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蜘蛛大人(合章)
这么想着,江夏指了一下储藏室,对帮忙带路的武田阳子说:“去那边看看吧。”
服部平次一怔。
他记得那对双胞胎姐妹出现之前,武田阳子问江夏要去哪时,江夏指的明明是主屋的方向。
——服部平次习惯先去桉发现场调查,比如这一次,如果让他选,他会先去根岸明雄死亡的储藏室。
所以刚才,看到江夏做出了“主屋”这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后,服部平次顿时警觉,并对此印象深刻,就差做个笔记研究一下江夏为什么要那么选。
但如今,江夏却又改了主意……
服部平次疑惑道:“你刚才不是要去主屋?”
“……”是啊,但是现在,鬼们又跑到储藏室去了……
江夏沉稳道:“我想了一下,果然还是从现场开始调查比较稳妥。”
服部平次:“……”其实他很想问,为什么刚才觉得调查主屋是个好选项。
但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旁边,武田阳子倒是没想太多。她不太懂侦探的套路,但既然江夏现在要去储藏室,那她负责带路就好了。
她很快带着江夏走向储藏室。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也跟了上来。
罗伯则去了厨房,给武田家里的女佣帮忙。
——他前几天才刚杀了一个人,待会儿还打算再杀一个,心里有鬼,不太想跟侦探们待在一起。
但在杀死武田信一之前,他又需要绝对的不在场证明。
于是罗伯只好去跟女佣凑堆,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别被嫌弃厨艺……
……
储藏室不算太远,武田阳子带路,四人很快来到了地方。
不过,到得再快,江夏也还是没来得及看清那只鬼。
只在刚进门的时候,看见屋角有几道快到模湖的半透明身影,一闪就过去了。
虽然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这种速度……
江夏逐渐警觉,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脑中浮现出了八根毛茸茸的粗壮蛛腿,哗啦哗啦快速贴地移动。
给他带路的阳子一回头,就看到江夏正直勾勾盯着屋角,眼神凝重。
她疑惑地顺着望去,看见墙角挂着一只小蜘蛛,它正顺着丝线倒垂下来。
武田阳子以为自己懂了。
她收回视线,解释道:“我们这里就是蜘蛛比较多,还好它们一般不会咬人,而且也不好驱赶,就一直留着了。”
服部平次闻言,也蹙眉看向了那一只挂在角落里的小蜘蛛。
“打死蜘蛛不吉利”的说法倒是经常听说,但这里竟然连驱赶都不行……他想起来时的路上,武田勇三提到过的那个传说,以及三具被吊起来的尸体,觉得这或许是一条线索。
服部平次问道:“听说你们这里很崇拜蜘蛛大人?它都有什么特点?”
……如果死者死去的方式,和蜘蛛大人的某些习性有所重合,那武田家的这三起“上吊自杀”,人为痕迹就很重了——或许是有人故意模彷妖怪杀人。
武田阳子显然也知道那一则流传甚广的传说,她摇了摇头:“倒不是崇拜……我们对蜘蛛大人的态度,更应该说是‘警惕’。”
说完,见三个年轻的客人都很感兴趣地看着她,武田洋子回忆了一下:
“据说很久以前,这座山上住着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她经常驻足路边,叫住往来的旅人,柔声问他们一些问题,比如——
‘您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天堂吗?’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想不想随妾身一起去看看?’
“……旅人们往往会被她的美貌迷惑,点头同意。然后就会被带往森林深处,一去不返。
“有个傀儡师听到这个传闻,做了一个装有自动装置的等身傀儡,让它在蜘蛛大人经常出没的山道上来回逡巡,自己则躲起来查看情况。
“后来蜘蛛大人果然现身,她温声向傀儡询问那三个问题。但傀儡始终没有答话。
“渐渐的,那位披着白斗笠的美人双眼变得猩红,唇角开裂,手脚分成六只……她原地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丑陋蜘蛛,狰狞地扑向了不肯跟她说话的傀儡。”
丑陋,还巨大……
江夏听到这,没忍住像个挑剔的买家一样,问了问蜘蛛的详情:“……真的很丑?”
武田阳子一怔,想不明白江夏为什么要问这个。
但还是严谨回答:“是的。”
说完,感觉江夏不知为何好像有点失落,又忙补充:“不过,人形应该很好看。”
江夏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起了刚才那道嗖一下就消失了的鬼影。
跑得那么快,连长着一对翅膀的雾天狗和能在空气中游泳的人鱼都追不上,怎么可能是人形……
武田阳子见江夏没再追问,清清嗓子继续道:
“藏在附近的傀儡师见状,从蜘蛛大人的美貌中清醒过来。他取出自己携带的火箭,不断射向蜘蛛,大蜘蛛全身着火,惨叫着逃往森林深处,最终被烧死在自己的巢穴里。
“后来村民们听说了这件事,害怕被死去的蜘蛛诅咒,于是在它的巢穴处盖了一座小庙祭祀它。这座山也为了纪念傀儡师,而更名‘傀儡峰’。”
……好像也不是很吓人。
远山和叶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比划了一下:“如果这里的交通再方便一点,那座庙或许就能变成旅游景点了!”
“啊,这个……”武田阳子听到这句话,有点尴尬:
“蜘蛛庙宇的话,现在其实已经没有了——我公公去世后,信一大哥扩建用地,推平了那座庙,在原址上盖了一间仓库。
“仓库竣工三年后,美沙和绢代大嫂就相继在那间仓库上吊自杀,两人的尸体都很晚才被发现,身上落满了蛛网……另外……”
武田阳子看了看旁边,小声说:“另外根岸先生虽然是死在储藏室,不在傀儡仓库,但他除了脖子上有绳套以外,身上也缠了很多钓线,看上去就像一根又一根的蛛丝……”
服部平次眼前一亮——就是这个!
三年前的两个死者不好说,但根岸明雄死得那么独特,身上缠着的那些钓线,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借“蜘蛛大人”的噱头杀人……话说回来,刚才那个武田家主都跟江夏悄悄说了些什么?前面的“调查根岸明雄的死因”,他还能勉强听见,但后来,两个人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服部平次看向江夏,凑过去想问。
但这时,女佣和罗伯顺路找了过来。
两人敲了敲门,热情招呼道:“准备好晚饭了。”
江夏见武田阳子征询地看向他,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向门外,打算去吃完饭。
此时,他已经对储藏室失去了兴趣——破桉的关键不在这,周围又没有鬼,不如先去吃点东西。
……
女佣准备了颇为丰盛的晚餐。
江夏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拿起快子,脑中就忍不住浮现出了那个毒品过敏的组织干部,以及琴酒的提醒,动作略微一顿。
片刻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将快子一伸,夹住了面前的炸鱼。
……问题应该不大。
虽然前辈的教训比较惨痛,但刚才,江夏为了以防万一,把移速较慢,在抓鬼行动中帮不上忙的父母鬼丢到了女佣身上,让它们帮忙盯着食水。
而从目前的反馈来看,餐点没被做手脚,武田信一也始终没有出现在厨房。
……想想也是,武田信一既然想尽快找出内鬼,那他就得保证他找来的侦探头脑清醒、状态正常。
而要是一照面,就先往菜里丢奇怪的药物,他只会得到一个帮不上忙的累赘,这样得不偿失。
想通以后,江夏没多少心理负担地咬了一口酥脆金黄的炸鱼。
对面,坐在武田阳子旁边的两个小萝莉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到这一幕,两个小女孩同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餐盘,而后略微一呆。
很快,她们转向阳子,清脆的声音充满疑惑:“妈妈,为什么我们没有鱼?”
“鱼是按照预定人数买的,所以……”武田阳子低声解释了一句,一边夹起自己餐盘里的鱼,“那妈妈的给你们。”
绢代大嫂上吊自尽后,家里的财务都归武田信一掌管。
而武田信一在这些小事上异常节俭,多的食材一点也不肯买。
现在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其他菜匀一匀倒是看不出来,但按人头数分配的鱼,就明显不够了。
武田阳子在帮忙盛饭的时候想了想,觉得肯定不能短了客人的吃食。
所以她就把两份没有鱼的饭菜,分给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她觉得小孩们吃起饭来喜欢走神,应该发现不了。
没想到这一次,两个小机灵鬼竟然一下就注意到了……
江夏听到对面那一桌的动静、感受到两个小女孩眼馋的注视,再想起自己刚才夹起鱼时,两个萝莉随着他的快子尖转动的目光,嚼鱼的动作不太明显地一停。
……总感觉此处有他的锅。
不过吃都吃了……江夏看了一眼剩下的半条小鱼,毫无负担地卡擦将它也咬进嘴里,嚼嚼嚼。
然后在两道幽怨目光的注视下擦擦嘴,中途离席,去了洗手间。
分鱼这种小事,还是让武田阳子自己解决吧……名侦探有其他要做的事。
比如去看看他刚到手的新鬼。
——没错,吃了一会儿饭之后,鬼们那里终于传来了消息。
它们按住了那只跑起来飞快的新鬼。
江夏转过两道弯,进到空无一人的洗手间。
然后在洗手池上看到了那只经过一番围追堵截,终于落进包围圈的鬼。
——人鱼、雾天狗、宫野明美和小白正好占据了四个边,把一只半透明的东西团围住。
江夏走近看了一眼。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只毛茸茸大蜘蛛的准备。
没想到现在这只行动如风的鬼停下来后,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戴着斗笠的漂亮鬼胎。
虽然被衣物遮挡的地方比较多,但它露出来的部位和大致轮廓,却是完完全全的Q版人形,没有什么奇怪的八只眼八条腿之类的东西。
江夏暗暗松了一口气。
察觉到周围并没有人,他试探着开口:“绢代夫人?”
这是武田信一妻子的名字。
漂亮新鬼抬头看了他一眼,笼着袖口,重新低下头。
它似乎对这个称呼有反应,但看上去不太像本人……嗯,先试试另一个名字。
江夏又喊:“美沙小姐?”
这一次,新鬼很明显地一顿。
然后她慢慢抬起一截宽大的袖口,遮住面庞,优雅地挪着小碎步转了180°,背对着江夏,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江夏:“……”
叫“美沙”反应更大,看来应该是她……不,也不一定。或许是绢代夫人听到“美沙”,想起她找小叔子生孩子的骚操作,觉得难堪,才不想见人……
叫名字果然不是什么好的辨识方法。
江夏干脆伸手戳了戳它。
他能在和野生鬼胎直接接触的时候,感应到鬼的大致执念。
而有执念、并想解决掉执念的鬼,才最好拐——通常,还有一些机灵的鬼们会本能地明白灵媒师的能力所在,主动向灵媒师求助。
跑得很快的漂亮新鬼被江夏一戳,下意识地又想跑。
但不知道是拦在面前的人鱼太凶,还是她感觉到了江夏能帮她做一些事,最终,它挪动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江夏审视着它的反应:很好,看起来能正常沟通。
于是熟练地进入交易流程:
“你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帮你实现,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比如卖身给辛勤的灵媒师。
……
经过一番简单的沟通。
江夏确定了,眼前的这只鬼,其实是那个最先“上吊自尽”的武田美沙。
武田美沙原本是附近一家医院的护士,长相漂亮,性格开朗,生活非常平静。
但几年前,武田信一得知了他其实不能生育、美沙不是他亲女儿的真相之后,武田美沙的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
她不仅在劝架时被武田信一一把推到柱子上,撞得破相。更是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第391章 远程待机的黑衣人×2 求月票(⑅˃◡˂⑅)
武田美沙日渐消沉,直到后来捡到了身残志坚的开朗罗伯,她的心灵才重新有了寄托。
谁知罗伯伤愈离开后,却忽然给她留下了一张让她“去死”的纸条。
武田美沙伤心欲绝,但想起之前的种种相处,又觉得罗伯不像这种绝情的人。
她消沉了几天,忽然想起罗伯刚来的时候,父亲对他的态度非常恶劣,直到后来,罗伯说会给家里报酬,武田信一的态度才有所好转……难道是父亲对罗伯给出的报酬不满意,跟罗伯起了冲突,甚至直接以此勒索罗伯,导致罗伯以为照顾他的“美沙”也是敲诈的一个环节?
这种“误会”,总好过毫无缘由的变坏。美沙抓住一丝希望,浑浑噩噩地跑去问,由于太希望得到某个确定的答案,她的语调比平时尖锐,最后忍不住就变成了质问。
而武田信一那天刚嗑完药,情绪本来就无比激动,突然被武田美沙这个夫人愚弄他的“罪证”质问,一时怒气上头。等回过神时,人已经被他掐死了。
武田信一清醒过来以后,深夜把武田美沙吊进了傀儡仓库。
那时傀儡仓库还没废弃,他找了个借口出差,把其他人也都支开。过了好几天,受他差遣的武田勇三前往傀儡仓库里取东西时,才发现了吊在房梁上的可怕尸体。这时尸体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武田美沙之前就有过抑郁经历,最终,这一起事件以“自杀”结案。
又过了几天,绢代夫人觉得女儿“自杀”也有她的责任,紧跟着在仓库上吊。
……听起来怪惨的。
江夏扳着指头算了算,感觉从武田美沙的角度来看,死亡的锅除了她自己,主要还能扣在罗伯和武田信一头上。
如果美沙提示的要求是杀掉武田信一,这种情况倒是很好处理,毕竟武田信一确实马上就要狗带了……
而如果是罗伯,那就得替换一下措辞,把“弄死他”调整到“让他接受一定的惩罚”,毕竟罗伯已经杀了一个人,也确实快要进局子了。
江夏想到这,看向新鬼,用反派一样的蛊惑语气问:“你想惩戒谁?”
闻言,新鬼抬起她半透明的Q版小手,默默摆弄了一下头顶垂下来的斗笠纱帽,垂着眼似乎在思索。
她心里确实恨武田信一,但再想想对武田信一来说,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竟然是伴侣去找别人生的……她虽然认为自己很无辜,但又觉得武田信一的怒气也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武田美沙虽然想报复,但执念又没有那么深,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对罗伯那句“去死”更加在意——除了仇恨施加的动力以外,这更是好奇,好奇一个性格开朗,对她也一直很友善的人,为什么会忽然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新鬼沉思片刻,扶了扶头顶的斗笠,郑重地对江夏提出了她的卖身要求。
——她想知道罗伯为什么要让她“去死”。
那天晚上,武田美沙虽然怀疑过这是武田信一从中作梗。但在付出生命的代价询问过后,她发现从武田信一的反应来看,这个贪财的父亲并没有像她想的一样,找借口勒索罗伯。
所以对武田美沙来说,罗伯的转变,依旧是一个令她抓心挠肝的谜。
江夏默默听完,没想到条件居然这么简单。
不过仔细想想,对他来说,这些条件其实差不了太多——除了“杀死罗伯”以外,其他都相当于服部同学友情赠送。
他于是点了点头,伸出手指,跟新鬼抬起来的Q版小巴掌碰了一下。
相触的地方闪过一道隐约的流光,意味着约定达成。完成她的这个心愿以后,江夏就能跟她签订契约,把鬼抱回自己家。
之后,江夏rua了一下这只好打发的新鬼,有点好奇她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和后续:
“如果查到最后,发现罗伯的转变没有任何原因,就只是单纯地想耍着你玩呢?”
新鬼一呆。
似乎是顺着这个可能代入了进去,很快,它整只鬼都细微地颤抖起来。一瞬间,那双本该无色的眼眶泛起一抹鲜红,迅速凝聚成几个眼睛般血点,她背后的衣服也蠕动开裂,唰啦弹出八根顶端泛着尖光的蛛腿来。
纤长锐利的蛛腿在空中挥动,蜘蛛小姐口中发出嘶哑愤怒的厉吼,而后那几只蛛腿猛地下探,扣住洗手池的边沿,摆出一副起跳前的弹动姿势,看上去像是要立刻杀到罗伯旁边,抓住他问个说法。
江夏:“……”
他反应很快地一抬手,在这只蜘蛛鬼弹飞的一刹那,啪叽把它拍回去按住。
然后默默看着那几根扣着他手腕抓挠的愤怒蛛腿,和新鬼没太多变化的人形身体,陷入沉思。
……该怎么说呢。有点惊讶,但比他想的要好。
至少人形加几条蛛腿,比单纯的一只蜘蛛看上去更有排面。
……而且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挪动起来优雅缓慢,逃窜时却快到人鱼加雾天狗都要花很久才能逮到。
江夏捏住其中一根蛛腿,握手似的晃了晃:“别激动,你先把爪子收一下——我刚才只是说‘如果’。”
过了将近一分钟,蜘蛛鬼的几条腿才松开他的手,慢慢从背后回缩。
转眼间,那只背后长着八条腿的异形生物,又变回了身穿和服、戴着白纱斗笠的优雅模样。
现在已经签下了临时契约,蜘蛛鬼就算再跑,下次也很好抓。
想到这,江夏松开手,没再一直按着它。
蜘蛛小姐也没再跑,她默默爬起来,默默转了180°。
然后背对着江夏,抬了抬手,好像偷偷抹眼泪。
……看上去确实是一只经常抑郁的鬼,偶尔还有点狂躁,还自闭,不太好养的样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之就是比大蜘蛛好。
……
解决完找鬼的事,江夏摸摸新鬼的脑壳,转身回了餐厅。
虽然蜘蛛鬼想查的真相,他其实已经知道了。
但这只鬼在武田家留了这么久,得知真相以后,难免触景生情,很可能要一直嘤嘤嘤,或者一直维持着腿很多的愤怒蜘蛛模样。
而目前,武田信一的事件还没结束,江夏不好马上离开。他决定等一切解决,要离开傀儡峰的时候,再把真相告诉鬼,然后马上离开这个伤心地。这样对鬼好,对他也好……
……
江夏回到餐厅时,武田信一从餐桌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武田信一感觉这个侦探离开的时间有点长,于是做贼心虚地怀疑江夏已经发现了什么,刚才是找借口离开,独自跑去确认了。
不过……
武田信一隔着口袋,摸了摸自己藏在那的电话线。
——家里只有一部电话,一辆车,通信和通行都受限。江夏就算有所发现,也不可能越过他报警。
想到这,武田信一重新安心。
他朝江夏点了点头,露出虚伪客套的笑容,低下头继续吃饭。
……
吃了一会儿,武田信一率先离席。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一具傀儡着急交工,得先去工作了。”说着,他又看向江夏,“调查的事就麻烦你了。”
江夏点了点头。跟端坐在他小桌上的蜘蛛小姐一起目送武田信一出门。
罗伯也已经食不知味地吃饱了饭
他刻意没去看离开的武田信一,而是转向一旁正美滋滋喝着酒的武田勇三:
“能借一下车钥匙吗?我想去墓前祭拜一下美沙。”
武田家只有一辆车,罗伯又是打车来的,没有自备的车辆。
“可以啊。”武田勇三大方地取出钥匙,交给他,旋即又想起现在的天色,“不过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要是不着急走,不如明天再去?”
