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热乎乎的糕,摸不透的爷!(7)
“楚七,你做的这个是啥啊?”
梅子在小厕房里替她烧着火,好奇得不行。
“玫瑰糕。”
夏初七抿着唇儿直乐,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好吃吗?”
“我也不知道,没吃过。”
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和梅子侃着,夏初七按照记忆里做其他糕点的步骤,把粳米粉儿和糯米粉儿混合在一起拌匀了,把那些原本用来做馅的玫瑰糖用水给化开,同样与粉子拌在一处,细细的搅拌均匀了,又揉捏片刻,才又一个个捏成圆形的糕状,放在蒸笼里。
“梅子,火拔拉大一点儿。”
“哦。”
梅子回答着,时不时伸出头来,一直蛮好奇她为什么要做这玫瑰糕。
可是不论她怎么问,夏初七却也是不会回答的。
私心里,她便不想与梅子,或者说任何人分享这个秘密,那一个她与赵樽两人之间的秘密。尤其再一想,既然连梅子这个八卦婆都不知道玫瑰糕的事儿,那便是赵樽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了。
灶膛里的火舌,呼呼的响。
她的心脏也在怦怦直跳。
赵樽今儿走的时候,说过有东西要给她。
会是什么东西呢?
她猜测着,越发觉得既然今儿是他的生辰,她为他做玫瑰糕点也算特别够哥们儿了。
嗯,如此一来,也算是回报他今日对她和对傻子的维护之心了。
千万百计地为自个儿找着做玫瑰糕的借口,她始终回避着去想那里头的真正原因,一张小脸儿被梅子烧出来的武火熏得红扑扑的,颜色比往常不知好看了多少。
“楚七……”
梅子歪着头盯着她的脸,嘟了嘟嘴巴。
“我怎么觉得你今儿怪怪的?”
“我有吗?”夏初七捂了捂发烫的脸,完全不知道自个儿的样子,像一个陷入初恋的小女人。
“当然有。”梅子嫌弃,嗤了声儿,“你一定有什么事儿没有告诉我。”
“哪儿有,别瞎想。”
“行行行,你说没有便没有吧。不过楚七,其实你要是额头上没有这块儿伤疤,还是蛮好看的呀。”
梅子像是突然间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直盯着夏初七的脸就不放。瞧得一向脸皮都很厚的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别开脑袋去,一直注视着蒸锅,避开着梅子的眼睛。
说起来,在这个时空,她与梅子算是亲厚的人了。
可她怎么能说呢?不能。
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个儿那点感受,她算计着蒸糕的时间,说笑般敷衍着梅子,那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的,始终甜丝丝儿的,说不上那什么滋味儿,好像真回到了十五岁那样懵懂的年纪。
等到那锅里飘出来了香味儿,她才回过神儿来,尖叫着喊梅子。
“快快快,把火给弄灭了,不要再烧了。”
“哇,好香哇!”
把柴火用草灰给埋了,梅子飞快的站起身来,等着那一笼玫瑰糕从锅里揭开的时候,她嗅了嗅,还真是被勾起了食欲,伸手便要去拿。
“去去去!”夏初七狠狠打掉她的爪子,“又不是给你吃的。”
“那你给谁吃的?”
梅子见她小脸儿发红,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间恍然大悟了。
“嗷,我明白了,你是给咱爷做的?对也不对?”
“嘘——”
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夏初七恶狠狠的,“别瞎咧咧。今儿不是他帮了我和傻子的忙么?我是个厚道人,怎么也得感谢人家一下吧?再说了,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得出手,就想着亲自做一些糕点,这事儿,可不许拿出去说。知不知道?”
梅子直冲她点头。
可两只眼睛,却了然于心的笑成了弯月亮。
不说人家就不知道了吗?
这楚七,咋变得这么傻咧咧的了?
梅子不解为何她的智商变低了,夏初七长吐出一口长气,也不明白为啥自个儿会变得如此的傻逼,而且还傻的心甘情愿。
接下来,她在每一块儿精心捏出的玫瑰糕上,又用融化成了糖浆的玫瑰糖,给浇出一朵朵玫瑰型的花瓣儿来,浇得满意了,这才笑眯眯地将这些糕点放在一个精致的食盒里,一路从灶房走出来。
可想想容易,做出来难。她在院子里徘徊了好几圈儿,这才下定了决心,压住心里奇怪的忐忑不安,拎着食盒往玉皇阁里走去。
她人刚到门口,便碰见了匆匆出来的郑二宝。
做贼心虚一般将食盒扒拉到身后,她装着随意地问,“二宝公公,爷回来了么?”
郑二宝笑容满面,待她十分客气。
“还没有,你先在里头等着吧?估计这个点儿,快了。”
压住狂乱跳动的心脏,她笑眯眯的道了谢,像往常一样推开了那扇雕花的大门,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屋子里面果然没有人,空荡荡的,却浮动着一股子她熟悉的味道。
也不知道那赵贱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她坐在那张铺了红锦绣布的花梨木桌子边儿上,将食盒放在中间,一直瞧着它发呆。
不行,一会儿它冷了怎么办?
会不会就不好吃了?
对,这么大冬天的,玫瑰糕要凉透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滋味儿。岂不是白白地浪费她的劳动成果么?
这么一寻思,她又把食盒给端了过来,紧紧地捂在怀里。
大概昨儿晚上太累了,没有睡好。
不知不觉,她抱着那食盒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过去。
等赵樽推开大门进入内室来的时候,她已经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面睡着了,唇角流出来的唾液都浸到了那红锦上头。而外面,天儿也已经黑沉了下来。
赵樽盯着她出神了一会,才慢慢地走过去,一只大手轻拍在她的脑袋上。
“你回来了?啊,我怎么睡着了。”
夏初七打了一个大大哈欠,准备去揉眼睛的时候,才想到了自家怀里的东西来。耳朵根烫了下,她想了好几遍的借口还没有说出来,才发现食盒早就已经凉透了。
第134章 怀上了爷的孩子!(1)
夏初七这个要求很突然。
说完了,她便直直盯住赵樽。她心知,众人都会以为她楚七疯了,如果赵樽借人给她,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名声受损的不仅仅是她,就连赵樽也会被东方青玄给压上一头,指责他纵容包庇、不敬死者。
她不确实他会不会帮,可他却什么也没有问,只冷声命令。
“陈景,给楚七几个人。”
说罢他顿了顿,又平静地看过来,“尽力便可。”
这四个字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不仅仅包含了赵樽对夏初七的信任,还包含着另外的两层意思。
第一,即使她楚七什么作为也没有,即使她楚七只是在信口开河,赵樽也会为她解决后顾之忧。
第二,他赵樽做得了这件事的主,他说莺歌是怎么死的,那便是怎么死的,他说不能再追究,那便不可以再追究。楚七做这件事,不需要考虑任何别的因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
夏初七心脏“怦怦”乱跳了一下,赶紧挪开了眼神儿,不敢看他。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心态。
往常她可以瞪着他又损又贬,可以随意的调戏他,说什么荤话都觉得无所谓,她就那么一个人,可以不要脸不要皮的恣意自在,不需要顾及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也不需要考虑他会怎样看她。自打昨晚上在冰冷的河水里那一抱,她总觉得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与他视线一对,就没了平常心,身上无处不在的还是那一股子火热的烫劲儿。
吸了一口气,她收敛心神探了探莺歌的身子,眉头紧皱着,面上情绪难辨。
东方青玄略带几分温软的笑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楚小郎这些把式,本座瞧着新鲜,不知有几成把握?”
对待东方青玄,夏初七可远没有对待赵樽那样的好脾性。回过头来,她皮笑肉不笑。
“东方大人有几成把握,每次拉屎都是干的?”
这句话实在太糙了,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更是有辱斯文。可熟悉夏初七的人都知道,这还算是比较给面子的时候,要是不给面子,指不定还有多少损话在舌尖儿上打转呢。
俊美无匹的东方大人再次被她呛了,但不知是他修养太好,还是确实胸有成竹,微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眸,也不与她置气,还妖精一般笑着看她。
“本座只是想要提醒你,若是因你的做法,破坏了尸身,影响了断案。本座可是会让你连坐的。”
夏初七瞪了一眼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
实际上,先前她初步查看过,莺歌是被人给捂住口鼻窒息死的,但明显断气的时间不长,傻子这屋子是不是第一现场她不知道,可摸她的时候身子还温热着。而她有一个对闷死者的急性抢救方法,尤其有一些闷死者只是处于假死状态,那一类在现代医学上被抢救回来的例子屡见不鲜,但目前医疗条件有限,她只能姑且一试,哪里能保证?
她没有吭声儿,赵樽却冷冷开口。
“东方大人的意思,本王也要连坐了?”
他神色慵懒,气质高冷,实在说不出那一派倨傲的风姿。
东方青玄只笑,“殿下身份尊贵,自是不必。”
夏初七瞄了他一眼,没有时间与他斗嘴,镇定自若地指挥着那几名兵士。
指着其中一个,她说:“你先去找两根笔管。”
那人应答而去,她也不与旁人去解释,又指着另外一个人,“把她的身子放平,你上去,踩在她两边肩膀上,然后用手扯住她的头发,把她人给勒紧了,力道不要太大。”
“你捻住她的喉咙口,用手在她的胸前慢慢地揉动,一直不停。”
“还有这位小哥,你负责摩擦她的手臂,然后慢慢把她的双脚曲起来。”
安排好这一切,她蹲身下去,将手放在莺歌的小腹上,缓缓地按压,掌握着类似于呼吸的节奏。这个时候,拿笔管子的人回来了。夏初七偏过头,吩咐,“你们两个人,一人一边儿,用笔管子凑近她的耳朵,使劲儿往里面吹气。”
她这样对待一个尸体,让围观的众人都吃惊不已。
如此怪异的举动,不要说见到了,可以说闻所未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几个忙碌的人身上。
可好半晌儿,尸体还是一具尸体,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东方青玄如同狐妖般的声音,适时地传了过来,“看来楚小郎没有办法让尸体说话了。这般故弄玄虚,侮辱死者,不会为了报这莺歌勾搭晋王殿下之仇吧?是对自己与殿下的感情不自信?”
夏初七心下也有些焦灼。
但她自认是个能装逼的人,不该服软的时候,绝对不服软。
一双手交替着在莺歌的小腹上揉动,嘴上也没有忘记了回呛东方青玄,“我与我家爷的感情自然是好的。而莺歌嘛,我若有心报仇,不必救她就行,你当别人都像你那么傻啊?”
听得这样的话,好多人心里都在倒抽了一口凉气。
知道的人只想她夏初七就是这样的脾气。
不知道的人却是腹诽她有赵樽撑腰而已。
东方青玄仍是一如既往的妖娆如水,得了这样一个“傻”字的评语,却是轻笑一声儿,那好听的声音比山泉入涧还要悦耳。
“但愿楚小郎与殿下的感情……真有那么好。”
心脏突了一下,夏初七先前口出狂言,也没有去瞧赵樽什么表情。可这会子脊背上传来的各种各样探究的视线,她才反应过来,在别人的眼睛里,她与赵樽完全就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然,她夏初七便是那堆牛粪。
想想她也难得去呛东方青玄了,只声音平静地继续她的抢救工作。
“你,手上不要停。”
“是。”
“你继续,用力一点。”
“是。”
“你把她头发扯紧了,松不得。”
“是。”
尽管那几名兵士完全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还是按照她的指挥在做。而她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严肃的、也是一种处于工作状态中的,只有曾经在手术台上才有过的表情。当然,屋子里的人,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到过。
时间过得很缓慢。
众人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慢慢变成了含义深刻的讥嘲。
虽然碍于赵樽在场不好说,可心下都清楚得紧。
把死人复活?让死人说话,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夏初七额头上隐隐有了冷汗,也越发不确定了。
如果按现代医疗技术,是可以让濒临死亡或者假死亡的人缓过来一口气儿,可如今在古代,莺歌也不一定真就是假死,她采用的急救方法也是在古方中融合了一部分现代的救治理念,结果究竟会如何,她不敢断定。
尽力便可——赵樽的话,再次出门在脑子里。
她不经意侧过头,与坐在几步开外的他对视了一眼。
视线在空中一撞,她又收了回来。
突然之间,救治的意识变得不完全是为了傻子了。
如果真的不成功,她实在有负于赵樽的信任。
“继续!”
“再来!”
随着夏初七变冷的命令声,静静有了人开始了低低的叹气。
如此反复,时间过得太慢。
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或者说都在等待她什么时候会站起来宣布失败。可谁也没有想到,大约就过了两顿饭的工夫,只见那原本不会动弹的莺歌,突然“咳”的呛了一下。
“放手,都放开她。”夏初七缓过气,轻声命令。
莺歌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哇……”
“楚小郎真是个有本事的。”
“娘也,死人都还魂了?”
