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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罗罗     天下豪商txt下载     天下豪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02章 全世界佛弟子团结起来 完

    三佛齐海峡,龙牙门港。

    这是一个夹在一大一小两座岛屿之间的天然避风良港,大的岛屿如今称为蒲罗中岛,后世会改名为淡马锡岛、新加坡岛。小的岛屿现在被人称为龙牙岛,后世会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圣陶沙岛。

    未来东南亚最繁华的岛屿,现在还都是没有什么人烟的荒岛。三佛齐国的王庭在蒲罗中岛南部和龙牙岛相对的海岸边上建造了一个小小的海港,称之为龙牙门港,还派驻了一个负责收税的总管和一小队士兵。

    负责收税的总管姓施,名叫施老蒲,名字很土,但长得非常洋气——这货是个华人和波斯人的混血。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穿着衣服没有被晒黑的地方是很白的),眼窝微微凹陷,目光深邃而显得有智慧。

    而且这人也有点学问,精通汉语、阿拉伯语、波斯语、梵文(三佛齐国的官方文字就是梵文),以及马来尤语(只能说,没有字儿),还懂得一些佛教、儒学、道教、天方教、婆罗门教和摩尼教的道理。

    基本上就是个各方面人物都能应付的大杂烩。这么一个人物,自然是七窍玲珑的,绝不会和大宋天朝的舰队为敌。

    实际上在成贵带领船队来攻打蒲罗中岛之前,他已经因为白思文的劝说,毅然归顺大宋了!

    没错,就是那个把纪忆的使团“出卖”给蒲家的白思文立了一功!

    在蒲家水军和使团船队开战前的几日,他就已经带着船队到了蒲罗中岛——不仅带了六艘白家的战船,还带了另外十二艘装满了货物和奴仆的商船。

    当海上的交战爆发的时候,白思文还亲自乘船出海,爬到桅杆上用望远筒观战。

    在确定了正义和胜利都属于大宋之后,白思文回到蒲罗中港就设计诱捕了施老蒲,还说服了他一起归顺大宋。

    所以成贵带领的战船是兵不血刃就占领了蒲罗中!

    而且白思文还带来了一千多名奴隶和大量的工具。在成贵带兵登岸后,白思文就命令奴隶在岛上砍伐树木,整理土地,修建临时的营房了……对了,他还带来了不少安南女奴,一个个都特别会伺候男人,真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追究他的罪行了。

    纪忆比成贵晚了一天抵达蒲罗中岛,除了他自己的“光明之神”号战船外,他还带着103艘商船,呼啦啦的一起涌进了龙牙门港,将本就不宽敞的港口塞了个爆满,还有一些商船实在挤不下,只能去附近的一处宽阔的河口停泊。

    “阿拉丁,这条河有名字吗?”

    在龙牙门港休息了两天后,恢复了精神的纪忆就带几个属下,李纲,方腊,墨娘子,宛思圣父子,还待罪之身的白思文,以及吴、陈、谢等三大海商派出的管事,一块儿沿着蒲罗中岛的海滩漫步,一路走到了泊了不少商船的河口地带,才在白思文让人搭建的一个凉棚里面休息看风景。

    “阿拉丁,这条河不错啊,比龙门牙港更好,叫什么名字?”纪忆笑吟吟地问白思文。

    “回禀正使,这条河没名字。”白思文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容,恭恭敬敬在纪忆身边站着,仿佛是后者的奴仆家丁。“要不就请正使赐个名儿吧。”

    “唔,”纪忆笑着道,“那就起个名儿吧……这蒲罗中岛就不是个汉名,不如先改了。本官看此地扼守着三佛齐海峡,地势非常紧要,可以说是南洋诸岛的心腹所在。不如就叫南心岛吧。这条河嘛,就叫海容河,取意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旁边正在摇着大蒲扇,端着支琉璃酒杯在喝葡萄酒的宛思圣连忙赞了起来,“好好好!纪正使果然高瞻远瞩,一语就道出了南心岛来日汇聚各方客商,成为南洋第一商埠的关键。”

    纪忆笑着点头,“心岛想要繁荣昌盛,就必须立足贸易,而要以贸易立岛,就必须广纳各方客商,共和共存。无论他们信奉儒家、道家、佛教、天方教、十字教、摩尼教、婆罗门教,无论他们在外面斗得怎样你死我活,只要一入南心岛,便在南洋巡检司和共和商市的庇护之下。只要遵守律法,便可以自由自在。”

    在南洋建立“共和法律下的自由商市”是武好古的政策!

    因为武好古并不是一个铁血强人,拥有的军事实力也相当有限。而且他的军事实力是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现在汇聚于沿海市舶制置司下的舰队,其实是属于两大商市和四大海商(排除阿拉丁商会)的,真正属于武好古控制的界河市舶司的战船只有区区6艘。

    所以武好古没有力量在南心岛建立一个封建王国,能够做到的,只有复制一个界河商市。

    因此南心岛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共和制下的自由商市!各种在界河商市执行良好的制度,都会一一复制到南心岛商市。

    纪忆接着说道:“既然要广纳各方客商,还要实行共和制,那么就得组成南心岛商会和南心岛元老院了。

    纪、陈、谢、吴四家海商;武大军机的武家;还有现在的沿海帅司米元晖;还有主持界河商市的西门家、慕容家;主持京东商市的吕家(表面上是吕嘉问,背后则是一群新党元老),这些肯定都是商会股东。

    另外,云台学宫博士团和摩尼教也出力不小!自然也要在商会里面占上一股的!”

    这是在分果果了!

    纪陈谢吴四大海商又出船又出人的,那是原始股东!“新加坡”的原始股东啊!这回他们可真赚得铺满博弈了!

    界河、京东两商市也出了船出了人,当然也得占股了,界河商市出力多点,所以占两股,京东商市出力少,就占一股。武好古是发起人,一股是少不了的。米友仁是现在的沿海帅司,不给他占股也不行啊。云台学宫博士团和摩尼教这次出了大力,在海上冲锋陷阵都靠他们,当然得占股份了。

    这样一算,十一个股东就有了!

    但肯定还是不够!

    因为天方教、佛教、道教这三家还没有给股份,而且也没有人代表三佛齐当地的土著势力。

    这几个方面是不能排除的!

    道教是代表官家的,能不带官家赵佶一起玩吗?这不可能啊!

    佛教也不可能排除的,因为大宋南洋巡检司的舰队就是打着“全世界佛弟子团结起来”的招牌把南心岛“黑”掉的,怎么可能不让和尚参与?

    天方教嘛……呵呵,他们肯定是对手!但是南心岛也不能没有天方教商人的参与,至少在开始的几十年间是离不开他们的。

    再说了,宋朝的商船战船能控制三佛齐海峡(现在还没控制呢),能自如的进出西洋已经不易了,要绕过非洲大陆去西欧,没100年的发展就别指望了。

    所以武好古和纪忆只是想在南洋和天方教海商打一场有限的贸易战争,而不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全面战争——无论是界河商市还是京东商市,都得靠东西方贸易才能吃好喝好,真要打仗把贸易给打没了,两大商市都得破产!沿海市舶制置司的财力也会大打折扣……

    作为目光短浅的商人和骨头不是很硬的民族资产阶级的先行者,他们是不可能毅然决然的砸了自己的聚宝盆。

    “赛义德,阿拉丁,”纪忆笑着对两位爱国爱官家的天方教白番说,“怀圣寺和阿拉丁商会就共一股吧!这一股是得出钱的,具体出多少,稍后再说吧。”

    阿拉丁商会原本不必出钱就能拿到商市的股份,但是因为白思文之前当了回小人,现在就免不得要破财了。

    当然了,钱对纪忆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建设南心岛的钱靠勒索三佛齐国就有了。

    但是让宛思圣和白思文入股,却可以安抚三佛齐一带的天方教海商,达到孤立蒲家的目的。

    纪忆接着说:“另外,还得劳烦二位想点办法,让三佛齐海峡这里的天方教商人都了解咱们南心岛‘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规矩。

    咱们虽然打着要保卫佛教圣地的旗帜,但是咱们并不是要直捣巴格达和麦加,只是不能让入侵天竺国的迦色尼人把那烂陀寺、竹林精舍这些佛教的圣地都毁了。更加不能强迫信奉佛教的天竺人改宗……二位觉得如何?”

    “有道理!有道理……”白思文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宛思圣也附和道:“正该如此!等老夫到了巴格达,一定请哈里发下诏,禁止迦色尼朝侵犯天竺佛国。”

    纪忆笑着点头,看来以德服人的道理还是对的!宛思圣和白思文都已经服了……现在就看三佛齐国这边服不服了?

    他正想到这里,就听见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接着就有人大喊着禀报:“纪正使,海上发现船队,数量三四十艘,大部分都是咱们的船……”

    纪忆笑了起来,对身边的人说:“去时二十七条船,回来时有三四十艘,看来颇有收获啊!”

第903章 驱虎吞狼,驱狼喂虎 一

    纪忆在万里之外的南洋为了大宋殖民主义的事业努力干坏事儿的时候,北方的中原大地并没有感觉到新时代的来临。离着冬至越来越近,开封府的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而忙碌着。

    武好古这个都军机也不例外,他甚至比普通的官员更加忙碌。因为官家赵佶已经下了旨意,要在明年的正月初八,在牟驮岗大营校阅模范新军。这下可忙坏了都军机司上下,训练、装备、校场、临时营地、犒赏的标准,当然还有阅兵时候的安保,都是不能出一丁点问题的。

    不仅都军机司为此忙得团团转,政事堂、枢密院、皇城司,甚至开封府都参与了进来。在这一次大阅兵的时候,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

    但是要做好这一次阅兵的活儿却很不容易!因为模范新军成立的时间太短了,是都军机司和下属的几个总军机房、军事学堂的架子搭起来后,才开始通过兵部、开封府征招兵额的。

    征兵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可就教人头疼了。自打府兵制在唐朝结束后,普通老百姓就渐渐没有了当兵打仗的觉悟。特别是本朝实行募兵制一百多年,花钱买兵早就入了人心。五年当兵,终身免徭役的待遇在西北六路和河东路还能凑合。因为那七个路长期和西贼对峙,有时候还得兼顾一下契丹。所以无论是保甲还是徭役都很重,而且那里的老百姓也比较穷,没有多少现钱收入,交不起免役钱,就只能乖乖服役了。在西北当保甲当民伕也常常会被置于战场前沿,一去不回的大有人在!

    所以当个几年府兵换取终身免役,似乎还能接受。

    可是开封府的老百姓怎么肯白白当兵?想当年王荆公在开封府推行保甲制都引出好一阵闹腾,更不用说让他们当兵了。

    好在武好古早有准备,给开封府的府兵按照每月2缗的待遇发饷,另外再按照禁军士兵的标准发放军粮、衣料等等。差不多一名府兵一个月可以拿到4缗左右的收入,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赏赐,一年也有超过50缗的收入。和禁军上兵也不相上下了。

    有了这样的待遇,开封府城内的廓坊户很难招到。不过开封府城外的贫下中农还是愿意来干的。五年府兵当下来,光是现金收入都有一百四五十缗了。

    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在距离开封府城比较远的地方(也属开封府界)买个几十亩田,也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而且还附带一个终身免役的权利,不用再交免役钱,也不必去服役,可以全心全意经营家业。

    这样的小伙子在开封府城内兴许没人要(没有房子啊),对城外,特别是远郊的乡下丫头来说却是个如意郎君……

    因为待遇还可以,所以要在开封府征召个两万新府兵照理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却让武好古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官僚主义了。

    开封府各县的父母官们愣是拖着不办,各种借口推脱,居然还有人说害怕激起民变——一年给50缗连契约奴工都要多少有多少了,当兵吃粮,连开封府都不出,还要民变?

    这分明就是文官们看武好古和都军机司不顺眼,要给武好古和都军机司一点儿难看!

    不过武好古也不急,招到多少算多少,加上原来的御前房奴兵混编,然后就按部就班的训练吧。

    结果拖到了秋天,模范新军的总兵力才刚刚过万!惹得赵佶大发起了雷霆,一连打发了6个开封府下属的知县去海州养老,才总算让那帮县老爷认真起来。

    到了11月份的时候,总算招足了20000人的额度。加上原有的3000多“房奴猛士”,一支23000人的新军,总算是建立起来了。可是这种新军当中足有13000多人都是才入伍没多久的新兵蛋子,没有几个月的调教只怕连队列都走不好。

    为了把正月初八的阅兵应付过去,模范新军上下这些日子都闷在牟驮岗的大营苦练!

    不过武好古并没有过多关心模范新军练兵的事情。理论上,他是辅佐天子主管天下兵马调度、训练的首席幕僚(天子幕僚),不是模范新军的管军主将。对于模范新军的事务,他也只是例行公事,通过都军机——模范新军总军机的上下级关系,传达天子的命令。

    如果不是得了赵佶的口谕,他都懒得去牟驮岗军营视察模范新军的训练和战备……实际上,他对模范新军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这不过是一支保卫开封,同时又给步军学堂的生员提供见习机会的部队,来日北伐燕云可不能指望他们。

    所以武好古也没在牟驮岗大营呆太久,马马虎虎看了眼训练,就急匆匆往回赶了。

    因为在开封府城内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去办理呢!

    对安西四镇的反攻,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了。河西军,大教化团,还有高俅这个西北宣抚使都要参与其中。而都军机司则需要运筹帷幄,制定相应的方略——具体怎么打仗,都军机司当然不会过问。

    但是大的用兵方略和政治、外交操作,都少不了都军机司的参与。

    毕竟这场战争往小了说是一场中国内战。往大了说,可是发生在大宋和阿拉伯帝国之间的战争——两种说法都是有根据的!

    说是中国内战,则是基于喀喇汗王朝的《突厥语大词典》的解释,这也是喀喇汗官方的立场!根据都军机司搜集来的情报,喀喇汗人将中国(秦)看成上中下三部分,上秦在东方桃花石,也就现在大宋的地盘;中秦是契丹;下秦是八儿罕(即喀什葛尔)。

    也就是说,在宋朝的时候,喀喇汗国认为他们也是中国的一部分,而中国则是三分天下——大宋、契丹、喀喇汗。而且喀喇汗国的君主还从哈里发那里“买”来了一个桃花石可汗的封号,自以为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了。

    而正因为这场不伦不类的封号买卖,使得喀喇汗国和阿拉伯帝国有了那么一点主仆关系。后来又发生了塞尔柱征服,使得喀喇汗国向塞尔柱称臣……从这个角度而言,喀喇汗国也就成了突厥帝国的一部分。

    总之,这个时代的喀喇汗国自己是以中国一部分自居的。阿拉伯帝国估计早就忘记卖出过一个桃花石可汗的事情了。而塞尔柱突厥则通过入侵和征服迫使喀喇汗国臣服。

    所以大宋和黑汗回鹘之间的战争属于中华民族内部统一战争,是民族融合!而大宋和塞尔柱帝国之间可能发生的冲突,则应该定性为中国人民反抗塞尔柱帝国主义的正义战争。

    理清了关系,西域用兵的政策就很简单了。就是消灭叛国投敌的黑汗回鹘反动派,打倒侵略中国塞尔柱帝国主义了!

    ……

    武好古一行人快到新郑门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开封府外城的其他城门,到这个时候就该关闭了。不过新郑门却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这扇城门里面就是琼林宫以及一座被挤在角落里的王府。不仅没有平民进出,连官员都很少会走新郑门。所以这座城门以往大多是关闭的,很少会敞开。

    不过后来那座王府换了主人——这座王府原来的主人是蔡王赵似,就是个倒霉的简王。因为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所以被赵佶猜忌,王府也塞到了琼林宫的边角上去了,孤零零的谁也见不着,和坐牢没有区别。

    所以赵似在建中靖国六年就郁闷死了,他一死,王府自然收回。不过也没有别的王愿意去这个的倒霉地方,所以就被赵佶塞给了武好古。反正武好古进出琼林宫跟自己家似的,让他的都军机司进驻蔡王府还方便串门呢。

    因为都军机司进了蔡王府,原本冷清的新郑门也就变得热闹了一些,每天都有不少武官进进出出。有时候大晚上的,只要有军国要事(其实就是赵佶下达的军令,现在都军机司管了一部分和军事有密切关系的制书的起草、下达和传递),新郑门的监门官也得来开门。还为此闹了几乎不愉快,最后赵佶一道圣旨,干脆让都军机司自己去派人去管新郑门了。

    现在新郑门的监门是武好古的一个族弟,名叫武好生,比武好古小几岁,没有什么本事,虽然读过书,却连发解试都过不了,只是胜在牢靠,一直跟着武好古打杂。

    在武好古做了都军机后,也顺手给他保举了个官职,摆在都军机司当个传令官(相当于进奏官),后来又叫他去看门。

    今天武好古骑马回城,到了新郑门的时候,就看见他有点焦急的守在门口。

    “十哥儿,”武好古好奇地问,“出了甚事儿?”