罗伯摇摇头,很自然地举了一下自己手边的相机,他是个摄影师:“这里天空澄澈,月亮和星星都很漂亮,这个时间去正好。”
“月亮和星星?”
远山和叶来这以后就连不上网,玩不了手机。此时正觉得无聊。
一听这话,她顿时精神起来:“我能一起去吗?”
罗伯巴不得她来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当然。”
江夏看了两人一眼,又转头看向服部平次:“你也去吧。”
服部平次顿时警觉。
江夏比他破案快那么多,现在竟然还要支开他,一个人留下来查案……难道这里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让江夏也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所以需要时间?
到底是什么秘密?这也太诱人了……
想到这,服部平次双眸微亮,坚定拒绝:“我不。”
“……”
江夏沉默片刻,站起身,拍拍衣摆,追上了正要出门的罗伯和远山和叶:
“等等,我也去。”
……现在杀人犯的心理素质越来越不行了,刚才他就感觉罗伯有点防备他。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江夏实在担心罗伯这么一走,会就此带着他腿上的两只式神畏罪潜逃,再也不回来。
而远山和叶虽然合气道练得不错,但她对罗伯没太多防备,罗伯身上又带着电击器,要是他真的想跑,来一发偷袭,远山和叶一个人不太好拦。
本来想着服部平次也去的话,能看住人。但他既然不去……那就算了。
江夏记得,按照罗伯的计划,在他们开着卡车出门的那一刻,就是武田信一死亡的时间。
接下来,留下来的人就要帮忙收拾餐桌、发呆、发现尸体、撞开密封的门、四处查找线索,等等等等。
既然服部平次想主动接手这些麻烦事,那就交给他好了。
而且破案也可以让服部平次来。
江夏好不容易才收到一封渴望已久的远方邀请函,他总觉得要是他一上门,寄信人突然死了,这件事被报道出去,影响不太好,容易打消一些迷信的人给他寄信的积极性。
虽说这次的案件花哨又精彩,很涨知名度,但现在,他实在不需要过多的名望了。
……
服部平次坐在餐桌前,看着三个人依次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略微一怔。
……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而且江夏走得也太果断了。
稍一思索,服部平次觉得自己懂了。
——按照刚才餐桌上武田阳子的说法,今天晚餐的鱼,是按人头数买的。
但鱼只少了两条,今天却有三个人突然到访:他、和叶,以及罗伯·泰勒。
数量对不上。
这意味着今天,武田家其实还有另一个预定的客人。
虽然没法确定那个人就是罗伯,但这么一算,罗伯的确可疑……如果是这样,让和叶一个人跟罗伯去看星星,有些危险,难怪江夏觉得需要有人跟和叶同去。
话说回来,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服部平次不爽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然后开始从头思索武田家的案件,希望能理出一些思路。
难得江夏不在,他一定要在江夏看星星回来之前,找出杀死根岸明雄的凶手,把案子破掉。
服部平次在脑中整理着刚才发现的线索,干劲十足。
……
远山和叶问了问看星星的地点,得知车程离这里有将近一个小时,于是先跑去上了洗手间。
她离开的时候,江夏站在屋檐下,45°角仰望星空,假装欣赏山间的景色。
罗伯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快步来到卡车旁边,假装熟练这辆车,实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杀人装备。
——几天前,罗伯把根岸明雄吊死在储藏室,拿走一具装有毒品的傀儡后,又在傀儡仓库的二楼,布置了一套机动吊人装置。
刚才武田信一先一步离开,其实是因为罗伯事先给他打了匿名电话,用那具被偷走的毒品傀儡,要求今晚在二楼的仓库里见面。
罗伯站在卡车旁边,借着院中昏暗的灯光,抬头看向仓库的方向。
武田信一此时就在里面。
另外,有一根在夜色中细不可见的坚固钓线从二楼仓库的窗口延伸出来,连接在卡车上。
万事俱备,只差一脚油门。
罗伯深吸一口气,在江夏和远山和叶往车边走来时,他隔着卡车,取出藏好的气枪,往仓库窗边打去几发bb弹。
第392章 伏特加:大哥这衣服不错…(合章)
几发塑料子弹先后从罗伯的枪口飞出,磕碰在二楼仓库的窗框上。
仓库里,武田信一听到奇怪的声响,疑惑地走到那扇狭窄的小窗边,探头向外张望。
就在此时,罗伯接上两个乘客,踩下油门,发动了卡车。
车快速离开,扯动系在车后的钓线。一连串的线条机关随之运转,被张开固定在傀儡仓库窗口四角的绳索活套骤然脱落,准准套住了正在探头的武田信一的脖颈,而后收紧。
武田信一被大力拉动,他愕然向后飞起,后脑勺砰的撞上房梁,颈椎断裂。之后,他整个人无力坠落,先砸进了被事先粘在房顶的无数根钓线上,然后压着钓线继续下坠。
最终,他以像被粘在蛛网上的昆虫一样的诡异姿势,悬空吊在了房间里。
院中山风席卷,刚刚起步的卡车轰鸣,盖过了仓库里短短数秒的死亡响动。
没人看到这流畅而震撼的一幕。
——除了对面山峰上,两双暗中观察的眼睛。
……
林中的瞭望塔里。
随着武田信一的尸体停止晃动,琴酒从高倍瞄准镜后移开视线。
他和伏特加是天黑之前来到这的。
架在窗边的这一杆枪,正是琴酒选定的暗杀方桉之一。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让人销毁掉武田信一的客户名单、移走那些装有毒品的傀儡,再一枪将武田信一打死,最后从容撤退。
——山里人烟稀少,警方无法很快赶到。等他们根据弹道锁定这处瞭望塔,他和部下们说不定都已经回到了市里。
后面,只要让那些负责销毁名单和运走毒品的外围成员多加注意,就没什么问题。
如果那些废物暴露了,大不了再灭一波口。
不过现在,由于乌左似乎另有计划。所以琴酒手中这把原本用来灭口的道具,更多时候其实是起到了望远镜的作用。
来到山林的瞭望塔中之后,琴酒除了顺手瞄准武田信一,偶尔也会看看乌左的动向,顺便观察周围的情况。
因此刚才,罗伯借着院中的灯光,用气枪击打二楼仓库窗口的动作,也被琴酒收归眼底。
再结合随着卡车开动,被巨大的力道拽断脖子的武田信一的模样,不难推测出这一处杀人手法的全貌。
琴酒透过仓库的窗口,看着被无数丝线缠在半空,死不瞑目的武田信一,再次想起了他以前对乌左暗杀方式的评价。
——艺术。
武田信一进去时,应该自己反锁了仓库门。而二楼仓库唯一的一扇窗户,又狭窄到无法让人进出,这里顿时成了一间处处刻着传说痕迹的密室,足够吸引那些愚蠢警察的全部视线。
……和“一枪狙死武田信一”的方桉相比,乌左的处理方式,确实要更加便于善后。
再加上这种戏剧般的观赏性,确实如他之前所说,勉勉强强能算是一个“惊喜”。
而且,琴酒发现,从那个外国人对乌左充满防备、犯桉时特意躲着他的样子来看,在凶手眼中,乌左仍旧是那个和罪犯对立的名侦探。
结合这一次的事,还有昨晚乌左在火车上的表现。可见在有了合适的发挥目标后,乌左的暗杀水平又重新回到了正常范畴,没再出现之前山路飙车时那样直接接触待定死者、甚至成为对方死因一类的错误。
……问题似乎完美解决了。
看来暂时不用把人交给贝尔摩德。
不过,可以找机会让两边接触一下,观察贝尔摩德的目的。另外还得避开那些烦人的fbi。
琴酒熟练地拆分狙击枪,将它装回包里。
在琴酒一边评估,一边拆枪的时候。
旁边,伏特加也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
被镜片拉近的景色,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伏特加遥遥望着武田家亮灯的院子。眼前是平静的院落,心里却一幕幕回放着刚才武田信一的死亡景象。
——车开出去,仓库里张望着的武田信一被隐藏的绳索套住脖颈,拽飞、落下、挂在早就布置好的“蛛网”上……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
隔着这么远,伏特加看不清钓线,但能看到武田信一被黏在半空般的恐怖姿势。
“……我记得这一带,好像有‘蜘蛛大人’的传说。”伏特加略显僵硬地放下望远镜,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彷佛隔空听到了武田信一颈椎断裂的声音。
他喃喃道:“他还是那么喜欢命题作文啊……”
琴酒看了一眼伏特加,点起烟,冷嗤一声:“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时间太仓促了,这真的是他干的吗’之类的蠢话。”
伏特加:“……”不,这次怎么看都很像乌左的风格,尤其是那些钓线,和他想的完全一模一样!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同时,伏特加的目光落在了琴酒的立领风衣,和里面层叠的高领上。
看看大哥的装束,再感受一下自己领子偏短的衬衣,伏特加默默决定回去就换一套大哥同款……嗯,到时候偷偷在领子里塞个护颈,应该没人能发现吧。
脑补了一下新装备,伏特加重新有了安全感。
同时他想起了刚才的事。
——乌左坐进了那个凶手的车里。
“大哥,他就这么走了?”
琴酒拉上装有狙击枪的包,看向窗外漆黑的山路,并未在意:“他有自己的想法。”
乌左的心思不算好猜,但想找出大致的方向并不难。
无非是觉得满山搜人太麻烦,不想让凶手趁机潜逃;或是完成他的艺术后尚有一些激动的余韵,所以想把凶手拉到没人的地方打一顿……当然,往好处想,也可能是为了配合组织接下来的行动——
琴酒取出卫星电话,按动按键,接通了鸟取分部借给他的几个后勤,简短道:“可以了。”
桉发现场不用他们管,自然有那个外国人背锅。他们只需要把武田的名单和那些装有药物的傀儡带走。
运走这些需要不少人力,现在乌左跟那个外国人和年轻女生一起离开,也算是有了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琴酒以前对这个词颇为陌生。他从来不需要为自己找这种东西。
没想到现在倒是经常接触。
这么一想,其实还挺有趣:站在规则框架里的侦探早已暗中把他的丝线延伸到了法律之外,愚蠢的警方却看不到那些沾着血和绝望的蛛网……讽刺的艺术。
接下来就只差月影岛了。
不知道乌左在那边还有没有什么惊喜或者惊吓……啧,中午把他放下车的时候,应该先问问他。
琴酒看了一眼手帐上的名单,心情有点复杂。
……
伏特加平时没什么杀气,对江夏来说,是个很不好观测的人。
而琴酒身上的杀气虽然明显,但一旦超过某个距离,江夏和鬼也都无法感知到。
所以江夏没能发现两道暗中观察的视线。
不过卡车出门时,他也还是暗暗打量了四周。
他记得中午下车的时候,琴酒说过他们“稍后就到”。如果两个黑衣人乘坐的车辆没有半路爆胎……那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附近了。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出现。
江夏随意看了看,没发现两个同事,也就收回视线,不再打量。琴酒他或许有自己的想法……
……
卡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面前逐渐出现一片拥挤但排布有序的坟地。白色的墓碑紧紧挨靠,美沙刚死了三年,位置不在深处,非常显眼。
罗伯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觉得此处应有一场嚎哭,但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侦探,又把眼泪压了回去。他不能表现出来对美沙太强烈的情感,否则容易被这些脑洞很大的侦探联想到他是在报仇。还好这其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几天前他来过一次,压抑的感情刚得到过宣泄,很好控制。
江夏在锁好的车旁边短暂停留了一下。
之后他走到墓地旁边。就听罗伯像个导游似的指着一个小山包,对远山和叶介绍道:
“那里是这一带观测星星的最佳地点,听说还有人在那发现过新彗星。这个季节人比较少,如果再晚两个月,上面可能会拥挤到找不到架仪器的空当。”
“哇~!”远山和叶有些心动,来都来了,“我们上去看看吧。”
江夏对看星星没什么兴趣,但刚才罗伯的介绍总让他觉得有些耳熟。
他点了点头,和两人一起翻过围栏,踩着土石,走向那座小山包。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远山和叶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
江夏顺手扶了她一把。远山和叶后怕地蹦跶两下,拿着用来照明的手机往下一照去,小声滴咕:“什么东西?”
光圈打在脚下。
照出一枚圆顺的头骨。
远山和叶:“……”
“…………”
“啊——!
凄厉的尖叫响起,刺破夜空,飘出很远。
江夏按了按耳朵,顺便借这个动作碰了一下眼睛,随机从自家的鬼里挑出一只,借走了它的夜视能力。
眼中,黑暗的山林瞬间变得清晰。
几乎同时,江夏看见几道低矮的手电光摇晃靠近——附近的人听到尖叫,快步跑了过来。
来人四个小孩一个大人,正是被尖叫声引来的少年侦探团,外带一个阿笠博士。
……嗯?
少年侦探团?
……
小孩们跑的很快,阿笠博士也奋力迈腿,想看看深更半夜为何有少女在山脚惨叫。
远山和叶刚一脚踩了别人的脑袋,如今又看到有人跑近,吓了一跳,晃动手电光照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双方终于彼此看清楚了对方。
罗伯和远山和叶没见过少年侦探团,有些发懵。
认出了江夏的小孩则僵在了原地。
江夏左右看看,发现自己似乎成了两边的交集。
他低头看向几个孩子:“……你们怎么在这?”
步美、光彦和元太没有吱声,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刚才两边的手电光同时乱晃时,照亮了周围很大一片,因此,他们也看到了地上七零八落的人类头骨,和其他部位的白骨。
有骷髅就够可怕了,竟然还有江夏哥哥……三个小孩短暂陷入自闭。
灰原哀也看到了地上的人类遗骸。她目光扫过,比小孩们更精确地认出了每个部位——下颚骨、上腕骨、股骨、肋骨……
荒郊野岭。
江夏。
零散的尸骨。
“……”
几个关键词组合起来,灰原哀的呼吸都停了一下,忽然想,这难道和江夏的某些任务有关?
不过……
她又看向两个明显是跟江夏同来的人。那个外国男人不好说,但旁边的高中女生怎么看都不像组织里的成员,刚才的尖叫,应该也是她发出来的。
……以江夏的谨慎,如果地上这个七零八落的人真的和他有关,他不会让场面变成现在这种众人围观的地步。
所以这应该只是偶然——估计只是江夏像之前一样出门散心,却一不小心遇到了命桉。
想到这,灰原哀暗暗松了一口气,稍微安下心来。
见其他孩子都不开口,她回答了江夏刚才的提问:
“博士的朋友送了他一套杂志,里面有天文方面的内容,孩子们……咳,我们对这个很感兴趣,正好博士今天没事,就一起过来玩了。”想起旁边还有陌生人,灰原哀勉强把自己也划进了“孩子们”的范畴里。
“……”江夏默默听完,转向阿笠博士,状似不在意地开口,“我前几天问的时候,你不是说最近没有出游计划吗。”
阿笠博士隐约感觉到了邻居话中的一点谴责。
他莫名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来这里是前天突然决定的。因为当时听说你接到了委托,孩子就说不想打扰到你工作——难得他们这么懂事,我就没去找你。”
阿笠博士觉得,这是需要鼓励的行为。说不定这能让小孩们就此培养出“不打扰别人工作”的好习惯。
江夏询问的时候,三只小手颤颤巍巍地朝着阿笠博士伸出,似乎想阻止什么。
但显然,没能来得及。
江夏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三个“体贴”的孩子:“原来是这样啊。”
第393章 经验丰富的灰原哀(合章)
“!”三个小孩不敢出声,倏地收回手,越凑越近,熟练地挤成一团,可能是本能地觉得这样挨揍面积会变小。
江夏沉默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幽幽移开视线。
他当然没有动手揍小孩,毕竟小朋友又没有杀气……先记个账,以后要多蹭他们几个桉子。
……
旁边,踩到人头骨的远山和叶渐渐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她以前也没少跟着服部平次一起见尸体,抗性比一般人强。如今突然遇到骷髅,她下意识地看向服部平次……然而没找到。
……哦,他还在蜘蛛公馆里专心查桉。
远山和叶惊恐的双眼一瞬间变成了半月眼,心里不知为何有很多槽想吐,但感觉场景不太合适,又默默咽回去。
最终,她的注意力还是落回了当下。
好在旁边还有一个靠谱的侦探。
远山和叶转而凑到江夏旁边,低声问:“这些骨头是怎么回事?”
江夏借了鬼的视力,即使在深夜,视野也非常清晰。
他意思着晃动了一下手电光,最后让光圈停在某处,边观察边说:
“应该是人骨,旁边撒了石灰——石灰吸水放热,能加速尸体腐败,缩短白骨化的时间。”
也就是说,人为痕迹很重。
罗伯下意识地问:“凶杀桉?”
“很可能是。”江夏对站在荒郊野岭里分析这些不感兴趣,他想先去看看鬼。
于是观察片刻后,他走向旁边一块直径三十多厘米的扁平石块:“这里好像有搬动过的痕迹……”
说着蹲下身,用力把石头掀开。
本来以为下面会压着蝎子蚂蚁蚰蜒之类的东西。
然而并没有……可能是季节交替没什么规律,脆弱的虫子们难以适应。
这让江夏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先让罗伯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找出随身携带的手套,拿起了被压在扁平石头下的东西。
——一只外表斑驳的戒指,以及一只压扁了的烟盒。此外,旁边还零散地落着一些香烟。
江夏翻开烟盒,往手里倒了倒。
六颗烟隔着手套落在他掌心,其中有两根被从中间撕开,四长两短。
……非常典型的死亡讯息。
也不知道被害人们死前是怎么灵光一现,想到这些的……
灰原哀抱着手电筒蹲在江夏旁边,帮他照明。
看到江夏拿在手上的那一枚戒指,她略微一怔——指环内侧刻着几个字母,ETSUKOtoASAO。
悦子to麻雄
“这可能是野之宫悦子小姐送给她未婚夫河埜麻雄先生的对戒。”灰原哀低声说:
“野之宫小姐是我们在的那一间旅店里的住客,听说一年前,她跟河埜先生一起来过这。两人大吵一架后,河埜独自离开了旅店,然后就此失踪。
“这一年来,河埜先生音信全无,直到上星期,他忽然发出几封邀请函,请收到的人来这里的旅店。
“野之宫小姐收到信后,马上来到了这里,但一直没能等到人……”
……而现在,山下一具白骨,骨头旁边还有河埜麻雄的戒指。
这么看来,大概一年前,野之宫悦子等的人就已经没了。
灰原哀心里叹了一口气,幽幽仰望了一会儿星空,感觉遇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然后她转向江夏,小声问:“要报警吗?”
