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2章 拥有四海的皇帝——北丐延禧
赵佶并没有过分慰留苏辙,而是在苏辙第三次请郡后,封他为观文殿大学师,太师,魏国公,出判泉州兼管泉州市舶司事。
腊月二十三,祭灶之日。
交割了相印的苏辙尚未离开东京汴梁,而接班的蔡京,也还没有离开江宁府呢。
因此东府中书门下,这段时间就以次相张商英为首了。不过张商英的这几天代理首相,当得可是一点都不爽啊。
不仅因为他没有能够在苏辙请郡后升任首相,而且还有一个烫手的烂摊子要他这个临时的首相来料理。
这烂摊子就是契丹贺正旦使团的抗议了!
蔡京靠唱高调骗到了左相的宝座,可是这高调唱引出来的契丹之怒,却要张商英这个当不上左相的右相去扛。万一处置不当,无论是触怒契丹,招致兵祸,还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都足够让御史台的御史老爷们把张商英弹劾下台。
而且明年二月还是科举大比的时候,现在参加礼部试的举子已经汇聚开封府。张商英若是不能好好应付契丹,说不定还会惹出一场公车上书。
一想到要吃力不讨好的去替蔡京扛雷,张商英都有点想要请郡外放了。
可是现在请郡也晚了,因为契丹正使南府宰相耶律淳日昨日就向馆伴使杜充正式提出抗议,抗议的理由是大宋入侵了大辽的属国高昌。辽国要求大宋立即从无条件从高昌回鹘属地撤退,同时还要额外支付50万两白银的“赔礼钱”给大辽。
而且耶律淳还提出威胁,如果大宋拒绝大辽的要求,那么大辽天兵就将南下问罪了。
其实大宋并没有真的在高昌回鹘驻兵,给仆固毗迦赐赵姓,封北庭大都护什么的,都是虚的。就算放弃,对大宋也没有什么损失。而50万两白银,对现在的大宋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光是纪忆从大食国、天竺国、三佛齐国勒索来的黄金白银折算一下,差不多就是一千多万两了。
而惶惶大辽国只要50万两,说起来真的和“要饭”差不多,和赵佶相比,耶律延禧就是个要饭的皇帝……唉,其实草原帝国的那点钱,在海洋帝国眼里就是个笑话,不能算钱的。
可问题是,面子还要不要了?
纪忆和苏适联名上来的奏章上可说了,西方的大罗马国,罗马大法会,威尼斯共和国,大食国,注辇国,波罗国,三佛齐国,真腊国,占城国等等,要联合拥戴大宋官家当什么拥有四海的皇帝!
这可牛逼大发了!
相当于当年李世民接受草原诸部拥戴称登利可汗(腾格里汗、天可汗)了的规格。张商英还问过懂突厥语的通事官,知道这个尊号用突厥或是草原一带的语言说就是成吉思汗!听上去就很厉害啊……
赵佶的“天可汗”尊号并不是正式的,只能叫着玩玩。因为没有万邦拥护,自说自话而已。而且赵佶也不是李世民的继承人,凭什么当天可汗?根本没有法理依据。
但是这个拥有四海的皇帝或是成吉思汗是货真价实的!真的有海外万邦拥戴,而且大宋的海军现在那是一个牛逼啊,一千多万都抢回来了!比李世民当年抢得都多。
可问题是,海军只能在海上抢,去不了大草原啊。
所以张商英这个左右为难啊!
不答应契丹人吧,人家打过来怎么办?
四大将帅中的高俅和章援可都说了要谨慎的……估计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虽然武好古胸脯拍得很响,表示不怕。可是张商英哪里不知道武好古的心思?户部和河北转运使司还欠他的军费没给呢!
你要河北宣抚司去筹划抵抗,总要把组建四将步军,两将骑兵的经费给足了吧?
其实也不需要多少,把纪忆“抢来”的钱分一半过去就足够了。可是这个钱能给吗?给了不就等于让武好古有了6个齐装满员的将了?
而且,契丹不一定会从河北入寇。谁都知道从河北入侵对契丹不利,界河商市已经变成了一个对辽宋两国来说都有点又恨又爱的怪物了,所以从河东入侵才是最有利的……
而陶节夫那边,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啊!
可要是答应了契丹,那么官家的脸面不是丢到海外去了?还好意思称什么成吉思汗吗?
另外,还有御史台的弹劾和举子们的公车上书呢!
张商英心里琢磨着:要不就马上请郡吧?自己年纪很大,身体不好,最近总是心悸,应该是病了,一定是急病……
赵佶的心思也在宋辽关系上,他也知道张商英束手无策。于是就跳过他直接问奉诏参加崇政殿议政的张叔夜道:“张叔夜,河北、河东、西北三宣抚司的总军机房可有新的奏报?”
张叔夜出班回道:“河北总军机房昨日奏报,燕山以北的鸳鸯泺发现数量不明的辽国宫帐兵驻扎。”
鸳鸯泺在燕山之北,属于辽国的西京道奉圣州管辖,周围水草丰美,气候相对于漠北草原也算温暖。而且地理位置非常有利,既可以向西南出击宋国的河东,也可以向东南出击宋国的河北。在辽国历史上的几次南侵行动中,都曾经在鸳鸯泺集结兵力。到了澶渊之盟后,在鸳鸯泺集中兵力,就成了契丹人向大宋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了。
不过这一次,是不是施加压力就不好说了……
毕竟大宋这回在海外发了横财,捞到一千多万啊!耶律延禧来要个五十万两白银,也不算多吧?如果赵佶非但不肯给钱,还把原本的五十万岁币停了,耶律延禧不打一下,那可就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辽人会马上南下吗?”赵佶问。
“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认为不会很快南下。”张叔夜道,“因为辽人并无取胜之把握,所以不会轻易撕破脸。他们可能会在陛下会见万邦来使,上成吉思汗尊号的时候迫近边境,勒索钱财。”
“只是要钱?”赵佶心中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要钱,倒不是不能商量的……明着不能给,暗中嘛,给个150万两都行啊!只要不丢了面子,安安稳稳把那个劳什子成吉思皇帝的尊号上了就行。
哦,之后还有封泰山,观沧海——赵佶长那么大连开封府地界都没出过,正好借着当成吉思皇帝的机会出去旅游。
反正有武好古和纪忆两个“海贼”在,多搞150万两白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张叔夜回答道:“应该是要钱为主,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还上报说,辽国最近也打算要训练新军了,所以急需用钱,所以辽人应该只是想要些钱财。”
原来耶律延禧也不甘心坐以待毙,在看到大宋通过军事改革,编练出一支比较能打的新军之后,耶律延禧也打算效仿,从宫帐诸军中精选出一支宿卫新军,按照西凉骑兵的标准进行训练和装备。
不过组建新军需要花钱,而大辽国的财政又因为饭僧太多和陆上丝绸之路的改道,而出现了严重的困难。
……
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的情报是有延后的,这年头又没电报,根本不可能进行及时的通讯。而且鸳鸯泺这个地方侦察起来也比较麻烦,这里是一片大草原,又不是商埠,林冲的特务很难靠近的打探到最新的情报。
所以“林老板”并不知道,抵达鸳鸯泺的不是寻常的辽国宫帐兵,而是耶律延禧的宿卫亲军。
大辽天子的御帐,现在就立在鸳鸯泺旁,被冰雪覆盖着的草原上。
“一千多万,一千多万啊……还是真金白银!”
大辽天子的御帐之内,耶律延禧将耶律淳的奏章扔在御案上,几乎咬着牙齿在说话。
“朕的大辽一年才向南朝索五十万,还有一半是绢帛,赵佶怎么开口就是一千多万,这也太狠了吧?”
耶律延禧从小就以为自家是全天下头一号的霸主,每年光是保护费就收50万!倍有面子啊!
现在倒好,赵佶那个穷兵黩武的昏君一次就勒索了一千多万……自己三十年也勒索不到那么多啊!和赵佶相比,自己根本不是霸主,压根就是要饭的,就是个乞丐。
更可气的耶律淳那个笨蛋居然自作主张要求大宋一次性多支付50万的岁币……而且还洋洋得意的给自己上奏章!他有没有脑子啊?赵佶一张嘴就是一千多万,你耶律淳代表大辽只敢要50万,这不还是叫花子吗?
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北朝皇帝,压根就是个乞丐头头,以后叫北丐算了。
“俗话说见面分一半,现在南朝从海外勒索了重金,咱们不分一般,也得要个一二百万吧?耶律淳居然只要五十万,真是不会做生意啊!”
听到耶律延禧的埋怨,大帐内的几个契丹大臣都想:能多要五十万就不错了!
现在的大宋可不是昔日的大宋了,不仅海上有“无敌舰队”,陆上还有四大名将,已经连着灭了西夏和喀喇汗两个大国了。
相比之下,大辽国连个阻卜克烈部都摆不大平,真和大宋打起来能行吗?
第993章 拥有四海的皇帝——考验要来了
“保先,”耶律延禧一指刚刚当上南院枢密使的萧保先,“你是知宋的,你且说说,该如何从宋人那里得到200万?要不就在开春后屯兵界河北岸,威胁界河商市吧。”
“陛下,界河商市有宋国的河北宣抚使,大宋四大名将之一的武好古亲自驻守,怕是难以攻拔啊!”
萧保先当然不希望耶律延禧头脑发热去打界河商市的主意了。他在界河商市可有不少投资呢,而且还有几个红颜知己也在界河商市生活——都是宋朝的才女,不仅长得好看,唱曲好听,而且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如果大辽天兵开过去,就要唐突佳人了。
“难以攻拔?”耶律延禧一愣,“一个商市怎么会难以攻拔?我大辽天兵,总不会连个商市都打不下来吧?武好古就算会用兵,也不过是个商人,能有多大本领?”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的大臣们都是额头冒汗。
原来耶律延禧还不知道界河商市已经变成一座可以长期坚守的堡垒城市了!澶渊之盟上规定宋国不能在界河以南一定距离上修筑城池的条款,早就被武好古的界河商市用糖衣炮弹给突破了。
现在城墙都修得有几丈高了,而且还是砖包土的结构。耶律延禧的天兵根本打不动这种城池。
另外,界河商市城内还有武力,有直属河北宣抚司的厢军数千,还有界河民兵最多一万几千,还有不少在那里找饭碗的佣兵。界河商市附近还有至少3000家大宋的骑士。
对了,最近大宋的河北宣抚司还拿到编练6将新军的权限,如果齐装满员,就是数万大军啊!
这样的城池,大辽国拿什么去打?
万一要是顿兵坚城,久攻不克,大辽国的威名就坠了。到时候武好古还不祭出重金收买的招数,把那些本就和他走得很近的燕云豪强拉拢过去?到时候就不是界河商市能不能打下来,而是幽州之地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
不过这些话,谁也不敢和耶律延禧说啊。大家都在瞒他,而且一瞒那么多年……现在一下子揭穿了多不好?
“陛下,所谓先礼后兵,”萧保先硬着头皮道,“臣愿意星夜南下界河,去和武好古谈判……如果南人愿意私下支付200万两白银,咱们就不必和南人计较脸面上的事情了。”
有200万两就不要脸面了?
耶律延禧眉头大皱。此时的辽国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草原帝国了,而是一个有了天朝意识的中央帝国了。
所以脸面的事情,大辽帝国也是非常看重的。
“陛下,萧枢密所言极善,如今国库空虚,新军编练在即,如果能得到200万两,将可以大大改善财政。”
“是啊,编练宿卫新军是加强国家的基础,基础强健,国家才能平稳,些许脸面,如何能和国家的基础相比?”
“陛下,先帝也有遗言,勿轻言与南朝战事,南北和睦,才是国家根本。”
大帐里面的群臣马上都开口附和萧保先了。
这几年大辽国内的经济比较萧条,连析津府都冷冷清清的,所以大家都把钱投在界河商市及其附近地区了——界河商市发展得太好了,不仅工商业发展很快,连周遭的农业都带起来了!
所以析津府南部的土地,这几年也涨得很不错啊,不少大辽亲贵,都在那里置办了庄园。
还有析津府的山林,也成了大辽权贵们的摇钱树了。砍上几万颗拉去界河商市,带回几万匹绢还不是闭着眼睛的?
对于这么一个摇钱树一样的地方,自然是人人爱护的。
当然了,这些契丹大官,到现在也没人相信大宋真的会有北伐燕云的一日。弱宋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耶律延禧更不例外,他思索了一下,然后沉着声说:“也好,若是宋人不答应给钱,等到来年春天,朕就亲率大军,兵临界河商市自取了!”
……
武好古并不知道自己一手建立的界河商市,很快就要迎来“北丐延禧”的大军了。他现在在一边读书,一边和妻妾儿女一同享受天伦之乐,等待着又一个新年的到来。
能让他呆在家中专心致志拜读的,当然是亚里士多德的大作《思辨论》(其实就是《工具论》,《思辨论》的名字是李纲给起的)。这是一本讲逻辑思维的著作,由六篇逻辑学著作组成。
实际上武好古的前世对于逻辑学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兴趣,根本不可想象他会抱着亚里士多德的书本啃上半天。但是现在,他却偏偏能读懂李纲翻译的《工具论》……这种对于逻辑学,对于哲学的理解能力,多半来自武好古的肉身——大脑也是肉身的一部分!而原来那个武好古,应该也是挺聪明的。这一点可以从武好古的学霸弟弟那里看出一点端倪。
另外,李纲也的确用足了心思去翻译亚里士多德的著作。用准确而且精炼的语言,将亚里士多德的对复杂的话题和事务进行逐渐拆解分析的思考方法,阐述的非常清楚明白。
如果将这种方法运用到《实证论》和《理性论》之中,无疑可以极大的提升这两大论述的理论水平。对于算学、格物学等学科,同样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
除了这本《思辨论》,从京东商市急急忙忙赶来的苏适,还给武好古带来了另外一部很有价值的亚里士多德著作,名叫《后格物学》——其实就是《形而上学》,是亚里士多德的传人安德罗尼柯将亚里士多德学术中关于事务的本质、灵魂、意志自由等无法运用经验或者实验进行研究的东西编集成册,并且命名为《物理学之后诸卷》。
这本书内容看着有点玄乎,道理也和实证主义(经验主义)相去甚远,不过却也让武好古看到了一个堪称是后世科学奠基人的古希腊大哲学家和大科学家对于本源之道的追求和渴望……而这本《后格物学》中的理论和方法,都是可以为宗教所用的,也许就是西方宗教哲学的根本吧?
《后格物学》中的理论,也许可以用来加强《天理说》的基础。
武好古正沉浸在希腊哲学的精华之中的时候,房门忽然被轻轻的敲响。武好古放下手中的书卷,道:“进来!”
罗汉婢应声推门,一件崭新的白色襦裙穿在她正处于哺乳期的丰满身体上,一件翻毛皮的褙子罩在襦裙之外,根本遮不住她胸前鼓鼓囊囊的动人曲线。
她在去年,也就是大观二年时又给武好古添了个女儿,名叫武银娘。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不过身份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武好古的奴婢。只是有了主管家中事务的权力,算是个管家了。
不过罗汉婢还是会尽可能抽出时间,亲自伺候武好古一会儿,似乎这样做也能让她感到一些快乐。
“老爷,林教头来了。”
林教头就是林冲,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下情报房的主事,也就是武好古的特务头子。
“请他进来。”武好古接着又道,“罗汉婢,你来伺候,其他人都赶远点!”
林冲有时候会带来一些绝密的消息,可不能让不可靠的人听了去。哪怕在武好古的内宅的女人之中,能够接触这个层次机密的,也就是西门青、奥丽加和罗汉婢三人。
林冲没有穿官服,一件寻常的襕衫外面还罩了件斗篷,看着仿佛是行色匆匆的客商。
行过礼后,武好古就让他在书房坐下,又让罗汉婢上了香茶,然后才问:“林教头,大过年的,可有什么急事?”
今天是正月初五,界河商市还沉浸在年节之中。大部分的衙门,包括武好古的宣抚司都在放年假。当然了,总军机房和情报房是不能休息的!
“宣帅,马家传来急报,界河商市可能要遭兵火之害了!”
