到里面挂着整整齐齐的西装套和衬衣。
……
这是傅天泽的房间?
许清如无语,不假思索向门外走去。
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傅天泽推门而入,迎上准备逃跑的她。
“想跑去哪?”傅天泽嬉笑。
“我……我不知道这是你房间,抱歉。”
“我知道,我让王姨带你来的。我的房间,不就是你的房间?”
傅天泽毫不在意地说,一边向内室走去,一边活动指节解开衬衣的衣扣。
“这里还有其他房间吗?”许清如尴尬地撇过脸去。
“有几间,不过……”傅天泽解开了三颗衣扣,似笑非笑地走回来,凑到许清如身侧,继续说:“小如,你别想了,在傅家你只能住我的房间。”
这是什么道理?
“小如,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还想挣扎什么?嗯?”
傅天泽好笑地看着许清如,然后牵起她的手,把她直接带进内室,拉到大床上,伸手一扯,让她坐到了床沿。
这么直接的吗?
许清如欲哭无泪。虽说她昨天胆子非常大地对他投怀送抱,但那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她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傅天泽没管她,自顾自地从衣柜拿了套家居服出来,开始脱衣服。
“傅天泽。”许清如忍不了了,“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换衣服?”
傅天泽一脸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继续脱衣服,疑惑:“如果你不想看,你可以换个角落待着,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傅天泽已经脱下了他的衬衣,套上一件宽松的棉麻长袖T恤。
简直是蛮不讲理,刚才是谁把她拉进内室,给她表演“换衣服”的?
许清如忍住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撤出去,结果,傅天泽横了过来。
真无聊。
“呵……小如,以后我们要朝夕相处,你要习惯这些事情。”
许清如早该有这种觉悟了,论无耻的能力,她比不上傅天泽。以前比不过,现在也比不过。
傅天泽看她脸色一会白一会青的,心情大好,也不再折腾什么“换衣秀”了,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卡。
“你的银行卡呢?”他问许清如。
许清如乖乖地从随身钱包里取出自己那张“中国银行”卡,递给他,傅天泽毫不犹豫地接过去。
“里面还有多少钱?”
“大概五千。”
“嗯,我这张是工商银行黑金卡,额度我只设置了500万,密码是你生日。你之前在昆城换的那身衣服价值三万六,今天这身衣服价值二万八,从武汉来昆城的飞机票三千八百二十,扣除你银行卡上的五千块,你总共欠我五百零六万两千八百二十,我给你把零头去了,算五百零六万两千八百。”
第065章 借钱欠条(二)
傅天泽快速计算着,将黑金卡塞到许清如手里,而后找出纸笔,递给她:“许清如小姐,写借条吧。”
许清如再一次发懵了。
傅天泽给她准备的衣服,怎么都这么贵?
“这身衣服……能退吗?”许清如眨眨眼,之前那身连衣裙,她放在了行李里,被那场火灾烧没了,只有身上这套能退了。
话一出口,她立刻觉得不对。
“不对,傅天泽,我为什么要拿你的卡?衣服和机票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这张卡我不需要。”她把卡递还给傅天泽。
傅天泽没有接。
“小如,你的东西都烧毁了,你总要置办一些什么吧?还有,如果你想查你父亲的案子,有些开销是必要的,我可不想你分批来跟我借,一次借你五百万,不算利息,不设时限,多退少补。”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许清如吸吸鼻子,拿好纸和笔,迅速写好了借条,然后把卡小心翼翼收起来。
傅天泽乐滋滋地收起借条,笑:“小如,要是你把这些钱都花完了,恐怕要还一辈子。这样吧,等你毕业,我让天寰集团的人事部门给你找个合适的位置,免得你这辈子都还不清,要留在傅家打一辈子工。”
“不用了,我会找到工作的。”
许清如咬牙拒绝,但这个话题,让她忽然想起她忽略已久的事情。
“学校的事情……是你帮我处理的吗?”