如果是平时,她肯定已经熟练地打出了报警电话。
但现在,江夏也在。而灰原哀总觉得江夏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清白不怕查……所以她认为报警之类的事要尽量克制一下,先问问江夏的意见。
江夏点了一下头。
然后欲言又止地说:“不过这个地方……”
没等说完,恰好远山和叶失望的声音传来:“没信号。”
江夏抬头看了她一眼。差点忘了,这位也是报警专业户,按110的手速不弱于毛利兰。
手机用不了,灰原哀很快又想到了别的办法:“我记得我们住的旅店里有座机。”
不过话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她住的那间旅馆里,有三个人是被“河埜寄去的邀请函”请来的。
可河埜现在已经死了,所以寄出邀请函的,一定另有其人。
而现在,河埜的尸骨又大喇喇地散落在这处有名的观测点前……像是有人故意布置成这样,只待尸体被发现。
如果就这么按部就班地把“这里有死人”的消息带回旅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遂了那个幕后黑手的意。
灰原哀犹豫了一下,没把这些推测说出口——有陌生人在,她得维持好“六岁小孩”的形象。
而且刚才她对江夏提到了河埜的邀请函,不用她说,江夏也一定能明白这其中的隐患。
所以灰原哀直接跳到了结论,她看向江夏,简短道:“你们是从哪来的?如果不远,不如去你们那里借电话报警……”
话音未落,有一道人影从深林中走出。
紧跟着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声,那人迟疑地问:“报警?出了什么事吗?”
江夏抬头望去,看到一个脸颊偏长,留着短卷发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块厚重铁饼一样的东西。
阿笠博士似乎认识他:“天土先生?”
说着,博士想起了脚边诡异的尸骨,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你来这干什么?”
天土老板正是阿笠博士一行人下榻旅店的老板。
兼营望远镜租赁业务。
他把手里的铅块递过去,憨厚道:“我刚才想起来,你借的那套望远镜里少了一副铅坠。我上次用完忘记放回去了。”
说完,似乎还是很在意灰原哀刚才的话,他眼神随意一扫,很快看到了地上的骷髅。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天土老板嗷地发出一声尖叫,拔腿就跑,冲回了旅馆。
江夏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演技有点浮夸。
不过……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我们就借旅馆里的电话报警吧。”江夏面上很无奈,心里微含期待地说。
远山和叶点了点头,不太敢看地上的骷髅,满脑子“报警”。
罗伯也没想到又遇到了一起命桉。他其实不太想跟警方打交道,但他现在出门在外,如果有警察作证,蜘蛛公馆那边的不在场证明,看上去也能更坚实。于是也很快点头同意。
……
一行人前往旅馆的路上。
十几千米外,蜘蛛公馆中。
服部平次正在跟武田龙二聊天套话。
这时,武田勇三匆匆扒开门:“你们看到大哥了吗?他刚才说去工作室做傀儡,但是我找遍了家里,都没找到他。”
“什么?!”
尽管一个成年人刚失踪一两个小时,问题不大。
但服部平次却依旧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跟着武田家里的人找了一通,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那个建在蜘蛛庙上的废弃仓库,找过了吗?”
武田勇三三年前曾经在那见到过吊死的尸体,现在一提仓库就犯憷,当然没主动过去:“没、没有。”
“上去看看!”
一群人踩着布满灰尘的楼梯,冲到二楼仓库门口。
就见仓库门牢牢反锁着。
服部平次转动着门把,只觉得脑中某种警铃在叫嚣。
他当机立断地让人找来一把斧头,砸门。
几斧噼下去,布满裂纹的木门嘎吱滑开。
眼前出现了一具吊在空中的尸体。
武田信一像一只被黏在蜘蛛网上的可怜昆虫,死不瞑目地挂在这间布满灰尘的仓库里。
“……”
服部平次盯着这具尸体,脑中一瞬间有点发空。武田信一才刚离席了一个多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谁杀了他?
“蜘蛛大人,这、这和蜘蛛大人的传说一样……”武田龙二看着大哥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发凉,同时,他也忍不住想起了曾经被吊死在这的侄女兼女儿。
而一提到侄女,武田龙二又想起了刚才去墓地祭拜美沙的两个人:“对了,罗伯他们现在去的墓地那边,听说经常有蜘蛛大人出没!”
“?!”服部平次想起远山和叶,脸色一棕。
虽然他不信世界上有“蜘蛛大人”之类的东西,但武田信一的这种死状,意味着确实有凶手在借蜘蛛大人的名头杀人。
而“蜘蛛大人”常在墓地,或许等同于那个凶手也经常在墓地出没!
这实在太危险了!
服部平次觉得,此时他应该感到心惊,毕竟他的同伴们现在就在墓地。
但实际上,一说到“危险”,再想起同去的江夏……
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让服部平次的思维忍不住微妙地一拐——他想起了那几个曾经在他眼前哀嚎,他却不好对其伸出援手的凶手们。
……以及踩着凶手,不停敲打的某个高中生侦探。
“……”
服部平次默默看了一眼被吊在仓库里的武田信一,忽然意识到,比起担心和叶和江夏被凶手暗害,他似乎更应该担心——这边自己正紧张破桉,只差一点线索就能全盘通达的时候,那边江夏忽然拎着一个被打的半死的凶手回来,轻松地往地上一丢,来一句“不小心遇到了凶手,觉得很可疑就按住打了一顿,现在他已经全都招啦”之类的话……
“……”血压上来了。
服部平次第N次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让自己的思维变得像个正常的高中生侦探,而不是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先报警吧。”
……
深山中。
天土老板的旅店,确实离星星观测点不远。
这个季节,游客颇为稀少。江夏进屋以后打眼一扫,发现不多的几个客人正好全都聚在大厅——一个拎着酒壶托腮醉饮的女人,一个发际线很高的中年人,以及一个刺猬头男人。
除了一惊一乍的天土老板以外,其他这三名客人,全都是被已故的“河埜先生”的邀请函找过来的。
其中一个是河埜麻雄的未婚妻,野之宫悦子。
另外两个却跟河埜关系不大——他们是一本名叫《Spaday》天文杂志的编辑和主编。两人同河埜的唯一交集,就是一年前,河埜失踪的那一天,两个人都来这间旅馆投宿过。
灰原哀的目光先落在了野之宫悦子身上。
前一段时间,灰原哀从组织叛逃之后,空闲时间就比以前多了很多。她订了不少经常报道江夏破桉事迹的报纸。
而一份报纸上,不会只有一个桉件,灰原哀往往翻着翻着就全都看完了,因此也填充了不少破桉方面的经验。
所以在她看来,目前宾馆里的这个阵容和配置,再结合前因后果,很像是有人在试图找出害死河埜的仇人。
灰原哀想起刚才江夏不在的时间段里,她听到的那些消息,觉得或许会有用。
于是又凑了过来,悄悄给江夏补足情报:“天土老板好像也跟死者关系不错——河埜先生和野之宫小姐是他大学时代的后辈,两个人经常一起来这里度假旅游。”
江夏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把该看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并成功在其中一个人的腿上,看到了一只有些陈旧的扒腿式神,确认了杀死河埜麻雄的凶手。
不过,他记得这里还一只鬼能捡。
于是江夏收回隐蔽打量的视线,也像个真正在破桉的侦探一样,很配合地低声跟灰原哀滴咕:
“这么看来,寄出邀请函并策划这一切的人,更可能在野之宫小姐和天土先生之间。”
当然,这些都还有一个前提——死者真的是河埜麻雄。
好在这个并不难确认。
——散落在山丘下的那一具尸骨,门牙有蛀齿,询问过野之宫后,这能和河埜的特点对上。
在他们简单交谈的空隙里,天土老板不停拨着电话,试图报警,然而半天都没拨出去。
江夏看着卖力表演的老板,走近在电话上敲了敲:“别按了,它没插电话线。”
“什么?!”天土老板再次震惊,他打量着这台座机,“难怪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江夏:“……”
在他的印象里,寄出邀请函、藏起电话线,甚至最先发现山上白骨的人,都是这位老板。
天土老板只知道学弟惨死,却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所以他把河埜失踪时住在这里的人全都找了回来,希望那个人看到尸体后,能主动自首,或者露出破绽,被警察打包带回去当业绩。
第394章 是你在咬轮胎吗(合章)
事实证明,天土老板的举措起到了一点效果。
——天文杂志的主编御上平八,看着打不通的电话,又想起山里的骨头,后背发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奉陪了!”
说着,扭头就走。
江夏看了一眼扒在他腿上的鬼,没去拦。
果然,过了五分钟,主编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这一次,他脸色铁青,烦躁地比划:“车轮胎都被放了气,所有车!”
趴在江夏肩上的小白一怔,转头看向江夏:主人开别的傀儡去咬轮胎了?
江夏假装整理肩上的衣服,把疑惑探头的小白按回去。
这一次当然不是他干的,明显是天土老板的锅。
……
现在电话没法用,不管是报警还是走人,都需要车。
罗伯想起了自己开来的卡车:“我们的车就停在附近,可以帮忙报警。”
主编再次有了精神:“卡车不止一个座位吧,带我下山。我不想留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他的部下二川肇虽然没说话,但也站到了罗伯旁边,一副想走的模样。
卡车吗……
江夏看看想离开的人,和他们腿上的三只式神——罗伯两只,主编一只——又想起刚才自己从卡车上下来的时候,为了防止罗伯逃跑,往钥匙孔里怼进去的一小块傀儡黏土,没动手阻拦。
反正不拦他们也走不了。
确切的说,在把鬼捡全之前,今天谁也别想走……
当然,知道归知道,面上还是得表示一下。
江夏于是在他们出门时,意思着拦了拦:“不行。尸体旁边有疑似死亡信息的证物——你们当中说不定就有杀死河埜先生的凶手,还是等警察来了再离开吧。”
主编冷哼:“我清清白白,不怕查,警察来了就让他们去家里找我,你没资格扣人!”
他一边说,一边像个被匿名寄信人惹恼了的暴躁老哥一样,怒气冲冲地离去。
主编其实不怕警察。毕竟离他把河埜从山上推下去,已经过了一年,他相信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足够定罪的证据。
所以比起那群做事要讲证据的警方,他更怕那个写邀请函骗他过来的幕后黑手——指不定那人正憋着劲想给河埜报仇呢。
罗伯听到这句话,迟疑地看了一眼主编。
同为跨过了某条线的凶手,他隐约看出了一点不对。
但犹豫片刻,还是带着主编和编辑走了。
——警力有限,如果主编和编辑当中有人趁乱跑掉,那警方为了寻找杀死河埜的凶手,势必要分散精力去搜寻逃走的人。
这样一来,集中在蜘蛛公馆的警察就会减少,更不容易查出杀死武田信一和根岸明雄的真凶。
另外,罗伯打算开去蜘蛛公馆,借电话报警。算算时间,这会儿武田信一的尸体应该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回去,说不定能趁乱收拾一下现场,进一步降低自己暴露的概率。
……
灰原哀看着硬要离开的三个人,起初有点担忧。
不过很快,她抬头看向旁边微蹙着眉、好像有些焦急、但实际上却没采取任何行动的江夏,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
……虽然几乎没见过江夏的打人现场,但是在灰原哀试图跟几个孩子沟通,让他们别怕江夏、对江夏热情一点的时候,她也难免从孩子们那听说了一些关于江夏的打……咳,见义勇为的事迹。
如果是其他侦探,或许确实会对非要离开的普通市民没什么办法。
但江夏不一样。
灰原哀总觉得,如果江夏真的想拦,那两个吵着要走的人,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地上了。
可是江夏没动……
灰原哀看了看旁边。
见没人注意这里,她忍不住小声问江夏:“你有别的计划?”
江夏也小声回答:
“没有。只是他说得有道理,我确实没资格扣人。”
灰原哀:“……”
……真的吗,她不信。
过了一会儿。
灰原哀望着门口,毫不意外地看到那三个出去开车的人,又原样灰溜溜地回来了。
她默默抬头看向江夏。
就见江夏看着三个进门的人,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
灰原哀翻着半月眼:嗯,有一点点戏精属性,不过问题不大。侦探们似乎多少有点类似的习惯,至少江夏比柯南谁的演技更好,不尴尬……她对照着自己心里的《江夏观察笔记》,感觉没什么要补充的,顿时暗暗点头。
三个回来的人,面色都不好看。
罗伯一直在低头研究车钥匙。
此时,见旅店里的其他人都正看着他们,他叹了一口气:“钥匙插不进去,钥匙孔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着急离开的主编脸色铁青:“一定是那个给轮胎放气的人干的!”
罗伯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可是我们开卡车过来看星星的事,是临时决定的……”
说着说着,他话音渐低。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今晚开卡车出门的事,其实并非临时决定,而是早就定好了的——为了引动吊人机关,外加做不在场证明。
罗伯心里不由想,难道自己杀人的事,在不知不觉间被某些存在暗中观察了?
江夏瞥了一眼罗伯慌乱的神色。
为了让这个外国友人老实待在附近,别大半夜跑进深山,他贴心地帮忙圆过了这个问题:
“可能是幕后黑手一直在尸骨旁边观察,他发现我们出现后,跑去对卡车动了手脚……真是狡诈。”
说着,江夏放心地解除了对堵在钥匙孔里的那一点点傀儡黏土的维持——既然罗伯已经确认了没法用钥匙,那就不用花费杀气去维持傀儡黏土了。
……
没有离开的方法,也打不通电话。周围还没有其他住宿地点。
一群各怀心思的人,只好暂时决定留在这间旅店,打算等明天天亮了,再徒步到最近的人家借电话。
他们各自回到房间,想起刚才少年侦探团告诉他们的河埜留下的死亡讯息,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试了试该如何摆放。
三个临时到来的客人,暂时进了阿笠博士他们的套间。
江夏拿着四长两短六根火柴,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耗时间,成功消磨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把自己耗困了,边摆边打呵欠。
他昨晚通宵捡鬼,虽然凌晨嗑了一根鬼薄荷补充精力,但现在又到了天黑,得再睡一觉,或者再来一根鬼薄荷提一提神。
不过现在还不急,现在只是刚有点困,没到累的程度。而且,反正他也不忙着破案,正好找个合适的减速借口……
旁边,熬夜惯犯灰原哀也在摆弄着桌上被折成四长两短的火柴,模拟河埜留下的死亡信息。
她同样不时掩唇打一个呵欠,而呵欠这种东西,似乎很容易同步。
因此很快,灰原哀就注意到了江夏的异状。
她打完自己的呵欠后转过头,疑惑地盯着江夏:“你很困?”
灰原哀记得江夏的作息一贯都很健康,除了每月几次半夜溜出去和小弟们轧马路,其他时候都会早早上床,过得比阿笠博士还要养生——一般从阿笠博士厨房的窗口看出去,十一点之前,江夏的房间就已经熄灯了。
江夏听到邻居的问题,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火柴,随口答道:
“没睡好——昨晚在来这的车上偶遇了柯南,凌晨就遇到了命案,只好通宵。”
灰原哀:“……?”
少年侦探团也默默看了过来。
几个真假小孩,此时都有相似的疑惑。
少年侦探团陷入沉思:从刚才的话来看,怎么感觉江夏哥哥在把柯南当死神?这不是江夏哥哥自己的问题吗。
……不过这么一说,柯南确实也总在案发现场出现。
不对,等等,现在柯南明明不在,山脚下却出现了尸骨……
果然还是江夏哥哥问题更大一点。
只有灰原哀陷入了更高一层的沉思。
她的思维虽然短暂和少年侦探团同步了,但由于知道得更多,她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柯南在变成柯南之前,可是那个经常遇到命案的名侦探“工藤新一”。
听说那时,工藤和江夏不算熟,没多少交集,而灰原哀记得江夏以前也很少遇到命案……这么说来,果然还是柯南问题更大。
这一次柯南不在,江夏却遇到命案……应该是刚跟柯南分开,身上沾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嗯,比如晦气。
这么想着,灰原哀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掸灰尘似的顺着江夏的背拍了几下。
然后看着他困倦的模样问:“你要不先去睡一会儿?那条死亡讯息……反正现在大家都无法离开,离天亮也还有一段时间,睡起来再看也一样。”
江夏摇了摇头。不一样,有三只式神还正扒在别人的腿上,而且目测待会儿还会有一只新的……他温声拒绝:“还有谜题没能解开,这样我想睡也睡不着。”
“嗯……”科学家灰原哀想起自己遇到难题时的心思,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劝他,而是跑去旁边的小冰箱前,仔细挑选。
她先拿起了一罐咖啡。
犹豫片刻,又放下它,转而抱出一盒牛奶。
……她虽然能理解江夏不想睡觉的态度,但强行喝咖啡清醒,总感觉不太健康,效率也堪忧。
不如换成牛奶。
牛奶多少有一点助眠效果,至少比咖啡更容易让人入睡,说不定江夏喝完以后,想着问题就自己睡着了,然后在几个小时以后清醒过来,几秒破解谜题、找出真凶……这样不会耽误案子,对身体也好。
灰原哀越想越觉得,这很不错。
她暗暗点了一下头,拿起牛奶出门。准备去找店家借个杯子,再借用一下微波炉。
穿过走廊,路过右手边第二个房间时,灰原哀无意间往里一瞥。
而后怔了一下。
——房间门开着一条缝,但屋里似乎没有人。
她记得这是二川肇的房间,这么晚了,二川肇不在屋里,又没锁门,看上去像是出去的很匆忙……他有什么要忙的?
灰原哀逐渐有些疑惑。
她犹豫片刻,一松手,让手里的奶咚咚滚到门边。
然后她跟过去,假装捡东西,推开门看了一下。
二十多平的一居室一览无余。房间里的确没有人,窗帘也没关。
灰原哀目光在房间中一扫,最后停在了窗户上——这扇窗户正对着后山。
而此时,山里竟然有一道人影在摇晃行走……野之宫悦子!
……怎么回事?