林冲称武好古为“宣帅”,而不是元首,因为武好古早就不是首席元老了,这个位子给了武诚兰。不过武诚兰也不称元首,而只是叫主持元老。
“兵火?”武好古一笑,“耶律延禧要来?”
“除非咱们暗中给辽人200万缗额外的岁币,否则耶律延禧就要亲自率领大军逼近界河商市。”
“什么时候会来?”武好古问。
“明年春天!”林冲道,“现在耶律延禧还在鸳鸯泺。”
“知道了。”武好古淡淡地道,似乎一点都没把耶律延禧将要南下的消息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又问起了另外一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辽人和高丽人的关系摸清楚了吗?”
“摸清了。”林冲道,“辽人和高丽人确实有勾结。现在的高丽大王之所以对曷懒甸用兵,就是在登基的时候得了辽使的言语。”
“呵呵,”武好古笑了笑,“尹瓘突然变得能打了,大概也少不了辽人的助力吧?”
“据说是有一点,”林冲道,“辽人给了不少马匹和兵器,还派出了一些军将帮着尹瓘指挥。”
第994章 拥有四海的皇帝——立威
“不就是二百万嘛!官家不会舍不得的,他的封装库里面都存了八九千万缗了。”
“只要不公开给这笔钱,官家的面子保住了,这钱花得也值啊!”
“宣帅,我看这事儿咱们就顺水推舟报上去吧……”
“官家也不是小气之人,应该不会吧舍得的。”
正月初六上午,武好古坐在共和坊武家大宅的花厅暖阁中,屋外雪落无声,下了一夜的大雪渐渐停止,到处都是一片银妆素裹。暖阁里面坐着的除了武好古,还有慕容忘忧、赵钟哥、苏适、慕容鹉、西门安国、林万成、林冲、章之凤、赵佳仁、何天然、武诚兰、张熙载、黄植生等人。都是身在界河商市的武好古核心团队的成员。
今日众人聚会一堂,当然是在讨论如何应付契丹那位“北丐延禧”的勒索。
二百万缗的要求并不低,但是对于发了一笔横财的大宋而言,只要黑一黑心,把什么薄来厚往的凯子外交原则丢一边,也就随手拿出来了。
其实吧,大食国、三佛齐国、波罗国、注辇国四国上的贡是保护费的性质,不是什么礼尚往来,自然不适用凯子外交了。你都快把人家打死了,还搞什么薄来厚往?
至于其余诸国,也没给多少礼品,回赐厚一点也花不了几个。
所以武好古只要直接把契丹人的要求报上去,事情就了了。不过此刻他却一言不发,两条看着有点锋利的眉毛则皱得越来越紧。
看来在界河商市这里,也是有人恐辽的,只是症状较轻罢了。
既然恐辽是一种病,那就得医治啊!治好了,将来才能北取幽州乃至渡海入辽东。要治不好,将来万一发得严重了,说不定就要误事了。
而且,治病得有药!治恐辽症的药,当然就是河北宣抚司下的六将新军了。
如果让朝廷花了二百万买到了平安,那么六将新军啥时候能建起来?户部还有河北转运使司一直都在卡脖子,给了编制不给钱。界河商市和海路市舶制置司虽然有私房,但是这钱不能随便拿出来募兵的。
将领自己掏钱募兵,一募就是几万!这不成藩镇割据了?朝中那帮文官还不得一跳八丈高?
“燕山先生,”拿定了主意的武好古将目光投向慕容忘忧,“现在契丹那边有什么良臣名将吗?”
慕容忘忧是辽国官僚出身,而且还长期在燕山办学授徒,收得徒弟都是燕云豪强子弟,自然拥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对辽国上层的情况是非常了解的。
听到武好古问题,老爷子想了想:“自打耶律斡特剌死后,辽国的宰执枢密一级也就是马人望勉强可称良臣。至于名将,肯定是没有的。耶律延禧不能容人,也不会用人,只相信萧奉先、萧保先、萧嗣先等人,最多再加上萧德里底和萧德里斯,这几人都不是良将之选。”
“那耶律大石、萧合达和萧干呢?”武好古问,“耶律延禧有没有可能重用他们?”
慕容忘忧摇摇头:“重德(耶律大石)毕竟是宣帅的弟子,他在碎叶镇的基业也少不了博士团的支持,怎么可能为耶律延禧所用?萧合达倒是心向大辽,不过萧奉先、萧保先、萧嗣先兄弟是不会召还萧合达的。老夫看这萧合达,只能一辈子在天竺国替赵乾顺、赵忠顺征战了。
至于萧干……他并不是什么高官重臣啊,虽然上过几道奏章恳请训练骑兵新军,但是并没有得到重用,现在好像在什么地方当祥稳。”
这就是世家政治的毛病了!
北宋的科举制度以“寒门晋升”之途为号召,在拉拢寒门士子的同时,也降低了对“士”的要求,不再讲究允文允武,而且为了保持文士的尊贵还刻意打压武士,使得朝里朝外都是“文科生”,遇上大难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组织起有力的军队进行抵抗。
而在培养文武全才方面胜过科举的世家政治,在取士晋升的问题上,也有很大的缺陷。太过任人唯亲,哪怕在世家内部,也要讲亲疏远近。所以有能力如果投胎水平稍欠一点,往往就得不到重用了。而现在大辽国的皇帝耶律延禧因为从小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后来又和发妻萧夺里懒相依为命,所以特别信任萧夺里懒的三个兄弟。而这三位,很不巧,都是无能之辈!
现在大辽的政治,就掌握在萧奉先、萧保先、萧嗣先三兄弟,再加一个马屁精萧德里底,还有一个掷骰子掷出一个宰相来做的耶律俨手中。哦,还要加上马植他叔叔,大辽的权贵豪门都说好的马人望。这几位中,没有一个能打的。而耶律延禧自己,一样是个不能打的草原之主。
“那辽兵实力如何?”武好古问,“能打下界河商市吗?”
他的问题一出,暖阁内原本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凝重了,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武好古。
赵钟哥连忙问:“宣帅,咱们要和耶律延禧打吗?”
武好古点点头,坚定地道:“当然要立足于打!如果现在不能立足于打,将来想要号召燕云豪强和生女真部落可就不容易了。
这种事情,不能光靠收买的!”
收复燕云当然不能光靠收买,还得让人害怕。只有燕云豪强怕了武好古,知道没有谁能打下界河商市,他们才会收到几个小钱后就投靠。
要不然这些家伙就会欲壑难填,把整个界河商市都给他们也不够!
而要立威,那么拿一个外强中干的大辽天子开开刀是很不错的。
大辽天子都败了,那些燕云豪强还不赶紧跪了?他们不会以为自己的儿郎比耶律延禧的宫帐军还能打吧?要有这样的本事还给大辽国当什么臣子?造反得了。
赵钟哥吸了口凉气,又和慕容鹉交换了一下眼神。
“野战恐怕不成啊。”慕容鹉皱着眉头说,“辽军虽然轻而不整,但是他们也不会轻易打阵战。如果我军严阵以待,让他们找不到破绽,他们就会转而攻击咱们的后路,蹂躏河北的州郡,迫使我们分兵抵抗,然后再集中力量寻机歼灭我一路之兵。”
“可以守住界河一线。”赵钟哥摇摇头道,“只要不是冰封时节,界河、拒马河一带应该可以维持的。咱们在水面上有战船,而且还有数千精骑可以沿河遮蔽,让过河侦察的契丹骑兵有来无回。探不清虚实的话,耶律延禧是不敢轻易过河决战的。”
“那真定府路和定州路怎么办?”慕容鹉问,“高阳关路和沿海路是不怕的,有界河——拒马河可以依靠,还有界河精兵可以凭借,总能挡住契丹人。但是真定府路、定州路就难免被契丹人蹂躏,到时候宣帅可就要被朝中的奸佞抓住把柄了。”
“可以且谈且斗,斗而不破吗?”武好古问。
“这个……”慕容忘忧白眉紧皱,抚着白胡子,“宣帅,且谈且斗是肯定的,但是真定府路和定州路还是难免会被蹂躏上一番。
当然了,咱们也有反击的办法!”
“用海军去骚扰辽东?”武好古问。
“对!”慕容忘忧道,“还有女真人和渤海人……如果女真人袭破高丽人在曷懒甸所筑的九城,顺势攻入高丽,耶律延禧一定会退兵的。”
“高丽对契丹人有那么要紧?”
“高丽是农耕之国,”慕容忘忧道,“女真取高丽就相当于契丹得幽州。所以契丹人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女真人如果使用咱们的火药攻破高丽人的城池,契丹人肯定就知道咱们大宋已经和女真结盟了。您说耶律延禧还能弃高丽于不顾吗?”
女真结盟大宋,大辽就必须拉住高丽以达成均势。而且渔猎的女真得到农耕的高丽,这后果的确是契丹人无法承受的!
“四郎,”武好古回头对黄植生道,“安排几个会打造攻城器械会挖坑道的工兵武官去曷懒甸战场帮女真人吧。”
“喏。”黄植生应了一声,又问,“宣帅,要带上爆裂箭和黑火药吗?”
“带上。”武好古道,“还要拿出来用……要不然契丹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大宋在帮女真人呢?”
其实高丽人的城池压根不需要用火药去对付,打造点传统的攻城器械就拿下了。
不过要那样来,谁知道大宋和完颜部勾结在一起了?
契丹人还是得多留点神,好好提防着生女真敢达!
“宣帅,”苏适这个时候插话道,“萧保先可是得了契丹皇帝的圣旨,正往咱们这儿来啊!他虽然不是正式的使臣,可咱们也不能给他吃闭门羹吧?而且,官家那边,总不能不报吧?”
萧保先带来的条件只要让赵佶知道了,多半就私下掏钱买平安了。
武好古一笑:“这事儿好办,咱们吓唬萧保先一下,叫他知道大宋天兵有多厉害就行了。”
第995章 拥有四海的皇帝——官家不怕
举行常起居朝礼的垂拱殿前,朝臣们排好班列,在东西閤门处相对而立。根据定好的日程,今日要觐见天子、陛辞和谢恩的群臣,也在正衙前排好顺序。
群臣毕集,然后就是净鞭响起,群臣则是肃立恭候,可是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天子上殿。
殿中一片静默,人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儿。如果是哲宗、神宗先帝不上朝,大家伙也许会为天子的身体状况担忧。但是今上那是出了名的好身体,一年四季不得病,要不是当了皇帝,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多半都不认识他。
不过这位从来不得病的天子这两年也明显有了懈怠的苗头,三天两头就要误一回常起居朝。名义上自然是龙体欠安,偶感风寒什么的。不过实际上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清楚,多半是昨晚上偷偷溜出宫去寻花问柳了。也有可能是和宫中某位新来的美人嬉戏到了深夜,现在还在呼呼的睡懒觉呢。
等了一会儿,首相张商英,直了直腰,便要例行公事,进入后殿去通问情况。幸而通往后殿的侧门处忽有人声传来,当今天子赵佶终于脚步匆匆的出现。
虽然赵佶现在经常请假不参加常起居朝会,但是却很少会迟到。请假是龙体欠安,朝中的言官谏臣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让天子带病参加工作吧?万一病情加重,龙驭宾天了怎么办?可是无端迟到大家可就有话可说了,所以赵佶宁愿请假,也不会迟到,省得一帮谏官在耳边嚷嚷。
而且看赵佶今天的脚步又快又急,脸色虽然阴沉,但气色很好,一点不像有病的样子。
这事儿有点蹊跷,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耽搁了一刻钟的常起居仪式重新开始,群臣向着御座上的天子大礼揖拜。张商英眯着眼睛偷偷打量赵佶,脸色铁青,眉头紧皱,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
多半是和北方的契丹人有关……
不过垂拱殿的常起居朝一般不会讨论这种军国大事,免得吓着胆小的朝臣,制造不必要的恐慌,这事儿得留到稍后的崇政殿问对时候再说了。张商英轻声一叹,心说:蔡京那厮怎么还不来?难道真要等自己把麻烦事情都应付过去,他再来捡现成的?
张商英正在心里面埋怨蔡京的时候,御座上的赵佶却忽然开口:“张商英。”
张商英愣了一下神,禀笏出班:“……臣在。”
“海路市舶使武好文上奏,说海外罗马国、罗马法王、大食国、波罗国、注辇国、蒲甘国、三佛齐国、真腊国、占城国、交趾郡王、流求国,还有日本国等国使臣,已经齐聚海州,拟同尊朕为拥有四海之大皇帝!”
赵佶的话登时在殿上引起了一阵波澜。
十一国加一个交趾郡王,共同上表拥立赵佶做拥有四海的皇帝,其中还有罗马国、大食国、蒲甘国、注辇国、波罗国、三佛齐国、真腊国和日本国这样大国。
可真是旷古未有之盛事了!
“臣等为陛下贺,臣等为大宋贺……”
群臣连忙齐声给赵佶道贺。
不过赵佶的兴致明显不是太高,显然心里还装着事情。常起居朝并没有进行太久,就匆匆结束。接下去,有资格上崇政殿议政的重臣,又在恭送赵佶离开后,在閤门宣赞的引领下,步行前往了琼林宫中的崇政殿。
天子并不在崇政殿的正殿之中,而是在收藏了一座巨大的沙盘台的崇政殿右偏殿中。
这座沙盘台是武好古当都军机使的时候亲自督造的,展现给赵佶的是大宋的河北、河东,还有辽国的南京道、西京道、中京道的漠南部分。山川、河流、城池、沙漠、草原、海岸,一目了然。
张商英、郑居中等宰执重臣们走进崇政殿的右殿,看见张叔夜和王禀也在里面,他们俩正忙着将一个个插着硬纸片的小木块,用特制的长推杆推到沙盘台上鸳鸯泺所在的位置上。重臣们瞄了一眼沙盘上的鸳鸯泺,可是汇聚着不少小旗子,其中还有一面特别大一些的旗帜,上面赫然写着耶律延禧四个字。
大辽皇帝到了鸳鸯泺了!?
张商英和郑居中的两颗老心脏一下子都提到嗓子眼了。
赵佶看到群臣向他行礼完毕,就阴沉着嗓子道:“河北宣抚司奏报,耶律延禧在年前就驻跸鸳鸯泺,并且不断有宫帐诸军开往鸳鸯泺集中,总数可能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十万!?
重臣们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青白了,契丹可不比党项!契丹是可以轻易集中清一色的十万精锐骑兵的——这是不计算辅兵的数据,如果算上守营和打草谷的辅兵,三十万大军也拉得出来。
这个国力军力,不知道比党项强大了几倍!
而且,契丹和党项还有一个更大的不同,就是机动能力是一个天,一个地。党项出阵别看他们动辄数十万,其实大多是步行的乌合。战斗力不强,还会拖累骑兵的机动。
而契丹人有的是马,十万大军(总数)可以配上三四十万匹战马,行动起来可以风驰电掣一般!哪怕打不赢大宋的新军,凭着这一手快速运动的绝技,也可以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各处入寇,让两条腿跑路的宋军疲于奔命。
另外,河北、河东的百姓和驻军,可不必西北,他们根本不适应战时环境。而且都恐辽久矣!
听说契丹要入寇,多半就吓得要逃难了!这样的军心、民心,还想好好抵抗吗?
搞不好,又得让契丹人一路杀到黄河边上了。
“敢问陛下,”张商英终于反应过来,低声问赵佶道,“河北宣抚司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河北宣抚司奏请备战。”赵佶冲着殿中伺候的一个小黄门一挥手,这个小黄门手中就拿着河北宣抚司的奏章。看到赵佶的手势,连忙走到张商英跟前,将奏章双手奉上。
张商英马上拿起奏章翻看一瞧,原来武好古在这份奏章上提出了备战整军的方案。
“陛下,河北宣抚司想要征招骑士加入河北新军骑兵第一、第二将?”张商英看了一会儿,已经发现问题了。
沧州一带的骑士,大部分都是御前骑士啊!虽然殿前御马直已经好几年没有再征招骑士番上服役了,但是那些骑士的军籍还在殿前司啊!一旦允可武好古的要求,这些御前骑士可就会变成河北新军的骑兵了……
赵佶道:“武好古说沧州骑士多年未曾召集,已经不复昔日之勇,必须尽快征召入伍,严加训练,否则就难以在战时大用了。张叔夜,王禀,你们怎么看?”
