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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且把年华赠天下txt下载     且把年华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9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3)

    她胸中小鹿在蹦哒着,正胡思乱想。

    突地,伤口上一下火辣辣的刺痛。

    她下意识睁开眼,“嘶”一声,低下头去。

    不巧,目光正好撞上陈景的眼。

    他皱着眉头,“痛了?我等下轻一些。”

    晴岚看到他脸上的正经,想到自己脑子里的“不正经”,灵台一清,面色霎时红得更为通透,出口时,紧张得差一点咬到舌头,“不,不痛,你不必管我……再说,要是不痛,岂不是清不了残毒?”

    “那你忍着,要是痛了,便唤我。”

    他的唇上,沾了一丝她的血。

    但他表情冷静,目光平和,似乎真的只是当成一项工作,并没有半分旖旎。

    “好。多谢……”

    晴岚再一次闭上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愧。

    “再忍忍!”

    吸出一口血,陈景偏头吐出。

    他并不看晴岚,只是重复着自己的事情。

    一口,又一口,他用唇舌洗刷着她的伤口,也湿润了她的眼圈儿。

    “陈大哥……”她喃喃低唤,实在不忍他这般为己。

    陈景听见,抬头,“很快就好,不急。”

    晴岚不敢去看那半跪在自己腿边的男人,只摇了摇头。

    “我不是痛,是不想……你这般委屈自己。”

    在姑娘们的心里,但凡是自己喜爱的男人,都是自己的神,神应该是被供奉在心尖上的,是应该高高在上的,也是应该让她去伺候他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次的亲密,竟是陈景这般待她。

    “晴岚姑娘,性命攸关,你我何需计较太多?今日莫说是你,即便是换了任何人,我一样会这般做,所以你不必有负疚之心。”

    陈景到底还是不解风情……为姑娘做了这样的事儿,却不懂得邀功或者趁机递进一下彼此的关系。这般生硬的客套之话,把晴岚“扑扑”跳动的小心肝儿瞬间又震回了原地,沮丧的一叹,“如此……便多谢您了。”

    不明所以的陈景,含了一口血,愣神看她。

    他是情商不高,在感情方面也迟钝,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他没有哄姑娘的经验,又是在这样一个暗不见天的鬼地方,姑娘身上还中着蛇毒……他来不及思考那许多,便继续躬身做他的事了。

    幽幽的光线,映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气氛低压而古怪,晴岚的心脏,一直在胡乱跳动。

    “晴岚姑娘,这伤……”这时,陈景闷闷地抬头,瞄她一眼,继续道:“王妃说是银环蛇,有剧毒,但你被咬伤这般久了,都没有发作的迹象,再且,我吸出这血,也是鲜红的颜色,并非中毒的样子。”他多少还是有一丝经验,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

    晴岚一愣,脸儿绯红。

    “陈大哥……?”

    未及说完,她心里便已经有了谱儿。那条蛇肯定没有毒,一定是王妃在闹鬼。但她虽然意识到了,却不好意思直说是夏初七做怪,只无奈地把双手捂在双颊上,半垂着头,羞愧不已。

    “那便……不要吸了。”

    “无事!王妃的话,也有道理,兴许真是这样的蛇,才是最毒之物,我们大意不得。”陈景严肃的说完,又把嘴覆在她的伤口上,心里却道:王妃那样的蛇,其实才最毒。

    漫长的吸毒过程,对晴岚来说,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若是可以……她希望可以这般折磨一辈子。

    但再不舍,也会有结束的时候。

    再次吐出一口血水,陈景撕下里衣的下摆,一圈一圈扎紧她大腿的伤处,方才小心翼翼地拉下她的裙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过,兴许是想到了此番尴尬,他的脸上也有些发烧,窘迫的道,“……陈某唐突,姑娘勿怪!”

    看见他尴尬的表情,晴岚的羞涩竟突地散去,不知是长期与夏初七待在一块,受了她的影响,还是每一位姑娘其实都有恶作剧的心性……她唇一抿,玩笑着眨眼。

    “既是唐突了,那你可要负责?”

    陈景一愣。

    两个人对视着,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连空气都紧张起来。

    “我……”陈景紧了紧自己的手,局促道,“会!”

    晴岚心脏怦怦直跳,但还是忍不住逗他。

    “那你要怎样负责?”

    “娶你。”

    一个时辰后,闯祸的那条蛇入了疯老儿与道常和尚的肚子。

    稍事休整的队伍,也重新整装出发了。

    晴岚腿上受了伤,虽然她自己说不太严重,不影响走路,但陈景在许诺过要娶她之后,似乎胆儿也肥了,不再计较旁人的眼光,也无视她的抗议,从内室出来便执意把她背在自家身上,率先走在了迷宫里的甬道上。

    不得不说,夏初七此人,最喜看奸情。

    走在陈景的后面,她两只大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有一种“大媒已成”的成就感。

    “……佩服我自己了。”

    她自言自语完,又瞥身侧的赵樽,“你可佩服我?”

    赵樽面颊微微一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服。”

    咧嘴一乐,她挤在赵樽身边,寻思着,突地扯了扯他的胳膊。

    “赵十九,你也背背我呗……”

    这厮是个女汉子,很少这般撒娇。

    一道柔糯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入耳,赵樽身子明显一僵。

    缓缓低下头来,他看怪物似的看着她,然后,像安抚宠物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又看向她的脚,“阿七是生病了,还是被蛇咬了?”

第1200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4)

    不解风情啊!夏初七抗议地撅了一下嘴,学着小十九似的,无声的鄙视着他,脸上满是委屈。赵樽低笑一声,伸出右手勒紧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无奈的叹道。

    “都是做娘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小姑娘?”

    “谁说做了娘就被不能让男人背?”夏初七翻白眼儿。

    “好!”他低低的声音,夏初七没有听见,只觉得腰上突地一紧,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身子猛地被赵樽拎了起来,凌空一翻便甩到了他的背上……再然后,他的胳膊勒着她的臀,回头淡淡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趴好了。”

    要他背的话,不过是夏初七小女人的矫情,与他玩笑罢了。

    哪里晓得,赵樽会真的背她?

    而且,好端端的被男人背着走,又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她哪里受得住?

    “赵十九!”在他背上,她捶了捶他的肩膀。

    赵樽“嗯”一声,为她挪一个舒服的位置,掌心整个儿包住她的臀。

    “不要动来动去,小心一会摔了你。”

    “喂,快点放我下来,被人笑话了。”夏初七有些无颜以对“江东父老”,头低垂在他的肩膀上,根本就不敢抬起,那小表情相当诡异,就像小时候偷了老师窗台上的花戴在头上被发现了一般的尴尬。

    可她的窘迫,赵樽却不以为意,懒洋洋道:“爷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赵樽胳膊一紧,把她温软的身子在背上蹭了又蹭,竟似十分满意。

    “此番也是情趣,阿七……忍忍吧。”

    “靠!”原想吃豆腐,结果被豆腐砸了头,啥感觉?

    夏初七欲哭无泪,挣扎不开,只能装着自己不存在,把身子偎靠在他的背上。

    怦怦直跳的小心肝儿,慢慢平缓了。

    她的呼吸也均匀起来,贴合在他背上的身子,更软了……

    像这样的被人稳稳的背在身上,正常人小时候都有过,但夏初七其实从来没有。她没有父母,在孤儿院的日子里,也曾经艳羡过有父母的小朋友,他们可以骑在父亲高大的肩膀上看世界,也可以静静地趴在母亲温暖的背上睡大觉……

    没有想到,如今这般背她的人,竟然是赵十九。

    从一开始的别扭,到慢慢滋生的感动,她心念九转,竟是一叹。

    “赵十九……”声音里,隐隐竟有哽咽。

    赵樽听得,眉梢微微一跳,“阿七累了吧?我背着你,你便休息一会。在这里,没有人会说什么的……除了东方青玄那厮会酸,旁人你且不必顾及。”

    他说完,背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樽想到她失聪的耳朵,不由暗叹一声,却并未回头去看他。

    “睡吧!”

    他踮了踮她的身子,一本正经地走向前方——

    忽闪忽闪的灯火下,这一副画面非常的美。高大的男人,娇小的女人,他黑色的袍角在走动中,微微摆动,脸上冷冽坚毅,要多男人有多男人;她低垂的长发柔软服贴,扫着他的颈,呼吸轻轻浅浅,要多女人有多女人。

    火光一闪,是温存。

    火光再一闪,是恩爱。

    火光又一闪,似乎是今世前生注定的缘分……

    每个人都看见了,却没有人直视或是玩笑。

    东方青玄的眼神微微一冷,别开了脸。

    争不了,抢不了……可此情却无计可消。

    有赵樽与东方青玄在的队伍,纪律严明,极有团队精神。一行人除了偶尔的几句调侃,队伍里除了甲胄磨擦出来的“叮叮”声,便只剩下火把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安静的地宫里,一行人,互相照应着,又走了整整一天。

    在这样一道接一道的迷宫循环里,有了积累的经验,虽然题目越来越难,但在这么多人的配合,加上元昭皇太后机关模型的指引,路上虽然偶尔会遇到危险,却不致命。而且,这样的试题式闯关,反倒激起了众人的好胜心与探险精神,几乎每过一关,都有一阵胜利的欢呼声,还有迫不及待想知道下一关题目以及解法的期待声……

    夏初七看着这情形,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谁也阻止不了这些人从学渣变成学霸,个个都热爱学习,想要做题了。

    地底下没有天亮,也没法子感受天光。

    计算着时辰,他们入陵约摸已有三天了。

    “吁……累死我了!”

    夏初七不会武,比起赵樽与东方青玄这些人来,身子骨似乎弱了不少,加上她一路翻译解题,用脑过多,体力似乎连那个疯老头儿都比不过,在闯过又一道迷宫后,她终于忍不住,碰碰赵樽的胳膊,寻个低矮的石头坐下来,瘫软在上面。

    “赵十九,我们休息一下吧。”

    “原地休整!”