这样的抢救在这个时代,用“还魂”这个词来形容实在不过分。可众人在不可思议的惊叹,夏初七却长长松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动着,第一时间望向赵樽。
他也静静地看了过来。
也不知道,谁的心跳得更快。
微微眯了下眼睛,赵樽声音凉凉的问:“莺歌,你老实说来,为何会在傻子的屋里?”
莺歌脸色煞白,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像是回不过神儿来。在赵樽又一次发问之后,她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嘴唇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一只有气无力的手,指向了不敢抬头的傻子。
“他……”
一个字刚出口,她突然瞪大了双眼,嘴里如同小狗一般弱弱的“尔”了一声,唇角便喷出一口鲜血来,身子颤抖着胡乱蹬了几下,脑袋一偏,再次死了过去。
“莺歌!”
夏初七飞快地掐住她的人中穴,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
可她心脉已无,真真死得妥妥的了。
这样的结果,夏初七震惊不已。
很显然,莺歌不仅仅被人闷死,而且在闷死之前还被人下过毒。可为什么有人下了毒还要去闷死她呢?是先闷死还是先下毒?想要毒死她的人和想要闷死她的人,到底是一人,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个疑问在脑子里生成。
第135章 怀上了爷的孩子!(2)
可她不是法医,除非对尸体进行解剖。要不然,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此情形,一波三折。
围观的人都躁动了起来,却没有人敢说话。
“死人果然开口说话了。”东方青玄笑得十分妩媚,“可死人也再一次指证了凶手。晋王殿下,如今也不必再审了吧?来人啦,把那傻子拿下。”
“东方大人急什么?”
一直懒洋洋坐着的赵樽,黑眸略略一沉,平静地掸了掸黑色衣袍的袖口,看着夏初七慢吞吞地问:“如何死的?”
“不好准备判断,除非解剖。”夏初七实话实说。
“解剖”这个词,在时人听起来还是很新鲜的。在夏初七解释着就是把尸体剖开做进一步的查检之后,好多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时人都怕死无全尸,也遵从死者为大这样的理念,虽然莺歌只是一个婢女,也没有人会赞同这样的做法。
赵樽眸子凉了凉,很突然的,他调头看向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宁王。
“三哥,你意下如何?是为弟的家事,还是该由锦衣卫督办?”
在他冷冷的目光注视下,赵析踌躇了,望了一眼东方青玄,笑着打圆场。
“老十九,为了一名奴婢,实在不必要。”
他说得这个“奴婢”,指的不是死掉的莺歌,而是夏初七。
赵樽面无表情,只看他时的目光,略略深了几分。
“三哥有要维护的东西,我自然也有。”
赵析面色微变,“那老十九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收了视线,赵樽眉头一蹙,缓缓说:“死了一个婢女而已,郑二宝,备一张草席,差人拉出去埋了。那傻子为人老实忠厚,是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的。此事,就这样了结了吧。”
他说得不轻不重,却不是商量,而是肯定。
夏初七并不甘愿。因为这样也不能完全证明傻子的清白。可她也心知,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办法证明什么,就算找了仵作来,也不是每个都是《洗冤录》里的宋慈,更没有那么多的狄仁杰,大多数人都是看脸色行事的。
她原以为东方青玄或者宁王会阻止。
可万万没有想到,赵樽此话一出,那两个人都笑了。
赵析直接表示了认同,“老十九所言极是。”
东方青玄却是似笑非笑,“既然二位殿下都认为是家事,青玄自是不便插手。”
一袭红袍掠过。东方青玄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夏初七有些莫名其妙,眼风扫到月毓早已平静的脸色,她有点儿不服气了,“爷,这样草草了结,我家傻子的公道如何说?”
赵樽慢吞吞起身,冲她摊开手,“过来。”
夏初七尴尬了一下,走过去,望着他,“怎么?”
他抬起手来,随意地正了正她头顶上的罗帽,淡淡地说:“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夏初七面色僵硬,咬着下唇,憋屈得心肝儿抽抽。
看到有人用草席裹了莺歌的尸身抬出去,同样作为“奴婢”的她,稍稍悲哀了一下,心里的疑惑却久久落不下去。先把傻子托付给了梅子,她在院子里拦住了赵樽,若有所思的问:“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此事,不可再议。”他答。
“……为什么?”
“她死得越简单,越好。”
夏初七眯了眯眼睛。仔细一回想,莺歌最后所指的方向,除了傻子之外……似乎还有宁王赵析?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了。
不是莺歌死得简单才好,而是所有人都希望她死的这么简单。
可是,下毒与闷死,难不成两种不同的死法,都是宁王一个人干的?
她闷着脑袋不吭声儿,赵樽却拍了拍她的头顶。
“爷有事出去一趟。”
夏初七一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她这么问完全是因为对这件事不甘心,可这话问出来了,感觉好像有点变了味儿。赵樽他是王爷,他是主子,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哪里轮得到她一个仆役去问?仔细一品,那感觉就像一个小妻子在问她的丈夫什么时候回家一样。
她悻悻然放开了手,耳尖有些发烫。
“我只是,还是觉得这事不妥。行了,你有事先去忙。”
赵樽静静看她片刻,低下头,轻声说:“老实点,等着我,嗯?”
“……”
“不行?”
“好……”
她差点咬到舌头,怎能那么听他的话?
夏初七往常最讨厌忸忸怩怩了,可事情真正落到自家身上了,她才发现,原先吹牛逼时说过的很多话,其实都是口是心非,外面表现得再汉子的姑娘,里头都长了一颗女人的心肝儿。垂下头来,她恨不得缝上自个儿的嘴巴。
可赵樽唇角似有似无的勾了勾,却放低了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回头我有东西给你,等着。”
看着他的背影穿过院子里的酸枣树,夏初七一个人愣在原地,觉得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好闻的香味儿,装点着她奇奇怪怪的心思。他说“我有东西给你”,不是本王,也不是爷,而是一个平等的“我”字,这让她十分的舒心,心脏一阵胡乱跳动。
傻子还是不肯说话。
夏初七心知他心里有坎儿过不去,只能不停地安抚他的情绪,“傻子,没事了,都过去了啊,你不要想那许多。那个女人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死了也就死了,原本就与你没有关系,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她,好不好?”
她说了许多的话,傻子还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不抬头,不吭声,拽住她不放,就像被人给抓走了魂儿一样,一颗大脑袋低垂着,沉默得让夏初七越发的心痛他。
“哎,傻瓜。”
换了正常人遇到这种事,也会受不了,何况他原就是心智不全的傻子?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夏初七想了想,又去扯他的胳膊。
“哎,傻子,你晓得么,你后腰上有一块儿胎记。”
这一招儿,果然有了效果。他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盯着她,考虑了才讷讷道:“三婶娘说,不许告诉旁人,也不许在旁人面前脱衣服。”
难道那个胎记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目光顿了一下,她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套傻子的话。
“那三婶娘有没有告诉你,为何不许告诉旁人?”
嘴唇动了几下,傻子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不能说。”
夏实七的好奇心越发重了,“怎么了?你对我还要隐瞒啊?”
傻子偷瞄了她好几眼,一颗大脑袋垂得更低了。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咕哝着道出了真相,“三婶娘说,如果告诉了旁人,小鸡鸡就会飞掉。”
夏初七一阵错愕。
打死她也没有想到,会问出这样的结果来。
不过很显然,三婶娘是想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堵住傻子的嘴巴,不让这件事泄漏出去。依傻子的智商,她说得再多,他也领悟不了。那么,也就是说,傻子的胎记有可能关系到他身上的什么秘密?而三婶娘恰好是一个知道秘密的人?
傻子见她不吭声,紧张兮兮的抓了一下她的手,又将她紧紧地抱住,像一个依赖娘亲的孩子,语气低低的,有些害怕,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我睡着了,睡得沉沉的,睁开眼睛她就在了。”
他傻乎乎的样子,夏初七看得哭笑不得。
“傻不傻啊?我自然是信你的,要不然我能帮你吗?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殿下不也说了么?是那个女人不要脸跑到你屋里来的,根本就不关你的事。”
傻子轻轻“哦”了一声儿。
“草儿……我两个家去吧,这里不好……”
夏初七心知一个人对家的渴望,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即便家的条件不那么好,也都会是每个人都心心念念的港湾。对于她来说,以前部队是家,而在这个世道里,其实她还没有家的概念。
但她理解傻子。另外,也想问问那个三婶娘到底什么情况。
“好,就这两日,我与殿下说说,咱们回家去。”
梅子端了压惊汤进来的时候,傻子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许多。因了夏初七答应他过两天便回鎏年村去,他明显也不像先前那样沉闷,甚至于看见还学着梅子的样子撅了撅嘴。
“你煮汤真慢。”
被傻子给批评了,梅子歪着脑袋“咦”了一声儿,放下汤来就要去揪他的耳朵,“你个傻子,我好心好意煮汤给你喝,你还学会损我了是吧?”
傻子还嘟着嘴,“是你总骗我,你是坏人。”
“我是坏人?哈,气死我了,汤不给你喝了。”
梅子说着便要端走,傻子哼了一声,也不爱搭理她,只抱住夏初七不放,一副与小朋友斗嘴输掉的小孩样子,看得夏初七心情好了起来,呵呵直笑着拍他。
“行了,你两个别斗嘴了。”
第136章 怀上了爷的孩子!(3)
梅子自然也不会真的跟一个傻子去计较,而傻子对梅子也不会真有什么敌意,只不过是因为两个人混得比较熟了,在驿站这个地方,梅子也是他眼睛里,除了夏初七之外,最为亲厚的一个人了,所以他才会对她摆脸色。
见傻子乖乖喝着汤,梅子才转脸看向夏初七。
“先前灶上在忙着煮腊八粥,所以我多耽误了一会儿。”
夏初七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对啊,昨儿是腊月初七,今儿就是腊月初八了。”
腊月初八有吃腊八粥的习俗。这个事夏初七是听过的,虽然她不爱吃,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梅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稀奇了。
“其实吧,今儿还有另一个特别的意义。”
夏初七见她说得神秘,眯了眯眼,“什么日子呀?”
梅子八卦地冲她勾了勾手指头,压着嗓子低低说:“腊月初八是咱爷的生辰。”
赵樽的生日?夏初七惊诧一下,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听得梅子又说:“可我入府五年了,府里从来没有为咱爷张罗过生辰,有时候是他行军在外没有机会,有时候吧,我听月毓姐姐说,好像是咱爷不让过,也不乐意过。为了此事,贡妃娘娘还置过气呢。”
梅子后头又说了些啥,夏初七已经记不清了。
她脑子里比较清晰的是昨天晚上在河边上,赵樽说起来的玫瑰糕。
他说,“好久没吃过了,小时候母妃总在我生辰时,做与我吃。”
可后来她的母妃,为什么又不做了呢?
洪泰二十四年的腊月初八,注定不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就在清岗驿站里为了一个奴婢的死亡而胶着的时候,清岗县衙的方向,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从闹市中穿梭而过,惊得两旁的路人纷纷避让。在那犹为刺耳的“闪开”声里,一群高举“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旗幡的锦衣卫,速度极快地包围了县衙。
“锦衣卫拿人,行人速避!”
锦衣卫包围县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件稀罕事。
今儿虽然不是清岗赶集的日子,可清岗也算是一个大县,锦衣卫这样一闹,县衙门口很快便围拢了许多不敢靠得太近的人群。人群指指点点,可那两扇修建得气势宏伟的县衙大门,却迟迟没有开启。
“锦衣卫拿人,捉拿罪臣范从良,还不速速开门。”
又是一声震天的大吼。
“不开?砸门!”
几名锦衣卫拱着圆木就上去撞县衙。
“咯吱——”
圆木刚撞上去,两扇朱漆大门总算打开了。
打头出来的人,正是县令范从良。
可却是一个双手被反剪捆绑着,还堵住了嘴巴的范从良。
押着他的人,正是赵樽麾下的金卫军左将军陈大牛。大步从里头迈出来,陈将军气势汹汹,在锦衣卫面前丝毫不输阵。
“你们做什么的?吵什么吵?”
锦衣卫今儿领头之人,正是顶替死去的马仁义新上任的千户楚鹿鸣,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门口横刀而立的陈大牛,冷冷一笑。
“陈将军没有听见吗?锦衣卫拿人。”
陈大牛搔了搔脑袋,一脸懵懂,“拿谁?难不成你们拿老子啊?”
