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敌、我、友三方的权力游戏
夺取奉圣州南部,也就是后世张家口市东南部的地盘,本来就是幽州军在大观四年在燕地战场上的目标之一。
所谓的燕地,其实就是依托燕山山脉而展开的地盘。得形胜之利,就是要全据燕山。
燕山的地形则是南部多高山峻岭,东北部多丘陵,西北部多山谷。所谓山南诸州,就是指依托这燕山南部高地的平原州郡。也就是后世的京津塘地区,再加上廊坊、涿州、易县等边边角角。
现在除了易县,也就易州还是辽国的据点,山南诸州,都已经被武好古占领。
山北诸州,则是指燕山西北的一系列谷地。如果从地形上说,又可以分成两个大块。其中奉圣州南部的儒州、可汗州、奉圣州首府永兴县、归化州都算是几个相连在一起的谷地,算是一块地盘。这些谷地土壤比较肥沃,又有归化州的铁山和石炭矿,而且周遭的山地又有丰富的林木可以砍伐,因为桑干河尚有一定的通航能力,运输也算方便。是非常不错的富庶之地。
另外,这一串谷地的地形都非常狭窄。只要据守住几个山口,辽军或者是将来的金兵,就很难打进来了!
辽国的蔚州、弘州、应州,还有辽国的西京大同府,则是另外一块地盘。和奉圣州南部的谷地相比,大同、应州、蔚州、弘州等州郡所处的谷地则要开阔很多,有利辽国的骑兵集群运动。而且,因为距离天津府太远,资源很难运输,所以对于武好古而言,是堆难取难守的鸡肋。
而易州,则控扼着山南诸州通往山北诸州的两条通道中的一条,由易州走紫荆关、飞狐口,再向北,就能进入蔚州盆地。
至于另外一条通道,当然就是走奉圣州南部这一片了,占领奉圣州首府永兴县后,就能沿着桑干河谷开进,进入大同府下辖的弘州。
也就是说,武好古攻下易州可以封锁辽军越燕山而来的通道,而攻下奉圣州南部则可以打开通往辽国西京大同府的通道。
而西京大同府一旦受到武好古的威胁,辽军还有心思在易州、定州一带作战吗?
“大王,纪学士是想让咱们吸引辽军主力去奉圣州,好方便宋军进取定州、祁州、真定府北部啊。”
天津市城外,刚刚挂上北平王府招牌的原宣抚司城堡之内,武好古正在听取总军机房军机们的分析。
现在赵钟哥担任了幽州军东路总管,率领一个将的步兵,还有平州张家、滦州赵家和营州西门家的兵马,驻扎在幽州镇东部的平、营、滦三州。慕容鹉则担任马军总管,指挥幽州军的机动兵团。西门安国则出任了幽州军的西路总管,率领一个将的兵力,再加上涿州刘家、易州曹家(易州还没拿下,不过已经封出去了)、蓟州左家(只占有一小部分蓟州土地)、武州虞家(并没有分配土地,不过可以得到幽州军发放的军饷)的兵马屯驻在涿州。
还留在武好古身边的宿将只有一位马政了。另外,武好古还提拔了王彦、陈剑和潘烨等几个青年才俊进入了总军机司的核心。
现在正给武好古进言的是潘家将门出身的潘烨。他是那下令“潘武绝交”的驸马都尉潘意的族弟,比武好古和潘巧莲小一辈,是云台学宫和骑士学院的双料毕业生。根本没理睬堂兄的命令,留在了武家军中。因为潘巧莲的关系,被武好古看成了自己人。
因为他是世代将门,在开封模范新军和开封禁军里面有不少朋友,对他们的情况是再了解不过了。所以是个“大宋问题专家”,在总军机房内负责宋军情报的搜集和分析。
对了,现在天下的形势,已经不是宋辽对峙,而是宋、辽、燕三方对峙。不过武好古和大宋朝廷并没有撕破脸,所以算是“友”,辽国则是“敌”,现在是敌、我、友三方在玩这场权力游戏了。
“陶节夫会如何布署?”武好古问。
这段时间,宋军河北、河东前线的人事进行了调整。
原先的河东路宣抚使陶节夫现在调任到了河北,同时又委派王安石的侄子王旉宣抚河东。以刚刚过世的韩忠彦之子韩治为真定府路经略安抚使,以名将折可适为定州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总管,以名将高永年为高阳关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总管,又以原任同知都军机司事王禀为模范新军都总管兼河北路宣抚都统制。
与此同时,朝廷还从陕西调集了三个将的新军,分别交给折可适和高永年指挥。加上之前跟着折可适进入真定府的一将折家军,以及归属王禀指挥的三将模范新军。
现在朝廷在河北战场上有了七个还算不错的将!
另外,虑北虑战的韩肖胄又缓过了劲儿,将所部兵马编组了三个步兵将和一个骑兵将,算上辅兵后,总兵力高达三万!
“到明年春暖之后,朝廷在河北战场上将有十一个能战的将!”潘烨道,“预计将会先用来收复定州、祁州、真定府北路地盘。纪学士希望我军出击山北,目的就是吸引部分辽军北上,以方便朝廷大军收复失地。
这很有可能是官家的吩咐,纪学士只是照做而已。”
“会不会偷袭天津府?”武好古问,“陶节夫就喜欢干这种事儿吧?”
“不能排除可能性,”潘烨想了想,“不过肯定会在收复定州和真定府北部失地,封堵了辽人再度入寇的通道之后。因为官家已经受不得第二次惊吓了!”
他对大宋官家的遗传性胆小还是很了解的!
“如果咱们的大军在奉圣州南部久攻不克,而朝廷在定州、真定府北部作战顺利。陶节夫恐怕会提出偷袭天津,不过此事很难得到诸路安抚、兵马总管的支持,一定会拿到朝堂上去议论的,所以咱们肯定能提前知晓。”
武好古点了点头,又看着马政,“仲甫,你说说,咱们该怎么打?”
“大王,”马政道,“属下的建议是,咱们先按兵不动,看辽人和朝廷怎么出招吧。
现在是两国三方!光是摸清朝廷的动作还不够,得摸清了辽人的动向才能立于不败啊!
在三方当中,咱们的兵力最少,但又是最精的。上万具装加上万余重甲步兵一出,还有不能击破的敌人吗?可是咱们的人少,不能要是拆开了使用,东撒一点,西摆一点就坏了。所以宁愿后发制人,也不能先发而动。”
武好古的具装甲骑和重甲步兵如果对上生女真敢达不一定稳赢,可对上辽宋两家,打主力决战肯定不怕。除非两家联手,用压倒性的兵力死堆。不过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至少现在看不出来。
“也好,”武好古点了点头,“那就先应下纪忆所请,到时候虚张声势一番,就算应付过去了。然后再坐观辽国和朝廷怎么出招吧!”
……
“陛下,河北西路对我大辽而言,已经是死地了!”
鸳鸯泺,大辽天子御帐。
刚刚替耶律延禧出了一个祸水南引之计的萧兀纳,此时正在木图上指指点点,分析战局。
“易州虽然是反攻析津府城的跳板,可是咱们真的有力量复夺析津府城吗?”萧兀纳连连摇头,“我看不成啊!自古攻城都比守城和野战要困难,咱们的兵马遇上幽州军,不仅野战不胜,连析津府这样的坚城都守不住几日……”
“那是武好古用了妖法!”萧奉先咬着牙道。
萧兀纳点点头,“是啊,人家都会妖法了,咱们还傻愣愣的往上送吗?”
这话说的对啊!
武好古都成妖了,你让肉骨凡胎的辽兵怎么打?
“那咱们怎么办?”萧奉先问,“总不能弃了燕地吧?”
“燕地不是弃于不弃的问题,而是根本守不住的问题!”萧兀纳道,“现在朝廷大军被分别布署在易州、奉圣州、定州和真定府、蔚应朔三州、中京道沿海和北安州等地。实在太过分散,极易北敌人各个击破。其中最危险的,就啊布于易州、定州、真定府等地的萧特末所部大军。一旦有失,恐怕就是全军覆没啊!”
“那该如何是好?”耶律延禧眉头紧皱着问。
从燕地和河北撤兵就是认输啊!
他这个大辽皇帝输得起吗?
而且宋军现在还在东京道的苏州镇东关外插了一脚,很可能会以此为据点加强和生女直的勾结。
这是要灭亡大辽国啊!
而且,就算宋朝没有灭辽的意思,光是失去燕地在财政上的损失,就能让大辽国垮掉了。
现在好歹有从宋人那里抢来讹来的财富,还可以支撑一阵子。一旦这些积蓄花完,大辽国也就该分崩离析了。
“陛下,”萧兀纳这时伸出手指,在木图的一角轻轻敲了敲,“您看这里!”
耶律延禧俯身一看,“燕门关?能行吗?”
“一定能行!”萧兀纳道,“宋人现在只盯着河北,根本没想到咱们还有这一手!”
第1084章 小米监军
从天津府回来的纪忆,终于也享受了一回只有赵佶最心腹的臣子才有的待遇——连夜入宫!
夜开宫门在赵佶即位前本是相当忌讳的事情,可是赵佶这位青楼天子总爱溜出去风流快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后来因为都军机司的设立,都军机凡遇军机重事,入宫通禀就成了惯例。
所以今日风尘仆仆,一路自河北急行而归的纪忆,黄昏时入城,晚饭后就被宣入琼林宫问对。
赵佶是在崇政殿的偏殿,也就是那间用来摆放地图台的大殿召见纪忆的。当纪忆抵达的时候,赵佶正和蔡京、张叔夜,和刚刚替代晋升右相(张商英外放,判海州事)的何执中出任尚书右丞苏迟,还有知枢密院事郑居中一起在看地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好古公开割据和高俅、钟傅相继败亡,现在的赵佶不大相信武臣,而是愈发喜欢对前线指手画脚了。
看到纪忆走了进来,赵佶连忙招他上前问话:“纪卿,武好古答应出兵奉圣州了?”
“回禀陛下,他答应了。”
原来鼓动武好古出兵奉圣州是纪忆和杨戬瞎琢磨出来,然后向赵佶上书的“献策”——宋朝的文官挺喜欢献计献策的,反正他们也没啥执行能力,只管让武将们去折腾,成功了有他们一份大功,失败了和他们没关系。
“会照办吗?”赵佶问。
“一定会的!”纪忆道,“武好古不希望朝廷和契丹停战,自然不能出兵易州。那么攻打奉圣州,夺取归化铁山就是不二之选了。”
不打岂不是更好?
张叔夜听了纪忆的分析眉头微皱。
纪忆的战略眼光是不错,但是打仗不是光靠战略,还得讲究战术,讲究战斗的。
武好古的主力是强大,但是数量有限的具装甲骑和重甲步兵,当然要追求野战决胜了。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在开阔地形上决战,胜利就很有保障,哪怕在比较狭窄的地形上野战也有极大的把握取胜。
所以幽州军必然会以寻求野战为目的进行布署,而攻打奉圣州南部山谷中的城堡,只会消耗武好古有限的兵力,所以他就算答应了,也是在敷衍了事儿……
“好!”赵佶拍了拍巴掌,“终于能把辽人赶出去了,也不须重创痛剿,撵走了就是。张卿,可知道了?”
“臣遵旨。”张叔夜连忙应答。
赵佶的想法,殿内的臣子们都知道。他得要留着河北的十一将精兵去防备狼子野心的武好古,同时也希望耶律延禧能够保住深入河北的兵力,去和武好古继续争斗。
这样他的大宋就能安稳了!
“真定府路、高阳关路和定州路三路大军,这一次必须要谨慎行事了。”赵佶继续吩咐道,“步步为营,堡垒推进,慢慢的从西、南、东三面向定州逼近。谁都不得争功,不得冒进,不得浪战。”
赵佶的布置是越来越具体了,如果不是因为胆子太小,他都恨不得亲自跑去前线督战了。
“陛下,逐走辽寇之后,真定府、高阳关和定州三路大军当如何布置?”
提问的是蔡京。在他看来,辽寇肯定是会被赶走的。现在他们赖着不走,根本是将自己置于险地。数万大军,就靠着紫荆关——飞狐口之间的狭窄山路为退路,稍有不慎,就是全军陷于绝地了!
所以只要武好古肯在奉圣州虚张声势一下,官军再来个步步为营,辽人怎么都退了。
赵佶吐了口气:“自是在信安军、霸州、保定军、雄州、安肃军、广信军、保州、定州,以及北流黄河沿线缜密布置,务必广造城池,深挖壕沟,积蓄兵备,勿使幽州有可乘之机。
若能如此相安,便也罢了。朕不过给了他半县之土,但燕地终是回归大宋版图了……朕总归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赵佶倒还挺会自我安慰的。武好古从大宋土地上取走的,不过是沧州清池县的一部分,原本就是荒芜之地。
而燕地无论如何,都回到了大宋的版图!如果再加上灵夏之地,河西之地,安西北庭之地,三佛齐海峡之地,现在的大宋版图之辽阔,几乎可以和盛唐相比。
至少从地图上看,赵佶还是一代雄主,妥妥的成吉思皇帝啊!
“陛下,那燕地……”蔡京小心地发问。
赵佶苦苦一笑:“如之奈何?还是勿生事端了。”他想了想,“上元佳节将至,得派个人去慰问燕地将士,让米友仁去一趟如何?”
郑居中提醒道:“陛下,上元节还有几日……恐怕来不及了。”
赵佶摆摆手:“晚到总比不到要好。
另外,让米友仁夺情吧,以枢密院都承旨监幽州军,你们看怎么样?”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就听见纪忆大声道:“陛下圣明!派出监军,意味着幽州军不是叛镇,而以米友仁监军,武好古是一定会接受的。”
按照唐朝的标准,是不是叛镇,一个看能不能接受朝廷的监军,第二个则看有没有节度使世袭。
现在武好古还年轻,离传位世袭还早呢。而且唐朝那些搞世袭的藩镇节度使家族大多没有好下场,武好古只要不脑残,是不会让子孙世袭节度使的。要不然他现在搞什么共和制?说什么选贤与能?
所以幽州镇的将来,似乎还有转寰的余地。
……
“大王,米元晖要来了。”
林冲一走进节度使堡的白虎节堂,就把刚刚得到的密报告诉了正在翻看由何天然奉命草拟的一份选举计划的武好古。
选举,当然是选贤与能了!
天津市和幽州镇都要在未来两个月内选出议政会以及元老院,然后再由元老院选出幽州镇的执政官,由天津市议政会选出知市官。
当然,选举的结果是不会有意外的。因为不存在反对党,幽州镇是武好古打下来的,反对派不是跑了就是死了,反正不会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天津市内倒是有不少人对武好古不满,不过也不会在选举时和武好古作对,因为他们都在忙着跑路去上海市发展。
所以幽州镇的第一任执政已经内定了武好古本人,而天津市的第一任知市则内定了苏大郎。
选举什么的,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不过即便是形式上的选举,但终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还是得认真办理的。
另外,《幽州镇约法》,也正在由云台学宫律学院的教授们起草!这可是根本大法,相当于一国的宪法,必须由幽州镇的元老院通过。
在“约法”通过后,还会继续制定《刑法典》和《民法典》两部重要的法律。幽州镇的社会秩序和经济秩序,也将以这两部法典为基础进行构建。
在武好古看来,这次的选举和之后的立法工作,甚至比即将开始的大观四年的战争更加重要。
听到林冲的报告,正在看文案的武好古只是哼了一声:“他来做什么?监军还是节度副使?”
“是监军,还受了枢密院都承旨。”
“呵呵,”和武好古同在白虎节堂里面的慕容忘忧笑了笑,“这是好事儿,说明官家还不想跟咱撕破脸。”
林冲道:“是啊,朝廷接下去还是重点对付辽人,十一个将步步为营向定州推进。大王,这是具体的布署。”
“都打听到了?”武好古从林冲手中接过一份公文抄件,看了眼,原来是都军机司下达给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的文牒抄本。上面有非常详细的部队番号、布署、推进的路线图。
“又是乌龟阵啊?”武好古一边看一边摇头。“有十一个将,何至于如此?”
“这是官家亲自布署的。”林冲说着,又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武好古,“大王,这是东京道的消息,耶律延禧要封乌雅束当东州海东军节度使。”
“东州海东军?辽国有这个州军?”