    赵樽朝众人喊了一句,把水囊递给她。

    “喝一口。”

    夏初七抬起眼皮儿瞄他,摇了摇头,没有去接。

    尽管她的嘴唇都干得快要开裂了,也晓得此时的水有多珍贵……三天以来,队伍里的人都舍不得喝水,即便是赵十九与东方青玄都舍不得喝,她有什么资格每次都大口大口的入喉?

    她浑是浑了点,算算,也是好人。

    “我不渴,来点吃的就行。”

    “嗯。”赵樽目光一闪,似是了解她的心思,并未强迫。

    干粮很快便送了上来,但也不知她确实是疲惫了,还是肚子备不住这样没有油水的食物,啃了两口,肚子还在“咕咕”叫,却难以下咽,吃不下去了,脑子也发晕,胃气一翻,忍不住想要干呕……

第1201章 鬼打墙:破!(1)

    赵樽看她脸色,蹙紧眉头,为她顺着后背。

    “可是伤了胃?你为自己瞧瞧。”

    “我没事。”夏初七莞尔,靠在他身上,“有你在,我饥渴都无。”

    “大汗,殿下——”这时,先去前方探路的如风带着两名侍卫急匆匆回来了,他朝东方青玄点点头,又看向赵樽,严肃着脸道,“甬道约摸十丈左右,里面是一个大殿,大殿里,竟然有一座塔……”

    “塔?”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互视着没有动静。

    正如石像生应当放在墓外一样,塔这种东西,不也是该伫立在室外的么?

    有谁会把塔修到陵墓里?

    不得不说这个造陵人的脑子,与正常人的思维完全接上不线。但大抵是前面有惊无险的闯关活动让众人都有了兴趣,越是遇到不合常理的事儿,越是容易引发好奇心。待如风说完,众人只僵硬了片刻,便跃跃欲试的讨论起来,想要去瞧那个塔。

    填饱了肚子,收拾妥当,一行人过了青砖的甬道。

    入目的地方,正如如风所说,是一个大殿。

    也是他们入陵以来,见过的最为豪华的所在了。

    且不说这里的建筑漂亮,就论那殿内四方几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就能值不少钱。

    “乖乖,你终于惹得下血本了。”

    一直在黑暗里摸索的夏初七,早就被火把的味儿给熏得鼻子发了酸。如今乍一看见光线温和的夜明珠,她心尖尖那叫一个美,手心心那叫一个痒……

    “火把灭了!”

    火把也是资源,也是需要节约的。

    有了夜明珠照明,还要火把做甚?

    就着夜明珠的光线,众人看着大殿中间的那座高塔……都静默了。

    在塔边的石壁上,夏初七看见了一行字。

    “清远法师舍利塔,来者从左至右,围塔绕七圈,以示敬意。”

    与先前的迷宫关口不一样,这里除了入口,并没有其他迷宫一样的多数出口来选择。偌大的空间里,除了这一座舍利塔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最为可气的是,这一回,盗墓贼也没有写上出口道路的指引题目。

    不让做题了,是不让他们走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都有些不解。

    但是不管元昭皇太后的目的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尤其这个清远法师,既然能得到元昭皇太后的供奉,甚至还把他舍利收藏到自己与太祖爷的陵墓之中,同受香火,那至少证明此人也是值得人尊敬的。

    几十号人肃穆着面孔,从赵樽到东方青玄,陈景,如风,一个又一个,整齐的排列着,满是敬意的从左边绕向右边,围着舍利塔顺时针转动着,默默地……

    这座塔是一座喇嘛塔。由地宫、塔基、塔身、塔顶和塔刹组成。地宫藏舍利,位于塔基正中地面以下。塔基包括基台和基座。塔刹在塔顶之上,由须弥座、仰莲、覆钵、相轮和宝珠组成,材质为砖石,塔身全部涂成乳白色,甚为精美,塔身上勾填的淡淡一层金粉被夜明珠光线一照,庄重得让人几乎不敢细看。

    但不包括夏初七。

    她一直注视着宝塔,一点一滴都没有放过。

    可她悲催的发现,绕塔七圈快要走完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猫腻。

    没有指引,如何继续闯关……

    死寂一般的墓室之中,呼吸声可逆。

    绕着舍利塔走完了七圈,看着并没有任何变化的墓室,众人都呆立原地,没有动弹。

    他们从沸水湖进入一千零八十局开始到现在,每过一关,那一位可爱又可恨的“盗墓贼”元昭皇太后,都会用她不合常理又趣味十足的问题来给他们指引。而且每一关都会有不同的墓道可供选择,大家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维模式与闯关模式,冷不丁碰见这塔殿内什么也没有,自然都懵圈了。

    “这可怎么是好?”

    有人低声在问,夏初七没有听见,但她把同样的疑问抛给了赵樽。

    “赵十九,我这个学霸没有题可做了,怎么办?”

    一个队伍得有一个主心骨,赵樽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

    不仅因为他过人的智慧,还在于他曾经带人闯过前殿八室的九宫八卦阵。

    赵樽没有马上回答她,只安抚的瞥她一眼,便静静走到那两个手捧机关模型的侍卫身边,仔细观察了片刻那个不会说话的机关模型,他抬起头来时,目光微微一凉。

    “进入塔殿,已接近一千零八十局的末局。由这一关开始,机关模型上再无指引。”

    “啊!”

    墓室内,响过一阵浅浅的抽气声。

    没有提示,没有指引,也便是说,真正的危险来了。

    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不论布置了多么危险的机关,她总得亮出招儿来,旁人才好见招拆招,这般什么都没有,连危险都无……是要让人怎么做?

    夏初七摸着下巴考虑一瞬,见无人吭声儿,登时脑洞大开。

    “我记得前殿由生室出关时,须得给太祖爷的雕像磕三个响头。嗯,依我看,这个什么清远大师或许正是元昭皇太后极为热爱的……情人。所以,这货在与太祖爷双宿双飞睡在陵墓里的时候,害怕寂寞,又把她的情人给弄了进来。啧啧,其心可恨啊。肯定是让咱们拜完了她的正牌男人,还得再拜拜她的情人。”

    说罢她自以为很有道理的点点头,扫向众人。

    “我分析得如何?”

    众人:“……”

第1202章 鬼打墙:破!(2)

    夏初七当他们默认,指了指舍利塔正前面的一个和尚浮雕。

    “诺。拜吧,磕头,一人来三个,磕足了数量,说不定机关就开了。”

    看她真的要过去磕头,憋了一口老血在心头的道常和尚又“阿弥陀佛”了。

    为了替自家祖师爷正名,他挡在了夏初七面前,待她不悦地瞪来时,他道:“女施主,清远大师乃佛教高僧,修其行,播其德,一生未娶,长住寺庙之中,译经、讲经、撰述……弘扬佛法,他老人家岂会与元昭皇太后有苟且?死者已矣,女施主切勿妄言,损及祖先声誉……”

    夏初七盯着老和尚一抖一抖的长胡子,瞥了瞥嘴。心道:人家两个有没有奸情,难不成还能告诉你这个大和尚?再说了,这都多少年以前的老皇历了?那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儿,鬼才知道啊?

    总而言之,依她猥琐得极为高端大气的智商来看,“盗墓贼”把这个清远大师的舍利供奉在此,还设在这样艰难的一关,还不给提示出去的墓道,那便是有鬼,一定有奸情。

    “原路返回吧。”她正腹诽着,赵樽突地揽了揽她的腰。

    呃一下,夏初七转头,看见他淡然的面孔。

    “既是前方无路,何不退后?”

    赵樽的说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在整个塔殿里,只有他们进来时的那一条墓道。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侍卫们已经把整个塔殿的角落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出口,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机关,不回头出去可怎么整?

    不进则退……这是人的惯性思维,也是无奈之举。

    然而,很显然元昭皇太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等他们一行数十人从原入口退回来时,走过一条不算太长的墓道,却发现……前方的墓室还是那个塔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变化。

    也就是说,他们走着走着,又绕了回来。

    “这……怎么回事?”

    众人的心里,已升起了一股子凉气。

    帝王的墓室大多都会有机关,机关之巧也各有不同。

    但是这个元昭皇太后的机关巧术,显然已是登峰造极。

    猜测不到,众人的目光都惯性的落在了赵樽的脸上。

    在这里,除了他之外,其余人对机关之术一无所知。

    赵樽眉头紧蹙着,走向那一座乳白色的舍利塔,观察片刻,身子没有动弹。

    墓道里的凉风吹了过来,冰冷冷的,入肌透骨,夜明珠幽幽的光线似乎也更凉了几分。每一个人都安静着,像被冰霜冻僵在原地,整个塔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此情此景,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尤其是在无路,前途又未知的情况下,都会恐惧,会紧张。

    “再绕塔七圈,回头再走一次。”赵樽突地低压了声音,吩咐众人像先前那般绕着舍利塔而行。

    “你确定这不是在无端的消耗体力?”东方青玄走近他,凤眸略带嘲意。

    “若不然呢?”赵樽回头,淡淡看向他俊美的脸,眉目疏冷,“大汗倒是想一个好法子?”

    东方青玄哼一声,垂着左手,右臂轻轻倚靠在舍利塔上,盈盈而笑着扫视一圈众人,“绕便绕吧,绕完了出去,横竖还是要转回来的,不如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目光落在背着晴岚的陈景身上时,他脸上笑意加重,“旁人还好,尤其是驸马爷,背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走来走去的,那可得受累了。”

    关系不和,全靠挑拨?

    赵樽扫他一眼,冷笑声中,语气极是笃定。

    “大汗确定这一间便是先前那座塔殿?”

    他话音一落,不仅仅是东方青玄,旁人也都纷纷侧目,不解地看他。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赵樽疏冷的眉梢轻轻一扬,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抚了抚腰上长剑,指向身边的塔基,冷静地分析道,“在第一次绕圈的舍利塔殿中,我离开之前,曾用刀鞘在底座上划了一道标记。但是在这个舍利塔殿里,却并无这样的标记。”

    说到此,他勾了勾唇,看向东方青玄。

    “难道大汗以为,标记也会消失?还是这里有鬼?”