那场火灾已经过去两天,没有任何学校老师、同学或是警察找她询问事情,这也太过于古怪了,起火点是她的宿舍,被烧伤的是她的朋友,可这一切竟然好像跟她毫无关系。可能性只有一个,傅天泽帮她处理了。
傅天泽先是笑而不语,走到外室,坐到红木椅子上,准备泡茶。
许清如乖乖地跟着他走过去,站在一边,等着他的答案。
“你的电脑是不是放在宿舍了?”傅天泽打开陶泥烧水壶,壶里没水。
许清如“嗯”了一声。傅天泽拎起烧水壶,走到许清如跟前,继续问:“你所有的重要材料有没有备份?”
许清如眼皮跳了跳:“你是想问我父亲的材料吗?”
“不是,我问的是你在国外的学习笔记,作业,还有论文。”
没想到他关心的是这个。
“嗯……备份了一部分,在百度云上。”
“还不算太蠢。你的学生证件、户口本、护照,还有留学生归国证明我已经让人重新去办理。只不过,你的延期申请……”
傅天泽顿了顿,放下手里拎着的烧水壶,转而握住她的手,笑:“许清如同学,以你这智商,我怀疑延期一年你都未必能够顺利毕业。”
哦,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个人最喜欢做的就是“冷嘲热讽”她的智商。
她咬牙:“你放心,我一定顺利毕业,顺利找到工作,早日还清欠你的债。”
傅天泽不置可否:“但愿如此,我拭目以待。现在,请傅太太先陪你家先生去炒茶。”
许清如的脸白了白。
【小剧场27】
天寰集团的后门
大二的时候,许清如曾经给天寰集团在武汉的子公司投过实习简历。
傅天泽看到了,问她:你以后想进入天寰集团工作?
许清如:嗯,当个文秘怎么样?
傅天泽:他们对文秘的要求很高。
许清如:你怎么知道?
傅天泽:猜的。
许清如:那怎么办啊?
傅天泽:要不换个岗位?特殊个体身心健康负责员怎么样?
许清如:有这么奇怪的岗位?
傅天泽:当然。
这个特殊个体,当然就是傅天泽董事长了。
董事长的身心健康,当然要他夫人负责一辈子的。
第066章 为你炒茶(一)
许清如真没想到,傅天泽说的是“炒茶”,就真的是“炒”。
傅家老宅东南侧一百米处,有一间小房子,里面砌好了并排而立的两个砖泥灶台,竟然还连接着烟囱。可能是因为老宅的整体结构设计过于和谐,她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间房子是老宅的一部分。
傅天泽把许清如放在房间里,过了一会,不知道从哪里抱了一些柴火进来。许清如都要惊了,她都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了,现在竟然在一座低调奢华,塞满各样古董的老宅旁见到了。
许清如真怕一不小心,把房子烧着了,连累老宅,这老宅里的许多摆件,可都是木质的……
傅天泽从房间一个柜子里取出炒茶帚,放在一旁,先将柴火放进灶下搭好,塞进细树枝,拿出火柴准备点火。
然后回头看许清如。
“发什么愣?快过来帮忙。”
傅天泽毫不客气,开始使唤许清如。
可她怯弱了。
她眼前仿佛看到火红的火苗忽然窜起来,瞬间沿着房檐烧开,浓烟卷满整间房屋,一旁的柜子整个被烧得炙热,裹着触目惊心的火,向她倒下……
许清如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
“怎么了?小如?”
傅天泽看她脸色有点不对劲,丢下手里的柴火,走到她跟前。
“我、我怕火……”许清如连声音都有些发白。
傅天泽眉头蹙得更深了。
她怎么会怕火?以前她总是闹着让他陪她一起去民间的烧瓷小作坊参观,恨不得把自己塞到火炉里看烧制过程中的变化状态。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傅天泽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抚慰一般顺了顺她的头发:
“我们今天先不炒了。”他在她耳畔柔声说。
许清如不自觉地,抬手抓住傅天泽的衣服,有些不自在地问他:
“你平时喝茶,都要现炒茶叶吗?”