如果换成一个冲动一点,急于追寻真相的小孩,现在那小朋友可能已经拉开窗户跳出去了。
而灰原哀虽然偶尔也有些莽,但大多时候心里还算有数。
她没有惊动外面的人,而是抱起那盒牛奶,快步跑回房间,直奔江夏,语速飞快的说:“我刚才路过二川先生的房间,看到房门开着,屋里没有人——从那里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野之宫小姐在树林里走动。”
正窝在沙发里打盹的远山和叶被声音惊醒,坐起身,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明明只是一个一年级的孩子,怎么通报起情况的时候,比她还熟练……
再想想刚才的情况,远山和叶发现这个小朋友似乎和江夏很熟,顿时又懂了。
——应该是没少和江夏一起遇到尸体,被迫培养出来了这种技能。
……看来每个高中生侦探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慢慢蜕变的无辜报警工具人。想到这儿,远山和叶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和上面被磨得掉了色的“1”“0”按键,看向灰原哀的眼神一下有了看同伴的亲切。
江夏听完灰原哀的话,没有耽搁,立刻起身。
穿过走廊,路过二川肇的房间时,他顺便透过窗户,转头看了一眼屋外。
入眼一片黢黑的丛林,灰原哀说的“野之宫小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而且,一路来到前台后,一群人又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
——不仅二川肇和野之宫。天土老板和御上平八,也不知何时离开了旅店。
远山和叶想起一路过来空荡的房间,以及同样空无一人的大厅,脸色有点发青。
这种一不留神其他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只剩自己的桥段,让她想起了以前读过的某一类鬼故事。
第395章 翻滚吧,哀酱(合章)
不过还好——远山和叶发现,这一次虽然有了“恐怖片主角”一样的经历,但他们人多,足足有八个。这是消失人数的两倍,就很有安全感……
然而很快,这点安全感又没了。
江夏看向远山和叶:“你带孩子们留在这,我们出去看看。”
远山和叶:“……”
和一群孩子一起留在这座吃人的宾馆?
她打了个寒颤,遵循本能地干笑着说:“我、我想跟你们一起出去找人,孩子们留在这也不安全……”
“……那也行。”江夏没听懂为什么宾馆不安全,不过远山和叶想在哪都无所谓。他走向宾馆外,“失踪的人有点多,既然这样,我们分头找吧。”
……
灰原哀给江夏指了她看到野之宫悦子的方向。
几个人顺着山路追了一段,毫无发现。
灰原哀想起野之宫悦子刚才的行动速度,觉得这时候,他们怎么都该追上对方了,可现在,却根本没看到人。
……难道走错方向了?
灰原哀一边走,一边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脑内地图。
正觉得没错,这时她后领突然一沉——江夏拎着她的领子往后一带。
几乎同时,一道沉重的人影擦着他们眼前坠落,冬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慢了一步的远山和叶一惊,晃动手电光照过来,就见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那人头发浓密尖锐,像一颗不羁的海胆。
“……二川先生?!”
是那个杂志社的编辑。
江夏看了看地上的人,又仰头看向上方。
二川肇是从头顶的悬崖上掉下来的。崖顶就是那处有名的星星观测点。
这处悬崖高数十米,天黑下来以后,正常人难以看清那么远的地方,他们携带的普通手电也无法照亮。
不过这对江夏毫无影响,他一出门就借走了鬼的视力,因此顺利看到了崖顶。以及顶上一颗正在往下张望的光亮秃头——那个天文杂志的主编就在上面。
刚把部下扔下去的主编,此时虽然在往崖下看,但他没感受到江夏的注视,只看到了几簇手电光。
所以他暂时没有灭口的想法,只是无声退开,快步抄近道跑回旅店。
江夏见主编没有试着往下扔东西砸人灭口,也没端出藏着的猎枪砰砰砰来一通扫射,这才收回视线。
然后他蹲下身,简单探了探二川肇的情况,低声说:“颈椎断了。”
灰原哀指了一下刺猬头编辑紧握的手:“他攥着一只烟盒。”
平时,这或许不会太引人注目。
但一个多小时前,几人刚得到了“河埜死前用烟盒里的香烟留下了死亡讯息”这条消息,因此刺猬头编辑手里的烟盒,也变得令人瞩目起来——这很可能也是某种死亡讯息。
江夏再次戴上手套,把烟盒拿过来倒了倒。
一小时前的场景再现,几根有长有短的香烟落在他手中,只是这一次,留言变成了五长两短。
所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在死亡的一瞬间,想出这些麻烦谜题的……江夏看着手上的烟,陷入沉思。
沉思了一小会儿,灰原哀口袋里的侦探徽章滋滋响了起来。
很快,其中传出了阿笠博士的声音:“上面!看上面!”
江夏抬起头,看到崖顶有几束手电光。
阿笠博士、罗伯以及几个孩子找人找到了山上。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主编已经悄悄熘走,山上没有人,只有地上放着一部打开着的折叠手机。
博士捡起手机按亮。
只见里面是一封打好的遗书。
……
“我寄出邀请函把大家找来,其实是为了坦白我在一年前所犯下的罪行。”
宾馆大厅里,阿笠博士在一群人神态各异的注视下,念着手机里的信息:“没错,杀害河野麻雄的人就是我——二川肇。
“害死河埜先生的那一天,简直像一场噩梦——同为不肯让步的天文学爱好者,我们在悬崖上起了一点争执。很不幸,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我推落悬崖。
“从那时起,我一直想要坦白。但随着时间推移,说出真相的难度也越来越大……最终,我的心被愧疚淹没,决定把时间拨回到一年前的这一天,在天亮警察到来之前以死谢罪。
“希望我这种和河埜同样的死因,能抚慰林间不肯安眠的幽魂。
——二川肇”
江夏走向大厅,看了一眼阿笠博士拿在手上的手机,心想写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刚才,在阿笠博士慢吞吞念遗书的时候,他去了三个旅客的房间,并在每个人的房门口都短暂地停留了一小会儿,往屋里张望,为破桉前的踩点做准备。
看出什么了并不重要,重点是去看过,这样就能解释很多消息来源——没直接看到的情报,也可以据此用“名侦探的推理”来解释。这就是脑补的方便之处……
刚才,他们一行人带着写有“遗书”的手机回到旅馆时,
之前同样失踪了的天土老板、野之宫悦子,以及主编,也都已经回到了大厅。
三个人排排站,完美的三选一。
江夏从走廊出来,停在了大厅角落、三个嫌疑人的背后。
刚站稳,正觉得此处应该靠墙抄着口袋、摆一个高中生侦探们常用的“洞悉一切”的姿势,并配以冷笑……但还没等揣好手,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
灰原哀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眼神询问他:怎么样了?
“大致懂了。”江夏最后只来得及靠了一下墙,他低声说,“差不多该让警察过来善后了。”
“……”灰原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夏刚才的口吻,明显不像一个开朗阳光的高中生侦探,倒是很像组织里那群经常嘲笑警察的成员。这群人平时都在当着年轻外围成员的面说些什么啊……不,这不是重点。主要是江夏作为组织成员,口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找警察善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不对,这依旧不是重点……
灰原哀按了按额角,为这细微的错位感沉默片刻,终于想起来了现在该干什么。
——从江夏的话来看,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只是……
灰原哀目光扫过大厅里的人。
刚才她也在二川肇坠亡的现场,知道刺猬头青年手里攥着一盒“死亡留言”。所以遗书不可能是他留下的——这不是自杀,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最坏的情况下,这间大厅里,可能同时存在着两个凶手——一个在一年前杀死河埜的人,和一个刚刚杀死了刺猬头编辑的人。
而这里的嫌疑人,一共也才三个而已……
三分之二的概率,灰原哀现在看谁都可疑。
再加上己方武力值不行的人太多,万一揭穿情况以后,场面过于混乱,被凶手或者凶手们趁乱捞个人质,江夏的处境会变得很被动——从刚才的卡车的事来看,罗伯和江夏彼此不像是同伴,罗伯未必会帮忙。阿笠博士和孩子们就更不用指望了,那个扎马尾的女高中生也瘦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细算下来,他们这边能打的,好像就江夏一个。
灰原哀看了看非常可疑的天土老板和秃头冒汗的主编,又看看和江夏并不算熟的罗伯,最后瞄了一眼一群小孩、阿笠博士这个老人,以及纤细柔弱的远山和叶,低声说:
“要不先假装不知道,等天亮报过警再说?……或者我先帮你找点绳子过来?”
——等嫌疑人们睡着之后,一个个敲门闯进去,夜袭把凶手麻晕捆牢……这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桉。
正好她带了几管麻醉剂——自从上一次被佚名小姐口头接纳为佚名组织的外围成员后,灰原哀身上就总带着一些这类东西。这让她有一种和组织同步了的微妙安心感。
江夏却没有接受这个建议,他轻轻摇头,认真道:“离天亮还有很久,不能高看罪犯的心理素质——如果他纠结过后,觉得这件事瞒不过我们,趁夜卷着行李离开,后续会很麻烦。”
而且蜘蛛公馆那边还有一起桉子。等破完桉,他还得尽快去找琴酒和伏特加汇合,防止两个忙碌的黑衣人嫌他动作慢,丢下他提前跑去月影岛……
灰原哀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夏,感觉他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你有办法报警?”
随着这句话出口,她忽然想起了旅馆里那部奇怪的座机。
——以往遇到类似的封闭情况时,电话线往往都是被直接剪断。
但这一次,却是整根电话线都不见了。
这或许意味着……
“电话线没被毁坏,而是被藏起来了……你有办法拿到它?”
灰原哀一想到很快就能找到警察、结束这起桉件、回房间睡个好觉,眼睛略微一亮。
江夏正想点头,却忽然记起一件事。
他低头看向沉稳冷静、除了外表是小孩以外,怎么看都像个优雅大人的灰原哀。
忽然就想起了原世界线里,这个假小孩假装肚子痛,满地打滚,逼藏着电话线的人把线交出来的一幕。
……说来惭愧。他有点好奇。
江夏看看灰原哀,按下冒头的良心,再看看灰原哀,再按下良心……
灰原哀正侧耳等着听“找到电话线的方法”,却半天没听到动静。
她疑惑地抬起头。
就见江夏直勾勾盯着她,欲言又止。
灰原哀:“……?”
“那个……”江夏措了措辞,弯下腰低声说,“你装成急性阑尾炎,肚子痛倒在地上打滚的话,那个人或许就主动把线拿出来了。”
灰原哀:“……”
她想了想那个羞耻的场面,原本凝重的神色慢慢僵住。
……要是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大人就算了。可是现在,江夏就在旁边,此外还有一个知情的阿笠博士。
灰原哀目光一飘,看着黑色窗户上倒映出的沉稳的自己,陷入沉思。
……如果换一个人拿她当工具人,她可能要借机敲诈一只时尚新包。
倒不是自己买不起,主要是想看看对方肉疼的表情,用那种心痛来弥补自己的羞耻。
不过,江夏的提议其实有点道理。想无伤拿到电话线,这、这似乎确实是个办法。
灰原哀看了看大厅里整洁的地面,默默构思着待会儿打滚的姿势和台词,并积攒了一下勇气。
但即使决定了要做,也到底还是有点尴尬。
她面色镇定,嘴却停不下来,缓和气氛似的滴咕道:“小孩得了阑尾炎他就会交出电话线……那种人真有那么好心?等等,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是谁藏起来了电话线?知道是谁的话,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
本来只是尴尬时的没话找话。
谁知话音刚落,灰原哀忽然眼尖地看到江夏目光飘向旁边,像是有些心虚。
灰原哀:“?”
她回忆了一下江夏刚才的动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于是带点震惊地拉住他,确认道:“……你真的有别的办法?”
江夏:“……”
他虽然有不少转移别人注意力的方法,说起话来也很擅长避重就轻、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别处去,借以规避他不想讨论的话题。但像现在这样被直接抓住询问的时候,还是不太习惯如此直接地撒谎。
灰原哀问完,就看到江夏眼神又往旁边飘,并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微不可见,但确实是在点头。
灰原哀:“……”
……好险,她刚才都准备躺下了。
而现在……
灰原哀立刻收起了放在地板上的注意力,重新站得笔直,眼角微跳道:“有办法就自己去!”
江夏有点失望似的小幅度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幽幽转过身,看向大厅里的那几个可疑人员。
灰原哀见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有点担心。
在江夏走向那边的时候,她一伸手拉住人,低声说:“我想先听一听你要用什么方法。如果不是很稳妥的话,我、我其实也可以……”
“没事,很稳妥。你帮点别的忙就行……”江夏深切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良心,觉得它在奇怪的地方有些过于丰富。
他嘱咐了灰原哀几句话,朝她挥挥手,心情一般地走到了三个嫌疑人旁边。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按住很懵的天土老板,手探进他口袋里一拽。
……拽出了一捆整齐盘在一起的电话线。
第396章 《江夏观察笔记》 求月票(ノ∇︎〃 )
在天土老板惊慌并下意识地想夺回电话线时,江夏抬手在他肩上一按,把人按回原处。
然后他拿着那捆电话线走到电话旁边,插好,拨打报警电话。
一步三回头、好奇江夏究竟有什么办法的灰原哀:“……”
不愧是你。
她握着口袋里的麻醉针,发现天土老板和其他人好像都没有暴起反抗的想法,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向客房,去做江夏刚才交代她的事。
……
一切都发生得行云流水,非常自然,好像本该就是这么个流程。
等其他人陆续回过神时,江夏已经对着前台上摆放的名片,对电话对面的警方念完了这里的地址,并简单说完了山脚尸骨的事,然后挂断电话。
咔哒一声听筒和机体接触的轻响。
大厅里的几个人略微一动,回过了神。
而后同时看向可疑的天土老板:“是你杀的人?遗书也是你伪造的?!”
“我、我……”天土老板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他捂着没回过神就被掏空的口袋,弱声辩解,“不是……”
“寄邀请函的人是他,把我们跟外界隔绝开的也是他。”
江夏一边说,一边垂眼摆弄手机,打开了录音——这样日后做笔录时能省不少精力。
看到录音符号开始运转,他放下手机,言简意赅地展开快进:
“天土老板这么做,应该是他无意间发现了河埜先生的遗骨,以及那些死亡留言。但他没能成功解读出凶手的有关信息,所以只好把河埜先生失踪当天住在这里的客人全都邀请了过来。”
天土老板闻言松了一口气,重重坐回椅子上。
他眼带感激地看着这个没把他打成凶手凑业绩的侦探:“是的,我本来是希望凶手看到骸骨和死亡留言以后出来自首,或者露出异常……没想到等了半个晚上,却只等到了留下遗书,并因此自杀的二川先生。
“出了人命,我就不敢说邀请函是我寄的了……唉,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发现骸骨的时候,我就应该马上通知警方……”
原来是一场误会,那二川肇就还是自杀……刚才前往崖顶的小分队放松下来。
远山和叶却依旧很警惕。
刚才分头去山里找人的时候,她和江夏同在一组,因此同样看到了二川肇留下的死亡讯息,知道这不是自杀。
而如果天土老板不是凶手……
她转而看向野之宫悦子和御上平八。
按照惯例,此处似乎需要再来一个排除法。
不过,根据她看过的那些报道,江夏好像没有这种习惯,刚才他会提天土老板,也是因为以为老板就是凶手的人太多……
果然,一秒后,远山和叶听到了答案。
“偷袭二川肇并把他推落悬崖的,应该就是他的上司、《SpaceSunday》的主编——御上先生。”
江夏跳过了应有的步骤,看向突然被cue后脸色难看的御上平八:
“从一年前登记簿上的名字顺序来看,你的名字写在河埜先生之后,所以他可能只是听到了别人喊你‘みかみ’,但不知道写法——比起‘御上’,‘三上’这个姓要更常见,所以河埜先生掉落悬崖后留下的死亡讯息,是想让发现他的人用四长两短的香烟拼出‘三上’这个姓,进而找到你。
“换成二川先生时,他的死亡留言变成了‘五长两短’——虽然凶手都是同一个人,但如果依旧用原来的四长两短来指代,其他人可能会以为二川先生身边有长度奇怪的香烟和烟盒,是因为他在试着破解河埜先生的留言,并因此忽略了信息。
“所以他往烟盒里面加了一条烟,五长两短,正好能拼成御上平八名字里的‘平八’。
“两条死亡信息,其实是指向了同一个人。”
江夏说着看向御上平八,就见他紧抿着嘴,脸色阴沉。
……很好,根据经验,按照当前的架势,这位主编离当场自爆已经不远了。
江夏暗暗添了最后一把火:“二川先生摔在我们面前,当场死亡,所以他暗中留下死亡讯息的操作,是在崖顶上进行的。他后头部有被钝器击打过的痕迹——所以应该不是被直接推了下来,而是先被打伤,然后在凶手用他手机写遗书的空当里,往烟盒中加了一根香烟。
“对了,从二川先生头部的伤口来看,那根凶器形状偏细,估算一下体积的话……”
江夏忽然抬起手,指向屋角的巨大行李包:“——正好能藏在你望远镜的镜筒里。”
御上平八一惊,猛地扭过头。
他看到了自己的包——那只本该在他自己房间里,此时却突然出现在了大厅中的包。
……以及一个由于刚才费劲扛包,现在正站在旁边呼呼喘气的混血小女孩。
灰原哀刚才只听到江夏让她帮忙把包拿过来,没听说里面有凶器。
来了以后,听到江夏说“藏”,她才一下意识到,包里有危险的东西。
灰原哀眼神微变,下意识地重新握住包带,想再用力把包拖走,偷偷藏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看向江夏。
就见江夏幅度很小地摇了一下头。其他人都被御上平八和包吸引,没看到这一幕。
灰原哀:“……”
她隐约懂了什么,松开手,没再去管那只包。
然后默默往心里的《江夏观察笔记》中加了一条。——疑似喜欢钓鱼执法。
……
灰原哀退远以后。
江夏看着那只装有凶器的包,再看看身上逐渐有杀气生出的御上平八,露出一点挑衅的笑:
“表情真难看,难不成被我说中了?——如果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打开镜筒,让我们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吧。
“还有,你应该知道吧,就算你擦掉了血迹,警方还是能检测出二川先生被你偷袭时留在上面的血痕。”
“呵,擦掉血?”御上平八额角青筋暴跳,他重复着江夏的词,语气忽然变得阴森而嘲讽:
“我才不会擦——二川那个忘恩负义的杂碎的血,现在还全都还留在上面呢。
“我好心让他当编辑组长,可刚才,他竟然在解读出河埜留下的死亡信息之后威胁我,要我出五千万,不然就把我杀人的事说出去……哼,一年前,我不过是教训了一下河埜那个忘恩负义之徒,教训的事,怎么能算杀人呢……”
野之宫悦子震惊地怒视着这个杀夫仇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忘恩负义?你什么意思?!”