慕容忘忧笑着:“没有的,大约是新设的吧?在哪儿?”
“在高丽国的东界和西界。”
“什么?”慕容忘忧一愣,“怎么可能?西界是高丽国西京平壤的所在啊!怎么可能封给完颜乌雅束?”
“谁的消息?”武好古问。
“是光明君。”
这个渤海大氏的反贼还活着呢!他的主子宝剑君倒是有几年没听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这位光明君也换了差遣,终于在辽阳府谋到了个不错的差事,耳目当然也非常通灵了。
“那就错不了啦!”慕容忘忧哼了一声,“祸水南引啊,是个高招。乌雅束恐怕挡不住高丽国的诱惑,毕竟拿下高丽,生女直才能和咱们跨海相望啊……估计能拖上两三年吧。”
“两三年?”武好古一笑,“高丽人能扛那么久?”
“怎么不能?”慕容忘忧道,“高丽虽穷,但是志气尚存,不会轻易被人灭亡的。要不然,辽国早就吞并高丽了。”
武好古点了点头,笑道:“那咱们也插一脚吧!”
“大王要联手女直灭亡高丽?”
“灭亡?不,不,不灭亡高丽。”武好古笑着,“而是要保护高丽!”
第1085章 想当宰相米友仁
领了“监视”自家老师的差遣的米友仁,倒是利索的带着随从和赵佶赐下的几万匹绢帛,踏上了北去之路。不过并没有直赴天津府,而是在河北宣抚司所在的大名府暂停了下来,前去拜访河北宣抚陶节夫和宣抚司都统制王禀。
米友仁和陶节夫不怎么熟悉,不过和王禀的关系却不错,大家都是开封府的将门之后,一个圈子里的人物。另外,模范新军的监军张克公和米友仁也挺熟悉的。于是乎便由他们二位引领,一块儿去拜见了接了个烂摊子,还在谋划着什么大计划的陶节夫。
“元晖一路辛苦了!”上了年纪,脸上带着那么一点病容的陶节夫站在内堂门口相迎。
“为官家办事,有甚辛苦的?”米友仁恭敬的行过礼,便被陶节夫拉着,一起携手进了内堂之中。
王禀和张克公跟着进去,一并在陶节夫的内堂之中分别落座。等到女使端上茶水,米友仁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说道:“宣帅,辞陛离京时,官家吩咐下官先来趟大名府……幽州军还是要配合着河北军行事的,宣帅若有差遣,下官当尽力为之。”
米友仁说话声不徐不急,平稳如一的声调中尽透着文人儒士的闲雅,还隐约有那么几分得意。
武好古毕竟是他的老师!
而且在武好古麾下,武将们不说,文臣之中,论资历,论和武好古的亲近,谁能和他米友仁比?根本没有!赵佳仁、何天然、陆人佳、张熙载、苏大郎等人不过是文吏的水准。吕好问、吕本知父子稍微强一点,不过也不能和他米友仁相比啊。在他老爸米芾过世前,他可是海路市舶制置使,在武好古的团体中妥妥的是二号人物。
之前他因为是孝子,在开封府丁忧是没办法参与武好古的事业,现在既然被官家放出来了,那就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当然了,这个心思还是得先藏一藏的……可不能让陶节夫这些人看出来!
陶节夫看着有点意气风发的米友仁:“怎地?元晖你真的能说服北平王听命行事?”
米友仁笑了笑,道:“家师做这个节度使,只是不得已,他对朝廷,对官家,还是忠心耿耿的。”
他的话是有根据的!
别看他在家当孝子已经有段时间了,可是同武好古,同两位师娘之间,同师妹杜文玉之间,一直都是有书信往来的。
他当然知道武好古“天下为公”的心思……在西门青和杜文玉的信里面,米友仁都能从字里行间中感到两人的焦急了。
武好古好像不想当皇帝啊!这怎么能行?
你这个好徒弟赶紧来劝一劝吧!他当了皇帝,你就是当仁不让的宰相了!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两个女人着急,米友仁却是一点不急的。当皇帝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自己万般不愿意,被手底下一群贪图富贵的兄弟硬架上宝座的。这事儿自家老祖宗就干过,功臣将门就是这样来的嘛!
当然了,黄袍加身的事情也不能急。加早了就是天下人人得以诛之的乱臣贼子了!大宋天下承平日久,赵家皇帝早就深入人心。自家恩师不过割了半县之土,就被读书人喷成乱臣贼子了。如果太早把龙袍披上,十有八九会变成众矢之的。
所以这事儿不能急,得等机会!
说起来,去年耶律延禧就是差一口气打进开封府啊!他要是打下来开封府,自家的恩师才有从头收拾旧江山的机会啊!
真是可惜了……
“元晖啊,”陶节夫看着米友仁,皮笑肉不笑着,“其实北平王所具有的燕地也不是如今唯一的藩镇,府麟的折家,河西的章致平,还有高家统辖的灵州,多少都有点唐季藩镇的样子。只是朝廷的兵马,都能进驻其地的。”
这也是事实,府麟路虽然被折家世袭统治了一百多年,但是宋朝的禁军一直驻扎在府州的地盘上。直到现在也有两将河东新军驻扎府、麟、丰三州。
至于河西路,情况也有点特殊。因为朝廷没有直接派兵出钱参与安西之战,而是让大教化团这个半商业半宗教的团体参与了安西之战。有点类似于汉武帝让李广利组织的那场“游侠远征”。不过却组织良好,后勤充足,而且对手也出人意料的菜。所以取得的结果,也远远超出了朝廷的预料。
当然,出乎意料的成果不仅仅是取得了安西、北庭、天竺三个名义上终于大宋的都护府,还有一个被书院、道观、寺庙瓜分的河西路。
因为参与投资大教化团的博士团、寺庙和道观都要收取回报,教化团的战士们也要得到功赏,所以章援也只能将河西路的大部分土地户口都分封给书院、道观、寺庙和教化团的骑士还有甲士。
这样的分封,实际上也破坏了安抚使不管民政、财政的制度。让章援的河西路经略安抚使司变成了军、财、民一把抓的事实上的节度使司。
而且在河西大分封后,大宋朝廷的流官当然就失去了统治州县的能力。面对一群武装的庄园、书院、寺庙、道观,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所以河西州县的官员,都只能由河西路经略安抚使司派遣军事封建主出任。
另外,出任河西路经略安抚使同时还是大教化团团长和河西天理大书院(河西所有的天理书院都受大书院管辖)的司业,实际上也成了河西最大的封建领主。
不过章援也没有拒绝宋朝的新军入驻凉州。在他的安抚经略使司隔壁,就是入驻河西的朔方新军第二将的兵营!
最后,原本被高俅统治的灵州,也没有在高俅殉国后变成朝廷的直属州郡。赵佶派出了高衙内,也就是高俅的长子高尧康出任知灵州事兼兵马总管。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安排,是因为接替高俅出任西北宣抚的童贯所请。
童贯在奏章中告诉赵佶,高俅的灵州军还没有真正覆灭,因为领受职田的骑士户和府兵户中不会只有一个男丁可以从军。只有骑士庄园和府兵农场可以保持,完全可以进行二次征发,重建灵州军。
如果过早的对灵州实行流官统治,那些骑士户和府兵户就会担心自己的利益失去庇护,就不会响应二次征调了。
所以赵佶就把高尧康派去了灵州,同时又调集了一部陕西新军入驻了灵州城。
米友仁明白陶节夫的心思,他是既想要解决幽州问题,又不想和武好古兵戎相见,因为肯定打不过……
“宣帅,”米友仁想了想,“不如这样吧,就调集一将新军,跟着下官北上。如果能进入天津府最好,不行的话,就进驻沧州清池县吧。”
虽然沧州清池县还是大宋朝廷的地盘,但是基本没有设防。而把一将之兵调入和天津府接壤的清池县,可是个有点敏感的军事行动。
“两将!”陶节夫伸出两根手指,“一将进驻清池,一将进驻清州。”
陶节夫本来就没有想过能把一下子将部队调入天津府,先把两将新军开进和天津府接壤的清池县和清州,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行啊!”米友仁笑着点点头,“可宣帅麾下兵力可够用么?将两个将调入清池和清州,用于对付辽人的兵马是不是少了一点?”
陶节夫抚着胡须,“足够了……真定府路有四个新编的将(由相州团练改编)和一个河北军的将,定州路有折家军的一个将和陕西军的一个将,还有大名府的团练军,高阳关路有陕西的两个将和河北军的两个将。另外在保州、安肃军、广信军还有三个河北军的将。所以宣抚司直辖的三将开封军只是后备,不上前线也够了。”
“哦,那下官就放心了。”米友仁口中应着,心中却道:有十五个将加一个大名团练军,还真是不少了!所以可以拿出两个将去牵制幽州军的至少一个将……这样三个大宋的精锐新军将就能互相牵制,动弹不得了!
而老师一共只有四个步兵将,其中有一将还在辽东,再扣除一将守天津,可用的就只有两个将。正好一将对阵易州的辽兵,一将摆在平营滦三州。还剩两个骑兵将可以机动,但是骑兵将又不能攻城……大宋的这点心思,都用在了互相掣肘之上,这场定州之战,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陶节夫点点头,又对米友仁道:“元晖,你家在天津市还有不少产业和子弟吧?”
米家也是天津市的“发起人”之一,在共和行、天津银行、京东银行、佳士得唱卖行等产业中都持有股份。而且在天津市内还有自家专营的茶行、扇子行和报纸,买卖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是啊,”米友仁道,“下官家里面在天津市是颇有一点势力的,不知宣帅想要下官在天津市做点什么?”
“也没什么,”陶节夫笑道,“就想租用一二百艘运粮的纲船,价钱好说,但是操船的人一定要可靠。”
“行啊,包在下官身上了。”
第1086章 报告老师,朝中尽是国贼
二月初,仲春气暖。
不管河北的其他州县在辽兵的威胁下如此颤栗,可是一进天津府治下,便立刻就能感受到一种无比安全的感觉。
界河县境内,由砖石铺成的官道两旁,正是冬小麦茁壮成长的时候,绿色的麦子成片成片出现在眼前,显得非常养眼。也有一些田土中没有播种冬麦,不少农夫正在弯腰劳作。米友仁知道,他们大多是在播种棉花。棉花本不是天津府旧有的作物,是在安西战争结束后,由海路市舶制置司和博士团联手引入的。
当时米友仁是海路帅司,亲自主持了棉花引入,还为新式纺机的设计开出了一笔悬赏。
除了播种棉花和冬小麦的土地外,在界河县境内还有大量的草田,种了营养丰富的苜蓿草。界河县境内的土地,大多采用草田轮作法进行耕种。而且都是大片的田土,没有小块的田垄,所以马耕也极为普及。米友仁一路上就见到了不少正在耕田的壮马。
不过让人感到安全的,却不是这番欣欣向荣的农耕场景,而是整齐摆放在农田一角的盔甲、兵器和马鞍!一旦有敌人来袭,正在劳作的农夫们,马上就会披上盔甲,拿上武器,骑上战马,与敌厮杀!
另外,在大片大片的农田之间,还有不少高大的红色堡垒矗立着!这些堡垒都是夯土包砖,周围有壕沟掩护,占地虽然不大,但绝对是难攻不落的硬骨头。
这是所谓的“五骑士户连堡”,堡垒之中通常居住着五个骑士户,包括家眷、客户,可能还有一些亲族。往往有一百多个居民,除了幼童和年纪很大的老人,几乎人人都能持械作战。他们可以拥有的兵器,哪怕在宋朝治下的时候,也是不受什么限制的。毕竟骑士本就是小武臣的身份,而且此地又是抗辽的前线,还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兵器之禁自然松弛。
而在兵器之禁松弛的同时,附近的天津商市还十余年如一日,不断鼓励尚武的精神。通过举办各种武艺比赛、马术比赛,开设骑士小学、骑士书院,将天津商市打造成了一个佣兵市场。
到了如今这个天下隐约将要大乱的时候,分明是无险可守的天津府界河县,却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堡垒遍地,全民皆兵!如果不是苏大郎亲自到了边界上迎接,带着不少护卫和禁军官兵的米友仁只怕连天津府界都不敢进入!
“大王这些日子可没少念叨你这个得意门生啊!”
“若不是家父仙逝,友仁也不会离开恩师身边。”
“现在回来也不晚啊,大王这些日子正在忙着选贤与能,你一回来,共和府通判就非你莫属了。”
“什么是共和府通判?”
“就是咱们幽州镇的相公呗!大王要选贤与能,所以不愿意用节度使司的名义执政,就设立了一个共和府,由元老院选举,首领称共和府执政。执政府下设总军机司、总督察司、左通判司和右通判司。
左右通判司的职责是辅弼执政,亦有分工,左司管辖兵房、吏房、礼房、户房、工房、刑房等六房。右司管辖法务监、教育监、农牧监、市舶监、银钱监等六监。左右司的首领就是通判,各房的头头称主事,各监的头头称监某某事。
以元晖兄的资历和才学,二司通判之一总是有的!”
幽州镇名义上还是大宋的地盘,不过所执行的制度、法律,都和大宋不同,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不,应该是个独立共和国了!
因为没有“王”,所以在制度设计的时候不必过多考虑防篡位的问题——理论上,元老院可以弹劾武好古这个执政,也可以在五年后把武好古选下台!所以执政府下属的四司六房六监,都权责分明,不存在多少互相掣肘的制度设计。
和宋朝那套低效率的行政体系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还好回来的及时啊!米友仁心中自是一阵窃喜。在武好古系统中,一群高级别的文官里面,苏适被他老爸揪去了泉州当提举市舶司事,吕好问、苏迨都是学者,一个主持天津云台学宫,一个在丁忧期满后去了海州云台学宫。这三人看起来都不会过多参与武好古的割据,也就剩下自己一个好徒儿了。
二通判司之一,一定是有的,将来就是开国重臣啊!自家在新朝之中的地位,肯定比老祖宗(米信)在大宋的地位高啊!估计可以封个王爵,如果有功臣图的话,一定是名列前茅的。
满心欢喜的米友仁又跟着苏大郎策马而行了大约一个时辰,高大雄伟的节度使堡垒和天津市的城墙,就出现在视线之内了。
红色的城墙,在阳光下透出一股子雄浑之气。
硬质路面构成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川流不息,完全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状。
米友仁是带着几万匹犒赏军士的绢帛而来的,绢帛都用马车拉着,排出了长队,自然走不快了。所以他和苏大郎二人干脆带着少数随从先行,一路向节度使堡行去。
才到堡垒南门之外,就看见大宋北平王,太尉,幽州节度使,幽州共和府执政,首席元老武好古,一身棉袍,带着几十个随从,正大步从堡垒中走出,一边走,一边大笑着招呼。
“米小乙,可把你盼来了!”
刚才还和苏大郎有说有笑的米友仁一看见老师,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苦战从马背上滚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到了武好古跟前,拱手唱了个肥喏道:“老师,徒儿差一点就见不着老师您了!”
武好古一愣,伸手扶住哭哭啼啼的徒弟,关切地问:“怎地?是官家为难你了?”
“老师,官家倒没为难徒儿,只是朝中都是奸臣国贼,天天在官家跟前进谗言,要害死恩师和俺们幽州军中的功臣啊,连徒儿也要害死啊!徒儿在开封府,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啊!”
“什么?朝中尽有恁多的国贼?”
“哼,大王为国家恢复燕地,恁大的功劳,那等国贼奸臣却一心要害大王,天下还有公道可言吗?”
“是啊!这是要陷害功臣,要鸟尽弓藏啊!”
“嗨,朝廷就知道难为大王这样的忠义之臣!”
“是啊,官家也不修德,就知道宠信奸佞国贼,真是太可恨了……”
米友仁一番哭诉之后,跟着武好古出来迎接的幽州军的文官武将们也跟着嚷嚷起来了,一个个那是义愤填膺啊,就差要高呼“天诛国贼”什么的了。
“好了!”武好古喝了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胡言乱语”,现在还不是诛国贼的时候,牢骚可以发,这是态度问题,但是表过态就行了。
“元晖,驻扎在清池县和清州城的两将新军是怎么回事?”
往城堡内走去的时候,武好古就问起了两将新军进驻清池县和清州城的事情。林冲总军机司情报房早在这两个将开拔出发前,就得到情报了。不过却打听不到陶节夫的真实意图。
这可是两个模范新军的将,还是有点战斗力的!
