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没有实力武大郎 手握重兵是童贯 三
在统万城内武好古的临时府邸当中,这一餐开封风味的家宴,那是人人都吃得舒服之极。
这些日子在西北征战,酒肉固然不缺,但是开封市井民家风味的饭食,却只能在梦中品尝了。此番白飞飞和她的两个女徒弟出手,烹制了一餐正宗的开封菜,香糖的果子,芥辣的瓜儿,绿嫩的野菜,米粥熬得微黄,无定河里捞起的鲤鱼熬了浓汤,当然还少不了最有特色的开封菜——猪油炸子鸡。
这可是三个不着粉黛也姿色绝佳的美人儿亲自下厨烹的美味,而且三位美人还亲自在席间作陪,如何不叫武好古、高俅和童贯三人胸怀大畅?
少许酒菜下肚,揽着美人儿的三人也放开了心神,不住的谈笑风生。说的都是开封府的风花雪月,隐隐都有些思乡。白飞飞一张巧嘴也颇能应景儿,不时赔笑几句,就能让在座的两个半大老爷们(童贯只能算半个)心情欢快。
这开封府撷芳楼的花魁行首,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高大哥,”白飞飞朝着高俅微微一笑,用一口纯正的开封口音说着,“奴奴听人说,你现在可是大宋第一将了,上回在河湟就是头功,这回在无定河又是头功,奴奴佩服的紧,先敬高大哥一杯。”
高俅闻言摆摆手笑道:“飞飞,你莫听人瞎说,某可不是头功,上回在河湟全靠童大官指挥运筹。而这一回,大郎才是头功啊!”
武好古听了这话连忙摇头,笑着说:“高大哥,你怎恁般谦虚?某一个商人,又不会打仗,怎能立下头功?”
“唉,”高俅一笑,“你怎不会打仗?那个军事机宜指挥,还有两个工兵指挥,不都是你让人建立起来的?另外,用骑士武官训练府兵也是你的办法啊!光是这三个法子,就能让你坐实了一代名将啦!”
武好古的嘴角带着一丝淡淡微笑,听着高俅说话,目光却在童贯脸上扫了又扫。只看见这大貂珰面带微笑,手拈胡须,却不知他的心思如何?
“高大哥,你莫抬举小弟了。”收回眼神,武好古继续谦让,“小弟哪是一代名将?小弟压根连金鼓军号都分辨不出,成立军事机宜指挥不过是小弟实在不懂打仗,不得已才靠那些懂行的骑士。那些骑士,不都是高大哥一手带出来的?”
“我也是拿现成的,”高俅摇摇头,“殿前御马直里面也没谁是我调教出来的……若有功劳,也该是慕容先生的。”
武好古笑着:“慕容先生不过是把那些骑士领进了兵学的门,真正带着他们上战场,将他们编组成军的,不还是高大哥你吗?这次的头功,我看是非你莫属了。童大官,您说是不是啊?”
童贯只是笑着看看武好古,又瞅瞅高俅,却只是笑而不答。其实武好古的谦虚让他有点意外,这一次的头功无疑就是武好古的!
而且武好古一不小心,还在军学之道上面开创了四条新路——一是依靠军事机宜指挥调度;二是组建专业的工兵;三是运用火药炸毁城墙;四是以骑士御府兵。
就这几条,说他是军学大家都不为过!
还不会打仗……这谦虚的,可有点儿过头了。
看到童贯不言语,又瞅瞅高俅,一样是若有所思。武好古心里就是一沉,能在历史上扬名立万的,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啊!
“高大哥,童大官,”武好古斟酌着用词,“某终究是个商人,战场不是在下能长久驰骋之地。所以这功劳嘛,够用就行了……难道某还要长久在西北苦寒之地带兵打仗?这仗有啥好打的?界河商市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对于东南海上的开拓,也才刚刚开始呢!”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童贯轻轻点头,但还是没有表态。
武好古接着又说:“道夫兄,师严兄,你二位才是真正领兵打仗的人啊。作为将帅,才需要功劳以固恩宠,立威名。有了恩宠和威名,二位才能继续与军中为国家为官家效命。所以这次的首功,某看还是高大哥的。”
高俅摇摇头,又想谦让——真没想到高俅也是一个懂得谦让的君子——武好古连忙继续说道:“至于道夫兄现在可是使相了,朔方路经略安抚制置使,封疆一方,手里没点兵马也忒不方便了。不如就在三直军中选个万余壮士跟随吧!”
武好古的提议把童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三直军岂是咱家可以染指的?”
“是啊,”高俅也道,“三直军是殿前司的人马!”
武好古笑道:“殿前骑士和御龙猛士才是殿前司的人,其他人可不是!某的意思是,道夫兄不如把那万余使长枪的府兵留在朔方。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很好的路子……府兵要多少都有啊!”
童贯闻言就拧起眉头。他当然知道三直军中那些长枪府兵的好处了——那可是既廉价,又好用啊!
这种“义务府兵”的招募成本可比募兵低多了,而且还不用支饷。真是再廉价都没有了!原本以为这种廉价府兵没有什么用,最多充个辅兵屯田兵的,上不了战场。
可是谁能想到,让那些从御马直中抽调出的骑士军官训练了几个月后,这些府兵非但能上战场,而且表现非常不错。虽然比不上猛士,但也不比寻常的西军精锐差!
这事儿可不是出人意料那么简单,而是有可能砸掉一大批人的饭碗了!
“道夫兄,”武好古认真地看着童贯,“府兵稍加训练就能当大用这事儿,终是隐瞒不住的,也不应该隐瞒。而且西军各家将门现在一定知道了……这是咱们三人的功劳,推是推不了的。”
这话的意思是,得罪人的是咱仨,谁也跑不了。而且最跑不掉的就是你童贯了!
武好古还能去界河商市避风头,高俅大不了回开封府混殿前司。而童贯却得在朔方路的任上顶着,如果手里面没兵,又被西军将门看成砸饭碗的对头。那这个朔方路经略安抚制置使还怎么当?
看到童贯的眉头越锁越紧,武好古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童贯毕竟是童贯,历史上封王的宦官又怎么会没有功名利禄之心?想让他急流勇退,放下朔方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的权位回开封府去养老,那是没有可能的。
“崇道,师严,”思索良久,童贯终于开口道,“不如咱们一块儿给官家递个奏章,说一说这回的无定河大战。”
“行啊。”高俅点点头。
“都听道夫兄的。”武好古也笑着。
童贯又道:“今次大战的头功……师严,要不还是你来担待则个。”
高俅眉头微皱,似乎也在担心风头太过。他当然不知道岳飞的悲剧,但是前面毕竟有个狄青。宋朝的武将最怕太出风头,出了风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各方面没完没了的挑毛病,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童贯连忙道:“师严你也莫担心,咱家也帮着担待一些,三直军中的府兵,咱家上奏天子,请求留在朔方。并且再请留带兵的骑士二三百,负责调教府兵,并且组成朔方路军事机宜指挥。与此同时,咱们再把兵学司出身的骑士可以带兵,可以帮着将帅指挥的法子报告给官家。”
“这事儿……”高俅也不傻,自然知道这事儿忒得罪人!
童贯笑着又对武好古说:“大郎,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你得让苏相公上一道兴兵学并练府兵的上疏。他是相公,肩膀可比咱们能担待啊!而且官家何等英明?那么好的事情,他能不恩准吗?”
武好古明白了,童贯知道躲不开了,干脆就把事情闹大。让苏东坡这个右相出面去捅“军事改革”的马蜂窝。
武好古、童贯、高俅三人肩膀单薄,扛不住太大的压力。可是苏东坡一出面那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堂堂右相啊。那么众矢之的也就是苏东坡了。北宋重文轻武,敢去招惹右相的人除了御史也就是左相了。那些西军的将门是怎么都不敢怼苏东坡——不管有没有理,谁怼了谁就是一个跋扈的罪名!
而且童贯知道赵佶是比较冲动的,看到武好古、童贯、高俅的奏章,再加上苏东坡的上疏,肯定会批准改革。
官家一批准,呵呵,篓子就捅大了!自有一帮拍马屁的文官武将去附和,武好古、童贯、高俅三人不就解套了?
“好!”武好古举着酒杯大笑起来,“还是道夫兄有办法!小弟佩服,小弟敬道夫兄一杯。”
童贯举起一只手摇了摇,“大郎,你且慢敬酒,咱家还有事儿要请你帮忙。”
“说甚帮忙?”武好古豪爽的一挥手,“大官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且吩咐吧!”
“好!”童贯笑了笑,“那咱家就说了!咱家的朔方路眼下还是草创,一穷二白,除了土地啥都没有,可怎样才能尽快兴盛起来?”
第754章 没有实力武大郎 手握重兵是童贯 完
如果说武好古在军学上崭露出的本事还能稍加掩盖,那么界河商市如今的繁华,却把他在经营方面的才干完全展露出来了。
若是说武好古不会打仗,人家兴许还能相信。如果武好古要说自己不会经营,那无疑是在说一个极大的笑话了。
而且通过经营界河商市,武好古还积累起了一批善于经营的人才!
这可都是能办实事的人才,不是那种大道理一堆,实干才能没有的人才。
对于武好古的能力和他夹带里的人才非常了解的童贯,现在自然想要借助武好古的本事来经营朔方路了。
北宋朝廷对地方的压制是比较厉害的,据说是“钱也收了,兵也收了,刑罚也收了”。不过在西北地方还是有点特殊政策的,适当放了点权,让地方上有点腾挪经营的空间。因此童贯也想努力经营一下朔方路。
说句真心话,童贯虽然是后世公认的奸贼,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奸贼,是奸贼中的劳动模范,为了大宋江山东征西讨好不忙碌。至于后来宣和北伐的失败,其实责任也不在他一个贼身上。真要追根溯源,大宋朝的历代官家,才是最大的责任人吧?
正是他们这些重文轻武的君王,让大宋变成了一个很难放开手脚练出一支精兵的国家。
要不然,就是这次无定河之战中出现的“军事革命”的苗头,好好呵护一下,浇点水,施点肥。保管长出一支半近代化的军队,哪怕没有火枪大炮,拼长枪、弓箭和刀盾,也能扛住塞外辽东的各种“敢达”了……
武好古看着一心求教的贼中模范,轻轻叹了口气:“道夫,朔方路和界河商市终究是不一样的。界河商市之所以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繁盛起来,的确有其得天独厚的方面。而朔方路虽然也是边地,但是没有水运之利,交通实在太过不便了。”
在北宋做了几年商人的武好古当然知道这个时代陆上运输的成本有多吓人了。所以远离海洋,又没有内河运输可以依靠的地区,想要发展成工商业中心是根本不可能的。
甚至连资本主义农牧业都很难发展起来——农产品陆上运输的成本是难以承受的,哪怕土地成本为零,朔方路的农产品运输到关中地区大约就没有一点竞争力了。
童贯皱着眉头问:“可是朔方有青盐,还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可以养马啊。”
武好古摇摇头:“青盐不过是二三十万缗一年,再多的话别处的转运司怕是要跳起来了。至于养马,那是群牧监的烂摊子,会让朔方路置司插手?”
“群牧监又养不好马。”高俅连连摇头,“开封府的禁军马兵一半没有马,剩下的也没像样的战马……这不都是群牧监的错?”
武好古一笑:“马养不好,土地可有许多啊!群牧监在熙宁变法的时候一年就能收上三十万缗的租子,被各级官吏贪墨的怕还得翻上一倍!
现在有了河套草原这等养马的好地方,群牧监还不得把中原的马场都租出去,然后把马养到朔方来?如果咱们能从中抠出个上百万亩再安置一些骑士就很好了,让朔方路大办马场是基本没戏的。”
童贯轻轻点头。武好古的分析不错,朔方路的马场的确办不成,群牧监绝不会让步的。而青盐……能到手的利益的确不多。
武好古接着又道:“再说了,朔方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转运司或是转运判官司的,青盐一定是归转运司的财路。”
童贯拈着胡须,看着武好古,似乎在等着他的对策。
武好古道:“朔方置司可以染指的,只有营田和冶铁,前者是府兵屯田,交给转运使是没道理的,理应由一路置司把持。而后者则是干系军政外交的大事,必须由置司控制!”
“冶铁还干系外交?”童贯有些不解。
说冶铁为打造兵器倒是个理由,说冶铁干系外交就有点牵强了。
“当然,”武好古道,“河套草原至少一半得归咱们,这样咱们距离阻卜草原就很近了。
阻卜各部落民风极其彪悍,和契丹多是世仇,因此不时起兵反辽。但是困于契丹人的铁禁,难以给辽国以致命打击。现在河套草原半在我手,向阻卜走私铁器的条件成熟。而这等事情,又怎是不知边事文官能做好的?就算他们能办好,也难免走漏风声,引起不必要的战祸。所以应该由制置司直接掌控。”
武好古其实根本不想买铁器给阻卜人……那是蒙古人啊!超凶的,契丹人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草原小白兔。不过这是个染指冶铁业的机会啊!
“好!”童贯拍了拍手,“这个理由找得不错!统万城就是西贼的冶铁务所在,城内还有不少铁匠,正好利用起来。”
武好古笑道:“听说大官在青唐城还拘了不少蕃部铁匠?”
“没错!”童贯笑道,“都押在延安呢!”
“不如都拘到统万城来吧。”武好古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不瞒大官,某家手底下的工兵指挥里面也有善于冶铁和开矿的。不如就让他们把统万城的冶铁务先管起来,西夏剑、青唐甲可都是好东西啊!”
说起来真是丢人,惶惶大宋的冶铁技术居然比西夏、青唐这样的蛮夷都不如,至少在质量上不如人家。
所以武好古不能放过这个吸收国外先进技术的机会……怎么都得把西夏、青唐冶铁的技术都拿到手吧!顺便再让朱行书和周大侠他们在统万成练个手。
“如此甚好,就交给大郎你了。”童贯并不知道武好古打算,还以为人家真心帮忙呢,于是笑道,“对了,卖力气的苦力也不缺啊,这边生俘都有好几万呢!”
“这些苦力还要用在屯田上,”武好古又说,“屯田的事儿置司也不能都交给州县。原本以为府兵不能打,现在看起来只要有精通兵学的军官负责指挥训练,府兵还是能战的。那么就没有理由把府兵交给地方州县了。
而且这屯田要是搞好了,也是能有莫大收益的。”
“屯田该怎么才能搞好?”童贯皱着眉头问。
武好古笑道:“这个得去史书上找了。”
“史书?”
“是啊,”武好古道,“秦之耕战是怎么搞的,如今朔方路就该照着来啊!
朔方路地处西北偏僻之地,三面受敌,地阔而人稀。用别处通行的办法,恐怕是治理不好朔方的。在我看来,将来十数年间,朔方路是不会有多少百姓的,而是会以府兵为主。既然百姓都没有几个,自然也不会有百业昌盛。所以朔方路就应该以屯田耕战为本。”
“屯田耕战为本?”童贯拈着胡须,眼睛也眯了起来,看着还真有点儿奸贼的模样儿。
过了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大郎,亏得咱家这个阉人是朔方路的经略安抚制置使啊。若换成他人,谁敢提出在朔方路屯田耕战?这可是要拥兵啊!”
屯田兵也是兵啊!而且利用府兵屯田备战的同时,必然要选用大量的“新式军官”,这样就很容易在宋军原有的雇佣军体系外再造一个军系。
如果童贯是个有卵子的堂堂男儿,怕是要让赵官家吃不下睡不着了。
武好古摇摇头道:“其实也说不上拥兵,府兵就是五年的兵役,不可能成为道夫兄的私兵。而将来的带兵军官大多会是右榜进士出身,也会不时轮换。这样的兵马,还有何不放心的?”
看上去是挺让人放心的……就是不知道后世用了这种军事制度的君主制国家咋老遇上革命呢?
“说的也是!”不知道新式军队厉害的童贯笑着,“既然如此,就烦劳大郎走一趟开封府,替咱家运动则个。”
童贯当然不合适自己跳出来说要“拥兵自重”了,哪怕他没卵子,别人也会怀疑他有异志的。
所以这事儿必须得让别人提出,而最合适提出的,无疑就是右相苏东坡了……
“行啊,某就走一趟开封府吧!”武好古心里面大松了口气儿——黑锅终于甩出去了!