锦衣卫是老皇帝的亲军,而金卫军也是朝廷的精锐力量,可以说,这两股力量都是老皇帝倚重的,可近期的频频敌对,双方人马似乎也都习惯了,主帅一吼起来,都不需要指挥,纷纷拔刀挽弓,亮出了武器。
“范从良在鎏年村以假石碑入古井,仿冒千年石碑出土,用歪诗诋毁当今晋王殿下声誉,传播佞言,毁损国典,残害百姓,肆行无忌,罪犯欺君,其恶迹种种,实在不堪。如今楚某奉大都督之命,前来捉拿归案,还望陈将军给个方便。”
“方便你个卵!”
楚鹿鸣话音刚落,陈大牛这个粗人就暴躁了。
“没见老子已经把人给拿下了吗?你在俺跟前儿跩什么文?不知道老子没念过书啊?你说的那些个啥啥啥?俺也听不懂,俺只晓得奉了晋王殿下的命令,前来捉拿这个,这个胡乱在石头上写字的人,要押回京师交由圣上亲自查办。话说,你他娘的算哪一根葱啊?”
楚鹿鸣事先怎么也想不到金卫军会抢先一步捉拿了范从良。
更想不到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与陈大牛讲理?那纯粹相当于对王八放屁。
可锦衣卫箭在弦上不能不发,这个范从良如果落在了金卫军的手上,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千户便是失职。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得在大都督面前做出个样子来。
哼了一声,楚鹿鸣什么也不再多说,猛地一挥手。
“兄弟们,上。拿人。”
陈大牛“唰”一声抽出腰刀,“谁他娘的敢在俺的面前嚣张,老子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尿裤裆呢?”那陈大牛是一个憨货,说话的声音又大,他一亮武器,两边就直接扛上了。
围观的老百姓雀跃啊。
最近的清岗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热闹处处可见。
尤其今儿被捆绑着堵了嘴的人是他们的县太老爷,他们的父母官,也是他们恨透了的一个家伙,不管是谁要拿了范从良去问罪,都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儿,呼朋唤友而来,就为了看热闹。眨眼工夫,县衙门口已经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上上上上!”
“干翻这些鹰犬!”
“兄弟们,都他娘的不要客气,甩开裤腰带上。”
双方人马拔刀拉弓,披甲推进,一时间,骂声,人声,刀声,马嘶声,越发嘈杂混乱,剑拔弩张的局势,已然拉开了。正待动手厮杀,人群外面又传来一阵马嘶声。
一抹红衣如云般掠过,来人正是东方青玄。
他勒紧了马匹,停在十丈开外,妖娆的笑望着陈大牛。
“陈将军,这又是何必?锦衣卫督办刑律差事,你们金卫军负责上阵杀敌,可谓井水不犯河水……”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眯眼,活学活用了一句夏初七的话。
“狗拿耗子的事做多了,会折寿。”
“你他娘的才是狗。”
除了赵樽的话,陈大牛是谁的账都不卖。
任他是锦衣卫大都督又如何?他是一个会讲理的人么?
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身上都有一股子匪气,这位陈大牛陈将军也不例外,说白了,他也是一名朝廷亲命的正二品武官,带的这些兄弟也都是九生一死过来的老兵,谁的手上没沾点儿血,哪里又怕会和锦衣卫动武?
“俺们殿下说了,谁敢阻止拿下范从良,便是范从良一伙。”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陈将军真是个爽直的人。看来你是铁了心与我锦衣卫过不去了?”
“是又如何?”
又是一声马嘶,骑了“大鸟”飞驰而来的人是赵樽。
一张雍容贵气的脸上,全是冷冷睥睨的蔑视。
“东方大人,还真是哪有浑水哪有你啊?”
“好极好极,人来齐了。”
东方青玄笑着,动作优雅妖魅的调转了马头,邪邪地望向赵樽。
“殿下既然来了,便与青玄解释一下好了。范从良涉及鎏年村‘假千古石碑’一案,以妖言蛊惑于世,罪及欺君,更妄顾殿下您的声誉,试图诬陷您有犯上作乱、以功擅权之嫌,引得天下臣民哗然。青玄奉命捉拿此反贼,还殿下您一个清白,殿下为何还要阻止?难不成,此事真是殿下您授意的不成?”
赵樽冷冷高坐于马上,声音平淡无波。
“东方大人多虑了,你无需担心本王。范从良欺君罔上,假刻石碑,撰写歪诗,企图构陷本王于不忠不孝,本王捉拿他回京,自是要亲自交于父皇,以证清白的。若让此人落到东方大人你的手上,一旦出来胡乱咬人,那可就不美了。”
轻轻“哦”了一声,东方青玄笑问:“那青玄又如何能保证,殿下您不会杀人灭口?”
“要杀人灭口的是大都督你吧?”赵樽眉头一挑,淡淡道:“如果范从良真是本王指使,早就杀人灭口,又岂能留他至今?给东方大人你机会?”
东方青玄笑容满面,“晋王爷享尽了天下人的赞誉,这会又来过河拆桥,可真真令人心寒啊。您就不怕回了京师,圣上问你一个任用奸党,擅权谋逆之罪?”
赵樽静静地看着他,每一个字都清冽而高冷。
“本王为范从良这等奸人所害,功过自会由父皇来定夺。东方大人你以为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便能凌驾于王本之上?便能与六部九卿抗衡?便能直接干预朝政?”
赵樽向来不多话,可此时却字字呛人。
东方青玄淡淡一笑,似乎毫不意外,“殿下此言有理,如此说来青玄实在不便干涉了。不过,还有一事,希望殿下也一并处理。”
赵樽淡淡看他,目光骤然一冷。
第137章 怀上了爷的孩子!(4)
“青玄得知,这范从良以假千年石碑欺君之事,乃是你的奴仆楚七教唆所为,本座有凭有据。”顿了顿,东方青玄挑开的眉眼之间,挂着洞察一切的微笑,说得意味深长。
“青玄希望殿下不要一味的姑息养奸才是?”
冷冷睃他一眼,赵樽面无表情。可四周,却冷飕飕地冒出了寒气。
“本王也奉劝你一句。本王的人,你动不得。”
一句话说完,他微微一眯眼,冷冽的声音便出穿云出雾一般,沉沉出口。
“带走!”
夏初七没有做过玫瑰糕,但她以前也做过旁的点心,味道还不错。只不过换到了这个时代,不论从材料还是烹饪工具,都不是那么得心应手。听了梅子的话,她突然心血来潮了,拉了她就来了灶间,想要做几块赵樽小时候吃过的玫瑰糕。
时令已至腊月,新鲜的玫瑰花自然是没有了,好在四川和云南两地的食品多有往来,在清岗就有云南白族人采用玫瑰的新鲜花瓣做成的特产“玫瑰糖”,可以暂时替代使用。
“楚七,你做的这个是啥啊?”
梅子替她烧着火,好奇得不行。
“玫瑰糕。”
夏初七抿着唇直乐,心里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好吃吗?”
“我也不知道,没吃过。”
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和梅子侃着,夏初七按照记忆里做其他糕点的步骤,把粳米粉和糯米粉混合在一起拌匀了,把原本用来做馅的玫瑰糖用水化开,同样与粉子放在一处,细细的搅拌均匀了,又揉捏片刻,才捏成圆形糕状,放在蒸笼里。
“梅子,把火拨大一点儿。”
“哦。”
梅子时不时伸出头来瞅,一直好奇她为什么要做这玫瑰糕。
可是不论她怎么问,夏初七就是不告诉她。
私心里,她不想与梅子,或者任何一个人分享这个秘密,一个她与赵樽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尤其是连梅子这个八卦婆都不知道的事情,那肯定是赵樽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了。
灶膛里的火舌,呼呼的响。
她的心脏也在怦怦直跳。
赵樽今儿走的时候,说过有东西要给她。
会是什么东西呢?
她猜测着,觉得既然今日是他的生辰,她为他做玫瑰糕点也算够哥们儿了。
嗯,同样也算是回报他今日对她和对傻子的维护之心。
千万百计地为自己找着借口,她始终回避着去想那里头的真正原因,一张小脸被梅子烧出来的武火熏得红扑扑的,颜色比往常不知好看了多少。
“楚七……”
梅子歪着头盯着她的脸,嘟了嘟嘴巴。
“我怎么觉得你今儿怪怪的?”
“我有吗?”夏初七捂了捂发烫的脸,完全不知道自个儿的样子,像一个陷入初恋的小女人。
“当然有。”梅子嫌弃地一瞥,“你一定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哪儿有?别瞎想。”
“好好好,你说没有便没有吧。不过楚七,我突然一发现,你要是额头上没有这个伤疤,还是生得很好看的。”梅子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盯着夏初七的脸就不放。瞧得脸皮一向都很厚的夏初七,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算计着蒸糕的时间,夏初七敷衍着梅子,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始终甜丝丝的,说不上那是什么滋味儿,好像回到了十五岁那样懵懂的年纪。不一会儿,锅里终于飘出来了香味儿,她尖叫着喊梅子。
“快快快,把火给弄灭了,不要再烧了。”
“哇,好香哇!”
把柴火用草灰给埋了,梅子飞快的站起身来,看着玫瑰糕从锅里起出来,嗅了嗅,还真被勾起了食欲,伸手便要去拿。
“去去去!”夏初七狠狠打掉她的爪子,“又不是给你吃的。”
“那你给谁吃的?”
梅子见她脸上发红,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了。
“嗷,我明白了,你是给咱爷做的?对不对?”
“嘘——”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夏初七恶狠狠的,“别瞎咧咧。今儿不是他帮了我和傻子的忙么?我是个厚道人,怎么也得感谢人家一下吧?再说了,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得出手,就想着亲自做一些糕点,这事可不许告诉别人,听见没有?”
梅子直冲她点头。
可两只眼睛,却笑成了弯月亮。
夏初七很满意她的“配合”。接下来,她在每一块精心制成的玫瑰糕上,用融化成了糖浆的玫瑰糖,浇出了一朵朵玫瑰型的花瓣儿,然后才笑眯眯地将糕点放在一个精致的食盒里,一路从灶房走出来,拎往了玉皇阁。
“哟,楚小郎有事?”
她刚到门口,就碰见了匆匆出来的郑二宝。
做贼心虚似的,她将食盒背到身后,干笑了一声,“二宝公公,爷回来了吗?”
郑二宝笑容满面,待她十分客气。
“还没有,你先在里头等着吧?估计快了。”
压抑着“怦怦”乱跳的心情,她笑眯眯地道了谢,像往常一样推开了那扇雕花的大门,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屋子里果然没有人,空荡荡的,却浮动着一股子她熟悉的味道。
坐在铺了红锦绣布的花梨木桌边上,她将食盒放在中间,一直瞧着它发呆。
不行,一会儿冷了怎么办?会不会就不好吃了?
对,大冬天的,玫瑰糕要凉透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滋味儿?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的劳动成果么?
这么一寻思,她又把食盒端过来,紧紧地捂在了怀里。
大概昨晚上太累,她等着,不知不觉,就抱着食盒睡了过去。
等赵樽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唇角流出来的唾液都浸到了那红锦上头。而外面的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赵樽盯着她出神了一会,才慢慢地走过去,一只大手轻拍在她的脑袋上。
“你回来了,啊,我怎么睡着了?”
夏初七打了个大哈欠,准备去揉眼睛的时候,才想到自家怀里的东西。耳朵根烫了一下,她想了好几遍的借口还没有说出来,就发现食盒早已经凉透了。
“那个……那个啥啊……我……”吭哧吭哧的,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来,搓了又搓,搔着脑袋想了半天儿,又轻咳了一声才假装镇定的横着眼睛看他。
“我给你做的,感谢你今天的帮忙。可惜冷了,我拿去热一下好了。”
赵樽瞄着她绯红的脸颊,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没有松开她的手,他用另外一只手,揭开了食盒。
里头的玫瑰糕,确实已经冷透了,可她用玫瑰糖浇在糕面上那一朵朵玫瑰花瓣儿,却凝固得十分好看,在凉掉之后更贴近玫瑰花的形状了。瞧了瞧,夏初七不由又有点儿小得意。
“怎么样?像不像你母妃做的玫瑰糕?”
“像。”赵樽的声音有些低沉。
“真的呀?哈哈,那我拿去厨房再热热?”
“不必了。”赵樽紧紧拽住她的手腕,伸手去拿。
“喂,你还没有洗手呢,怎么就这样抓?”