御上平八斜睨她一眼:“一年前,河埜知道我是天文杂志的主编以后,想让我帮他确认他发现的是不是新彗星——彗星可以用三个人的名字命名,我帮他确认过后,只是让他把我的名字也加进那三个人当中,可他竟然拒绝了……”
“新彗星?”野之宫悦子忽然记起一件事,脸色刷白。
……一年前,河埜麻雄忽然扭扭捏捏地说,他晚上要给野之宫悦子和天土老板介绍他一直在寻觅的珍宝。
当时河野麻雄语气暧昧,眼神充满期待,还因为激动而脸色发红,看上去像是提到了女神。野之宫悦子误以为他是在外面有女人了,如今是要把“真爱”介绍给她……这也是一年前两人吵架的原因。
而那次吵架,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野之宫悦子捂住脸,靠着墙滑倒在地痛哭。
御上平八不知不觉间k.o.了一个围观群众。他听着低低的哭声背景音,趁其他人疑惑地看向突然情绪崩溃的野之宫悦子时,蹲下身,拉开了自己的包。
远山和叶听到拉链响,转头看去。包的大部分都被御上平八的背影挡住,只能隐约看见他取出了一根黑色铁棍:“……这就是你杀人的铁棒?”
“是啊,只不过叔叔这根铁棒……”御上平八伸出手,咔哒一阵摆弄,包里的道具组成了一杆来福枪。
他抱着枪,狞笑着抬起头,满是恶意地接着刚才的话说:“可不是普通的铁b……”
呜——
一根甩棍从下往上划过,砸上他手腕。
来福枪在空中旋转飞出。撞到屋顶又咔哒落地,最后滑到了灰原哀脚边。
灰原哀低头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她伸出脚,偷偷把枪踢到了沙发底下,以保证谁也没法第一时间拿到它——她知道江夏好像没有枪,所以得保证别人也没有同等水平的武器,这样才方便江夏控制场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御上平八保持着被打歪了的怀抱空气的架势,没能第一时间回过神。
江夏左手拿着手机,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录音,保存。
然后他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并在御上平八终于被手腕上剧烈的刺痛惊醒、发出惨嚎时,再次抡起甩棍,随手敲下去。
同时在本能后退躲避的御上平八脚下一绊,把人放倒。
这个姿势敲起来更顺手,有一种在打高尔夫的流畅感……
御上平八头顶挨了一棍,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他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一抬头,模糊看到眼前走来一道人影。
江夏握着甩棍,低头看了他一眼。
……这里离警署,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在等警察过来的时候,需要一点点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
最近一周都没遇到过好敲的杀气,今天凌晨虽然在卧铺遇到了加越利则,但那时琴酒就在旁边,乘务员也很快到场。如果放开了打人,那就和组织对他“装成形象正面的良家侦探”的要求背道而驰了……现在难得有个消遣,不能浪费。
罗伯站在旁边,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御上平八,表情从震惊,到松了一口气,又到震惊,最后逐渐脸色发白。
一开始,他觉得江夏是想让持枪恶徒失去行动能力——这样的话,打上几下无可厚非,甚至称得上为民除害。
可是渐渐的,他感觉这除害时间好像有点长……
罗伯松开的气又慢慢提起来,盯着眼前的地板——御上平八都开始求饶了,江夏怎么还不停下……这都多久了,他不累吗……这里的高中生侦探都这么暴力的吗。
同为杀人犯,罗伯心里忍不住想得比别人多了一些。
如果现在,江夏忽然发现他其实也是凶手……
罗伯先是本能地攥住了藏在口袋里的电击器,试图寻找安全感。
但很快,他看了看江夏手中那根加长的甩棍,又觉得电击器这种只能拿在手上的道具,恐怕根本够不着江夏的身体。
除非他先套个近乎,再趁江夏没防备的时候把人电倒……可惜经历了刚才他同意御上平八搭乘卡车的事,江夏恐怕不会再天真的露出后背给他电了……
片刻后,罗伯松开了口袋里的手,慢慢转过头。他透过敞开的旅馆大门,瞄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山林,眼神微带渴望。
……刚才远山和叶问他“能一起去看星星吗”的时候,真不该点头同意带她过来,顺便带上江夏——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完全可以一脚油门直奔机场……
外国友人陷入了深切的反思当中。
同时,也难免暗存侥幸——没事,他的计划很完备,也不像御上平八一样,留下了“沾血的凶器”之类的破绽。问题不大。
……大概。
……
一小时后。
鸟取县的警察终于赶到。
数辆警车在旅馆门口停下。
率先跳下车的不是警察,而是一个皮肤偏黑的男高中生。
蜘蛛公馆那边有几辆警车分到了这里,服部平次听说报案的是江夏,立刻蹭车跟了过来。
——他没想到江夏这边不仅有可疑的罗伯,竟然还有另一个凶手。
虽然对江夏的武力值颇为信赖,但服部平次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到了旅店门口,他一边大声问“你们没事吧?!”一边冲进门。
然后迎面遭到了不明物体袭击。
——有个人型生物贴地蠕动而至,把从警车上下来的服部平次当成了警察,牢牢抱住了他的腿。
第397章 江夏违法事件(合章)
沉稳的中年主编看着服部平次,以及陆续从车上下来的警察,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自首!”
服部平次:“……?”
他看了一眼目光略显呆滞的远山和叶和三个小孩,又看向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累的江夏。
最后又低头看向正抱着他的腿,呜呜痛哭的谢顶男人。
……这个喊着要自首的中年人,脸上没有任何伤痕。不过,随着他拼命往门口警察的方向蠕动,他的衣服被地板剐蹭,肩上露出来一大片,里面隐约能看到不少条状淤痕。
“……”服部平次默默抹了一下脸,虽然刚才不在场,但是他大概也许可能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走向这里的警察,显然也觉得屋里的氛围有些奇怪,他问道:“怎么回事?”
服部平次听到有人走近,略微一惊。他条件反射地俯下身,刷拉将御上平八露出太多的领口拉回原状。
然后把人拖起来,交给身后走来的警察,心虚地清清嗓子:“那个,他好像良心发现了,说是要自首……”
“嗯?”高大的警察有点疑惑。
但是看到御上平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快带我走”的气息,警察又觉得自己懂了——这位凶手应该是刚被侦探揭穿了罪行,发现自己杀人的事里有误会,正在痛悔……这种事他们见多了。
警察把人拉进警车坐下。
——其实他本来想让人坐在旅馆大厅,先问问情况,但御上平八怎么也不肯回去。
所以只好上警车了……
……
服部平次看着关上的警车门,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认同江夏这种有些违法的行为,但江夏这么做,应该也是为了保护旅店里的无辜群众。
而且江夏打人的样子虽然吓人,但仔细想想,他其实很少主动打人——每次都是罪犯试图袭击别人时,江夏去制止,然后有点刹不住车,这才显得好像很凶残……
话虽如此,但服部平次总觉得自己当了帮凶,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对不起他尊敬的法律。
不过,随着一个混血小妹妹伸手拽拽警察,指了一下沙发。然后警方从沙发底下捞出一杆略微弯曲的来福枪……服部平次又重新挺直了腰板。
江夏他们竟然遇上了持枪歹徒,对这种人,确实应该先发制人,剥夺对方的反抗能力——万一他们身上还藏了其他的迷你枪支呢。
……
旅店的案子已经推理完毕,凶手也异常配合。
有记者迟了一些赶到。灰原哀敏锐地发现了他们,立刻拉起兜帽遮住自己显眼的头发、戴上很符合小孩形象的卡通口罩遮住面部,然后躲在了体型宽大的阿笠博士背后,一套动作非常熟练。
警方没注意到这个细小的插曲。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人手收集证物。其他警员则在登记好旅店众人的联系方式后,准备前往蜘蛛公馆,继续加班处理那边未完的案件。
江夏也跟着回去了。
接下来,他计划转船月影岛,而比起旅店,蜘蛛公馆离码头更近。
另外,有个热心警察似乎认出了他,告诉他蜘蛛公馆那边又出了新的命案——这个小警察在他的同事们忙着处理星星旅店的事时,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蜘蛛公馆的细节都给江夏讲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盯着江夏,像在盯一台输入现场情报、就能立刻吐出凶手名单的神奇机器。
江夏沉默片刻,留下一句“罗伯有点可疑”,然后没再多说,打算去蹭警车——知道蜘蛛公馆有案子,作为一名有着强烈求知欲的高中生侦探,他要是不过去,就显得太奇怪了。
……
江夏跟服部平次、远山和叶共乘一辆警车,罗伯则上了另一辆车,两边都很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罗伯也没再去尝试开动卡车,刚才钥匙孔里的傀儡黏土堵得太严,让他有一种车没法开了的错觉。
这一次,留在蜘蛛公馆破案的,只有服部平次自己。可能是激发了某种潜力,他已经收集到了不少信息,只差最后的整理语言。
由于破案任务基本上已经完工,所以比起这个,服部平次目前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从武田家的帮佣那打听到了不少事。”服部平次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我大概知道武田美沙当年为什么突然上吊自杀了。”
刚才警员给江夏讲蜘蛛公馆的命案时,远山和叶也在旁边听了不少。
所以上车后,她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后座的两个人讨论案情。忽然听到这一句,太扒着椅背回过头,疑惑追问:“为什么?”
“是三年前,罗伯离开时的留言——”
服部平次看了一眼斜前方的警车,目光复杂地收回视线。
然后他抬手在空中给远山和叶比划了几个字母:“被问到对美沙小姐的评价时,他下写了‘shine’来形容他对美沙的第一印象,意思是她像一道光。但是美沙小姐的英语不太好,用日语的罗马音读这个词,读成了‘shi
ne’……”
远山和叶呆住。忽然感觉有点伤心,还有点荒唐。
江夏则突然肩上发麻……不是心理上的麻,是真的在麻。
他看了一眼车窗,借着漆黑天色的反光,隐约看到原本端坐在他肩上的蜘蛛小姐不知何时探出了她的八根尖腿,无处安放似的紧紧扒着他。新鬼头顶半透明的斗笠低垂,大滴泪珠在遮挡下流出,泪水汇聚在她下巴上,又一颗颗滴落进衣服里,最终回归鬼胎本体……如此循环往复,就很节约。
只是来回折腾有点费杀气……
刚从谢顶主编那里敲到不少杀气,江夏想了想,短暂变得大方了一点,取出一根鬼薄荷点上,打算缓解自己通宵+熬夜的疲惫,顺便给蜘蛛小姐补一补,防止她一会儿把自己哭扁。
打火机咔哒一响,火苗蹿出,烟端随着呼吸亮起一颗圆形火星。
远山和叶原本呆滞的视线略微一动,移了过来。
她看着那根和江夏很不太搭调的烟,觉得此时应该说一句“你抽烟不太合法吧”、“前面还坐着警察呢”之类的话……
不过偷偷转头一看,发现开车的小警察似乎是个刚入职的小伙,他还在为这个荒唐的爱情悲剧故事而感到震惊,一时没注意到有人正坐在他背后违反未成年吸烟禁止法。
再看看江夏,想起刚才的事,远山和叶于是想,说不定这也是江夏的某种纾压渠道呢……而且这根烟闻起来不太像烟草,倒是更像某些植物……或许它只是外表是烟,实际上是东京那个奇怪博士做出来的专用药剂。
于是最终,她只是默默盯了一眼江夏的烟,没说什么。
服部平次倒是没有那么复杂曲折的心路历程——他还在专心纠结待会儿应该怎么破案。
虽说侦探不该隐瞒真相,但shine这件事,似乎对案子的后续处理没有太大影响。
“还是别说了。”江夏感觉到蜘蛛小姐扒拉他的力道大了几分,只好开口拨了一下服部平次心里的天平:
“‘因为shine而上吊自杀’,毕竟只是一种推测,说不定这当中还有其他隐情。不确定的事,就先瞒着警察吧——这不是徇私,只是为了避免对别人造成误导。”
“!”服部平次感觉后半句很有道理,顿时不再纠结,“也对哈。”
前排的警员:“……”
他还在车上呢,竟然当着他的面说“瞒着警察”,过分。
……不过算了,既然大家都当他不存在,那他也假装没听到好了。年轻警员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小口气,继续当一个莫得感情的开车工具人。
服部平次纠结完毕,有了额外的精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停顿片刻,狐疑地看向江夏:“我怎么感觉你听到这个悲剧的误会以后一点也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
江夏刚才其实想摆个惊讶的表情,但是被远山和叶打断了。
后来他又被蜘蛛鬼吸引了注意力,很在意那些晶莹的眼泪,担心它没被衣袖接住,落到别处,难以回收……一时忘了糊弄服部平次。
不过,面对这些脑补力满分的高中生侦探,现在开始糊弄,应该也来得及……
江夏咬了一下鬼薄荷的烟蒂,声音放轻:“不是只有摆在脸上的惊讶才叫惊讶。”
——他都需要来根烟压压惊了,这不是比在脸上惊讶要严重得多。
服部平次:“……”
虽然很有道理,但他总感觉这个东京侦探是在敷衍他……
不过,想起今天下午,他们一起前往武田家的路上,罗伯闲聊时用“闪耀”“shine”之类形容过武田美沙。
再想想刚才那个滔滔不绝给江夏提供蜘蛛公馆情报的警察迷弟……
服部平次顿时觉得,江夏在他开口前想出shine的事,其实很正常——江夏嘛,在最短的时间里看出什么都不奇怪,懂的都懂。
……
捋顺了蜘蛛公馆的案情,顺便解决了蜘蛛小姐的委托,江夏把燃尽的鬼薄荷塞进便携烟灰缸。
然后顶着服部平次时而狐疑,时而恍然大悟的诡异视线,战略装睡。
从刚才服部平次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位关西侦探在跟着警方来星星旅店之前,就已经推理出了案情。
只是服部平次还在纠结罗伯那个shine留言的事,再加上星星旅店这边突然出了命案,才一直没开始破案。
既然现在问题都已经解决,江夏想,等他“睡醒”,服部平次应该就已经自动破完案了。
……希望将来的潜在客户们看了服部平次破案的报道以后,会意识到请这个大阪侦探过去,或许会给委托人引来灾祸。然后为了规避这种灾祸,转而给其他侦探寄委托函——没错,比如东京某个待人友善、破案高效的高中生侦探。
……
服部平次纠结完shine的事,打算再跟江夏捋一遍自己的破案历程——这就像平时做题,如果老师没发参考答案,那题目做完就做完了。但如果有答案摆在旁边,很多人都会忍不住翻开瞄一眼……服部平次此时就是这种状况。
只是他才刚理顺思路、转过头,没等把闭眼的江夏晃起来,前排的远山和叶忽然伸来一只胳膊,精准地一巴掌捂在他嘴上。
远山和叶小声说:“别打扰他休息——听说昨天他遇到了那个叫柯南的孩子,被迫熬了通宵呢。”
……虽然远山和叶不知道“遇到柯南”和“熬通宵”有什么关系,但刚才她在星星旅店打盹的时候,听到江夏是这么跟他的那些熟人解释的。
而老爷爷和那些孩子们听完,也没有反驳江夏。可见这或许就是事实。
服部平次倒是听懂了。
江夏来的路上也遇到了案件?
既然这样,明天差不多就会登报了,到时候买一份回来观摩……
想到这,服部平次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江夏:这家伙竟然扣锅给工藤,明明他出来看个星星都能撞上案件,还是两条人命,再算上遇到工藤时通宵破的那一起,一天就遇到了三起……嘶,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服部平次感觉这个概率简直超越了“巧合”的范畴。
但转念一想,他自己遇到案件的频率,在普通市民看来,同样也高得离谱。
或许普通市民看他,和他现在看江夏,是完全一样的感觉……总之这应该只是某种巧合。甚至可能是天意,什么“破案能力越强堆过来的案件就越多”之类的。
不,不对,世界是唯物的,要相信科学,哪有什么天意……
服部平次短暂陷入混乱。
……
到了武田家,江夏趁服部平次推理的时候,到附近的阴暗小角落转了一圈。
然而并没有可疑的黑衣人跑出来跟他接头。
手机也依旧没有信号,收不到邮件和短信。
江夏看着空荡荡的收件箱,不禁开始担心琴酒和伏特加是嫌一路遇到命案太麻烦,扔下他独自跑了。
————
书评区有一个画“Z”字纹印的点币活动
参与就有500币,最高5000币,点娘送的币不薅就浪费了,大佬们可以随便画个z薅羊毛??(●????`●)??
第398章 奇怪的新马甲(合章)
犹豫片刻,江夏又去警察堆里逛了一圈。
然后成功打听到一些情报。
——根据服部平次的推理,武田信一在利用傀儡进行贩毒。
然而警方查验过武田家库存的傀儡后,却发现里面虽然有空洞,但都没装东西;想去问问购买过这些傀儡的客人,但也没能从武田信一的书房里翻出相应的客户名单。
最终,警方就“武田信一到底有没有在贩毒”一事,临时在院里开了个小会。
江夏没再听,安心走了。
毒品和客户名单同时消失,说明组织的人来过这里善后。琴酒应该也跟着过来了,毕竟他之前确实说过“稍后就到”。
而且江夏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留在武田家、没去看星星的时候,周围并没有黑衣人行动的踪迹——否则鬼们上蹿下跳抓蜘蛛小姐的时候,应该能看到……也就是说,善后行动是在他离开武田家之后进行的。
那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而现在,才刚刚是他和琴酒以及伏特加出差的第一天,时间还没有紧到需要琴酒连夜赶两个任务。
毕竟,听昨晚去琴酒包厢里串门的鬼们说,琴酒或许是太忙,也或许是等着想看出云老板的死状,总之他同样一晚上没阖眼。
而琴酒又没有鬼薄荷能嗑,只能通过睡觉补足精力。所以他今晚应该不会上岛,而是找个地方休息。
江夏感觉很ok。
只要明天按时等在码头,应该就能重新跟两个黑衣人队友汇合了。
……
服部平次的推理结束、捡到罗伯腿上的鬼之后,江夏蹭上警车,连夜下山。
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也没有多留。
服部平次虽然对消失的毒品颇为在意,但还是只能先把事情交给警方调查——因为零时已过,现在是周日了,他明天还得去上学。另外,这个周末的作业都还没写……
想到这,服部平次幽幽看向坐在旁边、不时看一眼手机的江夏:“你为什么不用上课。”
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江夏扣上屏幕,兴致不高地叹了一口气:“等哪次考不到满分了再去——否则感觉是在浪费时间。”
服部平次:“……?”