“呵……当然不是,只是今天恰巧,爷爷的一个朋友送了些刚采摘挑拣好的绿茶过来,刘姨下午刚清洗挑选好,我想让你尝尝鲜。”
傅天泽亲自炒茶啊……
她从没有亲眼见过别人炒茶,看傅天泽炒茶,似乎……有那么点意思。
许清如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可她的小表情早就被傅天泽捕获了。
傅天泽轻笑,抬手轻刮她的鼻尖:
“想看的话,你回老宅一趟,去厨房拿生茶过来,我来生火,好不好?嗯?”
于是她顺势点头,一溜烟地跑去取生茶去了。
火起锅热,傅天泽将一小筐茶叶倒入锅中,握着炒茶帚,在锅中旋转炒伴,碧绿的茶叶随之旋转翻转,约摸一两分钟后,他手法熟练地将茶叶扫入一旁的另一个锅里,加大力度翻炒。
人工炒茶的工艺,许清如略微知道一些,第一道“生锅”,起杀青作用,翻炒的速度要快,用力要均匀。第二道“青锅”,继续杀青并揉条,锅的温度要比“生锅”低,翻炒的力道却要比第一锅大。
许清如站在傅天泽身侧,看到他微微弯着腰,衣袖卷到胳膊肘,握着炒茶帚的手灵巧有力,目光全部凝结在翻起的茶叶上,神情严肃而专注。
第067章 为你炒茶(二)
这时,茶叶的香气已经溢满了房间。
他面前是两口大锅,灶里还烧着火,他在劳动。可这样“接地气”的行动,怎么就看起来那么好看,那么生动呢?
许清如觉得她可能没救了,竟然痴迷于一个炒茶的男人。
在她还发呆的时候,傅天泽已经又将茶叶扫回了第一锅,他只是用炒茶帚旋炒,便使茶叶都钻到了炒茶帚的内竹枝里,移动到另一个锅子,抖一抖,茶叶散落回锅。
这第三锅的温度比第二锅低,将杀青失水与揉条同步进行。
许清如纳闷了,两个灶头两个锅子,傅天泽是怎么确定两个锅的温度的?难道这就是熟能生巧?再看看他那样熟练的手法,没有十来年的功夫,不可能办到。
不是说,傅老先生很早便把他送出国了吗?
是不是他也和自己一样,从小就要开始,一遍一遍练习那些看似枯燥无味的“技能”?
傅天泽炒好茶,起锅放在竹筐里冷却,转身便看到许清如呆呆看着他,神色里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
他灭了火,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粘的些许草木灰,踱步到她面前。
“怎么样?是不是被为夫的炒茶技术惊艳到了?”他笑。
许清如回过神来,没有说什么,在自己没想清楚之前,上前两步,抬手,为他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肩,扯下挽在手肘的衣袖。
这个动作很熟练,很自然。是他们彼此间曾经最为寻常的动作。
是一个妻子对她丈夫做出的,再普通不过的举动。
所以一切有些不受控制了。
许清如已经不知道,傅天泽的手是何时搂住了她的后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箍住她的双肩,将她揽入怀里,紧紧地拥住。
等她清醒时,她已经不知道被傅天泽抱在怀里多久,连两人的体温都拥抱得有些发热了。
房间里飘荡着茶的香气和柴火未消散的烟气,连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茶叶的芬芳。
“我……我想喝茶了。”
在极度窘迫的情况下,许清如只能说出这句话来给自己解围。
头顶传来傅天泽的一声轻笑,他先是收紧了臂膀,将怀里的人又抱了抱,好一会才松开,让她重获自由。
“好,我们现在去煮茶。”
煮茶的步骤并不是很复杂。
两人带着刚炒好的茶回到老宅天井旁的饮茶处,从卧室取了他那个宝贝陶泥水壶来,倒了一看就不是普通净水的水进去,加入茶叶,在小煤炭炉里添了一些无烟炭,生火煮茶。
许清如坐在椅子上,盯着开始冒烟的陶泥烧水壶,问傅天泽:
“你今天用的是什么水?”