功劳是高俅最大,拥兵自重的也是童贯,而我武好古是没有实力的商人,妥妥的肥羊一只啊!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赵钟哥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尉,弥陀洞的急报,契丹人仿佛有了异动!”
“契丹!?”
“怎么回事?”
“进来说话!”
屋子里面正喝酒说话的武好古、高俅、童贯,一下子都紧张起来了。
西贼还没打完呢,契丹就来了,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钟哥推门进来,手里就拿着弥陀洞的御龙内卫直都指挥使杨可世让人送来的军情急递。
赵钟哥向三人行了礼,然后不慌不忙地道:“辽国河清军的兵马几日前越过辽夏边境,进入了屈野川安营扎寨了!”
第755章 契丹来也 一
夜幕沉沉,在延安府城的经略安抚使衙署当中,这个晚上总有寥寥几点灯火不曾熄灭。
契丹兵马入侵的消息也传到了陶节夫这里。哦,也不能算入侵吧?他们只是进入了原本属于西夏的地盘而已。但还是给正处于兴头上的陶使相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在他领导下的宋夏战场东线,现在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三直军和河东军在统万城下取得的近乎奇迹一般的大胜之后,西贼已经丧失在无定河流域立足的可能了。随后的几日中,晋王察哥的兵马就在快速撤退,包括宥州城在内,所有位于无定河流域的城堡,都在第一时间放弃。
因为走得太过匆忙,在宥州城内甚至还遗留下了许多百姓!粮草也没来得及全部烧毁——放了火,但随后就被参与哄抢的百姓给扑灭了。可没过多久,在三岔口让萧合达一顿好打,憋了一股邪气的王老军事家就带兵打进了宥州。在一番民族团结的教育工作之后,宥州城的党项百姓全都把抢到了粮食交给了国家……
再加上三直军在统万城抢到的三十几万石粮食,现在无定河一带的宋军一共掌握了超过50万石粮食。足够支持向河套草原和盐州、灵州的进攻了。
所以陶节夫今天白天的时候可是志得意满,和幕僚们商量了几个时辰,制订了一个相当宏大的作战方略,准备集结十万以上的大军,直捣灵州!
如果有可能,就把兴庆府一块儿给拿下了!
可是兴奋了没多久,让人心惊肉跳的坏消息就来了。
契丹人南下了!
这是要和大宋开战吗?
鄜延路的转运判官薛嗣昌闻讯第一个赶来,进了陶节夫的书房,看着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陶节夫就问:“使相,会打起来吗?”
陶节夫抬眼看着薛嗣昌,一时没有开口。
说实话,会不会打起来,他这个使相也不知道。他虽然跟随章楶在西军前沿多年,也算精通军务。但他只是个对付西贼的“专家”,对契丹人的情况并不了解。而且他也和大部分宋人一样,有那么一点恐辽症!
一想到契丹大军蜂拥而来,陶节夫就有点头皮发麻了。现在东线的精兵都在宥、夏二州,银州那边比较虚。一旦被契丹抄了银州后路,东线的战局怕是要满盘皆输啊。到时候丢的不仅是夏州、银州、宥州,没准连绥德军和延安府也得一块儿玩完!
“不可不防!”
过了半晌,陶节夫才憋出这么一句。
“使相,让谁去防?”薛嗣昌接着又问,“又要怎么防?”
陶节夫想了想,“当然是童贯去防,他是朔方路经略安抚制置使嘛,银州可是朔方路的地盘!”
这个锅甩的也不错,他虽然是东线宋军的主帅,但他的权力是有限的,只能用在对西贼的作战中。可没有同大辽开战的权限!
一个擅开边衅的罪名,陶节夫可背不起。同样的,如果等到辽国准备停当,大兵压境,丧师失地了,他陶节夫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甩锅,把这个对辽的黑锅甩给童贯。
不过光有甩锅也不够,因为陶节夫的本职是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属于朔方路的银州可以丢一点地盘,可属于鄜延路的绥德军和延安府却是寸土都不能丢的。
而要确保鄜延路寸土不失,那就势必要将老军事家王恩统帅的大军从宥州召回。可这样一来,对盐州的攻势可就没有办法进行了。
哦,也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不能由东线诸军主导,只能由吕惠卿从泾原路出兵去攻打盐州了。
想到自己(其实是高太尉和武大郎)辛辛苦苦打出的局面,却要给吕惠卿去捞现成的。陶节夫顿时就大大的郁闷起来了!
……
“崇道,师严,赵指挥,你们觉得,咱们该怎么对付这些契丹人?”
斯时斯刻,月黑风高,统万城内的朔方路帅府之内,却是灯火通明。使相童贯一身便服,在陈设豪华的中堂中,显得有点坐立不安。
而和童贯一块儿商量大事的三个人中,高俅自是眉头大皱,看上去比童贯更加不安。倒是武好古和赵钟哥二位,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儿。
特别是武好古,那真是一丁点的惊恐都没有,给人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他能不安心吗?有完颜斜也在呢,什么样的契丹人搞不定?
再说了,他和契丹的大人物都一块儿在界河商市发财,那么大的利益说放下就放下了?
“怎么对付都行!”武好古一笑,指着身旁的高俅说,“有高大哥这等大将坐镇,契丹又能奈我何?”
高俅一听这话,脸色都青了,气呼呼的说:“大郎,都甚时候了,你怎还说这等风凉话?”
“怎是风凉话儿?”
赵钟哥笑着插话了,他刚才一直在观察武好古,见到他的镇定自若,也大感欣慰,他现在可是跟着武好古混的。要是武好古是个被契丹人一吓唬就尿了的怂蛋,那他还有啥指望?
“契丹兵不过尔尔,”赵钟哥道,“轻而不整,只能游斗骑射,不大能阵战,比起铁鹞子还有所不及,所以不必惧怕。”
契丹兵那么弱?这话武好古听了都有点怀疑了。历史上大石头不是用几千骑兵就打败了童贯的十五万大军?
赵钟哥接着说:“契丹也承平日久,所谓的宫帐精锐大多没有上过战场,而且又喜欢吃斋念佛,早就没有了昔日的杀性。也就是摆在镇州城的两万部族军战力稍强,阻卜克烈部汗王磨古斯就是被他们打败的。”
被他这么一说,武好古也觉得有理。如今辽军的战斗力恐怕真是比不上历史上宣和北伐期间童贯遇上的辽兵。
后者可是和“生女真敢达”打生打死十余年的老兵,能活下来就是本事了。而现在的辽兵,除了在同磨古斯的战争中得到锻炼的一部分人,其他人都没怎么上过战场,怎么能和经年累月打仗的西夏军队精锐相比?
“赵指挥,”童贯拈着胡须,看着赵钟哥问,“你可有良策?”
赵钟哥一笑:“有甚良策,无非就是打出去!”
“打……打出去?”童贯眉头大皱,这可是契丹人啊!
赵钟哥道:“打出去最干脆,否则就有的好纠缠了。使相您可别以为契丹人真恁般大胆,其实他们也怕开战。现在露点头是试探,如果发现咱们软弱一定会得寸进尺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迎头痛击,打疼了他们就不敢再来了。”
童贯只是摇头,“不妥不妥,现在他们又没进入咱们的国境,不过是在西贼故地上转悠。”
“那便是胆怯。”赵钟哥道,“和西贼接壤的辽境属于辽国的西南面招讨司管辖,这个招讨司在辽兴宗年间还有点兵力,如今辽夏和睦多年,早就没落了。下属州军全都空虚无备,唯一堪用的也就是南北王府的皮室军,总共就两万人。”
皮室军!?童贯吸了口凉气儿。
皮室军的威名他如何不知?那可是契丹的精锐!
“现在的皮室军可不是百十年前的皮室军了,”赵钟哥看着童贯解释道,“当年的皮室军是御帐精锐。后来隶属南北王府就不行了,不过是寻常部族兵的水准。因为南北王府皆在西南面招讨司的地盘上活动,所以这两万过了气的皮室就是西南面招讨司手中最能战的兵,其余就更弱了。”
“皮室都不是精锐,那谁才是契丹的精锐?”童贯不解地问。
“契丹的精锐有两种,”赵钟哥解释道,“一种成天打仗的精锐,都在西北面招讨司下面,其中以镇州建安军的兵马最强,都是从诸部族中选出的精兵,共有两万余骑。不过他们只在西北作战镇守,其他地方的征伐不得抽移。
另一种是新组建的宫分军。契丹人的宫分军账面上虽有十一宫一府,但往往只有新建的宫卫精锐汇集,气象刷新。那些老宫卫大多是暮气沉沉,供应不足,难堪大用。如今比较新的宫卫就是太和宫、永昌宫,拢共两万五千骑,其中具装不过五六千。”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大宋官家因为不放心武人而重文轻武,以致军力削弱。而契丹皇帝一样害怕底下人造反,所以就要把各部精锐都搜集到宫分军中用来自保。
但是宫分军也有亲疏远近,老的宫分军总没有新建的宫分军靠得住。所以契丹的历代皇帝在新建宫卫的时候,往往会削弱老的宫卫。于是就形成了宫卫削弱部族,新宫卫削弱老宫卫的循环。
而被契丹朝廷摆在西南面对付西夏的皮室军,就是最过气的宫分军(皮室军起源于辽太祖的御帐亲军),实力早就和威名不相称了。
“高大哥,”武好古是完全信任赵钟哥的,人家可是辽军的“内部人”出身啊,于是就笑着对高俅道,“看来这事儿还得麻烦您了,不如就由高大哥统帅御马直和河东两军的甲骑走一趟屈野川吧。”
第756章 契丹来也 二
马蹄声轰隆隆如雷一般响动。五百黑甲选锋骑,只是簇拥着国际名将高俅和不会打仗的武好古走在前头。
在他们身后,是数面红色的旗帜翻卷,更有大队大队的骑兵步兵跟随。御马直和河东甲骑的大队,在休整了数日后,终于开出了统万城。
在高俅和武好古身后,除了黑甲骑的四百余骑,府麟军的约五百余骑,御马直的九百余骑。就是三千余骑的骑士随从和两千多人的御龙猛士,还有数百名拉着车马的辅兵。足足八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征。
绝大部分的宋军将士,脸色都是沉沉的,金鼓号角声中,更增了加了几分肃然之气。在大军出发前,武好古就通过军事机宜指挥发表了军情通报。把有可能和契丹人发生交战的情况告知了全军。
这下所有人,除了武好古和赵钟哥,全都紧张起来了。谁都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和全天下最强大的武力发生对撞了。若然失败,整个大宋帝国,或将面临轰然坍塌的风险!
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投向了走在前头的武好古和高俅。两人只是着着戎服,却没有着甲。如果他们能看到两人的脸孔,恐怕都会大为不解的。因为战无不胜的国际名将高太尉,不仅一脸凝重,而且还不住地叹息。也不知道是要上战场还是上法场?而和他并辔齐行的武好古,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还不住的给高俅打气。
“师严,咱们这次又要扬名立万了……痛打契丹啊,这下官家可是要扬眉吐气了!”
武好古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契丹人打上一场了!他太了解辽国的内情了,大打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小打小闹加恫吓。对界河商市而言,当然是晚打不如早打了。
早打的话,一会儿就完了,契丹人知道了厉害就好说话了,无非就是划分河套草原,多一点少一点武好古都不在乎。反正大辽国也命不久矣……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宋辽之间在河套草原长期对峙。
一旦对峙长期化,宋辽合办的界河商市一定会遭到冲击!现在蔡京可是对这个富得流油的商市垂涎三尺,如果河北方面也出现对峙,自己又不在界河商市主持大局,那么蔡京很有可能会寻到下手的机会。
听到了武好古的建议,高俅只是摇头:“大郎,万不可如此冲动!契丹不比西贼……而且我朝和契丹并没有开战,乃是兄弟之邦。”
旁边府州折家的折可大也眉头紧锁的插了一句:“高太尉所言极是,契丹的实力十倍于西贼。一旦开衅,不仅朔方路要遭殃,连带着河东、河北都会被契丹贼人掳掠,便是武太尉你的界河商市,说不定也会成为契丹人的猎物。”
武好古淡淡的扫视他一眼,笑道:“正因为契丹实力强大,而且为祸更甚,咱们才要在事情初起之时就痛下杀手,好让契丹人知道咱们大宋铁骑是不好惹的!”
武好古神态轻松,似乎胜券在握,却让高俅和跟随高俅的几个河东军将领脸色更加低沉了。
现在离开统万的8000大军可是以三直军为主的,而且在弥陀洞还有另外5000名三直军的长枪手。武好古这个三直都虞侯如果铁了心要和契丹人打一架,高太尉好像也拦不住啊!所有人都心虚地看着高俅。
看着周遭人的神情,高俅苦笑道:“大郎,这事儿咱们可拿不了主意,得听上面的,要不然一个善开边衅的罪名压下来,就算官家也护不住俺们啊!”
高俅的这番话,他的麾下将领都听得连连点头,大声附和着:“太尉说的对,俺们也不是怕了契丹人,只是这仗打不得,打赢了也没好处,反而有罪啊!”
高俅连连点头,又道:“是啊,契丹人的脑袋可换不来开封府的房子!大郎,和契丹人开打可没好处。”
武好古只是笑着点头。
他本来就不指望高太尉、折太尉这些个太尉敢和契丹开打。他故意喊打的目的,就是要试探一下这些人的态度。
如果他们一个个都热血上头,那么就一块儿打契丹人。如果他们不肯打,那也没关系……
……
在黄河的支流屈野川边上,新设了一处帐落。
这处营寨的风格,却和宋军、西贼的营帐大异其趣。
宋军和西贼的营寨一看就知道是属于战时军队的,无不是壕深墙高,紧密坚固。营寨之中,各色帐落,甚至用木料茅草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都井井有条,而且一定会建起望楼高塔。巡营士卒,也都号令约束,一丝不苟。其余的兵卒将领,无论在休息还是在操练,也都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可是这处的帐落,却处处都透着漫不经心和敷衍了事。壕沟既窄且浅,寨栅也是草草了事。望楼干脆没有。营中人马活动的范围倒是极大,只是进进出出的并不是大队骑兵,而是赶着牛羊的牧民。不仅有成年男子,而且还能见到妇女儿童出没其间。
营寨周围,都是肥美的草场,现在正是春天草绿花红的时候儿。花草之间,还有大群大群的牛羊流动。如果不是进出营寨的骑兵和营寨中央,高高挂着的一面红牙镶边的大旗,上面赫然用契丹文绣着军号:河清军。另外还有一面黑旗上,还有契丹文的萧字。恐怕没有人会把这处好似牧民帐落一般的营地,当成全天下最强的契丹军马的营寨。
这面萧字大旗,属于大辽河清军节度使萧得里斯,他是辽圣宗时那个在平定渤海大延琳起义中被活捉后关了几个月的驸马都尉萧孝先的孙子,是辽国第一等的亲贵。生下来就是祗候郎君,现在不过三十来岁就已经当上了节度使。他还有个哥哥,名叫萧得里底,官运更好,现在已经做到了北面林牙、同知北面枢密院事。是耶律延禧的心腹,曾经受命追查耶律乙辛余党,从中捞了不少,还在界河商市置下了诺大的家业……
不过萧得里斯和他哥哥不一样,他是个在家修行的大居士,同时还是个儒生。在清河军节度使的任上也不大管军务政务,就和几个要好的高僧儒士一起研究《天理论》、《实证论》这两部书!
虽然武好古不怎么想把《实证论》传去辽国,但是这本书是可以用来批判佛教的理论工具——依据《实证论》,佛教的世界观变成了一个有待证实的假说,这自然是佛弟子们不能接受的邪说。所以也引起了精通佛儒的辽国儒生们的注意,被引入了大辽。
《天理论》又提出了一个“天理唯一”的假说,更是和佛教观点直接对立,同样被人带去了辽国。
而《天理论》和《实证论》进入辽国之后,很快就引起了极大的争议。由于这两部书都属于儒家一脉,《天理论》补齐了儒家的世界观缺失,《实证论》则作为探索世界的工具,又能用来攻击其他教派的世界观,因此在佛儒两教并立的辽国,简直就是两贴让人发疯的疯药。许多既拜佛祖,又读孔孟的契丹儒生都不知道该信谁了?