“老师,陶节夫可能会在驱走辽军后,把这两将兵马开进天津府!还想从天津市租船运兵,走水路而来。”
武好古问:“他想开战?”
米友仁摇摇头,“他想不战而胜。”
“他要赌我不敢动手?”武好古眉头一紧,这个陶节夫果然不好对付啊!
“老师敢动手吗?”米友仁低声道,“辽兵一走,天下又是朗朗乾坤了,老师真的敢以一隅对天下?”
“朗朗乾坤?”武好古哼了一声,“他想得美!”
说话的时候,武好古已经和米友仁一起走进了节度使司衙署了。两人直接进了白虎节堂,然后分头落座,也不等茶水上来,就继续交谈起来。
“老师,官家已经有了布署,要咱们出兵奉圣州,吸引辽人的主力,再以河北诸军步步为营,把辽人从定州、真定府北部一带撵走。”米友仁道,“学生以为,此计颇为稳妥,得逞的概率极大啊,所以咱们不能出兵奉圣州!”
“没事儿的!”武好古摆摆手,笑道,“谋略这种东西,耶律延禧也是有的!咱们的官家和耶律延禧可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啊!所以,耶律延禧没那么容易输,官家也没那么容易赢。”
两个臭棋篓子凑一块儿那才玩的开心啊!据说在历史上,赵佶和耶律延禧后来都叫女真人捉了,一起关在五国部,一个封了昏德公,一个封了海滨王。也不知道两人私下见面的时候,有没有一起纵论治国用兵之法?
“那老师的意思是……”米友仁问。
“照着官家的吩咐去做!”武好古道,“你来带兵,你是我的学生,肯定得大用的!不过你没有战功,得立功啊!就给你5000铁骑兵,出居庸关、石门关,攻取儒州和可汗州。”
“啊!”米友仁被武好古的建议吓了一跳,“学,学生不会打仗啊!”
第1087章 外交官与小学生与战争 一
一支军队,正穿行在燕山西麓的峰谷之间。
山路险峻而狭窄,不过两三万人的兵马,也拉出了望不到首尾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前军已经到了紫荆关前,后军犹在燕山深处。
大辽知奚王府事萧干,此时便身在这支队伍之中。骑着一匹善于走山路契丹马,穿着一身窄袖的皮袍,戴着顶契丹风雪帽,也没有披甲,一双锐目四下打量,看着自己一手打磨出来的奚王府新兵,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在如今的大辽国中,萧干算得上是少有的真正把心思用在军事上的将领了。早在几年前,在河套草原上让武好古派出的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之后,他就已经深刻认识到宋国军事的崛起了。
在这之后,他可是花了不少心血研究宋国的新军事,甚至还不惜重金,让人搞来了大宋骑士学院的全套教材。虽然里面有很多内容萧干是看不懂的,但他还是看懂了其中最关键的内容——就是一切战斗,都要围绕密集的长枪或具装甲骑的结阵冲击展开!
而看懂之后的萧干,马上就意识到了辽国将要大难临头!
其实这套教材并不是什么保密材料,不少契丹权贵家里面都有。甚至还有不少流落天津市(界河商市)的契丹贵人子弟干脆读过骑士学院。但是真正从这套教材中看出辽国将要面临大难的,也只有萧干一人。
大难并不是因为这套新战术不可战胜,其实这种战术并不很“新”,更不是不可战胜的。早在唐初的时候,唐军就玩过以具装甲骑和密集步兵冲击为主的打法。现在骑士学院的战术,充其量就是初唐军队战术的升级版。而初唐的军队虽然厉害,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而且这套厉害的战术既不保密,也不难掌握。辽军一样可以模仿学习!
但是,久经战阵的萧干却很清楚,这套战术真正可怕之处在于会给对手造成重大伤亡!
密集的长枪和具装甲骑的冲击,就是一场可怕的杀戮啊!
长枪马矟的杀伤力,可不是弓箭能比的!而且其中的长枪兵还非常容易训练,不过就是举着长枪列队冲击,然后就是突刺、拍击等几个简单的动作。根本不需要从小训练的。
如果辽军也学会了这种战术,上了战场,遇到使用同样战术的宋军,还是会蒙受重大损失。现在契丹人中能上战场的壮士才多少?不过数十万而已。宋人呢?一千万还是两千万?
如果未来的战争变成长枪兵之间的消耗,契丹人还有活路?一命换一命的就被宋人兑干净了。
可是明知道辽军不能和宋军拼消耗,萧干还是一再上疏请求模仿宋国新军的战术。因为他知道,辽军如果学了宋国新军的战术必是九死一生,如果不学,那就是十死无生了。
有一条生路,总比没有生路要好!
不过耶律延禧一直听不进萧干的危言,直到去年在燕地领教了武好古的厉害,才让萧干出任同知奚王府事,负责训练奚王府新军。
在萧干走马上任前,他已经利用职权在悄悄训练一支小小的新军了,而且还有了那么一点心得和改进。
他没有照搬教科书,将手下的奚人战士训练成装甲骑兵或是铁甲步兵。而是走了一条介于步骑之间的路线,训练了骑马步兵。
因为奚人是农耕之民,马术并不精湛,而且也没有太好的战马来源,所以只能充当步兵。
但是因为奚人生活的地区马匹极多,所以骑马和伺候马的本事,在奚人中极为普及。因而奚兵是可以骑马行军,下马作战的。
而下马的奚兵又被萧干定位为了重步兵!而且还要求他们“身备二仗”,也就是同时掌握两种作战方式。一种是弓箭,一种是刀盾或者长枪。
也就是说,所有的奚人新军兵士都备有走马,可以快速机动。都拥有重甲,可以列阵而战。都能射箭,可以远距离杀敌,同时又兼近战的本领。勉强可以和早先宋军的那支房奴兵相比了。
因为奚人农户中还有不少能射箭打猎的精壮汉子,而且又经常参加军事训练,所以要练出一支类似宋国新军的骑马步兵也不是困难。
不到半年时间,萧干就拉出了一支还堪一战的奚人新军。官职也得到了提升,从同知奚王府事变成了知奚王府事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这点奚人同族,很快就要和宋人的新军去换命了。萧干的心情就怎么也愉快不起来了。
“和尚奴,离紫荆关还有多远?”萧干忽然问了一句。
“回太师,还有二十里。”
“还有二十里……”萧干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到午时。到入夜前,应该能全军通过紫荆关。“也不知易州城那里怎么样了?”
名叫萧和尚奴的粗壮汉子说:“有萧大王主持,太师当可放心。”
他说的萧大王是指奚六部大王萧遐买。奚六部大王是奚王府的最高长官,名叫“大王”,其实不是一个王爵,而是一个官职。萧干的父亲也当过这个官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萧干很快也会升任奚六部大王的。
萧遐买在去年的战斗中被赵钟哥打得惨败,后来带着残部和玉田韩家的余烬一起逃到了北安州。
不过他并没有受到惩罚,而是被提升为了奚六部大王,发送到易州带兵了。不对,这其实就是个惩罚了!
因为易州是死地,守在这里就是等死,用自己的死去牵制武好古,为萧兀纳的计划成功争取时间。
给个奚六部大王,不过是为了让萧遐买感恩戴德,好死心塌地的赴死。
而萧干这一次的任务,当然不是陪着萧遐买一起死了。而是要辅佐驸马都尉,北府宰相萧特末去执行一项近乎疯狂的豪赌!
如果战场豪赌取胜,大辽将可以夺取太原之地,然后再以太原交还燕京。
如果豪赌失败,那么大辽分崩离析的日子,大约也在眼前了!
……
“老师,老师,学生真的不会打仗啊!”
“莫怕了,多打打就会了!”
“万一要是败了,岂不是坏了老师的大计,还损失了老师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铁骑?”
“说的也是啊!”
天津市,武家大宅内,一席家宴刚到宾主尽兴的时候,就被多喝了几杯葡萄酒的米友仁给搞坏了。
这个米友仁的胆子看来也比赵佶大不了太多,白天的时候被派了带兵伐辽的差事,就怕得要死。一直提心吊胆,又不敢说。晚上被武好古拉到家宅里面喝酒,多喝了几杯,终于忍不住吐真言了。
武好古今天也开心,见到好徒儿了,所以也喝多了。听米友仁这么一说,就笑呵呵道:“那就不给你派铁骑了,让易州曹家、武州虞家、蓟州左家一起出兵,他们三家都没什么好地盘。等打完仗后,正好把永兴封给曹家,可汗州封给虞家,儒州封给左家。”
啊?
米友仁更害怕了,连忙冲着陪在武好古身边的西门青打眼色——西门大姐,救命啊!
因为米友仁给武好古和西门青保过媒,所以西门青和他关系不错,当下就劝道:“大王,不如让妾身的大哥率兵去打奉圣州吧。寅哥儿他名义上是监军,哪有让监军统兵的道理?”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是监军。好像还有个什么经制燕山军事的杨二郎。”武好古笑着,“就让他和寅哥儿一起去。”
“杨二郎?是谁啊?”米友仁问。
“是杨戬。”西门青苦笑道,“不知怎的,大王一直在背后管他叫杨二郎。”
杨戬不是和二郎神同名吗?所以就是杨二郎了……
“他啊……”米友仁吓得酒都醒了,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西门青。
西门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大王,您醉了。”
“没醉,喝点葡萄酒怎么可能醉了?”武好古横了一眼西门青,“本王自会让人辅佐寅哥儿的,就让王宗翰和王宗弼两兄弟辅佐寅哥儿。”
“王宗弼和王宗翰是谁?”
西门青苦笑道:“都是完颜部派来的人,王宗弼是完颜部的使者。宗弼则是大王的义子,现在和义勇一起在念骑士小学。”
一个外交官,一个小学生……
米友仁都怀疑自己的老师有没有当皇帝的命了?
“老师是不是要学生败给辽人?”米友仁壮着胆子问。
武好古一笑:“怎么可能?有宗翰和宗弼在,怎么可能会输?”
“王”是完颜部的汉姓。王宗翰就完颜宗翰啊!王宗弼当然就是完颜宗弼!而且王宗翰也不是孤身而来的,他带着上百个“敢达”,翻山越岭到了辰州,然后乘坐马家的商船抵达天津府的。
武好古顿了顿又道:“寅哥儿,你只管野战,攻城的事情,为师会派罗克敌负责,保管攻无不取。
对了,大姐,咱们的义勇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也该见识一下战场了!不如叫他和寅哥儿还有宗弼一起,去一趟奉圣州吧!”
第1088章 外交官与小学生与战争 二
“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响亮,就看见一支三不齐箭脱弦而出,去势极快,直直扑向一只十几步开外的奔跑的野兔,一箭射翻,野兔蹬了几下脚,很不甘心的一命呜呼。
“中了!”娇媚的欢呼声随即响起,“大哥儿,奴家射中了,该你了!”
发箭的竟然是十一二岁的少女,肌肤赛雪,五官如画,活脱脱一副美人胚子,年纪虽然还小,但却已经透出几分迷人的美貌……
美貌的少女,现在却是一身劲装,骑着一匹正在小步慢跑的折耳马,左手提着一张水牛角弓,右臂还保持着撒手放弦的姿势。小脸蛋上一股得意洋洋,仿佛在炫耀亲手杀害一只小兔兔的事迹。在她身边,还簇拥着不少锦衣少年,人人都鲜衣怒马,带着弓箭直刀,看着射箭的少女,都是一副讨好的笑颜。
这少女不仅人长得美,家世更是不得了啊!乃是当今燕地之主武好古的嫡长女武美娘。人如其名,又美貌,又尚武。真不知道哪位英雄能够消受得起了?
被武美娘唤作“大哥儿”的,则是个年纪仿佛的大男孩,生得稍有些粗壮,骑着一匹高高瘦瘦的骏马,闻言也笑着提起水牛角弓,又从撒袋中抽出一把羽箭,也交到了提弓的左手上,只留了一支羽箭在右手上,然后策马狂奔起来。
早就有不知道谁家的豪奴将几个装着兔子的笼子的门打开,几只细犬狂吠了几下,兔子们受了惊,飞也似的跑开,细犬则在后面驱赶。可是它们怎么跑得过天津马?很快就被那少年追上,少年在二十步开外就开始射箭,和武美娘不同,他射出的是连珠箭,而且射速极快,眨眼的功夫就射出去七八支羽箭,除了一箭射空,其余都命中目标。
周遭的少年看了,也是一片叫好。
武美娘却是不愿意了,小嘴一撅,嘟囔道:“分明射空了一箭!”
“大姐儿,”一个约莫十七八岁,衣着显得有些朴素,脸膛晒得黝黑,举手投足间都透出老成,名叫吴玠的少年对武美娘道,“武大郎这手连珠射在咱们小学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比王宗弼稍差,可是宗弼哥哥都年过二十了。”
又是一个武大郎!同样不是做炊饼的,而是精通骑射的小学生,还是武美娘的哥哥,武好古的长子武义勇。
对了,今天在天津市河北区郊外的这片树林外游玩的,都是天津市内的小学生!
小小年纪(有几个也不小了)就弓马娴熟,当然不是普通小学能交出来的学生,他们是天津市排名前三的小学的学生。大约一半人是天津骑士小学的学生,剩下的分别来自南开书院和天津文理女校。
在如今的天津市,可不仅是骑士小学的学生会玩骑射,连南开书院和文理女校这样学风严谨的书院小学,一样非常流行骑马射箭。这不仅是正式的课程,而且还是一种天津市纨绔子弟们都喜爱的游玩方式。
在天津,提笼架鸟逛青楼不算什么纨绔,会玩游猎和马球那才是入了纨绔子弟的圈子。
会游猎不就得精通骑射吗?打马球那就更考验马背上的功夫了,玩好了换根马矟就能直接上战场了。
另外,游猎其实也是一种军事训练。打仗,特别是野外浪战的本事,在课堂上,在操场上是学不全的。必须得野在外面,才能从理论到实践,真正掌握野战,特别是骑兵侦察作战的技能。
当然,也有人喜欢琴棋书画这些比较高雅的活动的。比如老成少年提到的王宗弼,虽然一身的武艺,却不大喜欢和一帮小同学们游猎打马球(他是老林子里面长大的,对他而言,天津郊外根本不算野外,一点意思没有),他喜欢的是弹琴和作诗。整天一副文士打扮,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号,叫“北坡居士”。
王宗弼还有个本家兄弟,名叫王希尹的,和宗弼差不多时间到的天津,不过文采更好,不久之前从南开书院毕业,考入了云台学宫律学院。他的爱好是书法,特别喜欢模仿赵佶瘦金体。
在“小同学们”游猎嬉戏的时候,王宗弼和王希尹,则是一身儒服,腰佩长剑,陪着到访天津的王懑(完颜阿离合懑)和王宗翰一起,在云台学宫内的博士团大楼内参拜天理。
天理当然是要拜的!天理可以保佑按出虎水完颜部兴旺发达啊!