……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凡了,但他没有证据。
……
到了市区,三人下了车,挥挥手分开。
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打车去了车站,准备回大坂。
江夏想了想,打车去了一处码头。
然后找了最近的一家旅店住下。
——刚才下山的路上,他的手机终于连上信号,收到了来自琴酒的邮件。
或许是考虑到江夏有可能正跟警察们混在一起,这封邮件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个“,”
按照出发前确认过的行程,这意味着一切照常进行——照常的意思就是,在武田信一被抹杀的第二天前往预定码头,搭乘组织事先备好的船,前往月影岛。
所以江夏来到码头旅店之后,特意挑了三楼的房间,最高层。
这里勉勉强强能算是一个海景房,从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港口,可以让鬼们轮流站岗,观察琴酒和伏特加什么时候到,防止误了出行的时间。
回到房间,锁好门之后,江夏先找出反监视设备捣鼓了一下。
确认过没问题,他取下了依旧端坐在他肩上的蜘蛛小姐。
正常鬼想在他肩头保持这种端坐的姿势,可能会很困难,一走一停容易栽下来。
不过这只鬼有她独特的技巧——坐不稳的时候就偷偷从背后探出蛛腿,勾住江夏的衣服调整身形,人形的本体保持不动。
刚才这只鬼哭了一路,到了现在,可能是广阔的大海对鬼也有某些治愈作用,蜘蛛小姐看了看外面广阔的大海,抹了抹脸,没再继续哭。
江夏暗暗点头,正好这里没人,趁她心情平静,先把鬼签下来……
走到窗边,把窗户也关严。
然后江夏把有点紧张的蜘蛛小姐放到床上,熟练拉开衣领,扎了一下自己心口的纹印,把带出来的血珠滴在了蜘蛛鬼的身上。
一连串油炸似的动静响起,血液沸腾般聚散,沿着鬼的体表疯狂游走。
其他鬼整齐地从床沿探出头,好奇围观。
蜘蛛小姐起初还偷偷攥着袖子,颇为紧绷。后来发现这个过程似乎不像她想的那么疼,就又重新放松下来,在血滴乱窜时,微带好奇地盯着它看。
不过很快,她的视线就无法跟上血滴了。
倒不是血动得太快。
而是它最终停在了蜘蛛小姐的额头上,逐渐生成“z”字纹印。
江夏:“……”
之前他还想——蜘蛛小姐既然能把八根爪子收回去,那么用她做傀儡的话,或许能做出一个正常的人形马甲。
虽然和江夏期待的成年男鬼有一点点距离,但至少是个正常人,在不方便用宫野明美的时候,不用再开着父母鬼的孕妇或者孕夫到处乱跑。
谁知现在,纹印竟然凝聚在了额头这种地方。
鬼胎身上的纹印位置,无法选择,都是随机。
只是江夏现在发现,有着正常人形,或者可能有着正常人形的小白、宫野明美和蜘蛛小姐,它们一个纹印在脖子上,一个纹印在眼下,一个在额头,都颇为显眼。
反倒是平时不方便开出去的这群妖怪,纹印一个比一个难找——雾天狗的藏在两个翅膀根中间,无法分开的父母鬼在连接处,人鱼的在后腰……人鱼的纹印平时倒是能看到,但这不是因为位置明显,而是用她化成的马甲衣服少。
……总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纹印还挺智能的,会精准添堵。
不过还好,小白纹印的位置能用围巾遮挡,宫野明美能用墨镜。蜘蛛小姐的话,那个自带的斗笠或许能用上,只是平时要多低头……
江夏心情复杂地纠结片刻,叹了一口气,不再想这件事,注意力很快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鬼胎和灵媒师签下契约时,受彼此的状态影响,有几率觉醒某个技能。
比如小白的强制告白,宫野明美的1秒无敌,父母鬼的防火,人鱼的水下呼吸,以及雾天狗的一键自杀……啊不是,死亡重现。
从这个角度来看,江夏觉得自己还挺有天赋,或者这个世界的鬼很有天赋——技能内容姑且不说,至少他签到的所有鬼,都成功觉醒了技能。
新来的蜘蛛小姐也不例外。
虽然她的技能同样颇为奇怪。
江夏想起在蜘蛛公馆时,武田阳子向他们介绍过的传说,觉得这技能或许应该命名为“天堂问答”……
发动它的人,可以向特定目标提出三个问题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天堂吗?”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
如果三个问题全问完,目标在最后一个问题处点了头,那么,不管是真心还是敷衍,那人都会在接下来的1至72小时内,迷路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具体的时间随机。
如果问到最后,目标拒绝一起离开,那从他拒绝的时间点起,1-72分钟内,发动技能的人,背后可以长出八根能操控自如的蛛腿。
另外,还有第三种情况。
——如果被提问的目标拒绝回答,或者等不到第三个问题,在中途就烦躁走人,那么在接下来的1到72分钟里,发动技能的人将会陷入某种极端的不自信,并会试着把自己吊到房梁上、游荡到山边跳崖……或者主动进行其他一些危险的重启行为。
江夏:“……”
他对着这个技能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总觉得它和雾天狗那个“能在发动者身上还原曾经见过的死法”的技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都很方便自杀。
……毕竟,按照正常情况,大多数人恐怕都没空听一个人神神叨叨地问这三个问题,还一一回答……也就是说,用了这个技能,八成会直接跳到第三种情况。
不过,这技能至少比雾天狗那个实用。
因为细说起来,这个世界和江夏习惯的世界,其实有那么一点不同。
——这里的中二浓度更高。越是厉害的人,似乎也越喜欢在特定场景下变得话痨。
至于不厉害的人……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话,应该能换来一个和平谈话的机会,届时不仅能问完三个问题,甚至有机会引导答桉走向。
所以,想达成第一种迷路结局,难度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另外,江夏不是一个人——他有很多傀儡。
用傀儡发起提问,能达成第一种情况或者第二种情况的话当然不错。万一不幸撞上第三种,承受消极状态的也是傀儡。
要是马甲想自杀,那就让它去吧,反正马甲们也不是第一次死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马甲自杀消失、意识回到本体之后,会不会延续这种危险的状态,直至负面效果的时间结束。
不过,从签订契约时反馈过来的情况来看,这个负面状态,并不是雾天狗那样的即死技能,而是有一个心态持续变化的过程。
也就是说,如果意志足够坚定,能对抗那种想要自杀的心态,那么别说本体了,根本连马甲也不会死。
……越想越心动。
说到底,拿到奇怪新技能以后,又有几个人能忍住不试呢……
连雾天狗那个自杀技能,江夏以前都用马甲试过,还成功把某个身上挂了不少式神的人吓到跳崖。
蜘蛛小姐的技能,如果用得好,只会更加得力。
毕竟,刨除第三种情况不说,至少第一种结果非常有用。它能让某个人在特定的时间段消失。对不方便杀人的灵媒师来说,实在是一种不错的补充。
而且灵媒师对思维和情绪的掌控能力天生就很强,往好处想,那种负面效果,或许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也不能冒然作死……
江夏纠结良久,最终决定等以后有空了,就找个缺乏自杀环境的地方,先把本体放到那边固定住,甚至可以找个靠得住的人帮忙看着;再开着傀儡去招惹一个不会认真回答问题的暴躁老哥,试试第三种情况具体的负面效果。
虽然不管人还是器械,都很难困住一个能操纵傀儡黏土的灵媒师,不过江夏觉得,这种技能带来的负面状态,应该不至于让他卖力到动用那些东西杀自己。而万一真的被影响到了那种程度……那他反而就不会自杀了。
江夏默默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挪开了手。
对新添的技能有了简单的规划、大胆的想法,和一系列操作计划之后,江夏暂时把这个令人痛并快乐的问题抛开,转而开始在房间中聚集傀儡黏土。
他想试试新马甲。
一瞬间,比刚来这个世界时多了很多的式神从他脚下飞出,逐渐在房间中央堆积成白色黏土状胶体。
接着,江夏又戳了戳蜘蛛小姐,让她也融了进去。
很快,一道身着白色和服、头戴白纱斗笠的身影逐渐在房间中成型。
江夏将意识挪到傀儡当中,若有所思地按了一下头顶的斗笠。
以往捏傀儡的时候,衣物都会按照鬼们的习惯和审美来生成,那之后,江夏可以根据傀儡黏土的数量和质量,做出一些简单的调整。
然而蜘蛛小姐却似乎受传说的影响很深,对这身造型也异常执着,江夏竟然没法更改。
……好在这年头,其实也有不少人穿着和服上街。戴斗笠的虽然没见过,但看上去勉强也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这样也正好能遮住头上的纹印,只要平时多注意低头。
简单观察过傀儡外形后,江夏把本体挪到床上,熄了灯。
然后他开着傀儡,走到窗边,无声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缝。
在这里投宿的人并不算多,现在又已经过了午夜,除了大厅,整栋楼的房屋都已经熄灯。
人处在傀儡当中的时候,鬼胎也在傀儡中,能享受到夜视福利,不用额外去借鬼的视力。
江夏的目光扫过周围,没看到有人或者器械。
他于是站在窗侧,微闭着眼,仔细感受了一下现在这具身体的状况。
片刻后,他背部传来轻微的衣物撕裂声。
第399章 琴酒投毒事件(合章)
伴随着一点诡异的蠕动感,八根坚硬锐利的蛛腿缓慢自江夏背后伸出,很不熟练地在空中挥动了一下。
江夏操控着自己附身的傀儡,让蛛腿探到眼前。
江夏看了一眼它们在月光下泛起的冷光,继续将它前伸,让其中一根轻轻搭在外墙上。
扒住墙体的一瞬间,腿尖忽然生出一种强大的吸附力。
几乎同时,江夏发现杀气的消耗速度一下变快。
“……”
蜘蛛形态的爬墙能力,似乎是投币使用的?
惊觉这一点后,江夏短暂陷入沉思。
过了一秒,其他几根蛛腿也陆续从窗口探出,摸索着扒住了墙体。
……投币也要试一试。
倒不是因为好奇,而是他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觉得应当在正式使用之前,先把傀儡的情况摸熟,这样今后才不至于忙中出错。
……
夜色中,一道背后生出八条细腿的人影顺着楼壁,小心攀爬。
渐渐地,那道身着白色和服的身形越来越快,最后像一片光斑般来回掠过墙面,轻盈且不留痕迹。
直到差不多把新腿用熟,江夏才放慢速度,停挂在了自己房间的窗口旁边。
他仔细打量着墙上铁钩一样的蛛腿,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移动速度,颇为满意。
现在水陆空的妖怪马甲都齐了,以后单论跑路,他或许绝无敌手——按照刚才的速度来看,短期内,安室透的车甚至都不一定能跑得过这只蜘蛛。
明白了新马甲的用法之后,江夏正想返回房间。
这时,却见跟在旁边的人鱼和雾天狗似乎发现了什么。两只鬼滴滴咕咕交流片刻,给江夏指了一个方向。
江夏往那边看了看。思索片刻后,他操控蛛腿横向绕过旅店,停在了对侧二楼,一扇窗户旁边。
……刚才试腿的时候移速太高,全程最大的感受就是“今天海风真大”、“我爬得真快”。
现在停下来仔细观察,江夏倒是逐渐发现了不对——隔着墙,隐约能感觉到屋里有一股杀气。
另外,再往深处,似乎还有更加诱人的气息。
……杀气和式神?
最近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江夏默默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觉握住了欧气。
……
蜘蛛傀儡的人形部分非常轻,移动起来像一只没有重量的纸人。
江夏先让鬼钻进面前这一间有杀气的可疑房间里瞄了一眼。
确认屋主已经睡熟,江夏把自己挂在窗户侧面,然后轻轻探出一根利爪,搭在窗户上,沿着缝隙挑动。
款式古旧的窗栓应声而落。
窗户慢慢滑开。
江夏背后的八条蛛腿无声收放。再次落地时,他已经进到了屋里。
这间客房是一居室,布局简单,茶几低矮,左手边有一张同样非常低矮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发色偏棕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睡得不太舒坦,梦里都在咬牙切齿,好像随时想逮着谁咬上一口。
江夏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又落在一旁的茶几上。
——可能是想着临走之前再点数一下,屋主并没有把行李收入包中。
此时,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套钓竿、一副绝缘手套,还有一只打火机。江夏凑近细看,发现钓竿是碳素制成,很轻。
……同时也能导电。
“……”
这群东西放在一起,江夏感觉记忆库动了。
……他好像又遇到了看过的桉子。
思索片刻,江夏没动桌上的物品,而是指挥着鬼们飘进屋主的包里,贴着名片夹看了看。
名片夹里塞着一沓名片,其中最上面重复的几张,是屋主自己的,名字写着“河井和幸”,是河井工务店的社长。
江夏回忆着这个有几分印象的名字,暗暗点了一下头。
——他记得在这一起尚未发生的桉件里,河井和幸是想利用“钓鱼”这个娱乐活动制造一起电击事故,好在游船上,让某个用高利贷压迫他的金融社长“意外身亡”。
……这么看来,去月影岛的路上,还真有可能顺路捡点别的东西。
只是那样一来,就得找个借口,不去坐组织派来的船。
对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
江夏抬抬手召回鬼,开着傀儡,无声地走到房间门口。
他推门而出,用钩爪将背后的门栓还原,然后来到了右手边的另一处房门前。
惯例先放鬼进去看了看。
确认这个房间的屋主也睡熟了以后,江夏故技重施地拨开门栓,推门而入。
然后,目光略微凝固。
——这间房间里,同样睡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人下巴方阔,长着高挺的鹰钩鼻,脸上法令纹深重,不笑时也很清晰。
结合刚才的事,这些特征,让江夏脑中迅速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山崎恒夫。
——也就是隔壁的河井和幸打算暗害的无良放贷人、山崎金融会社的社长。
当然,对江夏来说,山崎恒夫的名字不重要,人品不重要,地位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腿上竟然扒着一大片式神,密密麻麻,几乎裹住了小腿。仔细一数,足足有七只。
七只。
“……”
江夏一言不发地盯了一会儿。
然后他无声离开房间,将门窗还原,顺着墙爬下了楼。
躲开灯光,一路前往海边。
八条腿确实比两条腿要快,而且只走平地,不垂直爬墙的时候,消耗的杀气也不像刚才那么多。
江夏一边暗自适应着全新的走路方式,一边靠近到码头。
海水的潮湿味道扑面而来,细浪拍打岸边造出哗哗水声。漆黑的氛围当中,能看到不大的港口泊着两艘游艇。
其中一艘是营业用船,船身漆着“海原号”,此时船上并未亮灯,没有人影。
另一艘上面倒是有人活动。
江夏把自己的视力放到鬼身上,让鬼飘进第二只船上熘达一圈。看到了两个一身黑西装,长相很路人的男人,他们似乎正在船上值守。
……看起来,这一艘是组织派来的船。
江夏的目光在两艘船之间来回逡巡,目光闪烁。
组织的船当然更加安全,也很便捷。
但现在,只要换一艘交通工具,就能顺路轻松捡到八只式神……这就像一个月里只要有一天从开车改成坐公交车上班,就能额外多送一整个月的工资一样,让人很难不心动。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鬼大户,捡鬼永远不嫌多。
——从江夏入住旅店时收到的宣传册来看,组织的船隔壁的这艘“海原号”,是一艘旅行商船。
当前这个季节,周围好玩的地方不多,不过月影岛附近有一座本岛,岛屿东南角有鱼群聚集,适合垂钓。海原号近期的目的地,也都是那里。
刚才那个准备了导电鱼竿和绝缘手套、身带杀气的屋主,就是打算利用海原号和钓鱼这个娱乐活动,杀掉那个鬼很多的社长。
江夏想了想,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搭乘海原号,而是坐组织的船去月影岛、等桉发再跑去本岛破桉,那他大概只能捡到多鬼社长本人掉落的一只式神——一旦社长被河井电死,他腿上的七只陈年式神就会解除执念,就地飘落,然后它们很可能会蠕动进海里,就此消失,难以寻找。
……总之,江夏觉得,他得去海原号上搭个便船。
而且……最好琴酒也跟他一起搭便船。
毕竟一旦江夏乘坐了海原号,那么在电击桉发生后,不管他是破桉还是单纯旁观,都难免会耽误一段时间。
这里和东京不同,东京大家都熟,可以直接走。但在这里,他恐怕得跟着警方走一下流程——根据江夏这段时间积攒的经验,侦探多的地方,类似的规定会宽松一些,而有些地方则比较严格。江夏很少来鸟取县,不太清楚这里的行情。
所以,明天要是和琴酒分头行动,届时他为了捡式神耽误太久,那先一步坐组织的船抵达月影岛的琴酒,很可能会闲不住地去把岛上几个本该被其他人谋杀的目标全都杀了,提高效率。
那样一来,江夏净损失几只式神,得不偿失……
仔细一想,反正邀请领导一起搭便船,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最多承受一下上司的怒火。
而上司的怒火其实也是好东西……说实话,要不是不想被逐出组织;不想被琴酒一怒之下枪杀、然后被迫夺走琴酒忙碌的身体替他工作,江夏巴不得上司每天都发怒……
身穿白色和服的人影站在海边,静静望着海中的船,脑中念头涌动。
片刻后,江夏侧头看了看从自己背后探出的尖利蛛腿,下定决心似的小幅度点了一下头。
……
第二天早上。
江夏在旅店的被子里睁开眼,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门口传来冬冬的敲击声。
江夏转头了一眼,下床走过去开门。
就见走廊里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
江夏看了看走廊两侧,没看到人,于是侧身把上司和上司的小弟让进屋。
昨晚收到琴酒的邮件后,江夏也回过去一封邮件,简单说了自己这边的消息,其中也包括了他现在落脚的地方。
“下午6点出发,天黑以后到。”琴酒和伏特加一起进屋后,示意伏特加关上门,确认了一遍接下来前往月影岛的行程。
然后他看向江夏,沉声道:“蜘蛛公馆的桉子,是另外一个人破的。”
鸟取县的桉件,相对来说不是那么多,因此偶尔出点事,登报速度就会变得很快。昨晚发生的桉件,已经出现在了今天的早报上。
在琴酒看来,蜘蛛公馆这种有传说加成、死者形象阴森恐怖的桉子,无疑是拔高知名度的绝佳机会——乌左需要不断提升,将来才好接触到那些挑剔的目标。
这也是琴酒昨天围观了武田信一之死后,彻底不再计较江夏事先隐瞒情报的原因。
可今早看到新闻,报道里竟然说破桉的是一个关西侦探,而乌左破的是另一起陈年桉件。
……作为规划整个剧本的人,乌左要是真的想破桉,绝不至于被别人抢先,所以这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想到这,琴酒问到这个问题时,语气里难免带了一点质问。
江夏很自然地说:
“如果有其他人知道这条贩毒路线,他们看到我一路遇到的桉件中,死者都恰好都是这条线上的人,或许会把两者联想在一起。
“而要是起疑的人正好也在组织当中,能接触到组织的清除任务,他就更不难推测出我和这件事相关了——你不是说即使在组织内部,也最好隐藏身份吗?”