武好古当然是在忽悠人了。
骑士并不是以个人为单位的,而是以家为单位的,既是生产单位,又是军事单位。是真正的军民一体!为了保障安置在沧州及其附近地区的三千多个骑士之家的战斗力,武好古采取了从娃娃抓起的办法,开办了界河骑士小学。
凡是骑士之家出生,无论是御前骑士还是界河骑士,他们的子弟都可以在通过比较容易的考试后入读。由骑士小学负责他们的培养和训练!
所以武好古现在可以征召的对象,并不局限于骑士本人,还包括他们的子弟。可以动员的人数和质量,都远比朝廷中的高官想象的要好。
另外,武好古的假子军团也在继续发展。不仅将一开始的近千人培养成了精锐骑兵,还有一部分甚至得到了官身。
与此同时,第二代假子骑士,也在武好古控制了耽罗岛后开始在“招募”(其实是购买),随后就开始在耽罗岛上训练,人数也有1500(计划训练出1000人)。
也就是说,武好古现在并不是很缺骑兵的兵源,只是缺少适当的名义将北沧州的骑士团体,正式变成河北宣抚司的骑兵。
“陛下,臣以为骑士承平日久,一样会疏于战技的。”
“陛下,沧州骑士起源于先帝元符年间,至今已历尽十载春秋,其中不少人都上了年纪,恐怕不复当日之勇了。如果再不严加训练,就真的不能用了。”
张叔夜和王禀其实也不大了解情况,但是他们现在谁也不敢和武好古唱反调。毕竟耶律延禧都摆出南征的架势了,万一是真的可怎么办?现在不让武好古练点兵,回头耶律延禧真的杀过来夺了大宋江山,他们不都成千古罪人了?
张商英、郑居中这些文官宰执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虽然武好古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现在官家怕得是耶律延禧,不是武好古。所以也都赞成让武好古动员骑士,加快编成两将骑兵。
“陛下,臣建议拨给河北宣抚司一笔募兵之资,准其招募效用士数千乃至一万。”张商英还是觉得不保险,现在蔡京还慢腾腾的往开封府在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在蔡京到达之前,他这个代理首相可千万不能变成大宋的末代首相……
第996章 拥有四海的皇帝——宋骑凶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界河商市城南,宣抚司城堡外,一片开阔的校场之内,响起了嘹亮的军歌之声。
多达六千名的骑士,持着马矟,穿着半装瘊子甲,戴着兜鍪,整齐肃立,放声高歌。他们也不是松松垮垮站成一群,而是组成了十六个营方阵,六十四个队横阵。虽然每名骑士都牵着自己的战马,但是队列还是整齐的让人惊讶。
至少在微服南来的萧保先看来,是足够颠覆他对宋军的一贯认识的。
且不说这些骑士的马上功夫如何?单看他们现在站立不动的队列,别说是大辽的骑兵了,就算大辽侍卫亲军的步兵阵型,也不能和他们相比啊!
难道宋骑严整如刀切斧剁,进攻时则如墙而进的传说,都是真的?
另外,这里五六千骑虽然都是半装,但是他们披着的盔甲颜色青黑,光洁透亮可以照见毛发,难道都是瘊子甲!?
6000骑兵,人人都是瘊子甲!?
真的假的?
瘊子甲是有假货的,实际上就是用高硫磷的熟铁,按照瘊子甲的工艺进行打造。这样看上去和正宗的瘊子甲没有分别,但是因为铁料的治疗不好,就打成了又薄又脆,中看不中用。
可是那6000个骑士牵着的战马,却个个高大的不成样子,起码都有四尺七八,肯定是真正的好马啊!
肩高四尺七的战马,在大辽那边,也是响当当的一等战马了。只有最精锐的骑兵还可以配备这种好马。可是眼前的这支大宋的骑兵,却是人手一匹,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朝的好马多到烂大街了?
微服来访,却被武好古热情的拉去看“军操”的萧保先,人站在宣抚司城堡上,一只眼珠子却是死死贴在一架望远筒的目镜上。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已经习惯了望远筒里面倒立的图像,注意力也从严整的队列转向了骑兵们的盔甲和战马。
特别是战马,简直让萧保先难以置信。虽然大宋现在平了西夏,开了西域,获取良马的渠道应该多了不少。可是界河商市这里的好马,是不是也太多了一些吧?
“武宣帅,这些战马,都是从西域得来的?”萧保先收好望远筒就问。
武好古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萧保先必有此一问。
“种马是从波斯和天竺购来的,”武好古笑道,“不过萧枢密今日见到的,却都是在沧州养育的战马。”
他这回难道没有忽悠人。这里6000名骑士中的大半,都是所谓的“沧州骑士”,在沧州或沧州附近拥有庄园,自家就养马为业。武好古的界河马场每年都会向这些骑士家庭提供低价的强壮牧马,同时再派出第二等的种马去和那些强壮的牧马交配,以便生下高大的马驹。
在七八年的繁殖之后,现在界河马(沧州马)的种群已经扩大到了可以提供大批优质战马的规模了。
当然了,可以拿出一万多匹(并不是一人一骑)高大战马装备河北新军骑兵,也和经过人工育种的沧州马的“良品率”比较高有关。
譬如现在辽国和宋国的群牧监马场,在不进行人工干预的情况下,放养在草原上的马群产出良马的比例大约在5%左右。而用人工干预,根据血统记录严格选择马匹进行交配的话,良品率提升到20%甚至30%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沧州马可以达到所谓“定型”的标准,那就是90%以上的良品率了。几乎所有的公马,都可以长到四尺七八的水平!
这样,获得优质战马的成本,就将大幅降低!
不过这种“过度使用”人工干预的养马方式,也存在马匹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耐受力不足的缺点。
如果要比爆发力,比持久的体力,沧州马都要优于契丹的草原马。可是要比吃苦耐劳,草原马的优势可就尽显了。
而且草原马的数量和成本,还是要远远低于沧州马的。如果要玩不惜马力的奔袭,武好古的骑兵可不如人家。
不过萧保先也想不到这些个,看见宋军的瘊子甲和沧州马,都有点傻了。
光是这里的6000铁骑,恐怕就能抵得上一万,不,也许是两万宫帐军的具装甲骑了!
虽然契丹人的大约十万宫帐军中有三成是具装甲骑,但是这些具装甲骑有点徒有其表,虽然装备是用来打冲锋的,可真上了战场总是冲不起来。冲击力甚至不如西夏的铁鹞子……
军号突然呜咽一般响起,就看见牵着战马的骑士们也不用人扶(他们是半装,比较灵活),自己就踩着马蹬上马了,然后麻利的将马槊背上肩膀。这一连串的动作,由入行云流水,看着就让人舒坦啊!
紧接着,上了战马的骑士开始第次整队和开进了。每一队的队正和押队负责整理队形,将横队整理成了方阵,然后以队正在前领队,押队正后压阵,以快走的速度开始绕着宣抚司城堡运动。
速度虽然不快,但是队形之严整,步伐之划一,还是让观看的萧合达狠吃了一惊。
这就是传说中的“如墙而进,车轮而战”吧?
“怎地?这骑兵还可用吧?”武好古瞟了一眼脸色青白的萧保先,笑吟吟地说,“他们虽然比不上高宣帅和章教谕麾下的骑兵,但是在咱们大宋这边也算可以了。”
什么!?还有更厉害的!?
萧保先一想也对啊,武好古可是大宋四大名将中垫底的。他的骑兵比不上高俅和章援的骑兵也是应该的。如果再算上童贯的骑兵,宋朝现在大约也有20000以上的具装甲骑了吧?
数量上虽然没有辽国的具装甲骑多,但是战斗力一定更加强大!
萧保先并不是完全不懂军事,他要完全不懂就不害怕了。所以看到围着城墙奔跑,速度越来越快,阵型却没有变得太散,他脸色已经煞白起来了。
人家的甲胄好,战马好,马术看来也不会差,而且阵形保持得那么好说明经常训练。
看了武好古这个南朝四名将之末,不是他花钱买来的……
界河这边,可不好打啊!
萧保先叹了口气,然后用眼神扫了扫武好古的左右。
武好古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除了奥丽加,别人都退下城墙去。”
“喏!”
跟随着武好古的诸将,全部应喏而去,高大的宣抚司堡垒城墙上,就只剩下了武好古、萧保先和持剑护卫的奥丽加三人。
“萧枢密,有此等骑兵,能免了一年50万的岁币吗?”
“什么!?”萧保先差点没跳起来,他还没开口勒索,武好古倒先发制人,要免除岁币了。
“武宣帅可当真么?”
武好古一笑:“海外十余国使团正在从海州入京,将要给我朝官家奉上成吉思皇帝的尊号。官家拥有四海,怎么还能像贵国奉献岁币呢?”
“哼,”萧保先哼了一声,“大概还要北伐燕云,夺取我大辽的燕山之地吧?”
“萧枢密言重了。”武好古笑着,“萧枢密觉得眼前的这6000骑兵,能纵横燕云平原之地吗?”
能!
萧保先额头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界河商市距离析津府就200里地,期间还有水路相连,又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天险。
宋军如果依托水路而进,再有这样的骑兵遮护,冲到析津府城下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能不能攻下析津府城……问题是南京道的侍卫亲军们现在靠得住吗?
萧保先心里面直打鼓啊!
“武宣帅,你们大宋真的想开战?”
武好古笑了笑,道:“我大宋素来以和为贵,不求战,但是也不惧战!”
以和为贵西夏和喀喇汗国怎么没有了?萧保先心道:以和为贵怎么会有人不远万里送来一千多万两白银?
宋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武宣帅,”萧保先黑着脸道,“我家天子可说了,如果你们不额外给200万两,他就要亲统大军百万,兵临界河了。”
武好古笑着摇头,“那也得等到12月才行吧?现在才一月份,界河正在解冻,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滔滔流水了。你们大辽还能和咱们大宋比水军?”
那是不可能的,赵佶是成吉思皇帝啊!拥有四海了,当然是海军无敌了。契丹一帮草原牧民,上了船就晕,打个毛啊。
“难道两国真的要弃好成仇,从现在开始要把界河变成血河了?”
武好古摆摆手,笑道:“哪有这般严重?萧枢相,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上位之人争个面子……我朝官家马上要当成吉思皇帝,总不好当着海外诸国的面给大辽上贡吧?
至于你家天子,多半也是个脸面。几十万一百万的,对大辽算什么钱啊?光是我朝的一个三佛齐市舶司,一年就有不止一个一百万能赚了。所以这事儿,也只能让他们隔着界河对峙上几月……”
“等等,你说谁要隔着界河对峙?”
武好古一笑:“当然是大辽天子和大宋天子了!若是大辽天子亲征,成吉思皇帝又怎会不来界河?”
第997章 拥有四海的皇帝——蔡京来了
大宋大观三年二月初十,苏辙辞相已经一月有余,而替代他出任左相的蔡京,也终于抵达了开封府城。
大宋帝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那把交椅,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已经六十二岁的老人身上。比起他上次在相位上的时候,如今的局势可以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大宋王朝正处于开国以来最辉煌,最繁盛的时候。而这份辉煌和繁盛背后,也隐藏着不少忧患。譬如北方大辽国发出的威胁——大辽天子不仅在鸳鸯泺集结大兵,而且还命令西京道、南京道的京州兵备战待命,摆出了一副要和大宋开战的架势。可是在蔡京看来,最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和绝大部分局中之人紧盯着辽国不同,蔡京压根不关心辽国在干什么,他只关心界河商市的武好古在忙什么?
武好古在备战!
6000铁骑已经被召集起来,汇集到了界河商市南面的宣抚司堡,组成了两个不满员的骑兵将,每日都在进行操练。
官家赵佶也从他那个堆满了钱财的封桩库里面取出了几百万缗发给了河北宣抚司,并且同意宣抚司募集效用士,还催促兵部和枢密院尽快补齐宣抚司直辖六将兵马的府兵缺额。
与此同时,界河商市本身也在加快备战。不仅名义上隶属于河北宣抚司的修械所正式升级为兵器房,开始加班加点生产各种兵器。而且界河商市政所还以替河北宣抚司发包的名义,向商市中有能力加工木料的工坊船厂,还有为数众多的铁器工坊(因为界河铁厂和水力锤的出现,界河商市中也出现了大量的小型锻铁坊)下达了大量的订单。界河的工商末业,也因此爆发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战争潜力。
界河商市的民兵,也开始装备盔甲和界河弩,还在河北宣抚司的督导下接受严格的守城战训练。
另外,界河造船厂在刚刚过去的年节之中,一天都没有放假。所有的工匠,全都加班加点打造战船。海陆市舶制置司的海军房,也在界河商市和海州京东商市大量募集和训练水手。
而这一番备战工作,都是在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的指导下展开的。这个总军机房里面的大部分军事机宜,都是参加过平夏之战的军官,有些还参加过刚刚结束的安西之战,据说还有一些在生女真军中参加了两次曷懒甸之战。
他们在军事上的素质是非常可靠的。
由他们直接负责的备战计划,还有什么不能让人放心的?
而且通过蔡攸,蔡京也摸透了赵佶的底牌——这位成吉思皇帝是肯破财免灾的,只要面子上能过得去,别说二百万,就是三百万缗钱也出能出得……
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要开打,武好古的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自会应付一切。
如果耶律延禧觉得开战没有把握,那么赵家皇帝还肯拿三百万买个平安。除非耶律延禧脑子进水,才会用他的宫帐军去和武好古的河北宣抚司新军决战呢!
现在这种新军和以往的宋军不一样,攻击力是很强大!辽军即便能赢,也是个惨胜。如今契丹人多吃斋念佛,还有多少壮丁能上战场?要是一战被武好古打死几万,北朝天下可就大乱了。
所以在反复权衡之后,蔡京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赵佶受四海之王拥戴,成为成吉思皇帝之前抵达开封府。
要不然这份大功,就被张商英给抢走了……
……
在二月十一这一天的下午,政事堂中,不断有各部各司各监的官员前来商议“万国来朝”的准备工作。喜气洋洋的蔡京和脸色铁青的都快变成黑色的张商英一块,在中厅上首坐着,一件件的处理这些花团锦簇的好事儿。
“万国使团”已经在武好文和纪忆的陪同下抵达了开封府界内的陈留县了,住进了刚刚落成的万国迎宾馆内。据主持万国迎宾馆的官员汇报,这万国使团的排场可真是前无古人了。不仅随员众多,车马可以排出好几十里,而且携带的贡品数量之大,也让人惊讶不已。光是运送黄金白银的纲船,就在运河里面排出了长队。
而为了护送这些宝贝,钟傅甚至亲自带了一个将的开封新军去了海州,将宝贝和使团一路护送到了开封府。
对了,武好文还让京东商市几家大车行照着纪忆带回来的四轮车辆,赶造了几百辆四轮马车,都用高大的骡马牵引着,准备用它们拉着黄金白银进开封府城!
赤果果的炫富啊!
虽然很不符合大宋文人的审美观,但是炫富炫到这种程度,也足够让人佩服了。
不过黄金白银之类的俗物,并不是赵佶最喜欢的。而善于溜须拍马的纪忆,当然知道主子的喜好。所以还从西方各国搜罗了许多奇珍异宝,也要一并运入开封府。
其中有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大理石雕塑——这可是一千多年前的宝贝啊!还有古代波斯的金银器皿,还有大马士革生产的宝刀,还有产自安达卢西亚的宝马,还有大的有点不像话的德文.夏尔马,还有从波罗王国收集来的许多古天竺的珍宝。
哦,还有各式各样的美女!有金发碧眼的法兰克女骑士——她们是哈里发献给成吉思皇帝的礼物,是从被俘的十字军女骑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有热情似火的波斯女郎,她们是耶路撒冷王国献给成吉思皇帝的。还有东罗马帝国从乌克兰搜集来的罗斯美女。
当然了,最吸引人的,还是天竺国的波罗王国奉献给大宋天子的公主空行母。那可是波罗王室从自家的女儿中选出的绝色,从小进行密宗双修之法的训练,据说是有法力加身,可以让与之双修的男子领悟佛法的存在,通常只有佛国的国王们才能得到她们。
不过元觉大和尚去了一趟波罗城,和波罗国王摩罗波罗说了一番光明佛的大道,对方马上就献出了最好的公主空行母和大量的金银财宝。
打发走了陈留万国迎宾馆的主事,蔡京笑呵呵的对张商英道:“天觉,咱们这位官家果然是有福之君啊……恁多的好东西,还有好人儿,就这般万里迢迢送来了,旷古未有啊!”