当然了,汉人儒生倒是没有怎么样。因为汉人对于佛教的虔诚程度,远远比不过痴迷进去的契丹人——看看宋朝的寺庙都能卖猪肉就知道了!辽国的汉人也差不多,在佛祖面前都是老油条。根本不能和思想比较淳朴的契丹人相比。
而且,汉人终究是被统治的民族,契丹人也不能让他们和自己一样信佛,因为佛教对生产力是有破坏性的。如果汉人都去当和尚了,谁来伺候他们?
因此燕云汉人儒生看到《天理论》和《实证论》后,不管信与不信,反正不会较真。
可是萧得里斯不一样,哪怕奉了南面招讨司的命令,带着河清军境内(河清军是军号,同时也是地方)的几千部落兵溜达到西夏境内的屈野川安营扎寨,他也带着几个和尚、儒生,和他们在帅帐里面研究实证主义哲学……
一个中过进士的汉人儒生正和一个俗家姓萧的年轻和尚在争论“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的时候,营帐之外,蹄声得得。随后就是一个披着契丹式大袍子的壮汉走撩起帐帘走了近来,行了一礼:“禀报太师,西南面招讨司都监萧回离保带兵到了大营五里开外。”
一听到“萧回离保”的名号,萧得里斯的眉头就大皱起来,“他怎来了?”
萧回离保有个汉名,单独一个“干”字,也叫萧干,是国舅别部的亲贵,出身和萧得里斯差不多。不过却和萧得里斯仿佛是两个品种的人。萧得里斯身材矮小,鸡胸驼背(不是是不是因为近亲结婚的缘故?),面貌丑陋。但是却满腹经纶,精通佛儒。
而萧回离保却是个赳赳武夫,高大强壮,相貌堂堂。对于佛啊,儒啊的,不过是浅信,并不着迷,也不知道《天理论》和《实证论》什么的。倒是对兵法弓马颇有兴趣,现在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宋夏战争上。
这一次萧得里斯出兵屈野川,就是他向西南面招讨使耶律大悲奴建议的。
第757章 契丹来也 完
萧得里斯带着几个幕僚亲随从营帐里面出来,走到大营门口的时候,两个穿着圆领广袖皮袍,带着契丹式风雪皮冒,满身满脸,都是精悍味道的三十多岁男子,已经骑着骏马,带着一队骑兵到来了。
其中一个高瘦些的,萧得里斯认得,正是让人烦恼的萧回离保。这厮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就想着打打杀杀,到了西南面招讨司任上就不断鼓动耶律大悲奴出兵干涉宋夏战争,还一天到晚说西南面招讨司的军队都太松散了,必须严加训练等等的。
还说什么“唇亡齿寒”,什么“大宋复燕之心不死”,什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总之就是要马上派兵去支援被宋人吊打的西夏。
好在耶律大悲奴是有德老臣,且精通儒学佛法,不会善开边衅,一直压制着好战的萧回离保。所以西南招讨司才没有卷入宋夏之战。
可是随着统万城之战分出了胜负,宋军完全夺取了无定河两岸,并且开始觊觎兴灵的时候。大辽朝廷终于有点坐不住了,一方面派出了萧得里斯的兄长萧得里底和南院枢密使牛温舒出使大宋,施加压力。
一方面命令萧得里斯率领河清军的部落兵进入屈野川一带,以威胁宋军的后路,延缓他们的西进步伐。
而今天,萧干又带着人马跑来了屈野川,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的!
想到这里,萧得里斯冲着正从马背上下来的萧干抱了抱拳:“回离保,哪阵风把您给吹来屈野川这个荒凉之地了?
对了,这位仁兄眼生的很,是新到西南招讨司的吗?”
萧干和身边的汉子对望一眼,然后走到萧得里斯跟前,单手抚胸行了一礼:“太师,末将是奉了招讨的将令,带了南皮室的精兵过来支援的。”
他又一指身边的汉子,“这位是萧合达,也是俺们大辽的好汉,不过现在却在西夏为官,这一次是奉了西夏兀卒的命令来我大辽求援和通报战况的。”
“萧合达?哦,就是那位成安公主的陪臣啊,久仰,久仰。”萧得里斯紧接着做了个肃客的手势,将两位来客一块儿请进了自己的大帐。
看到萧得里斯的大帐里面有几个和尚和儒生,萧干就忍不住要皱眉头。
养几个儒生还能说是幕僚文案,把和尚带在军中又算什么?等有人战死了做法事超渡吗?
接着他又看见了几本放在案几上的书册,都是在辽国非常罕见的线装本,封皮上赫然印着“天理说”和“实证论”的汉字。
“这是……武好古的书?”萧合达也看见这几本书了,他点点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太师果有远见,合达佩服。”
“哦?”萧得里斯笑问道,“合达你也读过《天理说》和《实证论》吗?觉得如何?”
萧合达尴尬地一笑:“下官没有读过……下官只是和武好古在战场上交了手。”
“和武好古?”萧得里斯一愣,“他还会带兵?”
萧干插话道:“武好古现在是大宋殿前三直都虞侯,和高俅、童贯一起领兵打了统万城。”
萧得里斯点了点头:“怪不得西夏军兵输得恁般凄惨,原来是有武好古在领兵啊!”
“武好古哪会打仗?”萧干笑道,“都是高俅在指挥啊。”
萧得里斯看了看萧干,又看着萧合达,后者也点头道:“都是高俅,或许还有童贯在指挥。”
萧得里斯皱了皱眉,“难道咱们的细作都派到了武好古、高俅和童贯身边了?”
“没,没有啊。”
“要真那样还能打败了?”
“既然没有,”萧得里斯问,“那你们怎么知道武好古不会打仗,是高俅、童贯在指挥?”
萧合达道:“这不明摆着,武好古一个商人……”
“明摆着?”萧得里斯摇摇头,“没有实证啊!没有实证,只是猜测,恐怕不能作数吧?”
萧干和萧合达都是一愣,互相看看,都有些无语。
萧得里斯接着说:“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武好古在界河开办的云台学宫和骑士学堂里面都是有军学课的。
另外,界河的四开书院(四家书院,分别是南开、东开、西开、北开书院)也都传授武艺和军略。说武好古不懂打仗,恐怕没有多少根据吧!”
“还有这事儿?”萧干低声道,“有机会倒是应该去界河商市看一看。”
萧得里斯一挥手,让大帐内的和尚和儒生都告退,然后才指了指帐内的两只坐垫,让萧干和萧合达落座,自己也在居中的案几后面坐了下来。
“回离保,”萧得里斯问,“招讨司是甚意思?”
“得往前推一推。”萧干道,“推到明堂川!”
“明堂川?”萧得里斯一愣,“上游吗?”
“中游,一直推到弥陀洞以北百里。”
“甚?”萧得里斯瞪着眼睛,“回离保……莫不是真要和宋国开战吧?河清军可不行啊!”
他是懂实证主义的,当然知道自己的河清军是经不起实证检验的军队,真上了战场一定给敌人送人头。
“开战?”萧干摇摇头,“没有的事儿……不过河套草原要归俺大辽所有了!合达兄这一次奉命来使,就是要将河南、河北之地,割与我大辽的。”
他说的“河南”、“河北”,指得是河套地区的黄河以南、黄河以北地区。
也就是说,西夏要将河套地区大部——除了靠近兴灵地区的部分——全部割让给大辽。
“回离保难道不知道昔日冯亭的嫁祸之计吗?”
“冯亭?”萧干一愣,没想起这人是谁。
萧得离斯道:“西夏兀卒是想让咱们和宋国打一场‘长平之战’啊!”
提起长平之战,萧干总算是知道了,他摇摇头道:“此等谋划是瞒不住招讨和朝廷的,但是招讨还是让俺带兵来相助与你,想来一定是有主张的。”
萧合达则道:“西夏的兴灵宝地眼见是不守了!河套如果入了宋,那么在西北地面上,宋国就有了汉唐的局面……若是他们重立朔方强镇,再以铁器支援阻卜,俺们大辽怕是有覆亡的危机。
所以河套草原必须牢牢掌握在俺们大辽手中!”
萧合达虽然在西夏做了官,但是他始终是个契丹人,是把大辽当成祖国的。在历史上,他就曾经起兵作乱,想要在西夏的土地上重建辽朝,被宋朝的降将任得敬击败。可见他对西夏,是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对大辽却是赤胆忠心的。
“会不会开战呢?”萧得离斯问。
“应该不会。”萧合达道,“现在察哥已经返回兴灵重整铁鹞子和卫戍军,等到补充完毕,就会去解秦王川城之围。某估计,这一回察哥取胜的可能极大,到时候宋人就顾不上咱们了。”
铁鹞子和卫戍军都是封建化的军队,前者是世袭的,后者则从党项部族中招募的壮士。因此是可以快速补充的——世袭兵可以拉兄弟子侄入伍,部落兵则能让部落再出壮士。
当然了,补充也不是无限制的,能补个一两次就顶天了。
相比之下,如果义务府兵制真的在大宋推开,再加上军事学校培养的职业军官,军队的补充能力才是真正可怕的!哪怕是拼人命消耗战,也能让少数民族充分认识到只有搞好民族团结,才能取得长久的发展和利益……
不过现在察哥还没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赶回兴庆府后,除了提出割让河套以嫁祸大辽的计策,就是拼命补充军队,准备去秦王川和西线宋军决一死战!
而秦王川,则在大宋建中靖国四年的三月初,被高永年率领的大军包围了。
在包围秦王川的同时,大宋的河西安抚使钟傅还派种师道统帅两万大军远征凉州,试图分散西夏的兵力。
总之,在东线战场因为契丹的压迫,暂时陷入平静之时。西线的宋夏两军,又在酝酿一场决战了。
不过西线的大战和刚刚抵达弥陀洞的武好古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对付步步逼近的契丹人,同时还要应付背后的大宋朝廷。
“师严,崇道,契丹人的兵马已经推进到了明堂川!”
武好古和高俅刚刚在弥陀洞见到了从石城移驻此地的知银州事苏迟,就从他口中得到了最新的辽军动态。
“有多少人?”风尘仆仆的高俅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急切地发问了。
“万余吧,”苏迟道,“师严,崇道,这可如何是好?”
“不能让他们向弥陀洞逼近!”武好古马上道,“明堂川两岸水草肥美,宜耕宜牧,是大宋立足河套的根本。”
苏迟看了看高俅,高俅的脸色铁青,“朝廷知道了吗?有没有旨意下来?”
“早就报上去了,”苏迟道,“这会儿怕是正在争吵吧?”
“不管朝廷如何,”武好古又提高了声音,“咱们都不能让他们继续沿着明堂川南下,否则将来的划界谈判,咱们就要吃大亏了。”
第758章 战争阴云下的商市 上
在建中靖国元年季春时节来临的时候,位于宋辽之间的新兴商贸都市界河商市里,正是繁盛热闹的时候儿。
不过和往年那种人人掉进钱眼里面只顾发财的气氛不同,今年界河商市的春天却多了几分肃杀。
商市的元老院在年初的时候,就一连通过了几个用来加强保甲训练和装备的法令。凡是登记在册的男性公民,16岁以上,60岁以下,身体健康无重大疾病者,都开始分批接受军事训练。
隶属于云台学宫的博士团,也得到了界河商市的元老院的一大笔特别拨款,用于雇佣一批从学宫毕业的博士,并且还要委托骑士学堂对他们进行短期训练和装备。
云台学宫博士生课程本来就包含了大量的军学内容,而且都是慕容忘忧从昔日兵学司的课程中提炼出来的精华,完全可以让博士们拥有低级军官的知识。
现在又进过了两个月的集中训练,到三月份时,大约150名博士团博士被补充进了界河保甲,同数量相当的保正,还有几十名骑警一起,组成了庞大的商市保甲军官团。
随后,对公民保丁的训练也陡然严厉起来了。在不到五天的时间内,登记在册的符合条件的一万五千多名男性公民都在自家门口见到了商市大都保所的征丁官——其实就是保甲军官团的成员。
这些让人讨厌的征丁官会检查男性公民的身体条件和备战情况,然后根据情况分配兵种和所在的保甲队。
分配完毕之后,当然是让人烦恼的征召和严格训练。根据最新的法令,一万五千名男性公民每个月都得为了军事训练贡献出十天时间!
而且在这十天内,服役的公民还必须住在界河商市外的军营里面不能回家。还得让凶巴巴的保甲军官们逼着进行各种体能、队列、军事技艺方面的训练,或者承担商市内外的巡逻任务。
每一名公民的服役时间,也都是连续的,且经过了博士团机宜务(界河商市的兵权是由大都保所和博士团分别掌握的,大都保所掌握军政,博士团则掌握军令)的精心计划,可以确保商市随时有5000名公民兵可以动用。
另外,商市的公民兵因为政策限制无法配备盔甲,不得已只能装备了藤帽和界河皮盾。
藤帽是打擦边球的头盔,说是在建筑工地上使用,防止被坠落物砸中脑袋,实际上对弓箭也有一定防护能力。
所谓界河皮盾,其实就是罗马盾,是奥丽加提供的图纸。主要材料是木头,外蒙牛皮和金属,俯视呈弧形,正面看是长方形的,防护能力极佳。不仅界河公民兵大量配备了皮盾,连作为重装步兵的巡防兵,也都配备了皮盾,以增强近战防护能力。
藤帽是界河公民兵的标配,无论弓箭手还是标牌手,人人都配发了一顶。
而界河皮盾则只装备标牌手,所谓标牌就是标枪和盾牌的组合。乍一看有点儿罗马步兵的模样,使用的标枪也可以投掷。不过大部分的标牌手压根没有投掷标枪的臂力,所以标枪只是作为短矛配合盾牌使用的格斗武器。
除了配置标枪和皮盾的标牌兵,界河商市的公民兵还会充任弓箭手。除了弓箭之外,他们还拥有一顶藤帽和一柄长剑。就再没别的装备了——作为保丁,他们是不能装备盔甲和弩机的!能拥有藤帽、皮盾、标枪、水牛角弓和长剑,已经多少有点儿打擦边球了。
除了公民兵之外,界河商市或者界河市舶司还拥有了另外几支武装。
一是隶属于界河市舶司的巡防指挥,这支兵是在阻卜战奴队的基础上扩充而来的。虽然只是厢军的编制,但却发了禁军上兵的饷,而且还有不少福利可以享受,战死或者受伤者也能得到优厚的抚恤。因此有不少流落界河商市的壮士去应募,人数也从原先的200,迅速扩充到了1000人。
这支由战奴和应募壮士组成的部队有点类似御龙猛士,是和商市的公民兵一起配合作战的。不过执行的任务却稍有不同。他们不会承担弓箭手的任务,而是作为重步兵,披坚执锐,参加肉搏。
二是同样隶属于界河市舶司的水巡指挥,这其实是一支属于市舶司的舰队!现在分成了招商务船队、巡防务船队两个部分。前者负责外海,后者负责内河。
负责外海的招商务船队并没有急速扩张,负责内河的巡防务船队却在武好古离开界河之后扩张了几倍的规模,人数增加到了千人以上,还在界河商市的船场里面订购了十几艘八车战船。
所谓“八车”就是拥有八只(四对)水轮作为动力。人力明轮船是宋朝时非常多见的内河船只,并不是用桨或者橹,而是用人力脚踏带动水轮以驱动船只。
因为市舶司水巡指挥是正儿八经的大宋厢军,所以在武器装备上没啥限制。不仅配备了军弩,而且连床子弩也装上了战船。甚至还在界河商市范围外的界河岸边修建了两座砲台,准备装备几十架发石机,用以封锁水面。
第三则是完全违规的假子骑士了。不过他们并没有驻扎界河南城,而是依旧摆在北城郊外(也属于商市)的庄子里面,处于大宋朝廷的监控范围之外——根据商市警巡所掌握的情况,直属宫廷的界河奉应局已经接管了张叔夜布下的暗探网,不过暗探们只在界河南城活动,基本不会去北城,更不会去北城郊外。
因为过河就是辽国了,辽国境内的特务活动是归枢密院北面房和往来国信所管的。区区奉应局可不能踩过界……
而且界河北市有大量的契丹武士出没(其实是马植的家臣家兵),开封禁军出身的奉应局特务们可不敢去找抽。
……
一行车马逶迤的进了商市北城的北门,这队车马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队人马都是彪悍凶相的汉子,都是契丹武士的打扮,从眼神儿里面就能看出凶悍来。他们拱卫的马车,倒是精美舒适,使用的车帘都是上等的皮裘缝制,看做工就知道一定是界河商市马车行打造出来的上品,价格可不便宜!