“……”
琴酒缓缓点了一下头。
有些道理。
……不过,鉴于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乌左,那么这些说辞,很有可能只是他的借口。
——比如昨天,乌左搭乘卡车和凶手离开蜘蛛公馆的举动。琴酒原本觉得这是乌左想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者想借机打罗伯一顿。
……谁知这人竟然见缝插针地赶去了另一起桉件。
以此类推,没能破桉的更真实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比起破桉,乌左其实更享受杀人的过程。所以昨晚,在“破解蜘蛛公馆的桉件、提升知名度”和“去欣赏另一起桉件”当中,他选择了后者。
难怪乌左每次破桉都那么快,看上去像在背剧本……原来他真的是在敷衍。
……不过这一次,乌左虽然忍不住去了别处观赏杀人,但他好歹没耽误最基本的正事。而且他给出的理由,确实还说得过去。
琴酒简单捋顺了一下这些事,暂时没再追问。
今早看见报道时,他确实有些不满。
但实际上见到乌左以后,他的怒气就不知为何平复了一点。琴酒暗暗想,如今看来,能力太强的人,多半会一些我行我素的缺点……不过话说回来,“自主规划行动”,倒也不能算完全的缺点——组织培养的是有自主性的杀人天才,而不是需要拨动的提线木偶。
勉强压下了对乌左又一次自作主张的怒意。
之后,琴酒从包里取出一只包装精致的方形礼盒,递向江夏。
江夏顺手接过它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包点心。
“……?”
第400章 伏特加的反击机会 求月票(⑅˃◡˂⑅)
江夏的目光转为疑惑。
为什么要特意送来一包点心?
琴酒可不像是那种会给同事带早饭的体贴队友……该不会是不满意他四处蹭案子、无组织无纪律,往饭里下毒了吧。
江夏抬头对上琴酒沉静的目光,没能读懂领导的想法。
于是犹豫片刻,他伸手取出来一块。
其实根本不用猜,试一试就能知道琴酒送点心过来的目的了——反正胃壁能用傀儡粘土隔开,有毒也毒不到他。
等吃完,就往地上一倒。要是琴酒表现得非常平静,那就说明点心里确实下了毒;而要是琴酒看上去很惊讶,大不了再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就说连着熬了两个通宵,有点低血糖……
江夏开始琢磨要是真的有毒,该如何分辨是剧毒还是普通麻药。
但还没等把取出来的点心放到嘴里,琴酒抬手拦了一下。
“里面加了氰化钾。”琴酒森冷笑道,“这是负责扫尾的人从武田信一那找到的——从旁边的礼品卡上来看,是他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
江夏:“……”
他手一松,默默把点心丢了回去。
……可以了,不用再强调了,他不会像那个毒品过敏的干部前辈一样什么都往嘴里放的。更不像伏特加一样需要处处提醒。
琴酒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武田家对面的瞭望塔上观察武田家时,看到乌佐放心吃那家人做的饭的场面,冷声提醒道:
“并非所有罪犯都会在感受到威胁时跪地痛哭,其中也有敢于回头撕咬猎杀者的豺狼——人类心底的黑暗是把双刃剑,你既然要用它当作武器,那就必然要承担相应的反噬。”
说完,他屈指笃笃点了点手心的礼盒:“记住这次经历,不要再在类似的事上犯错。”
江夏沉默了一下,感觉琴酒今天说话很文艺。
不过,想起这位领导在飘雪的房顶等待雪莉时的即兴吟唱,又觉得这似乎非常正常……琴酒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文青细胞。如果他没跑去给组织卖命,或许会变成一位潮流现代诗人……
琴酒没有读心能力。
见江夏若有所思,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话,他暗暗点了一下头,取出湿巾擦干净碰过礼盒的手,然后把点心盒和湿巾一起丢给伏特加:“处理掉。”
说着,琴酒最后看了一眼点心盒。同样有所思考。
——他之前以为,武田信一最多试着用毒品控制乌佐,谁知这人却直接下了杀手。
……侦探似乎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高危的职业,或许其实有必要给乌佐弄一份持枪许可?
不过,想起来时一路上密集的案件,和前不久乌佐曾经亲自开车试图引人坠崖的事,琴酒又驳回了自己刚才冒出来的念头。
还是先算了。
让乌佐合法持枪,说不定会出现更难收拾的混乱局面。
至少现在,想杀他的人只是在像武田信一一样搞些小动作。只要谨慎一些,完全能够避免。
相比起来,给乌佐枪的风险太大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方法……
……
江夏和琴酒各想各的时候,一旁,伏特加拎着点心盒,同样陷入了沉思。
……乌佐刚才竟然真的打算吃。
……对入口的东西这么不讲究的吗?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以前在寿司店,乌佐也没少蹭大哥的寿司,另外,听说贝尔摩德还成功把人灌醉带走过……诶嘿,这样的话,其实乌佐也没那么难对付啊——随身带点放过麻药的点心就行了。
有弱点的人并不可怕!
伏特加心情极佳地带着装有氰化钾的点心出门,感觉自己捏住了自卫的希望。
……
琴酒和伏特加没在江夏的房间里停留太久,很快去了他们自己的房间——上楼时会经过前台,为了避免旁人起疑,他们开了两室一厅的套间,这样也方便休息。
预定的启程时间是下午6点。
琴酒在房间里短暂休息了一下,然后提前去往码头,打算检查有无监听监视设备——虽然那些负责看管的外围成员肯定已经测过一遍,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决定亲自来。
结果到了码头一看。
船在岸上。
……听说今天凌晨突然沉了,刚才来了一群吊车,刚把它拖上来。
“——之前一直没出现问题,谁知今天凌晨它突然倾斜、开始下沉。我们本想调其他的船来送您过去,但是刚才统筹的人回复,说其他船都还在使用,最快要后天才能到。”
负责看船的人说到这,熟练地鞠躬90°,深深埋下了头:“非常抱歉!”
琴酒:“……”
规划完美的行程忽然被耽误,这艘昂贵的船又突然沉海,他伸手握住了口袋里的枪柄,手背浮现出几道青筋。
不过,余光扫过周围的维修人员、码头的工作人员,以及零星路过的围观群众,琴酒最终还是没有把枪拿出来。
他盯着那艘瘫在岸上的游艇,沉默片刻:“上一次检修是什么时候。”
还在持续鞠躬的人卑微道:“昨天下午。”
琴酒握着枪的手松开,转而拿出烟盒,点起一根烟,慢慢吸了一口。
一艘船不可能好端端地突然沉没。这么看来,导致沉船的变故,应该发生在夜间到凌晨。
乌佐来到这的时间,正好也是深夜。
……乌佐对船动了手脚?
一连串的联想和推测来得有些突兀,但又似乎顺理成章。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它一经冒出,顿时让琴酒泛着冷光的眼睛略微眯起。
这时,旅店通往码头的路上,有两个中年男人背着巨大的旅行包,说说笑笑地并排走近。
两人看热闹地望了望被摆在岸上的船,没有靠近,而是登上了隔壁的那一艘状态正常的“海原号”。
其中那个发色偏棕的男人伸出手,和站在船头、迎接他们的船长握了握:“我是之前预约过的河井和幸。”
他又示意了一下旁边:“这位是山崎恒夫先生,之前也一起登记过。”
这个季节,游客并不多。船长轻易把两个人和预约名单上的客人对上了号,热情招呼他们进去。
十几米外,一双冰冷凌厉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个方向。
片刻后,琴酒低声对伏特加说:“查一查他们。”
伏特加点了点头,很快从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键入密码,进到组织的资料库查找。
资料库包含的档案非常繁杂,不止大人物,稍微有头有脸的人也都有登记,甚至听说有情报组的人闲得无聊,还曾经整理过一份大人物们家养宠物的品种名单……总之,输入刚才听到的名字后,伏特加的屏幕上很快跳出了相关信息。
伏特加扫了一眼,把电脑转过去给琴酒看:“大哥。”
琴酒的目光落在那两个人的档案上。
先看到了河井和幸的。由于河井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人物,跟组织也没有交集,他的资料刷新尚还停留在一年前。上面显示他是一家工务店的店长,有过酒后斗殴的犯罪记录。
另一个人,山崎恒夫,似乎被组织标为“有用”,资料一直更新到了现在。
——从档案来看,山崎恒夫是一家金融公司的社长。他表面上是个诚信守法的商人,背后却一直在放黑贷,用这种手段吞并了不少小公司。
另外,放贷的时候,山崎恒夫经常会以担保的名义,让借贷人投保一份以山崎恒夫为受益人的高额保单。
组织的资料显示,这些年来,至少有六名无力偿还的借贷人,于破产一年后“意外身亡”,这给山崎恒夫带来了不菲的赔偿金。
琴酒沉默片刻,逐渐想到了什么。
他取出手机现查了一下河井工务所的状况,发现这家小公司的财政状况十分不容乐观。
——也就是说,刚才登上海原号的两个人,一个是急需借贷的小公司社长,另一个是经常放贷给小公司社长的无良金融家。
再想想乌佐的习性……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伏特加正一边给琴酒捧电脑,一边自己也阅读着屏幕上的文字。
看到一半,忽然见大哥沉默地转过身,风衣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杀意的弧度。
琴酒大步走向旅店,直奔江夏的房间。
他总觉得组织的那艘船会沉,跟乌佐脱不了干系。乌佐有动机,有时间,还没有不在场证明。
虽然没有证据……但乌佐做的事,要什么证据?
——在抹消证据、不被人抓住把柄的方面,这个年轻的精英成员可是专业的。
跟他讲证据就输了!
……
房间里。
江夏正在收拾包,准备登船开启愉快的月影岛之旅,去捡至少两位数的式神。
这时,背后房门咔哒被人推开。
没等回过头,一连串脚步声逼近,紧跟着后心一凉,被某种坚硬的金属重重抵住。
江夏:“……”
这熟悉的触感。
……领导又开始日常多疑了。
江夏慢慢回过头:“?”
琴酒目光扫过他无辜又疑惑的表情,这次没被蒙蔽,而是非常肯定地沉声道:“是你干的。”
年轻成员看上去更疑惑了:“什么?”
跟着跑来的伏特加起初还有些懵,现在听到琴酒的话,再结合刚才码头上发生的事,顿时反应过来了。
他本想啪一巴掌拍在桌上,给这场逼问营造气氛。
然而这家旅店铺着榻榻米,茶几非常低矮。
伏特加暗暗比划了一下,感觉特意弯下腰去拍,反而会很没气势,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转而挺直腰板,冷酷帮腔:
“是船。
“——你昨天深夜抵达这里,凌晨船就沉了,算算时间,你有不少机会在船上动……”
被枪指着的江夏忽然看了他一眼,幽声道:“说话要讲证据。”
“……”
伏特加面色不变,脚下假装踱步,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挪到了琴酒背后。
这样一来,有琴酒隔开,江夏顿时看不到他了。
就听伏特加冷酷的声音再度响起,倔强地继续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你有足够的时间在船上动手脚,这样你就有理由改乘旁边的那艘商用游艇,去欣赏由你推动的案件!”
……猜得还挺对,除了最后一句。
江夏心里的记仇本上,伏特加再添一笔。
他一边记仇一边否认:“我没……”
琴酒手指搭住了扳机,冷声道:“我不是来看你演戏的。”
“是真话。”江夏平静地说,“我没有动机——如果我真的想像伏特加所说的那样,去坐隔壁的船,那只要说‘想跟你们分头走’就行了,何必弄坏船呢。”
“动机?”琴酒冷嗤一声,“没有分量足够的观众镇场,你的表演会很提不起劲——而且直接告诉我们旁边的船会发生案件,远不如先假装出了意外,让我们主动去坐那艘船,再惊觉自己遇到了杀人事件来得更加有趣……不是吗?”
江夏:“……”
完全不是啊!
他只对鬼感兴趣,至于“戏剧”、“观众”之类……这应该是琴酒自己的爱好,只是被莫名其妙地强加到了“乌佐”身上。
话虽如此,但现在,琴酒的语气如此笃定,如果这时候否认,江夏还真怕琴酒会觉得尴尬,然后恼羞成怒,以后再也不带他出来混案子……拆领导的台,很有风险,必须谨慎行事。
而且如今看来,琴酒心里好像已经认定了沉船的事跟“乌佐”有关——想想当初游乐园附近,琴酒在认定了“尚未通过人体试验的APTX4869是完美的杀人药剂”后,就放心地把它灌给工藤新一;以及在杯户城市饭店的酒窖里,琴酒在认定“按照雪莉的性格她一定不敢走门而是会从烟囱逃走”之后,就真的放心地不再守门,而是跑去楼顶蹲人……
总之,这位领导好像有点偏执,他认定的事,似乎很难得到扭转。
江夏心里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看来只好给弄坏船的傀儡背锅了……
他依旧没有承认,但也没再反驳,犹豫片刻后熟练地垂下了眼,状似反省。
视线一放低,就看到了忙碌的蜘蛛小姐——这只优雅的新鬼虽然端坐在琴酒腿边,没有移动,但她背后的八只钢矛般的尖腿却动得很快,正在像卷毛线一样,迅速把溢出来的杀气卷成了一个蓬松的杀气团。
第401章 乌佐勾结外人了 加更to盟主【流云笛】
小白正好飘在蜘蛛小姐旁边薅杀气。随着钩爪搅动,它手边的杀气也被一同卷走。
它看了一眼空荡的手心,呆滞片刻后幽幽回过头,谴责地盯着新来的鬼。
不过很快,小白的目光就被蜘蛛小姐头顶那个蓬松的杀气团吸引了。它盯了一会儿,忍不住一个飞扑,快乐地挂在了气团上。
忙碌的蜘蛛小姐动作一顿,斗笠下的双眼盯着杀气团和小白,短暂陷入沉思。
片刻后,她分出两只利爪,像个莫的感情的抓娃娃机一样捏住小白,把它从杀气团里挑出去,放到旁边。
然后收爪,继续卷卷卷。
效率真高……
江夏看着看着,被迫为傀儡背锅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
对面,琴酒看着江夏“垂眼反省”的样子,慢慢蹙起了眉。
乌左的这个表情,非常眼熟——好像是昨天,在谴责乌左隐瞒了武田家邀请函的时候看到过一次。
……标准得像事先排练过。
有了这个想法,细一回想。
琴酒逐渐发现,不止昨天,前几次不同的“下次注意”背后,乌左也都是类似的表情。
……有了怀疑,再想起当初那一幕幕场景。此时,琴酒脑中,甚至自动补全了乌左“反省”时候的心声——
“知道这样不够妥当。”
“但是很有趣。”
“所以下次一定。”
“……”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琴酒额角青筋微跳。
以前他每次和乌左见面,都会隔开一段时间。再加上乌左犯错的时候不多,琴酒还真没空去注意内里的细节。
要不是这两次的“反省”时间离得太近,他可能还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这种熟练的“反省”,本质上是对他的敷衍。
仔细想想,乌左确实会在被提醒之后,避开同样的错误。
但“被提醒过后知道这样不妥,所以诚恳改正”,和“做之前就知道这样不妥,但是既然没人说过不行那就先踩着死线跳一会儿好了”这两种情况,虽然从结果上看区别不大,但本质却完全是两回事。
……爱找借口就算了。事后那些诚恳的、保证下次不会再犯的态度,竟然也是假的?
一想到自己还真的信过,琴酒心里隐隐泛起一阵恼怒,感觉遭到了愚弄。
同时又忍不住想,难怪那些警察和侦探从没怀疑过乌左的好人立场——如今看来,在装无辜、撇清自己这一方面,他是真的很有天赋……
但有天赋归有天赋,也不能一直放任下去。
尤其是这一路上,乌左的所作所为,已经越来越贴近安全底线。这一次,他甚至对组织的交通工具出手——对组织成员来说,交通工具和枪支一样,是维系安全的重要保证。一辆趁手的交通工具,能让人高效抵达目的地,并在有需要的时候安全遁走。
而由外人掌控的交通工具,效率根本无法控制,甚至可能会把乘客直送敌人的老巢,此外,中途抛锚、被什么人偷偷装了炸弹……这些隐患更不必说。
总之,乌左这种毁坏原本的交通工具,强行让人改乘其他陌生交通工具的行为,安全隐患很大,就算给他扣上“叛徒”“奸细”的帽子抓回去审查,也并非说不过去。
……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再加上乌左实在不像卧底,另外月影岛的任务还没完成,琴酒才没动手。
不过,就算没证据,至少也该让这个年轻成员知道,动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想到这,琴酒暂时结束了关于“乌左究竟有没有把船弄沉”的话题——在他看来,从江夏的反应来看,这已经是既定事实,无需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他转而问道:“你打算怎么上岛。”
江夏从蜘蛛小姐行云流水般的作业中回过神,抬眼看了看琴酒。
想起锅反正已经扣在自己身上了,他于是顺着说:
“等组织另外派船过来,或者坐别的船过去。
“我记得那艘“海原号”,会在今天傍晚启程前往本岛,我们可以先搭乘它去本岛,再转道月影岛——本岛和月影岛之间往来的船只,要比这边多上不少。”
伏特加闻言,耳朵一动,抓住了关键词:“连那艘船的去向和转船的事都计划好了,你还说沉船的事不是你干的!”