“嗯……大概是爷爷昨天去西山接的山泉水。”
“大概”是个什么意思?
她又问:“用煤炭煮茶,会比电炉煮茶更好吗?”
傅天泽似乎想了想,说:
“应该不会。”
许清如无语:“那为什么我们要用煤炭煮茶?”
“当然是因为,这样显得比较高级。”
“高级?”
“就是比较装。你不觉得吗?”
“……”
这下,许清如快要泪流满面了。
然而,傅天泽却抓到了其他重点。
她刚才说的是,“我们”。
嘿嘿。
傅天泽心情大好,更加欢快地鼓捣炉子。
火烧得,更旺了。
【小剧场28】
大自然的搬运工
傅爷爷对泡茶的水有特殊的嗜好,一定要西山上的山泉水。
傅天泽从十岁开始,就得帮他挑水干苦力。
某天,傅天泽忍不了了:爷爷,为什么你不让彦伯把车开到泉口附近?
搞不明白,非得让他挑着水走几公里到大马路边。
傅爷爷:泡茶就是要用挑的水。
傅天泽:会好喝一些吗?
傅爷爷:不会。
傅天泽:那为什么非要挑水。
傅爷爷:因为这样显得很高级。
傅天泽:……
第068章 北宋定窑白釉碗(一)
许清如原本以为,这天晚上只是她和傅天泽的“闲来无聊”,炒个茶,煮个茶,喝完睡觉。
谁能料想到,后来喝茶的人,从她和傅天泽,变成她、傅天泽、傅爷爷,再后来,他们把傅铮叫来了。再后来,傅铮把他的女朋友叫来了。最后,傅天泽把杨奕叫来了。
于是,“两人对饮”变成了“六人群饮”。
许清如从来不知道,“豪门世家”竟然也可以这么随性。
六个人,饮茶处那个小角落当然是装不下的,于是他们把桌子搬到了天井中间,围茶炉而坐,开始谈天说地。
话题也不高深,东一句西一句,一会扯扯最近读的奇葩文选,一会聊聊根正苗红的中央新闻时事,一会说说下一次的旅行计划。
总之,基本都是废话。
聊到一半,杨奕目光落在傅老先生用来喝茶的小碗上,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老……老板……那个碗……那个碗不是……”
他有些结巴地扯着坐在身侧的傅天泽的衣袖。
傅天泽看了一眼,点头:
“嗯,是的,没错。”
许清如坐在傅天泽的另一侧,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朝傅老先生用的小碗看去。
夜色太暗,即便有一旁灯光的照耀,但始终不够明亮。
但已经足够了。
北宋定窑白釉莲瓣纹碗。
许清如的心快速跳了跳。
如果她记得没错,上一次这种碗出现在拍卖会上,最后的成交价是一千两百万。
她抖了抖,生怕傅老先生一不小心,手一滑,碗掉了。
那时她当然还不知道,这个碗是傅天泽以七千多万的价格拿下的。
但杨奕知道啊,他几乎要晕过去了。
傅老先生注意到这两人似乎对自己的碗感兴趣了,笑笑,将碗里的茶水泼在一旁的玻璃器皿里,递给许清如:
“孙媳妇,你来看看,这个物件品相怎么样?”
许清如胆战心惊的,小心翼翼接过白釉碗,借着昏暗的灯光端详起来。
“这件白釉碗,釉水莹润,有玉质感,釉面有‘象牙白’色,有灵动之气,是上品。这些特点是仿制品很难烧制出来的。”
许清如大致说了几个特征。
傅老先生点头:“你说的两个特征,确实是鉴定北宋定窑瓷器的主要特征。小清如啊,我很好奇,你怎么不提其他的几个特征呢?”