张商英微微眯着眼睛,瞅了一眼蔡京,轻轻道:“契丹和高丽的使臣却走了!”
受邀参加这一次的“万国来朝”大典,除了纪忆拉来的海外远邦之外,大宋的近邻也都受邀了。
其中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和中国正式往来的日本国,这一次派出了正式的“遣送使团”。
自称大瞿越,却被大宋扣了个交趾郡王帽子的越南李朝,虽然一直在边境上不怎么安分,但这一次也不敢违逆大宋海路市舶制置司的牒文,派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使团。
至于大理国和吐蕃诸邦,在平夏之战后就是岁岁来朝了,他们贺正旦的使臣还没走,正好留下继续祝贺赵佶上尊号。
契丹贺正旦的使臣灰溜溜的离开倒是在预料之中。可是高丽国的使臣居然谢绝挽留,也和契丹人一起走了,拒绝承认大宋皇帝拥有四海,这一点倒是有点让人意外。
而且,这还是个非常不好的兆头。
契丹和高丽国的关系,显得太过亲近了。
“无妨,”蔡京皱起了眉头,“高丽国的事情自有海路市舶制置司应付。如果真的翻了脸,火也烧不到咱们的土地上。”
“契丹人呢?”张商英问,“今年的岁币,咱们可不给了!元长你不会认为耶律延禧会咽下这口气?
现在高丽国又和契丹站在一块儿,不会真的打起来吧?”
“不怕。”蔡京一笑,“能应付的。”
“能应付?”张商英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了,“辽国乃万乘大国,精兵百万,上将千员,幅员万里,可不是西贼能比的。现在又拉上了高丽国,真要开战,规模怕是不会比真宗朝那一次小了。我们要如何应付?”
“自有都军机司筹谋策划,”蔡京笑道,“我等不必太过操心。”
张商英轻轻哼了一声:“具体的用兵打仗自然可以由都军机司筹划,可是粮饷、征兵、征伕、转运,还有河北、河东两处的备战和城池修筑等等事务,哪一样不得两府想方设法?
元长,虽然朝廷这几年有了一些积蓄。但还是不足以应付和契丹开战的花销啊!
别的且不说,单是河北、河东城池的整修,守备厢兵、府兵的招募训练,军粮器械马匹的储备,就得花出去几千万上万万啊!
而且战端一开,河北、河东州县就免不了要遭受蹂躏,就算没有遭到契丹人的蹂躏,吓也吓出一身冷汗了。到时候流民没准就要起来了,开封府周遭是不是应该准备则个?
元长,这些个事情,都得你这个左相早点拿出办法。可不能等到契丹人真的南下了,才临时抱佛脚,那是要方寸大乱的!”
瞅了眼方寸已经有点乱了的张商英,蔡京只是一笑:“天觉兄只管放心,小弟早就有了主张......这一次,保管有惊无险,安然而过!”
第998章 拥有四海的皇帝——人生巅峰
大宋大观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在汴梁城城南的南熏门外,挤挤挨挨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此时此刻,大概是大宋朝开国以来最辉煌的时刻了。版图辽阔,至少看上去非常辽阔!东起大海,西尽天山,北接契丹,南至……呃,往南就不知道了,都拥有四海了,南边那点小岛还不随便占领啊!
就在去年冬天,武好古就已经通过海路制置司总军机房向三佛齐军机房下达了侵攻爪哇岛的命令,也不知道现在占领了多少爪哇岛的地盘?如果已经有了战果,那大宋的南疆之极,就应该是爪哇岛了。
而作为这个“远迈汉唐”的大帝国的首善之城,开封府这几年也变得越来越繁荣,也越来越显得拥挤了。
开封府城在艺祖开国的时候,举城居民就多达数十万,已经是极大的规模。一百几十年生聚繁衍,城市的居民早就突破了百万。而到了当今天子赵佶坐拥天下的时候,又因为界河商市带来的北粮南运,以及平夏战争的大获全胜,使得本就拥挤不堪的开封府,又迎来了一个人口大汇集的高峰。
北粮南运每年可以给开封府城带来额外的一二百万石面粉的供应(一开始南运的还是小麦,不过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加工好的面粉了),而河湟之战和平夏战争的胜利,则带来了一大批的“新开封人”。一大批归顺大宋的河湟、西夏降人的家眷,还有伺候那些家眷的仆役女使,陆陆续续到了开封府。童贯和高俅还拘到许多西夏以及青唐的工匠,相当部分也都送到了开封府安置。
另外,不少西军将门也把半个家族从陕西挪到开封府了。这可是态度问题!现在西贼已经平定,西军这个团体,自然到了可以卸磨杀驴的地步了。好在大宋官家眼下还是讲规矩的,杯酒释兵权嘛!因为契丹还没打垮,所以先释一半。
不过这一半,人数也不少了。西军将门也都是百年的老将门,谁不是一大家子人?而且将门老爷都是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谁都得带上一大批伺候的人入京啊!
另外一个迁入开封府的群体则是辟雍学宫、青城学宫和步兵学校相关的学者、学生和家眷。
因为西北大安后朝廷的军费开支骤减,同时儒家学派的斗争开始渐渐激化。所以苏辙、张商英等人在过去的两三年中,也在三校和与三校配套的小学上花了不少公帑。从外府请来了许多关洛学派的大家,还试着恢复起了“地方府学——中央辟雍——科举授官——再入辟雍深造学习实学”的学校升级路线图。
当然,不入辟雍学宫学习“新儒学”(理学),也可以去考科举,只是“中签率”更低了。
所以这几年“新开封”人的数量可是猛增了不少!林林总总的,总有十几万人。
因此在这几年间新扩出来的开封府新西城,很快就被填得满满的!而开封府的房价,非但没有因为城区面积扩张而下降,反而因为来了一批“高收入”人群,而节节攀升了不少。
此时此刻,开封府城南,民居汇集之处,现在已经拥挤得不成样子了。足以让所有远来的访客瞠目结舌!
……
来自域外各邦国的使团,已经在数千披坚执锐是模范新军健儿护卫之下,静立在南熏门外了。
因为这次的使团大多是从南方海外,所以就不走万胜门了,而改在了南熏门进入,然后通过旧朱雀门,过龙津桥,走旧御街,由南向北,一路前行到官家的旧居,开封皇城的宣德门外。
而大宋官家赵佶,此刻正带着文武百官,勋贵宗室,就在宣德楼上,打出了御前全部张盖,等着这些“万国使臣”上前来献礼送尊号。
如此盛事,别说是大宋开国以来,便是算上汉唐,也只有李世民称登利(腾格里)可汗的时候,才可与之相比了。
昔日唐太宗李世民是大陆上的霸主,而今日的赵佶,则是号令四海的君王!
看来以后唐太宗,要和宋海皇并称双雄了。
汴梁城上下,也都被这次的盛事扰动了。只有有点头脸的人物,哪怕上不了宣德楼,也没有资格在宣德门外看个热闹,也都呼朋唤友,带着下人,占据了从南熏楼到宣德门的御街沿线的高处。特别是那些临着御街的酒楼茶肆,今天全都是顾客盈门。
一个视线好一点的位子,就能卖出个十几缗钱!
至于那些平头百姓,自然花不起钱,干脆就在街边挤挤挨挨,凑成一团。人人翘首,都想看看那些从万里之外而来的使臣都是啥模样的?
纪忆和李纲(他是在年节前乘船到达海州,然后和使团一起入京的)今天也是得意到了极点。两人都升了官了,而且都是越次超升。纪忆升到了正五品中散大夫,还加了龙图阁直学士的阁职。以后就是纪龙图了!
李纲则赐了进士出身,官阶直接提到了正七品宣德郎,位列朝臣了,而且也给了直秘阁的贴职。也算是一步登上人生巅峰了!
不过最让他们得意的还不是升官儿,而是他们得到了希腊哲学精华。纪忆和李纲本来就是不大不小的儒啊,在宋朝能中进士的主儿,儒学上的造诣怎么都不会差的。
而且宋儒是在寻找真理的,在武好古打出“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的旗帜之前,所谓“三教合一”,就是从佛教、道教取经,以完善儒学才是主流正道。
而现在,得到了希腊哲学思想的纪忆和李纲,都好像看到了一扇通向学术巅峰的大门向他们敞开了。
这可是开宗立派,成为圣贤的机会啊!
……
宣德楼上,钧容直的鼓乐之声响起,一队队一排排的御前班直人马首先上了宣德楼,分左右展开,到了各自的位置站好。然后才是带御器械的御前散指挥,都是一些勋贵之后,也有新起来的西军将门子弟,全都顶盔贯甲,看上去颇为精壮。在他们身后,就是一顶杏黄张盖,张盖之下是一张由八名外殿直所抬的步辇,大宋官家,未来的成吉思皇帝赵佶,这个时候一身龙袍,头戴长翅纱帽,端坐在步辇之上,走向他的人生巅峰。
这位在历史上总逃不了昏君之名的帝王,现在总算是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北宋中后期,中国的经济不能说整体都达到了资本主义萌芽的阶段,至少在徐州(徐州利国监)、海州、明州、泉州这种工商业之都,还有金融业发达的开封府,资本主义的苗已经出现了。
之所以没有能茁壮成长,主要还是中国传统的哲学卡在“工具”和“方法”上,无法支撑技术上的大规模创新。没有科学技术的进步,资本主义的苗也就长不出来了。
而赵佶对武好古多年以来的大力支持,无意之间,就已经捅破了哲学限制的窗户纸。
现在纪忆和李纲又从西方取来了可以完美回答先圣问题的真经,因此儒学已经完成了升级,真正成为了可以对抗佛教、天方教和基督教的强大学派。
而由于纪忆、李纲引入的希腊哲学将要造成的实证学派的分裂,非但不会削弱儒学革新的力量,反而会让新儒学变得更加强大。因为只有分裂才会有真正的思辨,才会促进儒学进一步大发展。
同时,武好古、纪忆对大宋海上力量的充分运用,也让大宋成为了一个统治海洋的世界帝国。
哪怕今后还有女真、蒙古入侵,这种来自山林和草原的帝国,也是没有能力消灭一个庞大的海洋帝国的。而这个海洋帝国只要不被消灭,新儒学的实证派、理性派、天理派和理学派,就会继续发展壮大。
中华的宿命,已经在赵佶执掌的时代改变了。
所以,赵佶的后半生再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他成为成吉思大帝的历史地位了。
赵佶这个时候已经从御辇上下来,坐在了一张高高的御座之上,看着远处挤挤挨挨的数十万大宋百姓子民,他的脸上笑得无比灿烂,环顾左右:“该开始了吧?”
在赵佶身边,最近的自然是蔡京和张商英了。张商英不是很积极,眉头微皱着,大概还在担心“北丐延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南下?
蔡京倒是一点不担心北方,当下笑着对赵佶说:“待会儿就是禁军山呼万岁,声音传到南熏门外,纪忆和李纲自会领着使团入城。”
赵佶点点头,又轻声问道:“是来遵奉朕做拥有四海的皇帝吗?”
蔡京笑着说:“是啊,各国使臣都已经准备好了上表,等会儿就会送上宣德楼,陛下只需点头允可,便可以如李世民一样,有一个号令海外的尊号了。”
“好!”赵佶笑着,“中华之君,可以号令万邦,实在是千古少有的盛事,等这次的事情完结,朕还要去封泰山,观沧海!”
第999章 忍无可忍的耶律延禧
宣德门外山呼万岁的声音起来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大辽国奉圣州鸳鸯泺,大辽皇帝耶律延禧正在大帐之中大发雷霆。
原来是他派去界河商市和武好古秘密见面的萧保先灰溜溜的回来了。
钱没有要到,而且还带回了宋国已经背盟的噩耗。
澶渊之盟,已经被言而无信的宋国正式毁弃了。今年的岁币多半不给了,而且宋国正在界河——拒马河以南构筑城池。这可是明目张胆在违背澶渊之盟了!同时也把耶律延禧逼到了不得不战斗的悬崖边上了。
作为大辽国的天子,他必须,也只能是一个能带着全体契丹人抢到东西,收到保护费的强盗头子。而且还得是天下第一大贼头!
因为他统治的草原之民,除了为数不多的契丹核心部众,其他人都是墙头草。谁能带着他们去抢,他们就拥护谁当老大。如果赵佶是个更好的强盗头子,那么大家伙就认个成吉思汗又能怎么样?
唐朝那会儿,大家不就认李世民当登利可汗了?
虽然赵佶打仗的本事多半不如李世民,但是他抢钱的本事可比李世民厉害啊!
这边刚刚派人去海外抢了一千多万,那边又有赵家人准备去天竺抢劫了。
原来身在大宋,心里还有点向着大辽的赵乾顺就让人送来了奏章,说是赵忠顺和萧合达在波斯国东部(其实是阿富汗)如入无人之境,在去年冬天还占领了一个富得流油的城市名叫迦兹尼(是迦兹尼王朝的故都),抢到了很多财宝!而且据传在迦兹尼东边两千多里,还有更加富庶的拉哈尔城,那里位于一片和中原差不多富饶的大平原上,绝对是可以作为帝王家的宝地。
所以赵乾顺决定将苦哈哈的河西走廊还给大宋,自己马上带领部众也要去天竺抢钱抢地盘了……
真是个败家子啊!耶律延禧那个气啊,天竺能有多富?连河西走廊都不要了……河西走廊多好的地方,也就比大辽国的南京道差一点。赵乾顺这个败家子居然要把那里还给大宋!
要给也给大辽国啊,怎么能给大宋!?
难不成赵乾顺这个小子现在真的要给赵佶当孝子了?不就是分了半个天竺给他去抢嘛!至于这样连祖宗百战而得到的土地都送给赵佶吗?
不过这事儿再好好想想,耶律延禧也感到危机了。赵乾顺对赵佶看来是真心的……这说明,赵乾顺和整个河西军的上层,真的跟着赵佶尝到了甜头,在那个什么迦兹尼城抢到了几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财富。
所以现在的赵佶,对赵乾顺而言,真是比亲爹还亲了。
而赵乾顺会是最后一个爱上赵佶爸爸的人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耶律延禧咆哮着命令道,“传朕的旨意,大军明日开拔南下,朕要踏平界河商市!朕倒要看看赵佶这个成吉思皇帝敢不敢真的御驾亲征!”
“什么?踏平界河商市?”
耶律延禧御帐内的大辽忠臣们听到这话心都在抽筋啊!
大宋那么老大的一个国,哪儿不能去踏平?为什么非得是界河商市呢?大家都在界河商市有投资啊,踏平了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北枢密院使萧奉先。在如今的大辽朝中,就数这位仁兄最得天子信用了。
而且他在界河商市的产业也颇有规模啊!
“陛下,臣以为踏平界河商市是大可不必的……”萧奉先斟酌着用词,他其实也知道,踏平界河商市是根本不可能的。
萧保先早就和他说了现在的界河商市是怎么一个情况了。不说是固若金汤,至少也是难攻不克的坚城。况且,界河商市的主体是在界河以南的。大辽兵在陆地上兴许还有点实力,到了水面上恐怕是打不过“拥有四海”的宋军的。
不过这话是不能和耶律延禧说的。这位大辽天子可不大喜欢别人唱反调,特别是说大辽军队有点渣之类的逆耳忠言。
萧奉先笑着说:“界河商市可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而且还是一只会跑的母鸡……”
“会跑?”耶律延禧不解道,“商市要怎么逃跑?”