这等精美的马车排成了长长的一列,在那些彪悍的契丹武士护卫下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界河商市的北城。
进城的时候,走在马车队前的几个契丹武士还打出了黑色的旗号,上面赫然用契丹文绣着“北面林牙、同知北面枢密院事萧”和“南院枢密使牛”等字样。
没错儿,这就是大辽国派来大宋的使团,现在已经到了界河商市。
马车驶入界河北城北门的时候,萧得里底撩起了车帘,眯着眼睛看着周围一切。
如今的界河北门大街上到处都是酒肆旅舍,现在正是午市开饭的时候,不少酒肆饭馆的伙计亮着嗓子在门口吆喝,运送酒食的车子哗愣愣的碾过街道。
街上除了百姓,还有穿着战袄,举着大盾牌,夹着标枪短矛的兵士,队列整齐的往来巡逻!
还有一些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的壮汉,穿着各色的襕衫,怀抱着长剑,大摇大摆的在街头横着行走。
“停车!”
萧得里底沉着嗓子低吼了一声,一旁护卫的契丹武士马上大喊:“枢密相公有令:停步!”
整队车马,全部停在了街道之上。
一个穿着汉人衣服的五十多岁的大胖子马上从队列前面小跑到了萧得里底的马车前面,行了一礼,开口就是契丹话:“相公,此间不方便停车,您来的匆忙,小的没来得及通报市政所安排清道,因此商市的警巡要来罚钱的……”
界河商市现在也有堵车的问题了!所以警巡所就有了梳理交通的责任!
“知道!”萧得里底眉头一皱,界河商市什么都好,就是不必要的规矩忒多!停个车还要管……哪怕自己是堂堂的大辽枢密相公,想要享受清道,也得提前申请,还得规定时间和路线。麻烦的要死!
“那些扛盾牌拿短矛的是怎么回事儿?”萧得里底问,“上回我来时可没见过。”
“他们是商市保丁……”这个胖子是萧得里底在界河商市的管家,是个汉人,他叹口气道:“从年初就开始闹腾了,又是征丁又是训练的,还抓了几十号抗命的,还罚了不少人的钱,搞得怨声载道。小底如果不是因为太胖,年纪又大,也给他们拎了去扛枪了。”
“哼!”萧得里底哼了一声,“这是想抗拒我大辽天兵吧?真是做梦!”
是做梦?胖管事心里面也吃不准……界河商市现在每天都有5000多保丁枕戈待旦,必要时还能扩充两倍!另外南城外还有巡防队,河面上水巡船队。林林总总加起来,小两万人都有了。
“那些拿剑的百姓是怎么回事?”萧得里底又指着几个从一间小酒馆里出来的“剑客”问。
胖管事叹息一声:“他们都是些别处来的恶人,自称甚底剑客……”
第759章 战争阴影下的商市 下
“恶人?”
萧得里底的脸色沉了一下,“既然是恶人,界河商市的警巡怎么不捉拿?”
胖管事只是苦笑着摇头,“相公,这些恶人在别处兴许犯了王法,可是在界河商市却没有犯法,警巡怎么能捉拿?而且商市也需要这些恶人啊。”
“需要恶人作甚?”
“恶人能做的可多了。”胖管事掰着粗短的手指头道:“一是跟着出海当水手,海上无好人……打打杀杀常有的事儿。现在进出商市的海船有许多,自然需要雇佣很多打手。
二是给商市里面的富裕人家当护院。商市之中富豪颇多,不少人是来避祸的,怕仇家追杀,所以就愿意花大价钱养门客死士了。
三是给市舶司的巡防队当佣兵,巡防队是宋军厢军的编制,却有超过禁军上兵的厚饷,而且还有不少额外的利益。愿意投身的壮士颇有一点。
四是在商市混武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商市的上层都好武,时常举行弓箭、马术、剑术比试,胜者还能得到重奖。所以民间尚武的气氛就极盛。不少商会、行会都会开设或赞襄几家武馆,许多学校也会请武师教头传授武艺。”
界河商市尚武的风气,倒是慢慢养成了!这不仅是武好古有意推动的结果,也是界河商市的特点决定的。
这是一座面向海洋的自由商市!
“海上无好人”是海商界的行话。哪怕这人在陆地上是个造桥修路施粥救穷的大善人,只要是海商行的勾当,一定没少干恶事。在陆地上行善,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个心理上的安慰……这年头的人们大多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干了那么多坏事死了以后还不得十八层地狱慢慢熬着?
而界河商市介于宋辽之间,拥有较大的自由度,又吸引了许多别处来避祸的人。
避祸之人,无论怎么招惹的祸事,他们自己多半也不是善类。如果是善类遇上了大祸一般也跑不了。而避祸的恶人不是自己能打,就是身边带着能打的护卫。
另外,界河商市特殊的地理位置也让它时时刻刻处于辽国武力的威胁之下。
在这里生存的人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总要想办法搞一点武力。有钱的雇保镖,没钱的也得学点武艺。免得事到临头跑都跑不了!
所以各种尚武的人汇聚到了界河商市,哪怕不尚武,到了这里,也不得不变得被环境改变。
就连萧得里底因为要打界河商市路过,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所以也特意挑选了在阻卜草原上打过仗的契丹武士护卫。
他摇摇头,还没等他放下车窗帘子,又腾腾腾跑来一位锦袍大汉,却是新任的大辽南京道警巡副使张觉。
“下官张觉,拜见枢密相公,不知枢密相公今日入城,未曾安排清道净街,实在有罪。”
萧得里底挥挥手,笑道:“你都不知道本官前来,怎地安排?对了,你的衙署不在界河商市城内吧?”
“不在。”张觉道,“下官今日入商市是为了迎接宋国使团。”
“宋国使团?”萧得里底一笑,“是因为咱们的大军进驻屈野川吧?来的是谁啊?”
“正使是宋国的礼部尚书苏徹,副使是翰林学士林摅。”张觉道,“他们是昨日抵达商市的,现在就住在南城的馆舍之中。
枢密相公可要他们见上一面吗?”
萧得里底摇摇头,又点点头:“公开见面就不必了,不过私下倒是可以碰个头。
他们俩应该和本官一样,都会在界河商市等等接伴使吧?”
“正是。”张觉道,“下官会立即上报,不过接班使还得过些日子才能抵达。”
“嗯。”萧得里底四下看了看,笑道,“其实就在界河商市谈判也不错啊……”
……
界河商市内本没有大宋官方的馆驿,不过在米友仁接替武好古成为提举市舶司后,就动用市舶司的经费,在商市南城买了个现场的豪宅,作为他自己在商市的住所,名义则用了馆驿。
所以苏辙、林摅北来后,就住进了这座富丽堂皇的馆驿。馆驿的位置很好,就在商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区。出门就是商业街,距离商市码头也不远。
因为苏辙是旧党领袖,而林摅则是新党的新进,两人根本没什么话说。所以住进馆驿之后,他们就分开活动了。林摅今天去了界河商市的元老院参观,而苏辙则和随员武好文,提举市舶司米友仁,还有自己的儿子苏适一块儿,穿了便服上街溜达了。
在街上,苏辙也发现了提着大盾牌和短矛列队训练的保丁了。
“怎么有军兵?”苏辙眉头大皱,“商市怎么还养兵了?”
“大人,这是保丁啊。”苏适笑着解释,“根据《保甲法》,两丁之家就要抽调一丁的。界河商市现在有人口近二十万,其中丁壮不下七八万……有几千个保丁不奇怪啊。”
王安石制定的《保甲法》现在处于半废除状态。凡是开始实行府兵制的地方,《保甲法》就停止实行。界河商市所在的沧州地面,最近正准备实行府兵制。不过界河商市现在不归沧州州衙管辖,也不会实行府兵制,因此保留《保甲法》是有依据的。
不过苏辙还是摇头:“这样下去早晚出事……你看看那些保丁的严整程度,还有他们的大盾,还有那个帽子,都快赶上禁军了!”
米友仁道:“如果没有这点实力,契丹打来了该怎么办?”
“契丹来了,自有朝廷的禁军去应付。”
苏适摇头道:“大人,要是没有这些保丁,辽人岂不是一下就把商市给占了?如何能等到河北禁军来救啊?”
“说的也是……”
苏辙认真的点头。不过他也知道,如果界河商市自己没有防御的能力,河北禁军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他自己不久前还是河北东路经略安抚使呢,河北东路禁军都归他管,还不知道那些家伙多没用吗?
可是河北禁军没用不等于武好古在界河商市发展保甲武装就没问题了……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其实这界河商市根本就不应该办啊!”
苏适问:“怎么不应该?一年可收入好多钱呢,而且还卡住了辽国的燕京粮道。
现在辽国敢对河北下手,商市立即就能切断界河水运。到时燕京城内的二三十万人口就得断粮了。
而且商市的海商行会随时可以动员数十艘大海船,可以运兵去辽东登陆的!”
界河商市本就是为伐辽而设立,现在可以说已经取得了非常让人满意的效果。
因为辽人无法取得界河的控制权,更没有办法取得制海权。所以界河商市在界河冰封前是不可能被辽军占领的。与此同时,商市的舰队却能切断燕京粮道,还能直接运兵去辽东半岛登陆去烧杀抢掠。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出动朝廷的水师和禁军,商市就能通过雇佣海贼(海商)和流浪坏人凑出一支骚扰辽国沿海的军队!
而这种海贼战术对于没有制海权的敌人来说,就和被游牧民族入侵的农耕国家一样,绝对是很难防御的。
苏辙看了儿子一眼,叹口气道:“界河商市对国家肯定是有好处的……没有商市的时候,河北就在契丹铁蹄之下,时刻都要担惊受怕。有了商市,河北就安如泰山。可是这商市,同样也是遭人猜忌的源头啊!
你们看吧,等林彦振回了开封府,一定会狠狠参上一本的!”
说到这里,苏辙也没心思继续逛商市了,早早的就回了馆驿。刚一进门,就看见林摅大步从大堂里迎了出来,“苏相公,辽使到界河商市来了!”
“辽使?”苏辙道,“是去开封府的辽使?”
“正是,”林摅道,“刚才那个辽国的南京道警巡副使又来了,说是辽国的北面林牙、同知北面枢密院事萧得里底和南院枢密使牛舒温一起来了。”
“两个枢密?”苏徹吃了一惊。
辽国使臣的规格很高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来使规格那么高,就说明辽国皇帝想要解决的不是河套草原的划界问题,而是要大宋放过西夏。
可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苏辙离开开封府的时候,赵佶已经面授过机宜了,在灭亡西夏的问题上,大宋没有让步的余地!
“苏相公,”林摅这时说道,“张觉说萧得里底和牛舒温想和咱们见上一面,是私下的见面。”
“在哪儿见?”苏辙问。
见面是很有必要的,先交换一下双方的意见,也好有个思想准备啊。
“让咱们安排,”林摅说,“咱们毕竟是地主啊。”
苏辙回头看了看米友仁。
米友仁笑道:“就由晚生安排吧……请他们去界河市舶司的衙署一见吧。市舶司下属有1000铁甲精锐,不如都拉出来给他们看看,也叫契丹人莫小瞧了俺们商市。”
苏徹摇摇头:“不必了……如果契丹人不想打,你搞这个是白白得罪人。如果他们想打,你又何必暴露实力?”
第760章 高俅冤枉 一
“归还无定河畔取自党项的所有州郡?这怎么可能!?”
“苏相公,北朝天子对贵国入侵西夏相当震怒,已经亲率大军驻扎鸳鸯泺了!”
两个一心想要维护世界和平的宋辽高官,今天终于在米友仁的衙署后花园里面见了面了。
寒暄了几句之后,双方就开门见山,交换起意见了——说不上谈判,就是互相亮一亮牌面,稍微有个底。
先亮出牌面的是萧得里底,他告诉苏辙,辽主耶律延禧的意思是让赵佶把吃到肚子里的银夏宥三州都吐出来还给乾顺。而且他还告知苏辙,现在辽国皇帝已经率领大军驻扎到鸳鸯泺了。
鸳鸯泺是个湖泊,位于后世的河北省张北县境内。也就是燕山北麓地区,据说因为湖中有许多鸳鸯,因而得名。此地水草丰美,又临近燕云富庶之地,是契丹帝王狩猎和驻屯大军的好地方。
耶律延禧驻兵鸳鸯泺,自然是想摆出打仗的架势,迫使大宋朝廷屈服。
“驻防鸳鸯泺又如何?”苏辙连连摇头,“此处商市你也见了!固若金汤不说,城外界河上往来的十有八九都是我大宋船只,而且还有不少是海船!你们的大军还能过得了界河?”
当然过不了河了!
萧得里底从浮桥上通过的时候,已经发现问题了。界河南岸正在修建砲台,红砖垒成的堡垒!看上去比燕京城还坚固。而且还安放了不少巨大的发石机。
另外,界河河道上还有宋军的八车战船往来开动!战船上的水军看着都精悍,大辽根本没这样的水师。而且,进出界河商市的海船上许多都安放了大型弩机——其实别处的海船也一样,只是进入港口的时候得收起弩机。而界河商市不管这个,所以就有不少海船大明大方的把床子弩摆出来了。
总之,界河商市拥有的水上武力,百分之百能让耶律延禧的大军望河心叹。
唔,其实耶律延禧身边带兵的大将们在界河商市都有产业的……要是这个商市空虚无备,他们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抢没有办法在耶律延禧和下面的契丹兵将那里交待,去抢的话自己的损失可就大了
现在看到商市防备完善,萧得里底也替他们大松口气了。
“贵国天子有何条件?”轮到萧得里底发问了。
苏辙道:“大宋官家可以把河套的河北部分让给大辽,至于河南部分,则按照西贼和大辽的旧界划分。
另外,凉、甘、肃、瓜、沙等河西州郡,都可以给大辽。我朝只要兴灵盐静等州。”
呵呵,这就把大白高国给分了!?
萧得里底和牛舒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连连摇头。牛舒温道:“苏相公,北朝天子不会答应的……只怕要开战端了!”
“开战就开战!”林摅大声说,“我朝现在有大将高太尉,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扫河湟、降仁多、克统万、破察哥,斩杀西贼壮士不下十万!”
高俅那是不得了!威名已经传遍了开封府,赵佶在得到统万克服和察哥兵败逃窜的露布报捷后,就大喜过望,当场就表示要让高俅做同知枢密院事了。
幸好苏东坡出面阻止,赵佶才打消了念头。只是落去了高俅的阶官,又授予定难军节度留后,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朔方路兵马总管兼经略安抚制置副使,封了管城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实封三百户。
听到高俅的名号,两个辽使也眉头大皱起来。
大宋重文轻武那么多年,居然还能出高俅这样的名将。而大辽一直以来都重武轻文,咋就出不了几个可以扫荡四方的良将呢?
……
“高太尉的旗号!”
银州,明堂川中游,东岸。一座在沙袋、木栅、壕沟团团保护下的军营之中,几名守军突然指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旗帜,大声呼喊了起来。
这座军营是武好古统帅的三直禁军的大营,和它隔河对望的则是一座修建的马马虎虎的辽军大营。
这两座夹河对峙的大营,是在建中靖国四年三月中上旬时先后建成的。
先立起来的是辽人的大营,超过一万人的辽兵在三月上旬的时候浩浩荡荡开了过来,到了以后就开始修筑营寨。还派出游骑四下活动,甚至还向南面的弥陀洞城试探着前进。
不过没有等他们在这里站稳脚跟,武好古就带着一万多宋军赶到了,随后就在明堂川西岸也立了一个大营,和契丹人对峙。
而这一对峙,就是十好几天。
仅仅是对峙!
作为三直禁军的都虞侯,武好古在这十几天中还是非常规矩的,约束着手下那群和契丹人有深仇大恨的假子和“敢达”,不让他们过河去宰几个看上去很好对付的契丹骑兵……
不仅不去惹契丹人,而且武好古还天天向弥陀洞告急,要求战无不胜的国际名将高太尉赶紧带兵来明堂川旁来增援自己。
呃,武好古不是早就下了决心要和契丹人干一架了,怎么还不动手反而向高俅求援呢?