“因为这件白釉碗,只是半个北宋定窑白釉碗,我不知道能不能用鉴定定窑的方法去鉴别它的品相。”
许清如想了想,还是把实话说出口了。
杨奕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这意思是说,这件东西是伪造品?他老板花了七千多万买了一件伪造品?
“哈哈,丫头,怎么个半个法?”傅老先生继续追问,他似乎非常喜欢听许清如对老物件的看法。
“先说这‘竹丝刷痕’。定窑在胎半干的时候,会用竹丝刷子进行修正,上釉,这样就会在胎面上留下一些刷痕。定窑的釉薄,烧制成品后,有的地方依旧可以见到竹丝留下的刷痕。这个白釉碗有刷痕。”
第068章 北宋定窑白釉碗(二)
“再来说‘蜡泪痕’。这是因为上釉不均匀,是在烧制的时候釉水留下来形成的,它的底端会像蜡烛的泪一样凸起。这种‘泪痕’一般只出现在碗的外部,也不是每一个都有。正巧这一件有。”
许清如静下心来,把她所能“目鉴”出的东西,知无不言地告诉傅老先生。
“照这样说,它就是个真的啊,你怎么说是半个呢?”
一旁的傅铮似乎有些按耐不住,插话了。
“我说不出原因。但是,这个白釉碗应该是由许多碎片拼接成的,其中一些确实是北宋定窑的真品,一些却不是。”
许清如说道,将白釉碗递还给傅老先生。
傅老先生突然沉默了,盯着白釉碗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悠悠地问:“丫头,你是‘摸’出来的吗?”
她点头:“嗯,触感不太一样,但我说不清楚。”
简而言之,她只是凭感觉说的。
这时的许清如还不知道,她这种触感,是在夜以继日的练习中,逐渐形成的习惯性反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触感”。
傅老先生沉思片刻,忽然笑起来:
“哈哈~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老头子可以拿来喝茶,它就还有那么点用。”
傅老先生说完,又用白釉碗接了茶,继续喝。
杨奕和傅铮的女朋友谭梓没有说什么,对这些东西,他们毫无话语可谈。
而傅铮则默默地喝了口茶,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只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清如似乎经历了一次“临时抽检功课”,悬着心,现在也松了一口气。
在松气的瞬间,她感觉到傅天泽伸过手来,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反抗。
*
大概,大晚上的喝绿茶,是个错误的决定。
许清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傅天泽非常正人君子地,把床“让”给她,自己睡在了外间的沙发椅上。当然,许清如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宁愿睡沙发也不愿意让她睡客卧。
又翻了两翻,许清如放弃挣扎,坐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然后鬼使神差一般向外间走去。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夜灯,但借着那些光,她足以看清躺在沙发椅上的那个人。
傅天泽双目紧闭,右手搭在额头上,左手抓着薄被的一角,大半被子滑落在地上。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个人睡觉的时候很喜欢踢被子。
昆城的夏夜并不热,加上屋里开了冷气,凉嗖嗖的。
许清如放轻脚步走过去,弯下腰,为他捡起被子,轻柔地盖在他身上。或许连她自己都不会知道,此刻她的眼底流转的光芒,柔和而温暖。
空调的冷风缓缓地吹过,穿过夜灯照出的微弱光幕,扬起窗户上轻飘飘的纱帘,月光透过缝隙,照耀进来,在地面上铺撒一层银色。
在静谧的气氛里,他忽然伸手,握住了许清如正在给他盖被子的手。
许清如微微吓了一吓。
他手心的温度贴着肌肤,温暖的触感随之传达到心房,波动了她的心弦,可大脑没有及时做出反应,没有像平时一样,躲开他。
“呵……小如……”
他低缓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像有些嘶哑的大提琴音,悠长动人。
第069章 傅家札记(一)
有那么一刻,许清如仿佛回到了两年前,有时她半夜醒来,动一动,傅天泽就会收紧抱着她的臂膀,把她困在怀里,然后用迷蒙的声音说:
“睡觉也这么不安分。”
清醒一点,许清如。
许清如深吸了口气,微微用了力气,把手从傅天泽手心里挣脱出来,而后站起身。
没想到傅天泽坐了起来,长臂一伸,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下,坐到自己身侧,然后放开她。
“茶喝多了,睡不着吗?”