夏初七像个麻烦精,拽了他先去把手洗干净了,才坐了回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现在可以吃了,吃吧,祝你生辰快乐。”
赵樽始终没有说话,两根手指夹了一块玫瑰糕来,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视线也一直没有看她,咀嚼的动作优雅尊贵,认真的样子也很对得起她的一番心思。
因为他吃得极缓,一看便知是在细细的品尝。
“好吃吗?”夏初七趴在桌子上看他,声音里充满了希冀。
“好吃。”赵樽回答得很快,没有抬头,却是拿了第二个。
“那就好,你若是喜欢吃,我明儿再做给你,免费的哦?嗯,我是第一次做这个,还拿不准火候,可能味道并不怎么好。做得也不多,一共就八个。‘八’是一个好数字,那就是腊月初八的意思,是你的生辰。另外,在我们那儿呢,人人都喜欢‘八’这个数字,因为它象征着发财。八,就是发,发就是八,嘿嘿,我就喜欢银子嘛……”
她一向聒噪,尤其开心的时候,语速也快得很,加之这会子心情愉快,说起话来更是不带歇气儿的,恨不得把好心情通通都传染给他,让他能过一个愉快的生日。
就这样看着他吃,有那么一瞬,她似乎理解了。
兴许初恋的感觉,便是这样了。
也有那么一瞬,她突然又想到,好像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跳加速,如有一头小鹿在胸腔里乱撞。
“范从良,我抓了。”
吃到第三块玫瑰糕的时候,赵樽停了下来,淡淡地说。
“哦。”夏初七被他一提醒,这才将思绪回到了现实的问题里,同时也想到了先前两人约定的“扑烂”计划,虽然想起来有点儿血腥,但她还是问出了口,“你可将他灭口了?”
赵樽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的眼睛。
第138章 怀上了爷的孩子!(5)
慢慢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从桌面上推到她的面前。
“扑烂结束了。”
面前的东西,正是她的桃木雕花小镜。
夏初七眼睛一亮。她许久都没有见到这个心爱之物了,几乎雀跃了起来,飞快的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见它保存良好,没有丝毫的损毁,还擦拭得特别干净,心情无端端好了几分,还特地拿它瞧了瞧自个儿的脸,发现除了额头上的伤疤依旧丑陋之外,她的皮肤好像在这些日子的保养后,白了一点点。
嗯,可以继续努力。
她愉快的想着,把桃木镜放入怀里,抬起头来,晶亮的双眸看着赵樽。
“谢谢你还给我。”
赵樽眉头轻轻一皱,“我准备把他押解回京。”
“啊,为什么?”夏初七有点奇怪了,“范从良这个人留不得,你只要灭了他,那些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赵樽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慢慢的扫了过来。
看了她许久,他慢慢的站起身来。
没有说话,又打量了她片刻,他才微微拂了一下衣袖,转身背对着她冷呵一声。
“陈景。”
“属下在。”那个无时无刻不跟着他身边的黑衣男子,从屋外大步冲了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人,还有二鬼和另外两名侍卫。除此之外,便是一脸不解的郑二宝和依旧绞着绢帕温温柔柔的月毓。
看到这样的情形,夏初七若有所悟地勾起了唇。
她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等待赵樽说出来。
可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听得他说。
“拿下楚七,和范从良一并押解回京。”
“是。属下明白。”
陈景回答的声音,照常的没有什么情绪。
可是这一刻,夏初七却觉得刺入肌肤一般的凉。
看着那个背景,她反常的笑了起来,笑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你哄人,人哄你,哄来哄去哄自己。其实杀了灭口,比押解回京更方便吧?晋王殿下,真正应该被灭口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范从良。只要我一死,范从良说什么都没有用,殿下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又岂是杀一两个人能够堵得住的?即使现在朝廷说那‘千年石碑’是假的,天下百姓也不会再相信,只会觉得你晋王殿下更加的委屈。”
赵樽始终背对着她,等她说完,不发一言,大步往外走。
“站住。”夏初七突然低喝。
他停下了脚步,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为什么?”她问。
赵樽迟疑着良久不语,背影在她眼里成了雕像。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了他冷冰冰的几个字。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本王要的,从来都不是你想的。”
那句名言怎么说来着?不会当裁缝的司机不是一个好厨子。从前夏初七不懂,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人活在世上得给自己留几手,一条道跑到黑的人,准是脑子有泡。瞧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如今她夏初七脑子上起泡了,有点大,亮亮的,戳破的时候还带点儿酸味儿。
不过有幸的是泡破了,不过剩下碗大的疤。
还是那一间小柴房。
旧地重游,地方十分熟悉。
只不过心境嘛,此一时,彼一时。
坐在那柴房里头,她莫名其妙就想起她第一次被关押进来时,那人尊贵高冷地进来审问她要小金老虎,结果两个人打起来,一不小心绊在了地上,她咬到了他的嘴巴,他狼狈得直骂娘……想想他回去后肿成了猪的嘴,还有一脸铁青的样子,她当真觉得好笑得紧。
这一回关押,似乎比那个时候的待遇好多了。
小小的一间柴房里,专门为她支了一个小火盆,而上次被她用桃木镜戳穿的那扇木头门,也已经重新修缮过了,不会有冷风漏进来,还很是暖和。
只是那门还是木头做的,他也不怕她又跑出去了?
哦,是了。
其实驿站有层层的守卫,她根本就跑不出去。
先前她钻过两次的狗洞,不过就是她的一个笑话而已。
暗自骂了一声娘,她跷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拿了一根细木柴,捅着那火盆里烧得红红的木炭。等柴火被炭火惹得燃起来了,她又在地上蹭灭。等蹭灭了,又去挑逗那炭火。几次三番地玩耍着,她不知不觉哼起了歌儿来,嘴唇轻微翘着,带着一丝惯常的嘲弄和不屑。
想了想,她笑眯眯地掏出怀里的镜子来。
光线太差,她看不清自己的脸。
揉了揉眼睛,又在脸上拍了拍,确保里头是一个笑脸了,她才咧了咧嘴。
以前她是一个爱臭美的女人,没事儿也爱在镜子前摆弄着腰肢想:有一天肯定会有一个男人在她晨起换上军装时,从后面轻轻抱着她,温柔地说一句“老婆,早上好”,再献上一个早安吻。可随着她的年龄一天天拖大了,她也没有找到那个可以与她同食同寝的人。
她相亲的次数有没有99+1次,她不知道。
这个数字是她瞎咧咧出来嘲弄自个儿的。
相亲的那些男人里,优秀的肯定也有。
也不是她的眼光挑剔,可真就没有看对眼的。
真他娘的!要那时就嫁掉了,应当就不会发生如此倒霉的事了吧?
想想,其实她不恨赵樽。“恨”这个字,带了一个心。有心的人才会去恨,没心的人,也就不懂得恨了。再说了,恨他有什么用呢?她自个儿抽风怀春怪得了谁?要是以后有机会,她想她肯定得拍着他的肩膀,高声赞扬一句“哥们儿,玩得一手好牌”。
捅了一会儿炭火,她实在闲得无聊,又走到门口去,重重拍了拍木板门。
“喂,外头有人没有?”
“吼什么吼?”外头的守卫应了。
夏初七翘起唇角来,放大了声音,往门上踹了一脚。
“老子无聊,再来问候一下你家祖宗,怎么的?”
“你——”
外头的守卫气极了,可接下来,又只剩下了风声。
这已经是三天来她第N次问候人家的祖宗了,可那些人或者是忍了,或者是已经习惯了,总而言之,就是生气一下,也就不再搭理她了,那脾气好得她真想点赞。
“进来找老子打一架也好啊?没血性的东西!”
夏初七吼了一句,又无聊地回身坐到了炭火边上。
其实她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不敢惹她。因为那个人没有下命令让她去死,他们就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不仅不敢打骂,还得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庆幸。
幸亏那天在清凌河边上,她没有色令智昏,告诉他小金老虎已经没了。她猜测:他如今还不杀她的原因,应该就是没有找到那只小老虎。而她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烤火骂人,也真是亏了那只小金老虎了。
她发现,这一辈子,她都没有这么英明神武过。
在人家的美男计之下,居然还端住了。
“人生最美是军旅,是军旅……”
又哼起了歌儿,夏初七笑眯眯地捅着炭火。忽地又想,要是这间柴房突然呼呼的烧了起来,她烧死在了这里头,那人再也找不到小金老虎了,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守卫大哥,我们是奉了爷的命令来的,行个方便。”
外头突然响起一道温婉的声音。
“月大姐啊?行行行,马上马上。”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开了。那些见天儿被夏初七问候祖宗的家伙,可能早就已经烦透她了,如今见到有另外的人来让她骂,都得乐坏了吧?夏初七好笑地哼了哼,跷着的二郎腿没有拿下来,斜斜靠在床脚上,嘴角依旧带着一股子嘲弄的微笑,静静等待着那一张漂亮的芙蓉脸出现在面前。
“楚七……”
没有想到,第一个冲进来的人,却是梅子。
这姑娘大概是真的担心她了,身子还没有站稳,便蹲下身来,狠狠地抱住她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抹了夏初七一身,愣是让她哭笑不得。
“你来给我哭丧的?”
“呜……”梅子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像兔子,“楚七,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吃苦了?我瞧着你怎么瘦了一些,这身子骨本就没肉,再瘦下去都快没人了。呜,我一会子再去求爷,求她放你出来,呜,楚七,梅子好想你……”
梅子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为了她这份认真,夏初七终是收敛了笑容。
“好了好了,别哭了,老子又没死?你看看你,本来长得就不好看,再一哭就更丑了,哪里还寻得到爷们儿?你以为人人都像月大姐那么好的福分,早早就许了人家,嗯?”
夏初七那张嘴还是那么恶毒。
第139章 怀上了爷的孩子!(6)
她明知道月毓不过是赵樽的大丫头,而且都混到二十好几岁了还没有被赵樽收用,那就是一根横在她心里的刺儿,她还偏偏去揭人家的伤疤。
一看月毓阴下去的脸,她就舒心得很。
她无聊啊,她闲得发霉啊,就寻思找个人吵架。
可是没想到,月毓还真就是个脾气好的。
“梅子别再哭了啊,让人听见多不好?一会儿传到咱爷的耳朵里,下回看他还允不允你来看楚七了。”
保持着温和的笑意,月毓漂亮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柔和端庄。说完了梅子,她长长一叹,又将拎在手里的一个大包袱递给了夏初七。
“楚七,咱爷的脾气,谁也摸不准,他会这样子对你,我们更是谁也没想到。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是铁了心想要为难你,你且再忍耐些日子,这两日大军正在准备拔营回京,等一切都妥了,兴许咱爷就放你出来了。”
夏初七轻轻勾着唇角,嘲弄的笑笑,接过包袱来。
“这是什么?月大姐要与我私相授受啊?”
月毓笑着,语气周到又客气,“梅子这丫头,天天跪在玉皇阁外头求咱爷放了你,爷大概看不下去了,今儿允了我们来看你,还让把你的东西都带了来。”
“我的东西?”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
就着炭火边的光线,她将那个大包袱打了开来。一看,里头确实全都是她的东西,除了两三套常用的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她自制的“眼罩”和小内裤,甚至还包括她的月事带。另外,还有那本她压根儿就瞧不明白的《青囊书》,那本八十两银子从赵樽那儿换来的破玩意儿。
她记得赵贱人还答应过要给她译注的。
结果,丫也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东西。
嘲弄地翘起唇角,她随手把包袱丢在了床上。
“那多谢了。”
“楚七,回头见了爷,你就服个软吧……”梅子还在哭哭啼啼,吸得那鼻涕一阵“哧哧”作响,“我看得出来,咱爷对你是不同的,你这个人就是脾气太硬了,不懂得讨好男人,你要是服个软,他能关你么……”
“哎,你这傻子。”夏初七拍她的脑袋。
那天发生的事,梅子自然不知情,又能懂个什么?
夏初七正准备笑话她两句,突然想到了傻子。
抓住梅子的肩膀,她的手紧了一下,“梅子,傻子他如何了?”
夏初七还记得,三天前她被关押到柴房时,最后对赵樽说的一句话是“放了傻子,他不过是一个有智力问题的人,我做的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当然,她晓得自己的话对赵樽没有什么力度。
只不过,存了一丝侥幸心理罢了。
毕竟傻子他真就只是一个傻子,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梅子哭哭啼啼地说:“楚七你放心,殿下派人把傻子送回村子去了。我也一路跟去的,把傻子交给了他家的三婶娘,还给了他一些银子,你不用担心他,有了殿下的吩咐,村里的人也不敢再为难他的。”
皱了下眉头,夏初七又问,“傻子他……没哭鼻子吧?”