    “鬼”字在任何时候,都能产生惊悚的效果。

    更何况,这是在阴飕飕的陵墓里面?

    众人汗毛一竖,看着确实一模一样的舍利塔殿,只觉浑身阴嗖嗖有些发凉。

    赵樽一哼,“故而,我断定,这并非先前那一座。”

    没有人能不佩服赵樽的心细,在先前出那塔殿时,谁也没有想到应该做一个这样的标记,可他却先做了。单从这一点上……大家都服气他了。尤其是夏初七,原就爱得紧,有了这番,赵十九的形象在她心里更加高大起来。

    她凑上前,腻歪着笑问:“也便是说,在这座陵墓机关里,有好多间塔殿,也有好多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舍利塔?”

    赵樽眉目微敛,看她时,目光柔和了不少。

    “具体有多少,我也未知。但诸位可以设想。在我等退出那一座塔殿之时,是往相反的墓道方向走的,中途便无转角,墓道连接的距离也不算极远,在这般情况下,要走回到同一个地方,怎么可能?”

    夏初七略一迟疑,点点头。

    不管机关再巧,那也是科学,不是迷信。

    在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机关托着整体运转。而他们先前走的,却一直都是直线。想要沿着直线绕回原地,除非他们走出的是一个大大的圆形。但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一点,那么中间便需要一条长长的墓道方能做到。

第1203章 鬼打墙:破!(3)

    可先前走过的墓道,不足二百米,万万做不到。

    “那元昭皇太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在里面绕?”

    有人低声在问。

    “废话!若不是让你绕,难不成她还由着你去撬她的梓宫?”

    有人嗤之以鼻。

    “唉,先前还以为元昭皇太后是一个有趣的女人……”

    有人表示遗憾。

    “如今她也是一个有趣的女人……不是男人。”

    有人无奈的苦笑。

    “可现在……该怎么办?”

    终于,有人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关键。

    “吃点东西,继续走!”

    赵樽没有向他们解释太多,淡定的语气回响在浮躁不安的空间里,有着安宁人心的作用。人在危险的面前,恐惧感往往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只要有可以依靠的人,有可以解决的办法,神经便会松懈很多。

    补充能量的时候到了,陈景小心翼翼的把晴岚放了下来。

    塔殿里没有基石,也无人敢坐到“清远大师”的身边去,晴岚也被他放坐在了地上。屋子里的众侍卫,纷纷取出携带的干粮和水,开始分配、充饥。干粮大多都是不易腐烂又能耐饿的馍馍。晴岚接过自己的一个,想了想,掰开一小块儿,把剩下来的大块儿塞到了陈景的手里。

    “陈大哥,我没走路,也不饿。你吃。”

    陈景微微一怔,如何不知她的心思?

    随着入陵的时间加长,他们的食物正在减少。

    尽管昨儿疯老头儿逮了好几条蛇来充饥,但对于接近上百人的队伍来说,那也是杯水车薪。如今还不知何时能出去,她这是不想他饿着,把自己的食物省给他吃呢。

    “晴岚姑娘,你不必如此。”陈景与她相好了,但称呼仍是未改。

    他怔忡片刻,把手上的馍馍又塞了回去,见晴岚皱眉不接,叹了一口气,又起身去点燃了一个火把,从侍卫那里拿了两个硬邦邦的馍馍来,在火上烤软了,烤热了,方才递给夏初七一个,把剩下的一个递给了晴岚。

    “我们都是糙老爷们儿,吃啥都成。妇道人家,身子金贵一些,更是饿不得。”

    听了他的话,夏初七沾了晴岚的光,平白得了“好处”,只朝她笑笑,啃得毫无压力。

    可晴岚心里的情绪则是不同了。

    感动、激动、心痛、喜欢……各种乱七八糟的掺和在一起,五味杂陈。

    “陈大哥,委屈你了。”

    他的心意,她不忍不受,终是把烤软的馍馍喂入了嘴里。

    “不委屈。”陈景坐在她的身边儿,眼风扫了静默的赵樽一眼,道,“这些年跟着殿下,什么苦没有吃过?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再说,我小时候家境不好,挨饿受冻的日子更是没少过,如今已算是苦尽甘来了。”

    晴岚的成长环境与他不一样。

    当年他落魄之时,她还是将军府的小姐。

    如今他贵为驸马,加爵封侯,她却成了一个丫鬟。

    想到身份上的落差与门弟的不匹配,晴岚苦涩一笑。

    “……但愿往后,都是苦尽甘来。”

    陈景一愣,不知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咬馍馍的嘴一停。

    “还是不能下咽?或是伤口痛了?”

    晴岚揉了揉眼睛,看着他,突地闪过一抹冲动。

    “陈大哥,有些话……我想问你。”

    “嗯。”陈景点头。

    晴岚是一个安静柔和的女子,很少会去细究某一件事情,尤其是她与陈景之间的感情,还处于暧昧的萌芽阶段,有些话题她更是谨慎小心,生怕触摸到不能触摸的东西。故而,半垂下眸子,她的声音便有些支吾。

    “那一日在嘎查村,我见你突然回头,看着王妃……那个眼神儿,似是极为喜爱她的……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一种感情?”

    陈景眉目微微一沉,放下了握着馍馍的手。

    看他不答,晴岚心里一窒,有些后悔自己的小心眼儿。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什么。”陈景又抬起了手来,啃了一口干馍馍,语气很正常,“那一日,你不是就躲在王妃的毡帐后面?”

    晴岚微微一愣,惊诧地想了片刻,情绪终于变成了惊喜。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夏初七瞥向赵樽,似笑非笑的一叹。

    她坐的距离,其实听不见晴岚与陈景的小声儿对话。

    可一个耳朵听不见,还会唇语的人,有时候也是有优势的。

    一字不落,她全给看明白了。当然,赵樽,自然也看明白了。

    他道:“阿七,你可知罪?”

    夏初七哼一声,“敢问青天大老爷,奴家何罪之有?”

    赵樽语气略有酸味儿,“差一点毁了一桩大好姻缘。”

    “哧”一声,夏初七掐他,“讲不讲理?”

    “不讲。”赵樽冷冷一哂,“往后,仔细点待你家爷,少去瞧旁人,多生事端!”

    不得不说,赵十九吃味吃得很没有道理,但夏初七偏生就喜欢这样傲娇无耻的他。低笑一声,她扑了过去,紧紧束着他的胳膊,把身子偎了过去,小手在他身上胡乱的撩动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我往后只瞧你。我电,我电,我电不起你……”

    “……”温香软玉抱满怀,小女人还在撩他,赵樽身子微微有些发热。

第1204章 鬼打墙:破!(4)

    可四周都是人,他又能做什么?

    轻咳一声,为免被旁人瞧见,他拉住她的胳膊。

    “起来坐好,众目睽睽之下流氓,你也不害臊。”

    “此言差矣!”夏初七借着幽幽的夜明珠光芒,看着他丰神俊朗的脸,心里荡漾着,使劲儿向他放电,语气却满是调侃,“奴家是在光明正大的耍流氓。”

    这个妇人……

    赵樽无奈地摁住她的手,把她拉扯起来。

    “好了,出发——”

    “靠!”低低嚷了一声,没有吃到豆腐的夏初七服了。

    “差评!……扣分五十。”

    “爷不从。”赵樽低笑,趁人不备,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抬头时,他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面色,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

    “阿七,爷是在一本正经耍流氓。”

    夏初七没有听见他的话,昏暗的光线中,也无人看见他们的小暧昧。

    一行数十人,又一次开始了长长的行走。

    他们从墓道退出来,又再次进入一个相似的舍利塔殿。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走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后,好多人都疲惫了,甚至于有的人已经产生了绝望的情绪。火把几乎燃尽,带来的食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最为关键的是,没有方向的道路,未知的一切,反复的兜圈儿,都是很容易消磨人意志的东西。

    这样的机关陷阱,考验的不仅是人的智力,还有耐性、韧性和心态。

    “太诡异了!来来去去都在这里转圈儿。”

    在又一次进入墓室,看见那相同的舍利塔后,夏初七撑着腰身,也感慨了。

    晴岚覆在陈景的背上,心痛他的辛苦,要下来。

    “陈大哥,你放我下来吧。”

    “无事!”陈景阻止了她,目光却看向夏初七,“莫不是鬼打墙?”

    “鬼打墙?”夏初七撇了撇嘴。

    鬼灯墙这事儿在千百年来的口口相传中,被老百姓添了许多的神秘色彩,听见便能令人毛骨悚然。夏初七小时候也从老人嘴里听过,还曾经为此纠结和惊恐了很久。但后来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她在网上看过一个分析的贴子,有人说桃花岛主黄药师布的那个阵,便是一个典型的“科学鬼打墙”,说明白一点,便是布置一些地面标志物,给人假象,让人混淆,让人迷路。因为,人的行走方向主要是依靠标志物来完成的。

    也许这些舍利塔,便是标志物。

    可是,赵樽分明已经用标记进行了识别,为何仍不得破?

    意思就是……元昭皇太后这货,比桃花岛主还要厉害。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她咳了咳,瞥向赵樽,“赵十九,你比黄药师如何?”

    赵樽面色不变,淡淡看着舍利塔,“黄药师何人?”

    夏初七为了调节气氛,笑得极为得意,“一个风水先生,你不识得的。”

    不识得如何比?那不明显废话么?可赵樽却未动声色,只是淡淡牵了牵嘴唇。他便是这样的人,即便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仍旧可以雍容高冷,云淡风轻的应对任何紧张的事情。

    “唉!”夏初七道,“我要有你的心态,便好了。”

    赵樽俊朗的面孔微微一缓,唇上带笑。

    “阿七,我有法子了!”

    在同样的地方转了近两个时辰之后,又累又饿的人,听到这句话会有怎样的反应?

    雀跃、兴奋、崇拜、恨不得以身相许……的目光,一束束落在赵樽的身上。

    夏初七更是扯住他的胳膊,双眼冒着晶亮的星星。

    “赵十九,我太崇拜你了,快说。”

    赵樽把手缓缓覆在她手背上,捏住,握在掌心,无声的问:“多少积分?”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到积分?