傅天泽问。
她点头。
傅天泽笑笑,把身上的被子拿开,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坐姿,侧首看许清如。
许清如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很专注,很深刻。可她不敢去看他,不敢对上他的目光。以往每一次,她都会沦陷在他的目光里,相信他对自己深情款款,矢志不渝。
现在呢?她想她还是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以免又上了他的当。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时间在静谧的夜色中缓缓流逝,傅天泽依旧在“盯”着她,盯得她不得不表态了。
“你……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许清如直了直身子,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身上的衣角。
“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小如,你不要污蔑我。”傅天泽笑。
许清如气结,转头瞪了他一眼,正好迎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更加囧了。
结果,那个人得逞一般,笑:“好吧,我承认我在看你。小如,我情不自禁,想一直看着你。”
“……”
没救了,这个人说话还是这样厚颜无耻。
“我……你把我留在你房间,自己睡沙发,这……这不太好。”许清如结巴了半天,结巴出这么一句,表达她想睡客卧的愿望。
傅天泽“嗯”了一声,好像认真想了片刻,问许清如:
“按我的理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和你一起睡床上。”
许清如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和我一起睡沙发?”
许清如甘拜下风,她站起身,决定甩了他自己继续去睡床。她就不该对这么无耻的人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帮他盖被子,还关心他睡沙发还是睡床。
傅天泽几乎立刻抬起手拉住了她。
“不是睡不着吗?”傅天泽轻笑,也站起身来,拉着她内间走去,边走边问:“爷爷给你的札记,看了吗?”
“还没有。”
“嗯,既然睡不着,那就学习吧。”
“你不困吗?”许清如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她又关心他了。
果然,傅天泽捕捉到她的这点“关心”,心情异常愉悦,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
“本来有点困,看了你一会,就清醒了。”
“……”
许清如把傅老先生给她的札记拿出来,傅天泽打开了卧室的房灯,明亮的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他让许清如坐到卧室一侧的桌子前,自己站在她身边,伸手拉开了台灯。
整本札记线装装订,封面应该是后来修整过,用的是较为柔软的牛皮。翻开札记,第一页用毛笔书写三个繁体字:“隨筆錄”。许清如翻了翻,墨香扑鼻而来。
第070章 傅家札记(二)
“这是罗纹纸吗?”许清如指尖轻抚纸面,细细一看,看到纸上有隐隐的帘纹,猜想这应该是清代的手工纸,罗纹纸。
傅天泽:“嗯,是。许清如同学,你的重点是纸吗?”
许清如扁扁嘴,翻到第二页,开始看。
“傅氏之先,姓韩氏,韩与周同姓,姓姬氏。宋太祖建隆元年,先祖有功,赐姓赵。顺治三年,为保韩氏族脉,改傅姓。”
许清如目光随着文字移动,眉间紧蹙。
“怎么?需要我翻译吗?”
傅天泽看她严肃的模样,又开始嘲笑她。
她咬牙:“我能看懂文言文。”
“呵……小如,你不觉得让我翻译你会看得快一些?”
“傅天泽,你再捣乱,就请你先去睡觉好吗?”
“好吧,我闭嘴。”
许清如目光再次回到札记上,然而……她竟然忘记看到哪里了。
很好,她又被傅天泽带偏了。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她在画图,他就会凑过来,像只猫一样左蹭蹭右蹭蹭,非要蹭到她理他,忘记自己下一步该画什么为止。
当然,这种情况都是发生在她熬夜看书画图的时候,那时他总是用这种方式强迫她停止熬夜,第二天再抛下自己的课业帮她赶进度。
无论那时的许清如还是现在的许清如,都并不知道,傅天泽并没有什么“课业”,那时他所有的“课业”,就是几乎抛弃所有,陪在她身边。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是他自己提出看札记的吗?