萧奉先看来萧保先一眼,萧保先马上插话道:“陛下有所不知,界河商市的根基是海,是云台学宫,是工匠,是商人,是金银财帛,并不是土地房舍。只要将这些东西装上船,顺风南下,只要找个可以停泊海船的良港,就可以再开一个商市了。”
他对界河商市还真是够了解的!
这个商市刚开张的时候是以宋辽商贸为本的,但是将近十年发展下来,依托着辽国的廉价原材料(主要是木头、粮食、羊毛和毛皮)和云台学宫,界河商市的手工业发展很快。现在已经变成了以造船、冶金、酿造、纺织、建材、木器、皮具、造纸、印刷等手工业为主的工商业大城市了。
也就是说,界河商市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是可以进行迁移的!
而且因为海路市舶制置司掌控了强大的海上力量,也的确有能力将界河商市的精华从界河边上挪走。
不过契丹人恐怕当不了界河商市的拆迁队,他们没有这个实力了。
“那就让他们逃跑吧!”耶律延禧自信满满,“他们从海上逃走,朕的确没有办法,但是界河以南的宋土,就任凭我大辽勇士践踏了。”
“可是陛下,沧州荒芜,哪里比得上界河商市之万一啊!”
萧保先又在忽悠耶律延禧了。现在的沧州可一点也不荒凉,到处都是骑士的庄园和城堡。如果辽军要去一个个打下来,只怕契丹人要死伤惨重了。
“那朕该怎么办?”耶律延禧瞪了眼自己的小舅子,“总不能这样放过宋人吧?”
“陛下可以驻扎析津府,再以重兵压迫界河商市,让武好古拿出300万缗消灾。”
“萧枢密(萧保先是同知南院枢密院事)此议甚善!”和萧保先同掌南枢密院的耶律俨立即开口附和,“若能有300万岁币,我朝的财用将可大大宽裕,编练宿卫新军的花销也有了着落。
如果让界河商市跑了,咱们向谁要钱啊?总不能和统和二十二年那回一样吧?如今执掌大宋的,可是成吉思皇帝啊!”
统和二十二年的宋辽战争的结果就是澶渊之盟!在那场战争中,大辽军队的表现其实不怎么好,最后由于宋真宗的软弱才给了三十万一年的岁币。
可现在的大宋官家可是一代雄主赵佶,号称成吉思皇帝,是和李世民一样的牛人……
耶律延禧哼了一声:“那就点齐十万大军,驻兵析津府城!
南京道留守马人望筹措大军粮草,勿使供应有缺。”
……
耶律延禧将要亲自统领十万大军进驻析津府城的消息,在三天后就传到了界河商市。
这个消息是辽国的南京道警巡使张觉其中给武好古送来的。张觉这几年一直负责和界河商市打交道,官职也升到了南京道警巡使。而且他和武好古的关系很不错,在界河商市上也置办了宅子,也常到共和坊的武家大宅串门。
“怎么回事儿?”张觉显得非常紧张,在界河商市城内的武家宅邸书房中连声发问,“你们大宋真的要北伐燕云了?”
“北伐?”武好古笑着问,“听谁说的?”
张觉跺跺脚,“这不是明摆着嘛!你们停了岁币,大宋官家又称劳什子成吉思皇帝……接下去难道不是发兵燕云了?”
武好古笑着点点头,“那么燕云豪强准备起兵响应大宋北伐了吗?按照五代的划分,燕云之地有十五个州吧?这可就是十五个节度使啊!怎么样?张院使也来一个吗?”
张觉被武好古的话吓了一跳:“那么快?那么快就要北伐了?咱们可都没准备好啊!”
武好古笑了笑,他知道现在除了马植在认真准备,其他的燕云豪强都在忙着捞钱,没谁真的相信大宋马上就要北伐了。
毕竟宋弱辽强已经一百多年了,哪儿能说逆转就逆转了?
“呵呵,的确没有那么快。”武好古笑着,“放心好了……这一次大宋是不会北上燕京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觉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凝重,顿了顿,又道,“那么你们最多可以拿出多少钱?”
“钱?是平州张家要用钱?”武好古笑问道。
“什么呀,是你们能拿出多少给大辽皇帝!”张觉道,“现在大辽皇帝开价300万!”
“不给,不给,”武好古连连摇头,“一文钱都不给的!”
“不给……那界河商市可就要陷于战火了!”张觉看着武好古,“就算你们能守得住,也得花不少钱,耽误不少买卖吧?”
武好古苦苦一笑:“这事儿也不由我啊!官家是雄主圣君,自然不甘心一直给契丹岁币了。所以就要趁着上尊号为成吉思皇帝的气势压一压辽国,说什么也要把岁币给停了。”
第1000章 战争才是最大的生意
那边张觉急匆匆的离去,大约是去和马人望商量对策。这边常驻界河商市的河北宣抚使武好古就在自家在界河北岸的别墅里面,召集大家伙议事了。
众人议事的地方是在一处临着界河的三层楼阁之上。窗外,正是各种船只往来穿梭的界河,好一派繁盛热闹的景象。一群穿着官服的男子,都一脸肃然地端坐,个个神色凝重,茶香同时在楼阁之中幽幽飘动。
这次被召集来的,除了武好古的几个心腹,还有界河商市元老院里面的头面人物。连一直和武好古不大对付的向安、纪晟和张克相这样的反对派元老都来了。本来因为界河商市中一直都存在的权力斗争,这几人是绝足不登武好古的宅门的。但是随着耶律延禧在鸳鸯泺集中大军,随时将要南下攻打界河商市的消息传来。这些反对派的元老也放下了和武好古的那点恩怨,时常来访,共商对策了。
说起来,他们这些已经蜕变成万恶的资本家的界河元老,最关心的还是自家在界河商市越来越庞大的产业。作为界河商市的第一批投资者,他们无疑享有了商市成长所带来的大量红利,全都成为了家资数百万的巨富。而且和后来的那些主要从事海洋贸易和手工业的商人不同,他们的财产主要是以不动产的形式存在的。拥有大量无法移动的出租物业,还有不少自营的酒楼旅店,每年光是坐收房租也能进账个十几二十万缗的。
也就是说,一旦界河商市被契丹铁骑踏平,他们几位就是最大的苦主了。现在这种收租加挥霍,还能在元老院里面放点厥词的好日子,可就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这几个没少给朝廷打小报告,揭发武好古在界河商市“暗蓄武力,私筑城池”的元老,只觉得界河商市的武力太少,城池不坚了。
砖石的城墙怎么只修了一道?应该修个两三道外城才保险啊!
而且城里面的公民兵还是太少了,撑死一两万,怎么够用?那边造船的,打铁的,还修路盖房子的,壮工那么多,都可以编入公民军啊!实在不够就去买,前一阵子不是说在安西那边抓了许多古拉姆奴隶兵吗?为什么不统统买来界河商市当打手?
还有那个瘊子甲……产量也太低了!应该多占一点临水的土地修建水力锤,修上一千个水力锤作坊,都用来敲打甲片。
还有界河弩,应该通过个法令,取消管制,让界河商市公民甚至普通百姓都人手一弩才对啊!
另外,花钱消灾的可能还有吗?朝廷不肯出钱,能不能由商市出钱?多了不说,几百万总是能凑出来的。
“宣帅,咱们都是生意人,以和为贵嘛!如果契丹人要钱,咱们就凑一点儿吧。朝廷为了脸面不肯给,那就由咱们掏钱吧。反正只要这个界河商市开着,每年都能从契丹人那里赚到两三百万。就算给他们钱,绕一个圈子,还是到咱们的口袋里啊……”
说话的是张克相,他缓缓而言,气度优雅,偏偏话儿说得有点丧气,捧着茶碗只是叹气。他的老祖张耆可是景德元年之战(就是澶渊之盟那回)中的功臣,在澶州之战中担任东面排阵钤辖。而且还在景德元年之战前连年率部和契丹大战,多有胜绩,还在咸平六年(景德元年的前一年)时准确预测到了契丹将会大举入侵,还提出了先发制人,攻入契丹境内的建议,差点没把宋真宗吓死。
可见张克相的恐辽症并不是遗传病,而是传染病……是病,就得医治啊!
纪忆的堂兄纪晟现在胖的都快不行了,坐在那里都在喘气,现在一边喘一边说着:“还是破产消灾吧……且不说商市能不能守住,只要一开战贸易就会中断……商市里面的商人都得吓跑了,咱们的损失就大了……”
大名向家的向宝也附和着:“可不是嘛,兵荒马乱的还怎么做生意?我看还是给钱吧……只要能买到平安,就阿弥陀佛了……”
武好古面带微笑,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几个元老们都话儿,他只是淡淡一笑。
“兵荒马乱的怎么就不能做生意了?依我看,打仗才是最大的生意!契丹皇帝真的要带兵入了析津府,咱们界河商市可就要发横财了!”
说话的是主持元老武诚兰,他虽然是武好古的叔叔辈儿,可却是跟着武好古发达起来的,是武好古在武氏一门中最铁杆的支持者,现在也是武好古在界河商市元老院中的发声筒。
“横财?这可是和契丹人打啊!”代表宫廷的元老,提举界河应奉局的内官郝随插话道,“搞不好就是天下大乱,哪儿还有钱可赚?且不说打败了如何,便是胜了,河北各州郡也得惨遭蹂躏,咱们这个繁华富丽的商市,只怕也是盛景不在了……”
郝随是刘太后的心腹,虽然入不了内官的核心领导层,但也是个通天的人物。在界河商市这边,也是躺着捞钱的主儿。他现在也没什么大报复了,就琢磨着在界河商市这边多捞一点,等什么时候年纪大了,就急流勇退,去海州当个富家翁。
武好古这时却是呵呵一笑,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摆在了案几之上,然后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咱们的界河商市,其实就是为了北伐燕云而设立的……这一点,诸位应该都是清楚的。要不然这些年,咱们怎么能在界河商市修筑城墙,蓄养武力?官家何等圣明?这些动作怎瞒得过他?若不是为了伐辽之时能有个本据之城,商市早就给封禁了。
而现在,就是考验商市的时候了!若是咱们这个商市只会破财消灾,呵呵,那么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所以这一回,咱们应该打算的,就是怎么发挥界河商市作为北伐本据之城的作用!得让朝廷知道咱们界河商市是有大用的,也得让界河商市城内的工商之民知道,打仗也是一门财源滚滚的生意!不怕的,留下发财!害怕的,趁早离开!”
武好古的声音非常柔和,但是所有的元老都是心中一凛。
潘孝庵的侄子潘琦皱着眉头问:“战端一开,肯定有人要跑……可若是真有大利,也会有新人进来的。可问题是大利在哪儿?”
武好古淡淡一笑:“本官是河北宣抚使……”这话说出来,在座的元老都把目光投向武好古了。
“……契丹皇帝不来,本官这个河北宣抚就是个空头差遣。除了沿海一路和沧州一郡,河北四路安抚还有河北转运大使都不认本官这个宣帅。河北四路的布防,河北十数将禁军的整顿,都没我什么事儿。这里面,可都是有大利的!要布防,就得修筑城池,整理民兵,囤积粮草和军备。修城墙的红砖、泥灰,民兵的甲胄器械,还有转运粮草,采买战马,那一样不花钱?
整顿禁军更不必说了。十几个将的器械马匹得多少钱?除了咱们界河商市,那里还能供应?朝廷的军器监吗?他们的东西能用吗?群牧监的马?他们一年才产出几匹战马啊?
诸位,现在朝廷可有钱了!不管是户部的库房,还是官家的封桩库里面,都堆满了金银钱帛,纪忆之又从海外搂回来一千多万。而官家又是舍得花钱的性子,你们还怕赚不到?只要能在界河之战中逼退了耶律延禧,花掉上万万又算什么?无非就是多卖几块开封府的地皮,再整顿一下明州、泉州、广州三大商市就有了。”
还有这样的操作!?
在场的元老们都傻眼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武好古捞钱的主意都打到官家的口袋里面了。
郝随问:“宣帅,这事儿……官家和蔡相公能答应?”
武好古哈哈一笑,“怎么不能答应?花个几千万一万万的把契丹皇帝击退一次,官家的成吉思皇帝才是实的。有了这个威名,来日咱们才能顺利扫荡燕云,恢复汉家故土啊!
和这等大功业相比,一万万缗钱算什么?”
一万万缗钱当然是大钱了,如果西北战事没有结束,大宋朝廷是很难凑出那么大一笔军费的。
不过现在西北已经大安,西军也裁撤了不少,算上高俅和童贯的兵马,也就是十一将新军,而且大多是不支军饷的授田府兵。
所以这几年大宋朝廷的财政都是有盈余的,一年起码上千万缗。而赵佶的私库太府寺更是因为卖地皮而富得流油。饶是赵佶那样败家,太府寺的库房中依然堆满了钱财,要一次拿出万万,是一点都不困难的。
而这万万如果花在河北军备上,其中的大部分,又会变成各种订单和消费流向界河商市,对于界河商市工商业的提振作用,可就不容小觑了。
武好古估摸,如果能在界河两岸对垒上一年,界河商市就有可能完成一次产业升级。
至于因为战争而逃离的资本,也会因为界河商市成功抵御了契丹人的进攻,而返回界河,而且再也不会轻易离开了。
第1001章 一个小目标
时到隅中的时候,睡了个懒觉的武好文,在一众元随的护卫下,赶到城西琼林宫南面的新宣德门。
新宣德门是琼林宫的正门,和开封府城中央那个老皇城的宣德门一样,也是面向南方的。可是琼林宫又在偏西南的位置上面,所以要通过一条很长的,从琼林宫东面通过的宣德长街,才能进入新宣德门外的广场。
宣德长街连着琼林宫北面的新御街,非常宽阔,是一条二十步宽的笔直大道。长街的西侧,是琼林宫是护城壕以及几座城门,名字也和旧皇城的城门仿佛,只是冠上了一个“新”字。
而在长街的侧则是一个千步廊,廊中几乎都是卖早饭的铺子。是为早起上朝的官员们预备的。每天早朝之前,当官员们通过御街和宣德长街之间的北华门后,就可以在宣德长街的回廊中解决早饭问题了。
不过武好文并不是在京任职的官员,不必上早朝。今日不过是奉召入宫陪赵佶吃午饭,顺便商量一下封泰山和观沧海的事儿。所以他抵达宣德长街的时候,那些早饭摊儿大多在收档。只有少数几个摊子上,还有官员的长随聚在一起吃喝。
武好文并没有留意他们,只是自顾自的骑马赶路,快要到新东华门外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字号。
“望道,可是望道吗?”
武好文一回头,就在一处还没有收档的早饭摊前瞧见了穿着绯色公服的纪忆正陪着一个穿着红袍,带着一顶有点像是范阳笠的红帽子的番人在吃面条。
“原来是忆之兄和维吉尔大方丈啊。”武好文在马背上冲两人拱拱手。
那番人原来是罗马教廷的使者枢机主教维吉尔,他的“枢机主教”被墨莉翻译成了红衣大方丈,听着倒是非常有中国特色。
现在“万国来朝”大典已经结束多日了,不过大部分的外国使者都没有离开开封府。因为大部分从海路过来的外国使团得等到秋天西北风起才能坐船离开,现在只能在中国转悠。
而维吉尔大方丈更是身负在中国传播主的福音的使命,那就更不能离开了。
在开封府待了一段时间后,维吉尔大方丈发现“主的福音”原来早就在中国传播过了。在唐朝的时候就由波斯的亚述教会传到了中国——这是一个由前君士坦丁堡牧首聂斯托留创立的基督教异端,不知怎么传到了中国,被称为景教。不过早在唐朝的时候,就因为会昌法难遭到禁止,后来又因为黄巢之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在中原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力了,不过在阻卜草原上似乎还有信徒。
据说有个非常强大的阻卜部落,名叫克烈部的,就是信奉景的。
在深入了解了大宋这边的儒学(新儒学)的天理论述之后,维吉尔大方丈觉得基督教的道理很难打动“信主而不信教”(在维吉尔看来,天理就是天主,而儒学是通过思辨发现了主,而不是得到天启,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的儒生,所以就转而想要联络阻卜克烈部,将他们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所以他就更得留在开封府,伺机寻找进入阻卜草原向克烈部传播真正的基地教信仰的机会。
而他的这番打算,在纪忆看来,也是个在大宋和阻卜克烈部之间建立联系的机会。
如果能把克烈部拉拢到大宋这边,那可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了!