    武好生连忙上前,拉着了武好古胯下走马的缰绳,然后就低声报告道:“军机,西北紧急军报!是灵州的西北三路宣抚使司总军机房送来的!”

第904章 驱虎吞狼,驱狼喂虎 二

    西北的紧急军报不必说,一定是和河西军的西征大业有关了!

    在即将过去的建中靖国六年中,河西军就一直在为西征拓地做着各种准备。在都军机司成立后,关于河西军西征准备工作的消息,也不时由西北三路宣抚使司军机房上报到都军机司。

    作为河西军西征最主要的准备工作,赵忠顺(察哥)在去年夏天挥军攻入了黄头回鹘和黄头鞑靼的领地,将十数个游牧部落悉数征服,打通了由南线青海路进入喀喇汗国统治的于阗地区东部的通道。

    所谓黄头回鹘其实就是甘州回鹘的余部,在甘州回鹘被元昊灭国后,迁移到了祁连山以南的青海路西部,也就是后世称为柴达木盆地的区域游牧。而黄头鞑靼则是九族鞑靼的一部,早先也在河西走廊和青海路西部游牧,实力比甘州回鹘要弱小的多。自然阻挡不住战败的甘州回鹘进入他们的领地游牧。

    不过由于青海路西部资源有限,拥挤在那里的黄头回鹘和黄头鞑靼部落也就越混越差,现在不过是一些游牧野人,只是作为吐蕃、喀喇汗国和西夏之间的缓冲而存在。根本不是久经战阵的河西军的敌手,因此就被赵忠顺轻易征服了。

    在开辟青海路西部的同时,河西军还用借来的二百万缗巨款中的一部分,从青唐、北河套(契丹统治)、高昌回鹘等处购买了数十万头牛羊,交给从河西游牧诸部(其实就是原来的党项游牧部落)中选出的精壮牧养——这些牛羊将作为西征的军粮,伴随着河西大军踏上安西的土地。

    以牛羊为军粮的做法并不是后来蒙古人的专利,这是任何一个草原游牧部落都掌握的技能。

    而半牧半定居的党项人,当然也没有把老祖宗的本事完全忘光。面对漫漫两三千里的征途,携粮而进当然是不可能的,而且青海路西部和高昌回鹘也没有足够能力供应大军。

    所以驱赶牛羊随军,也就成了唯一的解决方案。

    另外,河西军的使臣也频繁往来于凉州(河西军的节度使司已经迁往凉州)和高昌之间。

    一个反对黑汗回鹘(喀喇汗国)的同盟,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建立起来了。

    所谓的唇亡齿寒,在高昌回鹘和黑汗回鹘之间是根本不存在的!

    别看这两国的名称都有“回鹘”,但是黑汗回鹘的名称是汉人叫起来的,他们自己正是的国名是喀喇汗国。国族起源是葛逻禄和样磨突厥,和回鹘有那么点血缘关系,但是并不怎么亲近。早年间在文化上也受回鹘影响,使用回鹘文字。

    但是自从萨图克.博格拉汗改宗天方教后,喀喇汗国就迅速天方教化,连文字都变成了阿拉伯字母书写的突厥文,文化上也以天方教——突厥文化为主。和高昌回鹘之间最后的文化联系,也因此斩断。

    而且在皈依了天方教后,喀喇汗国就成了天方教在中亚地区扩张势力的急先锋。在来自西亚的神斗士们的加持下,喀喇汗国向东方的于阗王国和高昌王国这两个以佛教信仰为主的国家,发起了疯狂的神之战。最终在北宋太宗年间灭亡了于阗王国,占据了安西四镇大部,其君王还自称桃花石汗。

    在灭亡于阗的过程中,高昌回鹘和北宋的归义军都坚定站在了于阗一方,也因此被喀喇汗国称为“凶恶的异教徒”。

    归义军这个“凶恶的异教徒”早就被西夏吞并,剩下的高昌回鹘就和喀喇汗国之间展开了长达百年的低烈度冲突——倒不是喀喇汗国没有力量推平高昌,而是害怕同高昌回鹘背后的契丹和西夏爆发直接的战争。

    哪怕在喀喇汗国的鼎盛时期,再加上西亚神斗士们的加持,大约也是打不过元昊的西夏,更不用说对上契丹这样的超级强国了……

    到了如今,喀喇汗国早就衰弱,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西喀喇汗国在十七八年前就被塞尔柱突厥征服,成为了附庸。而以八剌沙衮和喀什噶尔为中心的东喀喇汗国,目前还保持着独立,不过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河西军的入侵。

    所以当大白高国被桃花石国吞并的消息传到八剌沙衮后,东喀喇汗国的汗廷立即就警惕起来了。向河西和高昌派出了大量的间谍,而且还试图向开封府派出使团——使团当然被河西军所劫杀,没有到达开封府。而这场发生在西北大漠中的杀戮,也等于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而今天由军机司的急脚递(也是驿站传递系统的一部分)送到都军机司的紧急军报,就和这场杀戮的后续反应有关。

    ……

    武好古回到了都军机司,才一进入中堂,就见到了同知都军机张叔夜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张叔夜是以文资担任同知都军机使的,算是和武好古来个文武相制。不过他并不是于军务一窍不通的文官,实际上他早年也参与过慕容忘忧主持的兵学司。对于“新式军学”也算了解,因此还是非常称职的……

    不过以文资充当都军机司的主官,还是让武好古感觉到了一些隐患,也许早年的枢密院就是这样一步步落到文官手中去的!

    张叔夜和武好古也算是老熟人了,不过关系谈不上多好,双方为了界河商市就暗斗过几回,如果不是因为武好古的后台太硬,界河商市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另外,张叔夜的堂弟张克公就是御史台里面参武好古次数最多的御史!所以也被武好古坑成了模范新军监军使,几乎成了一个官场悲剧的代名词了。

    张克公原来可是监察御史啊!这个位子上的官员很容易得到提拔,也许一个奏章合了天子的口味就能成为中书舍人或翰林学士了。

    可是现在却成了个监军……听着都像是宦官干的活儿!官场前途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望着坐在上首的武好古,张叔夜也没有和他套近乎的心情,而是开门见山说起了正事儿。

    “西北帅司的急报,黑汗回鹘向突厥国称臣求援了!急报上还说,这个突厥国可是西方强国,有万里之地,百万带甲,不在契丹之下啊!”

    西北帅司就是高俅的河西、朔方、安西三路宣抚使司。名义上,河西军和朔方军都受他的节制,安西大都护(赵乾顺领有此职)和安西大教化团也受他的节制。

    所以西北的紧急军情,就是通过西北帅司的总军机房上报的——一个严谨高效的军令系统,也是武好古特别强调的。越级指挥和越级上报,在都军机司的条例中,都是不允许的。

    武好古在上首座位上坐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对最新的军报感到惊讶。

    黑汗回鹘向塞尔柱爸爸求救本就在意料之中。

    这时,权发遣军情房章之凤已经拿着军报抄件走进了中堂,双手将抄件递给了武好古。

    军情房是都军机司直属的机构之一,主要责任就是搜集、分析军事情报。由章之凤主管,因为章之凤的官阶太低,因此就加了个权发遣的名义。

    武好古接过军报抄件打开看了一遍,原来是河西军和大教化团总军机房通过西北帅司总军机房转来的情报。

    河西军在喀什噶尔的探子打听到了东喀喇汗国向伊斯法汗派出使臣,去称臣求救的确切情报。而且还附上了一份塞尔柱帝国的大致情况报告……有点夸大,说什么带甲百万,上将千员,沃土万里云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武好古合上军报,笑了笑道,“再说了,这本就是驱虎吞狼,就算变成了驱狼喂虎也没有什么。至少咱们能收回河西路了!何乐不为之?”

    武好古才不相信塞尔柱突厥能把赵乾顺、赵忠顺两兄弟给吞了。

    根据西北帅司总军机房的报告,在200万缗高利贷的作用下,河西军现在已经恢复了元气。

    铁鹞子的数量达到了3000人,原本的卫戍军改成了轻骑兵(军号还叫卫戍军),人数也达到了20000人。另外,河西军还在瓜沙二州征召了一支模仿朔方新府兵的精锐重步兵,称为破阵军,总兵力也有20000人。

    光是这43000人的战兵,实力已经比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强大不知多少了!

    而且大教化团现在也组织起了2000名重骑兵(高俅提供了一部分兵力)和近10000名步兵。

    两者相加,光是西征的战兵就已经达到了55000,加上辅兵,总数怕不下10万之众了。

    “话虽如此,”张叔夜道,“可你就不怕河西军一旦兵败,突厥国兵临河西走廊吗?”

    他顿了顿,“崇道兄,就算你不怕!两府宰执们会不考虑这个?官家会不考虑一下突厥的威胁?可别把党项狼换成了突厥虎,那西北可就永无宁日了!”

    “不怕!”武好古笑道,“西北有高宣帅坐镇,有什么可怕的?要不然就让高宣帅督军西征,这样就不怕打不过突厥国了。”

    “高宣帅可一直有病,”张叔夜笑吟吟看着武好古,“他可一直在推荐你出任西北宣帅来着!”

第905章 驱虎吞狼,驱狼喂虎 完

    西北,灵州。

    寒冬终于到了。

    连着两场寒流,灵州境内普降瑞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灵州城内的街道上积雪多达三四尺之厚。灵州城外的黄河也已经封冻,冰冻数尺,用大铁锤都很难砸开了。

    但是雪再厚,天再冷,也挡不住一波波的军使从凉州往灵州而来。由原本的西夏王宫改建的西北三路宣抚使司的门前,一大早就有昨天傍晚入城的河西军的使者带着一车车的礼物,在一片白雪皑皑中等着开门了。

    而在宣抚使司的后花园,池塘已经冻了个透底儿。高俅让府中的下人用牛皮缝了个皮球,丢给了府中的几个小孩子们去玩耍。今天正好是雪后的大晴天,太阳光晒下来,气温也有所回升。后花园中,高俅家里面的女眷和侍女都出来围着小孩子们玩在一块儿。

    高俅的三个年长的儿子,高尧康、高尧辅、高尧卿和他的原配大夫人现在都留在开封府。在西北宣帅府后花园里玩耍的一群小家伙,都是高俅到了西北之后所纳的妻妾给他生育的。

    这时间正是快的可怕啊!一转眼间,高俅就在西北呆了四年有余,连在西北出生的孩子都会堆雪人,打雪仗,踢着个皮球到处乱跑了。

    几个小家伙玩得兴起,小脸儿都冻得红扑扑的,一边跑着跳着,一边又笑又叫,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思乡之苦……

    宣帅府的主人高俅面带病容,穿着厚厚的皮裘,站在一座生着火炉的八角亭中,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戏玩闹。

    高俅摇了摇头,低吟道:“北风萧萧又一冬,琼林何时照我还?”

    日前病了一场,这几日病体稍愈的高俅又起了思乡之情。其实他也不全然是想念故乡开封府,还想早日离开灵州这个是非之地。

    最近朝中的文官又有了新的敌人——就是武好古领导的都军机司,自然就把拥兵自重,居心叵测的高俅丢在一边,不再批斗了。

    本来已经准备老死西北的高俅也因此燃起了被“杯酒释兵权”的希望——在他看来,自己可是什么都不缺了。阶官已经到了太尉,再往上就没得升了。职官也当到了西北三路宣帅,差不多是武臣的顶点了。他可没有当知枢密院事的野心,甚至连武好古现在的都军机使也不想当……他的理想就是被赵佶“杯酒释兵权”,下半辈子当个富家翁,吃喝玩乐就行了。

    为此他还在日前染病的时候向赵佶报了一个“卧病不起,不能理事”,等于把释兵权的把柄交给赵佶了。而且还给赵佶推荐了一个最合适接任灵州宣抚的人选——武好古!

    可是让人失望的是,赵佶只是派了御药院的大夫到灵州来给高俅瞧病,还给了他一道旨意,让他安心养病,可以将军务悉数托付给总军机房料理……直到病体痊愈!

    很显然,赵佶是铁了心让他在西北“老死”了!

    这事儿换成别的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员也许是求之不得,但是高俅一点都没有当军阀的心思。他当上军阀完全是被奸人陷害!现在想要改正都不行,大概是世界上最悲催的军阀了。

    高俅的兄弟高廉这时快步走进花园,一路快走,到了高俅所在的八角亭中,“河西军的使者又来了。”

    “不见!”高俅厌烦的吐出两个字儿。

    他高俅有今天的处境,还不都是这帮西贼害得?恁般不禁打,偏偏还不肯消停,现在可好了,惹上西方的大突厥国了,知道害怕了吧?

    被高俅征辟来当宣帅府主管机宜文字的高廉却没有挪步,而是上前一步,对高俅道:“大哥,今次来的是萧合达和智深大师。”

    萧合达是河西军总军机——河西军的总军机房并不是根据都军机司的命令开设的,也不受都军机司的节制,只是河西军看见西北宣帅府设了总军机房后也照葫芦画瓢搞了一个,由赵乾顺兄弟的心腹大将萧何达出任总军机。

    而智深和尚则是大教化团的七大教谕之一,地位也非同一般。高俅即便可以拒绝萧合达,也不能不给智深大师的面子。

    “二哥儿,你先去应付则个。”高俅吐了口气儿,“你先去趟总军机房,去把李永奇给我找来。”

    李永奇是高俅的总军机,高俅其实是个甩手掌柜,宣抚司的政务都交给弟弟高廉,军务则丢给总军机李永奇,步军总管武松,马军总管杨可世三人。

    高廉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去了,没过一会儿,李永奇就捏着一个厚厚的土黄色大信封走进了八角亭。

    高俅看了一眼那个信封,眉头一皱就问:“怎么?都军机司的命令又到了?”

    现在大宋的军令体系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候,凡是建立了总军机房的各军、宣帅府、制置司等,所接受的命令都是有军机系统下达的。

    正规的程序就是官家赵佶通过门下省或是以中旨的形式将命令下达到都军机司,然后都军机司再将皇帝的旨意变成条理清晰的军令,同原版的诏书一起下达——下一级的军机一般只需根据都军机司的军令行事,只要都军机司的军令没有和原版诏书明显冲突即可。

    而都军机司的军令往往是非常繁琐的,所以就会用一种很大的信封封装。

    “禀宣帅,”李永奇行了一礼,“是都军机司的通报书。”

    所谓的“通报书”其实就是情况通报,有时候还会在通报后面附上都军机司建议。

    “看了吗?”高俅问。

    “已经看了,”李永奇道,“通报了西方突厥国和大食国的情况……原来西方突厥国和大食国同咱们是海陆相连的。都军机司早就透过白番商人在搜集他们的情报了。”

    “哦。”高俅问,“怎么还有大食国啊?”

    “因为大食国和突厥国是一体的。”

    “一体?两个国家怎么会一体?”

    “宣帅,它们天方教那边有点像咱们的春秋战国,各个国家都奉大食国为宗主,他们的哈里发就相当于周天子,挂了个空名,政令不出都城,就是吃喝玩乐。

    哈里发之下就是苏丹,类似于挟天子令诸侯的霸主,突厥国就是一堆苏丹国。”

    “一堆?”高俅皱眉,“怎么回事?”

    李永奇道:“通报上说,突厥国名塞尔柱,原本是个小国,因为出了个雄主明君,征服波斯国,入主巴格达,挟哈里发以令群雄。不过这个塞尔柱也早就衰弱了,现在裂成一堆小邦,其中一个最大的号称大塞尔柱,大概就是黑汗回鹘投靠的那一个。”

    “真的假的?”高俅将信将疑,“他们自己碎成一地还来管咱们的闲事?都军机司打听到的消息该不会是过时的吧?”