    夏初七看怪物似的瞥着他,无奈的坚起两个根头。

    “二百!”

    “五百!”赵樽淡淡道。

    “成交!”

    见她应得咬牙切齿,赵樽眉光微闪,似是笑了笑,方才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好奇不已的众人。可他的视线,最终却落在还在看塔殿顶端的疯老头儿,眉心几不可察的一蹙。

    “我能想到法子,得感谢这位老人家。”

    感谢他?感谢这个疯老头儿。

    众人一瞬便安静了,目光全是不可思议。

    “是。”赵樽很肯定的回答,又淡淡瞥向东方青玄,“大汗会把他带入陵墓来,自然比我更清楚,这位老人家一定曾经入过皇陵,而且走过这些路。虽然他的脑子……似乎有些问题,但是人本能的反应还在。从入殿一开始说‘颜色’,到甬道上有蛇……我便注意到了。”

    “哦?他是怎样提示你的?”东方青玄含笑问。

    “你没见他看着墓室的顶子?”赵樽淡淡回答。

    顶子?夏初七看完赵樽的唇形,心里一窒,与众人的做了同样的动作,齐刷刷仰着脑袋望向了墓室的顶子。可实际上,每一个墓室的吊顶都极高,以夜明珠微弱的光线,根本就没法子看清顶子上有什么。除了一片阴影,还是阴影。

    “赵十九,我咋看不到东西?”

    “这样自然看不见。”赵樽静静立于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众人,慢慢走到舍利塔的底座,蹲身抚了抚他自己刻上的一个标记,好一会儿才起身道,“像这样的舍利殿,一共有十六个,分别位于一个圆上的十六个方位,如同一个风水局。”

第1205章 鬼打墙:破!(5)

    稍顿,他又道,“这一间,正是初始那一个。”

    夏初七四周看了看,眼睛瞪得老圆,“那怎样才看得见墓顶。”

    赵樽指了指石碑上的刻字,“按上面的指引,所有人围成一圈,绕着舍利塔走。”

    “我去!”搞了这么久,中间做的,不都是无用功么?

    夏初七揉了揉酸涩的腰,翻了个大白眼儿,“赵十九,为什么早不这样做啊。”

    赵樽淡淡瞥她,哼一声,“你家爷是人。”

    夏初七不解,“嗯?”

    他道,“不是神。”

    更何况这是一件关乎到近百人性命的事,若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反复求证,他又如何能随便实施?睨着夏初七扭曲的脸,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始吧。”

    又一次列队,排成行绕着舍利塔。

    只不过,这一回,无人再去观看那个故布迷阵的舍利塔……他们都已经快要看吐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望向头顶。

    大抵是人转着绕圈子,便启动了设置的机关,只见在夜明珠照耀下,这不知是什么材质造成的墓顶,似乎与镜子的原理一样,下面围着转圈的人影,竟印在了顶上……夏初七视线不太好,瞧不太分明,但在绕到第七圈结束的时候,她却惊得够呛。

    只见墓顶的上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幻灯片”似的图案,上面还有字儿。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以‘有’而在,‘有’以‘无’而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土”字。

    那个古怪的画面一闪而过,不过还是被许多人捕捉到了。

    可看是看见了,啥意思?

    夏初七七瞥向道常,“大师,何解?出口在哪里?”

    “阿弥陀佛!”道常道骨仙风地喊了一声佛号,花白的头发上似乎都沾上了仙气,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差一点雷死了夏初七,“老衲不知。”

    “你……”夏初七牙根有些痒,“白念那么多经。”

    受了鄙视,道常不以为意,“一言参差即千里万里,难为收摄。老衲不敢打诳语。”

    夏初七眼皮儿往上一翻,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赵樽的身上。

    “爷……你老可有发现?”

    “万物以有而在,有以无而生……”赵樽淡淡道:“出路便在无路处。”

    有了他的话,众人又兴奋了起来,夏初七更是满眼爱慕。

    东方青玄似是受了刺激,看着赵樽时,目光略有不善。

    “那么请问殿下,哪里是无路之处?”

    赵樽回道,“四面八方都可以有路,这舍利塔内,却是无路。”

    这样也行?东方青玄挑了挑眉梢,笑吟吟的面孔上,颇为轻闲。

    “殿下好生诡谲的辨识,那你且说,这舍利塔内,如何有路?”

    赵樽薄唇一挽,淡淡道,“我若向你这般笨……早另外投胎去了。”

    “……”这话损人忒毒,东方青玄斜着他,变了脸。

    冷笑一声,赵樽解释,“大汗以为我先前每到一处舍利塔,为何非得让大家绕塔七圈?因为在众人绕舍利塔转圈祭奠清远大师的时候,每一次都会在墓顶上方出现一个字。十六个图案上的字组合在一起,便是:十六登科,禅名迈古。一朝往生,指向乐土。”

    十六登科,禅名迈古。一朝往生,指向乐土?

    相传清远大师十六岁登第,考中进士,乃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大才子,生得又是风流英俊,后来为什么会做了和尚,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难他们,历史上的版本很多,但却没有任何的正史记录,并不可考。

    可这些,与寻找出口有何关系?

    夏初七相信赵樽的判断,却辩不出此中猫腻,心急得很。

    “赵十九,到底什么意思?”

    赵樽没有回答她,只是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向舍利塔,靠近了舍利塔前方清远法师的浮雕,手指一点一点挪动到他栩栩如生的十指手指上,抚了一会儿,终于停在他左手中指的地方。

    “看见没有,每一根手指上,都有一句刻得极为细小的佛谒禅言,而这一根指头上的禅言,便是‘万物以有而在,有以无而生’。出口在这一间,也刚好对应了那十六字祭语的藏头四字——十禅一指。”

    “呼”一声,众人哗然抽气。

    不得了啊!太不得了!

    他们除了佩服元昭皇太后机关之巧和心思之灵外,更多的是敬佩赵樽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从进入舍利塔墓室的第一时间,便已经考虑了各种有可能发生的问题……若不是他,又如何能解得这般深奥之局。

    赞美的言辞太多,已显浮华。

    众人只拿崇拜的眼神儿看着他,包括那些兀良汗的兵卒。仿若天地万物在他面前,都低矮上了几分,而他平淡的面色和疏远的目光里,释放出来的光华,竟是让人不敢直视。

    没有人说话,东方青玄目光微闪,却毫不避讳的夸赞。

    “晋王殿下,果真厉害。”

    “不如大汗。”赵樽淡淡的眸子,扫过他的眉眼,“聪明者无须自己动手,只要会用人即可。大汗正是此类人。”

    “哈哈”一声,东方青玄笑容扩得更大。

    “好说好说,看来我的心意,殿下都知。”

    他笑声未绝,赵樽已转过头去,他的手指摸索着,不轻不重地摁下了浮雕手指上的启动机关……那严丝合缝高大舍利塔,在一阵机括的“咣咣”声里,基座处竟然一点一点挪了开来。下方,露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出口。

第1206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爱(1)

    但凡舍利塔,基座的下方,便是地宫。

    也就是安放舍利子的所在。

    出口显形,众人的好奇心被吊到了极点,视线也凝在了那一处。

    东方青玄的笑声也止住了,目光媚气而幽静。

    基座下面光线很暗,夜明珠根本照不见。

    火把又一次燃了起来,借着它忽闪忽闪的光线,众人一惊,纷纷呆住了。

    只见在下行的石阶上面,堆放了好几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有的斜躺在石阶上,有的靠在旁人身上,姿态各一,动作也各有不同。其中有两具尸体,与旁人有些不一样,男的身上穿着坚硬的铠甲,腰上挎着乌黑战刀,女的黑发长长,头颅微垂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紧紧相拥,十指相扣,像是从容的共赴死亡。

    他们的样子,像是情侣或是夫妻……

    恩爱的姿态……令人唏嘘不已。

    兴许是盗墓贼为了保护自己的陵墓,在地宫里头搞有防腐一类的东西,那几具尸体虽然死去的时间较长,但身上的衣物和皮肤组织除了略显阴暗无光之外,竟然还没有完全损坏掉,借着火光,依稀可以辨别面容。

    不是舍利子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众人错愕,霎时静止着,一动也不动。

    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

    夏初七紧紧抿着唇,看着那几具尸体,身上全是鸡皮疙瘩。

    这些人……难不成也是盗墓的同行?

    有本事闯入到舍利塔殿这一关,按理说来他们应当很厉害才对,为什么又枉死在了这里?

    瞧着那一对夫妻的样子,她突地有些惋惜。

    没有办法,谁让她是天生的颜控呢。那男人长得面目英挺,身姿颀长,极是俊气,女人只瞧得见一点侧颜,但也大体可见眉清目秀,身材曼妙婀娜,定然是一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儿。而且,他两个的穿着也不似普通人家。

    咦,好像不是中原人的衣着打扮?

    她诧异着分析,摸了摸下巴,眼角余光随意一扫,便捕捉到了东方青玄颤歪的影子。

    那是一种她从未有在他身上见过的失态模样儿。

    他脸上没有了一惯的笑容,眉头紧蹙着,唇角颤抖着,双腿像是站立不住似的,晃悠了一下,右手赶紧扶着身侧的舍利塔。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坚持住,双膝一软,竟是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得人莫名其妙。

    不止夏初七调过头去看,整个塔殿内的人,都吃惊地注视着东方青玄。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人许多都了解。他平素虽说永远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但其实从来就没有笑过。在他妖冶的笑容掩盖之下,骨子里只有冷漠与疏离。而这个也是他与赵樽不同的地方——赵樽外冷,但内热。他是外热,内冷。

    那么这样的人,为何会跪了下去?

    而且还是对着几具干尸?

    不须多想,疑点便集中到了一处——那些尸体究竟是他什么人?