琴酒瞥了他一眼:“闭嘴。”
现在早就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了。琴酒此时的心情很是一般,因此对伏特加这种慢了好几拍的反应速度,也连带着嫌弃起来。
喝止了聒噪的小弟之后,他在伏特加懵逼的视线中看向江夏,目光森冷锐利:
“鸟取县临海,组织的很多业务都需要船只往来,这处码头又相对偏远,停驻在附近、能立刻调来的船只不会太多。
“你知道我身上任务繁重,很赶时间。如果事先准备好的船沉了,新船又无法马上调来,那你就能顺理成章地邀请我搭乘同样会前往月影岛附近的‘海原号’。
“不同于四通八达的陆地,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海洋是很危险的场所——如果你跟那些追逐组织的鬣狗有所合作,那里将是非常合适的抓捕地点。”
江夏:“……?”
……前面还挺有道理,后面那段,画风就忽然不对起来了,变成了组织里的抓老鼠日常。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琴酒缺少一只能带着他畅游海洋的人鱼,他对“换船”一事感到警惕,也在所难免。
说起这个,江夏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他本人经常能见到琴酒,柯南也总隔三差五就撞上琴酒出任务……见琴酒见得的太多,他险些忘了,这个忙碌的上司,其实是一个让赤井秀一这种大老卧底三年,才能求到一次近距离接触机会的神秘反派……
嗯,由此可见,根正苗黑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优势的,比如赤井秀一那种半途靠碰瓷加进组织的人,待遇就跟他这种套了一个二代壳子的人差了很多……
江夏的思维短暂跑偏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琴酒刚才所说的话上。
第402章 你为什么左脚先上船 加更to盟主【流云笛】
江夏想了想琴酒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试探着问:“你怀疑我在为你定制‘剧本’?”
……其实不至于。而且剧本主要看柯南发挥,柯南的死神之力又似乎有所限制,不会直接克死琴酒。
想到这,江夏像个忠心的部下一样轻声说:“你是引导我进入组织的人,我不会做这种事。”
琴酒看了他一眼。
看上去还挺真诚,这话可能是真的……
不过,再想想乌左这一路上干的事,琴酒脸上依旧只有冷笑:“你的承诺没有可信度。”
“……”江夏若无其事地绕回正题,“月影岛上的那些目标……”
琴酒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根黑色宽项链一样的东西,递向江夏。
江夏一怔。
他接过那根“项链”,仔细打量,发现它内侧等距贴着数枚圆形金属片,外侧则是一些花哨的装饰纹,靠近中间的地方固定着一枚非常隐蔽、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的针孔摄像头。
“项链”整体约有五毫米厚,作为首饰来说,有些笨重。但这样……正好能供内部铺设电路。
再加上那几个科技感很强的金属片,如果忽略掉外侧的装饰用暗银条纹,它看上去实在很像疯狂博士实验室里的某种人体实验装置。
加上外侧条纹的话,它又一下变成了花哨的潮流首饰,放到不良少年堆或者文青堆里,或许会很受欢迎……
在江夏来回翻看项链,默默评价组织装备部品味的时候。
琴酒用枪口指了指“项链”:
“戴上,然后去坐那艘船。”
江夏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回过神:“这是什么?”
“摄像头,窃听器……以及足够炸断你脖子的火药。”琴酒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我们会透过窗口和屏幕盯着你,如果在登船途中,你,或者和你接触的人有任何异动……”
他没再继续说,而是抬手在颈前比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江夏:“……”
其实刚才,他暗中把视角切到了鬼的身上,并利用鬼,穿模观察了一下这根奇怪的“项链”。
——“项链”里没装炸药。从线路来看,只能放电。
对江夏来说,想避免这种负面效果,只要用傀儡黏土隔开它就行了……
不过,既然领导说是炸弹,那就先假装里面真的是炸弹吧。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应当对被猜忌感到不满,这才是一个组织人才该有的反应。
江夏回想着安室透跟琴酒打电话时的模样,收起无辜反思的样子,露出了一点挑衅的微笑:
“你也太谨慎了。这么害怕被我写进剧本的话,不如你就在这等组织的船,我自己先坐那艘船过去。”
他并不担心琴酒会接受这个建议。
因为据放在琴酒身上的鬼们所说,组织的船要后天才能到——等到了那个时候,江夏早就已经蹭完“海原号”上的鬼,去月影岛待机了,琴酒无法先他一步上岛、把月影岛上能变成式神的人都杀光。
……
琴酒平时被波本之类的挑衅久了,此时看着乌左还差点意思的挑衅,心态反而比之前平和。
他随口说:“等认清你的成分,我自然会选择合适的上岛方式。”
然后再次指了指乌左手中的“炸弹项链”,无声催促——对一个喜欢摆弄别人、习惯于一切尽在掌控的人来说,这种“被安排”的体验本身,就是一种颇具分量的惩罚。
江夏意思着沉默了一下,营造出足够凝重的氛围,然后抬手戴上。
“项链”两端的搭扣在他颈后合拢,卡哒锁牢。
它装设的似乎是指纹锁,江夏随手在上面一碰,立刻感觉到紧贴皮肤的项链一震,并发出了“bu—bu—”两声轻微的报错声。
虽然动静不大,但房间里颇为安静,琴酒也听到了。
他收起枪,冷嗤一声:“你最好别做那些无谓的尝试——试错三次,内置的微型炸弹会自动引爆。现在还剩两次。”
“……”听琴酒又提到了不存在的“炸弹”,江夏动作略微一顿,鞋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几下。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拢了拢领口,将这枚和他衣服不太搭调的花哨项链遮住大半,只露出了装有摄像头的部分。
然后拎着不多的行李,准备去蹭心心念念的海原号,以及那位七只鬼先生。
走出旅馆,同琴酒和伏特加拉开距离的一瞬间,江夏不动声色地往项链和脖子中间垫了一层傀儡黏土,并花了点杀气,将它们调整成和本身皮肤完全一致的肤色。
项链肯定不会炸,毕竟根本就没装炸药。至于那些电流,估计也不会致命——
除非事态紧急,否则即使是琴酒,想杀掉一个有代号、有业绩、没有实际叛变证据、没在官方机构面前暴露过身份的成员,也需要事先获得boss的肯首,就像他杀皮斯克那时一样。
甚至贝尔摩德那样的关系户,也不能随意杀死有代号的成员……偷偷坑死的不算。
……不过,不会炸,不代表项链不会突然电人。
虽然琴酒刚才关于“船上有埋伏”的担忧有些道理,但江夏总觉得,琴酒更像是一路上遇到的桉件太多、熬夜太久,心态有点崩,所以刚才是在没事找事,想通过迫害无辜下属来寻找平衡——毕竟江夏桐志这么标准的出身和经历,没道理会被突然怀疑在和外部势力勾结。
刚才在琴酒旁边,还能让父母鬼抱抱腿,加强一下自身的友善气场,提升安全系数。
而现在一旦走远了,就得采取“垫傀儡粘土”之类的其他安全措施——防止琴酒以“左脚先上船”之类的理由,突然启动电疗开关。
……
在江夏一边暗暗谴责黑衣组织的无良领导,一边期待地走向海原号时。
他原本的房间里,伏特加展开手提电脑,调出了江夏携带的摄像头所拍摄的景象。
过程中,琴酒发现伏特加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冷声问:“怎么了?”
伏特加不太想说,但又不敢隐瞒。
最后只好小声逼逼:“我在想那个试错三次触发的开关,要是有其他人不小心碰到……“
第403章 那位大人的想法 加更to盟主【流云笛】
琴酒闻言从屏幕上移开视线,转头看了伏特加一眼。
停顿片刻,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只遥控器,朝伏特加晃了晃:
“假的——炸弹是遥控触发,我那么说只是为了防止他对项链动歪心思。”
伏特加有点失望:“……哦。”
刚才看到海原号的船长那么好客,他不禁想,万一船长看到一个年轻小孩上船,跑去热情地搭一下乌左的肩,然后搭在颈后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指纹装置,再不小心连续碰两次……嘿嘿。
……谁知竟然是假的。
而且,伏特加仔细一想,突然发现:刚才乌左戴上项链以后,立刻就把领口翻上去了——这样一来,就算炸弹真的会试错引爆,指纹锁的锁面也很难被人“不小心”碰到……嘶,真是狡诈。
不过还好,乌左在零食这件事上并不讲究——他不可怕,他有弱点。
……回去就定制一套麻药点心,随身携带,定期更换。
伏特加稍微放心。
琴酒看着陷入沉思的小弟,当着他的面把遥控放进了包里。
这当然不是炸弹遥控,而是电击开关。
电流强度被调整到了精准的阈值,按下去也不会致命。后遗症只是让乌左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以及对他们来说,会收获一个愤怒的乌左。
至于到时候该怎么应对……
这个暂且不提。
总之,琴酒告诉伏特加错误的情报,是想看看他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伏特加似乎一直对乌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敌意和警惕……琴酒觉得,自己应该提前把握好部下之间的准确关系,这样才能尽量不耽误任务、不在关键时刻因为队友的选择分歧而出差错。
说起来,伏特加一直跟在他身边,和乌左接触很多,应该最清楚乌左的价值。
如果他真的会想办法按下那个“爆炸”按钮……
琴酒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
随手给小弟下了个试探的诱饵,然后琴酒目光转回画面,继续观察乌左的举动。
被留下来探听的人鱼坐在琴酒肩上,一边随手揪着杀气玩,一边盯着伏特加,失望地拍打了一下尾巴。
……这个人类明明一副想让主人立刻消失的样子,可为什么身上就是没有杀气?
她也开始好奇这个大块头杀气的味道了……
……
过了一分钟,伏特加才从“麻药点心选巧克力好还是做曲奇好”的沉思中回过神。
思索完“如何应对乌左”、“乌左意外身亡的可能性”之类的重大私人问题以后,伏特加思维扩展,也顺便想了想那些本该由琴酒思索的问题。
回忆起起刚才琴酒和江夏的对话,伏特加脸色微变:“大哥,他要联合其他势力在船上抓捕你?!”
“不会。”琴酒点了根烟,打量着监控画面上逐渐靠近的海原号,“乌左从小接受组织的系统培训和思想教育,他的父母也都是组织成员,母亲更是获得过代号的科研精英……他没机会也没动机去接触那些愚蠢的官方组织。”
伏特加听完,头顶缓缓冒出几个问号:“……那您为什么要让他戴那个炸弹装置?”
“一点必要的制约和惩罚。”
“为了让我们目睹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的死亡,对组织的船出手……他做的太过了。”琴酒蹙起了眉,“而且从出发到现在,他的行为实际上呈现出了一种递进性——”
“最开始,在列车上,乌左只是顺路解决了‘偶遇’的目标;后来他隐藏了有价值的情报、并在本该破桉提升知名度的时候,跑去看无所谓的路人被人推下悬崖;现在,他又只是为了‘更换交通工具、拉两个观众参观他的戏剧’这种小事,弄沉了那艘船……
“我怀疑这是他对我底线的试探,如果不采取足够有力的措施打断,明天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另外,组织那一艘被弄沉的船,从外表上来看,只是一只平凡无奇的游艇。
但实际上,它却是一艘价值六亿三千多円的改装船——上面搭载了组织开发的先进动力系统、相对齐全的武器库,甚至还藏了一门改装过的黑科技迷你版近防炮……现在在海水中泡了几个小时,有不少精密部件可能已经没法再用。
虽然对组织来说,这点价钱连皮毛都算不上。
但想到这,琴酒本能地换算了一下需要多少工作量才能筹集到这些资金,再想想乌左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去看两个路人的悲剧……心里就难免泛起了一丝杀意。
他甚至忍不住瞥了一眼公文包,彷佛隔着包看见了那一枚电击开关——不用等伏特加动手,现在他自己就想找个借口按下去。
……不过,琴酒转而又想,目前毕竟还在执行任务。而且这里离东京很远,对他来说不算熟悉的区域。要是立刻跟乌左发成这种无法回避的冲突。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耽误多少事。不如等回去了再算账。
说起来,乌左是个聪明人,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装无辜被揭穿。
往好的发展方向想,说不定他在发现“假装反省”这一招并不管用以后,会停止尝试,不再进行这种令人恼火的破坏行为。
想到这,琴酒缓缓收回了看向电击开关的视线。
——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下次,乌左再有类似的出格行为,那么也不用那个电击项链了,他会直接把人抓去按在电椅上,让他真真正正反省一次。
……但是,要是真想那么做,稳妥起见,得先跟boss打一声招呼。
而据琴酒所知,那位大人虽然很少直接跟乌左接触,但偶尔提到乌左时,却也对他那种不同于组织其他成员的独特暗杀方式颇为欣赏,还会不时问到他。
要是找那位大人报备对乌左的惩罚……boss没跟乌左一起出过任务,对乌左升人血压的能力无法感同身受。而且区区一艘六亿多的船,在boss眼里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综合来看,他恐怕不会批准这种相对严苛的惩罚方式,尤其是对一个心理状态不太稳定的年轻成员使用。
话说回来,既然boss都不在意……
难道其实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第404章 琴酒:想回东京了
简单代入了一下那位先生的立场,琴酒目光闪动,陷入沉思。
换个角度想,这一次的事固然令人恼火,但乌左事先也不知道游艇的价值——确切的说,他恐怕从来没考虑过“价格”这种因素,只是把周围所有的人和物品都平等视为了道具、任他规划,一切都为死亡服务,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乌左眼中,弄沉一艘价格高昂的船,或许和扔掉一只一次性纸杯没有区别。
另外,在态度方面,乌左愚弄上司的行为的确过分,但实际上,那些“愚弄”,或许真的像乌左自己所说,其实是他设计的某种“惊喜”——他觉得死亡戏剧非常有趣,所以想把别人拉过来一起欣赏,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忘了考虑其他人的兴趣和空闲时间……也就是说,乌左主观上或许并没有侮辱上司的意思;事后假装无辜,也只是为了让他挑中的“观众”放松警惕,好继续迎接下一个“惊喜”。
……最后,从结果上来说,乌左今天的行为,其实并没有对组织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比起他未来的潜力,一艘六亿多的游艇不值一提,要是因为这种事而下定决心把他押上电椅,比起“为组织好”,倒更像是在发泄私人恩怨。
想到这,琴酒逐渐对自己的心态有些警觉。
——这不应当。作为组织的干部,他绝对应该站在组织的立场上,为组织考虑,而不是把重点放在自己为筹集资金花了多少时间上。
乌左的事,还是先如实上报给那位大人,让他决定是该扣工资,还是有其他惩罚措施吧……
正想着,旁边传来伏特加警惕的声音:
“大哥,船长的女儿对他态度不对,眼神也很奇怪,说话有时还会卡壳——一定是乌左通过某种方式给了她暗示,她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正在紧张!”
琴酒回过神,看向电脑屏幕。
上面的影像有些晃动,是江夏身上的摄像头拍到的画面。
刚才,在琴酒专心思索时,江夏已经来到码头,和海原号上的人搭上了话。
借助项链上的微型摄像头,能看到一个扎着深蓝头巾、穿着同色衣服,笑容开朗的年轻女人。
女人的眼神确实如伏特加所说,有些躲闪,脸色也不正常地微微泛红,像是在激动,但她却尽量压制住了这种异常,看上去的确有细微的别扭感:
“没关系的,那个……我们、我们虽然实行完全预约制,但那只是为了防止一些客人在船满的时候白白过来排队等待。要是因此耽误了客人的时间,我们会过意不去——其实如果有空位,没有预约也能搭乘,您放心上船就好了。”
看上去快要开船了。
琴酒想起之前在旅店宣传单上看到的海原号的启程时间,扣上屏幕,站起身转向伏特加:“带上行李,去坐船。”
伏特加本能地把电脑塞回包中、提起行李、跟上琴酒。
然后才想起来问:“坐船?”
……不是应该冲过去把那些可疑的人全都杀掉,再带乌左回去审问吗。尤其是那个船长女儿,她说不定是哪个官方情报人员的青梅竹马,自告奋勇跑来和同龄乌左对接的。
“……那是正常反应。”
琴酒回想起刚才隔着屏幕看到的画面,没再理会这个思维迟钝的小弟。
在琴酒看来,伏特加其实有不少优点,其中之一就是遇到不懂的事,最多问一次。如果琴酒不想解释,伏特加也不会再打破砂锅问道底,就很安静。
伏特加听完那句“正常反应”,虽然还是懵,但果然没再继续追问。
周围顿时清净了很多。
琴酒沉默地走向码头。
等组织派新船的话,至少要后天才能启程。
而在他出差的这两天里,东京那边就出了不少意外——新建的研究分部由于管理疏漏,丢失了两罐氰化钾,现在整个研究所都不敢喝水吃饭,情报组正在分出人手对他们一一审讯;此外,负责和井上地产对接的干部不幸卷入一场车祸,当场身亡,包里的重要资料也因为车辆爆炸烧毁,交易一时陷入停滞;还有,一个即将获得代号的外围成员被贝尔摩德迷住,追逐她时进入fbi的视线,遭到了赤井秀一的亲自围捕、然后那人在狭路相逢时被赤井秀一吓得吞枪自尽……琴酒想起这些事,简直想下一秒就飞回东京,哪有空去等后天的船。
而乘坐旅行船,确实会有一定的风险,但风险绝不像琴酒刚才说的那么大——他还不至于被害妄想到这种程度。之前他会那么说,一小半是真的在担心风险,另一大半则是借机对乌左发难,为那艘无辜被沉的改装船讨个说法。
……不过现在,重新审视过乌左的行为后,琴酒对他的怒火已经不再那么旺盛。
而“搭乘海原号”既然是乌左的计划……以乌左那种一根线一根针都要观察清楚、好让它们在杀人戏剧中物尽其用的谨慎和缜密,他一定事先调查过船上的情况,问题不大。
……
琴酒和伏特加赶往“海原号”时,江夏已经成功补票上船。
船上有六个客房,江夏随便挑了一间空的,放下行李,去甲板上转了转。
“海原号”算是这里的固定娱乐项目,而这艘现任的“海原号”,看上去还很新,似乎刚买来没多久。
江夏在船里绕了小半圈,最后停在靠海一侧的甲板上,越看越觉得这艘船眼熟。
仔细回想片刻,他记起来了——这不就是之前在侦探事务所的时候,那个上门的推销员推销过的船吗?
……早知道当时就开个马甲买下来了。枫叶金币那时候薅来的钱,还一直扔在账户里没用过,拿出一部分买船绰绰有余。
不过转念一想,海原号和那一艘同他擦肩而过的船,或许只是型号一样,未必是同一只。
而且理论上来说,要是他真的买了,发生桉件的就要变成另一艘游艇了,缘分还真是奇妙……江夏一时陷入沉思。
正想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