    李永奇皱了下眉,他知道高俅对西征安西没有什么兴趣——他的功劳已经够吃了。

    “宣帅,”李永奇又道,“都军机司让咱们把通报书交给河西军,再建议河西军明年春天尽快出兵,抢在塞尔柱突厥的援兵到达之前,一举夺取喀什噶尔和于阗……”

    “好了好了……”高俅不耐烦地挥挥手,“等会儿见了萧合达,你自和他去讲吧。”

    “喏!”李永奇有些无奈,只得拱手行了一礼。

    ……

    “大郎,你真的不去灵州?”

    琼林宫,崇政殿。

    官家赵佶正有些为难的在问武好古能否去灵州接替高俅。

    回答当然是否定的。

    西北三路宣抚的位子对武好古而言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啊!要真去了,界河商市、京东商市可就顾及不到了。

    “可是两府议定却说西北之战,只有你去才能确保胜利。”赵佶又道,“旁人若去的话,只怕难有胜算。”

    武好古心道:两府那帮人还不是觉得自己在开封府碍眼,想打发了了事儿吧?

    “陛下,”武好古道,“臣只会治军,不会打仗。怎么能替代高大哥?再说了,河西军畏高俅如虎,可不怕臣啊!臣若去了灵州,只怕驱不动河西军这只老虎。“

    武好古顿了顿,又道:“不过臣也可以走一趟西北去帮衬一下高俅。”

    “是吗?”赵佶本来皱着的眉头一下展开了,“大郎,你想去西北做什么官儿?西北三路转运使如何?要不你去接童贯的朔方路安抚经略制置使吧。”

    “陛下,”武好古一笑,“臣不想当转运使,也不去朔方路。”

    赵佶问:“那你想做什么官?”

    武好古奏道:“臣想以都军机使的名义去为陛下从西军中再整出一支精锐骑兵,有了这支骑兵,高俅的三路宣抚就好当了。无论是驱虎吞狼,还是亲自出手,都能确保无虞。”

    “从西军中整出一支精骑?”赵佶忽然想到了什么,“大郎,你是想借此整顿西军么?”

    武好古道:“并非整顿,而是让西军精锐多一点历练的机会,免得荒废了战阵之术。”

    赵佶想了想,“此事非同小可,须得崇政殿上议论。明日你也到崇政殿来议事吧!”

第906章 我来,我骗,我殖民 一

    崇政殿的大门缓缓合上,挡住了在殿外呼啸的寒风。

    因为现在是冬天,大殿的窗户全部封闭,而且还在窗户的木框上钉了棉条,以增加密封性。没有了阳光射入,整个大殿内就靠蜡烛照明,燃了二十支界河商市上贡的大红蜡烛,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

    宰执重臣们都分两班站立,几个上了年纪的大臣还赐了座。现在已经是临近新年了,照例应该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可是今天大殿内的大臣们却都是眉头紧皱,看着立在赵佶御案旁的武好古。

    崇政殿议政,照例没有都军机使的位置啊!

    可是武好古还是挤进来了!这不会变成惯例吧?

    “武卿,”赵佶头一个点了武好古的名,“说说都军机司关于整理西军精骑的设想吧。”

    什么?

    在场的大臣们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倒不是反对整理西军,而是武好古好像绕开了两府和银台通政司,直接把整军的建议上报天子的先例了。

    都军机司理论上是天子幕臣,当然有帷幄上奏之权。但是帷幄上奏也不应该绕开两府啊!

    这要是形成了惯例,以后涉及军务大事,都由都军机司和皇帝商议,商量好了再拿到崇政殿讨论,那么两府的权力不就被掏空一部分了吗?

    “陛下!”苏辙立即从座椅上起身,上奏道,“朝廷议事,自有法度。都军机司如有建白,应当通过通政司上奏。”

    赵佶闻言一笑,“都军机司并无建白,只是朕昨日和武卿商议西北军机,偶有所感。”

    苏辙心里一叹:放出了都军机司虽然比让武好古直接当枢相要好。但是这个衙门也太不守规矩了,所作所为,都在坏朝廷法度。而且还以建功立业之事蛊惑天子,实在可恨!

    可恨归可恨,话却没得讲。

    因为成立都军机司是两府定议。现在还不到一年,总不能那么快就抽自己的嘴巴玩吧?

    武好古的目光在大殿中扫了一遍,发现了不少冒火的眼神,心里面就是一声叹息。

    自己好歹也是大儒,怎么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呢?算了吧,等料理玩西北的事情,还是回自己的界河去吧……还是自己的地盘呆得舒服啊!

    想到这里,武好古收起了心思,开口道:“自建中靖国三年西北兵兴以来的历次交战,都以具装甲骑为决胜之关键,三军之精华。可见具装骑兵乃是军之精粹,国之柱石。而西军之中,骑士颇多,精通武艺,可以充当具装甲骑者数不胜数。如果能将之一一选拔而出,授予朔方、灵州土地,封为御前骑士,则可以使西军精华,尽为国家所有。”

    阴险!

    狡诈!

    卑鄙……

    殿中重臣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了一堆贬义词。不过谁也不能否认,武大奸臣的办法是可行的。

    别看西军号称二十万众,仿佛有多少精锐似的。其实真正的精华就两部分,一是西军的骑兵;二是弓箭手——并不是指拉弓射箭的弓箭手,而是领了200亩土地的缘边弓箭手。

    西军的骑兵是御前骑士兴起前,宋军里面真正能在马背上作战的军队。战兵的人数大约有5000,也许更多一点——考虑到西军可以动员番军、弓箭手随征,人数是很难说清楚的。

    不过精锐骑兵横竖不会太多的,包括轻骑在内,顶天也就是一万多。考虑到父子兵、兄弟兵的存在,这一万多人安排七八千个骑士庄园大约也够了。

    西北的土地可以给得宽松一点,一个骑士给个2000亩旱地,5000骑士也就1000万亩。

    朔方路和灵州的土地那么多,陕西六路也有大量的官地存在,拿出1000万亩进行分配也不是难事儿。

    而西军在失去了5000名精锐骑兵后,实力也就大大受损,再要想抗拒朝廷的调动整编就是做梦了。

    西军一旦瓦解,实力更弱的东军就更阻挡不了新府兵对他们的替代了。

    武好古接着又道:“而且此次河西军西征,也给了西军骑士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河西军、大教化团、灵州军大约可以凑出5000具装甲骑,西军再出5000具装甲骑,总共就能有10000具装甲骑。不仅西征之战不必担心什么了,就连来日北伐燕云也有本钱了。”

    在武好古的军事幕僚赵钟哥、慕容鹉、马扩等人看来,西军的步兵并无太大的价值,用廉价的府兵完全可以替代他们。但是西军骑兵的价值是很高的,至少可以整顿出5000个骑士之家。

    武好古在河北方面整出相当数量的骑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两者相加,10000个骑士家庭就有了……未来如果还有宋金大战,大宋这边可就能拉出上万甲骑精锐了!

    赵佶笑着问在场的大臣:“诸卿以为如何?如果大家都觉得可行,那么朕就要让武好古以都军机使的名义出为陕西六路总军机,专门负责整编西军骑士。”

    什么?武好古终于要出京了?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在场的大臣们同时都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武好古这厮终于可以从开封府消失了!

    虽然都军机的名分还在,但是他不可能在陕西插手开封府的事情了,主持开封府都军机司事务的,应该就是同知都军机张叔夜了。

    这张叔夜毕竟是个文官啊!

    而且武好古一旦离开天子左右,那就有办法可以对付他和他的实证学派了。

    ……

    武好古准备离京去进行一次足可以改变大宋命运的布局的同时,臭名昭著的大殖民者纪忆正在刚刚开始建设的南心岛商市忙着筹备除夕大宴。

    呼延庆和元觉和尚早就已经到达南心岛了,还带来了不计其数的战利品——包括25万两黄金,11条大型阿拉伯式桨帆船,10万石大米,10万匹棉布,10万斤各类香料,3000名奴隶,5000根上好的木材等等一大堆的好东西。

    由于战利品实在太多,纪忆不得不连着多日召集南心岛商市的股东和南洋巡检司的几个主官,商量怎么瓜分的问题。

    因为是战利品,所以大头肯定是战士们的。特别是在赛义德.宛葛素号上苦战过的战士们更是拿到了10万两黄金的奖励,可真是空前的重赏!

    而其他没有参加过苦战的战士们,也都人人有份,最少的也拿到了1两黄金。

    剩下的财物和奴隶,则作为南心岛商会的股本金,用于商市的建设。

    就在岛上的战士还有随行的商人们都忙着准备过年的时候,南心岛的建设工程已经开始了。

    根据计划,南心岛上将建设商市和巡检司驻地一共两个区域。

    商市会摆在海容河岸边,沿着河道修建码头、商铺、库房、民居和农用土地(用来种菜、种瓜果)。另外还会在海容河的入口处修建堡垒,在商市的侧后(正面向着海容河)修建木质的围墙。

    巡检司驻地则摆在龙牙门港,包括两座堡垒——一座位于南心岛上,一座位于龙牙岛上,两座码头——和堡垒一样分布在南心岛和龙牙岛上。

    仅仅一个来月,南心岛的建设就初具了一点规模。龙牙门港那边,堡垒和码头的轮廓已经具备。在海容河边,临时的码头和临时可以住人的棚户也搭建起了许多。不少在船上呆的有点不耐烦的水手,现在已经暂时搬到那些棚户中居住了。

    按照纪忆的要求,南心岛商市政所衙署,就建在海容河边,选了一处因为海容河分叉而形成的半岛地形上建设。因为两面临水,特别的干净清爽。现在这座衙署已经有了一半的模样儿,在旁边还有一些临时的木棚,下人仆役们往来穿梭,显得非常忙碌,看来现在正有贵客到访。

    今天到访的是三佛齐国的大相皮袜,他是代表三佛齐王陀毕罗来和纪忆讨论“佛教大同盟”的事情的。在发现自己非但无法将占据蒲罗中岛的宋人赶走,而且还不得不依靠他们维持三佛齐国的拦路收费事业后,陀毕罗终于想通了。

    既然打不走,那么大家就联合吧,好歹都是佛弟子啊,总比婆罗门教的朱罗国、爪哇国和真腊国好说话吧?

    另外,还有一个事儿也得和纪忆这位天朝上使商量,就是三佛齐国西北部的港口城市亚齐现在被蒲家余孽还有一批天方教商人占据了!那里可是三佛齐国的领土,而且还是面对印度洋的一个重要港口,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可是靠三佛齐国是没有力量收回亚齐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驻扎蒲罗中岛的宋军。

    在还没有装修好的衙署大堂里面,纪忆笑着听完了皮袜的请求,然后双手合十,笑道:“大相,本使明白了。不过我朝是礼仪之邦,佛祖又讲慈悲为怀,便是遇到恶人,也不能随便将之打杀啊。不如这样吧,等年节过后,本使就向亚齐派出使者,要求亚齐的天方教徒归顺三佛齐,您看如何啊?”

    什么!?听了纪忆的话,皮袜大相险些被过气去,这什么话啊?现在要慈悲为怀了,要先礼后兵了,之前勒索黄金占领蒲罗中岛的时候怎么不讲这些话?

第907章 我来,我骗,我殖民 二

    纪忆当然不愿意为了三佛齐人出兵亚齐了。

    因为由他和武好古发起的这场南洋殖民运动,究其根本,还是一次商业活动。除了极少数的战船和兵力是由沿海市舶制置司提供的之外,大部分的战船、人员都是武好古和纪忆从投资者那里募集来的。

    投资者是要赚钱的,而让投资者取得满意回报的办法,就是参与三佛齐海峡的拦路收费事业。

    全世界没有比拦路收费事业来钱更快的了!

    现在“南心岛收费站”已经到手了,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尽快恢复三佛齐海峡的正常通行秩序了。如果纪忆和蒲家没完没了的在三佛齐海峡开战,商船怎么通行?没有商船,南心岛收费站向谁收费去?

    而且“南心岛收费站”本身还有开发建设的空间,完全可以照抄界河商市,发展成一个人才、资本、货物汇集的贸易中心城市。

    这里面的利润,可不比单纯的收过路费少。

    而要尽快开发南心岛,就少不了天方教海商的参与。毕竟目前通过三佛齐海峡的商船,还是以天方教海商的船只为主的。

    如果纪忆真的要和天方教海商在三佛齐海峡这边打一场全面战争,就等于把所有的天方教海商都逼到蒲家一边儿去……那么呼延庆手下的三十几艘战船还真有点不大够瞧的了——其实天方教的战船也不是没有一点优势的,宋式的战船虽然比较坚固,而且在跳帮战中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天方教的战船数量庞大(只是在三佛齐海峡有数量优势),而且速度快,也比较灵活。

    因此双方一旦开战,必然会漫长而且持久!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也让纪忆不愿意和天方教海商展开一场全面战争,那就是他还得去巴格达见哈里发呢!

    真要打起来了,他还怎么去巴格达?三佛齐海峡以西都是天方教海商的势力啊!他能一路打过去?

    所以在征得了皮袜大相的同意之后,赛义德.宛思圣和墨娘子就同白思文一块儿,乘坐着“阿拉丁”号阿拉伯式桨帆船往苏门答腊岛西北部的亚齐港去执行“招安”任务了。

    没错,就是招安,是代表大宋官家赵佶去招安盘踞亚齐港的阿拉伯海贼——册封蒲某某为受大宋沿海市舶制置司管辖的亚齐巡检使!

    “赛,赛义德,您没和我开玩笑?大宋要封我做亚齐巡检使?”

    在亚齐港内,一栋白色的,装饰精美的天方教式宫殿里面,蒲阿布恭敬地看着身穿宋朝绿色官服的赛义德.宛思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昨天他还在这座宫殿里面打着赛义德.宛思圣的名号,向一群天方教商人煽动神之战呢!现在宛思圣自己穿着一身宋朝官服来招安了……

    当然了,他煽动神之战的效果并不怎么好。毕竟神之战的对手是大宋啊!大家都是要去和大宋做买卖的,怎么能开战呢?开了战,买卖还能做下去吗?

    而且阿拉伯商人在印度洋中的“海权”也不是特别牢靠的。虽然他们在海上的优势不小,但他们毕竟是以商人和海盗的形式存在的。并没有形成国家组成海军。而且在三佛齐海峡以西的孟加拉湾,他们还面临着婆罗门教海上强国朱罗王国压力,再和大宋开战,恐怕日后就不是亦商亦盗,而是纯粹的海盗了……

    再说了,蒲家水军在蒲罗中岛海战中的遭遇,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了。

    宋人的水军有黑魔法的!他们有黑巫师,会火球术,有妖魔童子,还有大铁人……对了,他们还有可怕的罗马火!

    这样的敌人,怎么打得过?

    亚齐的宫殿之内,赛义德.宛穆德摸着白胡子,笑着问蒲阿布,“阿布,你真的不用替广州的蒲家子弟考虑吗?你如果不受招安,那他们就都是反贼的家眷!

    另外,你现在不过宋军水师的手下败将!几十艘船打人家一艘船都没有拿下,还损失了十多艘战船……现在能占据亚齐,当上宋国的巡检使还有什么不知足?难道你还想让哈里发封一个埃米尔吗?”

    蒲阿布当然不在乎广州的蒲家人了,那些人又不是蒲阿布的至亲,不过是些堂房的兄弟子侄叔伯,死不死的和阿布也没啥关系。

    可是他以什么名义统治亚齐却是个问题!

    他既不是赛义德,也不是谢里夫,更不是什么大阿訇。所以他在逃到亚齐后没多久,就打发自己的堂兄蒲阿里带着礼物去了巴格达,向哈里发求封埃米尔了。

    不过能不能封下来,蒲阿布也没有把握——做东西方贸易的天方教海商太多了,有些个也不比蒲家来得弱,凭什么让蒲家当埃米尔?

    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多了去啦!

    蒲阿布沉默了片刻,看了眼德高望重模样的宛思圣,又瞅了眼大模大样坐在宛思圣身边的墨莉。这个女人显然是个异教徒,没有戴上头巾就大摇大摆跟着赛义德进了自己的宫殿,而且赛义德对她的态度还非常恭敬。

    看到了蒲阿布在注视自己,墨莉冷冷的一笑,开口就是生硬的阿拉伯语,“阿布,我和赛义德到来的时候,看见亚齐附近的海面上还有蒲家的战船在向过往的商船征税,我想知道,是谁给你这样做的权力的?”

    这个问题问得蒲阿布一愣。

    他现在好像真的没有权力向过往海商征税了!