    塔殿内,刹那间,寂静一片。

    地宫的入口有冷风吹过,那大开的洞口,黑洞洞的像一只猛兽张开的大嘴,仿佛会吸人魂魄似的,看一眼,便心生怯意,不敢多靠近一步。

    静,安静。

    安静中,活人一动不动,尸体更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晌儿,东方青玄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挪动膝盖,从殿内的舍利塔处,跪了过去,跪到了地宫入口,跪到了台阶之下,跪向那两具相拥的干尸边上,颤抖着手指,一点一点抚触了上去,嘴皮颤动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大悲无泪,果然如此。

    “大汗……”如风跟过去,想要扶他。

    “大汗……”兀良汗无数侍卫低低呼喊。

    可东方青玄仿若没有听见,他喉结上下滑动着,没有理会旁人,自顾自为那两具尸体整理着衣物,样子细心而恭孝,却一声也不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两具干尸拥抱得很紧,他似乎没有办法把他们分开。

    静静抚了片刻,他低低叹息一声,不再强行挪开他们,却仍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却缓缓调过了头来,看向立在道常和尚边上的疯老头儿,语气带着笑,却可听见尾音里的凉意。

    “夏公,你还要装到何时?”

    一声“夏公”,惊了众人。

    那个疯老头儿……到底是谁?

    夏初七先前一直注视着东方青玄的所作所为,看见他这话也是惊得差一点跳起来。

    夏公?这世上能被人称为夏公的人不多……

    先前对疯老头的熟悉感,亲近感,让她几乎下意识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果然,东方青玄看疯老头儿不答,又冷笑着看了看夏初七,方才补充。

    “在你女儿的面前,你还有必要装?”

    疯老头儿看着他,似有不解,张口结舌地问,“女儿……女儿……?”

    东方青玄唇一勾,再次冷笑着,慢吞吞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从地宫入口走向舍利塔,他逼近了疯老头。

    “夏公,这么多年,你当真就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

    疯老头儿样子干瘦,衣裳不整,白胡子拉碴,样子看上去也有些痴呆,但他个子与东方青玄相差不多高,平视着他蹙眉的样子,却并不显半分低小,可以很容易看出……在他没呆之前,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男人。

    “你……你……不知,我不知。”

第1207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爱(2)

    疯老头儿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可想来想去,他像是想不起来,便有些烦躁了。

    双手紧紧抱着头,他朝东方青玄一阵摇头。

    “不知,不知……我什么都不知。”

    “不知?”东方青玄笑着上前一步,逼视着他,“那我便告诉你好了。我是前朝开平王的儿子,元昭皇太后和太祖爷的嫡系子孙。”

    他的身世,在兀良汗知晓的人不少。

    故而,听了这句话,塔殿里面真正吃惊的人并不多。

    这世上的皇子皇孙太多了,不管元昭皇太后与太祖爷有过多少丰功伟绩,但也管不住自己的身后之事,更无法管住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朝代在历史的洪流中,被一浪打一浪,拍死在沙滩上,似乎也是亘古不变的天道,谁也阻止不了。

    瞥了一眼仍然懵懂的疯老头儿,东方青玄目光微微一眯,幽幽的声音,也不知在向谁诉说。

    “那一年,前朝败退时,我刚出生不久,随了父王和母妃退居漠北……我父王一惯不喜涉及政事,领了个闲职,半隐居在兀良汗……”

    “七年后,经过与南晏数次大规模鏖战后的北狄,朝中已无可用之将。适逢魏国公你领兵北伐……末帝无奈之下,派我父王领兵二十万迎头抗击南晏……”

    “我父王素来只懂吟诗做赋,闲散惯了,哪里会带兵打战?又怎会是骁勇善战的魏国公……你的对手?开战不到一个月,我父王大败,手中兵将死伤大半……他退于阴山,屯兵在此。岂知这时,忧心我父王的母妃,竟然带着七岁的我和还在襁褓的阿木尔赶来看他。”

    “母妃到来之日,适逢魏国公你兵临阴山……妻子儿女皆在身侧,我父王进不知如何,退亦不知如何。为求保住妻儿性命,他堂堂丈夫,忍辱向你递上降书。惟愿夏公你网开一面,放过他妻儿部下,他愿受降做你俘虏,随你返回南晏交差……”

    “可那时的你,战功彪炳,赫赫于世,也毫无同情之心……你当着来使的面,撕毁降书,辱我父王曰,书生无用,亡国之相,随后领着你的部队进入阴山……非要把我父王剩下的残兵和我们一家赶尽杀绝……”

    “那一日,在你的大军到达阴山军囤之前,我父王无奈之下,把我和阿木尔交给贴身侍卫和奶娘,掩护我们逃出了阴山。我母妃不肯走,誓与父王共存亡……”

    “可他们的誓言再美,他们夫妻两个再恩爱,他们的儿女再可爱,在魏国公你的铁蹄之下,也通通都只能化为灰烬……兵败如山倒!正如你所说,一介书生,怎能是南晏将战的对手?”

    “就在这时,你追我父王和母妃入了阴山军囤,一行人便失去了踪迹……数日后,你和你惊才绝艳的夫人李氏,好端端的出了军囤,可我父王和母妃,从此却再未现于人前,末帝发了讣文,谓之……亡故。”

    “……天下皆知,魏国公神勇,阴山一役,全歼敌寇,功勋卓著……可我父王和母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杳无音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可事过多年,我除了确定他们消失在阴山军囤,旁的一无所知……”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有哽咽。

    像是被回忆忧伤了情绪,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顿了良久,才在寂静中,再冷冷问出一句。

    “夏公,你也有妻女,你也有家人……那时我父王已经向你求了饶,下了降书……他只希望你放过他的妻子儿女,放过那些无辜的兵卒,你为什么……一定要斩草除根?”

    忆及当年,他声声冷厉,又声声带寒。

    殿内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疯老头儿也只是张着嘴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明白,一句话没有说。目光里,分明只有惘然。

    “斩……不斩……不斩……”

    东方青玄眼眶通红,眸底仿若被鲜血浸透。

    他哼一声,再近一步,右手已抚上腰刀。

    “夏公,装傻装了这样久,够了!从入陵开始,你多次示警,这岂是傻子能做的事?如今我找到我父王和母妃遗骸,那笔血海深仇……也应当了结了。”

    大抵是感受到他眸子里的恨意,疯老头儿下意识退后一步。

    “你……你……不要杀我……不要……”

    他本能地摇着头,目光盯着东方青玄的腰刀,样子看上去有些惊恐。

    如果不是真的疯了,依夏廷赣的为人,怎可能如此?

    无数人的心底都似乎有了定论,可东方青玄分明就不肯相信。他冷笑:“你让我不要杀你,可当年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父王和母妃?夏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眼下,在我父母的遗骸面前,你来告诉我,我做儿子的,应当如何?”

    他字字锐利,步步紧逼,疯老头儿则步步后退。

    殿上的情形很是诡异,却无人动作。

    夏初七耳朵不好,反应便会比常人慢上半拍。琢磨了好久,他才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她虽然与夏廷赣并不熟识,但血缘是一种最为奇妙的东西。

    那是天性,是无论何时,都必须在外人面前维护的一层关系。

    看到东方青玄目光中熊熊燃烧的火苗,她心窝抽搐着,有些受不住了。

    那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亲人被欺负一样,脸烫,耳热,心痛。

    她上前几步,猛地双臂一展,横在夏廷赣的面前,护住他,正面迎上面前那个被愤怒烧得红了眼的男人,低低道,“东方青玄,他脑子坏了,根本不知你说的话。一个痴呆疯癫,即便有过再大的罪过,法律也不能制裁他……”

第1208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爱(3)

    法律?法律是个什么鬼?

    东方青玄目光沉沉,盯着她,“他是装的。”

    夏初七眉头紧蹙,双臂仍然伸着,“东方青玄,我先前为他把过脉,现在我以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向你保证,他的脑子是真的坏掉了。再说,你刚才说的这些事情,发生时,你几岁,你岂能全都知晓?夏公……不,我爹他到底有没有逼迫你的父母,到底有没有让他们枉死在此,都未有定论。你做过锦衣卫的大都督,难道不知道审案子该是怎样的?难道你不知道,就算是杀人犯,也得先过堂定罪?”

    “呵。”东方青玄眸底光芒闪烁,却全是凉意,“难道你不知,东方青玄无恶不作?锦衣卫更是臭名昭著,专门为人罗织罪名的?锦衣卫定罪,又何时需要过堂?”

    “所以呢?”夏初七来自法制社会,对这种极端封建主义的论调极不赞同。她眉目一沉,声音冷冷的,也没什么好气,“你不要忘了,那原本就是在战争时期,战争是怎样的,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且,你在根本就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便认定他杀了你的父母,囚禁了他?而且还是一囚多年?东方青玄,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了。”

    “无须说什么。”东方青玄冷笑,“我说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夏初七不怒反笑,眼神儿带了一丝玩味,脑袋微微一歪,瞄着他的眼睛道,“不要告诉我,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中了毒,而且,正是那毒影响了他的脑子。”

    “知又如何?”东方青玄嘲弄的一笑。

    “明知他中了毒,还敢说他装?你要不要脸?”夏初七眼儿半阖,微微抬着下巴,挑衅的问,“那毒是不是你下的?”

    “是我又如何?”

    “卑鄙!”

    “卑鄙?”东方青玄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好似要透过这一扇心灵的窗户看入他的心底一般,“我若是卑鄙,夏廷赣就不会好好的活到现在。”

    “哈,说得可真动听,真高尚。”夏初七感觉到夏廷赣拉着她衣袖的手,在微微颤抖,安抚地侧过眸子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那只手……干瘦、皱褶、老态、蜡黄,像一截风干的枯枝,极是让人心疼。

    她心里一凛,几乎不可忍受,冷冷看着东方青玄。

    “还有,你告诉我,这些年,他过的什么日子?你的诏狱他没有呆过?你的大刑他没有受过?你的侮辱他有没有挨过?就算你与他有仇有怨,也该报得差不多了吧?你说你没有要他的命,那么我且问你,你为什么不要他的命?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那一批从他手上消失的金银财宝。”

    她掷地有声,字字如针。刺人,蜇心。

    东方青玄眼梢微微挑高,看着她,冷笑一下,没有吭声。

    夏廷赣抓住她袖子的手,紧了紧,状若害怕。

    这些年来,大抵他没有少受东方青玄的罪,也从来没有人为他出过头。如今有人挡在他的面前,他虽没有了神智,可那天生的亲近感,还是让他与夏初七极为亲近。

    “不……不怕……”

    他都怕成这样了?还来安慰她不怕?