而且天理博士团的博士还帮着完颜欢都(王希尹的爸爸)和完颜石适欢指挥的1000大军攻破了高丽人的十几座城关。
不久之前,大辽朝廷还封完颜乌雅束当了东州海东军节度使,还要把高丽国的东西二界都封给按出虎水完颜部。
不过按出虎水女真部的人也不傻,他们当然知道契丹人想要祸水南引了。
契丹失去燕地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了东京道,各路英豪都在摩拳擦掌,而按出虎水完颜部又是众望所归的女真人的领袖,也是时候跳出来响应大宋,挑战契丹了。
但是攻破了千里长城后,高丽国就好像一口失去了栅栏保护的瘦猪,赤果果的摆在了女真人的眼前。
虽然瘦,但终究还有几斤肉。更重要的是,高丽人的地盘和大宋隔海相望。女真一旦入主高丽,就能和大宋建立起直接的联络。
所以按出虎水女真部内就展开了争论。以阿骨打为首的一派主张马上起兵和耶律延禧干。而乌雅束比较保守,主张先取高丽的东西二界,打通和宋朝的联络,取得宋朝的支持。
争论到最后,也没达成共识。于是德高望重的阿离合懑就提出了先征求宋国的意见,然后再做出决定的建议。
所以才有了宗翰和阿离合懑的到访。
拜完了一面书写着“天理”二字的石碑后,武好古、米友仁和马政,就将完颜家的客人请进了议事的内厅。
客人的来意,武好古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他并不再乎是先对付高丽,还是先摆平契丹。也许在这场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期待生女真可以提前造反。
但是现在,他反而希望战争可以拖延下去。他现在需要养寇自重,需要时间巩固自己在燕地的统治。即便是刚刚分配到土地的骑士户和府兵户,也需要时间安置和耕作开垦。
“还是先打高丽吧!”听完了完颜阿离合懑阐述了来意,武好古也没客气,直接提女真人做了决定。
他说:“高丽所倚仗的就是千里长城,现在长城以破,西京平壤无险可守,不如先取平壤吧。”
完颜阿离合懑皱着雪白的眉毛说着:“可是平壤城池颇为坚固,并非曷懒甸的九城和千里长城上的宣德关可比啊。”
“无妨,博士团可以帮助你们。”武好古摇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和阿离合懑同来的完颜宗翰身上。
完颜宗翰是宗弼的堂兄,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长相比宗弼、希尹要粗野得多,也没有穿汉服,而是继续以生女真野蛮人的打扮示人。武好古知道,此人的父亲是生女真部联盟的国论勃极烈完颜撒改,在按出虎水完颜部中势力很大,几乎可以和占据部落酋长一职的乌雅束、阿骨打兄弟等人分庭抗礼。
宗翰现在也能说汉语,不过他却没有参与讨论,而是一直皱着眉头在看完颜宗弼和完颜希尹两个“文人”,显然有点不大满意他们的作风。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家伙还是对幽州镇的武力不大服气!
他和完颜宗弼、完颜希尹这些在天津市住了好几年的“敢达”不一样,还不知道幽州军的厉害。
“粘罕,”武好古直呼完颜宗翰的女真语名字,对女真人而言,这也没啥不礼貌的,名字就是用来叫的,“和契丹人打过吗?”
“打过萧海里。”宗翰嗡声嗡气地说,“那次砍了几个契丹人的脑袋,也没觉得他们多厉害。”
“还想砍吗?”
“想!”
武好古哈哈大笑,对身边的米友仁道:“元晖,带上他去一趟奉圣州吧。”然后他又指了指宗弼和希尹,“也把宗弼和希尹带上。”
米友仁看了看长得颇为豪勇的完颜宗翰,觉得比较靠谱,再看看宗弼和希尹——他们真的是女真人吗?怎么看着像文弱书生啊?
“学生领命。”心中怀疑,嘴上还得答应。
米友仁是要当宰相的,所以害怕只能在武好古跟前,不能大庭广众下怕。要不然哪有威信去服众?
武好古点了点头,又对宗翰道:“契丹人的精锐都在西路的易州,暂时还在对峙,都是深沟高垒,没有什么机会。不过北面却有机可乘,所以本王就派些投靠的汉军,再加上几百个炮兵去收拾。你也跟着去试试刀吧,看看能砍几颗契丹人的头颅回来?”
这事儿大概也是外交史上的奇闻了,哪有让外国外交官跟着本国军队上阵的?
不过完颜宗翰也不在乎,他就想看看正式的契丹军队有多厉害,顺便也摸摸幽州镇的底牌。
第1089章 军阀、地盘、加杠杆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天青云淡,冷暖适宜,正是用兵打仗的好时节。
昌平县城中,也渐渐有了市声发出。咕噜噜在街上滚过的车轮声音,挑着担子叫卖的市声,还有早早响起的兵士训练时发出的呐喊之声,混杂在一处,隐隐飘进了米友仁的兵马都部署的都堂当中。
冷冷的晨风吹进来,让米友仁和杨戬都只觉得精神一振。
武好古“近乎儿戏”一般的给他们俩派了带兵打仗的差。米友仁是北路兵马都部署,杨戬则是燕山北路安抚使。而且也没给他们什么转寰的余地,在和米友仁一块儿见了生女真的“敢达”之后,马上命令米友仁和杨戬出阵。
和他们二位一块出发的,还有武好古的长子武义勇,生女真完颜部的使者完颜宗翰,完颜部的留学生完颜宗弼、完颜希尹,以及十几个和武义勇玩在一起的同学少年,都是骑士小学的小学生。
顺便提一下,跟着武义勇的小学生中,还有一个是米友仁本家的兄弟叫米友达。有赵钟哥的一个儿子,名叫赵翼的少年。还有在幽州军中担任正将的吴扆的长子吴玠。还有几个武家、西门家、慕容家的少年。都是一群天津市的纨绔子弟,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就这样跟着米友仁上了战场。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
因为有武好古的儿子在场,米友仁和杨戬也不大好迁延推脱,只能麻利的上路,一路上也不怎么停留,真的和行军打仗一样,风餐露宿,很快就入了燕山北路都部署司所在的昌平县城。
到了昌平,米友仁和杨戬二位才发现武好古任命他们两个外行带兵北上,原来是进过深思熟虑的。
米友仁和杨戬虽然都是外行,但他们俩都有钱啊!而且都在天津银行里面存了一笔巨款。米友仁继承了米芾的巨额遗产,是共和行的大股东,天津市的三十三家发起人股东之一,自然是家财千万贯。
杨戬虽然没有投资共和行,也不是天津市的发起人股东。可是他是赵佶的“大内总管”,入内Nei侍省都知,贪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钱?因为带头“劝进”武好古当幽州节度使,所以他心里有鬼,上次回开封府就变卖了家产套现,通过京东银行转了几百万到天津银行的账上。
有钱和带兵打仗有关系吗?
在某种情况下,还真是有关系的。因为有钱就可以放债,而在如今的燕地,正好又有那么几个债台高筑的军阀。
这兵荒马乱的,有些个军阀家里也没余粮啊!
什么?军阀也有穷的?
真有!而且还很不少。
刚刚被武好古点了将的易州曹家的曹勇义,蓟州左家的左企弓,武州虞家的虞仲文三个,全都是穷得叮当响的穷光蛋军阀。
因为他们三家差不多是空有名目,而没有真正的地盘。比如曹勇义希望得到的易州,现在还在契丹人手中。没有地盘,自然就没有收入了。
而蓟州左家虽然是燕地世家(他家祖上是后唐的刺史,投降契丹人后长期镇守蓟州),但是却在争夺蓟州统治权的斗争中输给了棣州柴家的远亲,掌握着一营精锐辽国汉军羽林军的柴宜,只保留了在蓟州的私田和私城,也没多少财产。
至于武州虞家根本就是个外来户,他们本是武州宁远镇(靠近宋朝的府麟路)的豪强,算是西京道的世选之家。因为虞家一个名叫虞仲武的武官率领部队从西京道入援南京道,所以才赶上投降的。投降是投降了,可是地盘却没有得到一寸,全军都成了寄居乞食的客军。
没有地盘,或是地盘不够刮的军阀,当然就是穷光蛋军阀了。
武好古在燕地实行的是“分封制”,各州观察使自己刮地皮养活自己的军队官员,至于要怎么养,幽州镇共和府是管不着的。
共和府只管这些封了地的军阀能提供多少骑士,又分封了多少府兵户——军阀麾下的骑士户和府兵户,也是拥有选举权的幽州镇公民!另外,提供兵力为幽州镇作战,也是各个自治州郡和商市的义务,也都是有具体规定的!
至于没有地盘或者地盘太少的军阀,共和府只会给予极少量的补贴,保证他们不饿死而已。
想要大富大贵,自己去打地盘吧!
如果不服,呵呵,幽州镇“共和军”是最会以理服人的!
所以曹义勇,左企弓,虞仲武三个以及麾下的宗族、家臣、门客、死士、部曲,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面,就一直在苦捱日子,看着人家分田分地真忙,自己却是几个小钱应付了事,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想要哗变闹饷,一来怕死,二来武好古也给了言语,说是天暖之后就让他们出兵去抢地盘。
因此就一直苦苦坚持到如今。
如今武好古倒是履行了诺言,让他们北上去抢奉圣州下面的三个小州了——这三个州地盘虽小,但是油水都还不错,就是儒州稍微差一点。另外两个州都有非常肥沃的山谷,而且靠近桑干河,丰富的森林资源可以得到利用。不过儒州可以沿着西山扩张,将整个燕山北麓都吃下去,这样地盘也就不小了。
所以三个军阀都挺高兴的,都愿意出兵。可是出兵要钱啊!他们没有土地可以分配,手下的兵将当然都是雇佣军了。三家合计挤出了上万人的正兵,三四千辅兵,都跟叫花子似的,全都聚集到了昌平县,向提前成立的北路都部署司总军机房报到——武好古派米友仁和杨戬是当债主去的,又不指望他们真的会用兵。所以总军机房早就准备好了!
这一次领衔的是罗冈和章之凤。前者是攻城专家,后者刚刚陪着完颜部的使团抵达,对完颜部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且还调集了秘密成立的炮兵助战!
不过军事机宜可以给,炮兵也可以给,“丛林战之王”(指女真人)也可以忽悠了来帮忙。
但是军费却不能给!军阀给自家打地盘,让共和政府掏钱是不可能的!元老院根本通不过,而且武好古也没那么阔绰。
他现在没有了赵佶当提款机,只能精打细算过日子了,所以不能给下面的军阀军费援助,只能给他们两根“杠杆”。他们可以选择“加杠杆”,向米友仁和杨戬借钱,打赢了有地盘有战利品,自然不怕还不上。
万一打败了,那就自己上南开门城楼吧……
要“加杠杆打仗”和“自负盈亏”的意思,章之凤和罗冈,一早就告诉了曹义勇,左企弓,虞仲武三位。三个军阀听了差点没吐血,他们投了个放高利贷的主子!不过吐血归吐血,反抗还是不敢的。
所以昨天晚上接风宴后,三个苦哈哈的军阀就在一间密室之中,厚着脸皮开口向米友仁和杨戬借钱了。
……
“监军,您看着事儿,这事儿……”
“大官,您可别告诉我您从没放过债。”
“放债?这可不一样啊!这次只怕有借没还……”
“他们敢不还?”
“他们要真不还了,咱们俩怎么办?找谁去?”
“不敢,不敢的。他们离不开天津市!他们要不还,以后还能在天津市赚钱?没有天津市,他们在那几个山谷里面打得粮食,砍的木头,挖出来的石炭能卖个谁?”
一大清早,米友仁和杨戬两位都已经早早起了床,就在米友仁的都部署司内厅里面,一边吃早饭,一边商量着怎么填了武好古给他们挖的坑。
“真要借?”杨戬一脸肉痛的看着米友仁。
他的命真是太苦了,说错了话,这辈子也不敢回赵佶身边去了。本想着就在天津府养老,没想到自己的养老钱还叫人惦记上了。
这要借给了三个燕地军头,还不是肉包子打狼,有去无回了?
“不就是钱嘛!”米友仁比杨戬看得开,“大官,这钱你一定得借!友仁和恩师那是一体的,出点钱替恩师解决点小麻烦是应该的。而大官你,除了‘劝进’,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燕地的这番事业,可没你一份。你只有出了钱,才算是入股了。”
“啊……”杨戬眼前金星闪烁,“那,那,那咱家应该入多少股?”
米友仁一笑:“咱们俩一人一半,我出一百万,你也出一百万,总共借给他们两百万缗……至于利息嘛,就收个三分利吧,也不要利滚利了。”
杨戬听了这话,真有点哭笑不得了。借钱给那帮军头,能收回本就烧高香了,还三分利,还不利滚利。你这厮放高利贷放到军阀头上了!
“唉,”杨戬心里虽苦,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那就全凭监军吩咐……咱家也不求几分利,只求本钱能安稳回来就行了。”
米友仁摆摆手,笑道:“打胜了还怕没有三分利?放心吧,这比买卖包在友仁身上了,总少不了大官一份厚利的。”
第1090章 义勇的初阵
燕山北麓的交战,在春雨淅淅沥沥落下来的时候,悄然拉开了序幕。
和这个时代大部分的战役的开局仿佛,两支大军间的交战,都是从双方的侦察骑兵间的交锋开始的。充当侦骑斥候的通常是以骑射为主要交战手段的轻骑兵。在大战开始前,无数的轻骑兵会在一个相当辽阔的区域反复厮杀,反复较量,反复试探,反复争夺控制权。
取胜的一方,就会成为一大片战场的主宰,可以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屏蔽起来,同时又能以强势的骑兵对敌人进行贴近侦察。因此就可以在接下去的战斗中占尽主动!
在去年冬天退出除易州外全部南京道地盘的辽军,当然已经知道自己在列阵而战中不是武家军的对手,所以他们更加不愿意放弃对广阔战场的控制了。
因为只有控制了战场,拥有了主动,他们才能最大限度迟滞武家军的北进步伐,才有可能以相对比较少的兵力,守住西京道的奉圣州和中京道的北安州。
而在燕山北麓战场上,情况又比较特殊。因为双方交战的战场并不是适合骑兵运动的大片平原,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地。
山地、丛林、峡谷、溪流,和一座座深藏在山谷中的城池,就构成了整个燕山战场。
刚刚出任了燕山路招讨使的,正是为耶律延禧制定了西取太原作战方案的萧兀纳。
深知自己手中本钱不多,没有办法和武好古打一场堂堂之阵的萧兀纳,则在燕山战场上采取了“控山、筑垒、避战”的策略。
也就是控扼燕山,在桑干河、羊河流域的山谷地带大量构筑堡垒,以及坚决避免野外浪战的策略对付拥有重骑兵和重甲步兵优势的武家军。
而控扼燕山,则是萧兀纳防御燕山北麓的第一策,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策。
……
一夜春雨过后,天色终于渐渐亮了起来,山谷之中,雨雾弥漫,对面数十步外就难以分辨。春雨并不大,可一直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浇得山路湿滑到了极处。
完颜宗弼和完颜希尹带着几十个下马步行的骑士,只是牵着马一步步的在山道当中走着。虽然都披着蓑衣,但是大家还是被昨夜的雨淋湿了,现在又冷又累,不过仍然披着甲胄,头盔都不曾脱下。完颜宗弼走在最前头,步履稳健,只是警惕的四下打量。
跟着他的,居然是武好古的长子武义勇!十三岁的少年有着比同龄孩童高大健壮的体魄。也披着瘊子甲,顶着头盔,脚上的靴子外面还扎了双防滑的草鞋,拄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棍,一步步前行。哪里还有一点纨绔子弟的模样儿?
虽然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但是少年武义勇的脸上,还是堆满了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是他的初阵啊!
在离开天津府前,他的娘亲就亲口交代了,初阵必须打好!他是家中的庶长子,他父亲又成了一方豪雄,如果他不想一辈子浑浑噩噩,就必须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和威望。
如果做不到,那干脆战死疆场吧!
这个娘亲可真是够狠毒的,居然和自己未成年的儿子说这样的话……
不过武义勇懵懵懂懂也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远远不及三弟武义久尊贵,吃穿用度都差了不少,现在年纪小小的就被扔上了战场,而且还上了第一线。
如果换成武义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武义久是嫡子,父亲的继承人,嫡母的掌上明珠,从小就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怎么能冒这样的风险?
不过少年的心机终究是有限的,武义勇的心思很快就从天津府的家宅转到了燕山辽阔的天地之间了。
此处战场,才是男儿欲遂生平志的所在啊!
“大郎,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少年吴玠这时将一个酒葫芦递给了武义勇。他的年纪虽然比武义勇大几岁,但却是骑士小学的同班同学,和武义勇的关系极为密切。这一次更是自告奋勇,跟随武义勇一起上了战场。
一夜雨中行军下来,吴玠和其他大部分的骑士小学学生都人困马乏,还感到了一阵阵寒意逼来。所以吴玠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烧酒,让武义勇喝了暖身子。
武义勇在骑士小学是住宿的,每旬才得回家一日,自然和同学们混熟了,也没那么多讲究,接过酒葫芦,用嘴巴咬下塞子,然后就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接着又把酒葫芦递还给了吴玠。
吴玠也喝了几口,又传给了赵钟哥庶子赵翼,然后又是米友仁的堂弟米友达,西门安国的庶子西门子休,慕容鹉的儿子慕容彦,马政的儿子马扩,武诚兰的儿子武之章(本来应该是好字辈的,不过武诚兰要避讳,就给改成之字辈了),还有张觉的儿子张轩,还有一个骑士家庭出身的周风宇,都一一喝了。最后,酒葫芦又递给了在前面开路的完颜宗弼……不知不觉间,围绕着武义勇,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了!