那是啊,高俅不来,打败契丹人的黑锅谁来背啊?
武好古可不敢!
又是大宋首富,又是大大的儒,又有界河商市这样的地盘,还能打败凶残野蛮的契丹天兵……就算赵佶够朋友,不让武好古走岳飞的路子,也得让他去当狄青二号啊。
所以武好古在路上就拿定主意,只要高俅不来,他就当个缩头乌龟!
绝对,绝对不开第一枪……哦,枪还没有发明,是不射第一箭才对。
而他的这个意思,别人不晓得,“首席假子”武天是知道的。这小子和契丹人那是深仇大恨啊!整个部落都被打破,杀了不知道多少,他侥幸没挨刀,给卖到了燕京,跟了义父武好古才算有了出头之日的……
所以他也不能坑武好古,要坑也只能坑高太尉。
这些日子他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高太尉带兵马过来了。
可是一连多日,高俅就是窝在弥陀洞中没有动静。今天总算是领着他的黑甲选锋骑喜气洋洋的过来了!
武天这时正在营地里面练习骑射,听到喊声顿时驱马到了一处栅栏边上,在马镫上站着观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咧着嘴笑道:“直娘贼的,总算来了,这下可好,能痛痛快快的和辽狗们战上一场了!”
高俅并没有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掉进好兄弟武大郎挖的坑里去了。他现在正得意呢!
官家的圣旨几日前才由进奏官送到了弥陀洞城。可是一大堆让人升官发财的诏书啊。
不仅是高俅超迁了一把,童贯也跟着沾光,当上了武康军节度使,还得了个什么开国伯的爵位,食邑和实封都和高俅一般。
而武好古也落了阶官,又升了郓州防御使,封了武昌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不过童贯和武好古二人的职官都没有变化,还是原来的差遣。
除了加官进爵的旨意之外,赵佶还给了高俅一道手诏,命令他千万别开衅契丹,只要能把他们阻挡在明堂川一带,就算大大有功了。
因为现在正是西线决战的关键时刻,高永年正指挥四万大军猛攻秦王川城——有了武好古贡献的穴地爆破法(其实武好古并没有把自己的工兵指挥交出去,只是写了穴地爆破的方法和火药的配方送了上去),秦王川城是一定能打下来的!
到了那时,大局也就奠定了……
所以高俅这次带着他的黑甲骑兵前来,真的不是要和契丹人开战的,只是不放心武好古这个商人罢了。
“是高俅!”
“斩杀十万党项人的名将啊!”
同一时间,萧干和萧得里斯也在自家营垒的望楼上,看见一大群黑甲骑士簇拥的高俅了。
虽然他们看不清高俅的将旗,但是黑甲选锋骑的威名却传播得很快,他们俩都知道有黑甲必有高俅了。
“回离保,你觉得他的骑兵怎么样?”
萧得里斯问身边的萧干。
萧干远远看着,顿了顿,“仿佛没有武好古带来的骑兵严整,不过也还不错……现在他们有一千五百具装了,不好对付了。”
因为之前打败铁鹞子的时候,三直军又抢到了许多好马、具装和青唐甲,所以现在他们的装备有上了个档次。不仅有了大量的青唐甲,而且战马也有了具装保护,已经是真正的重骑兵了。
相比之下,聚集在明堂川以东的辽军,却只有萧干带来的属于南皮室军的1000名具装甲骑,而且这些甲骑的装备都很破旧,训练水平也让人担心。
“能打吗?”萧得里斯问。
萧干摇摇头:“打不过。”
萧得里斯想了想,“好在他们也不想打……不如安排则个,双方见个面,划一划防区吧。”
“可是天子还想帮着西夏拿回点地盘呢!”萧干说,“虽然不大可能,但是咱们总要有所行动吧?”
萧得里斯摇头:“打不过啊,招讨又不给咱们多派点皮室军。”
第761章 高俅冤枉 二
“鸳鸯泺离界河商市只有600里了……”
赵佶脸色阴沉,手里拿着苏辙从界河商市发来的奏章,看着下面的一大堆臣僚。
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坐上了过山车,一会儿满满的雄心壮志,仿佛是天可汗第二;一会儿又提心吊胆,怕得要死,好像是遗传性胆小病发作了。
而现在看起来就是遗传性胆小病发作的时候!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过却没有心理医生给他治疗,只有一群胡子很长见识却有点短的大臣在崇政殿里面出馊主意。
“陛下不必担忧,”病怏怏的苏东坡安抚着赵佶,“界河商市城池坚固,有险可恃。界河水上,也都是我大宋的船只,契丹人纵有快马,也不可能踏水而过的。”
“用兵贵奇,如果契丹人决心南下开战,就不会驻兵鸳鸯泺,还让使臣告诉我们了。何况河北经略安抚使韩忠彦素来知兵,陛下无须忧虑。”
李格非也跟着老师一起说着安慰赵佶的话,不过赵佶的眉头却大皱了起来。韩忠彦能叫知兵吗?他就是个上了年纪的书呆子,辽人要打过来了,他能做什么?
“把高俅调往河北如何?”赵佶突然冒出个念头,“让他做河北东、西两路兵马都总管,将河北的府兵好好整顿一番。”
这段时间,朝廷上最热的话题,除了平灭西贼和力抗契丹之外,就是改革军制,大兴府兵了。
因为童贯、高俅和武好古都在奏章中报告了隶属三直禁军的5000府兵在统万之战中的出色表现。
这些只是经过短期训练的府兵,使用长度在一丈半左右的长枪(步矟),以密集而严整的队形进行冲击时,几乎让敌人难以抵挡。
在统万城墙豁口处的血腥战斗中,西贼投入了2000名卫戍军和2500以上的铁鹞子进行冲击。却无法攻破不到5000人的宋军长枪兵的防御,最后付出了超过2700余人的重大损失。
而宋军长枪兵的伤亡,仅仅只有五六百人,其中重伤和阵亡的府兵不足三百。
这样的战果别说是“只会扛锄头”的府兵,就是西军精锐也很难取得吧?
所以在看了童贯、高俅和武好古三人的奏章之后,朝廷中的舆论一边倒的开始吹捧府兵,贬低募兵。还有不少官员干脆上疏建议不再募兵招效用,转而全面恢复府兵制。以后大宋就用府兵去打天下了。
同时,对于左右榜进士的争议也小了许多——只是不知道府兵都头的官场开局,有没有可能吸引到足够多的人才来报考?
搞不好,大家对辟雍学宫和云台学宫的兴趣也会降低不少吧?
“陛下,”知枢密院事张康国还是比较冷静的,他上奏道,“高俅虽然能战,但是他能够扫河湟、降仁多、破统万、败察哥,连战连捷也不全是因为用兵的本事。还有兵学司的生员、开封府的房子、朔方路的土地……少了这三样,只怕便是高俅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康国一提到房子,赵佶就忍不住烦恼起来了。他并不是个小气抠门的官家,武好古擅自给出的2000多套房子纵然价值600万缗,但赵佶并不心疼。可问题是御前猛士的待遇太高,已经引起了不少文官的不满——文贵武轻的等级制度,正在被打破!
御前猛士的军饷和福利就已经堪比京官儿了,现在又因为割脑袋换房子的奖励方式,获得了大量的房产。这可就让那些在开封府蜗居多年的文官们眼红了。
可别小看3000缗的“筒子楼”,文官做到朝官拿出这笔钱当然不费劲儿。可是京官、选人,靠正当的收入,那是一辈子也买不起的。最小的从九品官儿,一年的正俸才144缗啊!3000缗那是20年都攒不齐的。
而且这些文官大多从小就接受“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洗脑,现在书中连筒子楼都没有,倒是割脑袋赚功劳的粗鄙武夫拿到了筒子楼……这不成了“刀下自有黄金屋”了?真宗皇帝的《励学篇》是不是要改成《尚武篇》,什么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的,统统用西贼和契丹人的脑袋来换?
这还是大宋吗?这不变成了用军功爵蛊惑人心的暴秦了?大宋可绝对不能走暴秦的老路!
所以在给武好古加官进爵的同时,赵佶还写了一封手诏,严肃批评了武好古所奉行的地产兴邦路线,勒令他不得再以房产为饵激励将士死战。
“开封府的房产自是不能轻易授予战士了!”赵佶咬着牙道,“御前演武也不再定期举行……不过给有功府兵授田之法并没有错,具体如何奖励,枢密院和兵部要尽快商量出个办法。”
“臣领旨。”
知枢密院事张康国和兵部尚书刘逵双双领了圣旨。赵佶点了点头,神色中有了几分欣慰。
他之所以坚决放弃“以房换头”的激励方式,不仅是因为文官们的不满,更主要的还在于府兵在统万之战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
既然有了便宜量又足的府兵,还要昂贵的房奴猛士干什么?所以赵佶只是停掉了“以头换房”,并没有停止“以头换地”。当然了,地也不能多给,必须以250亩为上限,而且只能给缘边州县的荒地,不能给内地的沃土。
“陛下,”右相苏东坡这个时候坐在一张杌子上开口了,“现在契丹漫天要价,又摆出了大兵压境的姿态,不可掉以轻心。
因此老臣建议暂停西北方对党项的攻势。东线可止于盐州、河套草原,西线可解秦王川城之围,并且放弃凉州攻略。最后再允许乾顺割地称臣。”
赵佶神情变得非常纠结,苏东坡的意思就是见好就收算了。且放乾顺一条活路,然后集中力量应付契丹——这样契丹人多半也会缩回去的。
毕竟大宋现在看起来很能打啊,还出了高俅这样的名将。而且辽国的内部也不稳定,阻卜人叛服不定,生女真又有失控的趋势。如果辽国决意开战,一旦被高太尉打败,阻卜和女真就会乘势而起。大辽就有灭顶之灾了!
可是现在又是灭亡或迫使西贼西迁的最佳时机。只要秦王川到手,河西走廊就面临着被大宋封闭的危险。西贼就得在马上西迁和彻底屈服之间做出选择了。
而且正在围攻秦王川的高永年,仿佛还拥有了可以迅速攻破秦王川城的办法——穴地爆破城墙法!
“陛下,秦王川城城破在即,现在放弃岂不是要前功尽弃?”蔡京一直在观察赵佶的表情,他笑着,“说不定现在已经城破,难不成咱们还要把苦战得来的地盘还给西贼吗?”
秦王川的战事是从三月初开始的,高永年指挥的河西路主力在拔掉了卓罗城、水波城、盖朱城、仁寿山城等一系列西贼据点之后,终于推进到了秦王川,并且完成了包围。
不过高永年的军中没有专业的工兵,施工能力和三直禁军不是一个档次,所以没有一两个月的施工,根本不可能完成穴地施工。
而且秦王川城内的西夏军已经知道了统万城是怎么被攻破的,所以早就有了准备。在城内预备了大量的塞门刀(就是刀车)和后备部队。一旦城墙崩塌,就能及时进行封堵了。
另外,乾顺、察哥两兄弟也在兴灵二州拼命动员兵力,现在已经将铁鹞子和卫戍军补充完毕,随时可以出征秦王川了!
不过赵佶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只晓得西贼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只要稍微用力推一下,也许就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了。
想到这里,赵佶的神色又缓和了一些,“东线止于盐州,西线止于秦王川吧……等打下秦王川后,便许乾顺、察哥兄弟改过自新。只要他们肯亲入开封府谢罪,朕便待之如子,不再追究其罪,仍让他们主政兴、灵、韦、凉、甘、肃、瓜、沙等八州,还可以给乾顺一个西域大都护的名义,任其西取四镇之地。
至于契丹嘛,可与之分割河套之地,这样他们也算有所得了,当不至于与我刀兵相见。”
天子总算放弃一举破灭西贼了!苏东坡心中松了口气,这下就好办了。
蔡京这时又上奏道:“陛下,臣建议将武好古从朔方路调回,出知沧州事兼兵马钤辖,并统沧州兵马进驻界河商市,以防备契丹。”
沧州兵马一旦进入界河商市,也就意味着商市高度自治时代的结束,将会沦为和海州京东商市仿佛的半自治商市。
虽然武好古在知沧州事兼兵马钤辖任上还可以一手遮天,可是他的任期一到,别人就能来接管商市的防务了。甚至能进一步把沧州的州治从清池县前往界河商市……
苏东坡当然知道蔡京的意思,不过他却没有出面反对。因为找不到反对的理由……现在辽国大兵就要压境了,界河商市如此富庶之地,怎么能空虚无备?
除非宋辽之间的这场冲突可以在短时间内结束,至少辽国得放弃在河边施压,否则蔡京的提议就是非常必要的!
第762章 高俅冤枉 三
“大郎,官家的手诏上说了甚?”
“还能说甚?当然是房子的事情了……”
“他不肯给?”
“没说给不给,只说以后再也不许用开封府的房子去激励军心了。”
明堂川,宋军大营,帅帐之内,高太尉和武好古都换了一身便装,悠然自得的坐在界河造的波斯地毯上,一边喝着香茶,一边儿聊天说话。除了他们二位,在大帐里面只有一个罗汉婢在伺候。
武好古已经接了升官的诏书,现在是堂堂的郓州防御使了——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官儿了。比防御使大的武官,就只剩下观察使、节度使留后、节度使和太尉等四阶了。
也就是说,武好古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宋第一等的高级武官!
有了这样的正任官(节度留后、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等五阶作为阶官时称正任官)身份,武好古就有资格当上三衙管军或是一路的经略安抚使了。
虽然武好古现在的官升得飞了起来,不过却没人敢说他是“幸近”了。他的官袍,可是用党项人的鲜血染红的!银、夏二州都是他领兵收复的。统万血战杀了一万多个西贼,割下来的脑袋垒成了京观,就在统万城外面堆着。
而且穴地爆破强攻统万城的功劳,怎么都是他的!天下闻名的坚城加上一万西夏守军,还换不来一个正任官?
再加上之前武好古还带兵筑了“银州一夜城”,所以攻坚和筑城的本事,无疑是当事第一了。
不过在宋朝,武官的本事太大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不,一向对武好古恩宠有加的官家赵佶,现在也在手诏里面对他进行申斥了。
不仅申斥,连武好古开出去的空头房契,他都没确定认下来。
“且放宽心吧,”高俅笑着安慰道,“官家不会让你自掏腰包的……这2000套房,他一定会给的。官家不给你准话,就是怕你再用房产去激励军心。”
“不用房子还能用甚?”武好古苦笑起来。
“土地啊!”高俅笑道,“在统万城的时候童大官用土地激励府兵的效果不错啊。”
“唉,那也就是骗骗没见识的农夫。”武好古摇头,“朔方的土地,一亩不知道能不能值100文?250亩不过几十缗。”
高俅道:“这不还有升官吗?”
“府兵升个屁官,”武好古摇头,“比下兵还第一级,升上五级才有一个守阙进勇副使,升五级得砍多少脑袋?”
宋朝武官的升官图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用来给服役期限漫长的雇佣军打发时间的。从无品阶尉勇中最低的守阙进勇副使往上数到太尉有60阶!下面还有马兵、上兵、中兵、下兵。
当兵想要升官那真是想太多了!而且府兵服役期限一共就五年,能升到一个上兵就已经很拼命了。
“唉,莫想恁多了。”高俅笑了笑,“本朝就是重文轻武的规矩……所谓的轻重,当然得和钱财挂钩了!”
重文轻武不是空口说说的,而是涉及到一个利益分配机制。宋真宗的《励学篇》里面不就赤果果的提到了土地、房子和美女了?
而土地、房产、美女,总是有限的,文士拿了大头,可以给武士的自然就没多少了。
所以宋朝的重文轻武,从根本上说,就是在社会财富分配的时候倾向文士而抑制武士。
而这种利益分配导向造成的问题,并不会因为募兵制改成了府兵制就有所缓解。事实上,府兵制从北宋中期开始受到官场青睐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府兵制看上去比募兵制更省钱——这意味着国家可以花更少的钱在武人身上,而文士自然就能得到更大的蛋糕……
“不说这些了,”高俅想到府兵制也有点头疼,摆摆手道,“官家给我的手诏上说了,绝不可以开衅,只需把契丹人挡在明堂川一带就行了。
大郎,这些日子,明堂川还安稳吧?”