    心里一暖,夏初七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又不动声色地看向东方青玄。

    “从我们入阴山,到额尔古开始,你步步算计,为的是什么?你把我爹带到皇陵来,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钱,为了银子……为了你称霸漠北,称霸天下的宏图大业?东方青玄,我说得不对?”

    她话多的毛病,又犯了。

    可塔殿内,近百人,听完了,却声息全无。

    主子闹腾,侍卫们是不敢说。赵樽抿着唇,冷冷注视着,是不想说。

    阿七的好强,人人皆知。

    有些事情,他可以为之。有些事情,他却不会去干涉她,更不能代替她做。

    听完她的质问,东方青玄沉寂片刻,缓缓笑开。

    “宝藏,金钱?”

    自嘲般重复一遍,他侧头看了一眼赵樽,才又把视线专注到夏初七的脸上。

    “夏楚,我是恨你父亲,也恨你,恨你们夏氏的每一个人。在魏国公府被抄家之前,我便一直恨着你。可你太傻,你根本不知,还把我引为知己,对我知无不言……把我对赵绵泽的心思,换着花样的在我面前说……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还得哄着你,你猜猜看,我是为了什么?”

    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极是可恶。

    想到那时的夏楚,不仅被赵绵泽嫌弃,还被东方青玄欺骗,夏初七突的有些愤怒。

    那愤怒的感觉来得很快,也很诡异。夏楚分明不是自己,却又像是她自己一般,疼痛感几乎切肤,令她有些受不了。

    脑子转了一下,她冷冷一笑。

    “这还用猜?你不是就为了扳倒魏国公?”

    “没错。只可惜,以前的你,不如现在这般聪明。”东方青玄脸上笑意更浓,“赵绵泽、夏廷德、夏问秋……这些人,都曾被你当成仇人。你恨他们没有错,是他们直接导致了‘魏国公案’的事发……也导致了无数人的死亡。但你可知晓,魏国公案不仅是我亲自审理的,还是我一手策划的?”

    有些事,若听旁人说来,也许没有那么难受。

    听东方青玄亲自说出口,五脏六腑似乎都被人掏过一般,生生发颤。

    夏初七目光幽冷,定定看住他,嘲弄道,“你倒是总算说了实话。那么……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是想认罪?还是想求得我的原谅?若是前者,不必了。若是后者,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与你计较的。”

第1209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爱(4)

    “都不是。”东方青玄牵开的唇角,弧度更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多么愚蠢。”

    夏初七微微一怔,目光冰刺似的扫着他的唇。

    东方青玄迎上她的,笑道,“明白了吧?这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怪你自己。”

    心里“咯噔”一声,夏初七目光一凛,“哦”一声,沉住气问。

    “你不是不知我忘记了过往,要不然,又怎会不记得你干过的卑鄙事?”

    “忘记了?没关系。”东方青玄唇一勾,笑得极凉,“你那会儿不是一直找人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么?我这便告诉你。赵绵泽当年带人从魏国公府搜到的那一封通敌叛国的信函,是你自己放在家里的。至于那两个出入魏里公府的北狄人,则是我安排的。当然,我也只是得了洪泰帝的授意,而赵绵泽,他不喜欢你,也只是顺水推舟……”

    顿一下,他眉目微沉,“夏楚,你说你这人……倒底是有多么可悲?”

    可悲么?听他说来,那时的夏楚,确实够可悲的。

    傻啊,傻得没有了天理。

    夏初七为她扼腕一叹,嘴上却仍带着笑。

    “洪泰爷杀功臣,固江山,这中间也没有少了你的功劳吧?”

    东方青玄一笑,“自古帝王之心如此,如何怨得我?”

    或者说,洪泰帝原本就有那个意思,他只需要顺着老皇帝的意思,时不时在他面前提点一下,魏国公势大,又与韩国公互为姻亲,与朝中权臣关系密切等等,皇帝自然会有宝夺。他与夏廷赣是一起打天下过来的,又怎会不知对方有多少斤两?

    想了想,他突地笑着,转向微蹙着眉头的赵樽。

    “夏楚,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恨他?是他那个爹……害了你。”

    “大汗倒真会盘算。”赵樽冷冷板着脸,视线上下打量东方青玄,忽而一笑,“我与阿七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够挑拨的?”

    东方青玄但笑不语,眉梢眸底满是讽刺。

    夏初七受不了他这般,冷冷一笑,也道:“赵十九的心理,没有你那么阴暗。他一是一,二是二,在御景苑,洪泰爷因我而伤,他亦未曾怪过我……东方青玄,在这些方面,你永远比不过赵十九,你心胸狭隘,非大丈夫度量。”

    世上最伤之事,是什么?便是所爱之人,爱的不是自己。

    而且,字字皆伤。

    东方青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儿,心里划过一抹凉意。

    “夏楚,你确定自己……真的看懂过他?”

    说罢他妖冶的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缓缓看向赵樽,“晋王殿下,你有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个老头儿是夏廷赣?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早就知道我让你入陵,根本就不是为了宝藏,只是为了寻找我的亲生父母,一解当年之迷?你又有没有告诉过她,即便我们侥幸闯过一千零八十局,也未必能拿得阴山皇陵的宝藏?实际上,在回光返照楼,那批宝藏到底去向何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晋王殿下,只有你一个人知晓。”

    说到此,他停顿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低低“哦”了一声,突地瞥向不远处静静而立的甲一,“还有你,你也知晓。”

    甲一微微一怔,抿着嘴,并不吭声。

    赵樽波澜不惊的面上,有一抹淡淡的嘲弄。

    “东方青玄,你疯了!”

    东方青玄妖媚的唇一扬,眸底光芒乍现。

    “我是疯了。疯了很多年了。”

    看着赵樽冷气森森的脸,他突然莞尔,竟是笑出了声来。

    “当你在宫中饱受恩宠,无法无天,做那个洪泰帝最爱的幺子的时候,我与阿木尔被奶娘和一群侍卫带着,正在逃亡天涯,风刀霜剑。夏廷赣阴山大捷之后,还不肯死心……我那时只有七岁,妹妹还在襁褓之中……他却连孤苦小儿都不肯放过……在我与阿木尔的身后,永远有无数的追兵,永远只能提心吊胆……”

    “那时,我从来不敢睡熟,因为我害怕睡着了,便睁不开眼。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侍卫,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去,为了我们而死去,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深深的记住,他们临死前的眼睛与惊恐的面孔,还有他们的嘱托……报仇!”

    “父王与我分别时说,让我们逃到南晏去,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侍卫和奶娘便听话的带着我们一路逃往南晏。住还没有入应天府,侍卫死光了,后来,奶娘也死了。我抱着襁褓中的阿木尔,讨过饭,行过乞,下过跪,挨过打,饿了吃过泥,渴了啃过雪……好不容易到达应天府。”

    “辅国公东方文轩当年曾受过我父王之恩,他冒险收留了我们兄妹,为此,他把自己一个蒙族侍妾所生的一双儿女送到了乡下。从此不问不闻,只能成为路人,便是为了护住我兄妹二人……”

    夜明珠的光线,幽幽地闪在他的身上,他妖艳的唇,仿佛在滴血。

    无人知晓,当年只有七岁的他,抱着尚在襁褓的阿木尔……到底吃过多少苦。他说行过乞,讨过饭,下过跪,挨过打,那只是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但没有切身感受,又如何能真正体会,一个仓促的孩子,那份罪不仅受在身上,也刻在了心里。

    那些满是鲜血的,无望的日子,在他的回忆里早已经结成了疤,结成了怎样都不能痊愈的疤,不管经过了多久,不管任何时候掀开来,里面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已困了他许多年。

    “难道我不该疯吗?”东方青玄身上的锦袍,经过三天的闯关,已不再鲜亮,可他站在夜明珠的光线中,那冷冷清笑的表情,却仍旧像一个王孙公子,美艳不可方物。

第1210章 都在演戏! (1)

    “天禄,若是你……又当如何?”

    赵樽冷冷凝着目,回忆拉到他的六岁。

    恍惚了一下,看着东方青玄,他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翻动。

    “东方青玄,往事已矣。人得学着放过别人,才能放过自己。”

    “如何能放?如何放得下?”东方青玄冷冷反问。

    赵樽眉头一蹙,“若是不放,你待怎样?”

    东方青玄看着他,看他一袭黑袍威风凛凛的样子,看他仿佛天崩地裂也不会变色的面孔,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晃过去的,是两个人从相遇到现在的种种过往。

    突然地,他冷冷一笑,“天禄,我两个再打一个赌如何?”

    “我们赌过很多次。”赵樽抿唇,“你都没有赢过。”

    “是。我没有赢过……”东方青玄轻轻摆了一下左手臂,那一只袖子因为没有了左手,微微一荡,令人心情格外沉重。可他却以不在意,脸上一如既往摆着笑容,人人都看得见,却从未入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赢。你说呢?”

    赵樽冷着脸,看着他,眸底突然肃杀一片。

    “东方青玄,你敢动她,我会让你整个兀良汗来陪葬。”

    他突如其来的古怪,惊了夏初七。

    因为耳朵不方便,她一直来回注意着东方青玄与赵樽的对话,看着他们的嘴唇,心里还得思考和琢磨,神经始终处于一种高度集中的状态,紧张得手心都攥住汗来,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察觉,东方青玄手上的锋利的腰刀,已不知何时出鞘,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她的腰上。

    腰刀未入肉,也抵得不太近。

    而她丝毫未觉的原因,一是东方青玄做特务头子做惯了,武艺高强,拔刀无声无息。二是她太过相信东方青玄的无害,相信他至少不会伤害她。所以她才敢半点防备都没有的拦在夏廷赣的面前,为他挡住危险。

    看了赵樽的话,她冷不丁抬头,迎上了东方青玄似笑非笑的眼。

    “你要做什么?”