一说到这个,梅子的眼泪飙得更厉害了。
“傻子他哭得可厉害了,他不下马车,非得回头来找你,要不是我哄她,说你过些日子便会回去接他,他是说什么都不肯听的……”
听着梅子描述送傻子回去的情形,夏初七无声的偏开了头。
腊月初八那天,她还答应过傻子,说过两天带着他回村一趟。
只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了。
她忽地很想笑,“那就好,他没事就好。我说梅子你甭哭了,哭得我说的这些话,怎么就像在交代遗言似的?烦不烦啊你,我这不好好的么?不用做事,整天烤火睡大觉。多舒坦的日子啊。”
“呜,楚七,我想你……”
梅子简直就像一个催泪弹。
一直不停的哭,哭得夏初七那颗心,像有猫爪子在挠似的。
“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子阵亡了。”
特爷们儿地拍了拍梅子的肩膀,夏初七为了转移这家伙的注意力,冲月毓皮笑肉不笑的挤了挤眼睛,“没想到月大姐也会来看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月毓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咱们姐妹相处了这么久,于情于理我做姐姐的都是该来看看你。楚七,你与爷之间的事情,我们做奴婢的,知道得也不多,究竟怎么回事,更是不太明白。只是那天,我听爷说起那‘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时才突然想起,那不是太子妃绣图上的八个字吗?你是不是因为绣图和太子妃……跟咱爷置气了?”
丫又在她面前装蒜瓣来了?
夏初七看着她笑了,“月大姐,你想告诉我什么?那京城里的太子妃是赵樽的真爱?”
月毓脸色一变,往外看了下,担忧地看她:“楚七,你小声点,这些话说出来,你不要命了?还有,爷的名讳,你怎能直呼?”
夏初七呵呵直乐,一脸天真的笑,“我怎么不能直呼?他不就是赵樽么?我一贯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呀,他也答应得挺好的。咦,难道你没有叫过?我说月大姐,如今吧,不要说直呼赵樽的名讳了,我就是喊一句,赵樽我操你大爷,又能如何?大不了,他把我给砍了呀?你猜猜,他会不会?”
她那嘴巴是抹了油的,滑得像泥鳅,什么时候都不吃亏。
“还有啊月大姐,楚七我呢,也是一个文化人儿。那‘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代表了什么意思,你真以为我不懂?挑拨啥呢?我与赵樽两个人的事情,那也是我跟他的,要交待要处理也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拜托了,不要总把自个儿当成一棵葱。”
她说得字字清晰,打击力度也挺强,笑得更是开怀。
一个人在柴房里憋了几天,她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损过人了。尤其是月毓这样受了气还得往肚子里咽的女人,欺负起来那叫一个爽。
月毓脸色变了又变。
夏初七瞧得舒心,梅子却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
“楚七,你不要再说月毓姐姐了,今儿我们能过来看你,还能给你带东西过来,要不是月毓姐姐她求了情,爷也是不允的。月毓姐姐她人很好的,你,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瞧着梅子左右为难的样子,夏初七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拍了下她的脑袋,突然安慰一般搂住梅子的肩膀,低头凑近她的耳边,用小得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极快的低低吩咐了一句。
“什么?”
梅子抬起头来看着她,满是惊疑。
挤了下眼睛,夏初七拍着她的后背,莞尔一笑,“喂,记牢了啊,就按我刚才给你说的方子,继续抓药来吃。要不然你这张脸啊,可真就毁了。”
“楚七……”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梅子突然狠狠抱住她,“哇”的一声大哭。
“我记住了……楚七……我都记住了……”
从她第一次被关进这个柴房起,梅子就一直陪在身边了。在梅子的眼睛里,赵樽是她的男神,其他的人,也都是好人。梅子的一切都表现在脸上,她除了大嘴巴喜欢八卦之外,真的是一个善良又单纯的小丫头。当然,也是梅子陪着她一点点地适应了这个万恶的封建朝代,同时认识到了这封建朝代的残酷性。
紧闭的柴房门,再次打开了。
梅子一步三回头,月毓扶了她的肩膀,还是那么端庄。
夏初七拨拉着火盆里的炭火,微微眯了下眼睛。突然的,她很想看一下月毓那张脸垮掉是什么样子。
“月大姐,我有一句话,想麻烦你替我带给赵樽。”
月毓不太适应她的这个称呼,皱了皱眉头,“什么事?你说吧。”
光脚的人,从来都不怕穿鞋的。
已经被关进了柴房的夏初七,自然更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一脸腻歪的笑容,随口一说:“你告诉他,虎毒不食子。”
月毓的表情稍稍茫然,“什么意思?”
夏初七慢吞吞地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一笑,“我啊,怀孕了。”
月毓微微一愕,机械的重复了一下,“怀孕了?”
夏初七表情惬意地倚在柴门边上,“对,我怀上他的孩儿了。哎,你们家晋王爷还真是一个负心的男人呢。再怎么说,我这肚子里头的孩子也是皇孙吧,那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叫皇室血脉。他把我关在这柴房里头,万一哪天胎儿保不住了,也是怪可怜的对不对?”
月毓脸上的表情,由疑到惊,简直精彩纷呈。
看着她再也端不住的脸色,夏初七很想捧腹大笑。
第140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1)
“主子爷,要果真有些事,那孩儿便是咱们晋王府的第一个皇孙了,贡妃娘娘要晓得了,不定多欢喜呢。便是万岁爷听了,也定是龙心大悦,即便那楚七犯了多大的罪责,看在小皇孙的份上,也不会再追究了,爷,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
赵樽微微眯了下眼睛,一张像刷了黑漆的脸,在窗户透入的微光下,带着一抹诡谲的光芒,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他在想些什么。那郑二宝审时度势,心里又不安地瞅了他一眼。
“爷,依奴才看,那柴房里湿气太重,光线也不足,那楚七虽说未有份位,到底也是主子爷您的人了,如今这又怀了小皇孙,还关押在那里,实在不太妥当,不如……”
“你下去。”赵樽手里顿了许久的棋,终究是落在了棋盘上。
郑二宝微微一愕,有些个意外。
意外于他家主子爷的淡然。
哪一个知道自个儿要当爹了的人,是这样的表情?
更何况往常都没有收用过妇人,如今收用过了,那肯定是有几分喜爱的。
不解地偷瞄了赵樽几眼,郑二慢慢地鞠着身子后退了两步。可人还没有退出室外,突地又想起一个事儿来,先在心里头默念了一下“如来佛祖保佑”,才慢吞吞走到案几跟前儿。
“爷啊,还有个事儿。”
“说。”赵樽声音比刚才更冷。
“那个……那个剩下的几块玫瑰糕,您这是要吃了呢,还是……您看,这虽是腊月的天儿,可那玩意儿也放不得。这都放三天了,再不吃掉,奴才怕它坏了。”
赵樽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
郑二宝咽了咽口水,叹口气,“懂了,那奴才这便拿去扔了。”
“回来。”
背后冷冷的声音传来,骇得郑二宝的身子骨又是一抖。
刚刚放松的心脏,又收紧了,他凑了过去。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樽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给爷拿过来。”
轻“哦”了一声儿,郑二宝不免就有点儿好奇了,“那个玫瑰糕果真如此好吃?爷您若是喜欢,奴才这便让厨房里再做就是了,又何必吃那冷掉的?”
啪的一声,赵樽的棋子再次落在棋盘,三个字说得极淡。
“很难吃。”
“……”郑二宝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这脑子都迷糊了,一会子觉得懂了他,一会子又觉得完全不懂。
琢磨不透这位爷的心思,他郁结得正准备退出去,却听见赵樽低沉有力的声音。
“你出去时,把陈景叫进来。”
炭火的光影,照在夏初七的脸上,暖融融的。
她浅浅的眯着眼睛,一片红火火的光线,映得她有些睁不开。
踢了一下火盆,她躺到那张床上去,闭上眼睛又寻思了一会儿。
梅子会不会按她说的去做。
那个大嘴巴姑娘,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啊。
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来。
还在那个柴房,里头的每一根木材,都让她瞧得生厌了。
几乎是无意识的,她抓过了丢弃在床板上的那书《青囊书》来,放在手里掸了几下,无聊的翻了开——
然后,她诡异的眯起了眼。
书还是那本书。可是,在书里每一行字的空当处,都被人用刚劲有力的一行行楷体字给过批注了。她记得前几日都是没有的,也就是说,这个玩意儿就是这三日里写上去的?
呵,看不出来,那人也是一个讲承诺的人呢。
换了往日,她肯定激动得要死,指定先把这本肖想了许久的《青囊书》给好好啃上一啃。可这会儿,她连半个字都不乐意看,啪嗒一声儿又丢在了床板上,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根。
“把门打开。”
随着一声懒洋洋的低喝,柴房外头,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右将军,这……殿下吩咐过……”守卫的声音诺诺的。
“混蛋,小爷的话都不爱听了?小爷有急事找楚七。快点儿,耽搁了,要你们好看!”
“是,小公爷。”
外头几句话说完,夏初七原本眯起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
从床板儿上坐了起来,她理了理头上的罗帽,翘角慢慢的掀了起来。
看来今儿的柴房里头,是最热闹的一天了。
好在梅子姑娘这一回没有大嘴巴,而且还真的把她的话给带到了。
元小公爷他果然来了……
人都说,生命的意义,在于折腾。夏初七觉得吧,这折腾里,还得分为深度折腾与浅度折腾。而她的生命,不巧,很显然属于得深度折腾的主儿。
这不,总算把另外一个人给折腾来了。
“表妹,你这小日子过得,很自在舒心嘛?”元小公爷一出口,向来没有什么好话。
夏初七自然也不是个会委屈自个儿的人,瞄了一眼立在门口那位穿了身妆花缎裰衣仍是玉树临风眉眼之间数不尽风流之气的小公爷,微微翘起唇角,表情轻松淡定,“我说表哥啊,良心这俩字儿咋写,你都该忘了吧?亏我时时念叨着您那神机营里的火器之事,您呢?我要不差了人给你递个话儿,你还不来吧?”
没错儿,她先前给梅子咬耳朵,就为了这事儿。
而借口么,自然还是元小公爷除了女人之外的另一个爱好——火器。
有了那东西,她打赌这位爷一定会来。
果然料准了。
元小公爷瞄她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往外头招了一下手,丹凤眼便笑开了。
“吴四,把好酒好菜给小爷拿进来。”
“是,右将军。”
随了一声儿响亮的应答,一个小兵模样儿的人,手脚利索的提了一个鸡翅木的三层食盒进来,就在木板床上铺了一张梭布,便将食盒里的东西摆放了出来。一碟花生米,一盘油亮亮的烤鸭,一盘卤牛肉,一盘猪耳朵,还有两个大碗和两坛烧酒。等都归置好了,他才慢慢地退到了外头。
第141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2)
“诺,表妹,给你的。”
元小公爷为人向来率性,没有那么讲究。在夏初七的对面坐了下来,与她一人坐在木板床的一头,中间隔了一块摆放了酒桌的梭布,还真就着花生米猪耳朵与她在这柴房里头吃喝起来。
“喝!”夏初七与他碰了一下碗,“说来还是表哥你这个人不错。都说如今这世道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我现今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带了好酒好菜来看我,让我这心里头,真真儿是感动得想哭……”
“别装了!”
元祐一摆手便打断她,丹凤眼斜斜一眯,“能叫唤的驴子,哪一头不是横踹乱踢的货?不是你让梅子带话说,小爷得请你喝酒吃肉,你才告诉火器改良的方案,小爷能这么麻烦带一大堆东西来么?”
“靠!”夏初七耷拉下装感动的表情,嘿嘿一笑,就着那手指挟了一块嫩嫩的烤鸭,蘸了点儿小碟里的甜酱,往嘴巴里一送,嚼得嗞嗞有声儿,“我呢好不容易想伤心一下,你这头就泼人冷水。不地道,真是不地道。”
轻轻“嘁”了一声儿,元小公爷夹了一块牛肉入肚,就着烧酒抿了一口,又才说,“你啊,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小爷还以为我十九叔真亏着你了呢。可过来这么一瞧,你这日子哪里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拎起一颗花生米,夏初七砸向他脸,“去去去,非得等你来收尸了才叫委屈?”
元小公爷一张嘴,便把花生米接住,便口叼进了舌间。
“真香。能不能好好说话?”
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不好好说话的是你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从今往后,就别在我跟前儿提那个人。”
元小公爷轻笑了一声,“哟,你这是要与我十九叔划清界限?”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你瞧瞧我这德性?不该?”
元小公爷眸子微微一眯,就着炭火的视线深邃了几分,看了看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是忍住了,翘开唇来,牵出一个最是轻佻的微笑。
“说罢,叫小爷来究竟有何要事?我还真不敢相信你替我想了火器的事儿,会有点啥好心肠?”