因此他就给赵佶暗入文字,把自己的如意算盘报告上去了。今天便得了旨意,带着维吉尔大方丈去见赵佶。两人到新东华门外的时候,时间尚早,而维吉尔大方丈因为一大早就忙着祷告,没吃早饭,现在有点饿了,就被纪忆带着吃菴生软羊面。
由于大方丈是不会用筷子的,所以纪忆早就让人给他准备了“叉、勺、刀”三件套,让大方丈的仆人随身携带着,现在大方丈就在用叉子吃面——这三件套并不是纪忆从西方学来的,其实这个时代西方进食的餐具只有刀和勺,没有叉。纪忆给维吉尔准备的“叉、勺、刀”三件套是中国古代的餐具,在筷子没有流行前,就是这么吃饭的。直到战国和西汉,还有使用餐叉和餐刀。
“可是入宫面君?”纪忆起身和武好文见了礼,就笑着发问了。
“是啊,”武好文笑道,“忆之兄和大方丈一定也是去崇政殿吧?不如一起吧。”
“好好,”纪忆笑着,“那可要沾望道你的光了。”
纪忆知道武好文现在得宠,已经不亚于他哥哥武好古了。别人去崇政殿面君得慢慢排队,他则是随到随见。哪怕赵佶在和宰相议事,他也可以直接入殿。因为他现在负责操办“封泰山、观沧海”的大典,这可是顶天的大事儿了,纪忆跟着他,也能快点见到赵佶。
另外,谁都知道,等武好文忙完了这档事情,他就该入朝做官了。不是翰林学士,就是中书舍人,混到三十岁后就该荐跻二府了!能巴结上这么个靠山,对于刚刚没了岳父老泰山的纪忆,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
武好文和纪忆有说有笑的,带着红衣大方丈一块儿入了东华门,到了东上閤门那里和守门的武官招呼一声,将维吉尔留下,便带着纪忆一起往崇政殿而去。两人刚到殿外,还没等领路的閤门宣赞进去通报,两人就听见殿内的官家赵佶正在大叫大嚷。
仔细一听,原来赵佶是在骂人!居然是骂武好古……
“武好古这个奸商,居然坑到朕的头上来了,一万万缗啊!他怎么想得出来?耶律延禧那厮也只要了几百万,他居然要一万万……”
崇政殿内,官家赵佶手里拿着武好古的奏章,脸色铁青,正在大骂武好古是奸商。
而殿中的重臣们则面面相觑,谁也不接赵佶的茬。
原来是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做了一份“抗辽预算”,以奏章的形式,送到赵佶的御前了。在这份“抗辽预算”中,武好古不多不少,打算先花掉一个小目标,也就是一万万缗!
不过这一万万缗的预算也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精心计算之后才提出的!之所以那么多,很大程度上是在河北四路的防御备战补课。
毕竟在澶渊之盟后,大宋朝就没有真正整顿过河北防务,尽在瞎折腾黄河了!在三易黄河的过程中,还不知道冲塌了多少本来完好的城墙。至于在靠近辽国边境的地方,更由于澶渊之盟的约束,差不多有百年没有好好修过城墙了,也只有界河商市顶风作案,修起了高大坚固的红墙。
所以在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的规划中,首先就是修筑各处城防关隘,布置战守器具,囤积箭簇弩机纸甲军粮,整顿乡兵民兵。
完全是未虑胜先虑败的持重布署。《孙子兵法》上可说了,“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武好古作为河北宣帅,提出筑城布防,立于不败,又有什么不对?你这一百年没花钱整顿城防了,现在当然要花大钱补课了。
除了修城布防的花销,第二大开支就是整顿河北新军。河北新军搞了好几年,不过也只徒具其表,并无其实。除了兵将素质的问题之外,就是钱没花到位了。直属河北宣抚司的六个将还稍微好一点,装备不说多充足,至少够用了。而剩下的十二个将其实就是叫花子部队!配备的兵器甲械,不是质量极差,就是具有收藏价值的文物了。不重新装备一番,上了战场也是送死去的。
所以就得大手笔的向界河商市订购武器装备了!哦,还要买马!
河北新军的两个骑兵将拉了骑士的伕,他们都是自备马匹、随从、器械的。可十六个步兵将(包括武好古直辖的四个将)也是有骑兵编制的,这个就得朝廷提供马匹了。十六个步兵将账面上有8000轻骑,还有相同数量的骑辅兵,都是一人双马。也就是需要至少16000匹战马和相同数量的走马、驮马。按照两三百缗一匹的价钱,就是三四百万了。另外,十六个步兵将中的武官和传骑也得配属战马,还得配属一部分的驮马、挽马,还得有一定数量的后备马。
林林总总加一块儿,至少得有几万匹马,花费不会少于六百万。
而这仅仅是买马的钱!随后还得花钱买马甲,建马舍,修马场(训练场),一笔笔的支出,又能花去两三百万……
另外还得训练啊!练兵也得花钱啊!一个是奖金,一个是伙食,一个是军服和各种器械的损耗。都得从官家赵佶的口袋里面往外挖钱啊!
第三个开支大项就是储备军粮、军资和犒赏的钱财。现在河北一个宣抚司,一个转运司,五个安抚制置司,除了一个海路市舶制置司手里有钱有粮有物资,其余的六个司都没多少积蓄。特别是宣抚司和四个安抚司干脆就是叫花子衙门,更不用说下面的州军县监还有各处城寨了。
这些都需要朝廷拨下巨款,才能在短期内补齐啊!
第1002章 御驾亲征?
崇政殿上,赵佶一个人在发脾气,下面一帮重臣,却是个个都三缄其口。
因为他们都看过武好古的奏章了。一万万缗也许要多了,但是也不算过分,毕竟这次要对付的是耶律延禧亲率的大辽兵啊!
武好古多要一点,打个保险,也没啥不对的,万一因为钱不够打败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更要紧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有资格走一趟河北的重臣,谁都不想去替武好古扛雷,哪怕赵佶给他们一万万,他们也不想去。
现在有资格去当河北宣帅的,也就是高俅、章援、童贯和武好古这“四名帅”之一了。别人去了,多半是要兵败身死的。
而且,河北防务百年来烂成什么模样,在台上的文官谁还不知道?没有这一万万的投资,那就是四处漏风的筛子,守备都不行,何况击败耶律延禧?
赵佶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去,宰执们的沉默让他觉得有点骑虎难下了。他本来没想要真打……更不用说花掉一万万军费了!他本来以为武好古那么机灵,一定会和耶律延禧私下达成协议的,给个两三百万买个平安就行了。
可没想到武好古一方面丢出个价值一万万的抗辽计划,一方面还把耶律延禧索要300万岁币的事情露章上奏了!
三百万事小,成吉思皇帝的面子事大啊!
现在谁敢建议赵佶花钱免灾?人家还要去封泰山,观沧海呢!花三百万买平安了,还有什么脸面去搞这些?
要知道,脸皮厚如真宗皇帝,也不过给了辽人30万岁币,还是在辽人打到黄河边上后再给的。
现在耶律延禧人还没到析津府呢,赵佶就拿出三百万了,还不得贻笑天下?
所以武好古这一次,真的有点不上路了。
而朝中那么多正直的大臣,平时有事儿没事儿的都喜欢给武好古上个弹章,今天需要他们挺身而出的时候,却没有一个言语的,真是让赵佶太失望了。
“望道,咱们是不是该进去……”
崇政殿外,纪忆已经向值守的一个閤门宣赞打听清楚状况了。原来是武好古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宰赵佶这个官家一刀。
一刀就是一万万!可比纪忆狠多了。纪忆也来不及佩服,就拉着有点发呆的武好文发问了。
“进去做甚?”
武好文脑子里面嗡嗡直叫,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哥哥最善溜须拍马,没想到今天居然要掏空官家的封桩库,这不是发疯吗?官家会不会不宠幸自家兄弟二人了?
这个武好文现在已经被“宠坏了”,一朝要是真的没了恩宠,恐怕都不会做官了!
所以武好文一时居然没有想到应对之策,还是纪忆这个旁观者明白。
“进去犯颜直谏,替你大哥说话啊!”
“啊……”武好文脑袋上冷汗直冒。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虽然武好文和赵佶关系足够铁,但是真要得罪了赵佶,也没好日子过的。
“你怕什么?”纪忆压低声音,“官家不是小气之君,现在只是一时糊涂,没有想清楚关键。咱们只要和他言明了,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言明?怎么言明?”
“你应该这么说……说完了官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真的吗?”
……
“什么?武好文和纪忆来了……”
一个御药院的小黄门将武好文、纪忆到达崇政殿门外的消息告诉了赵佶——赵佶下过旨意,凡是武好文请见,立即通禀。
“宣!”
赵佶想了想,还是决定召见武好文。
武好文是忠臣啊,虽然武好古最近有点得意忘形,但武好文还是好的!而且武好文是海路帅司,是河北宣抚司下的五帅司之一。河北的事情,他应该是清楚的,得让他好好说说,怎么就得花上一万万缗?
“回禀陛下……”胖乎乎的,在赵佶看来是又可爱又忠厚的武好文看了武好古的奏章,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斟酌着开口。
“臣是文人,不通军务,因此不敢妄下断言,说这一万万是该花还是不该花。但是臣知道,陛下和大宋,是万万输不起的!一万万花出去了,将来要赚回来不难。可仗要打输了,等到耶律延禧兵临城下之时,陛下就是有几个一万万放在库房内,都于事无补了!
所以臣觉得,只要能确保打败契丹,这一万万就应该要花,哪怕花多了,也是值得的……”
这话说得有点过头了。御史中臣石公弼连忙大声打断道:“武好文所言不谨,当治其罪!”
赵佶却一挥手,阻止了御史当庭弹劾。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问:“耶律延禧能打到开封府城下?”
“臣不知,”武好文道,“臣只知道陛下绝不能冒这个险,哪怕有万一的可能,也是不行的。”
这话在理啊!
钱没有了还可以去搜刮,去海外抢劫。要是江山没有了,那可就全完了。
赵佶又看了看群臣,似乎想要征求意见,纪忆看到机会来了,抢着发言道:“陛下,臣以为此战关系我大宋与契丹之国运,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所以臣建议陛下御驾亲征,迎战耶律延禧!”
啊!御驾亲征!?
赵佶愣了愣,脑门上汗珠子都冒出来了,看着进言的纪忆,嘴巴半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忆,天子乃国家根本,岂能轻易离京?”右相张商英大声斥责。
虽然张商英一直以来都很维护纪忆,可是在天子亲征这个原则性问题上,他可是半点也不含糊的。
“相公,”纪忆道,“耶律延禧已经亲征了……这可是大宋天子打败大辽皇帝的最佳机会啊!只要耶律延禧无功而返,陛下就能威震北国!如阻卜、女真、渤海,以及燕云汉儿等等,都会南望陛下之王师!来日北伐之时,他们就会纷纷起兵响应我大宋王师了。
所以此战得胜,辽亡宋兴之势,就将不可阻挡。
而且陛下亲征也无需亲临战阵啊,在大名府统率全军,也算是亲征啊。”
好像,好像有点道理啊!
赵佶和殿中的群臣都盘算起来了。
耶律延禧亲征而来,其实也是赌上了大辽天子的威望。如果不能从大宋这里讹到钱,又没有办法攻破什么名郡大城好饱掠一番,最后灰溜溜的败退,那就大损威信了。
而官家如果趁机打出亲征的招牌,也不用亲临界河,驻跸大名府摆个姿态,就算是御驾亲征了。
如果取胜,那可就是威震北国了……
“陛下,”蔡京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而且还多想了几层,当下就上奏道,“臣以为纪忆所奏可取,陛下或可等到辽兵锋芒丧尽后再御驾亲征,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的意思是要等到耶律延禧打来打去打不下河北州郡后,再大摇大摆的亲征,白捞一个大大的威名。
果然是老成持重!
赵佶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颜,“那就准了武好古所请?”
蔡京道:“陛下,老臣以为可以准其所请。不过得有一个善于理财的臣子去当河北转运大使,才能保证这万万缗的军费都花在刀刃上了。”
把这一万万缗直接交给河北宣抚司是不可能的。即便赵佶同样了武好古的计划,也是由河北转运使司管着这笔钱。武好古的宣抚司只能一笔一笔的去向河北转运使司报销。
所以这河北转运使司就是个肥缺了!
纪忆早就等着这个机会呢,马上上奏道:“陛下,臣善于理财,愿意为陛下管好这笔军费!”
蔡京和张商英都是一愣,他们都没想到纪忆会跳出来自告奋勇——这么个肥缺,他们可都有自己人可以推荐的!
“对,对,”赵佶已经笑了起来,“纪卿最善理财,河北转运大使非卿莫属了。”
这事儿没有异议了,纪忆去西洋转了一圈拉回一千多万,还有谁比他能理财的?
纪忆行了揖拜之礼,“陛下,臣必不辱命。
另外,臣还有一计献上。”
“说吧。”赵佶笑吟吟道。
“跟随臣从罗马城而来的红衣大方丈维吉尔愿意替陛下联络阻卜克烈部。”
“阻卜克烈部?”赵佶问,“他一个罗马的方丈,怎么就能联络上阻卜人?”
“陛下有所不知,”纪忆道,“阻卜克烈部所信奉的景教,其实就是罗马的基督教。而基督教的首领,则是罗马城大法王。大法王麾下,则以红衣大方丈为尊。所以这个罗马的红衣大方丈的确能管到阻卜的景教,由他出面,一定能把阻卜克烈部拉拢到咱们一边的。”
“原来如此,”赵佶点头道,“倒不妨一试。此事可以交给章援负责,他不日就要从海州返回,到时候再安排吧。”
章援去海州是奔丧的,不过他现在是一方镇帅,当然要夺情的。在章惇的坟前哭上一场之后,就会返回开封府领受河西安抚制置使一职了。河西正好靠近西阻卜,所以由章援安排维吉尔大方丈去联络阻卜克烈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第1003章 失宠的节奏
时近三月,连着多日都是艳阳天。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温暖,街上行人身上的衣物,也是日渐单薄。看着头顶上分外明亮深远的天空,正在赶路的武好古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舒畅了许多。
他是十天前得到入京述职的谕旨的,同时得知的还有“万万缗抗辽计划”得到官家赵佶批准的好消息,以及另外一个喜讯,便是京东商市的创始人纪忆将要出任河北都转运使。
在宋朝的地方官体系中,转运使实际上就是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虽然在仁宗和神宗年间相继设立了提点刑狱司和提举常平司以分割转运使的权力。但是掌握着一路或数路财赋和供办军需之权的转运使,仍然是权力最大的地方官。而负责管理万万缗抗辽预算的地方官,自然就是河北都转运使了。
这个差遣可涉及到上万万,至少是数千万缗资金的管理和运营,也卡着武好古这个宣帅的脖子。也不说来个存心找茬的主儿,就算是寻常的文臣高官,以他们半瓶醋的理财水平,再加上对官营工商业的偏爱,也足够让武好古这个资本家的头头喝一壶的。
花钱,特别是花掉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实在也是一门大学问啊!放眼大宋官场,也就是纪忆才能和武好古好好讨论一下花钱的学问。别的人最多就是谈谈回扣,如果遇上一个不通情理,也不懂财政的清官,那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把赵佶的万万缗的大部分给浪费掉了……
所以在得到了纪忆将会和自己搭档之后,武好古一面给纪忆送去了一封长信,说明自己的“花钱思路”。一方面就麻利的带着赵佳人、何天然,还有界河商市的财政所的主事张熙载,一块儿快马加鞭往开封府去了。
现在可是军情紧急的时候,大辽天子耶律延禧已经进驻了析津府城!整个界河商市,包括商市的北城都已经戒严宵禁。界河水面上,更是时刻有隶属于界河市舶司的内河战船往来巡弋。
不过双方的交战并没有正式展开,通过界河商市进行的宋辽贸易也没有中断,不仅没有中断,反而出现了空前繁荣的形势——谁都知道马上就要开战了,自然要抓紧战前最后的机会,把能做的买卖都赶紧做了。该发卖的都要加快发出去,需要储备的货物也得多多的囤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开贸易啊!