    “您是……”蒲阿布看着墨莉问。

    宛思圣笑着介绍道:“她是光明神的使者,摩尼教的圣女墨莉,他是大宋使臣纪忆之的人。”

    果然是个异教徒……蒲阿布吸了口气,笑着弯了下腰,“原来是圣女大驾,幸会,幸会。”

    不幸会也没办法啊!人家可是纪忆的人,纪忆手里有会黑魔法和罗马火的舰队!

    墨莉笑道:“阿布,三佛齐海峡既不是你们天方教徒的,也不是我们大宋的……我们两边,都是外来的!能在这边占一片土地,建个港口商市,再把海峡的通航贸易抓在手中,才是真理啊!

    至于神的事情,自有大宋的使团去巴格达和哈里发当面讨论。”

    在旁站着的白思文也用阿拉伯语帮腔道:“阿布,其实纪正使知道你一定向巴格达派出使者求封埃米尔了,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你可以一边做埃米尔,一边做大宋的巡检使,一边再给三佛齐人做官。大宋的沿海市舶制置司也不会多管亚齐的事情,你只要按时上供就可以了!”

    一听到要上供,蒲阿布的眉头就紧了起来。

    “赛义德、阿拉丁、圣女,不知道我这个巡检使,一年要花多少钱上供?”

    赛义德笑道:“不多,不多,一年给个十万两黄金就行了。”

    十万两黄金还不多!?蒲阿布心疼的脸儿都皱起来了。

    白思文忙道:“阿布,这些钱可比你家之前交给三佛齐王庭的少多了。虽然你只能在亚齐收钱了,可是你家也不必再维持恁多的战船了。有个十艘八艘的,还不够用吗?”

    这是要解除蒲家的大部分武装啊!

    虽然蒲家水军在蒲罗中岛附近遭遇惨败,但是本钱并没有赔光,阿拉伯式桨帆船的高航速拯救了被打散的舰队。陆陆续续有二十多艘战船抵达了亚齐港,让蒲家水军恢复了一点元气。

    可是要维持这种规模的水军却很不容易,无论是古拉姆战士还是普通的阿拉伯、波斯水手,都是要花钱养着的。而且划桨的奴隶也很费钱——他们是需要频繁补充的!

    另外,古拉姆战士和水手的训练,战船的更新换代,也是支出的重头。

    如果要在三佛齐海峡中维持一支数十艘战船组成的舰队,每年的开销怎么都不会少于十万两黄金。

    除了舰队要花钱,亚齐港也需要花费巨资进行维护和防御。和南心岛不同,亚齐并不是一座孤立的小岛。因此必须防备从陆上发起的进攻。这就需要蒲阿布这个海商头领去维持一支陆军,为此他已经派人去印度和波斯雇佣军队了——考虑到亚齐的气候和泛滥的瘟疫,雇佣士兵的花销怎么都不会便宜啊!

    “阿布,”赛义德.宛穆德看蒲阿布还在犹豫,就有点儿不悦地说,“你这一次借着我的名义煽动神战,这是欺骗信徒,如果我向信徒揭发你,你还能在亚齐立足吗?如果没有了信徒的保卫,你有多少力量可以使用?到时候恐怕不需要宋军出手,靠三佛齐人的舰队和士兵都能把你在亚齐的一切都夺走了。”

    蒲阿布痛苦地看着宛思圣,“赛义德,您真的能允许异教徒统治三佛齐海峡吗?”

    “阿布!”宛思圣的老脸上已经浮现出怒气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三佛齐海峡本来就是异教徒的……原本你们蒲家在这里连一寸土地都没有!可是现在,你们有了亚齐!一块属于蒲家,可以让所有宗教,所以种族的商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的商业之邦!你怎么还不满足?你还想要什么?”

第908章 我来,我骗,我殖民 完

    转眼就是大宋大观元年正月初一了。

    新年的第一天对于北方的大宋本土而言,是用来走亲访友的假日。不过南心岛上,却又是一个忙碌的日子。除了昨天晚上大家伙好好吃了一顿,年节什么的,就当没有发生吧。

    在分了黄金之后,南心岛上的人们也陡然繁忙起来了——纪忆这个黑心资本家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在纪大资本家的命令下,所有的水兵水手,除了必须的执勤和训练之外,都要去工地或是船场帮忙。

    而备战的命令,也同时由南洋巡检司下达了。等到所有在作战和航行中受损的船只修复,以及南心岛上的防御设施完工,大家就要踏上新的征程了。

    殖民和战争几乎就是一对孪生兄弟,纪忆和呼延庆此时也已经有了新的开战对象。就是朱罗帝国庇护下的小邦迦陀诃——这个小国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却占据了日后被称为克拉克地峡的地盘。

    后世就有人想在那里开挖运河以绕过马六甲海峡,而在北宋年间,往来于东西方的印度教商人们也想到了利用克拉克地峡进行贸易。地峡的两边都有港口,两个港口之间又有道路连接,虽然比较麻烦,但是却可以避开三佛齐海峡的收费站……

    为了这个可以绕开“收费站”的通道,朱罗王国和三佛齐王国还在四十年前爆发过一场战争。

    而战争的结果自然是朱罗王国取胜,控制克拉克地峡的小邦迦陀诃继续为朱罗王国所控制——迦陀诃是在朱罗王国的第一次东征期间(发生在1017年)被朱罗王国控制的。在1067年时亲三佛齐的迦陀诃国贵族发动起义,推翻了朱罗王国指派的傀儡王室,引发了第二次战争。在这次战败后,三佛齐国就承认了朱罗王国对迦陀诃的宗主权,直到现在。

    现在,三佛齐海峡的收费权已经易主。纪忆又怎么能允许一个可以绕过收费站的通道存在呢?

    这是对三佛齐海峡拦路收费事业的严重威胁啊!

    “朱罗人实在太可恨了,竟然敢夺取三佛齐国的土地!”纪忆色如严霜,罗列于桌上的各种海鲜一口未动,只见他浮在面孔上的怒意之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得意,“现在亚齐已经归顺,我大宋的兵马也整备完毕,正好一起出兵!”

    坐在纪忆对面的,是三佛齐国的大相皮袜。

    他现在算是领教到了纪忆这个国际奸臣的手段了!本来以为他会派兵去攻打亚齐,没有想到却用了招安的办法,把亚齐变成了同时向大宋和三佛齐称臣的存在。

    这还没完!昨日赛义德.宛思圣和墨娘子刚刚带着蒲阿布的使臣还有10万两黄金抵达。今天纪忆就准备拉着阿拉伯人一起去打朱罗人控制的迦陀诃了……

    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对劲儿啊!

    蒲阿布好像上了纪忆的当了……不对,不仅蒲阿布上当了,三佛齐国好像也被套进去了。

    朱罗国可不是好相与的,在过去的近100年中,三佛齐国被他们打了两回,其中第一次战争整整打了8年,打得三佛齐国元气大伤!

    现在纪忆拉着蒲阿布再去打迦陀诃,岂不是又要把朱罗国的兵招了来?朱罗兵来以后,肯定不会攻打大宋的南心岛——好像也打不下来。而亚齐其实也不怕挨揍,那帮阿拉伯人归根结底是海盗,又不是封建领主,只要在迦陀诃抢饱了,大不了弃了亚齐跑路。

    朱罗帝国再怎么凶悍,也不可能禁止阿拉伯商人通过印度洋(印度洋这个名字是阿拉伯人发明的)啊。朱罗的水军没这样的实力,而且他们也得收税啊。

    所以最后倒霉的,不用说,一定是三佛齐国了!

    皮袜大相看得分明,却不能点破,只能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一定不愿意看到刀兵再起的……”

    “这是除魔卫道!”坐在纪忆身边,正在大吃大喝的元觉大师马上插话,“婆罗门外道最是可恨,本来教派之争,大家动动刀兵也没什么。打生打死都是上面的事情,和下面的老百姓有个鸟关联?可他们却把我佛的信徒一律贬为贱民,世世代代做他们的奴隶,你说可恨不可恨?”

    可恨当然是可恨的……

    婆罗门教的这条规矩真的有点坑,本来老百姓的宗教信仰是跟上面的君王走的。君王要皈依我佛了,让下面的人拜佛,谁敢不拜?可是这个信佛的君王一旦失败了,婆罗门教再当道,就不许下面的人改回皈依佛教前的种姓,统统得当贱民!

    这在印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下面的老百姓不想当贱民怎么办呢?当然就是皈依天方教了……所以孟加拉和马来亚、东印度群岛这种历史上佛教婆罗门教反复争斗的地方,最后都变成了天方教的地盘——看看那里的人种就知道,那些地方的天方教并不是靠子宫取胜的,而是婆罗门教的昏招帮了天方教大忙。

    “是啊!”纪忆一拍桌子,当时脸色就沉下来了,“这等恶徒如何不好好教训,使之改邪归正,我等还能称为佛弟子吗?

    而且迦陀诃乃是三佛齐故地,难道你们的大王就不想收复那里吗?”

    真的不想……皮袜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忍住了。

    他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话,纪忆这位虔诚的佛教徒一定会出兵帮助三佛齐国收复迦陀诃的……

    “纪正使啊,”皮袜大相摇摇头道,“朱罗国乃是强国,称霸南天竺100多年,可不比天方教的海贼。他们不仅有水军,而且在陆地上也有强兵啊。”

    纪忆正色道:“有我大宋天兵在此,朱罗王国算得了什么?皮袜大相,你就尽管放心,等到东南风一起,本使就亲率大军,前去攻打迦陀诃!”

    ……

    将一肚子苦水没处倒的皮袜大相送上了开往末罗瑜的船只后,纪忆就开始布置对迦陀诃的战争了。

    “夏都,攻打迦陀诃的方略做好了吗?”

    在尚没有完全建成的龙牙门港城堡内的巡检司大堂上,纪忆召集了几个将领还有元觉和尚,还有副使李纲,商议起了即将开始的又一场战争。

    幸好没有御史跟在一块儿来南洋,要不然非得狠狠参上他几十本!之前和三佛齐国的蒲家水军开战已经有擅开边衅的嫌疑——先下手的可是纪忆的舰队!

    现在更不得了,要私自发动一场灭国战争了!

    “已经准备好了!”呼延庆跟在武好古混了几年,胆子也肥了,也不管朱罗国和大宋是有过友好邦交的,就根据纪忆的命令准备好了作战计划。

    地图已经铺在了一张木坯方桌上面,呼延庆指着被后世称为马来半岛的半岛地形,“属下想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迦陀诃。”

    “好!”纪忆点点头,“亚齐的兵力算上了没有?”

    “亚齐?”呼延庆摇摇头,“蒲家怕不肯跟随吧。”

    “容不得他们不跟!”纪忆道,“西路军要路过亚齐的,逼着蒲家出兵即可。

    另外,在迦陀诃拿到的战利品分姓蒲的一半!”

    打婆罗门教徒当然得拉上天方教徒了!要不然他们双方联手怎么办?

    “喏。”呼延庆应了一声。

    纪忆又问:“有没有在迦陀诃东面港口筑城的方略?”

    “在东面筑城?”呼延庆又是一愣,“东面筑城防备谁?”

    “堵路啊!”纪忆道,“不堵上迦陀诃东面,三佛齐海峡的船只就会减少许多。”

    “那为什么不在迦陀诃西面筑城?”

    纪忆看了一眼呼延庆,笑道:“在西面筑城不就是给三佛齐当盾牌了?我们只管打迦陀诃,打完后不必防御,只需堵住通往南洋的港口就行了。”

    “这是为何啊?”呼延庆问,“三佛齐不是咱们的盟友吗?”

    “三佛齐是盟友,”纪忆笑道,“但是三佛齐海峡上的霸主只能有一个,就是咱们!而且三佛齐海峡上最大的商市,也只能是南心岛!

    如果朱罗国和三佛齐打起来,亚齐也卷入,那么大宋庇护下的南心岛,就是整个三佛齐海峡最太平的所在了。到时候末罗瑜的商人,亚齐的商人都会到咱们南心岛来。”

    还是界河商市的老办法……不过手段更加狠毒,更加无耻!

    “忆之,”李纲这时插话问,“朱罗国如果知道了是咱们下的手,会不会把矛头指向南心岛?”

    “不会。”纪忆摇头道,“朱罗国一定把账算在三佛齐头上。”

    “为什么?”

    纪忆一笑:“因为三佛齐大而弱,到处透风,朱罗国打三佛齐一定可以捞个盆满钵溢。而我们在三佛齐海峡的据点只有一个南心岛……夏都,等使团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经营。如果兵马甲械不足,就向制司索要。总之,一定要把南心岛经营的固若金汤。”

    “下官明白。”

    李纲又问:“忆之兄,咱们如果对朱罗国的属国下了手,朱罗国会不会不让咱们通过西洋?”

    纪忆笑着摇头,“哪儿那么快知道?咱们这一次西上,拿下迦陀诃后就和大队分开,带上光明之神号、天理号,再加上阿拉丁的六艘船,一块儿去巴格达了。

    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再回来时,三佛齐海峡这边应该已经打完了。”

第909章 穷兵黩武天可汗 一

    大宋大观元年,正月初八。

    开封府城西北,牟驮岗大营,校场之内,虎贲如林。

    一万八千余名模范新军士兵,戴着范阳笠,穿着整洁的红色战袄,一声不吭的肃立。36个营方阵,144个队横阵(4列横阵)。组成了完美的阵容,就如刀砍斧剁出来的一般严整。

    每队的一名队正、一名押队和四名火长,都站在排头,擦得锃亮,反射着阳光的界河瘊子甲穿在身上,仿佛六尊钢铁的塑像,动也不动一下。

    且不说这一万八千多人能不能战,但是这种排队排出来的肃杀气势,就已经超过开封禁军了。

    而开封禁军可是专业排队几十年的军队,打仗是不会的,排队摆样子冒充精锐可是顶好的。

    可是和眼前这支正式建立不到一年,相当一部分士兵才入伍两个月的新军一比,差距可是相当明显的。

    方阵之前,是一个木头搭成的方台。台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文一武两名官员。文官是模范新军监军张克公,而武官则是模范新军都指挥使钟傅。

    两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看着眼前的大军,眉头也是一样紧皱着。

    张克公皱眉是因为这支军队太违反祖宗家法了!

    大宋固有的军制,是以“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为原则的。理论上,只有指挥一级的低级带兵官才能和士兵打成一片,而高级将领必须和士兵保持距离。

    可是现在,模范新军通过实行“军事机宜制”,将军、将、部各级直到营、队、火等基层完全打通,不仅形成了体系,而且让一批只有从九品官身的军事机宜掌握了很大的权力。

    模范新军的军级设了总军机房,将级有军机务,部级有军机官,而且这些“军机”和张克公所知的“机宜文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机宜文字除了处理公文之外,就只能出“赞襄策划”,是没有什么实权的。而模范新军的军事机宜则是包办一切,管作战,管训练,管器械,管粮饷!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总军机房的“方略”和“建白”管不了的……而统军大将的命令,也必须通过总军机房向下级的军机务、军机官一级级的传达。朝廷的诏令,同样要通过都军机司下达到总军机房。

    也就是说,一群从九品的低级武官现在实际上掌握着模范新军!

    虽然这种安排表面上也符合大宋用人的“大小相制”原则。可是这群右榜进士出身的军事机宜,在高中之前,几乎都在界河云台学宫下面的骑士学院念书。

    这批实际上控制了模范新军的从九品武官根本就是师出同门的同窗啊!

    此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准备将(营官)和副准备,也是骑士学院出来的。

    这群骑士学院出身,又中过右榜进士的低级军官如果串谋起来搞事儿,会不会闹出黄袍加身的戏码?

    真是不好说啊!