完颜宗弼接过酒葫芦,却没有往嘴巴里倒酒,而是整个人僵立在那里,同时抬起左手,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前方,有情况了!
武义勇马上就紧张起来了。
他太了解完颜宗弼了,那可是在老林子里面长大的,在树林里面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
武义勇之所以会带着一帮好兄弟上前线,就是出于对完颜宗弼和一帮生女真“敢达”的信任。
在草原上,在田野间,在城市中,这帮生女真并不是无敌的。但是在山林里面,没有人比他们更强了。
这时完颜宗弼又做了个招手的手势,十个跟着完颜宗翰而来的完颜部的壮士马上飞奔上前。完颜宗弼吩咐了几句,他们就奔跑上了两旁陡峭的山坡,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宗弼又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武义勇。这下武义勇明白了,真的要打了!
宗弼把缰绳给武义勇是让他看马!这是早就分配好的,一旦遇敌,武义勇和他的同学们就负责照看马匹,战斗由完颜家的人去解决。
这不是看扁了武义勇等人,而是初上战场的少年必须经历的阶段。
完颜家的壮士都聚集到了宗弼身边,人人都抽出了兵刃,举起了盾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盾阵。
一夜春雨之后,弓弦都吸饱了水分,松软无力,所以不用。山路湿滑狭窄,也不是战马可以奔驰的地方。所以将要发生的是一场重甲步兵的遭遇战!
就在完颜宗弼等人列阵向前的时候,武义勇等人则牵着战马钻进了树林,将马匹拴好,然后就武义勇就和吴玠一起找了个视线良好的地方,蹲着看杀人。
山路上,狭路相逢的遭遇战终于开始了!
完颜宗弼等人遇上的是一百几十个从中京道调来的奚人战士,也是惯于在山区活动的骑兵,现在也是下马行进。不过他们原本的职业是农夫,不是深山老林里的渔猎之民。经验自然不能和宗弼等人相比,所以直到百十步外,才发现已经组成盾阵从雨雾之中杀出来的完颜部战士。
不过这些人也不知道遇上的是谁?还以为是南京道的汉人。奚人毕竟是统治民族,对于汉人、渤海人,还是有那么一点心理优势的。所以也没多慌乱,也抽出兵刃一拥而上了。
因为一方是结阵冲击,另一方没有阵列,所以一冲之下,就有十好几人被撞翻后踩死踩伤。惨叫的声音顿时传到了武义勇的耳朵里,让这个少年颤抖了一下。
冲撞过后,奚若似乎凭着人多,稳住了战线,一百多人在山路上挤在一起,挡住了女真人的盾阵。他们也有盾牌,也拿出来和女真人对撞,盾牌抵着盾牌,兵刃交着兵刃。打得那叫一个热闹啊!
武义勇有些耐不住,低声问:“吴大郎,咱们要不要上去帮一把?”
“没事儿的,宗弼准能赢,咱们去了也添乱。”
“怎么赢?辽狗人多。”
“宗弼已经打了埋伏……”
吴玠的话音刚落,方才消失在山坡上的十个女真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行到了奚人战士的背后,突然杀了出来,好像十只猛虎一样冲上去一阵砍杀。
腹背受敌的奚人马上乱了起来,他们放弃了勉强形成的阵列,纷纷往山路两边的山坡奔去。
女真人也一声呼哨,散开了盾阵,两人一组,也飞奔上山,开始追杀逃跑的奚人。
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招,再加上出众的体力,经验和悍勇,这场发生在女真人和奚人之间的交战,就在极短的时间中分出了胜负,本来势均力敌的战斗,现在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有人过来了!”
武义勇正在思考双方在这场遭遇战中的表现的时候,吴玠突然大喊了一声:“大郎,拔剑,两人队形,肉搏战!”
居然有个慌不择路的奚人撞了上来!
少年武义勇和吴玠,就这样迎来了他们一生中的第一场战斗!
第1091章 佛敌有妖法
武义勇杀人了!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十三岁,还在上小学(相当于后世的初中)的大男孩竟然是个凶残的杀手,而且下手阴险狡诈。在吴玠挺身与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奚人士兵格斗的时候,从一旁偷袭,下手又狠又准,一剑就刺入了那奚人的脖子和肩膀交界的地方戳了进去。
颈侧的大动脉瞬间被割断,然后随着长剑抽出,血柱顿时冲起老高,喷得武义勇满脸都是血沫子。
那奚人战士喉咙里面咯咯的叫着,扔掉了兵刃,双手捂着脖子仿佛想堵上正在飙血的伤口,可是哪里堵得上?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轰然栽倒。看着他倒下,武义勇才大口喘起了粗气,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吴玠手忙脚乱的用一把小斧子咔嚓咔嚓的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剁了下来,血腥的味道开始弥漫,突然间就有了一种很想要呕吐的感觉。
杀人,似乎和杀害小动物完全不一样啊!
作为一名骑士小学的小学生,武义勇的生活中充斥着杀戮,不过在今天之前,被他杀害的都是各种动物。什么猪啊,牛呀,羊啊,兔兔啊,大灰狼啊……杀人,却还是第一次,所以不大适应,以后杀多了应该会习惯的。
这杀死同类的感觉,毕竟和杀害动物不一样啊!
这一天,很多人在燕山北麓被杀害了。其中大部分杀人事件都发生在可汗州周围的山地之中。
可汗州旧称妫州,后世称为北京市延庆区,和米友仁、杨戬所在的昌平之间隔着约四十里的连绵群山,群山之间又有一条近乎笔直的峡谷,称为关沟。著名的居庸关便在关沟之中。不过对燕山地形比较熟悉的军将武官都知道“居庸之险,不在关城,而在八大岭”。所谓的八大岭,就是后世的八达岭,著名的八达岭长城就在此处。现在虽然没有明长城,但是八大岭山口处却有一座始建于战国时期的关城,名曰军都城。
通过军都城要塞,就能进入北京市延庆区,也就是可汗州了。可汗州的辖区很大,不过真正有价值的就是可汗州首府怀来县(此时的怀来县和后世不在一个地方,而是在后世延庆区的地盘上,拿得是北京市的户口)所在的两块面积不大,但是非常肥沃的盆地。
其中一块位置靠南,长约一百五十里,宽三十里。另一块位置偏北,长约六十里,宽二十多里。两块盆地通过一处比较宽阔的山口相连在一起,桑干河和羊河(桑干河支流)从中通过,灌溉了大片肥沃的土地。所以这两处山谷开发得都很不错,有大约70万亩良田。
因为周围的燕山山脉中有许多契丹皇族后族所建的寺庙,所以在这次战争爆发前,这里70万亩良田中的一多半都是寺产,余下的则大多归燕地诸家和契丹贵人所有。不过现在,这里除了寺庙的产业不能动之外,其余的土地都被分配给了从燕地逃亡出来的玉田韩家的子弟。
而奉命守卫可汗州的,则是奉圣州武定军节度使耶律控里古,也就那位在漷河河湾之战中被赵钟哥打得大败的玉田韩家的老长辈。
在去年的战争中,居庸关因为守将的叛变,落入了武好古之手。但是位于居庸关北面的军都城,却依旧在契丹人的控制之中,后来又被交给了戴罪立功的韩家人。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军都城及其周边,就跟个大工地仿佛,一直在没完没了的施工,加上本身的地形就险要,所以有了点金汤之固的意思,想要强攻军都城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军都城周围的山地,也不是不可逾越的天险,所以激烈而且血腥的战斗,就在怀来县周围的山地中展开了。
……
就在武义勇杀人事件的次日,一大清早,属于武定军的传骑,流水似的从四面八方直入可汗州州城,这些传骑带来的都是同样的消息。
“佛敌宋军来了!”
被称为“佛敌宋军”的,就是武好古的武家军,包括依附武好古的那些燕地豪强,现在统统都是辽人口中的佛敌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称呼,看看可汗州城内那么多要饭的和尚就知道了。这里现在就是个和尚尼姑的难民营!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不断有失去产业的山南诸州的和尚尼姑通过居庸关——军都城的路线,成群结队的过来。到耶律控里古那里哭诉他们的悲惨遭遇。
原来这帮辽国和尚成了武好古的“分田分地运动”的最大受害者!燕地的土地都不够那么多的骑士、府兵和军阀们分配,哪里还能顾及寺庙的利益?而且武好古的势力是信天理的,对于佛教的态度当然是限制了——这伙人太消极,就知道吃斋念佛,不事生产,还不肯加税!大辽国就是被他们吃穷的,武好古的共和政府怎么可能容得了他们?
所以武好古在攻破析津府后,马上就颁布法令,没收全部的寺庙土地,同时对庙宇的规模,佛像的数量,僧尼的数量进行严格限制。没收了大批的铜像,强迫数万年前力壮的僧尼还俗,同时也取消了寺庙僧侣的所有特权,还把不少寺庙改成了天理书院。
这样的行动几乎可以称为一场“法难”了!自然有不少不甘心的和尚尼姑逃往去了山北还在契丹人统治下的地盘。
而武好古对此的态度,则是放任年长的僧尼离开。反正他们也没有劳动能力,留下来吃饭吗?
跑到可汗州的和尚大多上了年纪,让他们当僧兵是不可能的。但是却可以用来搞宣传,耶律控里古给他们吃饭,他们则用唾沫星子喷臭武好古,把他说成了十恶不赦的佛敌。还号召可汗州的善男女们都拿起武器和佛敌战斗!
拿起武器和佛敌战斗是不敢的,辽国现在流行的又不是白莲教,也不是净土真宗——善男信女们要都敢战斗,第一个推翻的就是契丹人的统治!不过在一群和尚尼姑的蛊惑下,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卖点力气帮着契丹人修筑城堡。
包括可汗州州城、巩山县城、军都城、乔山城、涿鹿山城、大山口城在内,一系列的堡垒群在不长的时间中,就出现在了可汗州的地盘上。
另外,位于怀来县盆地内的,又不在可汗州州城内的寺庙,也都被改建成了堡垒,由玉田韩家的子弟入驻其间。
一番布置之下,怀来县盆地的防御看上去倒是让人放心了。
但是周边的山地并不是无法通过,所以耶律控里古就从萧兀纳那里要来了一支奚人军队,用来控制周边的山林,防止宋国的佛敌渗透进来。
可是出人意料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布署在周边山林中的奚人军队遭到了可怕的宋军斥候的攻击,损失惨重!
……
“怎么可能?企先,是不是搞错了?这才一日一夜,怎么可能损失了那么多人?”
担任可汗州刺史的韩企先摇了摇头,“大爹爹,不会错的……从来只有多报战功,哪有多报损失的?那些奚王府的兵马又不是雇佣来的,可以吃个空额什么的,所以要在战时多报损。”
“这也太多了吧?都,都快上千了!”
被投入到燕山中打山地战的可不止完颜宗弼这一队,宗翰、希尹也各带着一队人马。另外,曹勇义、左企弓和虞仲武也从各自军中选出了一批勇士投入了燕山。罗冈、章之凤领导的北路总军机房也在天津府雇佣了一批善于山林作战的佣兵——这样的人在燕地并不少见,燕山中有不少猎户,山贼的数目也很有一些,其中身手不错的都被吸引到天津府,在重赏之下,自然都来给“佛敌”卖命了。
所以被投入到怀来县盆地周围山林中的武家军斥候小队一共有数十支,人数有四五千之多。即便没有那百余个生女真“敢达”,也足够给耶律控里古麾下的奚人造成重大伤亡了。
“还是把兵马都收回来吧!”韩企先愁眉苦脸地说,“那些奚人没有用啊!看来控山是不成了,只有老老实实的守垒。”
“守垒?”耶律控里古皱眉,“可是他们有妖法啊!从析津府城逃出来的人不都说武好古使了妖法破城,无尘大师还上城墙去念经,结果都不知所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西天……”
“有妖法也没办法啊!”韩企先苦笑道,“孙儿带兵去守军都城吧!只要能守住军都城要塞,怀来就可保无虞了。”
虽然燕山四处漏风,但是适合大军通过的也就几个口。军都城——居庸关又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口。如果把守住了此处,武好古的大军就很难进入怀来盆地。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耶律控里古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法子,“企先,千万小心啊!城内有不少和尚,其中也有些得道的,不如都带了去,到时候一起念经,说不定能破了武好古的妖法。”
第1092章 妖法厉害
晨光尚未泛起,天地之间,依旧是一片漆黑。天空中浮着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亮的踪迹,只剩下了若隐若现的星光在天穹之上闪烁。
黑暗之中,一支多达5000人的队伍,正静悄悄的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之上。人衔枚,马裹蹄,笼头和嚼子紧紧控住了战马的嘶鸣。只有密集而又低落的脚步声连续不断,伴着春风拂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蒙着头不知道走了多久,武好古私自任命的妫州都管曹勇义(刺史和观察史什么的都是朝廷才能任命的,所以武好古的共和府就“发明”了不少新名号)才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黑沉沉的,看样子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能看见朝霞升起在东方的天际。
在黑夜中穿越处于前线的大片山林,是一件非常冒险的军事行动。曹家的5000精兵,在狭窄到了极点的山路上拉出二三十里的细长队形。道路两边都是山坡和茂密的森林,简直就是打埋伏的最佳地形。如果有了两三千敌人从黑暗中杀出来,5000曹家兵马连组织抵抗的可能都没有!
不过陪同曹勇义行军的章之凤和完颜宗翰却一点都不担心会遭到敌人的夜袭。因为之前的“丛林战”给耶律控里古麾下的奚人造成了重大的伤亡,光是送到昌平县城的甲首就超过了1500颗,还有一百多个快被吓死的奚人战士被活捉,也送到了昌平县。
这么大的损失,一定会迫使可汗州的契丹人收缩兵力,放弃和幽州军争夺燕山山地控制权的。
果然,没过多久,派到怀来谷地周围山地游荡的斥候队就基本没有斩获了,而且也没有了发生交战的报告。这说明耶律控里古已经受不了损失,放弃燕山山林的争夺了。
而怀来谷地周围的小山沟、寺庙、峡谷等等可以藏兵的地点,也都先后落入幽州军的斥候队之手。特别是从昌平通往怀来谷地的这处山间小路,更是在幽州军斥候队的牢牢控制之下。
有了这些斥候队的掩护,缩在怀来谷地的辽兵别说打埋伏搞夜袭,能知道有5000曹家兵马偷过燕山就算不错了。
当然,这场奇兵偷过燕山,直插怀来谷地的行动并不能直接攻破卡着幽州军北上咽喉的军都城,也不可能直接攻破可汗州州城。唯一的直接后果只可能有一个,就是绕到军都要塞的背后,插入军都要塞和可汗州城之间,切断两者间的联络。
但是军都要塞中的储备是怎么都不可能少的。即使陷入被包围的困局,也能凭借自身丰沛的储备,长久坚持下去的。
所以幽州军北路总军机司策划的这场迂回穿插,对于军都要塞中的辽军,仅仅只有心理上的作用。
不过章之凤相信,只要军都要塞中的敌人被围,他们一定会很快选择投降的!
完颜宗翰这个时候则用一种轻蔑的眼光打量着所谓的曹家精兵。不过如此!和生女真的儿郎相比,根本算不上精兵,甚至还有一点弱。兵器只能算马马虎虎,人人都有甲胄,不过大部分被是铠甲而是披甲。长枪、刀盾和弩机是分开装备的,几乎没有弓箭。这说明大部分士兵只能掌握一种兵器,不具备负担多种作战的本领。而更弱的是他们的体力,走不了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个晚上的行军差不多要休息两三次,而且也没扛什么行李辎重,就走得呼哧呼哧了。
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可不是生女真儿郎们的对手!
他们唯一的优势,不过就是人数比较多……如果女真人能够统一起来,再把整个辽国东京道都拿下,控制的人口大概也不会比幽州少了吧?
刚刚受封为妫州都管的曹勇义这个时候则在为自己欠下的一屁股债担心。为了整顿兵马,购置装备,激励将士,以及支付占领妫州过程中所需的各种费用,他可借了整整70万缗的高利贷啊!