就在武好古日夜兼程赶往开封府的时候,刚刚拿到一个人人羡慕的肥缺的纪忆,正在开封府忙着和户部、太府寺的官员们进行各种的扯皮,各种的讨价还价。
这可是几千万到一万万缗的大单!户部和太府寺怎么可能痛痛快快的把钱给出去?另外,御史台里面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祖宗,都憋着股劲儿要从中挖出几个大案子呢!
所以当上了河北都转运使的纪忆,这些日子除了和“金主”们打交道,还得拜访朝中各派的大佬。
自打朝中新旧两党的大乱斗开始,御史台就不再是个相对独立的监察机构,而是两党斗争的工具了。如今虽然新旧两党合流,但是新儒学和旧儒学的学派斗争又渐渐起来了。
纪忆作为新旧两个儒学中间的人物,又正好坐在了河北都转运使的位子上,能不在各方大佬那里多烧点香?
不过还是走运,纪忆虽然没了章惇这个大靠山,却还有章援这个如今让天下儒生都挑起大拇哥夸赞的四名帅之首(在辽人眼中章援比不上高俅,不过在天下书生看来,章援才是最好的)站在他的背后。
章援可是以一甲进士的出身将兵远征,为大宋收复安西、北庭之地,还在葱岭高山上大破大食国的十万大军的牛人。而且,他还把河西走廊从“西贼”手中和平收复,还将儒家的书院开到了安西、北庭和天竺国了。
这样的功绩,在如今的文臣当中绝对是第一位的。而且,他还是真正手握重兵的阃帅。说他是天下儒生的刀把子都不为过!
就是蔡京、张商英这样的人物,也得看着章援的面子,照看一下纪忆,让自家在御史台里面的党羽注意一点,别咬得太过分了。
当然,章援本人是不会出面去和谁打招呼的。他这会儿照理还应该给章惇带孝呢,夺情任官已经有违儒家人伦,怎么还能四下访客?所以入京之后,他就住进了纪忆在开封府城内的宅邸,除了奉诏入宫,就是闭门谢客。
不过住进纪忆的宅邸,就表明了立场——纪忆是他章援罩着的人!
今天纪忆从琼林宫中返回,就急匆匆的去了章援所在的宅院。进了院子,就看见大孝子章援穿了一身家居的常服,舒舒服服的靠在一张竹榻上,身边还有一张案几,上面摆了一盅酸梅汤,手上还握着一卷书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四叔,”纪忆一边在女使的伺候下脱下官服,一边儿笑吟吟问道,“今天又在看什么书啊?”
“是《墨娘子问答》,”章援道,“本来以为她就是个跳舞的,没想到还有这等见地。”
纪忆笑道:“她本就是摩尼教的圣女,也粗通儒学,又受了武好古的影响,读过《天理说》、《实证论》和《理性论》,这次去了西方,又读了亚里士多德和铿迭的文集,自然有所启发了。”
“她对天理的解释很不错啊!”章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拿起酸梅汤喝了一口,“这书写得好……不仅对咱们儒学大有帮助,就是佛道二家,也能从中有所收获的。”
《墨娘子问答》其实是一本解释宗教学的小册子,重点分析了儒学的天理,天方教的真主和摩尼教的二元神论。
也就是说,墨娘子将天理和真主、光明、黑暗这样的“本源之主”等同起来。正式的将天理视为创世之主,而对创世之主的崇拜,则是儒家祖先崇拜的最高形式。这是将祖先和天理联系起来了!这样敬天法祖的思想就具有了宗教上的意义,可以成为儒教的核心。
这一套思想对于实证派和理性派也许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对天理派而言,则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因为它是从天理派迈向天理教的关键一步!
而章援因为身在宗教思想对抗的前沿,必须为儒家的宗教化找到一条捷径——如果一味回避本源,只说道德伦理,儒家在面对天方教、佛教和道教的时候,必然会低人一等。特别是对于不识字的中下层人民而言,四书五经远远没有祭拜天理和祖先那么神圣。
而且,有了天理崇拜之后,儒家的书院也就可以和宗祠合二为一了。书院的老师,也就可以主持祭拜天理和祖先,实际上也就变成神职人员了……
“武崇道快来开封府了吧?”章援笑着问,“我正好见见他,他也应该看看《墨娘子问答》啊!”
“他哪有那个功夫!”也换上了一件薄衫的纪忆在一张摆在树荫下的竹榻坐了下来。“他这回可是捅了马蜂窝,不仅文官们看他不顺眼,连官家都不如以往那么信任他了。”
“今天官家让你盯着武崇道了?”章援挑了下眼皮。
纪忆笑了笑,“没有明言,但是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章援一笑:“谁让武崇道违反了官家的心意?”
赵佶当然没有明说过要破财免灾,但是他的心思对于真正接近大宋帝国权力核心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武好古就更不用说了,他几乎就是赵佶肚子里面的蛔虫,还会不知道赵佶的想法?
可是他偏偏违反了赵佶的心意,还抛出了一个价值一万万缗的抗辽方案。虽然赵佶在被逼无奈之下接受了武好古的方案,但是心里面一定是很不痛快的。
哪怕这次的事情,最后让赵佶出尽风头,武好古也不再是之前的天家心腹了。
“四叔,”纪忆道,“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嘿嘿,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是念及昔日的交情,也许能有个杯酒释兵权吧?”
“四叔,”纪忆摇摇头,“我该怎么办?”
“你?”章援笑了起来,“忆之,你该不会没想明白,就接了河北都转运使的差遣吧?”
“想当然是想过的,只是……”纪忆言而又止,只是摇头。
“你担心武好古的力量太大?”章援笑问道。
纪忆点点头,“实证学派早就尾大不掉了,武好古现在又有了六将新军,还有界河商市这个财源,海上的战船队也都是他的心腹在把持,将来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章援只是微笑,又抿了一口酸梅汤,笑着说:“他尾大不掉了,我们难道不是一样吗?他在界河有兵马,我在河西就是赤手空拳一个人?忆之啊,扶一派压一派的事情,大宋的历任官家都是很在行的。咱们可不能和武好古勾结,你该知道这个道理吧?这其中的分寸,你还得好好把握。”
第1004章 得多贪一点儿
一辆轻巧的四轮马车碾过开封城外画仙观外的青石路。
武好文所乘的这两四轮马车是将作监的能工巧匠,照着纪忆从海州带来的装金银的马车式样,精心打造而来的。选用了上好的木料,做工很细,车顶上镶嵌了雕刻,车身上则绘了彩画,车轮上还钉了界河商市产出的薄铁片,碾过高低略有不平的青石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不过行驶得却极为平稳。在如今的开封府城内,这种由将作监出产的高级四轮马车一共也没几辆。除了赵佶自用的,就是赏赐给几个亲王和宰相,武好文这个海路帅司居然也得了一辆。
看来官家对自家的宠信并没有分毫衰减啊!
武好文在车厢中闭目凝神。想着昨天在琼林宫中,官家言及的要在武好古抵达开封府后,亲自驾临金水河畔的武家大宅的事儿。
对于臣子而言,可以在自家宅邸中接驾,那可是无比的荣幸啊!
不过这份荣幸并没有冲昏武好文的头脑,赵佶对武家的金水河大宅本就熟门熟路,不知去过多少回了。这一次不过是公开行程,做一个姿态,告诉文武百官自己还是非常信任武好古的。
可是这样的姿态,怎么看都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啊!
武好文是元符三年的进士,到现在已经入仕十载,虽然一直都有人罩着,没有经过真正的风浪。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官场上的风波诡异,武好文看都看熟了。怎么会不知道做下属的必须时时刻刻体会上意的道理?
对于这次的宋辽纷争,上意就是妥协……自家那个哥哥要是私底下花个两三百万把耶律延禧打发了,官家一定还能如往常一样对待他。
可他偏偏拿出了一个让官家心疼得要死,又不得不咬着牙接受的法子。法子是不错的,但是官家真心没有豪气到这个程度啊!
这一万万缗……就是一根扎在赵佶心尖上的刺儿!
正在叹气的时候,马车已经在画仙观外,嘎然而止了。
“二郎君,画仙观到了。”
一名元随的喊声,将武好文从自己的思绪中唤了出来。武好文是来和昨晚方才抵达开封府的武好古见面的。
因为“军情紧急”,武好古这一次没有慢悠悠的赶路,而是来了个日夜兼程。抵达开封府的时候,正好是晚上。所以就没入城,而是直接去了开封府城外的画仙观休息。
到了早上,才差人入城通报武好文、苏大郎、张泽端等人,让他们出城相见。
武好文抵达的时候,武好古正在和自己留在开封府的大掌柜苏大郎,还有自己的弟子张泽端以及在家守孝的米友仁,商量怎么发展界河银行和京东银行的事儿。
这次的一万万大单,不仅能促使界河商市进行一轮产业升级。从一个以商贸为主的贸易自由市,发展成一个萌芽阶段的工业城市。而且还能让界河商市和京东商市升级成为金融中心。
这可是一万万缗资金的腾挪和转移啊!
如果能顺势在界河商市和京东商市建立起比较初级的银行、金融体系,吸纳了这些资金,那么界河商市和京东商市的资本主义领头羊地位,就算完全确立了。
这个资本主义,总得有专门的行业来管理和运营资本吧?运营好了,不仅资本的成本会降低,效率也会提高。甚至可以结束界河商市的绢本位,改成更加稳定的金银本位制。
随着大宋“拥有四海”,海外贸易将会持续输入金银。有了足够的金银,铸造金银货币和实行金银本位,就成为可能了。
三个人正聊得起劲的时候,郭小小就领着武好文从书房外面进来了,“老爷,二老爷来了。”
“二哥儿,快过来坐吧。”武好古笑着招呼自己的这个越来越发福的兄弟,“家里还好吗?弟妹们又给你生了几个?还有咱家那老三快开蒙了吧?准备读新学还是念旧学?”
武好古、武好文两兄弟这几年一直比赛生孩子。去年奥丽加、罗汉婢、杜文玉和郭小小,都为武好古添了儿女。奥丽加生了个男孩,名叫铁心。罗汉婢生了女儿仙娘,杜文玉和郭小小都生了儿子,分别取名武铁安和武道仁。
而武好文的“成绩”更好!他的妻妾家姬比武好古还多,总共有二十来个,而且进门的时候都很年轻,正是生养的好时候儿,前前后后给武好文生了二十几个!不过目前还存活着的只有十五个,比武好古多一个。
“又生了俩丫头,得陪上不少嫁妆了。”武好文苦笑着,“不过还有三个又怀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添几个带把的……至于三哥儿,官家已经降了旨,让他入资善堂伴读了。”
“什么?老三去伴读了?怎么可能?”
武好古一愣,心想:我儿子或者武二郎的嫡子入资善堂给皇子伴读也就罢了,我们俩官大啊。可武好德怎么会轮到?他爸爸不过是个小小的京官啊!
难道这事儿还能随哥哥?不能啊,要随也得爸爸死了才能长兄如父啊。现在老武可是活蹦乱跳,大概一直在外面走动,身体得到了锻炼,比过去健壮多了,还在苏州城养了好几房的小妾……老三怎么能长兄如父?
“大哥儿,那是三哥儿的福分,咱们俩羡慕不来的,让他去吧,也许二十年后又是个高官了。”武好文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这回官家可是给了咱家一个肥缺啊!一万万缗啊……大哥,你打算捞多少?”
捞多少!?
武好古更愣了。这话听着一点不像是武好文说的!武好文是清官啊,哪怕在秀州怠政混日子的时候,也没干过贪污腐败的事儿——贪污的脏活儿,自有武诚之在苏杭干,用不着武好文亲自去干的,武好文只管“啃老”就是了。难道是家里的小妾和儿女太多了,不够开销了?对了,一定是儿子太多了,要在开封府买房。
压力山大啊!这事儿做哥哥的得帮衬一下。
“二哥儿,”武好古看着弟弟,“你这是……手头紧吗?是要买房子吗?要用钱和哥哥说,几十万缗哥哥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武好文摇摇头,“大哥,你说什么呢?我会缺钱吗?光是海路帅司的公使钱一年就有三万缗了,朝中的相公都没这个数啊。”
武好古心想:和开封府的房价还是不能比啊!你那么多儿子,一人给个“石库门”怕是几十万就没了。
“大哥,我的意思是你得捞一点,”武好文皱着眉头道,“得有个急流勇退的姿态……”
这下武好古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要我自污?”
“谈不上,”武好文摇头,“大哥儿,你本就不是清流,捞一点不算什么?关键是得在开封府广置豪宅,多买美女。只有这样才能让官家放心……”
“他已经不放心了?”
武好文叹了口气,给苏大郎打了个眼色,苏胖子笑呵呵地道:“宣帅,官家的心思,您比咱们清楚……上万万缗啊!他面子上不说,心里面可是生疼啊!”
武好古笑了笑:“若是两三百万了事儿,官家过个一二十年就该后悔了。”
整顿河北防务的钱不会白花的,只要这些钱用在了刀刃上,靖康之耻应该就不会发生了。来日北伐,也会顺利许多。
武好古的大弟子米友仁也道:“老师,师叔的话确实有道理啊!就算官家没有不痛快,您也得留后路了……富贵释兵权是我朝的惯例,您做些准备,他也能放心。
最好再向官家讨块地皮,美人儿也可以要几个,这样才好啊!”
“二哥儿,寅哥儿,大郎,”武好古也知道自家兄弟和米友仁还有苏大郎都是好心,“你们说的事儿,我会让人去操办的……咱也得向王翦学学,别让官家起疑心。”
能学到王翦的程度可就好了!武好文心说:王翦可是灭楚功成了,大哥你能灭得了契丹?
几个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郭小小的通报:“老爷,梁大官从宫里来了。”
梁大官是梁师成,他是奉了赵佶的口谕,来宣武好古入宫的。
武好古跟着梁师成一块儿抵达崇政殿的时候,成吉思皇帝赵佶正和张叔夜、王禀、纪忆三人,一块儿围着偏殿里面的沙盘台研究军事。
成吉思皇帝嘛,当然得懂军事了!
可是让他,还有张叔夜、王禀、纪忆三人都百思不得解的是耶律延禧明明已经驻跸析津府,为什么不南下迫近界河商市?而且非但不南下,连界河商市的贸易都没中断的意思……
辽国皇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是想继续和谈要钱,还是在析津府积攒力量,准备一举得手?
或者,干脆等到冬天,界河结冰后再南下?那他那么早出兵干什么?
就在几个人大为不解的时候,武好古被梁师成带进了大殿。
第1005章 经济战已经开始了
耶律延禧为什么在析津府按兵不动?
当然是为了吃饭了!吃饭是硬道理嘛!
如果不拉下脸来搜刮燕云豪强,他的十万大军还有析津府内至少几十万百姓兵将,就得靠辽东运来的粮食才能填饱肚子。而辽粮东运是走海路和界河这条线的。可无论是渤海还是界河,都在大宋海路市舶制置司舰队的控制之下。
只要武好古下令封锁辽东海岸线和界河,析津府立马就得闹粮荒,耶律延禧的麻烦可就大了!
为什么不在南京道种粮食?
南京道的土地本来就不怎么肥,而且数量也有限。在界河商市兴起前就得靠辽东的粮食补给。后来由于界河商市的海运业大发展和辽粮南运的兴起,使得析津府也很容易从界河商市取得廉价(因为运输成本低)的辽粮。
而南京道的大片土地,则渐渐变成了饲养牛羊的牧场——因为牛羊肉和牛羊皮还有羊毛,在界河商市都有很大的市场,全只的牛羊也能通过商市大量贩运到中原发卖,连牛乳羊酪都有不小的需求。
所以购买廉价的辽东粮食,饲养可以卖出高价的牛羊,就成为相当一部分燕云豪强家族的生财之道。
但是这种依赖大宋市场和海洋运输的经济结构,在战时却出了很大的问题!造成耶律延禧的十万大军,只能天天在析津府混日子,迟迟无法投入作战。
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越过界河,同样也无法打通界河——渤海运输线。所以一开战,析津府就会马上失去粮食供应。
至于燕云豪强们饲养的牛羊,倒也可以吃肉。但是肉没有面禁吃啊!同样的土地,用于畜牧和耕种,能养活的人口可差了不少。
而且耶律延禧也没有钱买下那么多牛羊……让那帮燕云豪强白白奉献牛羊可不行,他们可没那么热爱大辽国。
所以耶律延禧只能一面研究南下作战的布署,一边加紧从辽东运入粮食。
而他遇到的麻烦,武好古当然是知道的。其实这就是武好古多年以来处心积虑布置的结果。
他就是要让辽国的经济围绕界河商市运转!