    就在张克公看穿一切的时候,钟傅则在为模范新军的甲械迟迟不能到位而头疼。

    根据都军机司制定的“模范新军编组方略”,总兵力达到两万三千多人的模范新军中,有一万八千人是战兵,分成四个将,十二个部,三十六个营,一百四十四个队。全部是步兵,没有配属骑兵。而一百四十四个队也全是“纯队”,也就是装备一种主战兵器的队。装备长枪、刀盾、弓箭、神臂弓的队各有三十六个。其中所有的长枪队和刀盾队一律配置全装铠甲,弓箭、神臂弓队配置纸甲和铁制兜鍪。

    可是现在只有配属给队级以上(包括队)军官的界河瘊子甲全部到位,其他的铠甲、纸甲、兜鍪一件也没有到位。配属弩机队的神臂弓,也没有一件到位。而配属给弓箭队的步弓和羽箭虽然已经下发,但是质量很差,根本不堪使用。给刀盾队的环首直刀质量也非常堪忧,而藤盾也只给了三分之一。配给长枪队的丈八长矛也大多不合规格,用料马虎,长度也不统一……

    而应该配属给辅兵的驮马(挽马)、车辆、营帐以及各种器具,也都没有见着。

    为此,钟傅不仅向都军机司移牒上报,而且还通过御药院暗入文字直接向赵佶反应。但是却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音。

    呜呜……

    军号倒是给了——就在钟傅和张克公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军号声突然呜咽一般响起。然后就听见马蹄声响,大校场边上旗门大开。一骑健马当先而出,马上之人一身的瘊子甲,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直刺人眼。跟在后面的,还有一名骑士,一身黑色山文皮甲,一手擎着面认旗,上头写着“总军机王”四个大字。

    来着原来是今日校阅的部署官,模范新军总军机王禀。

    只听见王禀一边策马绕着场上的军阵奔跑,一边朗声大吼:“圣人驾到,圣人驾到!”

    驾到的圣人就是赵佶了,今天的校阅就是为他准备的!

    王禀的喊声一起,马上就有带队的军官开始带头山呼万岁,紧接着所有的兵士,都跟着一起大喊。一万八千多张嘴,呼出来的“万岁,万万岁”竟然整齐的好像一个人似的。

    很显然,这一手也是花了功夫苦练过的。

    当万岁喊的地动山摇的时候,官家赵佶已经在一群甲胄鲜亮的武将骑士簇拥下,骑着一匹第三代界河马,志得意满的从旗门后面出来了。跟在后面的,还有一群文武官员和各国使臣。

    官员们都是眉头微蹙,而使臣们也大多在微微摇头——大宋朝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好好搞文治,咋就一头扎进穷兵黩武的不归路上去了呢?前两年刚刚把西夏打成了河西军,今年又折腾着要打黑汗回鹘……不仅要打黑汗回鹘,同时海上也有不少宋军的水师在瞎折腾。今天圈个岛,明天占个礁,都说是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华夏领土!过几天又要在外国的地盘上搞捞什子租界,全都是好大喜功啊!

    更不像话的是好端端的科举也有被玩坏掉的趋势,去年的大比就取了一批不大会写文章的不学之徒(其实右榜进士的文章也还可以,云台学宫里面有文学课,只是到不了那种让人拍案叫好的地步),搞得士林愤恨。

    而大辽国、高丽国、安南国、大理国,还有几个吐蕃小邦的使臣今天看了大宋的所谓精兵,心里面的石头也都落地了。

    天子亲军,居然连铠甲器械都配不齐,而且清一色的都是步兵,没有一个骑马的。这样的阵容比之往年,是大大不如了。

    看来大宋要再这样折腾下去,恐怕离亡国也不远了……

    顺便一下,那些吐蕃小邦本来和大宋没什么关系,但是在河湟完全平定后,好大喜功的王厚又派出使臣发了一批劳什子大将军和节度使的官诰,所以今年都派人来凑热闹了。

    ……

    赵佶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要做亡国之君了,恰恰相反,他看见眼前的雄壮之师,已经有点飘飘然了,龙心大悦啊!

    他知道这里的一万八千大军中有一万五千是入伍不过几个月的新兵。短短几个月就把新兵调教到这种地步,已经充分证明“军事机宜制”的效率了。

    哪怕赵佶不怎么懂军事,也能明白其中的意义——大宋今后可以迅速爆兵!几个月一年就能练出几万乃至几十万精兵,世上还有哪国可以和大宋比武力?大宋有万万人口啊!这种“军事机宜制”是把大宋的人口优势变成了战斗力了。

    就算用两个三个模范新军的兵士换一个契丹勇士,死上几十万也能把契丹人的勇士兑没了,然后契丹不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等到西北的回鹘平定了,就可以考虑北伐燕云了!到时候武好古从界河出兵,高俅、童贯从朔方出兵,让钟傅从河东出兵,应该就能一举平定契丹了。

    赵佶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武好古,真是越看越顺眼。大宋有这样能干的臣子,还怕平不了天下?回头就给他升个官儿,给他当节度留后吧,爵位也可以提一级,当个开国县伯,封邑也加个几百户!

    另外,给他的两个兄弟和老爹也都转上一官……对了,他的小妈冯氏教子有方,也该给个诰命硕人了——武好古的妻子潘巧莲早就是诰命硕人了,这是根据武好古的官职所封,但是冯二娘却一直没有享受武好古之母的待遇,所以没有任何诰封。

    武好古这个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和两个弟弟马上就要升官了,官做到他这个地步,升不升都无所谓了。他现在是正任的防御使,往上三级就是太尉了。

    如果到了这一级,可就更遭人恨了!

    所以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精进,而是要进二退一,暂时从开封府这个政治漩涡中消失一段时间了。

    另外,决不能让高俅这个没出息的大军阀从西北三路宣抚的位子上退下来!

    他得继续拥兵自重,功高盖主……

第910章 乡约、乡兵、乡学

    “我倒想看看武崇道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苏辙脸上浮着笑容,坐在开封府城外的接官亭内,面前一张案几,上面置了几个酒菜。

    和苏辙对面而坐的,正是他的长子苏迟,另外苏辙的次子苏适则打横作陪。

    苏辙是来给自己的长子苏迟送行的。苏迟刚刚从西北三路转运使的位子换到陕西路转运使上,虽然是平调,但是陕西路转运使眼下可是很容易出政绩的。

    因为陕西基本上不再是沿边地区了,因此就要从高度战备向和平状态转变。数量庞大的西军需要裁减整编,压在陕西百姓肩膀上的徭役、兵役也需要大大减轻。

    而这些工作,都要依靠陕西路转运使司从中运作。

    另外,由于陕西的安抚使路在西夏崛起后就被撤销,改置了六个经略安抚使。不过陕西路转运使却一直存在,而且在陕西六路单独设置转运使(陕西六路不是一直有自己的转运使,而是有时设立,有时取消)的时候,陕西路转运使也作为它们的上级存在。

    所以陕西路转运使司,也可以看成朝廷节制陕西诸军的最后底牌——转运使司卡着西军的军饷,还卡着安置弓箭手的官田。

    这一次在整编裁减西军的行动中,陕西路转运使司也将发挥重要的作用。因为将陕西六路兵权集中于一个经略安抚使司显得威权太重,所以朝廷依旧没有恢复设立陕西路经略安抚使,但是却设立了一个陕西六路总军机房——也就是只有参谋部,没有司令部,这样意味着六路总军机房一样是个临时设立的衙署。

    而陕西路转运使司则会临时负担起陕西经略安抚使司的职责,和总军机司一起负责整理西军。

    不过这件事情要做成也不大容易,毕竟西军在几十年的战争中已经养成了一定的势力。不少军头在朝中也有靠山支撑,不会轻易被整理的。所以整军这事儿也就拖拖拉拉,一直拖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苏迟却知道武好古的手段,笑着对父亲道:“大人,武崇道敢去接这个差事,那就一定有办法的……”

    “整理西军当然难不倒武崇道,可是这事儿对他有多少好处?他现在已经是文臣的眼中钉了。再去整顿西军,得罪那群西军将门,是不是树敌太多了?而且武崇道是推掉明明可以建功的西北三路宣抚,去当这个得罪人的陕西六路总军机。你说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苏辙并不大看好安西之战,向远离中原的安西进军,分明是步了唐朝的后尘。不过万幸的是西征的主力是河西蕃军,大宋朝廷需要付出的非常有限,而且即便河西蕃军一旦战败,朝廷还可以趁机吃掉河西军。不过武好古如果做了西北三路宣抚还是会陷在灵州,这样他就难以顾及东边的云台学宫和沿海市舶制置司了……

    可是武好古却情愿去陕西干得罪人的整军,也不愿意去灵州就任西北三路宣抚。

    夹在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和新派的实证学派之间的苏迟,当然知道武好古的处境,也明白父亲的心思。不过他却不想和武好古为敌:“不管他盘算什么,只要能将西军整理妥当,对国家总是有好处的。”

    苏迟其实是在和稀泥。

    在对待实证学派的问题上,苏辙家的父子四人,却是立场迥异的。苏辙看到了实证学派动摇国本(国本就是士大夫)的危害,因此想努力遏制。而他的长子苏迟却认为实证学派“虽无德行,但有大道”,而且“大道在德之上”,所以实证学派的胜利是不可能阻挡的——没有人可以用德战胜道,两者的高度完全不可相比。

    至于将学派之争变成权力斗争,苏迟就更加不屑了,在他看来天大地大都没有道理大。况且,玩弄权术也不是自家老爹所擅长的,而武好古现在又能够批量培养实证人才和精悍武官。就算武好古倒了,他培养的人才还是会成长起来,早晚占据朝廷的中枢。

    既然实证学派不可战胜,那么反对还不如与之同流合污……这样自家将来说不定也能当上相公。

    至于苏辙的次子苏适,干脆成了实证学派的干将之一,现在接替了米友仁接掌界河市舶司。

    而苏辙最小的儿子苏逊,也和父亲一样反对实证学派。不过他并不是站在官僚的立场上反对,而是作为一名儒家学者在反对武好古的学说,试图从释道玄学之中汲取思想,去反对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

    “武崇道的学问虽然有可取之处,但其一味精进求成,忽视立德。又进用过速,不过七八年间,就已经门徒众多,良莠不齐。且实证学派所需财帛过多,使之不得不立足大埠商市,以巨商大工为本,长此以往,天下必不为士大夫与共!”

    苏迟暗暗叹了一口气。

    苏辙的这番话,肯定是很有道理的。以实证学派眼下就拥有的人才和钱财,再有个十年二十年,肯定能颠覆本朝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格局。

    而固有的权力格局被颠覆的过程,往往会伴随着急剧的动荡,甚至会有一场席卷天下的大战!

    这样的前景,当然也不是苏迟愿意面对的。可是他也有点无计可施——他的年纪比苏辙小的多,自然也能更快的接受新生事物。对实证学派看得更透,了解的也更多。因此也知道这个学派对于工商业是有很大的加速作用的!

    如果实证学派大兴,那么工商业一定会加速发展。而工商业的加速发展,又会让“烧钱”的实证学派有更多的资金去“格物致知”。

    而传统的小农(指小农经济,地主也是小农经济的一部分),一定会日益受到大工、大商,乃至大农的侵害……以小农为基础的士大夫,自然会跟着一起衰败下去。

    “既然实证学派重道而轻德,”苏迟还是在为自己打算,“以孩儿愚见,那我们不如也开办一所学宫,专门招收德才兼备之生员。”

    这也是个办法,可是办学宫很烧钱的!苏辙阴沉着脸,“……可是钱从哪儿来?难不成要仲南去向商贾募集?”

    苏辙是宰相,苏适又是实证派干将和提举界河市舶司事,要搞个几十万缗开办个“四川大学”那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可问题是你拿了商人的钱,就不得不培养他们的子弟,就如现在的京东格致学宫里面也充斥着豪商子弟……格致学宫的老师们都是从云台系高价挖来的,而且也和云台学宫一样热衷于各种“格物”项目,钱花得和流水一样。所以主持学宫的章儋、章倧(都是章惇的孙辈)也就不得不招收了许多财子来买单了。

    而且“财子”并不一定都是伸着张脸专门找抽的纨绔子弟,他们的学习能力也不比乡下地主的儿子差。之所以在科举考试中占不了上风,是因为他们的基数远远小于乡村士大夫。

    可是现在,哪怕在不怎么在乎学费的青城学宫之中,乡村士大夫的子弟的占比也很低。

    所以有些事情,你想得很好,可是实际做起来,就会不知不觉的走歪了道!

    苏迟皱眉道:“大人,新鲜的事物总是比较昂贵的。现在云台学宫出来的生员不多,出路又好,要么做官,要么做幕,能为人师表的本就不多,而需求又大,薪俸自然不低了。不过现在学宫日益扩招,新学生员也渐渐多了起来,将来的新学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昂贵了。”

    新式教育的高成本,很大程度是因为老师的高薪——同样的情况在后世的清末民初也是存在的。毕竟是物以稀为贵嘛!而且眼下也没有地方去请外国老师,就只能从云台学宫和辟雍学宫的生员中招人。而这两个学宫的生员,特别是云台学宫的生员素质很高,出路也广,身价自然也就不菲了。

    不过这种高身价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随着学宫(大学)越开越多,实证学派生员的身价必然会贬值。

    到时候,自然就会有更多的新式学堂出现了。

    “那得等多少年?而且实证学派助力工商太甚,真到那时,国事当已被奸商恶贾所乱。”

    实证学派的道理是对的,这一点苏辙也不否认,但是他也发现实证学派所具有的颠覆特性了。

    “那大人想要如何呢?”苏迟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有了什么主张,“孩儿鲁钝,大人不妨明言。”

    “你在西北多年,难道不知蓝田吕氏乡约?”苏辙道,“如今为国家建功立业的府兵,不就是出自蓝田吗?在为父看来,乡约、乡兵、乡学才是国家的出路啊!”

    “乡学?”苏迟一愣,“教什么?怎么办?”

    苏辙笑道:“为父不知道,不过武崇道一定有办法!伯充,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了!”苏迟想了想,“整军、乡约、乡兵、乡学都是一体的。武崇道不能只整西军,不管其他。否则西北必然大乱!”

第911章 关陇的幽灵 上

    阳春二月,一场精贵如油的春雨,随风而至。

    雨不大,只下了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很快就云破日出,春日的艳阳也洒了下来。土黄色的大地在阳光下蒙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其间还有大片大片的嫩绿麦苗钻出的泥土,正在欢快的生长。可是看着阡陌连绵的田野间,葱嫩的绿色被金黄色模糊了开去,武好古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连带着苏迟、赵佳人、陆人嘉、何天然、王彦、苗傅、刘正彦这些和他一块儿策马前行的官员也都跟着皱眉头了。

    今春陕西的降雨明显偏少,所以冬小麦的长势并不理想,哪怕是武好古这个不会种田的汴梁子,一路自东行来,也能感觉到越往西去,土地就越贫瘠,人口就越稀疏,工商百业就越萧条。

    在被认为过分重商的界河商市、京东商市周遭,这会儿早就是一片庄稼茁壮成长的场面了。那里的土地远比关中平原肥沃,而且那里水源充沛,少有旱灾,只要没有人异想天开要改变黄河流向,水灾也不常见。基本上就是种什么都能有不错的收成,比起江南水乡也差不了多少。

    此外,界河商市和京东商市周围的乡村地区交通也非常方便。水路四通八达,陆路也不难走,到处都有上好的官道。这个时节,那里的河道上早就是轴橹相连,官道上也都是来往的客商。

    正因为有周围发达的农业作为支撑,两大商市才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数十万的工商人口,如果把这两大商市挪到贫瘠的关中,几十万人的吃饭问题就无解了,更不用说商市中的许多产业还需要从农村获取原材料——主要是各种经济作物和牲畜,比如茶叶、丝绸、酿酒的粮食、马匹、牛羊、黄豆等等。

    所以邪恶的资本主义萌芽,现在出现在界河商市和京东商市,也许还有明州、泉州等沿海大城市,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在武好古看来,历史上的大宋也无疑站在了资本主义萌芽的门槛上了,但是由于缺乏“文艺复兴”的条件,也就是没有办法建立起一个可以鼓励技术进步的哲学基础,所以就无法实现从量变到质变的跨越。毕竟科技进步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而这个思想上的限制条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实际上,现在的南北两云台已经变成了两个创新中心。已经在冶金、火药、造船、印染、机械、育种、建筑和建筑材料等多个行业取得了重大技术进步。

    另外,在基础科学研究上,云台学宫和青城学宫这两年也硕果颇丰。云台学宫在格物学(光学、力学、化学等等)方面取得了不少成就。而青城学宫则在算学和逻辑学方面取得了成就,主要是“概率学”、“统计学”和“归纳演绎法”——这都是大数学家李清照的贡献!