70万啊!
比大辽国之前从大宋讹到的岁币还多了20万。
而且一个月三分利,一年就是三十六分利,光是利息就要还25万2千缗……
妫州的70多万亩土地,一年能收到25万2千缗的租税吗?
万一打败了可怎么办?
真的去跳南开楼吗?这可真是千古奇闻了,一军之主打败仗后无力偿还高利贷跳楼了!
这种死法都可以上《宋史》了。
不行!曹勇义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胡子,寻思着:不能跳楼,输光了也不能跳楼!万一真输光了就跑路,跑到那个劳什子新开的上海商市躲起来,自家手里还有点本钱,可以买块地皮,做点买卖。
就这样决定了!
曹勇义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一名哨探急匆匆的自前方赶来。曹家的亲卫骑士都穿着瘊子甲,而且骑着比较高大的天津马,很容易寻到。这名哨探在外围通报过姓名,被亲卫领到了曹勇义身前:“都管,前面就是玉皇山,玉皇山上并无辽狗的人马。”
终于到了!
曹勇义松了口气下来,根据计划,他在翻越燕山进入怀来谷地后,就应该先在玉皇山设阵。然后再寻求和可汗州城守军决战……决战获胜,就可以切断可汗州城和军都城之间的联络了。
“加快速度!”曹勇义将自己的命令传到了队列中,“天亮前一定要赶到玉皇山!”
“喏!”
周围的曹家儿郎大声答应着。
……
“什么!?玉皇山出现了宋狗的兵马?”
玉皇山西南二十多里外,控扼在关沟北口的军都城要塞内,刚刚用完午饭的韩奇先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消息。
“是谁的兵马?”
“回禀刺史,玉皇山上的宋军打着幽州镇妫州都管曹的旗号。”
“妫州都管曹……”
一位韩家的谋士在旁提醒:“主公,应该是易州曹家的兵马。”
“曹勇义……”韩企先摇摇头,“我大辽可没亏待过曹家啊!”
“刺史,形势所迫啊!幽州军兵强,武好古派头也大……八州二府之地中的八州都封出去了。这样的手笔古来少有啊!”
这个谋士肯定还不知道曹勇义欠了70万高利贷,都打算跑路了!
不过话说回来,曹勇义的确是在替自家打地盘,没有理由让共和政府花费太多啊,要不然共和政府花钱雇兵或者召集一下骑士、府兵去打不就行了?地皮打下来直辖,也不封给曹家了。
所以曹勇义虽然借了高利贷,但是也只能在胜利还钱,破产跳楼和跑路躲债之间选择,没有怨言好说的。
韩企先瞪了自己这个谋士一眼,这家伙的心思不就是想让主子也背叛大辽,去搞个州自己当都管吗?这样韩企先手下的谋士、门客、死士,也能上个台阶了。
这时脚步声又从门外传来,走进来的是韩企先的一个心腹死士,到了军都城后就带着另外十几个死士在城关上督战。
“怎地?”看到督战的死士,韩企先马上紧张了起来,“是宋人的大军近了?”
这是很确定的。屁股后面的玉皇山都有了幽州军马,军都城正面还会没有人来?
“是刺史的同窗好友质夫先生到了。”
“虞质夫?”
虞质夫的质夫是个字号,此人的名字叫虞仲文。也是武州虞家的子弟,和韩企先一起在慕容忘忧门下学过几天儒学,算是同窗。在燕地被武好古占领的时候,他正在析津府内做官,并没有逃出来。后来又发生了同是武州虞家出身的虞仲武率部投宋。所以大家都以为虞仲文也投降宋朝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来归了。
“快快有请!”
虞仲文今年四十岁,白面长髯,书生打扮。不过他并不是空手而来的,而是带来了十个大号的皮箱,都是有力伕抬着,摆进了韩企先的内厅。
“质夫兄,这是什么啊?”
虞仲文捋着胡须笑了笑:“这是愚兄在析津府城内的收获,是宋人破城的妖法的秘密!”
“什么!?”韩企先一愣,“妖法的秘密?质夫啊,你可是为国家立功啦!”
虞仲文笑着点头,又看了看左右。
韩企先会意,只留了那个心腹谋士,把其他人都斥退了。
秘密嘛,当然得有秘密的样子。
“看看吗?”虞仲文笑着。
“看看!”
“好!”虞仲文说着话,就动作飞快,将十个装满了秘密的皮箱一一打开。
顿时金光灿灿啊!
十个皮箱里面,全部都是黄金!
整整一万两!
“这是……”韩企先有点傻眼,这是黄金吗?这什么意思?
“这是北平王送你的。”虞仲文笑道,“一万两黄金,还有一个易州都管!怎么样?能换到军都城吗?”
赤果果的收买!
原来虞仲文早就投靠了武好古,今天是作为说客来劝降的。军都城堡坚固,而且还有不少支堡是建在山上的,大炮够不着。所以“真理”就不大好用,得用“妖法”了。
在得知了韩企先出镇军都城后,虞仲文马上自告奋勇,出头当说客劝降了。
劝降的条件,则是一万两黄金,外加一个易州!
当然,易州得自己去打下来,如果军费不够,还可以借高利贷!
第1093章 债奴更厉害
敌军来袭!在韩企先决定弃暗投明,献出军都城之前,可汗州城之下,一场大战却抢先展开了!
来的居然是易州曹家的兵马,而且还是曹勇义这个丧家犬带兵的。
站在可汗州州城的最高处,耶律控里古低头望着冒险翻越燕山而来的敌人,很有一点想不通。
高高竖立在城外二里外的敌军将旗上的名号,正是大宋幽州镇妫州都管曹。已经有摆在城外的韩家远拦子马去探查过了,这个“曹都管”是老熟人,易州曹家的曹勇义。
易州曹家在燕地不过是三等四等的家门——在韩家人看来,燕四家什么的是没有的!燕地名门排第一等的只有一个韩家,二等的是燕三家,平州张、易州曹、蓟州左、析津李什么的,顶天是三等。至于最近跟着武好古上来的西门、慕容两家,不过是镇州赵的家臣,四等都不是,五等六等的存在。
在燕地,门第高低也是和实力挂钩的。高门大户人多地多,什么谋士、家臣、门客、死士、部曲的都多。在侍卫亲军里面的人也多,很容易就能拉出一支兵马了。
韩家的实力当然是最大的,不仅在燕地有势力,而且还有一个文忠王府。哪怕在漷河河湾之战中被杀了不少,现在又丢了老家,实力还是远远超过曹家的。
毕竟易州曹家一样是丧家犬,连个落脚的地盘都没有。不像韩家还有可汗州,还有文忠王府下属的地盘,还有几个头下军州。
玉田韩家可是有一部分属于契丹皇族!在大辽是仅次于耶律和萧的第三姓啊!
真正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而易州曹家现在还有多少实力?居然敢冒险越燕山而来,真是昏了头。
“太师,”一个奚王府的将领,名叫萧和尚的汉子站在耶律控里古身边,对他言道,“宋军不下五千,其中有数百骑兵,咱们可要出战吗?”
燕山路招讨使萧兀纳早就下过命令:禁止野外浪战!
可是今天来的不是武好古的直属兵马,不过是易州曹家的丧家犬,难道还怕打不过?要真打不过,还混个屁,投降算了。
“出战!”耶律控里古点点头,“就在城外打一仗,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耶律控里古的自信自有其底气。现在可汗州城内的兵力,包括奚王府兵马、文忠王府兵马和以韩家子弟为骨干的定武军兵马,只计算正兵,也有足足8000人!怎么可能打不过远道而来的5000曹家兵马?
“萧详稳,”耶律控里古说,“老夫给你7000正兵,去给曹勇义一点厉害瞧瞧。
不过千万记住了,只可在可汗州城下打,见好就收,明白了吗?”
“请太师放心,下官牢记了。”
耶律控里古还是很小心的,生怕附近的燕山上有伏兵,所以只敢在城下打一场,便是败了,也能退回来坚守。
哦,败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败呢?绝对不可能的……
……
“呜呜……儿郎们,俺们曹家为了今次这一战,为了在这乱世中觅一条活路,也为了给大家伙儿打出个安身立命的土地,已经豁出去了,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曹勇义这个时候正哭着做战前动员。真哭啊!伤心到不行了,欠了70万高利贷,说走投无路都不为过了。
而且不止他一个在那里哭,勇字一辈的曹家人个个都哭得跟泪人似的。当着一众曹家官兵的面,一边哭一边诉苦。
“俺们曹家为了让大家伙能有个出路,豁出去借债了,三分息的阎王债借了70万缗啊!”
“70万缗……7亿钱啊!”
“要是打败了,只怕要卖儿卖女了!”
“曹家没活路了,只能拼命了!”
“老夫不活了,和他们拼了!老夫今天要身先士卒,你们中有良心的,都站出来,跟老夫去打头阵,赢了人人有几百亩,输了……输了老夫第一个死!”
“老夫一大把年纪,还活个什么?拼了,拼了!”
易州曹家,世选之家啊,在燕地数得上号的大地主大恶霸,居然给高利贷逼到不得不拼命的份上了。
一帮老家伙哭着动员,个个都嚷嚷着要拼命。而且不是骗人的,是真要拼命了。这仗要是打输了,都得上南开楼去了。与其到那时候跳楼,不如现在就拼命。
赢了一州之主,死了拉倒!
老辈人拼了,一群曹家的子侄也不含糊。人人都顶盔贯甲,扛着马矟,待会儿他们要带头冲阵!
不冲怎么办?打输了欠一屁股债,以后要饭去?他们都是大爷命,哪有这个手艺?不会啊!
由奢入俭难啊!都是吃惯用惯的纨绔,现在都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了。
家里欠了七个亿(钱)的高利贷啊!这帮富二代都快急疯了,这要还不上,以后日子怎么过?
而且这帮人也有拼命的本钱。他们本来就能打,去年冬天开始,又在天津市受训,练习结阵冲锋,本事也练出来一点了。
装备也升过级了。天津马、瘊子甲、具装皮甲、棉甲罩袍,一应俱全了,马矟自是祖传的,也不需要再更新。
看到老曹小曹们人人拼命,一帮子曹氏家臣也只能硬着头皮拼命了。事到如今,谁都跑不了了。老曹家那是下了血本,输了就不活了。待会儿打起来,谁要不拼命,军法从事的时候还会手软吗?
再说了,不少曹氏家臣都跟从了几代人,早就和曹军休戚与共了。现在也不能看着曹家完蛋啊!
“万胜!万胜!万胜……”
没过多久,欢呼的声音就在战场上空回荡了,是曹家军将在欢呼!
原来阵前双方轻骑兵趁着各自主力在列阵的时候打了一场,曹家这边居然是完胜!不到50骑女真人就杀得对方的一百多骑丢盔卸甲,死伤了足足三四十人。
“什么?曹家的轻骑那么厉害?”
“太师,曹家的士气很高涨啊!”
“这怎么可能?”
城头上观战的耶律控里古和他的幕僚都有点吃惊。他们派出的轻骑兵也是韩家军的精华,怎么可能一触即溃?
而且曹家兵怎么回事儿?都丧家之犬了,士气还怎么高涨。
“太师,您看那里!曹家的子弟兵上来了……是骑兵方阵,他们要冲阵!”
韩家的一个子侄眼尖,发现了百余甲骑已经组成了方阵!
燕地各家都有一点具装甲骑,不过数量有限,一般都是腹心家臣和子侄充当。曹家这样的门第,是养不起多少甲骑的,所以基本上都是子侄。是曹家最核心的力量!
“拼命?”耶律控里古已经有点明白曹勇义想干什么了。
这厮疯了!
上来就让子侄打头阵……这就是拼命的架势了。
“快快,把咱们的甲骑也派出去!”
耶律控里古知道现在不能退缩,必须和他们拼了。
要不然曹家的气势太盛,要压死韩家的。城外不过7000打5000,韩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在气势上输了,人人惧怕,那么仗就没得打了。
所以必须得压住对方的气势!
可是之前双方轻骑兵的较量中,韩家人死伤惨重,分明就输了一场。
另外,也不知道曹勇义用了什么办法,反正今天战场上的曹兵很不对,杀气浓得都快抹不开了。
因此耶律控里古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派出了300韩家的甲骑。不过他很快就后悔死了,因为300韩家的甲骑没有高利贷逼着啊!他们怎么打得过在天津特训过,而且还有七亿高利贷压着的曹家甲骑?人多一倍又怎么样?照样给冲了个稀里哗啦的。
连着输了两阵,而且都是惨败。
耶律控里古已经知道不对了。这根本不是曹家军!一定是武好古的亲兵打着曹家的旗号翻山越岭而来的。
上当了!
赶紧收兵吧!
正想要收兵,曹家步兵已经开始进攻了。
曹军步兵的打法是唐式的,步兵以队为单位组成梯形的方阵。每队的队正都是棉甲加瘊子甲加锁子甲的三层重甲,持一把加长过的长枪。交战的时候,队正就要第一个冲入敌阵,破开对方的防御。
而在每队的梯形阵最后,则是手持陌刀的押队,专门斩杀逃兵!今天,冲在最前面的十个队,都是由勇字辈的曹家人亲自充押队!
十个队,一千余名曹家甲士,喊着口号:“杀辽狗,分田地!”就气势汹汹上来了!
看到这一幕,在可汗州城下指挥作战的萧和尚连出家当真和尚的心思都有了。可是现在出家也来不及了,除了硬着头皮打下去,还能用什么出路呢?要退回城内也得先打退对手一阵啊。
可是被七亿高利贷逼着的曹家上下一心,拼了命的冲击,韩家人和奚人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结果可汗州城下一战,7000辽兵被5000幽州军打得大败亏输,尸体一直从战场铺到了城墙跟,最后还是靠着萧和尚带着奚王府的死士殿后,才掩护着不到三千败兵,勉强退入了可汗州城。
经此一役,妫州曹家军俨然成为幽州军中的一支劲旅了!
第1094章 还是共和好啊!
“太师,下面该怎么办?”
妫州曹家疯了!打起仗来居然不要命,宗亲子弟带头冲锋,勇字辈的老爷亲自拎着陌刀在一线督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老祖宗曹孟德附在曹勇义那厮身上了。
可是耶律控里古怎么也想不通,曹家人为什么那么拼命呢?武好古给了他们多少好处?他们在大辽国这边也是世受皇恩,咋就不肯为了大辽拼了性命呢?
“太师,下面该怎么办?”
站在可汗州的城头,在昨天的战斗中死里逃生的奚王府祥稳萧和尚颤抖着问耶律控里古。
昨天在城外进行的大战算是把他给打怕了,现在已经失去了再次和对手野战的勇气。可就在他和耶律控里古都下定决心,要贯彻萧兀纳“不可野战”的指示了。
可问题是,曹家人好像没兴趣攻城,而是在可汗州城外之战的次日,选择绕城而过了。
“怎么办……”耶律控里古望着数百步外,正在列阵行军的曹家兵马,皱眉想着。
怀来盆地中可不止可汗州州城一座城堡,而是星罗棋布般分散着大大小小十数座城堡。城堡的数量不少,而控力古和萧和尚手中的兵力却不太多,所以大部分城堡的驻兵都不多。而这些驻兵不多的城堡中,又有不少积蓄、储备、百姓和僧侣——修筑那么多城堡,也是为了保护韩家地盘上的百姓、僧侣和物资,以免他们被入侵的宋军掠走。
可是现在,翻越燕山而来的宋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战斗力却出奇的强大。打得数量超过他们几倍(总兵力)的辽军只能据守城堡,不敢出战,甚至不敢增援遭到攻击的其他城堡了。
可这样一来,那些守军较少的城堡就有可能被曹家兵马攻破。只要有一座城堡被攻破,曹勇义的兵马就会获得足够的补给,然后赖在怀来盆地中不走了。
“还是差了一招啊!”
耶律控里古摇摇头。守城这种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啊!不是龟缩不出就行的。在什么地方筑城,筑多少座城堡,每座城堡中要摆多少兵力,又要如何组织和武装百姓,都是一门学问,不是拍拍脑袋就能想清楚的。
而契丹人哪有这方面的经验?一百多年来他们都是拥有优势的军事强国,都是他们去进攻别人的城,根本不需要,也没有条件去研究筑城。
现在突然就强弱逆转了,一时间怎么可能学得会筑城呢?