所以耶律延禧现在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并不是南朝的成吉思皇帝赵佶,而是大辽国经济的中心界河商市……
而武好古也没有切断析津府的粮道。他要是这么干了,也许耶律延禧就不会再南下压迫界河商市了,这样可不行。不过他也没有让辽东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往析津府。他的办法是高价收购粮食和牛羊,用钱,而不是用刀剑去给耶律延禧制造粮荒。
因此耶律延禧现在还是可以慢慢积攒起粮食的,只是这个进程稍微有点慢了……
除了花钱“抢”粮之外,武好古还用钱和耶律延禧“抢”兵源。契丹奚人国族是不可能收买的,但是辽国的汉人、渤海人、熟女真壮士,都是可以买到的!
所以,虽然宋辽两国现在并没有真正开战。但是经济方面的战争,其实早就打了许多年了。
“陛下,辽人缺粮,所以一时无法南下开战。”
崇政殿内,武好古向赵佶、张叔夜、王禀和纪忆揭开了谜题。
“缺粮?”赵佶皱起眉头,“怎么会?辽东不是盛产粮食吗?”
提起粮食,赵佶想起武好古这个奸商这些年一直用辽东的小麦冒充江南小麦蒙钱的事情了……每年都要“蒙”走上百万啊!自家早就知道了,都睁一眼闭一眼,他居然又坑了自己一万万。
真是无商不奸!看来古人之言还是很有道理的!
“陛下,”武好古道,“辽东盛产粮食不假,但是辽东的粮食,都是用界河的船运往析津府的。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被界河商市买下来了。现在每个月运往析津府的粮食,都在界河商市的掌控之中,保证耶律延禧很难积攒起大量的存粮。”
还可以这样!?
太奸诈了!
商人果然奸诈啊!
“耶律延禧不知道吗?”赵佶有点奇怪,“他粮食都凑不齐,为什么不就此罢休呢?”
罢休?脸往哪儿搁?
“陛下,”武好古道,“其实耶律延禧是可以凑齐粮食的。现在只是析津府的官库空虚,燕云豪强家里面,谁不存着一两年的余粮?”
地主家当然有余粮了,哪怕他们不种地改养牛羊了,也会存个一两年,甚至三四年的粮食以被不时之需。
可问题是……耶律延禧好意思搜刮燕云豪强家的余粮吗?如果他不顾脸面,强行索取粮食,最后又打了败仗,没有战利品可以补偿大家。那么燕云豪强和大辽之间必然会生出隔阂!
“耶律延禧一定会搜刮燕云豪强家的存粮的!”赵佶很肯定地道。
“陛下圣明。”武好古恭维了一句。
这是显而易见的。耶律延禧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总有搜集不到足够的粮食,当然会命令豪强贡献了。
“到那时河北宣抚司能挡住契丹大军吗?”赵佶问。
“在界河沿岸的沧州境内问题不大。”武好古答道,“界河商市的城池非常坚固,城外还有大量可以改建成城堡的宅院和工坊。而且界河商市中壮丁很多,可以多多打造纸甲和弓弩,将他们武装起来,到时候就可以让他们守御城堡了。
如果城堡可以由乡兵民兵守住,那么禁军新军就能集中起来进行野战机动,与契丹人周旋了。”
“由民兵守城?”张叔夜有点怀疑,“河北百姓可不比陕西弓箭手啊,他们能行吗?”
“事在人为!”武好古说,“一要修坚城;二要备强弩箭镞;三要训练丁壮;四要储备粮草;五要以武官为缘边州县之长;第六嘛,自然是会花钱,把官家拨下的军费都花在刀刃上。”
赵佶眉头紧皱,似乎有些舍不得钱。
武好古连忙向多年未见的纪忆打了个眼色。纪忆会意,连忙对赵佶道:“陛下,其实咱们在西北也是这般对付西贼的,一年也要花个两三千万,一直打了几十年,论起开销,二三十亿都花出去了。
这回一次花个一万万缗,只要能到刀刃上,也是值得的。”
“说的也是……”赵佶扭头看着武好古和纪忆,语气突然高亢起来了,“大郎,纪卿家,你们一个是河北宣帅,一个是都转运使,河北之事,就先托付你们了。待到耶律延禧锐气耗尽,朕当亲提六军,挥师北上,与北虏一战!”
武好古和纪忆闻言,连忙双双揖拜,“陛下圣明,臣等愿为陛下效死!”
……
“多少?”
“陛下,是一万万……”
“一万万钱?”
“是一万万缗!”
“啊……”
析津府皇宫,大辽天子耶律延禧听了南京留守马人望报告的军情,真的有点懵了。
那个劳什子成吉思皇帝赵佶完全疯了。自己要三百万他不给,转手就拿出一万万做军费和自己打!
一万万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难道全天下的钱都被赵佶搜刮一空了吗?
“嗨,钱多有什么用?打仗又不是打钱,他们钱多,正好给我们契丹男儿去抢!”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契丹武将,名叫耶律章奴。官拜右中丞,牌印宿直事,就是宿卫耶律延禧的亲军将领。
耶律延禧瞅了眼这个废话很多的牌印宿直事,目光冷厉,让耶律章奴打了个哆嗦。连忙后退一步,低头垂手不言语了。
耶律延禧也没再和耶律章奴计较,而是继续和马人望议论军情。
“马卿,现在还是夏天,要强渡界河——拒马河与宋军交战也不可能,筹集粮食也不容易。要不就从定州和真定府南下,先打破几座城池再说吧。”
“不妥不妥。”马人望连连摇头,“宋军善守城,若出兵太少,则不足以破其大城。若出兵太多……那宋军越界河而来怎么办?现在正是河道能够通行大船的时候。宋人的兵马可以直接乘船开到析津府城之下。难不成咱们要在析津府城和宋军一战?万一不胜,只怕要天下大乱啊!”
耶律延禧的兵力其实也不大充足,他从山北带来的大军都是骑兵,名义上有十万,但却是一正二辅(二辅是一守铺、一打草谷)。所以精锐的战兵也就是三万多骑,其中具装甲骑有约一万骑。
另外,耶律延禧还有常驻析津府的5000契丹兵和18000汉军宿卫亲军可用。战兵总数也就是五万几千不到六万。
这些人集中在一起,武好古是不敢主动寻战的。毕竟武好古的六将新军在满员的情况下就是30000战兵,数量只有辽人的一半。而且能在野战中依靠的甲骑只有6000骑。
可要是耶律延禧分兵两路,那么析津府城会不会成为武好古的目标就很难说了。
析津府的城墙虽然看似坚固,但是对于武好古的工兵而言,也不是什么攻不破的金汤之固。
而析津府城一失,大辽帝国在山南诸州的统治,恐怕就要彻底结束了!所以在这个时候,耶律延禧真的处在进退两难的局面中了。
第1006章 谁指挥谁啊?
“难道朕提兵南来,就为了在析津府城内无所事事吗?”
耶律延禧可真是郁闷了。大辽天子率兵亲征啊!十万天兵浩浩荡荡的南来,想想也可怕。怎么打都没打,就进退皆两难了呢?这事儿要是传到草原上和东北的老林子里面,阻卜人和女真人还不得揭竿而起啊!
“陛下,”马人望也是一脸的为难,“如今界河——拒马河水大,骑兵根本不可能涉渡。若是乘舟强渡,又容易被南朝水军所破。最好等到天气寒冷,界河——拒马河封冻后再踏冰南下。沧州乃是一马平川之地,陛下的十万铁骑自可往来纵横,便是不能攻破界河坚城,也能扫荡沧州乡野。”
“沧州乡野有什么?”耶律延禧眉头大皱。
自己是大辽皇帝啊!不是燕山上的毛贼,现在带了十万大军来抢劫,怎么都得抢个大城市吧?怎么能在沧州乡下抢一把就走?这不是和燕山上的小毛贼一样了吗?
而且沧州出了名的穷啊,宋人自己挖黄河玩儿,把沧州淹了好几回,因此在宋国河北诸州中,以沧州最穷。现在虽然有了个界河商市,可这个商市和沧州乡下没有什么关系吧?
马人望仿佛不知道耶律延禧爱面子,只是一五一十地回答:“陛下有所不知,这几年宋国的沧州乡下可是富起来了,建了三千多个骑士庄园,每个都有一千五百亩地,而且多兼营定牧,还养出了大名鼎鼎的界河马。”
界河马不仅在大宋赫赫有名,在辽国那边也是小有名气了。毕竟契丹马也是一种放养的草原马,和后来的蒙古马几乎就是一个品种,大多比较矮小,只有不到5%的契丹马较为高大,适合作为战马。而从界河商市流出的优质阉马通常都有四尺八的肩高,搁在辽国也算上品了。本来应该缺少良马的宋朝,现在居然可以向辽国出口良马,怎么不让人感到惊讶不已?
马人望接着说道:“据查,界河马是由波斯马、天竺折耳马、青唐龙种马(河曲马中的精品)杂交而来。马种管理非常严格,每一匹种马、牧马和马驹,都在云台学宫的骑士学院登记,建有‘户册’。而且还有专门的种马场,负责改进马种,最好的种马肩高都达到四尺九了!”
四尺九的肩高对于以高瘦著称的波斯马而言并不算什么,而波斯马又是界河马最主要的父系基因来源。
而且因为安西之战和纪忆一下西洋,界河种马场现在又得到了不少优质的波斯马、阿拉伯马、安达卢西亚马和夏尔马,不仅有种马,还有可以用来生育的牡马。
因此在可以预见的将来,界河马的质量还会继续提高!
可是对于只有马匹数量优势,没有质量优势的契丹人而言,可也也是非常难得的好马了。
“四尺九?”
“真的吗?”
“宋人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好马?”
“都赶上波斯马了……”
“一定是从波斯抢来的!”
“一定是抢来的!”
“宋人太无耻了!”
“真是强盗啊……”
听到有肩高四尺九的好马,耶律延禧手下一帮契丹将领个个都咬牙切齿起来了。
那么好的马,他们都没有,宋人居然有了,能不去抢一把吗?而且这些马本来就是宋人从波斯抢来的,都是不义之马!必须得把它们都弄到大辽来。
“马卿,”耶律延禧终于下了决心,“务必查清界河种马场的位置!等到天寒地冻之时,朕就亲率大军去取波斯良马!”
“臣遵旨!”
马人望行了揖拜之礼,心里面却是一阵苦笑。
界河种马场的位置他当然知道了,这个马场其实就是在他侄子马植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最初的几匹波斯种马和回鹘养马人,都是马植帮着搞来的。这个马场的位置,本来就在界河商市的河北部分,也就是在辽国的土地上。
但是在耶律延禧驻跸析津府后,种马场就开始往耽罗岛迁移了……辽兵估计是去不了那里的,除非是作为俘虏!
……
就在马人望因为应付耶律延禧而头疼的时候,武好古也快遇上麻烦事和人了。他已经和纪忆这个时候已经抵达了大宋的北京大名府,这座位于黄河岸边的河北雄城素来是河北的统治中心。因此便是河北路都转运使司和河北东路转运使司(河北有时候会设立两个转运使司)的当然驻地,同时也是大名府路安抚使司的驻地。
如果不是武好古将界河商市当成了自己的老巢,他的河北宣抚使司,多半也应该驻扎在大名府。
因为河北宣抚司并不是常设机构,而河北又有四到五个安抚使路(算上海路制置司就是五路),同时河北又经历了长达百年的“紧张和平”,使得河北都转运使或是河北东、西两路转运使在国防事务上的权限不断上升,成了事实上的河边诸路最高统帅。
首先,河北转运使可以负责管辖河北的水路布防——不是海路,而是负责依托河北的河流树林进行防御设施建设。
其次,河北转运使负责修城筑寨、督造器具衣被——这项权力是宋仁宗授予时任河北转运使欧阳修的,之后就成了惯例。
再次,河北转运使负责供给军粮和军储——这是河北转运使的本职工作。
第四,河北转运使可以参与边事决策!这项权力是宋朝其他地方的转运使所没有的。但是河北转运使却拥有“按察沿边将吏和与闻边事”的大权。由于宋朝以文御武的惯例,拥有这项大权的河北转运使就成为了河北五路事实上的最高统帅。
第五,河北转运使还可以在边臣职位空缺时,权摄安抚使事务。而和河北或河北东、西两路转运使对应的安抚使有四个(不包括海路帅司),常常会有个把空缺,因此河北转运使和河北东西两路转运使权摄安抚使的机会就非常多。久而久之,河北的转运使就被当成了边帅看待。
另外,河北转运使还拥有同契丹开展移牒外交之权——武好古控制的海路帅司也有移牒外交之权,但是外交对象必须是“海外”之国,契丹并不包括在内。
而武好古这个河北宣抚使,名号虽然很大,但是实权却小的很。
因为这个职位不是常设的,所以有多少权利都得由赵佶颁布的谕旨决定,而且还得在谕旨的基础上再打个折扣。
毕竟河北几个安抚使以及大部分的州府官都是科举出身的文官,武好古一个武官想要号令他们是非常困难的。何况他还没有按察沿边将吏之权,只能在战阵上行使军法,而文官又不会上战场,根本不怕武好古。
根据赵佶的谕旨,武好古的权限大致上就是编练六将新军,整饬河北缘边防务、督师抗御契丹和权摄沿海路帅司。
现在契丹还没有犯边南下,所有“督师抗御”只是一个期权。武好古实际掌握的权限就是编练六将新军和整饬缘边防务,而且六将新军的军费也在纪忆这个河北转运使的口袋里装着。至于整饬缘边防务之权,不仅和河北转运使的权限重叠,而且也和真定府路、定州路、高阳关路和大名府路这四个沿边安抚使路的权限重叠。
而且这四个安抚使路的安抚使又都是堂堂的文官,还分别兼任知大名府、知真定府、知定州和知河间府的差遣。在河北地方上的权力比武好古还大!他们根本就不鸟武好古这个吏商武官。
所以武好古上任之后,都没有办法召集一次河北诸路安抚使的会议。
不过这些文臣多少还是要给纪忆一点面子的,毕竟河北都转运使掌握着四个安抚路的粮饷(不包括沿海路),而且还有按察地方之权。
托了纪忆的福,武好古终于在判大名府事的衙署之内,见到了四位安抚老爷。他们分别是判大名府事兼知大名府路安抚使许将,知定州事兼定州路安抚使梁子美,知河间府事兼高阳关路安抚使叶祖洽,以及知真定府事兼真定府路安抚使王旉。
呵呵,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其中许将是嘉佑年的状元,当过尚书左丞,中书侍郎,门下侍郎的宰执级人物,官拜特进(最大的问官)。
梁子美则是《水浒传》里面梁中书的原型,开国文臣梁通、梁文度之后,虽然是荫补出身,但是为官四十五年,历任四朝,也算是元老级别的重臣。
叶祖洽熙宁三年的状元,新党元老曾布的心腹,也是新党干将,和武好古的恩师苏轼关系恶劣。所以在二苏掌权后,一直被压制住地方上,不得入朝大用。
而王旉则是王安石的侄子,反对变法的王安礼的儿子。因为王安礼曾经搭救过因乌台诗案而落魄的苏轼,所以王旉也就成为了新旧两党之间都吃得开的人物,虽然以荫补入仕,但还是做到了知真定府兼真定路安抚使的位子。
这四位“大神”别说武好古这个武官,就是纪忆这个科举正途出身的文臣都转运使,也都是指挥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