    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赌神”,李清照应该早就掌握了统计赌博结果,计算胜负概率,然后再归纳演绎推理的方法。只是没有“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两大格物工具以及随之建立起来的学术体系,她无法将这些方法变成可以传承的学问。

    虽然这些成就用后世的眼光来看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是这些科学进步大多是原创的,而不是武好古开的金手指。

    这说明在掌握了“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两大思想工具之后,宋朝的一部分天才知识分子,已经拥有了“格物穷理”的能力。

    可是在界河商市、京东商市为代表的东部沿海大城市跑步进入资本主义的同时,在大宋帝国的大部分地区,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所以当武好古进入关中平原,望着广袤而贫瘠的原野,也忍不住叹息着对苏迟说:“伯充,其实令尊的想法也是有点道理的。”

    骑着一匹走马和武好古并肩而行的苏迟皱眉道:“崇道,你也觉得不安置好西军将士,西北早晚会大乱吗?”

    武好古悠悠地说:“大国终究难治,天南海北,各有不同,平时想要维持均平就不易了,何况遇上千年剧变之局?”

    所谓千年剧变之局,当然是武好古折腾出来的祸事了!

    补齐了儒家哲学体系的缺陷,打开了技术进步的阀门,促成了两大自治商市的建立,还拉开了小航海时代的序幕。

    这些因素凑在一块儿,如何不是千年未有之剧变?

    而剧变无论发生在何时何地,必然伴随着震荡,这是不必多言的。

    现在被武好古释放出来的,可是资本主义的魔鬼!

    而且除了资本主义魔鬼之外,北方的大辽帝国内部,同样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剧变。

    一南一北两场剧变凑在一起,还能让这天下保持太平安宁那就是见鬼了。

    “崇道,”苏迟不知道武好古的消极想法,于是开始兜售苏辙的设想,“所以家父认为,必须要在裁撤西军的同时立乡约,设乡兵,建乡学……”

    “乡约、乡兵、乡学……好像还少了什么吧?”武好古问。

    他当然知道苏辙开出的是个什么样的药方——界河商市和京东商市代表是迈向资本主义不归路,而“乡约、乡兵、乡学”所代表的其实是封建化。

    “还少了什么?”苏迟其实也是个汴梁子,并不了解乡村的真实情况。

    “还少了乡绅。”上了年纪的赵佳人插话道。在被武好古所用之前,他其实就是大名府乡下的地主——要不是地主,他也不可能没完没了考那么多年科举。

    所以他是了解乡村情况,也知道比较保守的地主阶级士大夫们在打什么算盘。

    “无绅不治乡,”赵佳人道,“朝廷治理只到县,在往下还是得靠绅。东边是绅商难分,不少士绅兼营商业而成巨富……而陕西这边,恐怕多的是豪强士绅,又是不同了。

    若要妥善安置西军将士,那么就要以军将为乡士,兵丁为乡民,以乡士治乡约办乡学,同时再授予边远官地……根据官衔高低授予不同数量,还要严禁买卖,减免租税。”

    赵佳人的想法,其实就是要将西军从佣兵集团转为一个以土地为基础的府兵集团,同时再最大程度固化其原有的阶级。

    固化乡村的阶级,大概也是中国乡村士大夫的梦想吧?科举制度理论上说可以起到打通底层上升通道的作用,但实际上底层农民子弟根本没机会接受良好的儒家教育,压根考不上进士。科举的上升通道和他们没有关系。倒是在界河商市、京东商市之中,底层民众上升的机会更多。

    因为商业活动、科技创新和殖民活动本来就是颠覆性的……大宋最底层的沙门岛上出来的坏人,现在有不少已经在殖民扩张中翻身了。哪怕没有什么机会,只要跟着纪大坏蛋出海的,至少都有五十缗的年入,而且在南心岛上人人都分到了黄金,回头抢完迦陀诃又可以再分一回金子。几年“冒险”回来,谁不攒个几百缗的,一定是赌钱输光了的倒霉蛋。

    有了几百缗的积蓄,海州附近上百亩的水田也有了,怎么不是阶级上升了?这还是没有什么好运气,也没什么大本事的。如果运气好,本事大的,在南心岛那个“冒险家的乐园”混成大富豪,或者弄个殖民地总督当当也没一定。

    这种上升通道可比当了佃户还梦想供儿子读书中进士靠谱多了——武好古很怀疑大宋一朝有没有出过一个佃户进士?

    不过大宋因为没有秀才、举人两个长久的“功名”,而且也不限制土地买卖。所以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们地位也不是特别牢靠,往往得靠抱团取暖的义门维持。

    而以“乡约”的形式确立乡绅的统治地位,也是一个思路,但是乡约的实验并没有在蓝田县以外的任何地方取得过成功。

    现在,苏辙、苏迟两父子又借着裁撤整理西军的机会,想再试试乡约的路子。

    不过苏大胡子和他儿子一定没想清楚西军武士集团和普通的士大夫地主之间的区别——西军一旦在裁撤整理的过程和土地挂钩,并且建立起“大乡绅——小乡士——乡兵、乡民”的等级体系,搞不好就是关陇武士集团的复活了!

    “伯充,”武好古问,“你觉得赵机宜的想法怎么样?”

    “可行!”苏迟马上就点了头,“只是土地怎么分配?西军人数不少,如果要妥善安置,不知道需要多少土地?”

    “土地有的是!”武好古一笑,“而且西军也没多少精锐,扣除已经给了土地的弓箭手,最多就是四五万精锐……这还包括了各家的效用士了。安置平均每人400亩土地计算,也就是2000万亩。陕西六路没有那么多官田,加上朔方路和灵州就差不多了。灵州还有30万亩水田呢!那可是一亩能顶几亩旱田分出去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朝廷能不能同意分配西北三路的土地,以及西军将门能不能支持咱们?”

第912章 关陇的幽灵 中

    “末将(下官)等恭迎苏大漕、武军机……”

    在京兆府外,接官亭畔官道之上,一群袍褂俱全的将领与京兆府的文官还有陕西路转运使下属的官员,都文左武右分班站好,一切仪注行过,恭迎从马背上下来的苏迟和武好古。这个场合,苏迟、武好古都穿上了官员的常服,戴上了长脚幞头,每走一步,两根细窄的纱翅都微微颤动。这两位年纪都不怎么大,但都已经位极人臣的文武官员,都是一副雍容气度,都拱手抱拳,向来迎接的诸人还礼。

    大宋一朝,文官的地位虽高,但也没有在明面上乱了官场的上下尊卑。要是按照明清的规矩,武好古现在的正任武官身份可没资格让几个朝臣级别的文官出迎(有苏迟在,他们还是要来迎接的,不过不会有“恭迎武军机”的话)——当然了,大清朝的旗人武官是例外的。

    宋朝的以文御武和明清相比,其实还没发展到登峰造极。要不然高俅也当不上三路宣抚,童贯也不可能节制朔方一路,武好古也做不了沿海市舶制置使。在这些职官下面,可还有不少级别不低的文官在听命呢!

    所以今天武好古和苏迟一起到来,驻京兆府的文武官员,除了永兴军路安抚使李夔(李纲他爸)碍于身份没有出迎外,其余叫得上号的文武官员,都一起出城迎接他们二位了。而且所用礼仪,还颇为隆重。

    毕竟现在对整个陕西六路而言,都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刻。西贼看起来真的顺服了,现在河西大军云集瓜沙二州,眼看就要去攻打安西了。陕西六路,是无论如何都不再起兵祸了。

    另外,现在陕西六路也不是边地了,在陕西六路北面还多了一个朔方路,这才是边地。

    所以西军也不再是边军,六路安抚使也不再是边帅——不是边地的陕西还用得着20万西军和六个安抚使路吗?一年耗费的开销,可是天文数字啊!不仅陕西的民生为之疲敝,连带着临近的四川、河东、京西诸路也不得安宁,疲于转运输送。

    现在西北大安,朝廷自然要让陕西生民休养生息,怎么可能一直维持六路安抚使和20万西军?

    而且这20万西军在压服西夏的战争中,也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啊!

    所以西军上下这两年可一直是忐忑难安,都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他们这些苦劳一大堆,功劳却不是很大的老兵。

    这两年,西军里面有数的将门,谁不是耳朵伸得老长,眼睛盯得老远,全副心思都在朝堂上?

    他们虽然打仗不是很猛,但是手里还是有点本钱的,是可以和朝廷博弈一下。所以找了种种理由,又走了不少门子,总算顶住没有被调去洛阳白波大营——西军都是地头蛇,要真的离了陕西,那可就是没有了爪牙的老虎,谁都能欺负一下了。

    可是朝廷也有收拾西军的办法,就是减少粮饷的供应,减少转官和荫补的名额。原本西贼兴旺的时候,西军简直就是官家的心头肉,军饷不缺,赏赐不断,还给缘边弓箭手发放官地,豁免租税徭役。对于西军将门更是百般笼络,不少将门中,才出生的子弟,都给荫了个官儿。

    而现在,大家伙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啊!以至于有不少西军的将领都在想念西贼了——这帮西贼怎么就叫高俅、武好古、童贯给打败了呢?怎么就不能再坚持几年?

    可惜,西贼是想不来了。倒是当今官家的头号心腹,都军机武好古和当今首相的长子苏迟,联袂而来了!

    大家伙谁也不傻,怎么不知道武好古和苏迟是来干什么的?

    那个苏迟也就算了,虽然是宰相的儿子,将来肯定也是要当宰相的红人,但毕竟没露出过什么手段。

    可是武好古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和高俅、童贯齐名的大将,平定西贼也有他一大份功劳!而且他还是实证学派的学阀,还创立了界河骑士学院、开封步军学堂和海州水师学堂。人家不仅有手段,还有人才可用,还有的是钱。

    另外,在西军内部,也有不少人因为子侄的原因和武好古关系匪浅……

    所以今天穿着武官服的西军将领,都一脸堆笑着上来和武好古套近乎了。

    “崇道兄原来辛苦,我等已经备好了酒宴,但请移步光临……”

    “崇道兄,夏州一别经年,今日得见,一定要不醉不归啊!”

    “都军机此来是为官家挑选骑士吗?选出的骑士是不是要在高宣帅旗下西征回鹘?我等这般的统兵之将,还有机会再上沙场,为官家效死吗?”

    一些和武好古有点交情的在那里拼命拉关系,自觉有些勇略的则想去安西战场上再搏一下。

    武好古其实已经有了主张,不过不适合在官道上说出来——这事儿得召集了六路主将,关起门来仔细的谈。谈好了,再和高俅、童贯交换意见。取得他们的支持以后,才能和苏迟、高俅、童贯一起上奏。

    当然了,武好古现在是有一个去朔方、灵州视察的名义的。官家赵佶还想让他去给功高震主的高俅打气助威呢!

    赵佶已经发了话了,他不学艺祖皇帝搞劳什子杯酒释兵权。所以高俅放心在灵州拥兵就行了!

    如果将来能把河西收回,那就由他兼任河西路经略安抚使,官家是绝对相信他的……这样的好官家,大概是打着灯笼都没地儿去找的,所以更应该努力报效。

    ……

    “高防御,现在西军还能拉出多少能在骑马纵横的好汉?”

    陕西六路总军机房就设在京兆府城内的永兴军路兵马都总管司的衙门里面,占了好几个大院子。早就由现任的永兴军路兵马都总管高永年让人收拾干净,还配齐了洒扫的兵士杂役。武好古也不是孤身过来的,他照例带着郭小小和白飞飞,在两个女人伺候下洗漱更衣后,也不去兵马都总管司的大堂赴宴,而是觅了一个清净房舍,置上香茶,寻来高永年密议。

    听到武好古的动问,高永年沉吟一下,恭谨回话:“西军里面素有能打骑战的壮士。不过这些壮士并不都占着禁军军额,不少人是各家的效用士,还有些是弓箭手……总数当在5000到10000之间,但是军机要用他们却也不易,这些人毕竟都是各家的根本。”

    其实高永年也就是一说罢了,武好古如果真的想从西军各家将门挖人,还会挖不到手吗?他有钱有官有土地,那些将门凭什么和他相争?

    不过武好古这人好说话,他也不在乎陕西搞出个封建化的局面,管你是关陇还是武士,只要能挡住各种鞑子就行了。

    听到有5000——10000人,武好古淡淡一笑:“还不少啊!编练整顿一番,就能去西北再走一遭了。这可是建功立业的机会,难道诸家将门一点不动心?”

    高永年只是点头应是,心当然是动的……但那也是本钱啊!真交出去了,各家将来怎么办?你哪怕杯酒释兵权,那也得给足了好处啊。

    开封府的房子准备好了吗?肥沃的良田有多少?各家能不能享受老将门的待遇和天家通婚共富贵?

    武好古当然明白高永年的意思,他笑了笑道:“防御,整编西军是定局了……这个没有啥好说的,现在陕西无战事,西军却有20万,怎么可能维持?

    当然了,朝廷也不会卸磨杀驴的。这个你放心……房契、地契、官职等等,该有的都会有的。不仅上面的将门有好处,下面的普通军将,只要精锐能战的,也会安排出路。而且这股力量,还会由各家将门掌握!官家是相信你们的,今后北伐燕云的时候,还要仰仗诸位呢。”

    “军机,”高永年看着比自己小了几十岁,但事业却做得不小的武好古,“可否明言?这出路到底是甚?”

    “关陇如何?”武好古淡淡地道。

    “关……陇!?”

    高永年当然知道“关陇”指得是北周隋唐时代赫赫有名的关陇勋贵!

    “军机,”高永年顿了顿,“你说的可是真的?官家想,想让西军将门变成关陇勋贵?”

    武好古一笑:“官家怎么可能这么想?”

    赵佶心再大,也不容得下关陇集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诞生。

    “那……”高永年有点糊涂了。

    武好古道:“只是苏相公想要搞授田府兵,还想建立乡绅——乡士——乡民兵的上下体系,还想要开设乡学,订立乡约……总之,就是乡绅御乡兵的路数,而且还有军府授官田和减免租税的好处。防御,你说这个是不是和早期的关陇一般?”

    高永年想了想,默默点头:“还真是有点相似……若真能施行,各家倒也有个根基,以后还能继续为国家效命!”

    “能不能施行就看细则如何,”武好古笑道,“防御,劳烦你派人去把各家说了算的都叫道京兆府,某和他们当面谈话。”

第913章 关陇的幽灵 下

    京兆府总军机房的议事厅内,一片马靴敲打地面的响动,叮当叮当的佩剑碰撞的声音。整个议事大厅之内,都是穿着绯色、绿色官服的西军系统将领。由于今天是在总军机房会集,不会有文官到场,这些武将也就不那么拘束了,趁着武好古还没有到来,就大声武气的交谈起来。

    谈话的内容,当然都和“整编裁撤西军并实行军府制”有关了。虽然具体怎么搞大家伙并不知道,但是大致的方向却在高永年寄出的书信中言明了。

    如果没有“整编裁撤西军”这个大前提,西军的各家将门是瞧不上劳什子军府的——府兵是怎么回事儿,陕西的将门还会不晓得吗?无非就是授田当兵或者从富户之家拉丁两个路子。后者和西军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也不可能在大宋施行。如今大宋的富户自有考试做官的通天之途,哪儿还有富家子肯当兵的?而前者不就是沿边弓箭手吗?在陕西六路和朔方路分个200-250亩官田安置一兵。看起来仿佛不少了,可是陕西和朔方能有什么好田?就算有好田也轮不到弓箭手和府兵们去拿的。

    另外,这两年因为西北战事终结,朝廷又在朔方和灵州大兴屯田,陕西的粮价跌得很惨,种地真心赚不到什么钱。今年开春又是天旱,多半是要歉收了,也不知道粮价能不能大幅回升?如果涨不上去,那可就是既歉收,又跌价,真是亏死了……

    所以200——250亩旱田在陕西、朔方可以产生的收益,是远远比不上一份禁军士兵的军饷的!

    可是即便不如,也比没有的要强啊!

    至少被裁下来的兵士还能有一份糊口的土地,而做官的不仅能拿到更多的土地,而且还能在军府中谋个职位。

    最重要的,就是大家伙都可以免于被调往洛阳白波大营。西军离了家乡,那就是虎落平阳,不能说任人欺负,至少也凶不起来了——这是因为西军的战力是三分之一佣兵,三分之一弓箭手,三分之一番部兵。能够外调的只有禁军也就是雇佣兵。授田当兵的缘边弓箭手不可能外调,主要提供轻骑兵的番部也不可能外调。所以西军一旦调离陕西,那就等于被拆分了,不再是一支强兵劲旅了。

    而只要能在陕西和朔方捱着,哪怕再苦再穷,也是一个拥有一定战斗力的军事团体!