“安稳,”武好古笑着,“稳如泰山……”
他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大帐外面传来了奥丽加的声音:“太尉,赵客省请见。”
赵客省就是赵钟哥。高俅也带来了给赵钟哥升官的诏书,他现在是从七品客省副使了。不过职官也没变化,依旧是武好古的军事机宜指挥使。
武好古和高俅对视了一眼,便道:“请他进来。”
奥丽加一挑帘子,一身戎装的赵钟哥就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
“太尉,契丹人的河清军节度使萧得里斯派来了使者,提出要和您还有高太尉见面。”
高俅皱眉,“见面?”
武好古则一伸手,从赵钟哥手中接过了书信,展开了细看了一遍。
“想要和咱们划分防区。”武好古一笑,“高大哥,看来契丹人是怕了你啦。”
“别胡说,他们可是契丹人!”
武好古笑了笑:“高大哥,不如让他们后退到大横水以东吧,这样双方能离得远一点。”
大横水也是黄河的支流,在明堂川和屈野川之间。
武好古又道:“他们后退到大横水东,而咱们依旧留在明堂川以西。这样大横水和明堂川之间就空了,作为双方的缓冲。”
武好古当然是有阴谋的!他带兵到了明堂川后,就立即下令赵钟哥和最心腹的军事机宜制定袭击契丹人的作战方案。而把契丹人从明堂川骗走,然后再下手突袭,则是最佳的方案。
“他们肯吗?”高俅问。
“怎么不肯?”武好古笑道,“咱们的实力可比他们强大,而且还有高大哥你在这里。万一发生摩擦,吃亏的一准是契丹人。钟哥儿,你说是这个理儿吗?”
“没错,”赵钟哥也道,“俺们又没要他们退回境内,不过是以大横水为暂时的分界嘛。”
高俅想了想,“也好,那就提一提吧!”
……
两方面的头脑会面的地方,是在明堂川的河滩上。高俅和武好古并辔策马立在明堂川西岸和浅滩上,前面是七八丈宽的河道,水深超过一丈,不可能涉渡。萧得里斯和萧干则一起骑马站在靠近明堂川东岸的河道上面。双方的四个人都没有携带兵器,同时还穿着铠甲。在会面之前,两边都派人过河进行检查,确保对方没有暗藏兵刃。
“不知哪一位是武太尉?”其貌不扬的萧得里斯首先拱手行了一礼,开口就是流利的开封话,“本官河清军节度使萧得里斯。”
“在下便是。”武好古也回了一礼,他微微有点奇怪,这位怎么不问高太尉,却先问起自己这位武太尉呢?
“久仰,久仰!”萧得里斯笑道,“在下早就拜读过阁下的《实证论》,颇受启发啊!”
其实《实证论》还没有完成呢,现在完成的只是“总纲”,也就是大的理论。至于《实证论》要如何运用于自然科学各领域和社会科学各领域,那可是一门很大的学问了。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理清楚的。
“是吗?”武好古笑了笑,“没想到萧太师还是在下的知音。”
“非也,”萧得里斯摇摇头,“我可不是太尉的知音,虽然《实证论》有可取之处,但是大部分都是谬论!因为众生觉识一共有九识,《实证论》者只知眼、耳、鼻、舌、身,实在太过浅薄无知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后世都大存争议,何况在宋辽之世?圣人之言,佛陀之经,怎么都比你亲自观察出来的要准确吧?更不用说根据实践推导而出的道理了。
而萧得里斯所说的“九识”则是佛教的观点,正好可以用来批评《实证论》,因为《实证论》只注重感官的认识,比如“眼、耳、鼻、舌、身”等五识。而佛教则在“五识”之上还有“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庵摩罗识”,总之高明的很……
武好古只是笑了笑,他没有兴趣去和一个契丹的佛教徒辩论实证主义——你们都去烧香拜佛吧,科学实践什么的,汉人来就行了!
“在下高俅!”高太尉有些不耐烦的插话道,“萧太师前来不是为了和咱们辩法吧?”
听到高俅自报家门,跟在萧得里斯身旁的萧干立马就神色一凛,锐利的双目死死盯住了大宋第一将!
“原来是高太尉啊!”萧得里斯冲着高俅一拱手,然后又一指身边的萧干,“这位是萧回离保,是我大辽西南面招讨司的都监。”
武好古和高俅都不知道萧回离保是哪位,都监的官职听上去也不大,所以都没在意,只是礼貌性的行了礼。
然后武好古就质问道:“萧太师,你不觉得贵国的兵马早就已经深入我大宋境内了吗?”
“大宋境内?”萧干哼了一声,“此地分明是我大辽的臣属邦泥定国的土地!分明是你们入侵了大辽藩属之地,现在倒到打一耙了!”
武好古笑道:“不说这些绕嘴皮子的话了,俺们都是武人,今日只问一句,可欲一战否?”
第763章 高俅冤枉 四
可欲一战否?
武好古的问题一出,高俅高太尉就被惊了一下。
高俅心说:你怎么这么问呢?官家都说了,不让开衅……开衅什么意思?就是开战和挑衅!你也是个大儒,怎么就不明白呢?
萧得里斯和萧干也给吓着了。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啊!高俅、武好古什么意思?唬人还是说真的?
其实萧得里斯带兵推进到明堂川一带并不是在侵犯大宋的土地,而是在抢占争议地区。而在萧得里斯和萧干看来,宋人绝不会为了明堂川中游的地盘和大辽开战的,特别是眼下宋人和西夏还在交战呢!
“若俺说欲战呢?”萧干沉着声发问。
“那就战啊!”武好古笑着。
什么?
高俅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武好古疯了吧?和辽国开战能那么轻率吗?虽然眼前的这股辽兵看上去打不过三直军,可是人家大辽有的是精兵啊!要真打起来,生灵涂炭什么的不说了,自己和武好古这两个善开边衅的武人说不定连脑袋都得给御史台的文官弹劾没了!
“你就不怕俺们大辽的天兵踏平界河商市?”萧干说着威胁的话,脸上凶相毕露。
可武好古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不怕,不怕!
萧太师,你若要战,咱们就约个时间,在明堂川以东开战!你若不想战,那就请退往大横水以东吧。”
居然不怕?
萧得里斯咬着牙,心想:你不怕,难道本太师会怕?
不对啊,本太师在界河商市置了宅子,还有个木料行……要是开战了就不好办了。本太师辛辛苦苦搞点钱也不容易,可不能都赔进去!
“回离保,”他用契丹话对萧干说,“我们现在可打不过他们,不如且退一步吧。”
“那可不行,”萧干摇摇头,“退了一步,就等于把大横水和明堂川之间的肥美草地都让出去了。
而且他们还有可能会得寸进尺,再进逼到大横水。到时候太师再后退吗?”
萧得里斯想了想,又用汉语说:“高太尉,武太尉,在下奉了西南面诏讨司的将令而来,就算要退也得先请示诏讨司。
而且,这一退岂不是把大好的土地让给你们了?”
武好古一笑:“你们退,我们不进……让明堂川和大横水之间空出来不好吗?要不然双方大军夹着一条小溪对峙,岂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了?万一有个约束不及,说不定就是一场大战。与其这样,不如明儿就选个地方,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凭什么我们退,你们不退?”萧得里斯眉头大皱。
“因为我们的兵马比你们的强,”武好古一指身边的高俅,“而且还有高太尉在此,如果发生交战,我们必胜!”
这个理由……是对的!真要撕破脸开打,萧得里斯和萧干的人马肯定不是对手。
萧得里斯和萧干互相对视了一眼,萧得里斯道:“好吧,我方明日就退往大横水以东。不过大横水和明堂川之间,你方不得进入。”
“一言为定!”武好古笑着,“只是君子之约……我与高太尉都是武官,可没办法和萧太师移文立约啊!”
“明白。”
萧得里斯点了点头,便和萧干一块儿告辞离去了。
“大郎,”高俅看着两个契丹人离开,大为惊讶,“他们居然被你说退了?”
其实萧得里斯的表现是典型的契丹风格,契丹人没那么死心眼,他们不搞寸土不让。大辽可不是地盘一丁点儿大的西夏,大辽是辽阔得没边没界的半游牧帝国,怎么会为了一小块草地白扔进去上万丁壮?
武好古一笑,“怎么是被我说退的?明明是被你给吓退的!
可真是军中有一高,契丹吓破胆啊!”
高俅连连摇头,“大郎,你这不是损我吗?我一介武夫,怎么能和范文正公相提并论?”
范仲淹曾经在陕西当过经略安抚招讨使对抗夏主元昊,表现还算不错,因此得了个“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胆破”的评价。
武好古笑道:“高大哥,你这话说得不妥,是范文正比不了你啊!范文正就是吓唬西贼……而且西贼元昊也没胆破啊,庆历议和不是咱们给西贼金银绢帛的吗?你现在吓跑的可是契丹啊,契丹比西贼厉害!”
高俅吐了口气,“莫胡说了,你这话私下说说就罢了,如果传出去,那可就是把某放在火上烤了!”
“知道,知道。”武好古笑道,“既然谈妥了,咱们就回去吧。”
“好,回去喝酒!”高俅笑了笑,“他们走了也好,省得提心吊胆了。”
“好,好回去喝酒!”武好古笑着,“我军中有上好的酒中仙,今天咱们哥俩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因为事情太顺,高俅是一点防备没有,完全着了武好古的道。回了大营后先视察了一番,发现营寨的确硬的不像话,就和武好古喝酒了。
而且真的一醉方休,不过只有高俅醉了,武好古却没有醉——因为武好古喝的是兑水的白酒!
把高俅灌醉了之后,武好古就把赵钟哥叫来了自己的大帐,又让奥丽加持剑守在外面,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太尉,高太尉醉了?”
“醉了,醉的不省人事……钟哥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46名生女真勇士,192名太尉的假子,还有151名界河招募来的效用骑士,都是可靠的人,随时可以出击!”
“谁带队?”
“斜也和武天。”
“好!”
武好古擦着手掌,笑道:“好!狠狠的打……把他们打疼了就好!”
靠389个甲骑就要打疼上万契丹军兵是非常困难的,不过武好古也没再多可靠的兵马能用了。
实际上,让46个生女真敢达出动都不大让人放心——这些人可不是武好古养大的假子。不过他们一样憎恨契丹!而且还比较朴实,绝大部分不会说汉语。赵钟哥和斜也谈妥了以后,就向武好古保证不会出问题,武好古才让他们加入的。
“太尉,武天求见!”
奥丽加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武好古说了一句,就看见武天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武天行了一礼,“太尉,契丹人今晚就要走了!”
“何以见得?”武好古问。
“炊烟!”武天道,“今天下午契丹营中的炊烟持续的比往日更久,至少久了两刻钟,一定在准备几份饭食。”
武好古看了一眼赵钟哥。赵钟哥道:“有理!武天,你现在就去休息,天黑后带人出营……记着,一定要分批走,不要带随从。”
武好古点点头,“就是这样!千万小心,莫受伤了。”
武天一拱手,“喏!”
……
武天当斥候的本事显然是一流的,仅仅凭着炊烟的变化,就准确判断到了契丹军马正在准备夜行。
趁着夜色离开明堂川前往大横水是萧干提出的建议。他总觉得事情不大保险,来的可是高太尉啊!看看他在和党项人作战中的表现就知道这厮有多狠了。
明堂川这里乱纷纷的一万多契丹兵马在高太尉眼中,没准就是一堆土鸡瓦狗啊。
“不必担心,”萧得里斯坐在帅帐里面,一边看着《天理说》一边安慰着有点坐立不宁的萧干,“宋人和西夏还没打完,不会和咱们开战的。”
萧干点了点头,应该是不会开战的……可是不应该的事情,也不一定不会发生吧?
“太师,总有些不放心,”萧干道,“不如这样,下官带着南皮室的勇士殿后,掩护大军退走。”
“如此也好,”萧得里斯道,“再把远拦子放得远一点,这样应该万无一失了。”
说完,萧得里斯又全神贯注地看起《天理说》了……这本书中的观点虽然也和《实证论》一样,谬误颇多,但还是可以一观的。
汉人的大儒是想用天理代替佛祖,可惜人言如何能比佛说?人言只是假说,佛说却是不容置疑。
看着看着,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萧得理斯的仆人送来了晚餐,非常的简单,就是烤肉、馕饼、腌菜,还有一壶兑水的酒中仙——这种蒸馏酒在辽国贵人中极受欢迎,几乎供不应求。所以就有不少奸商往酒里兑水,不过兑水后的酒中仙还是非常好卖。
就在萧得里斯喝酒吃饭的时候,他的大军也开始悄悄开拔了。
为了迷惑宋军,今晚开拔的部队不会把营帐收走,而且还会有少量的人马留守营寨,在明天天亮后再拔营启程。
而余下的兵马分成三批,负责驱赶牛羊和辎重车辆的辅兵先走。然后才是萧得里斯亲率的主力,而萧干则亲率1000名南皮室军的甲士殿后。
另外,还有数百轻骑提前撒了出去,严密遮护大队人马。
这番布置,都是萧干安排的。在萧得里斯看来,实在有点多余了。
自己已经肯退一步了,高俅、武好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份“功绩”也够他们在赵佶跟前吹嘘的了。
而且,他们俩年纪那么轻就落了阶,还有什么立功的动力?难不成想学狄青吗?
第764章 高俅冤枉 五
夜色当中,时不时从乌云中探出的明月,将一队行进在草原上的人马身影映照得忽隐忽现。也照亮了周遭辽阔荒凉的草原,这里曾经是汉家战士牧马之地,在沦陷敌手百余年后,终于又一次引来了汉家旗帜下的兵马。
而这一次,在大宋名将高太尉的将旗前退却的,却是不可一世的契丹大军。
这一队人马现在就尾随着如火龙一般蜿蜒东撤的契丹大军身后。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不足四百。不打旗号,纯是骑兵,一人双马。领头的是几十个留着金钱鼠尾,带着皮帽子的粗壮战士,背着长长的马矟,挎着巨大的弓袋,只是低头策马向着东面不疾不徐的前行。始终和前方逶迤而进的契丹大军保持着五到十里的距离。
这队人马居中的,正是完颜斜也和武天。两人都穿上了坚固的青唐瘊子甲,还在铠甲外面罩了一件麻布斗篷,遮盖起鲜亮的甲叶,头上的兜鍪,也用阻卜式样的皮帽遮掩起来。
这样的打扮,自然是为了冒充阻卜克烈部的勇士。虽然武好古已经打定主意要成就高太尉的威名,不过表面上的伪装还是需要的——高太尉恁样的名将,怎么会打着自己的旗号去破坏民族和谐呢?肯定得栽赃嫁祸啊。
而河套草原又靠近阻卜人的地盘,原本控制这一片地盘的党项人在统万城之战后就闪人了,连黄河北岸的黑山威福军司都已经撤了,所以暂时出现了权力真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克烈部的勇士南下了。
当然了,这瞎话契丹人是不相信的。倒不是因为克烈部的人来不了河套草原南部,而是克烈部根本没有披甲的冲击骑兵。他们要能凑出三四百甲骑,就不会被契丹人牢牢压制住阻卜草原西北了。
不过契丹人信不信武好古是不在乎的,只要能把这理由拿去朝堂上忽悠赵佶就行了。这样高俅冤枉是冤枉的,但是风波亭是不会去的。
迎面突然上了数骑,当先一人,正是武好古的假子武黄,他也是“天地玄黄”四大假子之一,和武天一块儿来的西北军前。这小子年纪虽然和武天仿佛,但是却到了猛长个头的时候,离开界河商市的时候他和武天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却比武天高了半个头。大概是因为身材猛涨的缘故,最近武黄的胃口也好的出起,现在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拿着半张夹了熟牛肉的馕饼,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他看着也不像武天那么严厉,整天都是一张哈哈笑的笑脸,笑着对武天和斜也说:“前头的辽狗看着挺严整的,都是具装甲骑,结阵而行,还有远拦子撒在后面,偷袭是不成了。”
原来他大半个晚上都领着一队远拦子跟在契丹人殿后的甲骑后面。
武天对这个和自己肩碰肩的兄弟也没什么好脸色,凶巴巴的问:“阿黄,你的人没和辽狗交手?”