“喝酒喝酒,甭说那些个扫兴的话,今日喝了,咱两兄妹哪个时候又才能喝得上,还真就是说不准儿了。”夏初七眯了眯眼睛,又倾身对元祐倒满了酒,碰了一下碗,那一抹笑容狡黠如狐。
“啥意思?”元祐一皱眉。
“没什么意思。好酒,真是好酒,比那个杂粮酒好喝多了。”
突然冲口而出的话,让夏初七莫名其妙便想到那天儿在清凌河的大石头上喝的杂粮酒来。
品着品着,嘴里便有了几分不是个滋味儿。
讥诮的笑了一下,仰起脖子来,猛地灌下一大口。
“真是痛快。”
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都低,还真是不太容易喝酒。
她闷闷的想着,那元祐瞄她一眼,也是不客气的大口喝着,笑逐颜开地撩出一脸的桃花来,“别说,在这种地方喝酒,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那感觉就像给死囚犯送行一样,有了今天没明天,喝下肚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拉出来,确实很痛快。”
“欠揍的货!”
夏初七骂咧了声儿,瞥了他一眼,突然又是一笑。
“不过说来也差不多吧,您今儿就当为我送行了。”
元小公爷刚凑到嘴边儿的酒碗,又放了下来,不解地勾了勾唇,“表妹,咱俩可先说好啊,请你喝酒吃肉侃大山什么的呢,表哥我能办到,不成问题。可如果你起了心想让我带你出去,那肯定是不能的,我要那么做了,我十九叔能生剥了我的皮啊。”
夏初七看着他精致漂亮的丹凤眼儿,又把酒碗塞到他的手里,略带邪性的一笑,话锋陡然一转。
“表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啊。”
“什么?”
“你是愿意让你十九叔剥了皮呢,还是愿意一辈子房事不举啊?”
元祐脸色一变,往门外望了一眼,瞳孔噌的瞪大。
“你算计我?”
“对。”夏初七点了点头,回答得十分干脆,“先前递给你的酒碗里有我独家配制的‘新郎粉’,这个玩意儿其实吃了没啥别的坏处,而且还能强身健体,让人夜夜都忍不住想要当新郎。唯一的坏处嘛,就是想当新郎却欲举不能,啧啧,那生生受着的痛苦,比死还要难受,表哥你还是考虑一下我的问题吧?哪一个比较惨一点。”
元小公爷游戏花丛,爱的便是美酒与美人儿。
她这么狠的一个杀着,确实比杀了他还要来得要命。
夏初七了解他,可他似乎还不太了解夏初七,没想到她竟然会从他进门那一刻便开始算计上了。想想啊,他自家带进来的珍藏美酒,自家带进来的美食佳肴,居然会被人下了药?
一时间,那元小公爷,一双丹凤眼生生挑开了恼意。
“楚七——”
“表哥,您可千万甭生气。”
夏初七按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你把那小兵弄进来打晕喽,我与他衣裳一换,趁着天黑出去谁也瞧不着是吧?回头我便给你解药配方,你十九叔他寻不着我,还真能把你给宰了?不能。您好歹也是皇孙,最多挨几下拳头而已,我可都厚道的替您想好了,小事小事,犯不着这么大动肝火的,怄气伤肝的,对男性生殖健康还有坏处。表哥,你啊熄熄火。”
元祐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还让小爷熄火儿呢,宰了你的心思都有了。”
夏初七咧嘴一笑,拍拍他肩膀,收回手来。
“千万别。冲动可是魔鬼,您从现在开始啊,就保佑我长命百岁吧,要不然,你一辈子的性福可能就毁于一旦了。因为我敢保证,除了我楚七,这世上再无人可以配置‘新郎粉’的解药了,信吗?当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不对?表哥。”
她说得轻松,元祐的俊脸儿,越来越黑,斜斜睃着她没好气儿。
第142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3)
“表妹,你这么办事儿,真的好吗?”
扬了扬唇角,夏初七再次把酒碗塞在他手上,笑得那叫一个欢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看这外头天儿还黑下去,我两个还可以再喝几口。表哥,就当你为表妹我送行了,从此天涯海角,山高水长……”
原本她是笑嘻嘻的,可说到此处,看一眼元祐俊气的脸,再看一眼这黑沉沉的柴房,接下来的话突然又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端着那酒碗,像个男人那般甩开了腮帮子,使劲儿往嘴里灌,把这几天来憋在心里头的烦躁,一股脑儿的,尽付了那一碗清冽的美酒。
“行,那便喝个尽兴也可。”
元祐叹了一口气,与她倒满酒又干了几碗,一只手便搭上了她的肩膀。
“表妹,我十九叔他……兴许也不得已。”
“说了别提他。”夏初七的脸色一下便拉了下来,狠狠地说完,与元祐目光对视片刻,这才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儿,“我懂得,我一开始便猜错了,我以为普天下的皇子都是爱那黄金做成的世上第一把椅子。可有的人他偏不爱,他爱的是什么呢?爱那个亲手绣出那‘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美人儿?哈哈,还是那个美人儿懂得他的心啦,一副绣图便扭转了乾坤大局?”
“表妹……你这又是何必?”
“哈哈,我这不是和你叨唠着玩么?别说,他这人的算盘啊,打得可真是精。进可攻,退可守,谁也没有他这么高明。如今为了那美人儿,他可以用实际行动来向他老爹证明。你看,你儿子我啊,根本就不稀罕你那个位置,我只喜欢这天下太平,我只想让咱大晏百姓安乐,这两个人便是那千年石碑造谣惑众的人,随便你来处置,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我极为宠爱的人,我都一并交给你了……瞧瞧,赤胆忠心啦。当然,他要一个不爽快了,随时都可以反将一军,这天下百姓之心,可都归他晋王殿下了,说不定还能江山美人儿一并收入囊中?哈哈……好棋!”
她喝着酒,一直碎碎念。
元祐时不时瞟她一眼,“你可真懂他?”
“我懂个屁!”夏初七撇了一下嘴,“我就是没事儿瞎咧咧,就像你说的,我一个死囚犯,反正都要死了嘛,也不怕谁说我妄议朝政,诽谤君王的?不过表哥,幸亏你小时候被抱养去了诚国公府……要您现在要还姓着赵,指不定也能生出那些个歪心思来,与你那个皇孙哥哥干上一仗,也想要坐到那黄金宝座上呢?哈哈。”
她自嘲地笑着,一口口的猛灌酒。
元祐却是眯了眯眼,像是被触到了心里的某一点。
“小爷我只爱美人儿,不爱那江山。”
“去去去!男人的话,何时信得?”
“哟喔,这么快就忘情绝爱了?”
“从无情爱,何来绝与忘的说法?滚犊子吧。”
元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要以为小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与我十九叔……你们两个就真没点什么事儿?”
“没事。还真就没事。”
夏初七笑得乐呵,喝酒更是干脆。
元祐盯住他沉默了许久,见她还在一口口的猛灌,一把夺下她手里的酒碗来,挑了挑唇角。
“我十九叔他……说不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轻谩的“哦”了一声,夏初七笑,“那他是什么样子?”
元小公爷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一叹。
“你说那个绣图……哎,说来此事话有些长。当年,圣上初登大宝,为了以示与有功诸臣良将的恩好,将自家公主下嫁与各家公侯子弟,也为儿子孙子们都配了婚事,那些女子也大多都来自这些个功勋家族。在我十九叔还小的时候,圣上便已经早早将东方家素有才气美貌名声的嫡女东方阿木尔,嗝,便是如今的续太子妃许给了他为嫡妃,两个人吧,打小便是知道这门亲事的,大家原也都以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会是一桩美好姻缘,可就在成婚的那一年,三媒六聘都过了一半……”
难得元小公爷这么肯交底儿,夏初七默默的听着。
可说到此处,他似是有些避讳什么,舌头儿绕了一圈,才说,“事到临头了,却又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圣上将那阿木尔许配给了太子爷,对,也便是我那个亲爹了。嗯,然后呢,又将东方家的小女儿指婚给了我十九叔。那姑娘也是个命薄的,没等过门儿,就一病不起,然后病死在了家中……后来又一连指婚了三次,那些姑娘要么暴毙要么横死……圣上都有些着急了,而我十九叔吧,对此事一向不太热衷,加之他常年征战在外,也无心婚配之事,便慢慢搁置了下来,你懂了吗?”
“懂什么?”
奇怪地瞄他一眼,见他不吭声儿,神神怪怪地盯住自个儿,夏初七才勾起唇,“说完了?”
“完了?还想知道点什么?”
拍了拍脑袋,夏初七嗤笑一声儿,“没什么想知道的。只是有些感叹啦,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连皇帝家里也是如此。瞧着你们这些个皇子皇孙,看上去都金尊玉贵地活着,却是连婚姻都不能自主的可怜虫。”
兴许是深有感触,元祐微微一眯眼,却是一叹。
“确实如此。小爷我往后,不照常得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么?不过好在我不像我十九叔,我想得通,我那后院儿里啊,已经储备了大量的美人儿,哈哈,逍遥快活着呢。”
他笑得开怀。
夏初七却神色默然。
瞄着元小公爷向来纨绔的面孔,突生感叹。
这货说不定也与她自个儿一样,嬉笑怒骂和斗鸡走狗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不对,她心酸个屁啊。
使劲儿摇着摇脑袋,她呼噜呼噜摇着酒壶,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打了一个酒嗝。
“这酒啊,真不醉人。”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柴房外头的守卫,已经准备交班了,终于壮着胆子来请元小公爷出去。元祐在木板床上似是坐得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的从柴房里钻了出来,身边还带着那个随他进屋的小兵,一直低眉顺目的跟在他身边儿,拎着一个与他体型不太相符的硬木大食盒,一道往拴马的地方走去。
第143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4)
柴房的门儿,又重新关上了。
今儿元小公爷是骑马进驿站来的。
那个小兵似乎对他自个儿骑来的那一匹马驾驭还不是很熟练。
试了好几次他都没有上鞍,还让元小公爷给托了一把才骑上去。可人骑在马上了,他还晃悠了好几下才坐稳,直到元小公爷又与他低语了几句那驭马的方式之后,她才试着调转马头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骑着马走得极慢。
他们走的是往神机营的西门方向。
走了不远,元小公爷又低低说了声儿,“四道城门,都安排有锦衣卫。你小心些。”
那小兵挪了挪头上的帽子,轻着嗓子,“没事儿,我省得,不会让人看出破绽来的,放心吧啊。”
这个小兵,便是想要金蝉脱壳的夏初七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她这边儿话刚刚说完不到一分钟,只见前方竟迎面过来了一队盛装的锦衣卫。而打头那人一袭大红衣飞鱼服的颀长身影,如同撩人的红云一般,远远的便让人心里生出些压力来,心里不免惊了一下。
别的锦衣卫眼睛可能没有那么毒。
但如果遇到东方大妖孽那个难缠的家伙,那可就不一定了。
元小公爷也没有想到那么巧,惊了一下,马步迟疑。
“我们换道儿走。”
夏初七微微垂下眼皮儿,低着头,“来不及了,现在换道儿只怕更会引起那厮的注意,你镇定点儿,只管把你的风骚劲儿都使出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放心,表哥你比我长得好看,他定然不会多瞧我一眼。”
“……”
元祐无语地抿着唇。
夏初七说得很简单,可拉着马缰绳的手都僵硬了。
且不说第一回自个儿骑马的紧张,便是想到那东方大妖孽的手段,心中却也是多有忐忑,只觉得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她心知,一旦让东方妖人发现了痕迹,那她今儿所有的计划都毁于一旦不说,只怕往后再要逃之夭夭,更是难上加难了……
“柴房走水啦——”
突然,一声划破黑暗天际的尖吼声传了过来。
“快来人啦,柴房走水啦!”
几乎就在夏初七回头的当儿,只见就在关押过她的柴房方向,一簇簇火光忽地冲天而起,带着那浓浓的黑色烟雾,像一朵朵红与黑的蘑菇云,顷刻间便照亮了半个天际。
“完了,你那兵,吴四他……”
“无事。”元祐也回往了一眼,“只当为国捐躯了。”
那火来得极为巧妙,简直就像是为了掩护夏初七逃走一样,在她与东方青玄离得不出三丈远的时候,锦衣卫一行人马,便直接调转马头,往柴房方向飞驰而去,那东方青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望这边儿。
夏初七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落下去了。
“老天有眼。表哥,速度点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柴房原本就是堆放柴火的地方。
里头储藏的干柴,一旦遇上烹了油的烈火,那烧起来效果十分的惊人,几乎转瞬间,便把整个柴房给吞噬了,火势又开始漫延向了柴房两边儿的耳房。
“快提水来——”
“快快快!救火,救火啊!”