    东方青玄眉一扬,“你看不出来?”

    心里一窒,她呼吸微紧,“你要杀我?”

    东方青玄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

    在这之前,如果让夏初七回答,她一定会很自信的以为不会。

    可如今,看着他妖艳的面孔,她说不出这句话来。

    塔殿内气压很低,良久,没有一个人说话。

    东方青玄对夏初七的心思,哪个人不晓得?

    所以,不仅是她,其实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巨变。

    想到过去种种,夏初七暗自一叹,有一种浮生若梦的无奈。

    她笑着,调侃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舍得杀我?”

    东方青玄眉目一沉,腰刀往前递了递,一双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冷漠。

    “夏七小姐,你还真能自以为是!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有喜欢过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毁了你。”顿一下,他又道,“我亲手毁了魏国公府,毁了韩国公府……毁了你的父母,毁了你的家……自然也想毁了你。喜欢?这种哄骗人的玩意儿,除了愚蠢的女人,谁会相信?”

    他淡淡说着,不看夏初七的表情,只侧了下身子,把她拽过来扼在身前,瞥向赵樽的脸,“晋王殿下,赌是不赌?”

    赵樽冷冷的,目光微闪,“你要赌什么?”

    东方青玄莞尔,腰刀在夏初七身上比划一下,“赌……她。”

    “她非可赌之物。”

    东方青玄笑哼一声,“可你非赌不可。”

    赵樽眯眼,“如何赌?”

    “很简单!”东方青玄努了努嘴,视线瞥向夏廷赣,“你帮我杀了他。”

    塔殿间,登时安静一片。

    都说赵樽的心思难猜,可东方青玄的心思,也一样难测。

    谁能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明明恨死了夏廷赣,却并不亲自动手杀掉他,非得逼赵樽动手……可若是赵樽杀了夏廷赣,他与夏初七之间,往后他两个又如何自处?若他不杀夏廷赣,又怎样救得了在东方青玄刀下的女人?

    没有人敢保证,东方青玄不会杀夏初七。

    尤其是赵樽,这样的情况下,如何敢拿她性命去赌?

    塔殿内,众人思量着,纷纷露出不解的表情。

    可由于夏初七被东方青玄箍在身前,他那几句话,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见,甚至于都不知道他正在用自己来要挟赵樽杀了夏廷赣。

    她的世界里,一片静谧与沉寂。

    她所能看见的,只有赵十九凝重的脸、肃杀的眸。

    还有,他冷冷的话。

    “东方青玄,两年不见,你这手段愈发低劣了。拿人来要挟,似乎成了你惯用的伎俩?先是我的女儿,如今又是我的妻子……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你也不怕让人失望?”

    “呵……”

    东方青玄唇角扬起,妖冶的目光,复杂,深邃。

    他与赵樽对视一眼,突地低下头,盯着夏初七的发际,看了许久,方才缓缓抬头,朝他一笑。

    “晋王殿上说得好生可笑。我原本便是狠毒狂戾之人,岂会在乎上不上得了台面?闲话休提,你选一个吧。”他紧了紧夏初七的腰,笑着补充,“到底要女人,还是要岳父?”

    这样二选一的条件,其实极赋喜感。

    但此时,大殿之中,阴风惨惨,分明无人笑得出来。

第1211章 都在演戏! (2)

    赵樽冷冷眯眸,与夏初七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接一瞬,目光微微一沉便挪了开,面色难辨地看着东方青玄,淡淡道:“可有些事……没得选择,只有命运。”说罢他突地转身,面向一直紧抿着嘴巴的疯老头儿。

    “事到如今,夏公以为,本王应当如何选?”

    他竟然把问题丢给了夏廷赣?一个疯子。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哦,命运。

    众人错愕不已,都望向疯老头儿。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一直神经不太正常的疯子只微微愕了瞬,便抿住了嘴巴,似是思考了一下,方才捋一把花白的胡须,慢腾腾走上前去,与赵樽并肩而立,看向了东方青玄和他半拥在怀里的夏初七,浑浊的目光里,添了一些光芒。

    “选女儿……”

    一句极为严肃的话,他说得嗓子沙哑。

    一句极为严肃的话,也如同平地响起的一道惊雷,“噼啪”一声击在殿中众人的头上。他们纷纷呆住,怔怔望着他出神。

    他不是痴的么,傻的么,疯的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治愈了?

    旁人不懂,夏初七也有些不明白。

    她辨识着疯老头的嘴形,呆滞片刻,问:“爹,你的脑子……”怎会没有问题了?

    话说了一半,她却没有问出口,似乎也没有问得必要了。答案很明显了,夏廷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疯?他的疯和傻,分明就是装的。

    虽然她没有想明白先前替老头子把脉时,为什么会发现他确实中毒影响了脑子,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地拿“医德”出来做保证,便觉得脸上被打得“啪啪”作响。

    若非东方青玄的胳膊托着,她估计受此“打击”,她能直接栽倒在地。吸一口气,她定了定神,看向赵樽。

    “你要不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赵樽先前就知道疯老头儿是夏楚的爹,而且如今看来,他很明显知道老头儿是装疯的……那么,夏初七坚信,赵狐狸绝对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赵樽双目微微眯起,朝夏廷赣轻轻颔首,像是孝顺女婿在对老丈人表达敬意一般,唇角带出一抹笑容,声音也是难得的柔和。

    “我若不与岳父联手,又如何能还愿当年真相?”

    当年的真相?他是指让东方青玄亲口承认的,当年魏国公案的始末么?这么一想,这件事好像确实如此。

    可隐隐的,夏初七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大的事,赵十九就不能提前支会一声?

    她哼哼一声,憋着一口气看向赵樽,眼睛里满是杀气——

    可与他无辜的眸子一望,她心又软了。

    赵十九这头老狐狸,属实让她又爱又恨。恨他的时候,能恨得牙根儿痒痒。可他虽说总瞒着她,但这般也让人极有安全感。当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危险也好,恐惧也罢,都不必自己担心时,不得不说,那也是另一种变相的幸福。

    咽回一口老血,她朝赵樽发了一道无声的唇语。

    “咱俩的账,回头再算,先解决眼前。”

    赵樽嘴唇一撇,淡淡扫她一眼,动了动嘴皮。

    “好。”

    他两个人的声音外人都听不见。

    可他们一副“眉目传情”的样子,却落入了旁人的眼睛。

    按理来说,再一次被赵樽算计了的东方青玄,作为一个实施犯罪行为的人,却被“人质与解救人员”忽略的这么彻底,应当恼羞成怒,或是气急攻心才对。但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不仅没有打断他们,更没有阻止的意思,更为甚者,他花瓣儿般妖艳的嘴角,竟反常地勾出一丝风情万种的笑意来。

    “果然是翁婿,配合默契,如鱼得水……只是晋王殿下绕了这么大个弯儿,不就想让她知道吗?”

    “哦”一声,赵樽沉声,“此话何意?”

    东方青玄微微眯眼,“这还用我说?晋王殿下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可是,你的女人待我……却好得很。你这样做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说出往事,彻底断了我在她心里的那一点情分?”

    “听上去,极是有理。”赵樽眉梢挑高,看了一眼因为位置关系,完全听不见东方青玄说话的夏初七,淡淡一哼,“你要这般理解,也可。”

    男人之间的敌意,为了女人,似乎是天生的。

    看他云淡风轻,浑不在意,东方青玄顿一下,似笑非笑,“可此计虽妙,你又能如何?我既然敢把魏国公案的事情说出来,便不怕被她知道。反倒是你,她人在我手上,你赌是不赌?”

    “赌。”

    一个字,赵樽思考一瞬方才回答。那低沉的嗓音里,仿佛夹杂着一柄锋利的尖刀,很淡,很快,却让被他的目光扫射到的人,下意识觉得骨头发凉,就连夏初七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无奈一叹。

    “赵十九……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尖刀抵在腰上,她却说是“玩”。

    这世上除了她这般洒脱,恐再无旁人。

    赵樽轻松地低笑一声,看着她时,眸子也变得柔和了些许,出口的话,也似乎在视东方青玄如无物。

    “若是不赌,就更不好玩。阿七,忍着些。”

    “忍?忍嘛……”已经辩出前因后果的夏初七,回头扫一眼身后的东方妖孽,又笑吟吟地冲赵樽丢了一个媚眼,“死就死呗,没啥大不了。人横竖都要死的,我若是现在死在你面前,你还能好好安葬我,这样,挺好。”

第1212章 都在演戏! (3)

    “……”赵樽抿唇不语,定定看她。

    “别这般看我,怪不好意思的。”夏初七唇角弯弯地笑,“其实我也舍不得死,但我总不能拿老爹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吧?赵十九,往后你照看好我爹,还有我们的闺女……懂了吗?”

    “懂。”赵樽点头,很是严肃。

    “懂了就好。”夏初七笑弯的眉眼上,弧线更大了几分,痴痴地看着自家男人,她想想又道:“好了,时间不多,你赶紧向我许下承诺……山无棱,天地合,才敢跟我绝,下辈子还做夫妻什么的……还有,我死了以后,你莫要再找旁的妇人,道常大师的庆寿寺还是不错的,宽敞明亮,山青水绿,适合修行,你懂的啊?”

    赵樽看她眉眼生花,也是发笑。

    “好一个悍妇,死了还想绑着爷……”

    “知道我悍就好!”夏初七一乐,偏头瞄了东方青玄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得了,有情之人,死何足惜?只是有些心理阴暗的人就惨了,什么狗屁的大仇?爹娘的尸体在那里,好端端的又没有伤口,也没有断胳膊少腿儿的……谁知道究竟怎么死的?莫不要杀错了人,报错了仇,那才成笑话喽!”

    她损起人来,嘴贼毒。

    东方青玄眉目一沉,却没有接话。

    殿中,无数人怀疑的目光都落在夏初七与赵樽两个人的身上。总觉得他两个的做法很不可思议。死到临头了,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废话,会不会太诡异了?