    天下太平的时候没有什么,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大点三军的时候?那些读书人不都在嚼舌头,说当今官家很可能是李世民转世而来的平庸之主,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穷兵黩武好啊!要是不打仗,他们这些大头兵怎么办?还不要穷死?

    所以只要能保住西军团体,哪怕转成军府,大家就还有些盼头。

    只是高永年给大家的信中没有言明细则,只有一个大概的意思,而且还说具体细则,要等大家伙来了京兆府后再议论。

    现在大家都到了,自然要开始议论了,真的议论起来,也就顾不得嗓门儿越来越大了。

    熙河路兵马总管,经略安抚副使,挂着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名衔的刘法和鄜延路兵马总管,还有知渭州,捧日、天武都指挥使苗履二人,无疑是议事厅中的核心人物。因为谁都知道,他们俩的儿子苗傅和刘正彦,现在都是武好古身边的“红人”,一个是管勾陕西六路总军机房骑士务公事,一个是管勾陕西六路总军机房府兵务公事——官儿不大,却是直接负责整编西军的“现管”。

    本来刘法和苗履把儿子送去辟雍学宫学军事的时候,还惹得不少同僚在背后讥笑:自家就是弓马传家的将门,还教不了孩子?还去太学学打仗,这不是笑话吗?

    可没想到,人家的儿子现在出息成这样了!可真是人人都佩服刘法和苗履的眼光了。

    胸有成竹的刘法和苗傅这个时候自然要矜持一点,端坐在那儿,任由身边的将领你一声我一声的发问议论,也不肯透露半点机要(其实他俩啥都不知道)。

    屏风之后传来了靴声。刘法和苗傅对望一眼,啪的一声都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刘法还厉声道:“站好班次,仔细军前失仪!”

    刘法可是出了名的桀骜!不敬上官那是常有的事儿,为此没少吃亏。可是今天面对一个严格来说算不上是上官(武好古只是总军机,不是陕西帅司)的武好古,却是给足了面子。

    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刘法对武好古是真心服气的!不少文官讥笑武好古的出身,说他是“古来第一福将”(意思是不会打仗,全靠运气)。可是刘法研究过“银州一夜城之战”和“统万之战”的战例,还在幕僚的帮助下(他花大价钱请了个云台学宫出身的幕僚)勉强读通了武好古编写的军事著作《工兵学》和《火药兵器学》,以及骑士学院编纂的《步兵学》、《骑兵学》、《战术学》、《军事后勤学》等著作。所以已经知道自己和武好古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将领!那些文官不懂打仗,讥笑武好古也是情有可原,自己打了一辈子仗,要再看不起人家,那可就要被人笑话了。

    西军的将领们在刘法的一声呼喝下纷纷四下归位,才分成两班站好,就看见武好古和高永年两人有说有笑的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末将等参见都军机(武好古还挂都军机的衔儿)!”

    武好古看见众将态度恭敬,也笑呵呵的拱手还礼:“诸位都是前辈,官职也不在好古之下,不必以属下之礼参见了。都请坐,坐下慢慢谈。”

    底下的诸将也就是给武好古一个面子,他们毕竟不是“云台系”的人,听到武好古的话,也就笑呵呵的各自落座。

    武好古和高永年也分别坐在了上首的位子上,两人的位子是并排的,武好古在左,高永年在右。

    接着开口的是高永年,他道:“现在的局面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咱们西军本就因为西北战事而兴。现在仗打完了,裁兵是一定的,问题只是怎么裁了。现在这事儿就落在武军机肩上了,武军机这回来当陕西六路总军机,就是为了和大家伙商量出一个法子。洒家在这儿先放一句话,武军机可是真心想帮咱们的……要是这回商量不成,下回来的可就是某位使相了!”

    武好古比较好说话在官场上也是出名的!虽然在背后骂他的人,参他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知道武好古为人,都喜欢和他共事,和他共事能升官发财啊!

    武好古笑吟吟的看着大家,把话题接了过来,“高总管,诸位都是通情达理的军中宿将,所以这一次是一定能拿出个办法的。

    诸位,现在西北无战事,朝廷又要以府兵替代募兵,所以西军再要保持现在的数量的确是不可能的。而且诸位应该也知道,咱们西军虽然号称20万众,但实际上能战的顶天就是四五万了……所以这一次要转成授田府兵的人数也就按照四五万来谈吧,这个是兵,并不是将,也不计算弓箭手,弓箭手的待遇保持不变,名义上也转成授田府兵。

    另外,朝廷还会放出5000个骑士的名额!这个授田就多了,以旱地中田计,两三千亩一家也可。而且番上服役时还要额外的犒赏,升官的机会也多,算起来可比当个骑兵好多了。”

    “军机,才给四五万府兵,五千骑士是不是太少了?俺们西军扣掉弓箭手也还有十几万的员额呢!而且各家还有效用士……”

    马上就有西军将领提出异议了。

    武好古笑着摆摆手,“这个可以商量的,可以商量的……等会儿再谈吧。”

    设多少授田府兵的事儿,当然是可以商量的。反正朔方路和灵州有的是官田可以分配,熙河路也有许多土地。而且府兵也的确要人去当,而那种不支薪又不授田的府兵,征集起来始终是个难题。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再说说军府的事情。既然是授田的府兵,那就得有军府管田、管人、管事了,府兵的户籍和民户的户籍肯定是分开的。

    而府兵的授田都是职田的性质,是不能随便出卖的。而拿了授田的府兵户,就得和现在弓箭手一样,出人当兵。授田府兵的兵役也和其他府兵不一样,要分成现役和后备役两种。除非是难荫之户(就是烈属)且无人可以服役,其余各家必须有人在役,凡是丁壮之人,年16—25岁时连续服现役5年,四时在营,不得还家。20-25岁以后在家服后备役,农忙种田,农闲训练,满20方可除役。

    另外,军府兵将,要以聚众而居,比乡而居,实行乡约,以武官为乡绅,杂品为乡士,兵丁之户为乡民。乡绅、乡士、乡民所授之田,亦有多寡之分。还需设立乡学,教导乡绅、乡士、乡民之子弟,并择其优者入京兆府学或开封步军学堂、界河骑士学院读书。

    诸位以为如何?”

第914章 关陇的幽灵 完

    “陕西禁军、弓箭手未经点验之数,汰去老弱不能服役者,再减去应募骑士者,约15万之众,拟按户授以陕西、朔方之官田,一户授田旱地中田200亩至1000亩不等,并使之比乡而居,实行乡约,并且以武官为乡绅……”苏辙高坐于政事堂中厅正位,将从京兆府的陕西转运使衙门发来的奏章,当先拿在了手中,低声念了一遍。

    苏迟在奏章中上报的是武好古和西军一般将门首脑人物反复商量了十多天才拿出来的一个最终案——实际上就是都军机司和西军将门达成的《整军协议》。

    老赵家的祖宗有杯酒释兵权,到了赵佶这一代又来了个协议裁冗兵,倒还是挺有契约精神的。

    根据达成的协议,西军可以得到安置的员额,包括弓箭手在内(弓箭手已经授田),不包括骑士,总共有15万几千户之多!其中又分成三个档次:乡绅、乡士、乡民。

    乡绅由西军中有官身的武官之家充任,是府兵之乡的领导阶层,一户可以授予官田1000亩,还可以照常领取官俸、职钱、职田等等,还可以优先得到军府的官职。

    乡士则由西军中的杂品武官和骑兵(没有选上骑士)之家充任,是府兵之乡的中坚阶层,一户可以授田500-600亩,如果担任军职,也可以照常领取军饷薪俸。

    乡民则由西军中的普通士兵和弓箭手之家充任,是府兵之乡的主体,一户可以授田200-250亩。

    根据“协议”,所有的府兵授田,不论授予乡绅、乡士还是乡民的土地,性质都是隶属军府的官田。不属私人,不得出卖,也不能分割继承——所授土地,必须记录在户主一人名下,户主原则上由服役之丁担任。

    除难荫和伤荫之家外,所有授田户必须有人服役,并且达到一定的标准,才能保住授田——标准是指服役者的官职和土地数量是否匹配?如果乡绅之家出不了武官,地位就会下降,就必须缴还一部分土地。

    而服役的形式有四种,一种是任官,也就是担任官员,不论是否担任武官,是否拥有军职,都可以保有授田。如果原来不是武官,后来当上了武官,也可以按照标准补授土地。另外,官员的一切待遇,他们都可以照常享受。

    第二种是“长征役”,也就是长期服役的杂品武臣和骑兵——他们可以保有土地,照领薪俸。

    第三种情况是“府兵现役”,也就整天关在军营中服役,期限是五年!没有军饷,但是也不承担其他任何费用,可以领取赏赐。

    第四种情况是“后备府兵役”,在服完五年现役后,授田府兵还得服20年的后备役。其间每年农闲时节,都必须抽出至少一个月时间去军府服役,训练备战。如果遇到战时,还会被征发入伍服现役——由后备入现役者,是要发放足额军饷的。

    只要授田之家有一人符合以上四种情况之中的一种,就能继续保有土地。而且也不必缴纳任何租税,本人、妻子皆终身免一切徭役。

    如果授田之家没有人符合以上四种情况,那就看有没有“难荫”或者“伤荫”,如果有的话,在继承人成年之前,这户人家不仅可以保有原来的一切待遇,还可以按月从军府领取米粮。

    如果没有“难荫”或者“伤荫”,那就不得保有授田!

    除了授田、免徭役之外,授田府兵还有一项特权,就是子弟可以免费接受乡学教育。

    所谓的“乡学”,其实就是蒙学加上简化版的六艺书院——教授简单的儒学、文学、算学和战阵之艺(就是上战场的队列和武艺)。乡学毕业时,还可以择优进入开封步军学堂和界河骑士学院!只要进入这两所军学,立即就算入役,顺利毕业就能做官!

    而且开封步军学堂和界河骑士学院还会为授田府兵保留一定比例的入学名额——这其实是给西军将门的优惠,光靠乡学教育,是不大可能抢到入学名额的,除非天赋惊人。

    另外,在大约15万家授田府兵之外,陕西六路总军机房还会从西军中挑出5000个骑士之家。骑士的待遇要远超授田府兵,光是授田就有2000—2500亩!而且全家可以免徭役(享受官员待遇),子弟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还有机会番上服役,护卫天子,升官的机会当然也不是寻常授田府兵可以相比的。

    “这个武崇道还是会办事的……”苏辙念完了奏章,笑着说,“西军这下算是解决了!20万众,马上就要被整理成3万余常备新军,12万后备军和5000骑士了。开支可就能大减了!”

    武好古和西军将门谈出来的方案,似乎是给了西军官兵很多特权和优惠,但实际上他们还是吃亏的。

    原本的西军,扣除弓箭手后,至少有十几万人,都是禁军啊!只算一堆大头兵(不算官),一年军饷、军粮、军服、赏赐加一起,没有1000多万根本搞不定。

    现在整合成三万现役常备军和5000骑士,而且大部分还是不支饷的,一年人事上(不算官员)支出200万就顶天了。一下子省了超过800万啊!

    张商英皱着眉头,“20万裁到三万五千,是不是狠了一点?万一有什么事儿,这点兵够用吗?”

    “够了!”回答问题的是同知都军机张叔夜,他本来没有资格参加两府集议的。

    但是两府的大佬谁也没带过兵,也不了解西军的情况。所以在今天的崇政殿问对时,苏辙就请旨调张叔夜参加两府集议。

    “这35000可是西军的精华,个个都是战兵,其中还有5000是具装甲骑!”张叔夜道,“如果真的要出战,还得配足辅兵,那就是70000大军了。”

    七万很多吗?

    在坐的文官宰执还是心里没数——他们没上过战场没带过兵,不能真正理解“兵务精,不务多”的道理。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军中一般都有两三成的空额,而常备府兵因为士兵主要是不支饷的府兵,管理严格一点就能杜绝空额现象。

    这样35000战兵就是实打实的了!

    “另外,”张叔夜又道,“西北现在不仅是西军,还有朔方军和灵州军。

    都军机司算了下,西军大概可以整理出6个将,陕西六路一路摆一个将就能确保无虞了。朔方军和灵州军也可以参考西军进行编整,同样设立授田府兵。这样不仅能让两军获得可靠的兵力,而且还能移民实边。”

    武好古虽然不在了,但是都军机司还在正常运转。在西军整编取得重大进展的同时,整编朔方军、灵州军,甚至东军的机会也开始制定了。

    张叔夜道:“都机宜司认为朔方军有四将授田府兵,灵州军有一将授田府兵,就足堪使用了。”

    苏辙点点头道:“那就是十一个将55000人,再有5000骑士,一共60000人,应该足够了。”

    “骑士还会多一些,朔方军和灵州军中也会安置一批,也许会有7000骑士。”张叔夜道,“河北还安置了3000多,将来可能达到5000家。这样全国就有12000具装甲骑了,足以对抗大辽。”

    “哦。”苏辙只是点头。他老人家压根没想过12000具装甲骑是个多么牛逼的数字!而且这12000具装还会玩墙式冲锋和车轮出击……

    “朔方军和灵州军的5个将怎么组成?有那么多移民?”张商英倒是想到了更加实际一些的问题。

    “已经有了办法。”张叔夜道,“可以从在朔方、灵州服役的府兵中挑选精壮授予田地和身份。一年挑个几百几千的,几年后也就把人凑齐了。”

    “那东军呢?”知枢密院事蒋之奇问,“河北、河东还有十几万禁军,皆不能战,是不是要要照这个方法整顿一番?”

    “那是当然的。”张叔夜笑道,“下官觉得,等武崇道整完了西军,还可以让他去整顿河北军……至于河东军嘛,下官可以让钟弱翁走一趟。”

    张叔夜当然不希望武好古回开封府,实际上这也是两府宰执一致的意见。他们现在没有办法除掉武好古和他的实学派,但还是有办法把他堵在外面的。

    苏辙拈着胡须笑道:“咱们可以让武崇道去当个河北安抚制置大使,这个名头够了吧,正经的帅司了,一方重臣啊……河北军可比西军难弄,够他忙活几年的了。”

    西军毕竟是久战的精锐,而河北军、河东军干脆是群老百姓,而且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是“城市化”的,这和西军军将都在山沟沟里面眯着是不一样的。

    给西军授田是可行的,而同样的办法在河北军、河东军中,一定会搞砸锅。

    不过武好古肯定是有办法的,只是他得忙活上好些年头了……而武好古被河北军拖住的时候,苏辙就可以放开手脚在开封府搞他的大计划了。

    没错,苏辙也是很有想法的!而他的想法,则是通过科举和乡村改革,挽救传统的儒学,挽救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局面。

第915章 天理为体,实学为用

    一辆风尘仆仆的大车,轰隆隆的滚动过了开封府繁华的街道。转到了位于开封府城西的苏辙赐第所在的街巷。

    已故的宰相苏东坡在开封府内拥有属于自己的豪宅,那是武好古孝敬他的礼物——全天下都知道武好古是苏东坡的弟子,弟子那么有钱,孝敬一座宅子给老师也没什么不行的,而且武好古赠送住宅的时候,苏东坡已经病入膏肓,也不怕劳什子弹劾了。

    不过为官清廉的苏辙在开封府却是没有房子的,所以他只能住在朝廷的赐第——实际上就是“公房”里面。

    这辆看着有点破烂的马车停在宰相府的大门口。宰相府前,当然是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等候召见的官员数不胜数。数量有限的拴马石早就被先到的车马所占据。这辆马车只得在角落中停了下来,车帘儿一撩,从里面钻出个五十来岁的儒生打扮的男子,正是武好文的老师侯子侯仲良。

    马车里面还坐着个人,非常苍老,大约有70多岁,虽然气色极差,但是坐姿却一丝不苟,仿佛在殿上觐见天子似的。这人是侯仲良的老师,伊川先生程颐。

    侯仲良在地面上站稳后,先整了整衣冠,然后再向恩师行了一礼:“老师,我们已经到了。”

    “好!”程颐点点头。

    侯仲良转身就往相府的门房而去。他和程颐都是苏辙的贵客!是为了挽救圣人的理想,不顾路途遥远,从洛阳伊川来到开封府城的。

    圣人的理想,已经快被武好古和他的实证学派玩坏掉啦!完完全全误入了歧途,不再以追求“仁”为最高理想,而是将“格物求道”摆在了最高。

    哦,根据春秋先贤们的理想,大道肯定是最高的存在!而“仁”则是在求大道不可的情况下,退而次之的最高理想。

    本来吧,“大道”和“仁”应该是不会冲突的。大道当然是大大的“仁”,怎么会和儒家的“仁”冲突呢——其实根本就不冲突!格物求道的过程必然带来生产力的大发展(科技进步了),而生产力的大发展必然会极大的改善民众生活。“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理想社会,也必须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情况下。

    当然了,“货恶其弃于地也”是不对的,这不是积极的态度……而苏辙和程颐为代表的这一届大儒,现在就不能用积极的态度去看待“道”和“仁”的关系。

    他们觉得实证学派的“格物求道”用错了地方。一是成为工商助力,加大了贫富差距,使得富者更富,贫者愈贫——资本主义邪恶啊!