泼水声,呐喊声,人声鼎沸,几乎震天的在响,那一阵阵夹着尖叫的嘈杂声儿,听在人的耳朵里,有些个麻筋。
一时之间,浓烟满天,火舌飞舞,呛得那些救火之人,一个个咳嗽连连。
锦衣卫扑过来的时候,柴房已经完全被火包围了。
而驿站的房屋大多木质结构,如今烧起来那还得了。
故此,火势一起,除了城门留下必要的守卫之外,几乎倾了整个驿站之力,都用于救火了,而整个驿站所有的有生力量,也都汇集到了这里。
在一批批赶得鸡飞狗跳的人群中,梅子还没靠近那烈火处,便已经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在地上,一声声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楚七”,月毓也是红了一双眼睛,不停拿着巾帕擦拭着眼睛,搂住梅子的肩膀不停的在安慰。
而人群里头,也不知道是谁在骂。
“那楚七也真是,自家不想活了,也不要连带了别人啊。这火啊就是从柴房里头先燃起来的,定是她心里委屈,觉着殿下关押了她,自个儿想不开,纵火自杀了!”
“不是说怀上皇孙了么,为何还要想不开?”
“哪个妇人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兴许原是想吓吓殿下,却不知那火烧起来便是扑不灭了……”
“可不是……真是可怜的……”
东方青玄妖冶的眸子一直浅眯着。
在火光照耀下,他身姿仍是极美,唇角挑着凉薄的笑意。
先前还在屋子里软玉温香在抱的宁王,也是急匆匆赶了过来,瞧着那大火沉着一张脸,半晌不吭声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皇阁的位置,离此处柴房最远。
赵樽自然也是最后过来的。
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熙熙攘攘救火的兵士,他静静地立于一处,一只手负于身后,目光仍是冷冷的,幽光逼人。一袭玄黑的披风在火舌的映照下,带着一种神秘而诡谲的光芒,直到那间柴房完全化为灰烬,仍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报——”
一名身着铁甲的兵士单膝一跪,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嘶哑。
“殿下,里头的人……刨出来时,已经,已经……”
说“刨”字儿的时候,那兵士举起双手来,只见他黑乎乎的十根指头,已经是鲜血淋漓,可瞄着赵樽黑沉沉的面色,声音还是又压低了几分。
“那……楚七,已经,已经烧成了一具焦尸……”
赵樽静静的看着柴房,半晌儿才嗯了一声。
“将她的遗骸好好收殓——入棺!”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极慢,那冷冷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更深层的情绪,或者可以让人理解为不舍、不安、难过、心疼……可却又任谁也辨别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种。
第144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5)
见状,立于他身侧的东方青玄笑了笑,“真是可怜啊!楚七这姑娘刁钻古怪,可也真算得上机灵性巧,聪慧大方。好端端的便这么活活烧死了。想想那细皮嫩肉的,被火给卷着该是什么感受?”
赵樽紧紧握了拳头,却仍是一言不发。
东方青玄弯了一下唇,“青玄在想,该不会是殿下你纵火灭口吧?”
赵樽慢悠悠侧过眸子来,望他,目光骤冷。
“东方大人想必听过一句,虎毒不食子?”
“殿下此言,何解?”
“那楚七怀了本王的孩儿,谁人不知?本王即便不顾惜她的安危,也得顾惜着她腹中胎儿。难不成,东方大人以为本王是那种会弑杀亲生骨肉的无耻之人?”
东方青玄凤眸一眯。
慢慢的,他勾着唇笑了,像挽了一朵美丽的妖艳花朵在唇角,他的笑声妖娆得立于不远处的宁王赵析,脚步竟是不知不觉的走了过来,整个人好像都醉于了他的声音之中。
“殿下可真会开玩笑,青玄不敢这么以为。”
赵樽静静看他,接着又冷冷道,“如若不是东方大人逼人太甚,本王又何至于将心头之人关押在这柴房之中不见天日?又何至于会让本王的第一个孩儿尚未出生便葬身火海?东方大人,等回了京师,在圣上面前,你得好好给本王,给本王未出生的小皇孙一个交代。”
冷冰冰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东方青玄浅笑的面色,一点一点收拢。而那一双媚人的眸子,却又散发出更为温柔的光芒来。
“殿下,青玄真是越发看不懂您了。”
赵樽凉凉看他,微微一挑眉,“看不懂,那便是本王了。若让你懂了,又有何意义?”
东方青玄妖魅的红衣在火光下闪着艳艳的光华。
突地,他又是一笑。
“殿下,原来青玄也是看走了眼。”
赵樽别开头去,目光看着那火舌,“东方大人献上的那副太子妃亲绣的山河图,本王实在消受不起。”
回头,侧眸,他冷冷的,声音不带半点情绪。
“郑二宝,把绣图还给东方大人。”
“是!”
似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那陈二宝一挥袖,便有两名兵士抬着一个桃木精雕的剔彩长盒上来,恭敬的捧到了东方青玄的面前。
东方青玄微微一眯眼,似乎有些不解。
“礼物送出,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青玄既将它送与了殿下,它便是殿下的了。”
赵樽淡淡道,“任由本王处置?”
东方青玄缓缓一勾唇,“是。”
“既如此——”赵樽面无表情,“郑二宝,投入火中烧了吧。”
“爷……”
郑二宝轻唤了一声儿,在收到赵樽冷冷的视线时,没再敢接下去,赶紧让人往那还连绵燃烧着的火中抬去。而东方青玄的手却是越握越紧,声音不再像先前那么淡定了,“殿下,此绣图阿木尔绣了整整半年,一针一线皆由她亲手所出……”
赵樽默默的,并不看他。
眼看那绣图便要投入火海,到底是东方青玄忍不住了。
“慢——”
缓缓上前两步,他拉开笑容,一袭大红色的宽袖拂开,比那火舌更艳。
“如风,殿下竟然执意如此,那便收回去吧。”
赵樽不再言语,慢慢的调过头来,眼神极淡地掠过东方青玄和宁王赵析的脸,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儿,声音平静地吩咐身边儿专管文书的经历周文责。
“替本王草拟奏折,八百里加急呈与陛下。就说,儿臣滞留清岗数日,如今沉疴松缓,病体已愈,现听闻北方边陲匪患难治,不敢再缠绵于病榻,愿以己之身辅佐君上,待京中事务安顿妥当,即刻前往北平府长驻……如今朝政积弊已深,君臣当为一心,望圣上勿信佞臣谗言,致使外敌趁虚而入……儿臣于洪泰二十二年起兵伐南,现将于洪泰二十四年腊月十三,大军开拔回京,并将溜须拍马,妄传流言之清岗县令范从良生擒活拿,一并押解进京,望陛下圣裁,以儆天下,永为世鉴。”
说罢,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大步而去。
身后是呼啸的火舌与浓烟,而他一眼都没有回头再看那漫天飞舞的火苗。
东方青玄久久站在那火舌之前,目光比火还要妖艳,却也难以琢磨。
宁王赵析叹息了一声儿,走近了他身侧,“老十九,他是一个狠心的人啊,从来无情,东方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东方青玄一莞尔,“宁王殿下的意思是?”
“那楚七揣着老十九的孩儿就这么去了,他都没有多看一眼。不要说是那已经嫁做他人妇的过往之人,东方大人以为他会站在你们那边儿?”
“那宁王殿下,他又会帮你这个三哥吗?”
“那也是,看来本王与东方大人都错了。本王以为老十九志在江山,你以为他志在美人,结果他什么都不图,如今,可如何是好?”
东方青玄轻笑,依旧反问,“宁王殿下以为呢?”
宁王赵析只笑不答。
实际上,先前的夺储三足鼎立,一直以赵樽最为中立。不论是他赵析不远千里前来锦城府迎接,还是东方青玄带了太子妃的绣图来到说和,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要么让他为己所用,要么便直接除之。
在他与赵绵泽的心里,真正厉害的对手从来都只有一个——便是赵樽。
而他们,都不把对方当成最厉害的那一个。
可赵析又何尝不明白,赵樽他不是糊涂人。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人,基本都没有好下场。不仅仅是朝廷有心的几位重臣防他,就连他们的亲爹,当今的洪泰帝也在防他。而赵樽除了军功之外,在老百姓中间也是口碑极佳。童谣一事不论是谁在嫁祸于他,他们老爹的心中只怕顾虑已经更重了。如果他就那样回京去告诉他们老爹,他不想要那一片江山,那生性多疑的老皇帝会相信他么,会放过他么?做皇帝的人从来心狠,如今天下太平,赵樽的风头又一时无两,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前车之鉴,何其之多?
第145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6)
皇权亲情的倾轧之下,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他索性顺了绳子往下溜,亲自搞出了“千年石碑”之事,再亲自站出来以证视听,再向老皇帝表白心迹,让天下百姓为他保驾护航,反倒能真正去掉老皇帝对他的顾虑。
毕竟,如若他真的有心于那个帝位,直接就驻扎在这清岗要塞,几十万大军,又有蜀道之天险,即便不去夺储位,只独霸一方为王,待日后旗鼓一响,有天下百姓之心为基石,便是一仗打到京师去也是指日可待……
软硬兼施,在朝中各种势力交杂的当儿,他确实玩得一手好棋,让赵析一阵阵感叹。
“东方大人,看见没有,老十九才是赢家。”
听完宁王的分析,东方青玄却是笑了。整个人缓缓的绽放在那一处,像一盛开的红玫瑰,诱人上瘾,“殿下如今懂了,却也晚了吧?”
宁王摸了摸下巴,淡然一笑。
“不晚,本王手中还有一个筹码,兴许青玄你连想都想不到?”
东方青玄眸子一眯,“殿下以为就凭你,会是青玄的对手?”
那眼波中柔柔的一荡,看得赵析闭了闭眼睛,先静了下心,才慢慢地睁开眼,眸底浮出一抹得意之色,“那,走着瞧如何?如有那一日,青玄可就得随了本王的意了。”
“只怕殿下没有那一天。”
东方青玄明媚的眸子含了笑,如一汪春泉浇在了宁王的心头。
这个人,他一定要得到。
驿战里头火烧柴房,几个人风起云涌的打着肚皮官司的时候,夏初七却骑着那匹马儿奔驰在天苍苍,野茫茫的清凌河边儿上。
为免怕被人发现柴房里的人不是自个儿,他与元小公爷没有走官道,而是一路顺着清凌河岸往下,直接往凌水县的方向而去。
此处,一片黑沉沉的土地上,河流潺潺,河波荡漾,望不尽的山峦田埂,全隐入了昏暗之中。
一人一马,在清岗与凌水的交界处,停了下来。
“驭——”
第一次独自骑马的夏初七,觉得自个儿简直就是一个天才,骑着这头马居然也能疾步生风。果然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为了活命,别说骑马了,估计都能骑着卫星上天。
跳下马来,她学着时人的样子冲元祐抱拳施礼。
“表哥,大恩不言谢。这一回真得说再见了,从此山高水长,只怕你我二人再无相见之日。不过您今儿的大恩大德,来日若有机会,楚七必当重报。”
“别别别,你不要谢我。”
元祐甩了下马鞭,夏初七却是一愣,“为何不谢你,那我该谢谁?”
望了望天,元祐叹口气,却是不答,只伸出了手来,“不必谢,也别说这些个泛着酸腐的话,都不像是你楚七了。快点,时辰不早了,把解药拿出来就行,小爷我还真怕夜夜想做新郎,却夜夜都不举的日子,赶紧的。”
轻“哦”了一声儿,夏初七狡黠的一笑,先放下手里的马缰绳,这才伸手在领口处使劲儿搓了几下,直到搓得嗤牙咧嘴的,才笑眯眯的收回手来,把东西往元祐掌心一放。
“仅仅只有三日没有沐浴,解药小了点儿。表哥,下次若有机会,给你个更大的。”
元祐看了看手,几乎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耍我?楚七,你没有给小爷下药对不对?”
夏初七再次拱手作揖,“抱歉,事急从权,表哥您别往心里头去。确实是下药了,要不然你如何能被我骗住?要您当时便有了反应,也不会相信不是?只不过那个药啊,几个时辰之后,等酒劲一过便自行解除了,不妨事。”
“放屁!”