许清如叹了口气,集中精神,勉强找到她思路断开的地方,继续读下去。
夜已深沉,昆城这座山中之城,远远可以看到山的轮廓,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像水墨画一般。群山环绕中的昆城,依旧灯光璀璨,如群星闪耀。
隐没在绿荫之后的傅家老宅,走廊里微微透着温柔的灯光,唯有二楼东南一侧的房间,透出明亮的光。
许清如坐在书桌前,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翻动书页,目光全数凝聚在文字之间,眉头紧锁,专注而凝重地思考些什么。傅天泽站在她的身侧,目光一会落在文字上,一会落在许清如身上,最后全数集中在了许清如略显凝重的小脸上。
呵……
这种时刻,总会让他的心变得无比地柔软和幸福。
这是他深爱的女孩呵。
她认真而严肃的模样总是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时间缓缓流逝,许清如手里的札记也翻到了最后。
“南北两派现在要找的,是不是‘边郎国’墓葬群?他们认为,我爸爸留给我的资料,和‘边郎国’墓葬群有关,所以才会处处找我麻烦,对吗?”
许清如侧首抬头,看向傅天泽,才发现这货又在盯着她看了。
无语。
傅天泽回过神来,有些诧异。
“随笔录”里关于“边郎国”的记录也只不过聊聊一页,其中一条,是傅怀音曾经在古董市场交易场所“鬼市”上,发现了疑似“边郎国”遗物的玉扳指。另一条,是有关“边郎国”的传说。
【小剧场29】
文言文情书
某天,傅天泽收到了一封打印出来的情书:
自相见日,寤寐思之,辗转反侧,望君一见,人约黄昏后,教五楼下。
傍晚,许清如躲在角落里,准备捉奸。
傅天泽从她身后来了。
傅天泽:玩够了?
许清如惊:你知道是我写的?
傅天泽:当然。狗屁不通的文言文,除了你还有谁?
许清如:…我可没耍你,确实有小学妹给你递情书,递到我这里来了,我给你转译了下。
傅天泽:转译?
许清如:翻译讲究信达雅,我都做到了。
傅天泽:真是…谜之自信。
许清如:……
第071章 傅家举报(一)
传说汉武帝时期,西南边疆曾经崛起了一个边疆政权“边郎国”,文化、生活习俗、国家形式都与中原王朝不同。这个地方物产丰硕,技术先进,财富巨大,该国国王为自己打造了一件由两千多块罕见翡翠和金线拼接而成的“玉衣”。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边郎国”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北宋年间,有人在那片区域发现了大片墓葬群,大量民间倒斗组织准备倒斗时,却又找不到了。
傅天泽诧异,许清如仅凭着一页记录,就能想到南北派“争夺”她的原因。
“呵……小如,怎么这么说?”
“札记里有傅家的家族历史,有南北派的事情,我看他们之间的争斗,都是些市场争夺,和我没多大干系。有关系的,就是后半部分新添的事情,我父亲许诲平,曾经和你父亲傅与晴、北派顾家顾缃新一起,到西南边疆考古,能让他们一起出动的,除了‘边郎国’的线索,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你父亲和顾家前辈都在考古事故中遇难,我父亲是幸存者,很容易能想到,他一定知道点什么东西。偏偏这个时候,他留给我一些资料,这个就很明显了,他一定是把有关边郎国的线索留给我了。”
许清如说完自己的理由,抬头看傅天泽,那模样,好像是在“求表扬”。
于是,傅天泽给了她一个“表扬”。
他俯身,吻了她的额头。
“说得很有道理。”他笑。
许清如现在,已经被他占便宜占得没有脾气了。
眨眨眼,她突然想到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会因为这个找我麻烦,所以那天在‘品茗居’,你是特地赶来救我的?”