“没有,”武黄嚼着馕饼道,“那帮辽狗害怕俺们,根本不敢靠近交战。”
“那是他们吃不准俺们的来路和目的。”武天回头对完颜斜也道,“斜也,看来契丹人没把咱们当回事儿,不如就这样跟他们一晚上,平旦(黎明时分)后再下手。”
尾随一夜,在黎明时进行攻击的战术乍一看有违常识——突袭似乎应该在夜色掩护下进行。但是现在武天、斜也面对的敌人并不是毫无防备。而是人披甲,马具装,结阵而行,还撒出了不少远拦子,所以根本不存在突袭的可能。
因此武天干脆反其道而行,通过一路尾随给对手施加压力,消耗他们的精神和体力(披甲具装是很费精力的)。同时,尾随而不战也会迷惑敌人,使他们误以为只是宋军的小股骑兵在监视他们东撤。
毕竟,宋辽两国还没开战呢!
而一晚上煎熬下来,殿后的契丹甲骑一定人困马乏,到了黎明的时候恐怕要打瞌睡了,正好下手!
当然了,武天、斜也也是有本钱才能那么玩的。武天的假子团,斜也的“生女真敢达”都是最能打熬的。几天几夜不睡觉都顶得住。
这就是打疲劳战的本钱!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草原上晨雾弥漫,对面数十步外就难以分辨。
萧干带着百余骑,缓缓走在自己的一千南皮室甲骑队伍的最后。大家都人困马乏,只是强打着精神在坚持。萧干骑马走在最前面,也不住的打着哈欠。他可是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昨晚上当他得知有来路不明的骑兵尾随的时候,他可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命令具装披甲,结阵徐进。自己亲率百余骑走在最后,还额外撒出去不少远拦子。
不过一个晚上警戒下来,后面尾随的骑兵依然远远吊着,没有想要攻击的样子。
而且被萧干派出去侦察的远拦子,也在天亮前回报说,跟随在自家兵马后面的最多就是数百骑,不是什么大队人马。
数百骑当然是不可能威胁到上万契丹兵马的,甚至连殿后的一千南皮室甲骑都对付不了。所以萧干总算是安心了许多,而精神一放松下来,这困意就浓的怎么都抹不开了。
而他身后跟着的南皮室精锐,一个个也都已经人困马乏了。
其实真正的皮室精锐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宗,那是跟着太祖阿保机,太宗耶律德光扫荡大漠草原,甚至差一点就入主中原的精锐!比起现在的完颜部“敢达”也是丝毫不弱的。
可是从辽圣宗的时代开始,皮室军就渐渐沦为了屯驻兵马了。左右皮室驻扎太牢古山遏宋,南北皮室归到了南北大王府下驻扎西南遏西夏,由属国军组成的黄皮室干脆只剩下个空壳。
沦为驻防军的皮室军也就不可能如以往那样从各部落宫帐中选拔健豪勇士,只能依靠老皮室生养小皮室,也就是变成了世袭兵。
而且也没有了优厚的供给,只能靠放牧维持生计和军备了。而辽国朝堂分配给他们的地盘,又是比较太平安逸的河套草原地区(属于辽国的部分河套草原),已经几十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这些跟着萧干的精锐,不过是年轻一点,结实一点而已,战阵什么的,也不过是祖辈口中的故事罢了。这些人跟着萧干刚刚出来的时候,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精神。如果萧得里斯和萧干昨天有点志气,就在明堂川水边上和高太尉拼了,他们兴许还能战。
可是萧得里斯和萧干偏偏选择了后撤,这下因为初阵而鼓起来的士气马上就跌落了一大截。而且还不是养足了精神在白天撤退,而是连夜退兵。
退兵退得也不安稳,让“不明身份”的骑兵一路尾随。而萧干虽然打过仗,但是经验也谈不上多丰富,过于紧张,担心对方会在夜间发起冲击,早早就让部下披甲具装,结阵而行。一个晚上下来,人人都又困又累,怨声载道。
“……到底是怎么指挥的?没来由的前行,看到宋狗的大军又后退,俺们大契丹的勇士啥时候恁般没用了?”
“俺们命苦,家里的牛羊没有人照看,却跟着出兵上千里,也打不着草谷,尽在草原上瞎转悠了。”
“是啊,在草原上转悠了那么久,马都累瘦累病了,最后却两手空空的回去……”
“好歹掠上一把再走,也算没白来啊!”
萧干当然把这些抱怨的声音都听在耳朵里面了,也不过是轻轻摇头。这些皮室军太没纪律了,而且也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对于宋军更是缺乏认知,还以为是任凭他们掳掠的弱鸡呢。
透过蒙蒙的晨雾,背后忽然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响。似乎是马蹄踏在草地上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响!
这是谁来了?是一直跟随自己的数百骑兵吗?还是自己散在后面的远拦子回来了?
正在他吃不准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哨音忽然响了起来,这是报警的响箭!然后就是人的惨叫声和马匹的嘶鸣声!
“敌袭!敌袭!列阵……”
萧干大喊着下令。
他身边的一名亲随马上举起了号角,吹出了呜咽的号音。
正无精打采东行的甲骑,同时都是一个激灵。
这是怎么回事?要打仗了?是宋人?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和大辽开战?
“快!快列横队!”萧干大声喊着,“敌袭,快列阵,横队!”
短暂的震惊之后,上千契丹甲骑开始乱纷纷的展开了,还是他们“轻而不整”的风格。契丹虽然有具装甲骑,但是却摆脱不了游牧习气,不大喜欢列阵硬战。就算是列阵,也是一鼓而决——就是一拥而上,然后用肉搏决胜。
就在萧干的南皮室军忙着列阵的时候,晨雾之中已经出现了第一队敌骑!同时出现的还有阻卜人的呐喊声:“为了磨古斯!天父保佑……”
萧干是能听懂阻卜话的,顿时就是一愣。
来的是阻卜人?还是克烈部的阻卜人?
这怎么可能!?
“阻卜人!”
“是阻卜人……”
马上就有人惊恐的大喊起来了,“阻卜人”已经出现在了蒙蒙的晨雾之中,都戴着阻卜式样的皮帽子,骑着没有具装的骏马,手执长长的马矟,呼啸而来了!
第765章 高俅冤枉 六
“是宋狗,是高俅!”
萧干一看到冲出雾气的那些“阻卜骑兵”手执的马矟,马上就知道是高俅高太尉的阴谋了!
阻卜人怎么可能用马矟?他们顶天用短矛、短枪,那么长的马矟,还有长长的钢铁打造的矟尖……阻卜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马矟?
再说这些“阻卜骑兵”的队形也太整齐了,一看就知道不是散漫的克烈部牧民了。
而这种严整的冲击队形,和萧合达说的宋军甲骑完全一样啊,所以他们一定是宋军的骑兵!
“冲!”萧干大喝了一声,“儿郎们,都跟着某冲啊!”
他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自己带着的百余骑人困马乏的,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可不是对手,也得咬着牙上去抵挡一下,给身后的大队赢得换马和列阵的机会。
要不然自己带着的上千南皮室甲骑,很有可能被对方的数百骑轮番冲散。
真要打成那样,大辽的威名可就扫地了!在西南面招讨司地盘上游牧的,还有不少阻卜、党项部落,他们可都是契丹的奴仆,一旦契丹的威名不再,这些墙头草一样的部落很有可能会倒向大宋……
萧干已经将肩膀上背着的马枪提在了手中,大喊着一马当先,就迎着对面的“阻卜骑兵”冲去。跟着他的都的南皮室的精锐,刚才虽然怨声载道,但是现在敌人打来了,也只有挺身而战了!
今天不战一场还能善罢吗?也不管来的是不是阻卜克烈部的骑兵,契丹的勇士都要将他们打翻在地。
只有这样,大辽才是河套草原的主人!
道理是这样的,不过每个举起马枪的契丹战士嘴里都是又干又涩,僵硬的驱马前进,也不讲究什么逐渐加速,也不讲什么保持队形了,只管拼了命拍打马匹,一上来就全力冲刺了。
而在“阻卜人”这边,打头阵的是完颜斜也率领的四十几骑生女真铁骑!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铁骑了,因为有了许多铁!人人都披上了坚固的青唐瘊子甲,胯下的河曲大马也有半副具装(他们有全副具装,但是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只用了半幅),个个都跟凶神恶煞差不多。
萧干的那百余骑,在斜也眼中,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虽然也披甲具装,手握长枪,可是队形如此松散混乱,马匹的速度也不控制,快的快,慢的慢,一看就知道是乌合之众!
这些人,真的是压迫了女真人不知多少年的契丹武士吗?看上去,他们还比不上党项人的铁鹞子,比起汉人的殿前骑士更是差了一大截,更不必和自家生女真的勇士还有武好古的假子骑士相比了。
今天,就让生女真的英雄杀个痛快吧!
完颜斜也坐在马上,娴熟的控制着马速,和他的四十几个儿郎一起,组成阵列,如墙而进,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仿佛雷霆,仿佛狂风,和迎面而来的契丹甲骑冲撞在了一起。
当碰撞发生的时候,斜也猛的大喝一声,似乎要将女真民族一百多年来所受的压迫和屈辱,全部变成怒火,发泄出来!
这吼声一时压倒了一切声响,将迎面的一骑契丹甲士也震得一滞,当时就勒住缰绳,想要调头逃跑!
可是斜也怎么会容他逃走?吼声中,他已经猛的一夹马腹,直迎上去。马矟伸出,劲道恰到好处,矟尖如活了一般摆动,在这契丹甲士的咽喉上带出一蓬血雾。接着就不停留的直扑向后面的一骑,再次挥动长矟,奋力一击,将其打落马下。
同时发生的血案还有二十余起!
被打死打伤的,无一例外,都是契丹甲骑!
这群第一次上阵的契丹壮丁,无论在个人勇武还是在战术队形上,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面对四十余骑以密集队形冲锋的生女真骑兵,他们在同样宽度上展开的不过二十三四骑,密度只有对手的一半。而且手里的马枪也没对方的马矟那么长,冲锋的速度也没起来,队形又乱。根本不堪一击,除了带队冲锋的萧干躲过一劫之外,其他人全部落马。
萧干虽然没有落马,但是也中了招,被一根马矟在肩膀上擦了一下。因为有铠甲护体,并没有见血。但是加在马矟上的巨力也不是闹着玩的,当场就打得他的右臂一阵巨痛,也不知是骨折还是骨裂,反正长枪是拿不住了,只能丢了长枪,伏在马背上闭目待死。
不过取胜的女真骑兵没有停留,而是直接驱马而走了。死里逃生的萧干忍着剧痛,在马背上直起身体,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周围的情况。又是一阵马蹄声和喊杀声传来!
“为了磨古斯!为了忽儿札忽斯!冲啊!天父保佑……”
萧干听得很清楚,这回的阻卜话不仅长,而且纯正!不一定是克烈部的,但肯定是阻卜人的语言!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真是阻卜人?
难道冤枉了高俅?
这样的念头在萧干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否决了。因为他已经看到武天率领的骑兵冲出晨雾了。
他们的队形,甚至比刚才打头阵的骑兵还要严整。这肯定不是阻卜人,磨古斯要是有这样的骑兵,他就不会兵败被俘了。
所以来的一定是高太尉!
萧干心思转动的同时,手脚也没闲着,熟练的操控着战马调头就跑。
他现在只有一只左手能用,射箭都不可能了,不跑难道等死?契丹的勇士从来都不等死也不送死的!
萧干逃跑的同时,冲出晨雾的武天则向另一群契丹甲骑发起了冲锋。这群契丹甲骑没有被完颜斜也攻击,但是他们可能没有搞清楚状况,看到完颜斜也带着骑兵后撤,以为自己这边打胜了,于是就去追赶。结果统统撞在了武天等人的矟尖上。
他们的表现也和之前被斜也打垮的契丹骑兵差不多,在武天所部的墙式冲锋之下,一触即溃!原来的喊杀声,变成了一连串的惨叫,二三十人被扫落马下,发出垂死的惨叫。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起来,在战场上到处乱跑。
一击得手之后的武天,同样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带着兄弟们就如一阵风似的退去。只留下了一地的死尸伤者,还有惊慌的四散奔逃到契丹骑兵。
经过斜也和武天的带队连续冲锋,萧干亲领殿后的百余骑已经是死的死,逃的逃了。就连萧干所部的主力,尚没有遭到攻击的九百余骑,也开始动摇了。
契丹的骑兵不管有没有具装铠甲,他们都是游牧骑兵的作风,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跑起来也很快。现在萧干率领的百余骑已经被打散了,后面的甲骑自然要准备跑路了。
武黄率领的是第三阵,四十多名假子骑士排出两列横阵,如一道移动的城墙一样,直直压了上去。短暂而剧烈的碰撞之后,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音,又响成了一片。
第三波冲击过后,南皮室军的一千余甲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虽然他们的损失不过七八十骑,但是谁都知道,他们遇上了难以战胜的强敌。
负伤的萧干这时也回到了自家的阵中,一个南皮室军的都监,名叫耶律观音奴的汉子慌慌张张的策马到了萧干跟前,“回离保,挡不住了!那些阻卜人太厉害了……”
“不是阻卜人,是宋军!”萧干咬着牙道,“是高俅那个狗贼!”
“高……高俅!?”耶律观音奴一愣,“难不成咱们和南朝开战了?”
“为了磨古斯!天父保佑……”
又是一阵阻卜话的喊杀声响起。
耶律观音奴急忙问道:“怎么办?挡不住了……”
萧干咬咬牙,“挡不住就撤,俺们契丹的好男儿是不以撤退为耻的。”
“好!”耶律观音奴大声下令,“吹号角,撤退!”
契丹军制是闻鼓而进,闻号而退。号角声一起,南皮室军的甲骑还有辅骑,顿时星散而走。萧干和耶律观音奴也立即在亲信的护卫下向东而走,直奔萧得里斯的中军而去。
……
“契丹人吹撤兵号了!”
对契丹军制非常熟悉的武天策马奔到了正准备发起第二次冲击的完颜斜也跟前,大声说:“斜也,俺们不如集中全队再冲一次吧。”
斜也立在马镫上张望,前方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大清楚,“这就撤退了?也忒弱了吧?”
“可不是嘛!一触即溃,比党项人的铁鹞子都不如。”武天说,“这还是他们的具装甲骑呢,还有万余轻骑大概更弱,不如一阵把他们驱散了,然后好收拾战利品回营。”
“好!”完颜斜也笑道,“武天,这回俺们只要具装盔甲,其他都给你们!”
完颜斜也一直在搜集盔甲,准备带回老家去装备按出虎水完颜部,之前还得到不少青唐甲,结果被武好古用绢帛美酒换走了大半。
不过寻常的铠甲,武好古也不感兴趣,所以武天就点点头道:“一言为定……那就吹号集结吧!”
第766章 高俅冤枉 七
大宋建中靖国四年三月二十八日。
河套草原,明堂川和大横水之间的某处。
“败了!败了!快跑啊,阻卜人来啦……”
草原上,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呼喊声音,然后就是密集到极点的马蹄声。也不知道有多少只马蹄在猛烈敲打地面,使得大地都微微颤抖起来了。
这一天凌晨,因为撤退而整夜行军,士气低落,人困马乏的一万多契丹兵马,突然遭到了从晨雾中冲杀出来的具装甲骑的突击。仅仅几轮打击,就摧破了萧干指挥的千余殿军。
随后完颜斜也和武天又利用萧干所部撤退的慌乱,果断发起了总攻。
猝不及防遭到近四百甲骑猛冲的大辽河清军的部落军,也和南皮室的甲骑一样,一触即溃。上万人的大军,从尾部开始崩溃。整个草原上,一时间到处都是奔逃的辽骑。
完颜斜也和武天指挥的三百八十九骑,居然一击得手,打散了萧得里斯和萧干的一万余骑!