所以昨天晚上,耶律控里古和萧和尚以及一群韩家人围着木图一番研究,才发现自家的布署根本就不靠谱。以曹家人在昨日野战中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要攻破几座韩家的堡垒一点不费事儿。
而堡垒一破,曹家的几千兵马可就要在怀来盆地中长住了!
“要不……”萧和尚低声说,“咱们弃了可汗州城,退到大山口城去吧。”
大山口城位于怀来盆地的两片谷地的交汇处,在一处比较开阔的山口筑了城堡。守住这里,就守住了小半个怀来盆地,同时也扼守住了通往奉圣州城永兴(奉圣州的州城在一个很偏的位置上,位于桑干河边上的一处中型山谷中,正好卡着通往大同府的要道)和归化州的大道。
“那军都城怎么办?”耶律控里古问。
军都城在可汗州城的西南。耶律控里古在那里摆了3000正兵,是可汗州中驻兵第二多的城堡。
一旦放弃可汗州城及其周围的堡垒,军都城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军都城险要,”萧和尚道,“有3000兵马足够坚守,而且储备充足,守上六个月都不会匮乏的。”
那六个月后呢?
耶律控里古心想:韩家已经损失惨重了!虽然文忠王府人的损失不很大,可以玉田韩(韩家内部也分成两个大的流派,文忠府人和玉田韩)却损失惨重。如果韩企先率领的3000玉田韩的正兵再全军覆没,那玉田韩差不多就完了。
就在控里古替玉田韩一系心疼的时候,一个文忠王府的子弟突然大喊了起来:“大爹爹,西南方向上又有兵到!”
西南方向上?
耶律控里古连忙伸手接过望远筒(望远筒并不难仿造,在去年的战争中辽军也缴获了一些,所以就有了仿品送到了控里古手中),对着西南方一通搜索,果然发现了“大头冲下”的大队兵马正沿着官道浩浩荡荡的开进!
“好像是从军都城方向过来的!”控里古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了。
军都城被攻破了?
不可能吧?那样险要的地形,还有那么多念经的高僧,就算武好古的妖法厉害,也能守个十天八天吧?
萧和尚也从亲随手中拿过望远筒开始张望,张望了一会儿突然道:“打得是黑旗!是咱们的人!”
控里古仔细一看,果然是打黑旗的。看来是韩企先放弃了军都城,来和自己会师了。
这样也好,一家人一起逃吧!文忠府在塞外还有城池牧场,还有几个头下军州,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来人,”想到这里耶律控里古大声命令,“点齐3000正兵,老夫要亲自出去迎接企先归来。”
……
现在武好古的旗号是“红底黑万符”加“天下为公”旗。
用“万字符”和后世的那位小胡子是没有关系的。而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大教化团在安西之战时使用了这个代表佛教的旗号。
二是宋朝人认为这个符号的读音和意义都是武则天所制,根据宋朝时编纂的《翻译名义集》中说:“主上(指武则天)制此文,着于天枢,音之为万,谓吉祥万德所集也。”
所以这面万符旗是可以代表武家的旗帜!
至于“天下为公”旗,则可以看成是幽州共和府的旗帜,代表的共和精神。
武好古可不是为一家一姓打天下,而是为了天下人而战,非常高大上的!
因为没有得到新的军旗,所以暂时还打着玉田韩的黑旗行军的韩企先,已经被武好古的崇高理想所感化,成为了共和制度的拥护者!不仅献出了军都城,还为自愿为共和之前驱,带着3000易州韩(韩企先接受了易州都管的封号)的儿郎,唱着《天下为公》歌,向可汗州城而来了。
唔,他可不是迫于无奈才投奔共和的,而是在深入了解到共和制的好处后,才真心投奔的。
现在武好古实行的可不是普惠制的民主共和,而是只有少数精英可以参与的精英共和。韩家投奔之后,虽然不可能像过去一样,成为凌驾于燕地诸家之上的豪门,但是却可以实实在在的掌握一州,同时还能通过元老院参与“中央”的决策。
这样的地位虽然不能和过去在辽国这边的“第三家”相比,但是在“第三家”体系中当家作主的文忠府人,不是玉田韩。而韩企先没有耶律赐姓,也不是文忠府出身,在韩家不过是二等三等的存在。
而献了军都城,领了易州都管后,他就是未来易州韩的创始之祖!而且还有共和制可以保障易州韩的利益,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归顺?
就算他对大辽国还有一点忠心,在得知了昨天可汗州城外一战的结果后,忠心什么的,也都没有了。
因为共和制的优点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了。易州曹这样的家门,在投靠共和之前不算什么,现在居然那么能打了。
这说明共和制可以“解放战斗力”啊!人家本来是替契丹主子打仗,现在是替自家打仗,劲头能一样吗?能不拼命吗?
所以韩企先也没有再犹豫,马上点起人马,先一人发了三两黄金,然后再说了共和制的好处,还颁布了分田分地的规矩,最后就全军归顺了。
哦,至于能不能顺利拿下易州成为都管的问题,韩企先是一点不担心的。
因为怀来盆地是肯定归共和了,而且卡着共和府北进咽喉的军都城自己也献出来了。之后共和大军一定可以席卷归化州盆地和奉圣州的永兴县一带。而这几块地盘一丢,大辽南下的大本营鸳鸯泺和西京大同府都会受到威胁,耶律延禧根本不可能再把部队留在易州了。
所以易州是可以不战而取的!
“都管,”一个韩家子弟在韩企先身旁喊道,“可汗州城那边好像有兵马出来!”
韩企先笑道:“应该是来迎接咱们的……传令,布阵迎战!”
“什么?那是控里古大爹爹的人啊!”
韩企先笑着:“他们是文忠府人!他们是要跟着契丹人一路到死的……可咱们不一样,咱们是玉田韩,所以能投奔共和!
从现在开始,幽州的江山有咱们易州韩的一份,人人都得出把力气,可知道了?”
“可是文忠府人也是自家人啊,真要打?”
“打不打,就看控里古大爹爹肯不肯走了。”韩企先道,“他要肯走,咱们就一路礼送。他要不走,咱们不打,还有曹家、虞家、左家的兵马,个个都疯了一样(都欠了高利贷,能不疯吗?)……他打得过吗?”
第1095章 房奴的叹息
“投,投奔共和了?你,你,不,我们韩家可是世受皇恩啊!”
耶律控里古差点就是一口老血喷出,被韩家的忤逆子孙韩企先当场气死了。
“你这忤逆子孙怎对得起列祖列宗?你不配姓韩!”
听到十几步开外,骑在马背上的老爷爷辈的控里古指责说自己不配姓韩,韩企先只是哈哈一笑:“大爹爹,孙辈这么做,才对得起祖宗啊!要不然祖宗留下来的这点家业,也就到孙辈这一代了。”
“还可以退到草原上去啊!”
“大爹爹,孙辈姓韩,不姓耶律!你们姓耶律的文忠府人,尽管北退,孙辈绝对不拦着。”韩企先笑了笑,“可是咱们这些姓韩的,在漷河河湾之战中已经流够了鲜血,对得起耶律家了。总不能一点都不给俺们活路吧?真去了草原,俺们这些人能干什么?替契丹人放羊吗?对不起了,咱们干不了这个。”
“你,你……”耶律控里古居然无话可说了。倒不是因为韩企先有多能说会道,而是跟着韩企先的3000韩家儿郎,现在都列阵而待,并无一人迷途知返。
这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了!
玉田韩家,有负大辽皇恩了……
想到这里,耶律控里古也只有长叹一声,打马调头,想要离去,却被韩企先叫住。
“大爹爹慢走!”
“怎地,还想交战?”控里古回头问道。
韩企先摇摇头,“大爹爹哪里话来?俺们玉田韩和文忠府终究是近亲。只是曹家、虞家、左家的大兵还等着交战……大爹爹的文忠府人和萧祥稳的奚王府人还有多少能战的?”
“你想怎地?”控里古冷冷的问。
韩企先笑道:“并不是孙辈想怎地,还是大宋幽州军的北路都部署米元晖让孙辈给您带个口信,幽州军想要的只是可汗州、儒州、归化州和奉圣州首府所在的永兴县以及附近的历山县。只要大爹爹肯让出地盘,尽管退往塞外,幽州军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韩企先说的这些地盘,都是武好古必取的!不夺取的话幽州镇的安全就没有保障,而且归化州和可汗州的交界处还有“龙烟铁矿”,虽然也存在含硫量较高的问题,不过还可以通过精选好矿的办法缓解一下。
另外,只有不打造兵器,含硫稍微高一点也能凑合着用。
再加上这座铁矿附近有大量的森林,可以获取廉价的木炭,所以经济价值是很高的。必须要掌控在共和政府手中!
至于契丹人和奚人的性命,少取一点也无妨。因为草原上的阻卜,东北老林子里面的女真,都不会放过他们。
给耶律延禧多留点人手,没准他还能多扛几年,对武好古可没坏处。
“如果老夫不答应呢?”耶律控里古冷冷看着自己的孙辈韩企先。“你是不是要带头攻打可汗州城?”
韩企先摇摇头道:“大爹爹既然出了城,就再回不去了!因为曹家、左家、虞家的两万精兵,现在正往大山口城而去!大爹爹还不赶紧往大口山城而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其实现在马上走也来不及了!因为欠了高利贷的可不止曹勇义!还有两家债奴真等着追杀耶律控里古的兵马呢!不把他们打垮了,难道还放回去守城,给自家制造伤亡?
……
急促的马蹄声,在河间府城内的街道上响起。负责通传紧急军情的传骑,骑在大汗淋漓的驿马之上,也不知跑了多远的路,疲倦得都直不起身子来了,只能抱着马脖子朝宣抚司衙署急奔而去。这名传骑胸前交叉帮着两块银牌,都是木牌包银,一块是宣抚司发出的,上面有八个大字“军情急务,不得入铺”。还有一块是幽州镇共和府总军机司的银牌,上面也是八个大字“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持有这两块令牌,就可以在幽州镇的地盘和河北路宣抚司的新驻地河间府城之间,通行无阻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安排,主要还是因为幽州镇和大宋朝廷之间毕竟没有撕破脸开战。既然没有撕破脸,那么就少不得要通传消息,往来书信了。特别是眼下双方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大辽国,勉强还算是一个战壕里面的友军。
因此在米友仁的安排下,就有了这种携带两块银牌,可以往来于幽州镇、河间之间的传骑。而这些个传骑,都是归在河北宣抚司的旗下,武好古现在才没多大兴趣向迁到河间府来的陶节夫通报消息呢!
今天晚上入城的传骑,马身上还挂着十几个铃铛,跑动起来响声一片。但凡知道点军务的,听到这铃声就得赶紧让路。现在可是战时,没有什么比通传军情更要紧的事情了。谁让大宋这边喜欢让能“决胜千里”的文官去驭武呢?哪怕是陶节夫这样比较精通军务的阃帅,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亲临前线,都在后方的城堡里面指挥全局的。这就更加得依靠传骑驿马努力通传了!
如果谁敢稍稍挡了传骑的去路,少不得一个阻拦军务的罪名,没有几缗酒钱奉上,就甭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如果不幸被撞死撞残了,那就是白饶!
传骑入了城,也不曾放慢速度,依旧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奔驰,马蹄和銮铃响过,街上的百姓都跌跌撞撞的走避。
也有在街上巡逻的河间府当地的厢兵忍不住低声嘀咕:“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辽狗明明在河北西路折腾,却把个宣抚司摆到了河北东路。这河间府距离定州也有两百多里,来来往往不嫌麻烦吗?摆在真定府多好?”
一个厢军的小军官闻言咒骂道:“你个腌臜厮多个鸟话?宣抚司摆在那里也是你能论的?俺们河间府离辽狗路远,离天津府可近……要是没有宣抚司和从开封府调来的一将新军,幽州那边打过来算谁的?”
陶节夫不仅把自己的宣抚司搬到了河间府,而且还把下辖的三个开封模范新军将中的一个,也调到了河间府。如果再加上摆在清州和沧州的两个将,河北宣抚司手中最精锐的三个将,全部摆在了河北东路,而不是将要开战的河北西路。
这样的布署是针对谁的,真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种事情是高层考虑的,那些在幽州镇——河间府之间跑断腿的传骑是没有资格过问的。今日入得河间府的那名传骑风也似的卷向了宣抚司的衙署。衙署外头,刁斗森严。模范新军第一将的甲士持矛守卫,听到銮铃声,见到传骑飞奔而来,便有一个小小的队正上前,一把拉住了驿马的缰绳。将那个几乎在马背上累倒的传骑搀扶了下来。
那传骑挣扎着将背上的包裹取下:“这位都头,劳您大驾,将这军情上禀宣帅。俺是奉了都承旨的军令而来!军情急切,万万不可耽误!”
带队守门的小军官听到“都承旨”的官名,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将放着军情文牒的匣子接过,然后发足急奔而去。自然有麾下的士卒拉住那传骑:“这位兄弟,可是辛苦了!赶得那么急,是不是辽狗又打回燕地了?”
那传骑被他们扶着缓缓走动几步,活了下血脉,只是笑道:“辽狗哪里打得过幽州军?这次是枢密院都承旨和杨都知带兵北上,越过燕山,击破了三万辽狗,打进了妫州和武州(指后晋所置的武州,在妫州北,后世的宣化一带),又是一场大功啊!”
扶着那传骑的一名开封模范新军的士卒闻言就是一叹:“这才是从军报国啊!眼看就要把燕云十六州都夺回来了!再看看俺们,僵在这里不生不死的只是干熬,什么时候才能有立功的机会啊?可别到了仗打完了,还是两手空空!”
“嗨,你就别抱怨了!”又有一名模范新军的士卒接过话题,“咱们不过是个五年府兵,每个月都有开饷(开封户口的府兵有钱拿),又赶上这一趟出远门,总能捞到些赏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还巴望着赚房子吗?现在可没机会了……”
提到房子,在场的模范新军的士卒中就有好几个唉声叹气了。叹气的都是从开封城内征来的兵,基本上都是世代干禁军的。因为几年前的军事改革,禁军不再招新人了,所以没有了端铁饭碗的机会,只好去当吃五年饷的府兵。
这可真是吃力不赚钱的差事啊!军饷没几个,却要天天在军营里呆着,一日三操,四时苦练。本事倒是练出来了,可是却没有用武之地。不过就是五年期满,复员回家。可偏偏又遇上了宋辽大战这样的好事儿!
他们这些开封子都知道上一回高太尉西征时拿房子当格赏的好事儿,都伸着脖子在盼呢!
结果盼来盼去,高太尉战死了都没轮到他们上阵!
再看看幽州军这边对辽人的战绩,辽军仿佛也没多厉害啊,连画画的米友仁和没卵子的杨都知都能攻城略地了,没理由自己不能赢啊。
可是现在大军滞留在河间、清州、沧州一带,到底在干什么呢?
难不成真的要对幽州镇动手?可是幽州军似乎比辽军厉害啊!
想到这里,这些欲当房奴而不得的开封军将,也只有一声叹息了。
第1096章 契丹大势已去?
“什么?连米元晖和杨都知都能大败契丹了?”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们二人挂了个虚名,真正指挥的还是那帮机宜……”
急匆匆赶到宣抚司内厅的王禀和杨可世、杨可弼三人,听到米友仁和杨戬率部大败契丹,都是惊诧万分。
这事儿也太儿戏了!米友仁就是一文人,画画写字都没说的,打仗怎么能成?至于杨戬就更胡闹了,他就是一伺候人的宦官,不是童贯、谭稹那样的军事宦官,什么时候也能打败契丹人了?契丹人现在成什么了?人见人欺了?
陶节夫拿着米友仁亲笔写的文牒,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具体指挥的的确是军事机宜,”陶节夫道,“但是这次出战的也没有幽州军的腹心部。米元晖说,因为幽州军的府兵户和一部分骑士户刚刚分了土地,需要时间安置开垦,所以没有召集。只是让曹勇义、左企弓和虞仲武三人率领了两万五六千人马北出居庸关。”
“才那么点人?还是燕地豪强的兵马……”跟从着战死的高俅和辽人打过一仗的杨可世现在是陶节夫的总军机了,“辽人有多少啊?”