话说出口,许清如自己都觉得,话里的语气带着一种“感动”。
“猜到一些。”
傅天泽老实交代。
许清如想起傅天泽说过,他七年前就开始调查他父亲,能调查什么?多半是当年三家父辈的考古事故。
“傅天泽,当年的考古事故,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你调查我爸爸,是因为想调查那场事故对吗?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爸爸?你怀疑他跟你爸爸的死有关吗?”
许清如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她突然发现,她很害怕这个答案,害怕自己的父亲真的和傅天泽父亲的死有关。
那么,她父亲身上还会有多少“罪名”?
更为要命的,是如果她和傅天泽之间有了这样的冲突,她还怎么能和他结婚?
想到这里,许清如吓了一跳,她竟然担心,她和傅天泽的“婚姻”?
傅天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弯下身,伸出臂膀将她拉起来,拥进怀里。
“小如,就算你爸爸和这件事有关,那也不关你的事,不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任何影响。”
许清如靠在他怀里,莫名地心悸不已。
如果说,这一次从天而降的麻烦事,是围绕“边郎国”墓葬群开始的利益纠纷,那么傅天泽和她的过去,那场短暂得让她恍然如梦的婚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第072章 傅家举报(二)
她开始思考,傅天泽当初和她结婚,真的只是为了调查他爸爸,或者和其他人一样,拿到关于墓葬群的线索吗?
她不敢问。
问了又如何?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傅天泽会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
“小如,有一件事,现在该告诉你了。”
傅天泽拥着她站了一会,微微放开她,而后牵着她向门外走去。
卧室旁是一间书房,三面前全都摆着一架接一架的书柜,书柜上满满当当都是书,书架前摆满了简易的书架梯。
但这件书房没有任何桌椅,房间中央,褚色绸布盖着一件大型物件。
傅天泽走过去,小心翼翼掀开绸布。
一个立耳四足方形大青铜鼎出现在眼前。
折沿宽缘,深腹平底,下方四柱作足,腹部四周边缘饰有饕餮纹。
许清如的目光变得惊喜而震惊。这个青铜鼎的大小,与赫赫有名的“后母戊鼎”相当。
“这个就是和民国四大国宝大盂鼎、毛公鼎、虢季子白盘、散氏盘齐名的丁子鼎,也就是,你父亲被举报‘盗卖’的国宝。”
许清如愣在了原地,浑身的温度凝结起来,变得冰冷。
她不知道,她应该怎样去思考这件事情,于是她看向了傅天泽。
傅天泽看到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怎么回事,于是他也坦诚地告诉了她。
“三个月之前,你父亲来找爷爷,请求他匿名举报,许诲平盗卖国宝丁子鼎。他给了爷爷一些照片,内容是他和几个外国人暗中交易‘丁子鼎’。”
许清如有些不清醒:
“丁子鼎不是在这里吗?那照片上的丁子鼎……不,不是,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傅爷爷举报他?”
她已经有些混乱,脑海中各种想法和线索凝结成乱麻,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脚步发虚。
“小如!”
傅天泽将她拉进怀里,扶着她的小脑袋,温和地在她耳畔低语:
“小如,你不要乱……有我在。”
许清如不自觉地抬起手,抓住他的衣服,舒缓自己带着恐惧与不安的情绪。
她恐惧,是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是父亲故意让傅家举报他“盗卖国宝”,那么整件事,可能比她想像的还要复杂,父亲的死没有这么简单。
父亲到底有什么计划,他的死跟他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幕后的人把“杀人放火”当作寻常事?难道就为了所谓的“边郎国”墓葬群吗?
“我不知道你爸爸的计划是什么,他没有告诉爷爷他的目的,但爷爷答应过你爷爷,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你爸爸,所以他答应了这件事。”
“我知道的,是傅家这个‘丁子鼎’,是我的太姑奶奶傅怀音女士,找人造出来的伪造品。当时她造这个,是想骗过在中国搜刮文物的日本人,防止他们盗走真正的‘丁子鼎’。至于你爸爸照片上的那个鼎,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正的‘丁子鼎’,在战争中不知所踪,傅家的人也不知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