    二是成了穷兵黩武的帮凶!三大军事学院也是实证学派的阵地啊!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并不是只能用在自然科学上的,它们同样适用于社会科学,特别是军事科学。

    所以看到了儒家出现歧途的苏辙心急如焚,可是他自己也是大儒,甚知“德不胜道”,“权不胜道”。光靠他自己高尚的道德和宰相的权力,是不可能战胜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实际上,现在许多文官嘴上喊着反对实证学派,但是在实际行动中却喜欢重用云台学宫的生员!

    人家真能办事儿啊!科举出身的官员大部分没有做实务的能力,让他们头疼的要死的公务,找上专业对口的云台学宫生员,那是很容易就搞定的。

    就连苏辙自己,现在不也在大用武好古?还打算让武好古去当河北经略安抚使吗?

    而且他即便把武好古弄出了开封府,也没想过要把都军机司给关张了。

    现在都军机司的确把军机大事理得明明白白啊,比过去枢密院管这一大摊子事儿的时候强多了。

    苏辙知道,长此以往下去,不得了啊!二十年,三十年后,满朝就都是误入歧途的实证主义儒生了。

    大宋大概也要因此灭亡了吧?

    在思来想去之后,苏辙就想到了隐居伊川的程颐了。

    如果说全天下有谁研究武好古的实证学派最透彻,那就一定是关洛理学的这帮人了。

    他们在几年前还和实证学派分庭抗礼呢!只是随着云台学宫越办越兴旺,实证派的人才大爆发,才使得理学被压了一头。

    但是即便如此,实证派也没有把理学一脚踹开。

    大博士团不是提出了“存天理,灭邪魔”的口号?

    因此,苏辙就将隐居的程颐、侯仲良请来了开封府。

    ……

    进门,行礼,落座。

    哪怕病入膏肓,程颐的礼仪还是丝毫不乱,在苏辙府邸的内厅中,更是端坐得好像一尊枯木刻成的塑像。

    望着坐在下首处病得快不行了的程颐,苏辙关切地问:“正叔,要不要先调养些日子?”

    程颐干枯的面孔上挤出一丝苦笑:“总是不能静心啊!即便人躺下了,心里面还装着学问上的纷争,如何能调养?”

    苏辙捋着大胡子:“真是难为叔正了……那武好古开办了云台学宫,云台学宫的弟子门人现在又进入了青城学宫、格致学宫、三大军学院……唉,真是越来越壮大了!”

    程颐现在是小门小派,手底下没几号人。而武好古这边徒众无数!如果要细细数一下,从云台学宫、骑士学院等处出身的人才,2000个都不止了。而且还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培养新人,其中当然不乏俊杰之士。大家伙儿一块儿上,程颐怎么能招架?

    “如果老师也能有一所学宫就好了!”侯仲良深以为然地说。

    “学宫好办!”苏辙道,“现成就有一所。”

    “相公指的是……”

    “辟雍学宫!”苏辙道,“只是辟雍学宫应该教什么呢?”

    苏辙并不想向商人募集资金开办自己的学宫,但是他也不会完全放弃教育阵地。所以进一步改革太学,就成了他的不二之法了。

    辟雍学宫在苏东坡执政的时代,其实也是云台一系的地盘,还培养出了一届生员。

    但是在苏东坡、黄庭坚相继去世后,蔡京和蔡卞两兄弟就把辟雍学宫大改了一番,把云台系的老师都辇跑了,又找了一批老儒去授课。他们自然教不了实学派的课程,结果就只能改回原本的儒家经义。

    后来蔡京、蔡卞虽然下台了,可是苏辙和张商英也没把云台系的老师再请回来。

    所以辟雍学宫就从一所实证学派的“大学”变回了儒家太学。里面的不少生员,还因此转学去了青城学宫和格致学宫——那些已经念完了预科和外舍、内舍的生员,在青城、格致学宫看来,也是难得的财富啊!只要再教上一年就能成才,并且转为自家的老师了。

    不过苏辙和张商英也知道不能让辟雍学宫变成一座“废柴学院”,要不然将来的天下就是实学派的了。

    这也是程颐被请来开封府的原因!在苏辙的设想中,辟雍学宫应该成为一个考试晋升体系的最高峰,下面应该是地方府学和更低一级的乡(县)学。读书人通过考试,就能一级级的从乡(县)学晋升到辟雍学宫,最后成为朝廷的官员。

    “天理为体,实学为用!”程颐摸着自己的胡子,“辟雍学宫应该以此为宗旨培养人才!”

    “天理为体?”苏辙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是非天理不足以抗实证啊!只要能克制一味求进取之谬误,循天理之道德,实证之用当能造福天下。”

    苏辙的观点和程颐一样——他们都是真正的大儒,当然知道武好古的实证派体系正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完善。靠“德”和“仁”是很难与这对抗的。

    因为“德”和“仁”并不是真正的大道。而“天理”才是真正的大道——为什么要行仁德?因为仁德代表天理!“存天理”就是行仁义道德,“灭人欲”就灭掉资本主义邪恶的欲望。

    如果没有天理之说,那仁义道德就是一种伦理了,人类的伦理怎么能和宇宙万物之大道相比?要能比的话,儒家也不会让和尚老道抢去那么多地盘了。

    当然了,天理学说也不是没有漏洞。用这个学说对抗实证派就相当于天方教大哲学家铿迭(坑爹?)用万物有源论吊打亚里士多德。

    程颐的源是天理,铿迭的源是真主。但是铿迭有真主在世间最后的使者先知穆罕默德做靠山,而程颐却没有办法把孔子说成天理在世间最后的使者……他要这么说,马上就会被全天下的儒生唾弃了!好好的大儒就要变成神棍了!

    不过以程颐为首的理学也有一点有利因素,就是武好古的水平有限,没有办法构建出一个庞大而完整的哲学体系。

    他只是“提出”了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并没有能力将其完善。即便是云台学宫里面人才济济,也得花上好多年进行思考和辨析,才能逐步形成完整庞大的哲学体系——除非有人能把全套的亚里士多德著作带回云台学宫……

    哦,那个人好像已经快到巴格达了!

第916章 书生也能当军阀

    大元年孟春的时候,邪恶的资本主义大儒武好古还不知道苏辙、程颐这两个大儒已经找到了对抗实证主义的办法——这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宋朝版啊!真是大大的厉害,毕竟在儒学造诣上,程颐、苏东坡的水平比张之洞高多了!苏程一开始就很清楚的知道“体”只能是天理,而不能是儒家的伦理道德。

    武好古这个时候正在灵州,在恢宏壮丽,由西夏王宫改建而来的西北三路宣抚使司的后院之内,探望病入膏肓的高俅高宣帅。

    在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里面,面色蜡黄的高俅在一张铺了松软褥子的大床上躺着,身体上压了厚厚的丝绒被子,正哼哼着出气多,进气少。屋子里面到处弥漫着中药的味道!

    一个白胡子老长,面孔上堆满的褶皱的老中医正颤颤巍巍的在给高宣帅把脉,还煞有介事的连连摇头……意思大概是高俅快不行了吧?

    现在才大观元年,混得风生水起的高俅就要死翘翘了?武好古才不相信呢!

    他冲着那个医生,还有在房间里面哭哭啼啼的一群高俅的小老婆挥挥手,“都且退吧,容某家和宣帅单独说会儿话。”

    高俅眯着眼睛,从眼峰里面瞄了春风得意的武好古一眼,心里面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啊。

    让你来当个宣帅怎么啦?灵州这地方自己能呆那么多年,你武好古就呆不了?是不是好兄弟啊?

    而且,自家的那些胜仗是怎么打出来的,高俅还是知道的!他这个军事家就是装装样子的,真正在指挥的都是兵学司——骑士学院系统出身的军事机宜。而兵学司——骑士学院系统现在又是实证学派的地盘……

    所以真正有可能黄袍加身的那一位,就是潜伏在官家身边的武好古啊!

    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女人还有摇头叹气的老中医都已经退去了,只剩下了高俅和武好古这对好兄弟。

    “高大哥,可好些了吗?”武好古拉了把椅子,坐在了高俅的床头边上。

    “哼……”高俅轻轻哼哼几声,也不理武好古,显然是看穿了武好古的为人。

    “高大哥,灵州这边不好吗?”武好古笑着,“灵州富庶,还住着诺大的西夏王国,府州折家可比不了。”

    “将帅司设在王宫中是官家的旨意!”高俅气呼呼的开口替自己辩解。

    原来高俅刚进灵州的时候只是在王宫中用了宴,并没有住进去,而且还上奏给赵佶,请示是否要拆毁王宫。

    结果赵佶给他下旨,让他把王宫改建一下,作为帅司所在。

    这道旨意其实没有什么,可是高俅却是左右为难,纠结了好久——如果他上疏推辞,拒绝赵佶的好意,似乎有点给脸不要脸的意思,而且还显得生分了。

    不就是个西贼的破王宫吗?高俅当年跟着赵佶,在宫里面过夜,还让宫女侍寝的事情都干过……

    如果高俅心安理得住进去,那就少不了被御史一顿弹劾,说他居心叵测,有为帝图皇的野心了。

    在纠结了许久之后,赵佶又给他下了道中旨,问他为什么还不住进西夏的旧王宫?难道嫌那里不够豪华舒适?要不要让黄五郎(黄四郎的族弟)走一趟灵州,再给他盖一座更好的帅司?

    赵佶下这道中旨其实是好意,可是却把高俅吓出了毛病——王宫还嫌不好,那是要住皇宫吗?而且黄五郎是参与过琼林宫建筑和设计的!

    所以高俅没有办法,只能拖着病体住进了西夏王宫,还带着负罪的感觉接受了赵佶赐给他的十个美女……真的是太让人同情了。

    “高大哥!”武好古笑着,“你怎么就不明白官家的心思呢?”

    “官家的心思?”高俅瞪了武好古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来不是一样?官家最信任的还是你!”

    武好古笑道:“你是朔方节度使,我是幽州节度使,再加一个忠心耿耿的河东节度使,官家才能高枕无忧啊。”

    “你当官家是唐玄宗啊?”高俅猛地坐了起来,盯着武好古。

    “官家比唐玄宗可强多了,”武好古笑道,“官家是用人不疑的。”

    “哼!”高俅冷哼一声,“就怕有人要当安禄山了!”

    “要当安禄山也不是你我啊。”武好古接着高俅的话头往下说,“官家要当天可汗,那就得有人去带兵当大将军。可是官家身边真的能放心重要的武人又有几个?你我要是再不出力,官家的雄才大略何以施展?如果让官家错用了奸臣,真的出了安禄山、史思明,那可就要铸成大错了。”

    “可是,可是你我都是武人!”高俅摇摇头道,“本朝最忌武人拥兵了……”

    “唉,”武好古一笑,“你也没多少兵啊,灵州兵马能凑得出一将之数吗?他们府州折家的兵比你多,不照样安稳了一百多年?再说了,现在国中也只有你能镇得住西平王。别看那些御史叫得凶,两府集议的时候可没人敢提出把你调离灵州。”

    这倒是真的!

    西夏这场乱子最早从太宗年间就开锣了,闹到如今一百多年都有了,好不容易平下去了,别等会儿高俅一被逮进御史台喝鸡汤,那边赵乾顺又造反了。

    所以现在批斗高俅的都是御史,真正掌权的两府宰执反而不敢乱来。

    另外,高俅自己也非常谨慎。在赵乾顺表示臣服后,他就把手中的大部分军队都交给了童贯,只是在灵州保留了一将府兵(4500步兵、500骑兵加两三千辅兵),又陆续安置训练了800名骑士。算上辅兵和辅助骑兵,拢共只有10400人。

    就这几个兵,想要当安禄山、史思明也不够啊。

    “可是现在又要打安西了!”高俅叹口气道,“西平王听说劳什子大突厥国要挺黑汗国就害怕了,就想着要我出头,可我要是出了头……”

    高俅现在就是怕立功,不立功,兴许还能安安稳稳的在灵州混日子。要是在安西之战中再立下大功……呵呵,他自己都觉得是在犯罪了。

    “安西那边不是有章致平吗?”武好古笑着冲高俅眨巴了下眼皮,“有他在主持大教化团,还怕打不过黑汗国、突厥国吗?”

    “他?”高俅一愣,“可他是文官啊。”

    “文官好啊,”武好古笑道,“书生掌兵……多好啊,没准还能当上河西节度使呢!以后那帮子御史也别老盯着咱们俩,没事也咬咬章致平。”

    “他会打仗?”高俅问。

    武好古摇头,“不会没有关系的。”他看着高俅,“高大哥,你不是也不会打仗吗?”

    “对了,我也不会!”高俅注视着武好古,“是你!那些军事机宜都是你们实证学派的人啊!”

    “那不就行了?”武好古笑道,“既然高大哥你可以在军事机宜的帮衬下当上大将,他章致平为什么不能?只要章致平这个儒将起来了,高大哥你就能安稳了。”

    “真的?”高俅将信将疑。

    “真的,真的!不就是拥兵自重嘛,拥兵自重的文臣武将越多,你我就越安全。”武好古连连点头,“高大哥,回头你让宣帅府总军机房下令,把章致平、马仲辅、赵忠顺和萧合达都请来灵州,一起商量一下西征的事情。

    现在都是季春了,再拖下去就是夏天了,还怎么过沙漠?”

    听武好古说起“夏天”,高俅也觉得有点热了,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光着脚在自己的卧室里来回走动,也不知走了几圈,才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大郎啊,你可真是,真是把哥哥我害苦了!”

    怎么会苦?武好古心想:你现在这样,将来《宋史》上肯定能名垂青史的——将来的《宋史》肯定是实证学派的史学家编的,所以一定会说高俅和自己的好话!所以高俅肯定不会变成《水浒传》里面的大反派了……

    ……

    高俅现在是朔方、河西、安西三路宣抚使,还有便宜行事之权。也就是三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攻打安西之战名义上的统帅。所以设在灵州的宣帅府是有权下令将章援、马政、赵忠顺和萧合达四人都招来灵州开会的。

    而在后来的《宋史》上,灵州会议也被认为是安西之战得以胜利的关键。因为在灵州会议之前,集结在瓜沙二州的兵马分属于河西军和大教化团。两军之间并没有统一的指挥,很有点各自为战的意思。

    所以必须要有一场军事会议协调两军的关系,建立起统一的指挥。

    另外,河西节度使司和大教化团在安西四镇战后的治理上也争吵不休。都憋着股劲儿想多拿点地盘!还有一个高昌回鹘也参与了进来,同样想要瓜分喀喇汗国的土地。

    如果不好好谈妥了,只怕拿下安西四镇以后,等不到塞尔柱突厥打来,他们自己就得狗咬狗了。

    而要摆平河西军、大教化团还有高昌回鹘三方面的争执,大概也只有武好古和高俅一起出面了。

    大宋大观元年三月,在高俅高宣帅的命令之下,章援、马政、赵忠顺和萧合达四人都带着幕僚机宜到达了灵州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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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介绍:
大宋元符年间,画师武浩来到了繁华似锦赵氏天下。

走在宛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的汴梁街头,武浩却想到了29年后,女真铁骑,席卷南下,将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景象,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一介布衣,纵然知晓大厦将倾,又哪来的挽天之力?

只想着在大难之中独善其身的武浩,却在汴梁街市之中,遇到了将为天子的文青赵佶……

于是天下豪商,应运而生,从今往后,世间兴亡,就由商人的资本来主宰吧!
书友群:431301049天下豪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豪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豪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