“不下三万……目前击败的数目不下三万,总数可能更多!其中斩首5000,生俘2000多人,还有5000人韩家兵马(韩企先部,包括辅兵一共5000余人)归顺了幽州军。米元晖的信上说,武州(归化州)的辽人也守不了太久了!如果辽主不发援兵,十日之内,武州城就会被攻破。”
“敌人真是契丹人?”
“大部分是契丹人,”陶节夫说,“主要是文忠府人和奚王府人……算是契丹人。”
杨可世吸了口凉气儿。
怎么回事?自家和契丹人打得时候千难万难的,换成武好古怎么就随便打打也赢了?
如果是幽州军精锐大败三万辽兵也罢了,现在不过是一群投靠的墙头草,怎么也那么厉害了?
墙头草在辽人那里混日子,投靠了武好古就肯玩命了?武好古是真命天子?不对,他好像不当天子,他要天下为公的……
“看来契丹人变弱了!”杨可弼道,“宣抚,咱们还是快些把兵马开去定州和辽人交战吧?”
也算是高俅系统出身的杨可弼,现在是模范新军第一将的正将,现在正率部驻守在河间府城内。
因为模范新军里面大部分的小武臣都是原来的房奴猛士,所以下面的“五年制府兵”也受了感染,都想着能在战场上赚房子,所以刚出征的时候士气很高。
可是杨可弼不是高俅,手里没有房产证啊!
更糟糕的是,兵强马壮的模范新军第一将连个出战的机会都没有,一路打酱油。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辽人变弱了,是不是该出兵了呢?即便没有房子可以赚,赏金总能捞一把吧?
陶节夫思索着,“辽兵看来是久战疲敝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得大败。”
陶大宣抚也做出了“辽兵变弱”的判断,因为米友仁没有和他说放高利贷的事儿——放高利贷可以催生战斗力这事儿也是千古奇闻了!米友仁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是读书人,世代官宦,要面子的。放高利贷的事情怎么能说出去?
所以陶节夫也想当然认为辽军一定因为连续作战加上燕地失陷所造成的影响而战力衰竭了。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因为陶节夫是真懂不少军事的,知道辽国的兵制特点是兵民合一,只有少数汉人侍卫亲军是兵民分离,其他部队包括宫分军这样的腹心,也是不支薪的部队。
这种不支薪,还要自备一部分马匹和装备的部队有点像隋唐时候的府兵,是打不了持久战的。
而这一场辽宋战争已经持续了大半年,这帮“自干辽”的士气低落,战力下降也不奇怪。况且辽国最富庶的南京道差不多丢光了,对于人心士气的打击多大,随便想想就知道了。
人心一乱,军队的战斗力就更得掉了。
不过陶节夫却不同意把三个将的开封军投入西线去打落水狗。
“辽军既然战力衰竭,那么定州、祁州和真定府北部一带也不可能坚守下去了。”陶节夫说,“让真定府、定州路和高阳关路三军步步为营,堡垒推进,慢慢收复地盘就是了。辽人力竭如此,必不会有失的。”
“那咱们……”杨可弼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正臣,”陶节夫对王禀道,“你带上第一将,都去沧州和那里的第二将汇合,然后北上至清池县的乾符寨和青州乾宁寨。”
乾符寨和乾宁寨分别位于宋朝直属的沧州、清州和幽州镇所辖的天津府的交汇处,说是前沿基地也不错了。
“宣帅,咱们是要……”
“宣帅,现在幽州军主力还没动呢!”
“是啊,若要开衅,是不是先破了辽兵?”
王禀、杨可世、杨可弼三个人都急了。
幽州军的核心部队,一万名具装甲骑还没动呢!现在派两个将的步兵去人家家门口吓唬谁啊?万一真打起来,一万步兵对一万具装甲骑?还不让人踏平了!
陶节夫摆摆手,“等不得了!幽州是辽人必取……辽人一旦溃败,幽州镇就会失去牵制。到时候还想进驻乾符寨和乾宁寨就更危险了!
正臣,你可记住了,进驻之后,立即增筑城防,囤积粮草。还要日夜戒备,不得稍有放松。
若真有渔阳鼙鼓动地而来,乾符寨和乾宁寨就要做我大宋的睢阳城!”
这可真是命苦啊!想当房奴而不得,还得去守劳什子大宋的睢阳城……唐朝的那场睢阳之战虽然挡住了安史叛军向江淮扩张的步伐,但是守城的军民最后因为粮尽力竭而全军覆没了。
而且安史叛军攻城的本事能和武好古比?武好古也许不会打野战,可人家写过《工兵论》和《火器论》,是攻城战的专家啊!统万城和燕京城都被他轻易拿下,乾符寨和乾宁寨还能守住?
……
驻扎河间府和南皮县的两个宋军新军的将,将会进驻乾符寨和乾宁寨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天津市城外的节度使城堡。
“仲甫,你来的正好……”武好古正想找人商量对策,总军机马政就脚步匆匆进了白虎节堂,而且一脸喜色,于是就问:“怎地,又有捷报?”
“涿州的军报,辽兵大举收缩,刘彦宗的骑兵都放到易州城外了!”
刘彦宗是涿州观察使,涿州都管,涿郡公刘霄的长子,是幽州军的涿州兵马使。而涿州军又是幽州军西路的主力,现在和易州的辽军对峙的主力就是涿州军。
另外,涿州军和赵家的滦州军,因为底子特别雄厚(他们两家都出过幽州节度使,在辽国南京道的侍卫亲军中子弟极多),也是幽州诸州军中的强兵。
“辽人应该退了。”武好古也有点想当然了,“咱们也该出动骑兵了……两个将都召集起来吧!让五哥带其中一个将去涿州,等韩企先的兵马到达,再会攻易州。
另外,刘家为攻打易州出了力,是该有点奖赏的!不过这个奖赏不能由共和府出。毕竟拿下易州的是韩家,不如就把易州的涞水县划给涿州吧。”
“那共和府要在易州拿地盘吗?”马政又问。
“拿下紫荆关就行了。”
共和府在各个自治的州郡中也不等于没有一点地盘。比如营州的榆关(山海关)、檀州的古北口、涿州的岐沟关等险要关口,都是共和府派兵驻防的。属于妫州的军都城,属于武州(归化州原名是武州)的断云岭以北的前沿地区,也都会由共和府管辖。归化州,也就是武州的铁山,根据协议,也将归属共和府直辖。现在辽国奉圣州州治所在的永兴县和附近的历山县,因为是通往大同府的要道,也会成为共和府的直辖地。
“仲甫,”武好古接着又将林冲刚刚送来的密报递给了马政,“这是情报房刚刚送来的,你知道了吗?”
情报房是总军机司的下属,送到武好古这里的密报,当然也会抄一份给马政了。
“已经知道了。”马政眉头微皱,“大王,看来契丹兵败之日,就是朝廷找麻烦的时候了。”
“契丹兵败之日?”武好古看着马政,“你真的以为契丹要败了?”
“大王,契丹势穷如此,还得不败?”
“不好说……”武好古摇摇头,“契丹和咱们打是没胜过,可是和朝廷打却没败过!现在陶节夫又把手上最好的三个将用来对付咱们,只怕余下的8个将的精锐对付不了契丹人呐!”
“可是契丹在河北大势已去,不可能久留了。”
“也许不是河北?”武好古想了想,“会不会是河东?”
“河东?”马政皱眉,“雁门关?也许吧……不过河东距离陕西、朔方不远,有西军和朔方军,当无大碍吧?”
“但愿如此吧!”武好古想了想,“就以总军机司的名义写个文牒,通报给朝廷的都军机司吧。让朝廷有点心事,省的找咱们的麻烦。”
第1097 轮到童贯了
大辽西京大同府,皇宫。
“幽州军……共和……”
耶律延禧举着蜡烛,在御殿内看着新挂起来的羊皮地图。燕山西北麓那里,密密麻麻的标满了写着“共和”两字的标识。
刚刚从奉圣州的治所永兴县败逃回到大同府的萧兀纳同样举着蜡烛,弯腰站在耶律延禧身后,一脸的愁容。
他老人家有点像宋朝的那些知兵的文官,战略眼光是好的,胸中自有百万兵甲,但是真的指挥作战又不行了。在奉圣州战场上被米友仁、杨戬这俩放高利贷的大将军打得落花流水,连治所永兴县城也被曹勇义的债奴兵攻破!如果不是还心念着大辽江山,就该以身许国了!
不过在打败仗的同时,老头子还是摸清了不少幽州军的情况,知道了幽州军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古里古怪的藩镇,和大宋朝廷的关系也貌合神离。真正让大辽兵将损失惨重的,并不是宋朝的直属武装,而是这支初兴的幽州军!
此外,萧兀纳还打听到幽州军的一些特别之处。
这个幽州军仿佛不是寻常的藩镇,而是一支充满了儒家理想,以天下为公为奋斗目标的藩镇。
也就是说,“安禄山、史思明”也有文化,有思想了!
半晌之后,耶律延禧才放下手中的蜡烛,回头问萧兀纳道:“这个武好古到底想做什么?可是要扯旗造反,取宋而自代?”
“好像不是……”萧兀纳摇摇头,“武好古应该没有为帝图皇的志向。”
“就想割据幽州当个土皇帝吗?”
“仿佛也不是。”萧兀纳言道,“他若想要成就田承嗣、李怀仙的事业,就不应该搞劳什子元老院和公民制,更不应该以‘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为口号。而且在幽州镇内部,武好古从来没有自称为节度使,而是以共和府执政的名义发布号令。”
“共和府执政?”耶律延禧摇摇头,“他就想久任幽州,不想传之子孙?”
“也未必,”萧无纳道,“他现在才三十多岁,还没有到要考虑世袭的时候。但是附属幽州的十个都管,都是世袭领有州郡的。下面的人都世袭了,他这个共和府执政不传子孙也不好吧?”
耶律延禧有点糊涂了,“那他不就是田承嗣、李怀仙之辈?”
“不是,不是。”萧兀纳道,“田承嗣、李怀仙虽是忤逆藩镇,但是其节度使之职,还是大唐朝廷册封的。
而武好古现在抛弃赵家所封的节度使名号不用,而用元老院选举之共和府执政的名号,就是在贯彻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啊,至少在大义名分上就是如此的。没有了君臣名分约束着,幽州或许真有一天会席卷天下,但绝不会是取赵宋而代之!”
萧兀纳这老头就是喜欢危言耸听,搁在后世准保是个“危机论”和“崩溃论”者。不过在历史上他的确第一个预言了生女真之乱!
现在他又是第一个预言了共和制之祸!
萧兀纳接着说:“另外,臣总觉着,这幽州兵强,或许也与此有关!”
要说还是萧兀纳的调查做得彻底,他也有这个条件,因为有不少流亡的契丹贵人在天津府拥有产业,甚至还拥有公民权,参加了不久之前举行的“幽州选贤”,也就是选举!
不过不是一人一票的民主选举,而是一场只有少数军事贵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参与的不公平的选举。
但是再不公平,终究也是选贤与能了。而能够参与选举,投下庄严一票或是很多票的人们,无疑都是幽州的统治阶级!
这样的人(自然人、法人)约有七万余人,战士超过了四万,其余都是知识分子和商人。
换句话说,现在幽州军的主力不仅是第一代的封建兵,而且还是公民兵!又有比较科学的指挥和训练,还有一个站在资本主义门槛上的天津市的工商业支持。耶律延禧的部落兵打不过人家是很正常的。
而有七万多拥有投票权的公民,谁也不能说武好古是一个独夫民贼了吧?就算是民贼,也是七万夫一起做贼了。
顺便提一句,虽然后世对于民主选举的国家的战斗力是持否定态度的。但是这种只有几万公民或者十几万公民参与的高门槛的选举,在很多时候,都比一夫独裁的政治更加优越,也更有战斗力的。
哪怕即将崛起的女真人的帝国,在初兴的时候也不是一夫独裁的,他们还保留着大量部落时代遗留的军事民主制。阿骨打的继承人,金太宗完颜晟还因为违反了阿骨打与群臣的誓约,偷了国库里面的钱买了点好吃好喝的,被群臣打了屁股。
相比之下,被他麾下的金兵追得跑到海上去的赵构倒是圣心独裁,大权尽揽!
当然了,如果遇上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来独裁,又另当别论了。不过耶律延禧并不是这样的天才,赵佶倒是足够天才,不过他的天才不在政治上……
“看不懂,看不懂啊!”听完了萧兀纳的解释,耶律延禧摇摇头,心事重重地吐口气,“这么一个乱臣贼子,赵佶怎么就容得下?就不怕让这个劳什子共和制夺了天下?”
“怎么可能不怕?”萧兀纳道,“只是顾不过来罢了。如果南北两朝议和了,说不定就能联手对付幽州了!”
“议和?”耶律延禧回头看了眼萧兀纳,“怎么可能议和?朕和赵佶谁能放弃幽州之地?”
“陛下,可是幽州之地并不在您和赵佶手中啊!”萧兀纳提醒道,“弃与不弃,只是一个名义。
和幽州共和制这个大敌相比,区区虚名根本不算什么!”
耶律延禧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才问:“不取河东了?”
“河东当然得取!”萧兀纳道,“没有河东,咱们就没有和宋国议和的筹码。”
“还是用河东换幽州?”
“不可。”萧兀纳道,“幽州兵强,而且即将全据燕山之险,不是朝廷兵力可取的。朝廷兵马都是自备马匹兵器,自筹草谷的。如果不能有所斩获,将士们就会穷困潦倒,无力再服兵役。
所以换取幽州是不可能的,幽州必须合南北两朝之力才能打败!不过还可以以河东换取河西、朔方。”
自干辽打仗也是自负盈亏的买卖,打得着草谷才能维持。而幽州军在取得燕山北麓,收复易州和紫荆关险要后,就封闭了辽军入境劫掠的路线。以幽州军的战斗力,根本不会给辽军一点机会。
所以反攻幽州肯定会变成一桩赔本买卖!辽国的那些自干辽怎么赔得起?只要再打几场败仗,他们不被打死也破产穷死了。
至于要契丹朝廷发饷给下面的自干辽,那也得有钱可发啊!现在不仅岁币没有了着落,连燕地这个钱袋都没了。耶律延禧上哪儿找钱去发?
“以河东换河西、朔方,虽然有点亏,但是总比没有的好……”耶律延禧想了想,“只是得先取了河东才有可能啊!”
“陛下放心,河东易取!”
“易取?”
“陛下难道没有发现,自开战以来,我大辽天兵遇上宋国朝廷的官军,还没有败过,连南朝第一名帅高俅都给打死了。”
萧兀纳顿了顿,又道:“可与此同时,我们遇到幽州军也是每战皆北啊!所以河东之战,陛下一定会大获全胜的!”
“只要河东能胜了,什么都好说……”耶律延禧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明日朕的御营就向南而进,迫近雁门关!”
……
象征大辽皇帝的日月神纛出现在雁门关外的奏报,和幽州军总军机司关于辽军可能移兵河东的分析报告,几乎前后脚抵达了大宋的首善之都开封府。
再结合之前河北、幽州方面战事进展都颇为顺利的情况,都军机司也做出判断,认为辽军主力极有可能已经移兵西线,下一步很可能会进犯兵力相对空虚的河东、朔方。
“河东奏报和幽州军报,都言及辽军将攻打雁门关,诸卿如何以为?河东宣抚王旉自言不通军务,难当大任,朝中有谁可以出镇河东路?”
崇政殿中,赵佶正在愁眉苦脸的发问。
河北的局势刚刚有了点起色,河东又传来了警报,虽然河东有雁门险要可依,但是却没有大将和强兵守御,刚刚走马上任没多久的王旉可没陶节夫那么信心满满,直接未战先怯,自请调任了。
蔡京和何执中两位宰相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头皮发麻。王旉这个级别的大臣搞不定河东,那就该让宰执枢密一级的重臣出马了!可是朝中的这几位,谁有把握在河东战场上打败耶律延禧率领的契丹主力?
“陛下,”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出班奏道,“现任西北四路宣抚使童贯久历军务,熟知战阵,可以出镇河东路。”
赵佶闻言轻轻点头,“童贯出镇河东路,西北四路宣抚使由何人出任?”
“河西路经略安抚使章援可以出任西北宣抚,”郑居中道,“朝廷也可以趁机另派重臣出镇河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