    南晏的侍卫们,偷偷为他两个捏了一把汗。兀良汗的侍卫们,在莫名其妙之余,只觉得这晋王与晋王妃两个人……都是疯子,疯到了一堆。

    与赵樽“你懂我懂”的侃了几句,夏初七大抵觉得脖子有些发酸,不轻不重地转动一下,不太耐烦的拿手肘撞了撞身后的东方青玄。

    “东方青玄,松开一点。”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惹得东方青玄唇一弯,笑出声来。

    “松开你?要松你,我又何必抓你?”

    夏初七听不见他的回答,她眼中的世界里,只有一个赵樽。与他的目光交流着,她一颗心都是温暖的。

    不过,她的眼没有看东方青玄,话却是对他说的。

    “那你赶紧的,要动手就动手,别墨迹了,勒着我难受。”

    不怕死,却把勒着?她实在太奇葩。

    东方青玄不理她,也看赵樽,“决定了?”

    “决定了。”赵樽沉沉一哼,“动手吧。”

    “呵”一声,也不知东方青玄到底相没相信赵樽会真的放弃夏初七,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看着赵樽的手慢慢伸向腰间的长剑……右臂猛地一紧,便把夏初七拉到自家怀里。一低头,他的呼吸落在了她纤细白嫩的脖颈间。

    “好香。”他吸一口,赞。

    赵樽眸色一厉,视线像刀子。

    夏初七的身体也瞬间僵硬,几近咬牙,“东方青玄!”

    可任由她怒斥,东方青玄却浑不在意,抬起头来,还朝赵樽莞尔一笑,“好,那便动手!”

    人家说动手,他也说动手?

    既然大家都在说动手……好,动手便动手。

    只见殿中寒光一闪,赵樽手上的剑已然出鞘。

    他的剑尖,指向的不是夏初七,而是夏廷赣的方向。但他要杀的人,显然不是夏廷赣,而是一名貌不惊人的兀良汗兵士。在此之前,他一直静静站在夏廷赣的身侧。

    “啊!”一声,惨叫起。

    那兵士胳膊中了一剑,手上的刀子应声落地。仓皇之间,他条件反射地想要败走。可赵樽岂会给他机会?或者说,在这样的一间塔殿内,谁又能有逃跑的可能?

    不成功便成仁,应当是他出手前想好的。

    “杀了我吧!”看着赵樽掠来,他眼紧紧一闭。

    “噗”一声,赵樽手腕一挥,在一道清脆的金铁声里,身形急掠过去,都没见他怎么出的手,那兀良汗兵士的胸口上,便被一柄长剑贯穿而入。

    血光飞溅而起,在夜明珠下闪烁着瘆人的光晕。

    那个人,至死都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赵樽会发现他,并且杀了他。

    赵樽自然不会告诉他缘由。他慢慢抽回剑,看着那人顶着一张“冤死脸”重重地倒在地上,好半晌儿都没有动弹。

    剑柄上的幽光,射入夏初七的眼中。

    她微微眯了眯眼,还没有说话,东方青玄便出了口。

    “你应当留下活口的。”

    “不必要。”他的话,显然是对赵樽说的,接话的人,自然也是赵樽,他道:“这种人,不会知晓太多事情,留着浪费粮食。”

    他淡定的眉眼,他淡定的话语,加上东方青玄的态度,以及刚才发生在塔殿内的古怪事情,让众人面面相觑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樽与东方青玄两个人……究竟是敌?是友?是合作?

    就在此时,那个疯老头儿却闷闷一笑,在众人错愕的目光注视下,走到道常和尚的身边,朝他摊开了枯瘦的手。

    “鸡腿……要吃鸡腿。”

    他那样子,看着分明还是疯子啊?

    由疯到不疯,他到底疯不疯?

    众人都愣了,道常和尚却一脸平静。

    “阿弥陀佛!”他看着疯老头儿,无奈的一叹,“夏公……等出了陵墓的时候,才有鸡腿吃的。”

    疯老头很不满意,“你个大和尚说好的,我那般学着说一句话,便有鸡腿吃的。你哄人。”

第1213章 都在演戏! (4)

    道常蹙眉,“……鸡腿是有,在陵墓外。”

    疯老头儿又伸了伸手,“鸡腿有,你就拿来。”

    道常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苦笑着,却也没有喊佛祖来解围,只道:“在陵墓外,如何拿得来?”

    疯老头给了他一个看“傻瓜”的眼神儿,哼哼道:“自然是你自己去拿,未必我去么?”

    “……”道常傻了,佛祖也救不了他。

    夏廷赣的脑子虽然有些不正常,但似乎还没有到达完全不知晓事儿的程度。看道常如此,他耷拉下眉头,瞪了一眼,哼道,“不讲信用者,斩!”

    “……”

    原来疯子还是疯子,压根儿就没有清醒过。

    那一句“选女儿”的话,不过是道常和尚教的。

    怪不得先前一直在“搞基情”,原来如此。

    可赵樽与东方青玄两个人的基情,又是什么时候搞上的?从朋友到敌人,又从敌人到朋友,转变得会不会太变了?

    夏初七左思右想不得解,默了默,抬高了眉梢。

    “哪个来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赵樽抽回宝剑,看向她,“有人要杀夏公灭口。”

    夏初七不解,“为什么要杀他,他疯了?”

    赵樽道,“可他刚才好了,是装疯的,那人便沉不住气了。”

    夏初七一愣,“那你咋发现那个暗桩子的?”

    赵樽眉目一沉,极为傲娇的道:“这来自于智者的直觉,与你……很难说清。”

    一口老血噎在喉咙,夏初七恶狠狠瞪他一眼,哼了哼,又斜睨看向东方青玄。

    “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人,是一早就说好的?还有,先前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不待赵樽开口回答,东方青玄便是一笑,“你是想问,我是否喜欢你那一句,是真是假?”

    “……”夏初七无语。

    冷哼一声,赵樽眸子一凉,扫向东方青玄,“不。他说的,都是真的。”

    “呃”一声,夏初七似乎明白了。赵樽与东方青玄是发现队伍里混入了异己,方才抓了她来做赌的。而夏廷赣突然好转,是道常和尚教唆的。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揪出队伍里的“间谍”,从而杀掉“间谍”。且不说赵樽还有没有别的盘算,就说如今离一千零八十局的最后一关近了,有这样一个“渣子”混在队伍里,也太不安全了。

    可是……那是谁的人?

    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疑问,赵樽淡淡道,“不知道。”

    “……”不知道还说?

    夏初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看他道,“那他为什么要杀了我爹?”

    赵樽扫了一眼还在与道常纠缠鸡腿的夏廷赣,语气极淡,“你爹知道得太多。而这个人,显然不想他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让大汗知晓。”

    “大汗”两个字,他带了一丝嘲弄。

    似乎在笑东方青玄先前那一番关于仇敌的论调。

    有人要杀夏廷赣灭口,便可能解释为……当时的事情有猫腻。

    赵樽要让这个人在此时显形的目的,也是为了向东方青玄证实这一点,或说想为夏廷赣洗丶白。

    当然,只要东方青玄不傻,长了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有人要杀他,事情便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他心里虽然有了疑心,却并不像赵樽那么乐观的全盘怀疑自己的判断。

    唇角凉凉的,他冷笑一声,睨了一眼夏廷赣。

    “晋王殿下,我留他一命,只是暂时。等搞清原委……他照样得死无葬身之地。不论当年这事,是不是另有内幕,但把我父母逼入阴山军屯的人,却千真万确是他。”

    “呵”一声,赵樽把染了鲜血的剑,丢给甲一,“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冷眸看向东方青玄,他眸底的火花“噼里啪啦”的在燃烧。

    “事情已了,大汗可以放手了。”

    亏他忍了这么久,原来东方青玄的手,还揽着夏初七的腰。

    而夏初七因为对塔殿中突然发生的事儿,太过疑惑,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也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她与东方青玄的样子……太过亲密。

    不好意思的挣扎一下,她便要推他。

    可东方青玄凉笑着,手臂却狠狠一收。

    “温香软玉……我若不放呢?”

    “哪只手抱的,我便砍哪只手。”赵樽的声线儿像被嵌了冰,冻得掉渣。可东方青玄但笑不语,却也不放。

    被他紧紧抱住的夏初七,听他二人又“化友为敌”了,落下的心脏又提了回去,刚想出声斥责,却见塔殿内光线突变,众人异口同声的“呀”了一声,惊愕地睁开了眼。

    塔殿的石壁上,出现了一块石碑。

    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石碑。

    可电光石火之间,不等夏初七瞧清楚石碑上的字儿,塔殿的基座下方,便“嗖嗖”升腾出一阵阵的雾气。雾气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的涌出来,蔓延在殿中,配上夜明珠的光线,仿若为此间添上了一抹神色的色彩,也阻止了众人的视线。

    “咳咳!”

    夏初七咳嗽一声,惊叫还未出口,脚下的地面便开始摇晃起来。有了两年前皇陵前殿八局的经验,几乎下意识的,她就知道,一定是某个机关被启动了。

    可是,她听不见那些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浓重的白雾之中,视线模糊着,也看不清别处的情形如何。

    “喂,地面下陷,大家小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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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把年华赠天下介绍:
鬼使神差偷了个兵符,夏初七无可奈何惹上了冷面晋王。
血海深仇与她何干?她只有两个愿望。
赚银子。
嫁美男。
阴差阳错钓上个丑女,晋王爷顺理成章收了个贪财流氓。
庙堂争霸与他何干?他只有两个愿望。
玩江山。
娶阿七。
当简单的愿望碰上烽火连天的时代。
两个人,四个理想,谁做奴隶谁做王?
乱江山,夺储位。雪深仇,碎奇谋。
上穷碧落,两处茫茫。
退一步,生,失情。
进一步,死,得爱。
是生,是死?是退,是进?
【注①】:本文作者很逗逼,从来只写一对一。
【注②】:宠溺无限接地气,架得很空莫考据。
(简介无力,正文为主!——收藏最乖!)且把年华赠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且把年华赠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且把年华赠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