当然了,仅仅是打散罢了。靠三百多甲骑的突击,是不可能给一万多契丹骑兵造成太大伤亡的。算上自相践踏而亡的,能搞死三五百就很不错了。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了!打不过,还能逃跑!特别是不具装的轻骑,一旦跑起来是很快的。而且这些轻骑都是善于骑射的,真要去追一准挨他们的回马箭。哪怕一身青唐瘊子甲,也怕胯下的坐骑给射翻呢。
所以完颜斜也和武天也没猛追,在最后一次突击结束后,就目视着满山遍野的契丹骑兵离去了。
同样选了个高处,脸色铁青的看着契丹骑兵逃亡的,还有萧得里斯以及刚刚跑来和他汇合的萧干。
从他们所在的高地往四下望去,契丹兵马散得到处都是,正呼啦啦的向东逃窜。被遗弃的牛羊马匹,则在战场上四处乱跑,也没人去捉拿它们。
这显然不是阻卜人的作风,来敌明显是宋军!
而取胜的宋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居然放过了可以轻易杀戮契丹人的机会,并没有继续追赶,只是在远处列成一线,冷眼观望。
“他们没有追来……”
萧得里斯吐了口气,回头看着一条手臂大概残废了,正用木板夹着,还用布条裹着挂在脖子上的萧干。
“太师,俺们怎么办?”萧干痛苦地看着萧得里斯。
“还能怎么办?”萧得里斯苦笑着,“当然退回河清军了……看看损失了多少,然后写了奏章送去鸳鸯泺请罪吧!”
这个萧得里斯还挺老实,倒没有想过谎报个大捷去蒙骗耶律延禧。
“太师,”萧干的手臂这时一阵阵的生疼,他只好咬着牙说话,“咱们算是被谁打败的?”
这事儿真是再荒唐没有了!
打了那么大一个败仗,居然不知道敌人是谁?
“当然是被高俅打败的!”萧得里斯苦笑道,“没想到这高俅如此狡诈凶狠……先是假意哄退我军,然后又以两万精锐尾随突袭。如果不是回离保你死战殿后,俺们就得全军覆没了!”
什么!?萧干心说:某还当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狡诈如此!
可是这样报告真的没问题吗?
宋军好像只出动了几百甲骑就把自家的一万多人打散了。如果来的是两万精锐,大辽河清军还有没有都成问题了。
看到萧干眉头紧皱,萧得里斯放沉了语气,“回离保,你该不会想如实上奏吧?俺们一万余骑被高俅的几百甲骑打得大败亏输……报上去,万一龙颜大怒,你我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萧干叹了口气:“都是宋国柔弱,不堪一击,没想到也出了高俅这样的绝世名将,难道俺大辽的国运要急转直下了?”
萧得里斯哼了一声:“才不会呢!他们宋国重文轻武,最忌有本事的武将,高俅那厮擅开边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擅开边衅?”萧干一愣,“太师怎知他是擅开边衅?”
“这不明摆着,只出动了数百甲骑,还化妆成阻卜人……不是擅开边衅用得着如此吗?”
萧干恍然大悟,“还是太师英明!”
……
高太尉这个时候当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擅开边衅罪了。
他昨天被武好古灌了不知道多少酒中仙,这会儿还在呼呼大睡呢,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又当了一回以少胜多,击破契丹一万多大军的名将了。
而且,武好古这个奸商压根不打算让他知道……
唔,因为不会打仗的武好古根本就不知道契丹人的大军溃败了!他怎么会知道呢?他也喝得酩酊大醉,正搂着奥丽加睡觉呢!
“谁都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请太尉放心,我等一定守口如瓶!”
“太尉放心,某家对天理发誓,俺们生女真的汉子绝不会泄露消息的。”
在宋军大营北面,一座隐没在草原中的小营里。武好古和赵钟哥、慕容鹉见到了得胜而归的完颜斜也和武天等人,并且向他们颁发的赏赐——一人一锭黄金!是武好古自己掏的腰包。
同时,武好古还下达了封口令!
今天的这场胜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是自己干的……暗蓄私兵,还擅开边衅,呵呵,大宋开国以来,这样的武将大概也没几号吧?
“斜也,”他又笑着对完颜斜也道,“界河商市刚刚来信,说高丽国被你们打败了……阿骨打希望你能带着人马回去,好大干一番事业。”
“哈哈,”斜也大笑着,“契丹都不过如此,高丽国家更不堪一击了!武太尉,看来俺们生女真和大宋联手灭辽的日子,也为期不远了!”
谁要和你们联手灭辽!武好古心想:让你早点回家是为了有人去开封府做个伪证!官家不一定相信自己和高俅,但是一定会相信你这个国际友人的。
武好古笑着:“那敢情好啊!过一阵子某就要回开封府了,到时候你们和某一块儿回去,见到官家的时候,把这事儿说说。”
完颜斜也揖拜一礼,正色道:“太尉若是能玉成此事,便是俺女真的恩人,请受俺一拜!”
他现在考察过宋军了!还是很厉害的!骑兵不比生女真差,步兵战斗力更加惊人,而且还有一下把城墙崩个缺口的秘法。如果能和这样的强国联手,灭辽还不是小菜一碟!
武好古连忙虚扶了一下完颜斜也,一本正经地说:“若是将来有一日你们举起反旗,某家一定会率大军跨海而赴辽东的。”
“好,一言为定!”完颜斜也闻言大喜。他压根没想到武好古的跨海而赴辽东并不是帮着灭辽,而是去抢地盘的……
……
高俅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头昏脑胀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因为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官家赵佶训斥,还被拘进了御史台,御史台的人说他犯了打胜仗罪!
真是荒唐,打胜仗居然也是罪了……
“来人呐!”高俅呼喊着,想让自己的仆人进来伺候。
“高大哥,你可醒啦!”撩开帐帘进来的却是武好古,一脸的喜气洋洋,比升了官还开心的样子。
“大郎啊,”高俅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武好古问,“有甚好事儿吗?”
“有啊!”武好古笑道,“契丹人退了……昨天晚上退的!”
“是吗?”高俅吐了口气,“退了就好。”
“是啊,”武好古笑呵呵道,“这下可以安心了……高大哥,咱们赶紧在明堂川两岸多筑几座城池,使之和弥陀洞连成一线吧。最好隔100里就建一座城,同时再打造一些木船,这样就能通过明堂川和弥陀洞联络了。
另外,再派出骑兵去扫荡地斤泽和河套草原河南部分。如果有可能就推进到黄河南岸,寻找合适的地方筑起朔州城吧。”
武好古一连提出了一大堆筑城抢地盘的建议。因为他知道,挨了打的契丹人不会太平多久,就会再找上门来的!
毕竟今天凌晨的这一战还没把契丹人打疼!虽然几百骑击垮了他们一万多,看着很有震慑力。但是契丹人的伤亡毕竟不大,耶律延禧很有可能想要找回场子。
所以河套这里很可能再燃战火!因此自己必须抢在辽军大至之前,完成明堂川——地斤泽——河套南岸草原——朔州城的防线。
只有这样,才能在契丹大军到来后立于不败之地。
而只要契丹大军无处下手,真正的和平就可以期待了。
“真有那么着急吗?”高俅看着武好古急切的模样,“俺们兄弟功劳都够了,该留点给别人了。”
武好古笑着:“那就把苏伯充叫来,让他主持筑城吧……这些城池要是筑好了,他怎么都能转上几个官,说不定还能挤进枢密院。”
“这样最好,只要苏伯充能上去,我们就能放心了。”高俅点点头。现在苏东坡身体很不好,随时会一命呜呼。所以扶植起一个可以在政事堂或枢密院里面说得上话的文官,是非常重要的!
第767章 高俅冤枉 八
鸳鸯泺距离燕山山脉不远,周围又是富饶肥美的漠南草原,算是处于游牧区和农耕区的结合部。因此向来是契丹向南用兵或施加压力时的集结地。
大辽国的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在年初时,就直接从冬捺钵营地来了鸳鸯泺,并且派出使者持金鱼符向奚王府、东京渤海兵马司、燕京统军兵马司点集军马、器仗。同时又以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和鲁斡充行营兵马都统,以北院枢密使耶律斡特剌为都部署,以同知北枢密院事萧奉先充行营副都统。算是搭起了一个南征的指挥班子。
现在耶律和鲁斡、萧奉先、耶律斡特剌,以及南院枢密使耶律俨,同知南枢密院事马人望,南京留守萧保先,还有作为西夏使臣前来鸳鸯泺的萧合达,全都被紧急招到了耶律延禧的御帐之内议事。
几个辽国重臣和萧合达刚一走进御帐,就看见两个髡发结辫,穿着皮袍子的契丹官员,正跪在耶律延禧面前。
这两人中的一位,大家都认得,正是河清军节度使萧得里斯。还有一位则显得面生,而且还受了伤,一条胳膊裹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辽国重臣都是一愣,萧合达的脸上却滑过一丝震惊——他在前来鸳鸯泺之前就在屈野川见过萧得里斯和萧干,知道他们正准备领兵去明堂川和宋军对峙。
现在这么那么狼狈的来了鸳鸯泺?不会是擅开边衅给高俅打败了吧?要真这样可就糟了,现在正是宋辽对峙的关键时刻,谁先服软谁吃亏啊!
如果萧得里斯和萧干在明堂川兵败,那就把大辽至于不开战就是服软的不利境地了……
等几人行完了礼,耶律延禧就咬着牙说话了,“诸卿,河清军和南皮室军的一万多人,还包括一千具装甲骑在明堂川以东遭宋军突袭,南皮室军的甲骑折损过半!河清军落荒而逃,损失牛羊马匹无数!”
什么!?
这下耶律和鲁斡、萧奉先、耶律斡特剌、萧保先、耶律俨和马人望他们都傻眼了。
“这,这怎么可能!?”南院枢密使,曾经大败磨古斯并且将之活捉的耶律斡特剌失声道,“难道南皮室军的一千具装甲骑在完全无备的情况下被偷袭了?”
没打过中世纪战争的人,是很难理解具装甲骑在的决定性威力的。套用后世的名称,具装甲骑可以说这个时代国家的核心竞争力!是战场上真正的决定性力量!
那种用轻骑的游斗和回马箭对付具装甲骑的传说,在东方世界是不存在的。
因为东方的具装甲骑同时也拥有游牧轻骑的能力,而且宋辽夏三国都拥有相当数量的轻骑可以支援具装甲骑。哪怕是号称缺马的大宋,在西北前沿召集起数万轻骑也不大费劲儿。
所以具装甲骑,才是过去几十年上百年间,大宋军备上真正的缺门。
而契丹这个半游牧帝国真正的核心武力,并不是数量多到自己都搞不清的游牧骑兵,而是为数大约三万的具装甲骑。其中御帐亲军拥有三千具装,诸宫卫一共拥有一万八千具装,南北王府、奚王府各有三千具装,镇州建安军有三千具装,南京道、西京道的汉人侍卫亲军中也有三千具装。
另外,不少辽国的贵族和部落手中也有具装甲骑,不过他们不是腹心武力,也没有办法统计。
不过三万具装数量还是足够的。单从数量而言,辽军的甲骑绝对可以对西夏和大宋构成碾压。
但是辽国的具装甲骑质量并不怎么好,游牧习气很重,纪律松弛。而且辽军缺乏优秀的步兵,攻坚能力薄弱,也无法在战场上组成坚强的步兵战阵。对于宋军的步阵,他们也无计可施。具装甲骑不敢攻击宋军步阵,轻骑兵又无法对抗宋军的弓弩——宋军步兵中弓弩比例过高,超过七成,而格斗兵力偏少的原因,也在于他们的主要对手缺乏结阵步战的能力,也没有以甲骑突击步阵的决心。
根据宋史《兵卫志》的记载,辽军有“轻而不整”,“便于弓矢,拙于剑戟”的缺点。也就是说,在北宋军队(主要是澶渊之盟前的宋军)看来,辽军也是一支不能打硬仗的军队。
不过契丹军马再不能打硬仗,也不能让宋军的具装甲骑给修理了!
这可是能要命的大麻烦!
因为以步兵为主的宋军如果没有强大的甲骑和一定数量的轻骑配合,是不可能给马背上的辽军造成致命伤害的。
哪怕打赢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辽军散而复聚,而且宋军因为没有扫荡辽军骑兵的能力,所以在平原作战中就缺乏遮护和搜索能力,也就只能处于被动,很难主动发起进攻。
但是现在情况好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宋军已经拥有了一支可以摧破铁鹞子的具装甲骑——这是萧合达从西夏带来的消息。耶律延禧等人本来是不大相信的,可是现在南皮室军的具装甲骑也被宋军甲骑给击溃了!
“并,并不是完全无备……”跪着的萧干用低沉到了极点的声音回答,“宋军大队出动的时候,就被我军的远拦子发现了。因此下官就率领1000南皮室的具装甲骑殿后。”
耶律斡特剌吸了口气,看着萧干,“怎么还让宋军的甲骑打败了?他们有多少人?”
“有,有两万……”
“说甲骑!”耶律斡特剌打断道,“步军有甚用?又不是列阵而斗,你们散的那么快,怕是根本没和宋军的步兵交手吧?”
肯定没交手!旁听的萧合达心说:要和宋军御前三直的步兵交了手,那就不是死五百六百的问题了!
“没,没有交手。”萧干不敢欺瞒,而且也没法子欺瞒——看到宋军把步阵摆出来还去交战,那不是脑残吗?大辽不需要脑残的将军。
“宋军的甲骑有多少人?”耶律斡特剌追问。
“有,有......”萧干支支吾吾。
“最多2000,”萧合达替萧干回答说,“其中半数属于殿前御马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在统万之战中曾经以一千骑击破三千铁鹞子,并且杀伤近三百。”
统万之战中高俅指挥御马直大破铁鹞子的战斗,萧合达早就向耶律延禧等人汇报过了。当时大家都以为是铁鹞子养尊处优太久,没落不堪用了。
谁知道转眼挨揍的就是南皮室军的具装了,而且伤亡更大,没了将近500骑!
“是宋军的御马直吗?”耶律延禧问。
“对,对,”萧干连忙点头,哭丧着说,“就是高俅指挥的御马直甲骑……他们全都穿着青唐甲,大概是从铁鹞子那里夺取的,胯下的战马也都是青唐龙种马,极为雄壮,也披着具装。而且他们的阵型极为严整,数十骑为一队,排列得好像城墙一般,快速奔跑时也丝毫不乱。还会发起车轮冲击,一阵连着一阵,专攻我军薄弱之处。
俺们的儿郎真是拼了命也抵挡不住啊!”
吹吧,打了胜仗吹自己,打了败仗吹敌人,总是不错的!
耶律延禧扭头看看萧合达,萧合达奏道:“萧干所言非虚!此御马直数量虽然不多,但是精锐异常,实在是我大辽心腹之患啊!”
老臣耶律斡特剌眉头大皱,“宋国怎么会有恁般精悍的骑兵?”
“是高俅!”负责搜集宋朝情报的南京留守萧保先(他本来已经去东京道了,不过因为辽宋关系紧张,又回析津府坐镇)马上奏道,“御马直乃是高俅一手创立的骑兵!和御马直其名的步兵御龙猛士,也是高俅所创。”
耶律延禧重重拍了下案几,沉声道:“这高俅真是我大辽心腹之敌啊!
诸卿,现在宋人仗着有名将高俅,有御马直骑兵,就挑起战端,侮我大辽,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后是什么呢?耶律延禧眉头紧锁,神色阴郁,目光灼灼地看着下面的几个心腹大臣。
现在大辽让人打脸了,打得生疼啊!
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问题就是上哪儿去找了?
几个大臣互相看看,都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明堂川之战”后,宋军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河东、河北边境上平安无事。连河套方面的宋军也没有越境打击人心惶惶的河清军。
这似乎意味宋国不希望和大辽撕破脸……那么大辽要不要把战事升级呢?
如果要升级,能打赢吗?好像也没什么把握啊!
现在河北方向上,界河水道完全被界河商市控制!而且界河商市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坚城……想要攻占是非常困难的。
如果不打界河,就只有从河北西路进军。但是宋军又有可能从界河出兵反攻析津府!
与此同时,在西北河套方面,明堂川战后,宋军已经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如果不尽快出兵占领河套草原的黄河以北部分,宋军就有可能和阻卜部落建立联系,将大量的兵器输往克烈部以及其他反抗大辽的阻卜部落。
另外,最近高丽方面也传来了不可思议的消息。占据曷懒甸的数万高丽大军居然给几百也不知道是一千个生女真打得大败亏输。生女真人还反攻打进了高丽定州和宣德关……