元祐咬着牙,一张俊脸扭曲着,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撕了她。
“小爷我当时被你那么一吓,又对着你那样一张黑乎乎的脸,能有什么反应?能起得来吗?明显就是你没有下药,你个小兔崽儿,说谎都不用编,信口就来……”
“喂,你当没有就没有呗,用得着说话这么伤人?老子是个女人。”
“小爷我一直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元祐气咧咧的一哼,斜着丹凤眼儿看她,一看便知心里头的火气没消。夏初七哈哈大笑着,笑得几乎弯下了腰来,等那笑意到了最后,却是慢慢地从唇边儿淡去了,忽地伸出双手来。
“表哥,来,抱一抱。”
不爽地瞥她一眼,元小公爷从马上跳下来,轻轻环住她小小的个子,收敛起往常那嬉皮笑脸的德性,也是一叹。
“表妹,往后表哥我便不能再照顾你了。世道存艰,人心险恶,你一个姑娘家,凡事学聪明着点儿,不要再落到别人的手里了。再有下回,只怕是没有这么幸运了。”
夏初七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往和战友告别一样。
“好了,知道了,就这样儿,不要为我担心。劫财,老子没有。劫色,要是他长得帅,我还将就凑合。哪能吃得了亏是吧?再说了……”
目光暗了一下,她眼风扫着边上清凌河的水,视线却是凝向了清岗县城的方向,声音轻了许多,“再说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本事,能诓得了我去。”
听出她声音里的失落,元祐狭长的眼儿一眯。
“表妹,其实……”
夏初七自嘲的一笑,偏开头去,有点儿不敢正视元祐的视线,她不喜欢被人看破了心情,更不愿意自个儿那点吃了瘪的小心思大白于天下。
“表哥,别再说了啊。我晓得你舍不得我。不过,来日方长嘛。他日我若去了京师,必到你府中叨扰,咱们啦今儿没有喝完的酒,有机会再接着喝,如何?”
“人生最伤,是离别……表妹,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干巴巴地扭过头来,夏初七已然调整好了心情,咧着嘴,笑了一下,“我靠,你别酸了,什么离别啊之类的话,你还是回头去烟街柳巷的时候说给那些姑娘们听吧?我啊,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多潇洒多自在?想几更起便几更起,赚点钱,置个宅,养几个小白脸,这人生规划,怎么样?”
第146章 上京去(1)
元祐默默盯她片刻,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塞到她手上。
“拿着,你用得着。”
惦了惦手上银钱,夏初七拆开来一看,“呵,这么多,搞得好像你早就为我备好的一样,表哥啊……你要是我的亲表哥,该多好……”
说到此处,她一直嬉皮笑脸在调侃的表情,终究是有些绷不住了。强扯了几下唇角,微笑的表情愣是没有做出来,却是一撇嘴巴,冲过去又抱了抱元祐。
“表哥,谢了。”
同样是一个男人的怀抱。
可为什么……却是那么的不同?
她无奈的放开,故作轻松地从那个硬木食盒里拎出自个儿的包袱来,往马鞍上一拴,上马的姿势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轻松的跃了上去,又回头元祐一抱拳,说声“再会”,往那马屁股上一拍,便往凌水县的方向去了。
“你真的,不必谢我。你要自由,他便还你自由。”
元祐看着她,在原地立了良久,难得的伤感了一回。
“哎,可这又是何苦?自由真的有那么好吗?搞得这么矫情做甚?”
长长的叹息着,而他却是不知,就在前头一转弯,夏初七便调转了马头,又往鎏年村的方向去了。
不告诉元祐,并非她信不过他。
而是她心知,傻子终将成为她的牵绊,如果她想要真正的自由,就必得带上了他。现在趁着驿站那头失火,瞧着那火势,一时半会儿也控制不住,来不及探究,她得先去鎏年村探探风再说,如果可能,索性把傻子一块儿带走……
却不料,这一去,却由此拉开了她逆转的又一条人生之路。
风来竹梢动,夜到地皮湿。
原本就是在大晚黑的,夏初七对地形也不是太熟,还得避免走官道被人发现,只能专挑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一路边走边观察,好不容易又才从凌水又绕回到了清岗。
也亏得她前世在红刺特战队混过那么些日子,胆子也是不小,这才没有在荒山野岭和孤坟寡冢中迷了路。
可即便是这样儿,等她绕到鎏年村,却也是晚了一步。
远远的还未入村,她便听见村里头锣声四处,人声吆吆,狗吠鸡鸣,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要知道,为了节约灯油钱,时人大多天未擦黑就睡下了,没事儿便在炕头上捣鼓孩子,哪里会有现代人的夜生活?尤其像这个时段,却有这般的动静儿,在她看来,自然不同寻常。
夏初七寻思了一下,为了安全起见,先把马给拴在村子附近一个山凹里的橡树上,拍拍它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摸回了村子里,绕到桥函头那一处常年堆放了许多柴火的垛子后头,藏好了自个儿,这才探出头去。
只一看,便傻了眼儿了。
桥函头的草垛子隔着一条小河的对面,便是傻子家的屋子。
此时,那屋子前面停了一辆黑漆马车,还有好些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晏兵将服饰的男人。她今儿要来寻找的傻子,正在三婶娘的扶持下,从屋子里走出头,耷拉着脑袋,被几名兵士“请”上了车。
没错是用请的。
那领头的校尉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三婶娘频频的点着头。
让夏初七诧异的是,看那个打点好了的行装,应是三婶娘心甘情愿随了人家上车的,还一直拽着不肯离开,一步三回头的傻子。她看得出来,傻子是想要等她。
可三婶娘为什么会乐意跟他们走?
夏初七不明白。
在这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些人都是赵樽的人。大抵是察觉出了柴房里头的人不是她,又想用傻子的性命来要胁她回去,好押到京师去送审。依了那人的精明,自然有的是办法说服三婶娘。
默默观察着,她没有出声。
村子里的狗,叫得越来越厉害。
而鎏年村的村民们,在尖锐刺耳的锣声里,从四面八方的屋子里跑了过来,全部都集结在了桥函头的那一处平地上。
一个个的火炬,长蛇一般的蜿蜒着。
见傻子被三婶娘塞上了马车,夏初七很想冲出去。
可她忍了又忍,心知以卵击石是个什么结果,不敢再轻举妄动。
“人都到齐了吗?”
一声高声的吆喝,只见那领头的校尉,按了下腰刀。
“官爷,我再数一遍啊。”
说话的人,正是鎏年村那个满脸褶皱,看上去有几分严厉,其实心地存善的老族公。大概是这个校尉通知他把全村的老百姓都集结在一起的。只见他说完话,又回过头去点了一遍人数,这才恭敬地鞠着躬又回答。
“官爷,全村不论老幼都到齐了,连襁褓婴儿都抱来了。”
“好!”
那校尉骑在马上,甚是威风,牵着马缰绳走了两步,环视了一下众人,突然高声道,“你们都听好了,晋王殿下说了,这鎏年村的古井里头起出了千年石碑,你们的功劳自然是最大的。今儿官爷我便是奉了殿下的命令过来,要奖赏你们的。”
夏初七听得有些奇怪。
奖赏?赵樽大晚上的派人来给什么奖赏?她还没琢磨出由头来,便听见那个老族公带头下了跪,大声高喊着“晋王殿下千岁”,那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格外谦卑,可却见那校尉哈哈笑着,突然一挥马鞭。
“殿下说了,让官爷我好好地送你们上路。到了阎王殿里头,你们记得感激殿下的恩德……众将士听令,给我把鎏年村的一干人等,全部宰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啊!”
这惊恐的声音,是先从马车里的傻子开始的。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在那刹那,吓得都没有作出反应。
待下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奖赏”便是要他们的性命时,虽然他们人数众多,可一个个也不懂得逃蹿和反抗,而是失声哭喊着磕头求起饶来。
“官爷饶命啊。”
“殿下……饶命啊!”
外头,响起扑嗵扑嗵的砍杀声,还有人在濒临死亡前的惨叫声。
第147章 上京去(2)
躲在草垛子里的夏初七,咬着下唇,喉咙梗了又梗。
她在鎏年村住的日子不算长,认真说起来这里头的好些人都曾经欺负过她,可他们也不全都是坏人,只不过是基于人性顺势而为的普通老百姓罢了。尤其是那个老族公,其实人还是不错的,还有村东头的马大娘,听傻子说经常接济他们……
她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全部都送命吗?
屠村!屠村!想想这两个字,她身子都发颤。
一时间,人哭声,狗叫声,奶娃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吵得她脑子乱糟的,却也是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来。
这些人是赵樽的人,他为什么要屠村?肯定是自家做的缺德事儿不想让别人知道。但赵樽和东方青玄向来敌对,如果在这个时候,锦衣卫来人了会如何?
不忍心再看那鲜血飞溅的场面,她决定垂死挣扎一下。
从草垛子里出来,她飞快地蹿入藏身的那户人家,在厨房里找了引火的火折子,在那堆草垛子里扎了几个大火把,又速度极快的潜回自家拴马的地方。
骑在马上,她点燃火把,一下下拍着马屁股,让马蹄重重踏在地上,在“汪汪汪”的狗吠声和高昂的马嘶声里,她变着嗓子粗声粗气的大吼。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东方大人到!”
“村里人都听好了,锦衣卫拿人,速速出来……”
她不晓得这招有没有用,因为赵樽他从来就没有怕过东方青玄。
可这会儿,她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赌的便是这些人干的事儿不愿意让人知晓,而且至少赵樽不在,他们多少会顾虑一下东方青玄。
原本她抱的希望不大,却没有想到,那些人听见她的吼声,大约是做贼心虚了,居然都没有想过要来证实一下,大喊一声“兄弟们,速度撤”,那名校尉便亲自驾了载有傻子的马车往另外一条出村的道路,迅速的离开了。
在狗叫声里,马蹄声渐渐远去。
夏初七丢掉火把,腿都软了……
夜晚的道路,马蹄声太容易被人发现。夏初七没有直接跟上那一队捉了傻子的人马,而是绕了近路,先潜回了清岗驿站的附近,蹲点儿守候。
不肖片刻,便见那群人驾了那一辆马车,从驿战西门进去了。
果然是赵樽?
没有人性的东西。
她心里恨恨的骂着,却不敢再送上门去。
聪明的,得另想办法。
这天晚上,夏初七没有去县城里投宿,一个人窝在离驿站不远的山垛子里,将就了一个晚上。离天亮不足三个时辰了,她靠在那匹马的身上取着暖,原本想睡一觉先养足了精神再徐徐图之,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鎏年村那些人的尖声惨叫,搞得她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尤其再想着被抓走的傻子,心里更是难过得紧。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真的很想自私一点,就此浪迹江湖,不再去管那个与她原本没有多少亲缘关系的傻子了。可脑子里却反复出现傻子像个大孩子似的依赖,还有他为了她不惜送命的种种……一想到这些,她心尖上就像有谁在打磨似的,整个晚上都在道德与人性的挣扎里煎熬,那束缚,将她的心脏勒得都喘不过气儿来。
傻子是被她牵连的,一走了之这种缺德事儿,她干不出来。
搓火地想了半天,她终于决定,还得想办法救他出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从马鞍上翻出自个儿的包袱,换了一身衣裳,把自个儿那张脸又收拾了一下,压低了帽子,就变成了一个样貌平常得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的瘦干巴普通少年。
她没有去驿站,直接绕进了清岗县城。
川人都爱喝茶摆龙门阵,清岗县的茶馆一般都很是热闹。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她便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昨夜清岗驿站里的大火整整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扑灭,大火烧死了晋王殿下最宠爱的一个女人,还带走了他未出生的孩儿,殿下为此整整一宿未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夏初七万万没有想到,自个儿为了气那个月大姐随口撒的一个谎,却像春风一般,被传得拂拂扬扬,变成了板上钉钉的实事,而且还“死”无对证。
可赵贱人他为什么没有否认?
他到底存了什么心肠?
这个时候的她,自然想不明白。
只是听那些人闲说,原本驻扎在清岗县许久的金卫大军准备拔营返京了,就连那个锦衣卫的大都督和前不久才来的宁王殿下,也要一并离开。这也就预示着,清岗县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即将结束了。
老百姓都是爱热闹的。
他们说起这些事儿来不免眉飞色舞,而夏初七却是心沉如石。
这些人要回京了,傻子怎么办?
夏初七一直在茶馆里坐到了晌午时分,原以为会听到几句关于鎏年村的消息,可是却丝毫都没有传出来。难道是那些村民或者清岗县的官员害怕被晋王殿下报复,默默地把这事儿压了下来?
翌日,便是腊月十三。
一大早,驿站方向便传来“呜——呜——”的高鸣声。
号角沉闷的声音,拉开了金卫大军开拔的序幕。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辆又一辆载满粮草的畜力车,驶上了清岗的官道,一列又一列身着整齐甲胄的金卫军也从各大营帐中鱼贯而出,弓兵,步兵,火铳兵不一而足,分列而行,整齐有序。
如同上次在驿道边上见到赵樽时一样,夏初七混在人群里头,在人挤人的热闹中,远远地看着在金卫军簇拥之下那玄黑大氅迎风飘飞的一人一马从驿站里出来。
范从良“就义”了,如今暂代县令职务的是清岗县丞,一见到赵樽的身影出现,他便立即跪下去行大礼,带头毕恭毕敬地高喊。
“清岗县丞王继业,领家眷,县吏,百姓等,恭送晋王殿下。”
赵樽居高临下的骑在大黑战马上,一身黑色如有光华流转,风华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